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一身反骨,求娶侯门主母》 第1章捉奸 “别,我是有夫君的人。” 娇媚的声音响起,顾楠羞耻地咬住了嘴唇,抓住男人在她腰间摩挲的大手。 男人一把将她的手反扣在了枕边,声音冰冷。 “呵,你以为是谁把你送到了本王床上?” 顾楠身子微僵,耳畔砸下男人讥诮的声音。 “自己把自己染绿,上赶着当王八的男人,本王还是第一次见。既如此,本王岂能辜负他的美意。” 这句话犹如炸雷一般,将昏昏沉沉的顾楠从沸腾的热意中拉回来。 伴随而来的撕裂般的疼痛,让她彻底清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男人俊美如俦的脸,即使做着最亲密的事,这张脸仍然没有任何表情。 唯有一双狭长的丹凤眼又冷又沉,仿佛能将人吸进去一般。 这张脸她到死都记得。 摄政王萧彦,她上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男人。 可她被关在文昌侯府后院多年,至少有十年不曾见过萧彦了吧? 为何眼下又和萧彦做起了这种事? 电光火石之间,她猛然反应过来。 她重生了。 回到了她十八岁,刚嫁入文昌侯府的第三年。 她和谢恒在热孝中成亲,今日守孝三年期满。 侯府举办宴会,准备今晚让她和谢恒圆房。 一身红衣,满心欢喜在院子里等待谢恒的她,却只等来了摄政王萧彦。 不,眼下他还不是摄政王,而是皇帝最宠爱的幼弟景王。 腰突然狠狠被人捏了一下。 “专心点。” 萧彦的声音低哑,望着她的目光带着明显的不悦。 腰间传来的热意让顾楠又羞又气,这个时候她如何专心。 咬牙抵着萧彦的胸膛,她吸着气快速说道: “快停下来,这是个局,谢恒马上就会带人来捉奸。” 萧彦错愕,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这个时候让我停下来?瞧不起谁呢?” 这和瞧不起有什么关系? “谢恒马上就会过来,你.....” 话未出口,就被萧彦低头封住了嘴唇。 萧彦身上的热意几乎要将她焚烧,带着她起起伏伏,令她无意识抓紧了萧彦的手背。 不知过了多久,萧彦终于停了下来。 顾楠整个人瘫软得不成样子,却还是咬牙坐起身来。 身上没有一处不疼,就连穿衣裳的手都是抖的。 一旁的萧彦却双手枕在脑后,凤眼微眯,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她。 顾楠脸一热,连忙将他的衣裳一股脑丢了过去。 “都说了谢恒马上要来捉奸,你穿好衣裳赶快走。” 萧彦扯下罩在头上的衣裳,唇间溢出一抹轻啧。 “倒是没小时候那么愚蠢了。” 顾楠背对着他,没听清他这声轻啧。 实际上此刻她整个人都很紧张,不停地在思索如何应对接下来发生的事情。 前世谢恒和她婆婆淮阳郡主就是这个时候来捉奸的。 谢恒将萧彦请了出去,婆婆指着鼻子大骂她是无耻的荡妇,要将她浸猪笼沉塘。 谢恒回来了,坚定地挡在了她面前,护着她。 “母亲,我相信她一定是被人害的,顾楠不是这种人。” “我既然已经娶了她进门,就应该保护她,说到底是我没保护好她。” 前世不谙世事的她,被谢恒的维护感动得泪流满面。 世道严苛,女子的名誉大于天。 今日的事若是传出去,她只有死路一条。 她感激谢恒的维护与爱重,让她保住了颜面以及顾氏女子的名声。 又愧疚自己失了贞洁,对不住他。 正是这份感动与愧疚,让她在此后的十年里,任劳任怨地为谢恒打理着文昌侯府,用嫁妆养着整个侯府。 即便谢恒从不碰她,即便婆婆整日拉着脸骂她,她也将此归咎到自己身上,是自己失了贞洁在先。 在知道谢恒在外面有了女人和孩子后,还主动将那个女人孟云裳和孩子接进了侯府。 甚至还将孟云裳五岁的儿子过继到自己名下,当嫡子认真教养。 十年辛辛苦苦操持侯府,孝敬婆母,照顾丈夫,教养孩子,无怨无悔。 最后当谢恒从她手里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后,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将她囚禁在后院,一碗毒药灌了进去。 毒药入喉,仿佛五脏六腑都在灼烧,疼得她蜷缩成一团在床上打滚。 一口又一口的鲜血,将床上的褥子全都染成了红色。 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谢恒搂着孟云裳,在她面前亲热得仿佛连体人一般。 孟云裳搂着谢恒的脖子满脸娇笑,“恒郎,说起来姐姐也是可怜,守了一辈子活寡呢。 姐姐放心,你死了之后我会烧几个俊俏的男纸人下去,你到了地下好好享受。” 谢恒看着她的目光满是鄙夷。 “也不算是守活寡,当年我把她送给摄政王玩过,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能顺利继承爵位? 顾楠,没想到你这辈子唯一一次享受男欢女爱的机会,还是我赏给你的,真是可怜啊。 哦,还有你怀的那个野种,也是我让人给你下药打掉的,已经成了破鞋,竟然还妄想生下个野种不成? 唉,也就是我不嫌弃你一个残花败柳,还让你占了侯夫人的位置十多年。 你还不知道吧?云裳如今可是安郡王的女儿,是县主了,你该给云裳挪位置了。 看在你这十年还算乖巧的份上,我让你以侯夫人的身份下葬......在荒郊野外。 一个破鞋而已,不配进我谢家祖坟,免得谢家祖宗蒙羞。” 谢恒说完,搂着满脸笑容的孟云裳离开了。 愤怒的她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满脸不甘地留下了两行血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谁知一转眼又回到了谢恒将她送给萧彦的这一天。 这一世,她不再是被人蒙骗在鼓里的傻子。 那些骗了她的,欺了她的,拿了她的,害死她的,她要他们通通都付出代价。 顾楠红着眼系上腰带,转身看到萧彦只套了裤子,上身还裸着,顿时又急又气。 “你能不能快一点?” “啧,嫌我慢了?刚才求我快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 萧彦懒洋洋地靠在床头,声音暗哑,带着丝丝说不上来的邪魅之意。 顾楠想起某些旖旎的情形,又羞又恼又恨,脸涨得通红。 好在理智尚在,知道谢恒和婆婆马上就到。 这一世,她绝对不能被捉奸在床,让婆婆日日有借口骂她娼妇。 强忍着身上的不适,她下床准备整理乱成一团的床铺。 无奈身子一软,一头栽倒在萧彦怀里。 这时,婆婆淮阳郡主不满的声音在院门口响起。 “不是我说顾楠,天还没黑呢就勾着你往内院跑,商户之家教出来的闺女就是粗鲁不懂礼教。” 紧接着是谢恒温润的声音。 “是儿子的错,刚才下人来报,说看到景王三叔朝内院这边来了。 景王三叔的性子您也知道,儿子担心吓着顾楠,所以急着回来看看。” 淮阳郡主的声音拔高两分,“景王进了内院?我的天啊,赶紧去看看。” 母子俩的脚步朝着正房走过来。 顾楠扭头看看乱成一团的床铺,再看看仍旧在不紧不慢套衣裳的萧彦。 急得眼泪都下来了。 来不及了。 重来一世,难道她还要重蹈前世的覆辙吗? 她不甘心啊。 一只微凉的手捏住她的下巴,终于穿好衣裳的萧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大拇指颇有些粗鲁地帮她拭去眼泪,声音带着些许不耐烦。 “眼泪是最没用的东西,求我,求本王,本王就帮你料理了这个人渣。” 第2章是带绿帽子那种吗? 顾楠抬起泪眼朦胧的眼,怔怔看着面前的萧彦。 前世萧彦可不曾说过这话。 那个时候她情绪很激动,萧彦说谢恒给她下了药,故意让人引他过来的。 她不信,哭着骂萧彦无耻下作。 谢恒和婆婆来捉奸的时候,谢恒请萧彦出去说话。 萧彦冷冷扫了她一眼,丢下四个字:愚不可及。 便随谢恒离开了。 现在萧彦却说要帮她,她能相信吗? 顾楠嘴唇颤了颤,抬手抹去眼泪,咬牙指着八仙桌的方向。 “不用你帮,你就去那里坐着,别乱了我的计划。” “你的计划?”萧彦颇有些玩味地挑眉,慢条斯理地走到八仙桌前坐下。 顾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慌乱,快速收拾起来。 后窗,后门通通打开,屋里那股荼蘼味道散去。 沾了血的床单塞进柜子里,换上新的。 被子叠好堆放在床边,枕头也顺手摆放整齐。 萧彦靠在太师椅上,单手支着额,打量着顾楠有条不紊的动作,眼中闪过一抹兴味。 有点意思。 但实际上顾楠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冷静,她心头慌得厉害。 外面逐渐接近的脚步声每一下仿佛都踩在她的心尖上,令她神经紧绷。 别怕,顾楠,重活一世就是你最大的底气。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已经恢复沉稳冷静。 门外,谢恒与淮阳郡主一前一后朝正房走来。 尤其是走在前面的谢恒,眼中闪烁着一股奇特的光。 想到可能会看到的情形,他便紧张地攥了攥拳头。 母亲身边的心腹婆子已经回过消息,说事成了。 只要他今日抓住了景王淫乱人妻的把柄,就可以让景王答应他袭了文昌侯的爵位。 至于顾楠....呵呵,本来娶她就是为了顾家的财产。 那个蠢女人,事后他稍稍几句甜言蜜语维护一番,保证她感动得一塌糊涂,一心一意为他当牛做马。 谢恒深吸一口气,抬手推开了房门。 一边往里走,一边喊:“三叔,你在里面吗?啊,你们......” 酝酿好的愤怒情绪恰好好处的拔高声调,却在看到屋里的情形后戛然而止。 像是被人突然捏住脖子的鸡一样,谢恒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萧彦坐在太师椅上,翘着脚,眉眼之间挂着浓浓的阴郁之气。 顾楠跪在地上,眼圈泛红,一副刚哭过的样子。 这个时候两个人不是应该在床上吗? 可是床上的被褥整整齐齐,一点没有捉奸现场的模样。 谢恒满脑袋问号,好在他反应迅速,立刻做出一副惊诧的神情。 “三叔,你是不是欺负我夫人了?” 文昌侯府祖上和皇室沾亲带故,按辈分算起来,谢恒该叫萧彦一声三表叔。 为了显得亲近,他平日里都是直接称呼萧彦三叔。 谢恒故作生气地看了一眼萧彦,又转身温柔地询问顾楠。 “夫人别怕,三叔如何欺负你了,你尽管说出来,我一定为你做主。 虽然咱们家如今不比从前,但我也不能任别人欺负你。” 就是这张温柔俊俏的脸,她前世每每见到,都觉得自惭形秽,觉得自己残破不堪,配不上美玉一般的谢恒。 如今才知道这美玉一般的面皮下,有一颗自私狠辣的黑心。 她一心一意为他着想,为整个文昌侯府着想,却不知正是他和他的家人,设计害了她一生。 他们吃她的,喝她的,用她的,踩着她的血肉步步高升,却还高高在上地作践着她。 顾楠内心一阵反胃,心底滋生的恨意让她有些失控。 起身走到谢恒面前,死死盯着他,声音带着颤抖。 “世子,谁欺负了我都不行吗?” “当然,今天就是拼着性命不要,我也要保护你,你快说啊。” 谢恒焦急的催促顾楠。 眼前谢恒温柔深情的脸与前世临终前那张得意嚣张的脸来回交错。 顾楠垂在身侧的手抖了又抖,再也忍不住心头翻滚的恨意,抬起胳膊,颤巍巍给了谢恒一个耳光。 啪。 声音格外响亮,谢恒白玉般的面皮上浮起了五根鲜明的手指印。 可见顾楠用足了力道。 萧彦眉峰微挑,目光扫过顾楠垂在身侧的手。 纤细白皙的指尖微微颤栗着,似乎在宣示着主人的怒气。 萧彦收回目光,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摸了摸手背上的抓痕,听到谢恒的怒吼声,眸光微深。 “顾楠,你疯了不成?我在为你做主,你却打我?” 顾楠垂眸掩去眼底的恨意。 这个耳光,只是开始而已。 脸上却露出一副无辜又委屈的神情。 “世子不是说谁欺负我也不行吗?欺负我的就是你啊。” 谢恒捂着脸,眼中满是怒意。 “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顾楠脸色一沉。 “今日是我们两个的好日子,你一进门就一口一个三叔有没有欺负我? 知道的以为你心里维护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满心希望三....景王欺负我呢。” 想起刚才的旖旎,她顿了顿,到底没办法再将三叔两个字叫出口。 便改口叫了景王。 “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世子这话若是传出去,我的名声便毁了。 世子这般不在乎我的名声,是要置我于死地啊,这不是欺负我是什么?” 谢恒张了张嘴,一时竟找不到话反驳。 顾楠望着他,眨巴着杏核大眼,一脸委屈又茫然的样子。 “世子想让景王怎么欺负我?是戴绿帽子那种吗?” “天啊,不能吧,难道世子希望自己戴绿帽子?” 谢恒腮边的肌肉抖了抖,觉得脸疼更疼了。 这话当然不能承认。 “当然不是,夫人,你误会了,我只是进来看到你和三叔两个人在屋里。 这孤男寡女同处一室,着实不妥,我难免多想了一些。” 顾楠眼圈一红,面露委屈之色。 “家里的小厮也不知道怎么带的路,竟然将景王带到了我的院子。 我难得见到景王,又知道世子一直在为袭爵的事担忧,所以便跪下恳求景王让世子早日袭爵。 我满心都是为世子打算,没想到世子却这般误会我。” 她捂着脸转过身去,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谢衡心下狐疑,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讪讪解释。 “我只是看门窗紧闭,又是孤男寡女的,心里难免想得多了些,夫人别放在心上。” 顾楠冷笑。 “谁说我们门窗紧闭了?我们明明开着窗,也开着门呀。 至于你说的孤男寡女同处一世就更不对了,外面那么多婆子丫鬟守着呢。” 谢恒一愣,见后门确实大开着,旁边的窗户也开着。 甚至他还能看到后面天井里的大槐树上有一只蝉,聒噪的叫声令人心烦意乱。 顾楠探头往外看了看,一脸疑惑。 “咦,难道今日外面没有丫鬟婆子守着吗?她们人都去哪里了?” 谢恒眸光闪烁。 为了让景王顺利进入顾楠的院子,他特地让母亲身边的心腹把院子里的下人都支开了。 眼下面对顾楠那双清亮的眼睛,他有些心虚地垂下眼眸,向身后的淮阳郡主使了个眼色。 淮阳郡主在顾楠打自己儿子的时候,就按捺不住想跳起来骂人了。 只是她知道儿子一向有谋算,怕乱开口坏了儿子的计划,所以一直隐忍着。 眼下哪里还隐忍得住,上前一把扯住顾楠的衣襟。 刺啦。 交领的衣襟被扯开了,露出顾楠白皙的脖颈,以及上面一片红痕。 “下作的娼妇,你和景王若是没有什么?你告诉我你脖子上这是什么东西?” 第3章反将一军 顾楠扯好衣襟,明艳昳丽的脸浮起一抹怒色。 淮阳郡主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 “贱人,你说,这是不是景王在你身上留下的痕迹?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抵赖的? 真是造孽啊,我文昌侯府竟然被人欺辱到门上了,这是不给我们侯府女眷一点活路了吗?” 边说边满脸悲愤地看向萧彦,抖着手想像骂顾楠一般骂萧彦。 话到了嘴边,倏然想起萧彦的为人,连忙收回头,委屈地干嚎起来。 “景王,纵然你是皇室贵胄,身份尊贵,也不能这般欺辱我儿媳妇啊。” “来人啊,备轿,我这就进宫去请太后娘娘评理,是不是皇室子孙就可以随便入人家的内院,睡人家的女眷啊。” “我就不信这天下没有说理的地方了。” 淮阳郡主一边说着,一边朝院门口探头的婆子使了个眼色。 婆子会意,大声应了一声。 “是,奴婢这就去备轿子。” 淮阳郡主心底浮起一抹得意。 她鼻子灵,又是过来人,这屋子里分明还残留着一丝男女欢好之后的味道。 景王和顾楠这个贱人刚才一定办那事了。 青天白日闯入臣子之家,淫乱后宅女眷,这种事闹到宫里,景王少不了一顿挂落。 因此景王一定不敢让她去宫里闹。 如此一来,正好可以要求景王同意她儿子谢恒袭了文昌侯的爵位。 他们今日的目的也便达到了,不枉费他们母子一番折腾。 淮阳郡主得意地等着顾楠和景王开口阻止她。 谁知却听到顾楠清脆的声音吩咐婆子。 “备两顶轿子,我和婆婆一道进宫去。” 淮阳郡主脸色一沉,“你进宫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不知廉耻的东西。” 顾楠不紧不慢,声音却带着一丝悲愤。 “儿媳也想进宫请太后娘娘评理,看看哪家的婆婆当着外男的面扯儿媳妇的衣裳。 儿媳不过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便被婆婆满口诬陷说与景王有染。 不知道是婆婆关心我,还是婆婆巴不得我和外男有染,儿媳不好断定,请太后娘娘帮着评评理。” 淮阳郡主满脸狐疑。 “蚊子咬的?这屋里哪来的蚊.....” 子还没出口,就听到耳畔几声嗡嗡嗡。 一只黑蚊子落在了她手背上。 顾楠眼疾手快,一巴掌拍了上去。 蚊子死得透透的。 被拍烂的尸体带着血沾在了淮阳郡主的手背上,恶心的淮阳郡主差点吐了。 顾楠摸出帕子擦着手心,仿佛上面沾染了极为不干净的东西。 面上神情却十分无辜。 “诺,婆婆,蚊子,也不知道为何我屋里今儿会进蚊子,婆婆屋里有蚊子吗?” 语气慢条斯理,仿佛在话家常一般。 淮阳郡主气的鼻子都歪了。 拍个蚊子需要用那么大力气?她手背都红了。 “一个蚊子能咬出那么大一片红疹,我不信,这分明就是男人留下的痕迹。 顾楠,事到如今,你别想遮遮掩掩,若不肯实话实说,我便让人扒光了你的衣裳检查。 若真是景王强迫了你,我和世子还能为你做主,你可要想好了再说话。” 她得意地看着顾楠,等着看顾楠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情。 顾楠被她的无耻气笑了。 前世她这位婆婆便是如此,一边享受着她的嫁妆带来的优渥生活,一边总是颐指气使地拿捏她。 “我明明是吃花生起的红疹,婆婆竟然硬生生指认成男人留下的痕迹。 婆婆看看我脸上这片红疹,还有我这手上,是谁留下的痕迹呢?” 她指着自己的脸,冷冷看着淮阳郡主。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她白嫩光洁的脸,以及葱白似的手都出现了一片一片的红痕。 淮阳郡主脸色大变。 顾楠缓缓上前,步步紧逼。 “婆婆明知道我吃花生会起疹子,为何要在我和世子的圆房宴上打发人送这么多花生? 我意外遇到景王殿下,一心一意求王爷让世子袭爵,却被世子和婆婆信口诬陷我与景王有染。 为了往我身上泼脏水,婆婆还想进宫去分辨此事。 既如此,咱们只能一起进宫,将事情分辨清楚,我正好跪求太后娘娘准许我与世子和离。 没有发生的事都能往我身上泼脏水,这文昌侯府的世子夫人,不做也罢。” 淮阳郡主被她逼得步步后退,差点撞到身后的谢恒。 母子俩对视一眼,心头同时浮现一抹疑惑。 难道他们俩真的没成事? 淮阳郡主扯了扯谢恒的衣裳。 谢恒放软了声音哄着顾楠。 “我和母亲也是出于关心,一时情急说错了话,夫人别生气。 更不要提什么和离不和离的话,我既娶你做了世子夫人,便不会轻易与你和离。” 顾楠心中冷笑。 谢恒当然不会在此时同意和离。 他还满心筹谋计划着将顾家的财产占为己有。 但这一世,她不会让谢恒染指一分一毫她家的财产。 她要将她的嫁妆一笔一笔收回,然后再和离离开谢家,看着谢恒和孟云裳身败名裂。 她垂眸遮去眼中的冷意。 “咱们自己家人关起门来怎么说都好,只是让景王殿下看了笑话。 亏我先前还在王爷面前为你说了诸多好话,殿下还松了口说考虑。” 谢恒双眼一亮,下意识看向萧彦,眼底的渴望压都压不住。 三年前他父亲文昌侯随军出征,战死沙场。 按理说该他这个世子袭了文昌侯的爵位,但陛下身体不好,太子年幼,景王监国。 景王一直摁着他袭爵的折子不肯批。 这一拖就是三年。 偌大的侯府,没了侯爷,却只有世子,这在京城勋贵世家中简直就是笑话。 他走了许多门路都行不通。 若非如此,他今日也不会想着献出顾楠,拿捏景王。 虽然没成功,但若是顾楠帮他求得了景王同意,他也愿意从此给顾楠几分好脸色。 “三叔,是真的吗?您真的考虑要让我袭爵了?” 萧彦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顿时显得谢恒矮了两分。 他深深看了谢恒一眼,嗤笑。 “本王先前确实同意了,但刚才细看下来,发现你行事冲动,不堪大用,袭爵的事暂且算了。” 说罢,径直转身向外走去。 行事冲动。 不堪大用。 暂且算了。 谢恒如遭雷击,满嘴苦涩,恨不得刚才的事从没发生过。 顾楠望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畅快的微笑。 想继承爵位,下辈子吧。 这时,萧彦在门口站定,转身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楠。 “今日多谢侄媳妇的招待。” 第4章 像小野猫 “今日多谢侄媳妇的招待~” 招待两个字拉了个长音,带着点点戏谑的意味。 顾楠嘴角的笑意瞬间僵住了。 那些旖旎的画面飞快在脑海中闪过,她心口一跳,脸上浮起浅浅的红晕。 萧彦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出了文昌侯府,贴身护卫平安一脸古怪地打量着萧彦。 萧彦轻哼,“有话直说,有屁滚边上放去。” 平安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王爷,你刚才撩了你侄媳妇你知道吗?我的天啊,这究竟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萧彦乜斜他一眼,冷嗤。 “本王哪个部位看起来有道德?” 平安挠挠头,“那确实没有,但.....” 他家王爷也不用这么理直气壮吧? 仿佛读懂了他未尽的话,萧彦唇角微抿。 “她小时候曾救过我。” 平安惊得瞪圆眼睛。 “救命之恩,你就跟她这个.....”平安伸出两只手在他面前,一上一下,啪啪啪拍了三下。 一脸意味深长,“算辈分人家是你侄媳妇呢,王爷确定是在报恩?” 萧彦睨了他一眼。 “谢恒给她下了桃花雾,一个时辰内不解了药性,即便服了解药,也会落下病根,生不如死。” 平安倒抽一口冷气。 “谢世子好狠的心,这么说来王爷是帮她解毒,算是救命报恩,以身相许了。” 萧彦瞪了他一眼。 “本王是知恩图报的人.....我跟你解释什么?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平安嘿嘿一笑,“您,自然是您是主子,小的去套马车。” 萧彦等在原地,垂眸看到手背上泛着血丝的几条抓痕。 想起顾楠先前收拾床铺的样子,明明紧张得手脚都在颤抖,眼神却冷静得吓人。 如此慌乱的时刻,她甚至还想到了遮掩身上的痕迹。 在谢恒推门而入的前一刻,迅速抓了一把花生塞进了嘴里,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他面前。 若不是一直注视着她的动作,他都要被惊得跳起来。 萧彦摩挲着手背上的抓痕,狭长的眼漫出几分兴味来。 “长大了倒有几分像小野猫了。” ------ 文昌侯府。 如花急匆匆冲进来,“夫人,奴婢看到老夫人和世子气呼呼离开了,他们欺负你..... 哎呀,夫人你的脸怎么了?你又吃花生了是不是? 奴婢就说前院也没那么多客人,张妈妈为何非得叫我和如意姐去帮忙,原来就是想趁机算计您。” 如花看到顾楠脸上大片大片的红疹,顿时变了脸色,顾不得再问先前的问题,转身去找药膏。 “奴婢再三交代过夫人不能吃花生,哪个天杀的还把花生送过来了。” 顾楠苦笑,心里多少能猜到花生是谁送的。 但幸好今日有这一盘花生,否则她身上的痕迹真的不好遮掩。 如花找出药膏,一边小心地涂药,一边骂骂咧咧。 “让奴婢知道是哪个黑心肝的送上来的,一定去扯烂她的耳朵.....” 顾楠听着她响亮的嗓门,眼底有热意逐渐泛出来。 前世她身边两个丫鬟,如意和如花。 如意识文断字,沉稳聪慧,又总管着她铺子里的账,是被谢恒第一个算计的。 谢恒让一个老男人玷污了如意的清白,如意不堪被辱,悬梁自尽。 如花心直口快,得罪了刚刚接过管家权的孟云裳,被活活杖毙。 想起前世种种,顾楠就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 真蠢啊,怎么就被谢恒算计至此呢。 “好了,奴婢一会儿给你找个面纱带着,今儿可是你和世子的好日子。 那个送花生过来的黑心肝,一看就没打好主意,世子也不......” 如花想到什么,突然顿住了不再往下说。 骂骂咧咧收起药膏,抬头看到顾楠泪眼汪汪的神情,不由吓一跳。 脱口叫出了闺中的称呼,“姑娘,你怎么了?您看奴婢的眼神跟几年没看到奴婢似的。” 可不是好几年没见了嘛。 顾楠破涕为笑,拍了拍她的手,叮嘱,“以后还叫我姑娘,听着舒服。” 如花一脸吃惊。 她家姑娘自嫁入文昌侯府的第二日,就吩咐身边的人改口叫夫人,不许再叫她姑娘。 怎么今儿要和世子圆房的日子,又吩咐她改口了呢。 如花觑着她的脸色,忍不住道:“姑娘,您嫁入府中三年,世子除了要钱的时候,什么时候给您摆过好脸色? 跟咱们欠了他八百六十万银钱似的,也不想想,当初可是他们侯府先上门求亲的。 这门亲事也不是咱们家上赶着来的,如今倒好,圆房的好日子,他家里人还来欺负你,世子连句公道话都没有,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是啊,这桩亲事并不是她上赶着来的。 三年前,她出门去寺庙上香,在山道上不慎遇到几个地痞流氓。 谢恒突然出现,带着家丁赶走了流氓。 她感激谢恒的救命之恩,没过几日,谢家竟上门求亲。 得知上门求亲的人正是那日救自己的世家公子,她满心欢喜地应下了这门亲事。 后来文昌侯在押运粮草的时候不慎死在边关,她在热孝中嫁了过来。 婆婆淮阳郡主说守孝三年,不能圆房,委屈她了,转手便将管家大权给了她。 她当时还曾为婆婆的贴心感动,接过管家大权之后才发现文昌侯府早就入不敷出,成了一个烂摊子。 谢恒第一次拥她入怀,满脸愧疚。 “委屈夫人了,家里不争气,我以后一定撑起家中门楣,让你不受委屈。” 