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了。
界外很冷，安白和安北天窝在一起，看叶思余动作熟练地垒石块搭篝火。
这里虽然毒雾浓重，但末日的影响还小。之前来的路上除了灰什么都没有，这里有现成的树枝燃料，只要小心别把房子点着就好。
今天起了一阵大风，毒雾浓度偏低，在只有灰白色的视线里，火焰是温暖的红黄色。
叶思余将她随身携带的压缩肉块烤了烤，分成分量正好的叁份。
“我不吃。”安北天看也不看地说，眉宇间满是不屑。
“哎？可是……”安白正要心疼，安北天又说：“我妹妹爱吃，给她吃吧。”
一路上，安北天只喝过两口水，还是安白亲手递到他手里的。
“没关系的，哥哥我不馋，我们一起吃嘛。”安白将酥香的肉块烤签递到哥哥面前，安北天干脆侧身躲过，眉宇间满是嫌弃。
“就算你撒谎说你对肉块过敏吃了就死，我也不会信的哦！”安白总觉得哥哥在逞强，因为他好像总是这样，“快点吃嘛~”
“别客气。”叶思余说：“等我们到了基地里肯定能找到一些食物补给。”
安北天摇了摇头：“你非要我吃，还不如杀了我。”
安白隐约记起哥哥的性子也很倔，又说了几句，干脆坐到叶思余身边和她一起吃。
“好想吃牛排哦，也想吃炖牛肉。”安白故意将肉块啃得嘎吱作响，“我还没去过中心区的餐馆呢，肯定很好吃。”
“我记得有一家牛排馆特别好吃！特制一种蒜香味的酱汁！”叶思余也忍不住想获救后的事，“我父母是那的贵客，随时预约随时去！哦，对，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也不知道那家店还在不在……”
叶思余脸上的表情从高兴变为惆怅，也不吃肉了。
安白晃了晃手里签子说：“如果还在就是百年老店啦~如果不在了，你来我朋友家吃饭呀，他做饭特别香！”
哪有人邀请别人去朋友家做客的？叶思余机敏地问：“你的男朋友？”
“才、才不是！不是男朋友家！”安白可不敢麻烦墨正卿，他是病人，也不知道现在病好没有。
“是我朋友家啦，是新星计划里的匹配对象。”安白努力解释说：“就是一个……可以让人住在一起的计划……”
叶思余想起什么：“哦我明白了，是总统推行的那个匹配优质基因，国家抚养培育人才的计划吧？”
“对对对没错！”安白没想到一百多年就有这个计划了，“你也是参加者？”
“算是吧。不过一直到我死之前，就只匹配成功了一次，对方是个年近八十的老爷爷，我和他都觉得不合适，直接在系统后台提交了申诉，在警局里坐了一整夜写备案记录，才解除关系不用进行到那一步。”
安白很是惊讶地说：“看来那时候的系统算法还挺不靠谱的。”
叶思余连连点头，“现在肯定改进很多了吧？你呢，匹配成功了几个？”
“我匹配了六个，有一个把我鸽了，别的五个人都……唔，特别特别好……”安白一直都很想他们：“里面就有叶家现在的家主。”
叶思余震惊地张大了嘴，胸口的心脏快跳出来似的。
“也就是你现在有五个稳定对象？这系统更不靠谱吧！”叶思余说：“一周最少有两天和匹配对象见面，你还能变出叁天来？总不能早上一个，晚上一个？那你岂不是有几天一整天都下不了床？”
“才不是！我还要上学，这样子根本就没法上学了啦！”安白红着脸摇头。从早做到晚也太淫乱了！
“所以你是一次和多个人吗？”叶思余捂住嘴，看着面前乖乖巧巧的安白，想不到她竟然那么厉害：“你不怕被弄死在床上吗？”
安白面红耳赤，正要解释，安北天拍了拍她的肩膀。
“该睡觉了。”安北天拽着安白的领口往边上走：“让她也睡觉吧。再这样下去，她该死了。”
叶思余不知想到了什么刺激的画面，那颗心脏跳得和兔子似的，快跳出来似的。
安白和哥哥坐到篝火旁。另一边，叶思余兴奋过了头，睡得很沉。
安白双手抱膝坐在哥哥怀里，埋着脸，耳朵还是红的。
