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牢乃是个充满不吉利和晦气的地方,常人避之唯恐不及,江奎来时考虑得很周到,不仅带来了孟之祥的释放手令,还带来了一套儒袍,吕廷彦就近更衣换上,就此离开监牢。
现在他主动提出要回监牢一行,这么个要求,江奎当然同意,他回去向孟公爷汇报后,吕廷彦可能得以授官,到时大家就一起为官了,我看好你!
吕廷彦梳洗打扮后,换上新衣,穿上靴子,虎虎生风地回到了监牢找马昕,马昕在牢内,吕廷彦在牢外,隔了一副栅栏。
没错,吕廷彦这个人,迫不及待地欲报以前的一箭之仇!
鞑子治下的等级分明,他们把北方汉人和契丹﹑女真等族称为汉人,南方的汉人和少数民族则称为南人,相对信任汉人,不信北人。
实际上,除了在北方的汉族世侯辖地之外,鞑子对于汉人与南人都不相信,汉人可能在选任、提拔某些地方官员时,获得信任相对较多,会比南人有一些微弱的优势,但所有汉人与南人,当兵均不许充亲贵宿卫,当官也往往只能做副贰。仅有如张柔、史泽等个别汉人能当高官。
无论汉人与南人都得不到信任,但不妨碍彼此间的倾轧,狗咬狗很厉害,吕廷彦与马昕同行出使四川,名义上以吕廷彦为首,实则要听马昕的。
马昕出身不高,吕廷彦看不起他,认为他乃是倿幸之臣,哪有资格披我大宋的红袍,而马昕则你有什么了不起,二姓家奴!
马昕嘲笑道:”你们这些读书人,得头头是道,实际上男盗女娼,一肚子坏水,坏到底了!“
吕廷彦试图辩驳,结果,”啪“的一响,马昕给了他一巴掌。
吕廷彦向上面哭诉,但无人鸟他,即使是留梦炎也劝他咽下这口气。
马昕之兄马亨在汗王面前得上话,谁也不愿意得罪马昕,鞑子更不拿他们当一回事。
两人参商,马昕强势,吕廷彦没少受他的气,把仇恨默默地记在心上。
一定程度上,他之所以投降得这么快,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想报复。
其实,如果鞑子没这么个组合,或者马昕给吕廷彦打打鸡血,再拿家人威胁一下,不定吕廷彦不降了。
如今形势倒转,吕廷彦趾高气扬地道:”我已归正,准备出去吃个大餐,然后穿回红袍!吕兄你就在这里风凉水冷,慢慢享受吧!“
马昕有胆气,哪会被他吓倒,冷冷地道:”想想你在临安府的家人,他们男的被砍头,女的充当营妓,你幸福啊!“
吕廷彦一窒,反唇相讥道:”那是以后的事了,你放心,你上路的时候,我会给你送上一杯断头酒的!“
为了进一步打击马昕,吕廷彦道:”我会再纳妻妾,重建家族,开枝散叶,我的家族繁茂,一路流传下来,马兄你放心好了,我在世时,我会年年祭你,赠你一份这里的饭菜。我立下家规,待我百年之后,我的子孙继续赠你这份饭菜,百世不匮!“
他还貌似好心地分析道:”我追随孟神通,他有大神通,将来一定成功,伟业必成。至于你的汗王,他进攻大理被打败了,他大哥被打败了,他也同样打不过孟神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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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廷彦很恶毒地道:”王师北定中原日,我看你没有家祭无忘告乃翁了!“
罢,吕廷彦观察着马昕的神态变化,洋洋得意地扬长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马昕征征着地。
人这话……威胁十足,表明一旦孟神通兵进中原时,吕廷彦这等人,会动用龌龊手段,将马家灭门。
搁以前太平盛世根本不可能,但将来南北交锋,兵荒马乱的,会发生什么事情确实难。
孟神通确实有能力与大朝争雄,马昕这次坐川航入川,船途上吃得非常好,尤其是肉类不少。
得明白一点,古代物资匮乏,若一个地主老财家里吃肉,他家太公要从坟墓里跳出来,用拐杖打他,责罚他败家!
一打听,孟神通居然把以前住百万人口的成都平原变成了一座大牧场,他养了很多牲畜,因此四川的肉价相当便宜。
马昕敏锐地感觉到孟神通不可能不养马的,本来南朝养马不现实,养出来的马匹差劣,不能上战场。
可是以孟神通的大神勇,传闻他是武曲星君,既是军神,又是财神,有神鬼不测之机,养出战马来无足为奇。
一旦南朝解决了战马的问题,以孟神通之能,辄大朝危矣!
大朝失利,则他马家就好不到哪里去。
古人迷信,想到今后百世都有可能吃到现在的馊臭夹生含沙砾饭菜,马昕担心起来。
他思绪万千,越想越怕,只觉得毛骨悚然,咬咬牙,对着牢头大叫道:”来人哪!“
……
且江奎成功降吕廷彦,就赶快去城西的制司官署见孟之祥向他报告此事。
但孟之祥正在忙着其它事,没空见他。
于是乎,江奎就在门房那里喝奶茶等起来。
本来孟之祥是帅司,江奎是宪司,大家地位相差不远,分庭抗礼。
但当孟之祥亮帜清君侧那一刻起,四川的高官们都明白过来,今后他就是”主公“了。
若一切顺利,不久的将来,就会分出君臣名分,你看堂堂的四川都转运使叶梦鼎现在都要听孟夫人一个女流之辈的话,江奎又岂敢拿大。
终于,孟之祥有空在花厅接见江奎,听闻吕廷彦愿降,孟之祥很高兴。
吕廷彦是孟之祥计划中的一环,他要利用吕廷彦现身法,当众清楚鞑子把临安府和江南地区糟蹋成什么样子,他从临安府来,话有力。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是的,吕廷彦是个人,但人有他的用处,名义上由吕廷彦控诉鞑子的残暴不仕,实际上明赵宋皇室无能,皇帝失国,已无资格再君临江南!
江南之主,自有圣人降临,紫气西来,今年到我家了!
正着,突然急报送进来,孟之祥看了看报告,脸色古怪,伸出大拇指,夸奖江奎道:“江宪司,你是一炮双响啊,那个马昕他愿降!”
听到这个消息,江奎恍惚了:“俺没对马昕做什么啊!”
看马昕先前一副慷慨赴死雄纠纠气昂昂的样子,没想到,既没威胁他,更没对他动刑,他居然愿降,太没骨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