那时的她满心欢喜,以为得嫁良人,心甘情愿地用自己的嫁妆来贴补侯府。 却不知一切都只是他们恶毒算计的开始。 顾楠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放心,以后他们欺负不了我的,以后你们也不听张妈妈差遣,咱们院里的人,只听我的吩咐。” 如花小脸倏然就亮了。 “真的吗?姑娘。” 以前她每次在姑娘面前抱怨世子不好,淮阳郡主身边的妈妈作威作福,姑娘总是沉着脸教训她,说什么都是一家人,不要太过计较。 顾楠见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忍不住莞尔一笑。 “当然,眼下我便有件急事差你去做,你点几个陪嫁的妈妈,去厨房一趟。” 如花一撸袖子,兴匆匆地道:“姑娘,是不是要去抓那个送花生过来的贱人? 奴婢这就去把人提过来,撕烂她的嘴,看她们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姑娘。” 顾楠摇头,指着桌子上的一盘茯苓糕。 “不,你去把做茯苓糕的,送茯苓糕的人请过来,客客气气的,就说我有赏赐,要悄悄的,别惊动人。” 如花心直口快,性子泼辣,派她去抓人正合适。 耶?不是去抓人吗? 如花一脸茫然。 不抓送花生豆嘛?怎么变成请人了呢? 不过那不重要,她家姑娘让请,她去请就是了。 “姑娘你瞧好吧。” 如花笑嘻嘻的去厨房将人请了过来。 人一进院子,顾楠就黑了脸,吩咐如花。 “关上院门,堵了嘴,给我打。” 安排好的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扑上来,一顿板子下去,厨娘就什么都招了。 顾楠坐在廊下,看了一眼两个厨娘的供词,吩咐如花。 “去,把世子和老夫人请过来。” 第5章桃花雾 淮阳郡主住的南山堂。 谢恒一脸懊恼,同淮阳郡主抱怨。 “早知道顾楠能求动三叔,咱们就不折腾了,现在白折腾一番不说,还让三叔看了热闹。 我本就说这个主意有风险,母亲偏要兵行险招。” 淮阳郡主阴着脸摇头。 “他们两个肯定成了,那屋里味道不对,我们被顾楠这个贱人骗了。 我就说她这种商户女心思都深着呢,你爹当初偏要为你聘这么个世子夫人....” 味道? 谢恒皱眉。 他当时的心思都在事情成了就能袭爵的兴奋上,根本没注意屋里的味道。 眼下听了更觉糟心。 所谓捉奸捉双,景王已经离开了,事情就算成了,他也是真正的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不耐烦打断淮阳郡主。 “今日没抓住顾楠和三叔的把柄,不能袭爵不说,云裳也不能顺利接进府里做平妻了。” 若今日顾楠失去贞洁,从此必然在他面前抬不起头来。 到时他提出娶云裳做平妻,顾楠出于愧疚必然会答应,这样他和云裳的儿子瑞哥儿就可以做嫡子。 可眼下所有计划都落空了。 “母亲,我们现在怎么办?瑞哥儿已经三岁多了,到了要开蒙的年纪。 瑞哥儿出生的时候天降祥瑞,算命先生可说了,他能给咱们家带来大运道。 这孩子总养在外面,根本请不到好的先生,将来耽误了孩子,就是耽误了咱们家啊。” 提起这个,淮阳郡主也觉得糟心。 她的心肝肉小孙孙啊,那么可爱的孩子,如今却只能偷偷摸摸地养在外面。 “你先安慰云裳别着急,此事我们再从长计议。” 这时,心腹婆子张妈妈在外面禀报,“老夫人,松雪堂那边请您和世子过去一趟。” 松雪堂是顾楠住的院子。 淮阳郡主满脸不悦。 “有什么事,她不能自己过来说,还要劳动我和世子跑过去一趟?” “天还没完全黑呢,她就这么着急和世子圆房吗?” “让她等着吧,就说今晚世子不过去了。” 谢恒抿了抿嘴,没说话。 过了片刻,张妈妈又急急忙忙冲进来。 “老夫人,不好了,夫人让人押着长顺媳妇,拿着一盘茯苓糕,说要去御史台呢。 如今人已经快到大门口了,再不拦着就要出事了。” 茯苓糕? 淮阳郡主倏然一惊。 “糟了,那盘茯苓糕你是不是没收起来?” 谢恒脸色微变。 长顺是他的贴身小厮,媳妇在厨房当差。 他将桃花雾交给长顺,让长顺媳妇下在了茯苓糕里。 本想着事成之后让人把茯苓糕收走,谁知道事情出了偏差。 他一时着急,倒忘了让人把茯苓糕收走。 “难道顾楠发现了什么?” 淮阳郡主起身,“没教养的东西,家里的事情她也敢往外闹,她就不怕自己名声真毁了? 走,去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母子二人急匆匆跑出去,赶在大门口拦住了顾楠。 顾楠脸上蒙着一层薄纱,露在外面的杏眼清澈如水。 淮阳郡主可没心思欣赏,阴着脸斥责顾楠。 “今儿可是你和世子圆房的好日子,闹腾什么呢?有什么事不能在家里说? 我们文昌侯府可是勋贵世家,不是你娘家那等低贱商户,上不得台面,我们家可丢不起人。” 顾楠微微屈膝,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铿锵有力。 “我娘家是先帝钦封的皇商,婆婆一句一个低贱商户,上不得台面,是在指责先帝不该封顾家为皇商吗?” 淮阳郡主脸色微变,没想到会被顾楠抓住话里的漏洞。 “我不过是随口一说,你做儿媳妇的倒不依不饶来指责起长辈来了? 我且问你,家里的事家里说就行了,大喜的日子你去御史台闹什么?” 顾楠幽幽叹了口气。 “并非我要去御史台闹,而是有人在大喜的日子害我啊,这么大的事,我总得讨个公道吧? 我先前打发人去请婆婆和世子,你们不肯来,儿媳没办法,只能去御史台,让御史大人帮我讨个公道了。” 淮阳郡主被噎得说不上话,先前确实是她不肯去松雪堂的。 “我们没去,你就不能过去找我们吗?难道还要我这个婆婆天天去看你吗?” 顾楠淡淡一笑。 “儿媳可不敢去探望婆婆,今儿在我自个儿的院子里,都有人敢在茯苓糕里下药害我。 若到了婆婆的院子里,儿媳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命能出那个院子。” 提起茯苓糕,淮阳郡主目光微闪。 “什么茯苓糕,什么下药?你莫不是被人糊弄了?” 顾楠笑容微敛,转头看向谢恒,目光冷淡。 “这就要问世子了,长顺媳妇亲口承认是世子吩咐她在茯苓糕里下的药。 世子,不知顾楠做错了什么,你要在大喜的日子这般害我?” 谢恒瞳孔微缩,故作愤怒的一脚将长顺媳妇踢倒。 “下贱东西,竟然敢污蔑主子,本世子什么时候让你下药害夫人了?” 长顺媳妇被踢中肋骨,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却还是哭着辩解。 “奴婢不敢说谎,就是世子让奴婢下的药,这药名叫桃花雾,吃了之后若不及时和男人欢好,便会终身落下病根。 这是我男人说的,世子给了我男人一包药,剩下一包药还在世子的书房里呢。 这种药贵着呢,我们做下人的根本买不起,不知道世子从哪里得的这种药给了我男人。 世子说只要奴婢将药下了,再想办法将景王引到世子夫人院子里,就能提拔我男人做前院管事。 若没有世子的允许,打死奴婢也不敢做下这等背主的事啊。” 谢恒脸色大变,没想到长顺媳妇竟然招供的这么干净。 她难道一点都不顾忌长顺的死活吗? 纵然重生回来,顾楠已经知道事情始末,亲耳听到还是觉得无比愤怒。 怒火裹挟着愤怒,在胸腔中游离,她气得两眼泛红,恨不得抬手再给谢恒一个巴掌。 “原来这一切都是世子事先计划好的啊,先是下药,让别的男人来侮辱自己的妻子,然后再冲进去捉奸。 怪不得世子和婆婆冲进松雪堂,口口声声质问景王有没有欺辱我。 怪不得婆婆言语间逼迫我认下被景王侮辱,原来世子和婆婆是想以我的清白之身去换世子袭爵啊。 世子真是好算计啊,为了爵位连妻子的清白都不顾.....” “你住口。”谢恒脸色大变,失声怒吼,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他没想到顾楠竟然在短时间内理出了事情的原委,还抓住了关键人证。 这可怎么办? 第6章还回来吧 顾楠话音一落,四周下人目光都哗哗看向谢恒。 文昌侯府的下人:不是吧?世子为了袭爵竟然自己绿自己? 顾楠从娘家带回来的下人则满脸愤怒地瞪着谢恒,不敢相信自家姑娘竟然遭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谢恒觉得这些人的目光火辣辣的,仿佛要将他身上的衣裳揭下来一般。 他心中暗自怨恨顾楠小家子气,丝毫不顾及他的名声。 压下心中怒火,他低声哄顾楠。 “长顺媳妇这是污蔑我,我不过是斥责了她男人几句,她便怀恨在心,故意报复咱们。 你可是我真心娶回来的世子夫人,疼惜你都来不及,又怎么会算计害你? 至于说什么用你换爵位,那更是没影的事。 我本就是文昌侯府的世子,袭爵不过是早晚的事。 你若是听这下贱东西几句挑唆,坏了咱们夫妻情分,那才是中了他们的奸计呢。” 他说着,使眼色吩咐下人。 “来人啊,把这个栽赃污蔑主子的贱人给我拖下去,立刻杖毙。” 侯府下人立刻过来拖人。 顾楠一个眼神,她带来的陪嫁婆子和家丁立刻挡在了前面。 两方人马呈对峙之势,谁也不肯让一步。 谢恒眼底快速闪过一抹阴沉,随即又一脸受伤地看着顾楠。 “夫人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宁愿相信一个下人的污蔑之言?也不相信自己的夫君吗? 咱们可是要携手过一辈子的人啊,你这般不信任我,太让我伤心了。” 呵,谁要和你携手过一辈子。 顾楠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 “我只相信真相,既然长顺媳妇和世子各执一词,那便去御史台,让御史们来断一下案子。 看看究竟是下人记恨世子,生出歹毒之心毒害我,还是世子心怀算计之心,故意算计我和景王呢? 听闻御史台的老御史们个个极会断案,事情又牵扯到景王殿下,想必很快就能查出真相。 这种叫桃花雾的药哪里买的?谁买的?药钱几何?府里哪些人接触过药? 但凡事情发生过,必然都会留下痕迹的。” 她抬眸冷静看着谢恒,一字一句道: “世子,你说是不是?” 谢恒眉头微皱,以往只要他这般哄顾楠,顾楠就会对他百依百顺,掏钱给铺子给庄子都不在话下。 今儿怎么这般难缠,像换了个人一般? 他眼底闪过一抹阴冷,这件事绝对不能闹到御史台。 御史台那些老御史们碰到这种事,犹如闻到了腥味的猫一般扑上来纠缠不清。 别说查清楚这件事,文昌侯府里哪个下人爱钻什么狗洞都能查清楚。 到时候他袭爵就更没有希望了。 谢恒勉强按下心底的怒意,努力摆出柔和的目光看着顾楠。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家毕竟是勋贵世家,这种事情真闹出去,只会让人看咱们的笑话。 何况侯府如今是你掌家,真要闹出去,别人也会笑你治家不严,连个下人都能算计你。 再说事情毕竟牵扯到景王三叔,若真的传扬出去,让人知道景王三叔进过你的院子,你的名声也会受损。 今儿的事,我知道你受了委屈,你想要什么,都可以提出来,为夫都满足你,好不好?” 他做足了低姿态,深情款款看着顾楠。 顾楠攥了攥手心,压下反胃感。 “真的我要什么都可以?” 谢恒点头,旁边的淮阳郡主想反驳,被他摇头制止。 顾楠转头看向旁边的人群,叫了一声:“如意。” 人群里走出一个身穿青色比甲,银盘脸的丫鬟,是她另外一个大丫鬟如意。 如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大声念了出来。 “永和九年六月初五,世子打点书院,借走嫁妆银子五千两。 八月初八,郡主借走嫁妆银子一万两,九月二姑娘借走一千两。 永和十年四月十二,世子借走米粮铺一间,五月初九,郡主借走首饰铺子一间,清河庄子一个.....” 谢恒高声打断,“住口,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楠道:“这是我嫁入侯府三年来,婆婆,世子和小姑从我手里借走的嫁妆铺子,庄子,以及银子。 我算了算,世子和婆婆一共从我手里拿走了六间铺子,两座庄子,银票五万两。 既然世子说要补偿我,那便将这些东西全都还回来吧。”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真的闹到御史台去,事情真闹出来,她的名声也就完了。 她的目的是想趁着这次机会逼谢家母子将她的嫁妆吐出来。 谢恒脸色十分难看,显然没料到顾楠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她不应该求自己以后多疼惜她,爱护她几分? 女人要的不就是丈夫多宠爱嘛。 他在书院读书,平日里需要应酬和打点,确实在顾楠这里拿了不少银子。 每次只要他表示缺银子在书院被人看轻,顾楠二话不说便会拿出银子来给他。 “没想到你每次给我银子,竟然还暗地里记账,还说什么借的?顾楠,我真是看错你了。” 顾楠目露错愕。 “不然呢?若不是借的,世子岂不成了吃软饭,靠妻子嫁妆养着的废物?” 谢恒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靠妻子嫁妆养着,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可太难听了。 