之前安白还真没想过这件事。如果严格按照新星计划的见面要求，她的时间是排不过来的。总不能真的和上班似的，这个小时和这个人睡，下个小时和那个人睡，一天工作五个小时，一周工作两天就能完美交差吧。
而且叶老师那可是有两个人，他是为了叶南辞才来和她做这事的。
按理说应该拒绝两个，最好是叁个。
“可我好想他们啊……”安白闷声说着，想念每一个人。
“还在想刚刚聊天的事？”安北天将小毯子披在安白肩上，轻轻推了推她：“和她聊天这么开心么？”
“和人聊天就是很开心啊。”安白抬起头，吸了吸鼻子，对哥哥微笑说：“尤其是遇到聊得来的人，可是一件很难得的事情，要好好珍惜才是。”
“你很喜欢人？”安北天眉头皱紧，“他们的声音不算动听。”
“唔……喜欢吧，也不喜欢……”安白似乎想起苦恼的事：“我怕吵，但太冷清了也不好。”
安北天摇了摇头，将安白搂紧些：“和哥哥呆在一起好么？”
“当然要一直待在一起，再也不分开啦。”安白握住他伸来的手，小孩子似的勾他的小拇指：“我遇到了好多喜欢的人，还有很好玩的事，都想给哥哥看。”
“在这里？”安北天问。
“在边缘郊区，还有中心区。”安白说：“当然界外也有。可能是这里，可能是那里，总是有好事。”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让安北天满意。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了？”安白仰起头，看着愁容满面，极度担忧的哥哥问：“哥哥不喜欢人吗？”
“她快死了。”
安北天往篝火里添了一根树枝，排干净手后说：“这一路上她吃的东西越来越多，身体消耗越来越大，但也无法延缓身体的腐坏。如果我们一直带着她，她迟早会发疯伤害到我们。不如不要叫醒她，让她在这里沉睡。”
在界外沉睡，就是彻底死过去了。基本不可能再醒过来了。
“可哥哥不是给了她那块宝石吗？神明的庇护没有用吗？”安白不敢置信：“可我看尼尼的那块宝石就很有用，在城里的大家也都好好的。”
安北天冷静说：“有没有想过是那座城的原因？这个宝石能起的作用很有限？”
那座城是几千年前的留存，大概率是曾经那位‘神明’的居所。
“我就知道现在这个神明是冒牌货！”安白紧紧咬着牙说。
安北天苦笑了下，等待安白点头。
“但不行，我们说好了要一起走的。只要走得再快一点，赶在她完全异化前就没事了吧？”安白咬住唇谋划：“按照叶思余说的，北方有军事基地，离中心区那么远，肯定留了很多残余物资，里面肯定会有净化剂，那个肯定有用！而且她是我们唯一的战斗力，万一那座城里的怪物追来了，我们还要靠她保护！”
“已经过去十天了，如果他们想追，早就追上我们了。”安北天同安白商量：“你不是想早点回去吗？一直往北，不用去军事基地走最短路线，你就能少受点罪。”
虽然哥哥说的完全没有错，之后他们的确可能遇到很危险的处境，提前排除隐患是最好的。
但安白就是做不到。
“可我们说好了要一起走啊。都走到这里了，怎么可以放弃？”安白眨了眨眼睛，忍住眼泪说：“哥哥怕她伤害我们吗？没事的，我来保护哥哥吧，如果她真的完全异化发狂了要吃我们，我就抢过她腰后的刀把她的心脏内核捅碎。”
安北天静静地看着安白，微张了张嘴，一言不发，一副极其痛苦的模样。
“哥哥是不相信我吗？”安白紧张地握住手：“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很厉害的……我曾经……”
“别再说了。”安北天突然将安白抱进怀里，搂得紧紧的，怕她跑掉般说：“怎么都该是我保护你才对。”
眼前被散落的白发遮住了。
安白任由哥哥抱着，仰头看着昏暗的天空。根本没有星星，她莫名觉得很寂寞。
“没事的。”安白宽慰他，也宽慰自己：“都会好的。”
这一觉叶思余睡得很沉。她醒来时已经是正午时分，安白枕在安北天的腿上前面，安北天目不斜视地盯着她，似乎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变过。
