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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余光瞟去那边。

    白色身影牵着匹白马走到他身边。

    台阶都给到这了。

    下吧下吧。

    眼神飘忽间,他偷偷瞄去那张冷漠的脸,转身伸出手,抱着马脖子笨拙爬上去。

    天际最后一点残阳被吞没,入夜了,山间恰逢其时吹来阵清风,阴凉阴凉的。

    初棠动作稍顿,汗毛倒立。

    好阴森。

    这就是老师口中的环境渲染吗?

    他恍惚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还没坐稳,余光却见程立雪的袖摆浮动,马背便又是一沉。

    脊背蓦然袭来点凉意。

    初棠撑在马鞍的手不由得僵住,他木讷转头,目光骤然撞上道利落的下颌线。

    啧啧啧。

    这下颌线简直比他人生规划还要清晰。

    程立雪双手穿过他两侧,握上缰绳。

    万籁寂静的夜,初棠五感愈发被放大,他能清晰闻到到萦绕在鼻尖的药草木香,独属于程立雪的气息一点点将他包裹。

    像是个暧.昧的环抱。

    不过瞬间功夫,他便回神,有些不乐意地挣扎几下:“你靠我这么——”

    “啊!”

    底下的马倏然飞奔出去。

    初棠没忍住惊呼声,人也惯性般往后仰,背部撞入个结实的胸膛。

    生怕被甩出去,他紧张得双腿夹实马腹。

    奈何马儿跑起来时,整个身子都上下起伏,直将他硌得哪哪都难受。

    “啊啊啊啊啊!”

    颤颤巍巍的声音穿透整片林子。

    “那么快干吗?”

    “慢点!程立雪你慢点啊!”

    回答他的,只有林中影影绰绰的斑驳光影。

    故意玩他呢。

    人生十八载,他连旋转木马都没坐过,更何况是这种马中极品的照夜玉狮子。

    他觉着程立雪手里攥的不是缰绳。

    是他的神经。

    一甩,就要绷断那种。

    初棠心悬到嗓子,简直要被玩坏了,可恶!

    “求求你呜。”

    风声呼过耳畔,显得程立雪的话音缥缈不已,他勉强听到句:“你求我?”

    臭男人终于知道说话了?

    初棠愤愤暗骂几句,转念想到好汉不吃眼前亏。古有韩信前辈胯下之辱,今有他初棠马上求饶,都是一样的忍辱负重。

    所谓成大事不拘小节不外如是。

    他顺着人回道:“对对对,你慢点啊!”

    话刚完,始料未及中,底下的马腹猛然一震,猝不及防地跑得更快。

    “啊!”

    初棠被颠得魂儿都颤上几颤。

    底下马背生硬,每跑一步便撞向他大腿内侧,原身又身娇肉贵的,碰不得磕不得。

    终似顾不得什么。

    他破罐子破摔似的开口破骂:“狗男人我叫你慢点!不是叫你快点!你是想要颠死我吗!!”

    “要死啊!”

    初棠腿.根已隐隐发麻,人也越发有气无力。

    “慢点啊混蛋,颠得我腿都麻了!”

    明明是怒火中烧的不满控诉,却因声色娇糯,加上那气若游丝般软绵的小尾音。

    无半分威慑力,反倒宛若撒娇。

    程立雪侧下头。

    只见初棠仰着脑袋瑟缩在他肩。

    几缕发丝糊在微张的唇,玉琢似的脸煞白,唯有鼻头泛出点红,不知是激动还是冻的。

    眼眸噙出的水迹,将好看的羽扇沁透,叫睫毛湿答答的,软软地贴落眼睑。

    嗓子喊得发哑,还锲而不舍地嘟囔着“慢点”。

    真可怜。

    像被欺负坏了。

    *

    程府大门,下人正在掌灯。

    大黄眨眨眼眼,蹿出府门,程管家追着跑出去:“祖宗哟,大晚上的去哪?”

    程管家刚追出门前的石狮,远远便看着共骑一匹马的两人,不由得瞠目结舌。

    哒哒哒的马蹄声悠悠而来。

    马背上的人儿像个刚被欺负完的小媳妇,眸光含泪,软软绵绵倒在公子肩侧,嘴里还断断续续吐出泣声。

    这这这……

    他抬头仰望月色,莫非这就是话本中常提及的:月黑风高夜,郊外马震时?

    好狂野的公子!

    白马缓缓走到府门前。

    大黄也摇着尾巴来到马旁。

    初棠仰着脸半掩眼眸,眼神涣散大口喘息,片刻后双手蜷着马脖翻身下马。

    双腿刚着地,却脱力得往前摔去。

    忽地,有根手指勾住他腰带。

    “滚呐!”

    初棠怒不可遏嗔道。

    腰间的力度松开,他整个人也因腿软跪了下去,正好趴在大黄身上。

    “哎哟!”

    初棠正对面的程管家被吓得立马弹开,他可受不起这五体投地的大礼,怕是要折寿。

    “程立雪!!!”

    破空的嗓音震耳欲聋。

    “你行!算你厉害!你牛逼行了吧!我甘拜下风可以吗?你能不能滚啊!”

    初棠转头,晶莹的眸透出薄怒,又藏着丝委屈,含泪盯着人看。

    像颗剥壳荔枝。

    最终还是撅着嘴垂下湿透的睫毛。

    娇憨惹目。

    视线对上的人,静静端详他,神色竟难得有些难以名状,不知道在思忖什么。

    但初棠才懒得管这个狗男人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