他暗暗朝淮阳郡主使了个眼色。 淮阳郡主指着顾楠的鼻子大骂。 “商户家出来的女儿,就是满眼铜臭,当初这些东西可不是我们要的,是你上赶着送给我们的。 从来没有听说送出去的东西,还有往回要的,真是不要脸。” 顾楠被气笑了。 “送?当初婆婆可说过,咱们文昌侯府是勋贵世家,做不出那等花用媳妇嫁妆的腌臜事的。 所以收我银子的时候说了权当是借的,所谓借债还钱,天经地义啊。 难道婆婆想昧下我的嫁妆铺子和银子不还,堂堂侯府花用媳妇的嫁妆,这才是不要脸吧?” 淮阳郡主被呛得一口气上不来,憋得心口疼。 这话确实是她先前说过的。 可那不过是句哄顾楠的场面话而已,如今却被顾楠当做反击的话柄。 顾楠一脸惊讶。 “婆婆不会从来没想过还吧?” 当然没想过,钱既然已经进了她的口袋,顾楠想要回去,门也没有。 淮阳郡主捂着胸口,翻了个白眼,软软往地上栽去。 顾楠冷笑着转身吩咐如意和如花。 “走,去御史台,让御史大人们好好查查茯苓糕里的药到底是谁下的。 顺便也让御史大人大人断一断侯府花儿媳妇的嫁妆这事对不对。” 淮阳郡主栽到一半的身子一僵,没倒下去却闪了腰。 “哎呦。” 她扶着腰疼得脸都变了形,靠在心腹张妈妈身上怒骂顾楠。 “你去啊,去告诉御史大人,这事真闹开了,侯府不过就是丢点脸面。 今天你敢踏出这个院子,我立刻就让世子休了你。” 第7章追加利息 淮阳郡主看着顾楠泛白的脸,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今日的事就是一个下人污蔑主子而已,真到了御史台,文昌侯府可是传了三代的勋贵世家,御史大人也会给侯府几分薄面。 至于说花用你的嫁妆,都说了是借的,我们又没说不还,只是眼下没银子而已。 你既然嫁入谢家,便是谢家人,都是一家人,你追着自己的婆婆和丈夫还债,传出去,你也落不了好。” “顾楠,你若是有几分脑子,就应该知道你这样闹对你更不利。 倒不如放下芥蒂,咱们和和气气的说,我便还当你是侯府的世子夫人,咱们还是一家人。” 谢恒紧随其后,低声劝顾楠。 “母亲说得有道理,虽说下人可恶,但你也没有被害到。 你向来识大体明事理,就别再闹了,我保证以后会加倍疼爱你。” 顾楠被他们的无耻嘴脸恶心坏了。 什么叫她没被害? 若不是她机警,恰好重生过来,此刻被摁在地上嘲讽逼迫的人就是她了。 愤怒充斥着四肢百骸,气得她手抖个不停。 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愤怒,她抬手再次狠狠给了谢恒一巴掌。 啪。 谢恒的左脸浮现五个纤细的手指印,右脸的手掌印还未消散,一左一右,正好对称。 “顾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谢恒没料到顾楠敢再一次打他,怒吼声几乎掀翻了天。 顾楠冷冷看着他。 “御史会不会给文昌侯府面子,我不知道,但事情牵扯到景王殿下。 不知道在御史大人心中,是侯府面子大,还是景王面子大。” 她吩咐如意和如花,“带上人,咱们走。” 如意和如花狠狠瞪了谢恒一眼,扯着长顺媳妇往外冲。 “给我拦住她们。” 谢恒沉着脸低声怒吼。 话音一落,侯府的下人纷纷冲了过来。 顾楠这边陪嫁的家丁虽然竭力抵抗,但还是被冲散了队形。 眼看着就要被拦在大门内,这是家丁中间冲出来一个人高马大的小伙子。 只见他手长脚长,三下五除二,便将侯府的护卫打倒了一片。 通往门口的路开了出来。 顾楠带着人已经冲到了门口。 谢恒生怕顾楠拼着鱼死网破,真闹到御史台去,连忙喊道:“我答应你。” 顾楠顿步,转身看过去。 谢恒黑着脸,“我把庄子,铺子和银子都还给你,行了吧?” 顾楠点头,“现在就还。” 谢恒咬牙,转头看向淮阳郡主。 “母亲,还给她。” 淮阳郡主摇头,“不行,家里哪有银子?” “母亲!”谢恒头上青筋直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低吼。 “给她,难道你真想让她将事情闹到景王那里去?” 淮阳郡主想起景王素日的为人,心底到底有些打怵。 但让她拿钱出来还给顾楠便等同于喝她的血,割她的肉,她做不到。 谢恒了解自己母亲,只得自己吩咐张妈妈。 “去我屋里拿铺子和庄子的地契。” 顾楠晃了晃手上的小本子,“还有五万两银子。” 谢恒只能咬牙加了一句。 “再拿五万两银票来。” 淮阳郡主看着顾楠的眼神恨不得撕了她,“不要,不许给她。” 谢恒不耐烦捏了捏眉心,厉声怒吼:“还不快去。” 张妈妈快去快回,很快就从南山堂回来了,手里拿着几张红契并一叠银票。 淮阳郡主疼得心肝肉直颤颤,下意识想伸手去夺,却被谢恒一把抓过来,塞给了顾楠。 顾楠望着手里的银票,心里更加惊怒。 能出手就拿出五万两银票来,可见文昌侯府根本不是捉襟见肘。 不过是合起伙来骗她罢了。 她将东西递给了如意。 “仔细数数,免得错了账。” 淮阳郡主气得肺管子疼。 谢恒脸更黑了。 如意上前接过来地契仔细查看一番,然后又清点了一票,大声道: “回姑娘,夫人和世子借的六间铺子,两座庄子和五万两银票都还回来了。 这些东西若是存在钱庄,三年少说也得有两千两的利息呢。” 顾楠故作惊讶,“这么多利息呢?那我岂不是亏很多?” 如意有些意外自家姑娘会接她的话,连忙点头。 “谁说不是呢,姑娘就是太心善了,才会借了这么久都不催着还。” 顾楠冷笑。 今生她可不会做个心善的人。 “婆婆也听到了,那就再加两千两的利息吧。” 淮阳郡主气得想吐血,指着顾楠大骂。 “黑心肝的东西,自个家人借钱竟然还要算利息,你钻进钱眼里去了?” 顾楠眉峰微挑。 “婆婆这话可就不对了,所谓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借钱算不算利息,自然是债主说了算。” “呵,不给利息也行,那咱们还是去御史台分辨吧。” 淮阳郡主捂着胸口,气得直翻白眼。 谢恒黑着脸拽下身上的荷包丢给了顾楠。 “里面有两千两银票,你拿着,可以结束这场闹剧了吗?” 顾楠两根手指捏住荷包,用拇指和食指挑开,从里面拿出两张银票来。 然后反手将荷包又丢了回来,然后摸出帕子一点一点将手指擦干净。 那嫌弃的模样仿佛丢得慢一点,擦的慢一点,手就会被荷包污染似的,看得谢恒双目喷火。 能气到他,顾楠觉得很开心。 “婆婆和世子说的有理,闹到御史台确实不太妥当,既如此,今儿我便不去了。” 她转身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淮阳郡主只觉得脑子嗡一声,整个人仿佛要炸开。 她赶紧推了谢恒一把,“愣着干什么啊,让她把长顺媳妇留下啊。” 谢恒望着顾楠离开的背影,嘴唇紧抿。 他有预感,即便开口要人,顾楠也不会同意。 往日只要几句好话就能哄好的顾楠,为何今日格外难缠? 谢恒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阴着脸扫过众人。 “今日的事都给我烂在肚子里,若传出去半句,立刻杖毙。” ------ 景王府。 平安匆匆走进书房,一脸兴致勃勃凑上去。 “王爷,新鲜出炉热乎乎的八卦,你听不听?” 正在擦拭配剑的萧彦眼皮都没掀一下。 “没兴趣,出去。” “哦。”平安摸了摸鼻子,转身往外走,嘴里还小声嘀咕,“我好不容易才从文昌侯府打听到的,不听算了,我去找叶公子说。” 听到文昌侯府几个字,萧彦耳尖微动。 “滚回来。” 平安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地趴在桌子上看着自家主子。 “小的就知道王爷还是关心你那位侄媳妇的,毕竟你们俩都那样过了。” 他两只手一上一下,又啪啪啪拍了三下,嘿嘿一笑。 嘴刚咧开,眼前寒光一闪,萧彦手里的剑就甩了过来。 第8章男人的占有欲 平安就地一滚,堪堪躲开飞过来的剑。 他拍着胸脯一脸后怕,但凡躲得慢一点,小命就没了。 “王爷,小的说错话了?” 萧彦将剑身入鞘,冷冷睨了他一眼。 “我和她的事敢再乱说一个字,或者让我听到一句风声,我割了你的舌头。” 平安从小跟在他身边,眼珠子一转,便领会了主子的意思。 “王爷怕事情传出去,会影响世子夫人的名声?您放心,小的绝不会在外面说一个字的。” 他抬手做了一个封口的动作。 萧彦神色稍缓,“说吧,她怎么了?” 平安立刻拍拍屁股爬起来,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一股脑说了出来。 “......世子夫人迅速拿住了下药的人,和谢世子,淮阳郡主一顿大闹。 听说最后把这几年谢家从她手里拿走的嫁妆全都拿回去了呢。 没想到谢世子夫人看起来娇娇弱弱的,竟然有这等魄力,真是.....” 萧彦眉心微蹙,突然打断。 “顾姑娘,或者顾娘子。” “什么?” 平安一脸茫然,挠挠头试探着问:“王爷让小的以后称呼谢世子夫人为顾姑娘,或者顾娘子?” 萧彦颔首。 平安双眼一亮,冲萧彦挤挤眼睛,一副王爷我懂你的表情。 “王爷是不是觉得谢世子夫人这几个字眼听着很刺耳?嘿嘿,小的都明白。” 萧彦蹙眉,“你明白什么?” 平安撇嘴,“小的读了叶大公子那么多话本,都明白的,这就是话本里说的那种男人的占有欲。 王爷既然已经和她那样......” 他往后退一步,没胆子再做出双手啪啪啪的动作,小声道: “你们生米煮成了熟饭,她就是王爷的女人了,王爷肯定不愿意她冠上别的男人的姓氏啊。 王爷不用多说,小的都明白。” 萧彦抬腿给了他一脚,冷哼。 “胡说八道,本王说了,她是本王幼时的救命恩人。” 想起小时候的事,他冷峻的眉眼之间流露出两分柔和。 “我不过是念在救命之恩的份上,想护她在婆家一世无忧。 她既然不想留在谢家,自然不该再称呼她谢世子夫人,仅此而已。” 平安一脸茫然。 “什么叫她不想留在谢家?难道谢世子.....呃,顾娘子想和离?” 萧彦不置可否。 “盯着点文昌侯府,她若是有任何需要,或者被人欺负,及时禀报我。” 平安应了声是,又忍不住凑上去问。 “真的只是想报恩?王爷真没别的想法?” 萧彦冷嗤,“不然呢?你想怎么样?本王把她娶回来做王妃?” 平安双眼一亮。 “不是不可以啊,陛下早就盼着您娶妻了。” 萧彦脸色一沉,周身满是冷峻的气息。 “本王这辈子都没有娶妻的打算。” 平安知道自家主子的心结,心中暗叹一声,不敢再说什么,弯腰退了出去。 走到门外,忍不住小声嘀咕。 “奇怪,王爷怎么会知道顾娘子想和离呢?顾娘子若真想和离,拿着这么大的把柄,怎么不直接要求和离呢?” 萧彦垂眸摩挲着剑鞘上的雕饰,一言不发。 松雪堂的洗浴间里,热气氤氲。 顾楠泡在浴桶里,贴身丫鬟如意满脸心疼地看着她,提出同样的疑问。 “他们谢家也欺人太甚了,姑娘刚才为何不直接要求和离呢?” 顾楠疲惫地靠在浴桶上,苦笑。 “傻丫头,和离哪是那么容易的事?” 世道对于女子有诸多要求,女子在家从父,嫁人从夫,夫死从子。 女子犯了七出之条,就会惨遭休弃。 但若是要求和离,则需要双方家族都同意才行。 如今她父兄皆不在了,娘家只有寡母和寡嫂,以及年幼的侄子侄女。 且她受谢恒挑唆,已经与顾氏的族老们翻脸。 眼下根本不会有人为她出头,与谢家谈和离之事。 她拍了拍如意的手,轻声道:“我是一定要与谢恒和离的,但眼下时机尚未成熟。 咱们虽然拿回了嫁妆,但铺子和庄子里的人都被谢家换掉了,需要花心思将铺子和庄子彻底收回来。 然后想办法让顾氏族里同意我和离,以后咱们就过自己的日子去。” 当然,在和离之前,她要让谢家身败名裂。 前世那些害她的,害她身边人的,她要他们通通付出代价。 如意抹了一把泪,“奴婢只是心疼姑娘被欺辱至此,若咱们老爷和公子还活着,定然不会让人欺负姑娘的。” 顾楠叹了口气。 她的父亲和哥哥都患有心疾,在她嫁入侯府之后,前后不过一年便离开了。 当初文昌侯府盯上顾氏的家产,想必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顾楠敛去眼底的冷意。 “父兄不在了,我便想办法帮着撑起顾家,放心吧,以后谁也欺负不了我们。” 如意哽咽,“好在如今姑娘自己立起来了,总算看清了世子的伪善。” 顾楠道:“若不是你把这几年他们拿走的嫁妆都登记造册,今日我也要不回这么多银子来。 所以还是你最聪慧沉稳有见地,今儿能这么顺利,多亏了你。” 如意被夸得扑哧笑了,看着她身上留下的痕迹,又忍不住心疼起来。 “姑娘疼吗?景王这...这也太不知道疼惜人了。” 顾楠低头看了看身上。 花生引起的过敏痕迹已经消散,露出萧彦在她身上留下的青一块,红一块的痕迹。 尤其是胸前,一个个拇指大小淡粉色的印记,看得人面红耳赤。 她有些羞涩地往水里缩了缩,小声道:“不疼....这事也怪不得景王,他也是为了救我。” 其实萧彦很温柔了,是她的皮肤娇嫩,容易留下痕迹。 脑海中闪过零星旖旎的片段,顾楠的脸热气蒸腾。 耳畔响起如意担忧的声音。 “姑娘,要不要奴婢悄悄去熬一碗避子汤?这要是有了孩子可怎么办啊?” 顾楠浑身一僵。 是了,孩子。 前世这一场荒唐之后,她被谢恒和淮阳郡主捉奸,整个人都是懵的。 昏昏沉沉过了两个多月才发现自己腹中已经有了孩子。 她惊恐万分,又害怕谢恒会因此更加嫌弃自己,便偷偷摸摸找了个大夫,想打掉孩子。 大夫说她身子弱,强行打掉孩子会伤身体,很可能以后都没办法再怀孩子。 她犹豫了,就这样拖了下来。 