叶思余知道安北天不待见她，但她看着已经熄灭许久化作灰飞的篝火，问：“你和她真的是兄妹吗？你们看起来截然不同。”
且不说安北天惊为天人的外貌，身上的气质也完全不一样。
叶思余在那座城里遇到了很多不像人的怪物，但安北天这股疏离得几乎无法发觉的存在感，这股无法猜想的捉摸不定，更像是不是人。
他只有和安白有关的事才会有反应。
白色的眸子极快地扫了叶思余一眼，安北天低声说：“我和她同血同源，曾经一直在一起。”
叶思余一路上对安白有了很多了解。能加入苍星院的孩子都是聪明的天才，不至于连亲人是谁都认错。
他俩都是白色的眼睛白色的头发，这太稀奇了，不是兄妹才奇怪。
但叶思余总觉得两个人又完全不一样。叶思余还想问什么，但安白醒了。
“唔……”安白的小脸皱在一起，显然是被吵醒的，颇有起床气地打了个哈欠，“早啊，我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你可以再睡一会儿。”安北天拍了拍膝盖：“你身体很虚弱，要多休息。”
“不行，我们要抓紧时间！”
安白摇了摇头立刻清醒，抓住叶思余的手说：“你是不是早醒了？叫醒我嘛，干嘛由着我睡，我们可是在逃命赶路哎！”
叶思余有口难言。她很难向安白解释，这一路上已经数次感觉到安北天的杀气。
尤其是刚刚她把安白吵醒，安白从安北天腿上离开的那一刻，他在安白背后流出的那一瞬间的表情，简直比战场上手刃千人的怪物还恐怖。
这哥哥对妹妹也太溺爱了……
叶思余调整了下心情说：“没事，军事基地离这里就一天路，到了那里肯定有补给有武器，怪物追击也不怕。运气好有能使用的联络设施，说不定我们马上就得救了。”
“好~我们立刻出发！”
安白很着急，背上那个已经快见底的帆布包，拽住叶思余的手就往前跑。
安北天看着瘦弱，但关键时刻反应却很灵敏。
“不许跑。”安北天终于摆出兄长的语气教训安白，言语间满是心痛：“别跑丢了。”
安白被拎小鸡仔似的拎回来，委委屈屈地哼唧：“才跑不丢……”
“这里这么大，找你很难。”安北天叹口气把安白放下来，紧紧握住她的手：“不是说再也不分开了吗？”
安白腾出另一只手去握叶思余，叁个人一起往前走。
穿过蜿蜒流长的干涸河床后，在空无一物的岸边，能看到极远处建起的建筑。
“怎么会这么大？”叶思余揉了揉眼睛。
虽然隔了两公里远，但他们也能清晰地看见那个在毒雾中显现出轮廓的建筑群。最中间甚至还有一个高达百米的发射塔。
叶思余确定自己没走错，她当时来时根本没有这么大规模。
不是说马上要废弃了吗？怎么又建了那么多？
此时没有信号灯，也没有任何的警卫机，的确是被废弃了没错。
“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吧，里面肯定有很多很多物资，这么完善的基地，肯定有不止一处联络系统。”叶思余往前走出一步，忽然心中一冷，往后急速闪避。
一道如同子弹般的黑色火焰从她的右侧肋骨穿过，擦过安白耳边，稍落下一缕白灰。
在他们的左后方，影子般的怪物密密麻麻地出现，如同将人绞杀般的藤蔓般迅速靠近。
“逃！”
叶思余左手抱起安白，右手将安北天也抓了起来，就在她发力的一瞬间，天空中想起一声凄厉的怪叫。
“还给我！”尼尼乘在那只黑色的怪物大鸟上大叫：“不许碰它！还给我！”
“不能进军事基地。”
安白确定他们已经被包围了，再往军事基地里走就是被怪物围杀的结局。
“那边走！”安白指出一处缺口，“那里的怪物很弱！”
叶思余仔细一看，才发现刚刚铜墙铁壁般的怪物包围中，竟然出现了两个嘶吼喊叫的怪物，像是发疯般乱了阵型，正是给他们的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