直到五个多月,肚子遮掩不住了,还是被谢恒发现了。 谢恒脸上一副柔和的样子安慰她,“你的身子最重要,你放心生下来,我会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看待的。” 她感动万分,当天又拿了三万两银子给谢恒,让他去打点仕途。 可几天后她却腹痛不止,随后大出血,流下一个已经成形的男孩。 想起孩子满脸青紫的模样,顾楠眼圈瞬间红了。 “姑娘别哭。”如意以为自己的话吓到了顾楠,连忙抬手帮她擦泪。 “也不一定会有孩子,奴婢这就去熬避子汤,喝了避子汤就没事了。” 第9章不喝药,要孩子 顾楠泪流满面,抬手拽住如意。 “不,不要。” 如意见她哭得伤心,蹲下来柔声哄她,“好,不要孩子,喝了药就不会有孩子了。” 顾楠不停地摇头,声音沙哑。 “不喝药,要孩子。” 如意目瞪口呆。 顾楠吸了吸鼻子,洗了一把脸,情绪逐渐平静下来,又对如意说了一遍。 “不喝避子汤,我要这个孩子。” 如意神情怪异,“姑娘这话说的,好像笃定会有孩子似的。” 顾楠顿了顿,手下意识摸了摸腹部。 她知道一定会有孩子的。 这一次她拼死也要护住孩子。 那个已经有心跳,在她肚子里会踢她,会响应她的孩子。 等到与谢恒和离后,她带着孩子一起过,有孩子相伴,余生足以。 如意总觉得自家姑娘似乎与往日有所不同,但哪里不同,她又说不出来。 或许是被今日的事吓到了,彻底醒悟了。 这么一想,如意更觉心疼。 “水凉了,姑娘起来吧。” 顾楠起身穿衣,又吩咐她:“这件事先瞒着如花,她性子冲动,免得惹出事端来。” 如意点头记下。 顾楠想起一事来,“刚才在门口护着咱们往外闯的那个家丁,叫什么名字?” “姑娘说的是陈力吧,他是前几年老爷去潼关做生意的时候救的难民。 后来看他人老实,又会点拳脚功夫,便让他留在了顾家,后来陪着姑娘一起嫁到了侯府。 只是姑娘不喜欢粗手大脚,孔武有力的人,所以他一般都是在前院干些杂活。” 陈力?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顾楠揉了揉眉头,脑海中想起一些久远的记忆来。 前世她是在庄子里突然大出血,血一下子就染红了她的裙子。 如意和如花吓坏了,尖叫着快来人。 后来一个孔武有力的男子冲了过来,将她小心翼翼地抱回床上。 然后又冲出去找大夫,老大夫是被他扛着狂奔来的。 等把老大夫放下地的时候,老大夫脸都是白的。 虽然她的孩子最终没有保住,但因为大夫来得还算及时,保住了她的性命。 只是她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伤中,缠绵病榻两个月,等好了想起救她的那个下人,却已经找不到人了。 如意说他的名字叫陈力,因为冲撞了谢恒,被杖毙了。 她为此还和谢恒起了一场争执。 现在想来,什么冲撞谢恒,恐怕是因为陈力救了自己而被谢恒记恨,所以才找借口杀了他。 这一世,绝对不能让谢恒再害了自己身边任何人。 顾楠交代如意,“今儿多亏有他在,你去拿五十两银子给陈力,让他回头打酒喝,明儿再找个时间叫他来见见我。” “是。”如意点头记下。 “长顺媳妇关在哪里了?” “在柴房呢。” 顾楠想了想,“去叫陈力看好了,等到后半夜,悄悄将她送到庄子上关着,长顺媳妇留着还有用。” 将来她与谢恒和离能用到这个人证。 如意想起先前顾楠打完长顺媳妇说的那番话,看着顾楠的目光不由充满了钦佩。 “茯苓糕里下了药是铁定的事实,事情已经闹出来了,世子必然是不会承认支使你们下药的。 那便只能是你下药的,下药害主子是要杖毙的。 你死了,你的男人顶多被打几下,哭几声很快就忘了你。 过不了多久,他就会娶别的女人做填房,别的女人花着你攒下的银子,打着你的孩子。 若是遇到狠心的,自己生了孩子,直接将你的儿女打死,毒死都是有的。” 如意道:“姑娘你可真厉害,清清淡淡几句话,就说得长顺媳妇嚎啕大哭,全都招了。” 顾楠勾了勾唇,“我也不过是说中了她心底最害怕的事实而已。” 攻心为上。 说白了,是这世道的男人不可信。 长顺媳妇害怕自己被杖毙后,留下一双儿女在世上孤苦无依。 答应招供,至少顾楠会暂时留她一命,还答应照看她的孩子们。 这时,外面响起如花的声音。 “我家姑娘要休息了,世子请回吧。” “放肆,你敢拦着本世子?”谢恒的声音随后响起。 如花气嘟嘟的打帘子进来。 “姑娘,世子来了。” 话音刚落,谢恒随后撩开帘子进来了,满脸不悦。 “你的丫鬟看到主子不行礼不说,连帘子都不给打,真是越发没规矩了。” 如花朝天翻了个白眼,鼻子里喷出一声冷嗤。 顾楠正侧身用帕子绞着湿漉漉的头发,看也没看谢恒一眼,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 “比起侯府敢在主子饮食里下药的下人,我觉得我的丫鬟已经很好了。” 谢恒眼底闪过一抹恼怒,却很快又镇定下来。 “今儿的事委屈你了,我过来向夫人赔罪。” 他在顾楠对面坐下,斟了一杯茶,双手捧给顾楠。 顾楠挑了挑眉,没有伸手去接茶。 “我晚上没有喝茶的习惯,就不劳动世子了。” 谢恒讪讪地放下了茶盏。 顾楠不再理会谢恒,侧着身子梳理头发。 她一头长发乌黑如同墨玉,丝滑柔顺,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如同绸缎一般。 侧身坐着的剪影投射在窗上,静谧娇柔。 刚刚沐浴不久,她的脸上还泛着一丝湿气,越发显得眉眼昳丽,皮肤白皙,整个人宛如一幅画一般。 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 谢恒不觉看得有些入神。 刚嫁入文昌侯府时的顾楠,还是个刚刚及笄,尚未长开的青涩小姑娘。 什么时候她竟然长成了这般美丽明艳的大姑娘。 “天色晚了,世子请回吧,我还要看会账本。” 美丽明艳的大姑娘一开口,谢恒眼底闪过一抹莫名的失望。 可惜了,这般美丽明艳的姑娘,开口闭口就是铜臭之物。 他还是喜欢温柔如解语花一般的女子,就像他心爱的云裳那般。 想起孟云裳,谢恒心下定了定。 今日的事惹恼了顾楠,母亲说得对,今晚他务必先将她安抚住。 “你让我回哪里?今儿可是咱们两个的好日子,夫人莫不是忘了?” 顾楠神色微僵。 谢恒这是要留下和她圆房? 一股恶心感从胃里泛起,直冲上来,她恨不得吐谢恒一身。 谢恒隔着桌子,神色柔和。 “怎么?难道夫人不想和为夫圆房吗?” 当然不想。 谢恒继续道:“夫妻敦伦之礼是正经事,也是夫妻间的大事,时间不早了,咱们安歇吧。” 说着他伸手过来去拉顾楠的手。 第10章杀人灭口 顾楠浑身僵硬。 他们现在还是夫妻,如果谢恒执意要圆房,她确实没有理由直接拒绝。 可她真的觉得恶心反胃。 谢恒是如何做到一方面算计她,将她送到别人床上,转过脸来又深情款款来哄她,想和她圆房的? 就在谢恒的手要碰到她指尖的一瞬间,顾楠没忍住。 哇一声,吐了出来。 淡黄色的呕吐物全喷在谢恒那只伸过来的手上。 还有几滴溅在了谢恒脸上和衣襟上,依稀还能看到里面夹杂着粉白色的花生仁。 “顾楠。” 谢恒的怒吼声几乎要掀翻了房顶。 顾楠秀眉微蹙,捂着胸口又吐了一口。 谢恒吓得立刻跳起来,忘记手上都是顾楠吐出来的碎花生仁。 他这一跳一退,手上的花生仁全甩到了身上。 谢恒脸顿时就黑了。 “姑娘,你还好吗?”如意一脸担忧,上前轻轻拍着顾楠后背。 如花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过来。 “姑娘一定是被今儿的事恶心到了,没事,吐出来就好了,快漱漱口。” 顾楠漱了口,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嗯,是挺恶心的。” 谢恒脸色铁青,总觉得顾楠是在说他恶心。 再看屋里两个大丫鬟都围着顾楠转,根本没人伺候他这个一身呕吐物的主子。 “这房,不圆也罢。” 他冷声丢下一句,转身拂袖而去。 如花朝着他的背影淬了一口。 “呸,不圆就不圆,当我们姑娘稀罕啊。” “如花。”如意瞪了如花一眼。 如花撇撇嘴,低头收拾谢恒洒在小几上的呕吐物。 如意扶着顾楠在临窗的榻上坐下,神情担忧。 “今儿暂时躲过去了,可若是明日世子还来呢?姑娘总不能一直用这招吧? 妻子拒绝丈夫,是不合规矩的,这要是传出去,恐怕会影响姑娘的名声。” 顾楠吐了一场,整个人舒服了许多。 她靠在床头,想着谢恒刚才离去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畅快的笑。 “下次他再来要求圆房,就在他茶里下巴豆,下蒙汗药,或者软筋散也行。” 顿了顿,又咬牙加了一句。 “再不济放狗也行,赶明儿你去弄条小狗来院子里养着,咱们放狗咬他。” 如意扑哧笑了。 如花开心地直拍手。 “要奴婢说,就应该下毒药才好。” 顾楠也想直接下一把毒药。 可若这么让谢恒死了,倒是便宜他了。 何况杀夫是要砍头的,谢恒不值得她搭上自己的命。 揉了揉肚子,吩咐如花。 “去帮我煮完面吧,有些饿了。” “如意,你明儿去铺子里一趟,叮嘱所有掌柜,从这个月开始,铺子的红利一缕送到我手上,不必入侯府的账。” 如意拉着如花出去,到了外面小声叮嘱她。 “世子毕竟是侯府的主子,你注意些言行,说话别总是没大没小。” 如花气得瞪圆了眼睛。 “如意姐姐你什么意思?他都这么欺负咱们姑娘了,难道还要我对他恭恭敬敬? 难道还要我天天对他笑脸相迎?我没当面骂他就不错了。” 如意叹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得顾及姑娘两分,咱们毕竟是奴婢。 大面上不能让人抓了错处,否则为难的还是咱们姑娘。 就说刚才吧,若世子执意以你不敬主子发落你,你让姑娘怎么办?” 如花不服气,却也知道如意是为姑娘,为她好。 “行吧,大不了我以后避着点,尽量不乱说话就是了。” 两个丫鬟的话,顾楠在屋里听了个大概。 她微微一笑,如意向来沉稳有心计,如花直爽泼辣,两人对她都是忠心耿耿。 这辈子她要尽力护住她们,绝不让她们两人再遭毒手。 吃了一碗汤面,夜已经深了,顾楠整个人又累又困,倒头睡去。 这一觉她睡得极沉,就连窗外起了风,吹得窗棂哐当响,都没有惊动她。 直到耳畔响起如意有些焦急的声音。 “姑娘快醒醒。” 顾楠迷迷糊糊睁开眼,对上如意略带惊慌的神情。 她倏然惊醒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 如意蹲下身子给她套上鞋,“柴房着火了,好大的火势。” 柴房? 顾楠急的倏然站起来。 “长顺媳妇呢?” “如花已经先过去看情况了,不知道呢。” 顾楠扯了件披风,急匆匆往外走去。 柴房在临近角门的地方,有些偏僻。 当时把长顺媳妇关在这里是为了方便让陈力夜里将人送出去。 还没走到地方,顾楠就看到火光冲天。 整个柴房都陷入一片火海,火焰在夜空中翻腾,烟雾弥漫,连风都带着一股炙热的气息铺面而来。 四周围了不少下人,正在卖力提着水桶,试图灭火。 顾楠一眼就看到了其中一人是陈力。 如花脸上挂着一抹焦黑,冲过来喊道:“长顺媳妇还在里面呢。” 顾楠攥了攥拳头。 这么大的火,柴房里又全是柴,长顺媳妇根本没有生还的可能。 身后响起急匆匆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谢恒不满的怒吼声。 “怎么回事?好好的柴房怎么会突然起火?” 顾楠转身,看到谢恒衣冠楚楚,大步而来。 他不慌不忙,即便是如此匆忙的时候,身上的衣裳连个褶皱都没有。 “给我查,到底是谁放的火。” 一名小厮扑通跪倒在地上。 “世子,是长顺,今晚吃饭的时候,小的看到长顺去大厨房偷了一桶油。 他喝了酒,一边哭一边骂,骂他媳妇作死,还说世子对他们这么好。 他媳妇却猪油蒙了心,陷害世子,是他对不住世子。 这火一定是长顺放的,他这是亲手处置他媳妇向世子赔罪啊。” 谢恒面沉如水,“长顺怎能如此糊涂?杀妻是要掉脑袋的啊,他人呢?” “小的也不知道,估计是没脸见世子,跑了吧?” “立刻让人把他找回来。” 顾楠面无表情地看着谢恒与下人一唱一和,心头又悔又恨。 风不知道何时停了,但她却一瞬间遍体生寒。 是谢恒。 一定是谢恒让人放火烧死了长顺媳妇,杀人灭口。 她本想夜深人静将人悄悄送走的,可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长长的指甲扎进手心里,疼痛让她整个人更加清醒了两分,也让她意识到谢恒要比她想得还要狠辣无情。 不知道站了多久,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的时候,火终于扑灭了。 一片灰烬中只找到几块骨头,散发着烧焦的味道。 顾楠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酸涩。 耳畔响起谢恒的声音。 “长顺媳妇栽赃陷害主子,按规矩该杖毙,如今被长顺烧死,也算是咎由自取。 此事就此揭过,夫人你以后也莫要再提起此事。” 顾楠睁开眼,“就此揭过?” 第11章一封书信 谢恒看过来,眼底有着明显的不耐烦。 “长顺媳妇下药害你,如今她人已经死了,难道你还要咬着不放吗? 再说你也没受到实质伤害,你别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行吗?” 顾楠昳丽的脸浮现一抹怒色。 “世子这话真真可笑,难道要我和景王被你们捉奸在床,失了贞洁才算实质伤害吗? 还是说没有捉奸在床,世子十分失望?” “放肆。”谢恒额头青筋微露,神情震怒。 “顾楠,我看在你受委屈的份上,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忍让你,你别得寸进尺。 我再说一遍,今日的事就此揭过,你若再纠缠不清,别怪我不客气。” 顾楠心中怒火翻涌。 “谢恒,你是不是以为长顺媳妇死了,我就只能生生咽下这份委屈了吗?” 谢恒没说话,但眼中的傲然与得意不言而喻。 长顺媳妇死了,顾楠没了人证,就算真的闹到御史台去,也没人会相信她说的话。 先前那种仿佛被顾楠捏住喉咙的窒息感总算散去。 顾楠读懂他眸中的含义,怒极反笑。 “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顾楠不会硬生生咽下任何委屈,尤其是你谢恒给的委屈。” 什么意思? 谢恒心底生出一份不祥的预感。 “顾楠,你要做什么?” 顾楠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谢恒一把扯住她的胳膊,急切追问,“把话说清楚。” 顾楠甩开他的手,冷冷睨了他一眼。 “谢恒,你这幅跳墙的样子,真让人恶心。” 顾楠拂袖而去。 谢恒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顾楠在骂他是狗。 狗急了才跳墙呢。 “顾楠。” 谢恒怒吼着,想去追顾楠。 迎面遇上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看到谢恒这般,又看看身后的被烧成灰烬的柴房。 “你怎么气成这样?难道人没烧死?” 不等谢恒回答,又忍不住念叨。 “你才二十岁啊,又没经过什么事,母亲就说你出事不妥当。 早知道这事还是应该我来安排好,不交托给你了。” “母亲。” 谢恒不满地打断淮阳郡主。 “人烧死了,已经处置妥当了。” 淮阳郡主满脸怀疑,“那你怎么还气成这样?” 谢恒一噎,不好意思说自己被顾楠气得,便含糊其辞。 “反正这件事已经处置好了,母亲别担心了。” 淮阳郡主嗯了一声,低声交代谢恒。 “顾楠没了证人,这件事就算是捂住了,她再闹也翻不出花去。 袭爵的事,母亲再好好帮你谋划,你且哄好了顾楠,将咱们拿出去的庄子,铺子和银子拿回来才是。” 谢恒心里十分别扭。 向来都是顾楠主动拿银子给他花,难道这次他还要放低身段去哄顾楠? 淮阳郡主看着儿子俊秀的脸,呵呵笑了。 “我儿子长得俊美不凡,只要你肯放低身段哄顾楠几句,保管她被你哄得团团转。 等拿回她的嫁妆,咱们就把云裳接进来。” 谢恒想起昨夜顾楠吐了他一身的事,脸色有些难看。 顾楠回到松雪堂,院子里的婆子已经准备了早饭。 她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一碗粥便放下了筷子,琢磨着接下来的事。 如意道:“幸好姑娘有先见之明,留下了长顺媳妇的供词。” 顾楠苦笑。 “傻丫头,长顺媳妇死了,只有供词是没办法核实的,到时候谢恒完全可以将此事全推到长顺媳妇身上。 他之所以要烧死长顺媳妇,就是想死无对证。 我刚才在谢恒面前不过是故作镇定,不想让他太得意而已。” 如意慌了,“啊?那咱们怎么办?难道咱们真要生生咽下这份委屈?” 顾楠揉着眉头叹气。 下桃花雾害她失身于景王,这件事若真闹出来,首先毁的便是她的名声。 她留着长顺媳妇,不过是为了将来和离多一分筹码。 眼下人死了,只能再从长计议了。 “你找个婆子私下多关照一下她的一双儿女,找个机会调到我庄子上去养着。” 既然答应了长顺媳妇,顾楠便不会食言。 这时,如花从外面回来了。 她跟着灭了一夜的火,身上沾满了水和黑灰,就连小脸也是一脸焦黑。 如意皱眉,“你怎么不换身衣裳就跑来姑娘跟前伺候?” 如花吐了吐舌头,“姑娘,陈力在外面候着呢,说有要事禀报。” “让他进来吧。” 不大一会儿,外面进来一个身形高大,面容黝黑的男子,看年龄有二十出头。 陈力没进门,就在廊下跪着磕头行礼。 “小人陈力见过姑娘。” 顾楠见他身上的粗布衣裳沾满了水和焦灰,便知他是从柴房那边回来的。 “进来说话吧。” 陈力搓了搓手,有些拘谨地摇头。 “不了,小人身上脏,别弄脏了姑娘的屋子。” 如花翻了个白眼,大咧咧扯了陈力一下。 “姑娘说让你进来,你便进来说话,大男人家的,别扭扭捏捏的。” 陈力进了门,却没敢往里走,只站在门口规规矩矩地回话。 “姑娘别担心,长顺媳妇没死。” 顾楠惊得倏然坐直了身子,连忙吩咐如花去廊下守着,然后才低声问: “到底怎么回事?长顺媳妇如今在哪里?” 陈力黝黑的脸上满是懊恼。 “昨夜小人饭菜里被人下了蒙汗药,中招昏睡了过去,后来被人推醒的时候,火已经烧了起来。 小人想冲进去把人救出来,这时黑暗中有人从火场里冲出来,身上还背着被打晕的长顺媳妇。 小人以为他是世子派来的,就与他交了手,小人惭愧,没打过人家。 男人临走的时候给了小人这个。” 陈力从袖子里摸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尽管衣裳被水打湿了不少,但信纸却一点没沾上水,可见保存得很小心。 顾楠打开信纸,上面只有一行字,笔势张扬,遒劲有力,又略显潦草,可见是匆忙写就。 待她看清上面的内容后,顿了顿,脸上瞬间浮起一抹怪异的红霞,倏然将信丢在了桌子上。 如意吓一跳,“姑娘怎么了?信是谁写的啊?” 顾楠稳了稳心神,道:“没事,是帮我们的人。” 她转头问陈力,“既然长顺媳妇被带走了,火场里被烧死的人又是谁?” 陈力道:“是长顺,那人走后,小人在柴房后看到了被打晕的长顺。 小人想着这等杀妻求荣的卑鄙之徒,实在可恨,又怕世子发现火场里没人,就把长顺丢了进去。” 原来是这样。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对外不要声张。” 顾楠又吩咐如意拿二十两银子给陈力。 陈力连忙摆手,坚决不肯要。 “姑娘昨日已经给了五十两,小人受之有愧,以后姑娘有差遣,尽管让院子里的姐姐来叫小人便是。” 说罢,生怕顾楠再赏银子,陈力行了个礼,一溜烟跑了。 如意被逗笑了。 “这个陈力倒是个老实人。” 转头见自家姑娘对着那封信发呆,不由又好奇地追问。 “姑娘,这信上到底写了什么?” 第12章一只狗 信上只有一句话。 “人,我先替侄媳妇~保管了。” 很平常的一句话,问题就在于侄媳妇后面那个弯弯的符号。 瞬间就让顾楠想到了昨日萧彦离开的时候,那句拖长音的话。 “今日多谢侄媳妇的招待~” 那拖长的声调再代入信上这句拖长的侄媳妇,莫名就让顾楠脸红了。 深吸一口气,压下脸上的热意,她才对如意解释。 “是景王的护卫将长顺媳妇带走了。” “景王?”如意一脸惊讶,“景王的护卫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咱们府里?” 顾楠也不清楚。 如意神色有些古怪,小声道:“不会是景王对姑娘有了别的心思吧?” 顾楠脸上才消散的热意瞬间又升了起来。 “这话可不能胡说。” “那姑娘如何解释景王的人深更半夜出现在咱们府里?火一烧起来就恰好把人救走了? 除非那护卫一直在暗中盯着咱们府里的动静呢?” 是这样吗? 萧彦难道真的让人一直盯着文昌侯府? 顾楠心头有些乱糟糟的。 前世她和萧彦除了那一场慌乱的纠缠,并没有其他太多的接触。 她不知道那一切是谢恒的算计,心中痛恨萧彦夺走了她的清白,就算是后来怀了孩子,也没想过告诉萧彦。 后来小产后,养了大半年出来,才知道皇帝突然驾崩,小太子登基,萧彦成了摄政王。 她生怕别人知道自己和萧彦的事,所以一直躲避着萧彦,就连宫里的宴会都时常推脱不去。 有两次在宫里碰到萧彦,也是远远行个礼。 萧彦冷冷扫她一眼,那模样仿佛充满了嫌弃一般。 他们之间曾有的那一场纠缠,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一场错误而已。 怎么重生后,萧彦和前世不一样了呢? “姑娘,你在想什么?” 如意的声音令顾楠回神。 她点了灯,将信纸凑上去点燃,然后丢到了火盆里。 看着火苗一点一点将信烧成灰烬,她叮嘱如意。 “刚才的话以后不要再提了,记住,我和景王之间没有任何瓜葛。 不然真传出去,被人捕风捉影,我的名声就毁了。” “是,奴婢记下了。” “你去叮嘱陈力,想办法去弄条狗送进来,最好是条大狗,给咱们看家护院用。” 今晚谢恒放火杀人的事让她有了警醒。 哪日谢恒若是突然要对她用强,她便放狗咬他。 景王府。 “人已经安顿好了?”萧彦问平安。 平安道:“属下将人安排在了王爷在京郊的庄子上了,有人看着呢。 王爷放心,不会有人发现文昌侯府的一个小厮媳妇会在咱们庄子上。” 顿了顿,平安又乐颠颠地说:“属下还打听到,顾娘子想在院子里养条狗。” 萧彦斜了他一眼。 “你最近很闲?还是你觉得本王很闲?” 平安没摸准主子的脉搏,“闲.....闲吗?” “本王让你盯着文昌侯府,是为了报恩,她若是被人欺负了,伸手帮一把,养狗养猫这种小事,不用向本王汇报。” 平安挠挠头,“哦,那您当属下没说。对了,叶大公子说今儿在他的小院请您喝酒。” 他家王爷从小性格古怪,唯一的朋友就是叶崇扬叶大公子。 萧彦去了叶崇扬的小院子。 是真的很小,只有一进,三间正房,连个厢房都没有的那种。 他进去的时候,叶崇扬正坐在葡萄架下,一身惨绿罗衣,手里拿着一根笔正埋头奋笔疾书。 萧彦在对面坐下,抬脚踢了他一下。 “不是说喝酒,酒呢?” 叶崇扬反脚踢了回来。 “别闹,我正文思如泉涌,等我写完这段男主把侄媳妇压在床上亲的段落。” 把侄媳妇压在床上亲? 萧彦脑海里倏然浮起昨日的旖旎情景,他将顾楠压在身下。 顾楠肌肤白皙如瓷,吐气如兰,纵然理智提醒他是为了帮她解药性,可他还是忍不住压着她亲了一遍又一遍。 柔软香甜的回忆让萧彦生出口干舌燥之感,他忍不住又踢了叶崇扬一脚。 “叔叔和侄媳妇?你现在写话本都这么重口味了?伦理都不顾了?” 叶崇扬一边写字,还分出两分心思怼他。 “男主又不是女主的叔叔,是她未婚夫的三叔。” “你懂什么?这叫伪禁忌关系,现在人就爱看这种话本。” “我和你说,还必须得是三叔,六叔读者都觉得不香。” 萧彦斜睨着叶崇扬冷笑。 “我怀疑你在内涵我。” 他是顾楠丈夫的三叔,这关系不正好对上了? 叶崇扬反驳,“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就太子一个侄子,太子今年才六岁,你侄媳妇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萧彦不说话了,转头瞥见廊下栓了一只小狗。 那狗身材矮胖,四肢健壮,全身雪白,没有一丝杂毛,水汪汪的大眼睛像两颗黑珍珠。 见他看过来,小狗两只锋利的前爪摁在地上,摆出进攻的架势,发出了警觉的叫声。 “汪汪汪!” 虽然看起来体型不大,却很凶猛。 萧彦不知想起什么,眸子眯了眯。 叶崇扬放下笔,满意大笑。 “哈,一气呵成,这段真是绝了,张力十足,哎,萧远尘,你干什么,你牵我的狗干什么?” 抬头看到萧彦牵着他的狗已经走到了门口,急得他喊出了萧彦的字。 萧彦拍了拍小狗的脑袋。 “这狗我要了。” 叶崇扬气得跺脚,“这是我花了重金才买回来的霜花鹞啊。” “重金?多重?” 叶崇扬:“这可是名犬霜花鹞啊,通人性,警惕性又高,还忠心护主,我花了整整一万两银子才买到的。 我上个话本的稿酬全花进去了。” 忠心护主?不错,萧彦摆摆手,吩咐平安。 “给他一万两。” 叶崇扬气得叉腰,“你霸道,你无情,你强买强卖。” 萧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将狗交给平安,吩咐道:“打听一下她什么时候出门,想办法把狗送过去。” 她? 平安眼珠子转了转,嘿嘿一笑。 “王爷很闲?不是说养猫养狗的事不管吗?” 萧彦给了他一脚。 “本王报个恩还要听你啰嗦?再啰嗦一句明天就去给我扫茅厕。” 扫茅厕是不可能滴。 平安抱着狗溜了。 “回来。” 萧彦叫住他,“做得隐蔽些,不要让人知道狗是本王送的。” 这可把平安为难坏了。 这么名贵的狗,他要怎么隐蔽地送给顾娘子? 第13章当年事 顾楠暂时没有外出的打算。 陈力离开后,如花在外面禀报: “管事婆子们都在花厅等着回话呢,姑娘什么时候过去?” 顾楠看了看屋里摆着的沙漏,已经辰时一刻了。 平日这个时候,她都已经坐在花厅里管家理事了。 听各处的婆子回话,吩咐各处差事,发放对牌。 不管刮风下雨,三年来从未间断,也从未出过差错。 可在谢恒和淮阳郡主却将一切当成理所当然,半点没将她的付出放在心上。 顾楠冷笑一声,吩咐如花。 “去把账本,钥匙和对牌送到南山堂去,告诉夫人,就说我病了,暂时不能管家。” 如花抱着账本和对牌离开了。 顾楠又叮嘱如意,“从我陪嫁的人里找个擅长做饭的,从今儿起,咱们松雪堂的人就不去大厨房吃饭了。 把院子里的小厨房开起来,以后吃什么用什么,咱们的人单独上街采买。” 如意:“姑娘是担心再有人给咱们下药?” 顾楠点头。 “他们能在茯苓糕里下药,又给陈力下蒙汗药,保不齐哪天就能再下药害我们。” 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还不是和离的时候,她要提防谢恒再使下作的手段。 南山堂。 如花转述了顾楠的话,将一应账册,钥匙和对牌放下,转身就走了。 淮阳郡主阴着脸摔了一个茶盏。 “什么病了?分明就是故意甩脸子给我们看呢。” “商户女就是不懂规矩,不过是受了点委屈,竟然就敢和长辈甩脸子。” “呵,用不管家来威胁我?真当我文昌侯府离了她不转吗?” 顾楠没进门之前,文昌侯府是淮阳郡主在管理中馈,心中虽然不满顾楠不管家的事,但并没有太当回事。 “没有她顾楠,文昌侯府照样能被我管理得井井有条。” “左右顾家的产业如今都有咱们的人,总归家里是有进项的。” 谢恒不耐烦听母亲说起这些俗务。 “母亲,我想尽快娶云裳进门做平妻。” 淮阳郡主眉头皱了皱,心里颇有些不情愿。 “非要做平妻吗?昨日若拿捏住了顾楠,让孟氏进门做平妻,自然好说。 只是如今无端端要娶个平妻进门,传出去咱们侯府的名声不好听啊。” 她心里也有些看不上孟云裳。 “也不知道你到底看上她什么了,整日被她迷得五迷三道的。 论长相样貌,她不如顾楠明艳,论财产,她一个破落秀才的女儿,更是不能和顾楠相比。 若不是看在我小孙子瑞哥儿的份上,我都不想让她进门。” “母亲。”谢恒皱眉,“你别这么说云裳,顾楠容貌是艳丽了些,但满身铜臭味,好像有钱就了不起一样。 哪里是比得上云裳的温柔才气,善解人意。” 淮阳郡主不满。 温柔才气不能当饭吃啊。 她这个儿子被养得太心高气傲了。 谢恒猜出母亲的心思,拿出几张纸递了过来。 “这是云裳刚才打发人送过来的,是瑞哥儿一早起来描的。” 上好的宣纸,上面分别写着四个大字。 问祖母安。 字体稚嫩,但却横平竖直。 淮阳郡主脸色顿时露出满脸笑意。 “哎呦呦,不愧是我的乖孙儿,这么小就知道给祖母请安了。 才三岁多字就写得有模有样了,真像你小时候。” 提起儿子小时候,淮阳郡主叹了口气。 “当初若不是你父亲不争气,做下那等事,咱们堂堂侯府世家,也不至于委屈你娶一个商户之女。” 提起往事,谢恒脸色微沉。 三年前,他考中举人,在京城出尽了风头,成为勋贵子弟中的翘楚。 勋贵世家子弟,大多都是游手好闲,读读书做做样子,只等着年龄到了走家族荫封,领个差事。 像他这般十七八岁就凭借自己的能力考中举人的,可谓是凤毛麟角。 谢恒觉得以他的才华,封侯拜相不过是早晚的事。 正当他踌躇满志,准备在来年春闱大展身手的时候,父亲文昌侯被查出贪墨军饷的事。 父亲竟然悄悄将为边关将士筹措的军粮换成了发霉的粮食,箭簇和长枪也都是用残次料所做,根本没办法用。 这件事一旦被披露出来,文昌侯府就要面临抄家灭族。 好在察觉此事的人是兵部尚书,与父亲有几分香火情,暗中压下了此事。 只要父亲在规定之日将贪墨的银子补上,重新购买军粮,打造兵器,便既往不咎。 将近三十万两银子啊,还有那么多箭簇和长枪,他们哪里能一下子拿得出来。 情急之下,父亲将目光放在了顾家身上。 顾家是皇商,代皇室管理着铜铁经营买卖,若有顾家助力,何愁武器补不上? 父亲为他谋划一番,让他娶了顾楠。 文昌侯府借着顾家顺利度过了那次危机。 “就因为要哄住顾家,父亲和母亲不许儿子接云裳进门。 我娶顾楠那日,云裳更是伤心早产,若不是瑞哥儿命大,当日险些就一尸两命了。” 提起孟云裳和儿子瑞哥儿,谢恒一脸心疼。 “顾楠如今这样闹,不如趁这个时机正好将云裳和瑞哥儿接进府里来,也好打压一下顾楠的气焰。 母亲不知,昨日你非要让我去哄她,我都已经放下身段,她竟然吐了我一身,摆明了根本不愿意同我圆房。” 淮阳郡主的脸倏然沉了下来。 “反了她不成?竟然不肯伺候你?” “你是侯府世子,俊美不凡,不知道有多少女子想伺候你呢,她竟然还不愿意。 既如此,那边找个时机将云裳和瑞哥儿接进府吧。” 谢恒脸上露出了两分笑意。 “多谢母亲,那平妻的事.....想想瑞哥儿,云裳若是做妾,瑞哥儿就成了庶子。” 淮阳郡主目光落在手里的几张纸上,想想孙儿软糯糯的小脸,哪里舍得让孙子做庶子。 “那就做平妻吧,顾楠那里,少不得我亲自去哄两句了。 如今咱们家还要用到顾家,也不能真的寒了顾楠的心。” 谢恒脸上露出笑意。 “多谢母亲为儿子筹谋。” 松雪堂。 “姑娘,夫人来看你了。” 如意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随后挑开帘子让淮阳郡主进来。 顾楠正躺在靠北窗的榻上看书,闻言作势起身。 “婆婆怎么来了?” “快别起身,下人说你身子不爽利,我过来看看。” 淮阳郡主上前拦住了她起身的动作。 顾楠也没打算真的下床行礼,顺势又躺了回去。 “婆婆可是有事吩咐?” 淮阳郡主见顾楠真的没起来向她行礼,笑容微顿。 但很快就调整了面部表情,说起了要为谢恒娶平妻的事。 第14章娶平妻 淮阳郡主拍着顾楠的手,脸上露出一抹歉意。 “我在闺中时有一好友,当年我们同时有孕,曾约定过若各生一儿一女,便结为夫妻。 只是后来我那好友夫家出了事,她随夫远离京城,断了联系,也不知她生得是男是女。 本以为此生都见不到了,谁知前些日子,我那好友的女儿竟然寻到了侯府。” 顾楠一直安静地听到这里,忽然抬头看了过来。 “前些日子找上门的?是哪一日?” 淮阳郡主对上顾楠那双清澈如水,黑白分明的大眼,心头忽然慌了一瞬。 难道顾楠察觉了什么? 她含糊其辞道:“就上个月,具体哪一日我也记不清了。” 顾楠:“奇怪,我日日管着家,怎么没不知道上个月有人上门寻亲呢?” 淮阳郡主目光微闪。 “哎呦,我想起来了,就那日你出门去参加李家的赏花宴,没在府里。 下人直接将人领到我这里来了,后来府里事多,我也忘了和你提及此事。” 顾楠哦了一声,嘴角微勾。 “我就是随口一问,婆婆怎么看起来有些紧张呢?” 淮阳郡主见她没怀疑什么,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可不就是紧张嘛,那孩子手里拿着当年我与好友约定的玉佩,请求履行两家当年的婚约。 可是恒儿已经娶了你做世子夫人,两家的婚约着实没法履行。 我真是左右为难,实在没办法,所以来和你商议此事。” 顾楠垂眸掩去眼底的讽刺。 好友的女儿? 呵,前世她这位好婆婆也是用这种话来掩饰孟云裳的身份。 还口口声声说不忍伤她的心,才将孟云裳和孩子暂时养在外面。 她当时觉得自己失了贞洁,对不住谢恒在先,所以主动将孟云裳和孩子接入府中。 甚至不顾自己的面子,主动帮着遮掩孩子未婚奸生子的身份。 却不知她这位好婆婆吃着她的,喝着她的,还满心满眼地联合孟云裳算计她到骨子里。 这一世,她不会了。 她一脸为难看着淮阳郡主。 “是啊,世子如今已经娶了我,该怎么履行和人家的婚约呢? 不如我与世子和离,让世子娶她进门?” 淮阳郡主心口一窒。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你可是恒儿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好好的夫妻,哪有和离的?” 她不动声色将问题丢回去。 “世子是什么想法?” 淮阳郡主一脸为难。 “恒儿说昨日的事你本就受了委屈,自然不舍得你再受委屈。 只是云裳如今一届孤女,咱们若不认下婚约,又怕她闹出事端,也是左右为难呢。” 顾楠并不意外,却还是被这对母子的无耻和贪婪给恶心到了。 既想成全自己的爱情,又想得到顾家的家财。 真是一方都舍不下啊。 淮阳郡主接着叹息:“云裳那孩子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着实是个好孩子。 她拿着侯府的玉佩,又一心认准了和恒儿的婚事,说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 你向来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主意又多,快帮我想想办法。” 顾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浮起的怒意。 这是要逼她主动提出接孟云裳进门呢。 她十分善解人意地提议。 “不若婆婆将她认作义女,她若是愿意嫁人,咱们就为她寻一门好亲事。 若是不愿意嫁人,侯府就养她一辈子,这样也满足了她生是谢家人,死是谢家鬼的愿望呢。 婆婆觉得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很妙?” 淮阳郡主被这话堵得心口有些疼,险些将妙个屁三个字蹦出来。 她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红着眼眶道: “收义女这事我提过了,云裳不同意,还差点想不开走了绝路。 此事终究是侯府理亏在先,若是传扬出去,世子和侯府都会丢了脸面。 夫妻一体,世子脸上不好看,你脸上也无光啊。” 顾楠一脸为难。 “婆婆不许我与世子和离,她又不愿意做义女,总不能将她接进府做个妾吧?” 淮阳郡主心头微跳。 儿子想要的是平妻啊。 没等她开口,顾楠又自顾自说:“可妾是玩物,身份低贱,她是母亲好友的女儿,咱们可不能这么作践人家。 我着实想不出别的法子了,要不明儿出去找人打听打听这种事怎么应对?” “不可。”淮阳郡主大惊失色,连忙开口。 见顾楠不肯再接话茬,她只能抚着胸口顺了顺气,自己开口。 “要不就让恒儿把云裳娶进门做平妻?如此一来,既全了咱们侯府的名声,也不会让云裳走了绝路,岂不是两全其美?” “平妻?” 顾楠声音微扬。 “朝廷律令,年过四十无子者,欲图继嗣,方可再娶平妻。 我嫁入侯府三年,晨昏定省,管家理事,自问没有任何行差踏错。 且我与世子尚未圆房,谈不上子嗣之事,婆婆却要为世子娶平妻进门。 婆婆要全侯府脸面,又要救云裳姑娘,世子要享齐人之福,那我的脸面呢? 我没有任何过错,为何要让婆婆这般打脸?为何要承受丈夫娶平妻的侮辱和委屈?” 虽然不意外淮阳郡主的话,但想起前世的事,顾楠还是忍不住气的双手颤抖。 淮阳郡主对她的质问颇有些不以为然。 顾楠既然已经嫁入谢家,就应该全心全意为侯府,为她儿子的脸面考虑。 受点委屈又怎么了? 何况她儿子是人中龙凤,娶了顾楠一个商户女,本就委屈了,如今再娶房平妻,也是应该的。 但这话不能摆在台面上说。 她拍着顾楠的手,满脸歉意。 “好孩子,我知道这个提议让你受委屈了,但咱们女人啊,嫁了人,做了人家的媳妇,哪里有不受委屈的呢? 一辈一辈都是这么过来的,熬一熬就好了,何况男人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向你保证,即便云裳进门做了平妻,地位也绝对不会越过你这个正妻。” 顾楠沉着脸一言不发。 淮阳郡主一咬牙。 “好孩子,我是真的没办法了才来求你,你若是不同意,婆婆我便给你跪下了。” 她说着,作势就要跪下来。 顾楠自然不可能让她跪下,伸手扯住她。 “婆婆这是要折我的寿啊,你是长辈,哪里有向媳妇下跪的道理? 再说我也没说不同意世子娶平妻啊。” 淮阳郡主双眼一亮,“这么说你同意了?” 内心却一片狐疑:顾楠就这样同意了?我怎么有点不信。 脸上的笑意刚展开,就听到顾楠淡淡开口。 “不过.....” 第15章惩下人 淮阳郡主神色微僵,心道果然顾楠没那么容易答应下来。 “不过什么?好孩子,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 顾楠等的便是她这句话。 “娶她进门做平妻可以,只是我担心.....” “担心什么?” 顾楠脸上露出委屈的神色。 “昨日送到我房里拢共两盘点心,茯苓糕被下了药。 另一盘花生米,我听说是巧玉打发下人送过来的。 知道的说是下人无礼,不知道的还以为巧玉想害我这个嫂子呢。 若是平妻进门了,又多了一房主子,府里人多嘴杂的,我真是担心受怕,府里的饭菜都不敢吃了呢。” 谢巧玉是淮阳郡主的小女儿,心头肉。 谢巧玉看中了她为圆房准备的钗环首饰,一心想要过去。 她当时满怀欢喜地期待着与谢恒圆房,没有答应谢巧玉的无理要求。 谢巧玉便怀恨在心,故意吩咐丫鬟将送到她房中的一盘糕点换成了花生米,想害她在圆房的时候遭谢恒嫌弃。 虽然阴差阳错为她解了围,但不代表她不追究谢巧玉想害她的行为。 淮阳郡主听出顾楠的话音,这是逼她惩处小女儿巧玉呢。 这事她昨日已经问清楚了,见顾楠没提,她便也故意装作不知道。 没想到顾楠在这里等着她呢。 淮阳郡主不舍得责罚小女儿,可见顾楠满脸委屈的模样,不得不咬牙做出取舍。 “巧玉不知道你吃不得花生,一时做错了事,我罚她来向你道歉,然后闭门思过,抄写女诫十遍。 至于说吃食.....” 顾楠适时开口,“我想在松雪堂建小厨房,府里每月拨固定的银两到松雪堂来。” 淮阳郡主心头一窒。 她院子里都没有小厨房呢,顾楠就想建小厨房? “非要建小厨房吗?大厨房的管事已经责罚过,想来以后不敢怠慢你。” 顾楠垂眸,“不是我非要为难婆婆,实在是我真的怕了。 平妻进了门,谁知道以后会怎么样呢?若是再来一次,我不知道有没有昨日那般幸运呢。” 顾楠咬死了不松口。 淮阳郡主心中暗恨顾楠多事,却不得不咬牙应下此事。 “以后我会每个月往松雪堂拨银子的。” 顾楠脸上露出了笑意。 如此她建小厨房的事便过了明路,谁也挑不出过错来。 “多谢婆婆体谅,既如此,我看十日后八月初六,是个好日子,就那日让世子娶平妻进门吧。” 淮阳郡主见她如此痛快,哽在心头的一口气总算吐了出来。 总算达成了儿子的愿望。 淮阳郡主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觉得有些疲惫。 以前明明很好拿捏的顾楠,自昨日起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 目送淮阳郡主离开,如意红着眼走进来。 “姑娘糊涂啊,怎么就答应了让世子娶平妻进门? 什么好友的女儿?说不定是世子在外面勾搭的不三不四的女人呢,进门就做平妻,这是明晃晃打姑娘的脸啊。” 顾楠心头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有愤怒,也有苦涩。 就连如意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幌子,婆婆该多么不顾及她的脸面,才会扯这样一戳就破的谎言。 前世她其实也怀疑过,只是被愧疚不安蒙蔽了双眼,不愿深究此事。 想起前世的自己,顾楠闭了闭眼,压下泛起的苦涩。 “世子和婆婆执意要娶平妻进门,你觉得我反对有用吗?” 如意眼圈更红了。 “他们就是欺负姑娘你没了父兄,没人为姑娘出头。 可即便如此,姑娘也不能应下此事,还主动选了十日后的好日子啊。” 顾楠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是因为她恰好需要十日的时间。 “别哭了,你去叫陈力来一趟,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转眼就到了十日后,连着下了多日的雨突然停了。 天气晴朗,碧蓝如洗。 文昌侯府四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顾楠坐在镜子前梳妆,抬手制止了如意要往头上簪的第二根金簪。 “不用带那么多,压得慌,再簪一根玉钗就行了。” 她知道如意的心思,恨不得将她贵重的首饰都戴在头上,生怕她被今日要进门的孟云裳压下一头去。 如意按她的意思换上玉钗,端详片刻,点头笑了。 “还是姑娘眼光好,换上玉钗更衬姑娘肤色,钗环也就罢了,衣裙必须得穿大红色的。” 如意拿出一身大红色的裙子为顾楠换上。 “这还是出嫁前夫人给姑娘做的,可惜姑娘嫁入谢家就开始守孝,一直没曾上身。” 顾楠摩挲着上面繁复精巧的金线暗纹,柔软的触感令她有些恍惚。 前世谢恒喜欢素雅的颜色,她为了讨谢恒欢心,摒弃掉自己喜欢的明艳颜色,只穿莲青,淡紫一类的素雅衣衫。 明明不过二十几岁,却总是穿得老气横秋,背地里没少被人嘲笑。 “当时做这身衣裳的时候,夫人就说姑娘白净高挑,穿上一定十分好看。 这哪里是好看啊,分明就是惊艳啊。 姑娘穿着这身衣裳,一定能把那孟氏压得毫无颜色。” 顾楠揽镜自照,见镜子里的自己,眉目如画,肤若凝脂。 一头青丝盘成高髻,左边的金镶珠石蝴蝶簪,右边一根白玉压鬓簪,既利落飒爽又显得庄重。 身上的大红色裙子衬得她比平日里多了几分明艳,令人眼前一亮。 这幅模样与前世小产后缠绵病榻,一脸病容的模样截然不同。 能再看到这样鲜活的自己,真好。 顾楠脸上扬起笑容,“走吧,去正厅。” 刚出院子,就听到前面传来吵闹声。 如花撸着袖子,叉着腰,正同一群婆子媳妇们对骂。 “你们一个个再敢编排我家姑娘,我撕烂你们的嘴。” 那些婆子媳妇脸上纷纷露出讥笑。 “今日新少夫人就要进门了,你家姑娘都要失宠了,逞什么威风啊。” “连着下了多日的雨,偏今儿新夫人进门,天气就好了,可见新少夫人是个旺夫地,以后指定能得夫人和世子疼爱。” “虽说两边都是妻,但世子宠谁,谁才是真正的妻,才是这侯府真正的女主人呢。” “大家以后都把眼擦亮,看清谁才是真正的主子。” 如花气得小脸通红,跳起来就去厮打为首的婆子。 “满嘴喷粪的老虔婆,我和你拼了。” “如花。” 顾楠示意如意拉住如花,上前一步,目光扫过一众下人。 她认得,为首的婆子是谢巧玉身边的管事妈妈。 她借着娶平妻的事,让婆婆发作了谢巧玉,不用想也知道今日的事是谢巧玉故意让下人来羞辱她。 “随意编排主子,每人掌嘴二十。” 管事妈妈脸色微变。 “世子夫人,老奴是二姑娘院里的管事妈妈,你不能罚我。” 顾楠冷眼看过去。 “是吗?我管不得你吗?” 她毕竟管了三年侯府,一双冷眼看过去,管事妈妈吓得顿时脸色发白,不敢接话。 顾楠冷哼,“如花,掌嘴。” 如花兴匆匆撸起了袖子,摩拳擦掌走过去。 “慢着。” 第16章走正门 伴随着尖利的喝声,谢巧玉急匆匆走过来。 看到一身红色长裙的顾楠,她微微一愣。 没等她开口,管事妈妈突然扑过来。 “二姑娘,你可算是来了,老奴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世子夫人,世子夫人要掌老奴的嘴。” 谢巧玉满脸不悦。 “今儿是新嫂嫂进门的日子,我知道嫂子心里不痛快,但你也不能拿我身边的管事妈妈出气啊?” 顾楠被谢巧玉倒打一耙的指责气笑了。 “原来这是你身边的管事妈妈,该当差的时间,一大早却堵在我院子门口说三道四。 我乍一看还以为婆婆才管家几日,家里就乱得没有章法了呢。” 谢巧玉气呼呼的反驳。 “胡说,母亲向来管家有道,家里才没乱呢。” 顾楠:“那为何这个时辰,管事妈妈却跑到我院子门口嚼舌根?哦,我知道了,是二姑娘指示她来的对不对? 莫非二姑娘对母亲责罚你向我道歉,心中不满,故意派下人来给我添堵? 小姑子编排长嫂,这名声传出去,你还怎么说亲?” 谢巧玉脸色微变,下意识反驳。 “我才没有指使她来编排你。” 顾楠脸色微沉。 “这可是你院子里的下人,你说不是你指使的,谁信呢?” “不如咱们去正厅找婆婆和今日来的宾客评理?看看到底是小姑子编排长嫂,还是下人自作主张侮辱主母?” “不要。”谢巧玉脸色一变,脱口阻止。 今儿哥哥请来了不少书院里的同窗,这事闹出去,她的名声会受损。 她脑子有一瞬间的迷糊,事情怎么没有按照计划来呢? 计划本来应该是顾楠听到下人编排她,恼羞成怒,必然要闹起来。 如此一来,正好让宾客们看到顾楠不贤善妒的一面。 怎么顾楠没闹,反而变成了她要向顾楠自证清白呢? “二姑娘若是想不出来如何处置,咱们就去正厅找婆婆,让婆婆来断一断是非公允。” 谢巧玉额头有细汗渗出,情急之下,反手给了管事妈妈一个耳刮子。 “混账东西,我是让你去帮忙的,你竟然跑到这里来编排嫂子。” 管事妈妈被打倒在地,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二姑娘,明明是你.....” “住口!”谢巧玉生怕咬出自己,厉声吩咐自己的丫鬟。 “给我掌嘴,使劲打。” 丫鬟十几个巴掌下去,管事妈妈的脸肿成了猪头一般,嘴角都被扇破了,跪在地上不停地求饶。 “二姑娘,老奴错了。” 顾楠的声音淡淡传来,“你该道歉的是二姑娘吗?” 谢巧玉脸涨成了猪肝色。 “还不赶紧向世子夫人道歉。” 管事妈妈向顾楠磕头赔罪。 “世子夫人,老奴知错了。” 顾楠目光淡淡扫过其他一同嚼舌根的下人。 她毕竟管了侯府三年,这一眼极具威力。 众人吓得面如土色,纷纷跪在地上求饶。 顾楠淡声道:“既然知道错了,便跪着吧,跪到新娘子进门为止。” 她淡淡扫了谢巧玉一眼,带着如意和如花离开了。 谢巧玉气得脸都狰狞了。 “顾楠,你得意什么?等新嫂嫂进了门,有你哭的时候。” 望着地上跪了两排的下人,她眼珠子一转,吩咐道: “她也就这点罚跪的能耐了,你们都去前院门口跪着。 吉时就要到了,我云裳嫂子马上就进门了,左右跪不了多长时间。” 顾楠不知道谢巧玉的安排,她走到正厅门口,恰好听到下人禀报淮阳郡主。 “花轿到门口了,新夫人坚持要从正门进来。” 如花听到后立刻就急了。 “平妻在正妻面前是要行妾礼的,哪有平妻从正门入的道理?” “姑娘,咱们快去看看,不能让她从正门抬进来啊。” 顾楠神色恍惚了一瞬,想起前世的事情。 前世也是这般,花轿抬到大门口。 孟云裳坚持要从正门入,谢恒不舍得她受委屈,同意了这个要求。 她心里很是难受,试图阻拦此事。 谢恒冷冷看过来,压低声音在她耳畔说了一句: “你以不贞之躯,尚能容你占着世子夫人的位置,云裳冰清玉洁,为何不能从正门入?” 一句话仿佛如利箭一般刺入她的咽喉,剧痛传遍四肢百骸,令她脸色苍白,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终孟云裳从正门抬了进来,她这个世子夫人成了所有人口中的笑柄。 想起前世那个痴傻的自己,顾楠的心仿佛针扎一般。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将她从往事中拉回来。 抬眼看到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四周扯满了喜庆的红绸子。 好一派喜庆的氛围。 门口挤满了看热闹的下人,门外围了一圈看热闹的百姓。 “听说是侯府世子娶平妻呢。” “平妻?这阵仗比娶正妻都要大呢。” “你还不知道吧?侯府的世子夫人是热孝期间嫁进来的,别说披红挂彩了,连个大红喜字都没有呢。” 是啊,确实连个喜字都没有。 顾楠想起她嫁进文昌侯府时的情形。 文昌侯往前线运送物资的时候,意外遭遇敌人埋伏,一场混战,最后连尸体都没找到。 婆婆伤心病倒在床,侯府乱成一团,便要求让她在热孝期间嫁过来。 成亲本该是每个女人一生中最幸福最喜悦的日子。 可是她成亲当日,没有张灯结彩,没有披红挂绿,甚至连挂鞭炮都没有。 唯有身上一袭嫁衣让她觉得自己像个新娘,可是进门后就脱下来换成了白色的孝服。 至于谢恒,更是连堂都没和她拜,就神色匆匆离开了。 “来人,开正门。” 外面响起谢恒的声音。 顾楠闭了闭眼,并不意外谢恒的决定,只是心疼前世那个被蒙蔽了眼睛,傻傻付出的自己。 “让开,别在这里挡路。” 谢巧玉将顾楠撞到一边去,吩咐下人打开正门。 然后一脸挑衅地看了顾楠一眼,指着身后自己带来的两排下人道: “嫂子不是罚她们下跪嘛,那就在大门口跪吧,正好迎接新嫂嫂进门。” 她摆了摆手,吩咐下人分两边跪好。 “我新嫂嫂就要从正门进来了,你们一个个放机灵点,新嫂嫂一迈进来,立刻就磕头行礼,改口喊少夫人。” 她要帮云裳嫂嫂把排面撑起来,看顾楠的脸往哪里放。 谢巧玉满脸得意地看着顾楠。 如意和如花气得脸都白了。 大门被打开了,谢巧玉笑容满面,屈膝行礼,大声道:“恭迎新嫂嫂。” 热闹的唢呐声响起,谢恒牵着孟云裳,一步步踩着台阶走到了正门口。 正要抬腿迈过正门高高的门槛,顾楠站了出来。 “且慢。” 第17章他不配 顾楠的声音十分柔和,带着一股冷淡的气息。 “我不同意!” 热闹的唢呐声戛然而止。 谢恒十分不悦,转头瞪向顾楠。 却在看到顾楠的一瞬间,愣住了。 顾楠一身大红色云锦长裙,腰间淡黄色的束腰上,用金线挑织着展翅欲飞的蝴蝶,衬得她纤腰盈盈不堪一握。 她本就五官明艳,大红色一衬,更显得整个人高挑白皙,妩媚动人。 顾楠原来这么好看的吗? 相比之下,他身边一身大红嫁衣的孟云裳都黯然失色。 谢恒看着顾楠,眸光微深。 纵然昨日她吐了自己一身,心里终究还是在乎自己的吧。 闹来闹去,顾楠无非就是想让他多宠爱几分吧? 他虽然心里已经有了云裳,也不喜顾楠出身商户,满身铜臭。 但她若是乖乖听话,他也不介意给她两分体面和疼爱。 谢恒心中不悦散去两分,声音缓和。 “夫人不同意云裳从正门进?” 顾楠目光梭过谢恒那张俊美的脸,多少猜到了他的心思,不由觉得讽刺和恶心。 谢恒口口声声说爱着孟云裳,却在面对她这个正室夫人时,还想分出几分疼爱。 他的爱可真容易分散。 讽刺的是前世自己看不穿谢恒俊美外表下的虚伪,竟然还费尽心思讨他欢心。 谢恒,不配。 她勾了勾唇角,不卑不亢道: “朝廷律令,为子嗣计,正妻同意者可娶平妻,但平妻在正妻面前需执妾礼。 也就是说平妻在正妻面前就是妾的身份,既然是妾,怎可从侯府正门进去?” 谢恒面露迟疑,顾楠说得不无道理。 “恒郎。” 袖子被人扯了扯,他转头看到心爱的女人正娇娇怯怯地看着自己。 孟云裳察觉到谢恒眸光一直专注在顾楠身上,心中有些慌。 顾楠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一身大红云锦长裙在阳光下是那般的娇艳耀眼。 相比之下,她身上的红嫁衣黯然失色,成了个笑话一般。 明明今日她才应该是最耀眼的新娘,顾楠穿成这般,分明就是故意给她难堪。 此刻见谢恒看着自己的目光依然是化不开的柔情蜜意,心中方才松了口气。 顾楠穿得再好看又如何,恒郎心中只有她一人。 娇娇柔柔地提醒谢恒:“恒郎,你已经答应了人家从正门进的。” 谢恒低声哄孟云裳,“既说定了是平妻,不管走正门还是侧门,侯府都不会有人看轻你的。” 孟云裳握紧手里的团扇,眼底闪过一抹不甘。 她为谢恒生下了长子,已经委屈自己做了平妻,怎么能从侧门被抬进去。 她扯着谢恒的袖子,委委屈屈地红了眼眶。 “不是我非要和恒郎争,平妻也是妻,朝廷法令也没有明确规定说平妻不能从正门进啊。 我不是考虑自己,只是担心今儿若从侧门进了,怕来日影响瑞哥儿的运道。” 提到儿子谢瑞,谢恒神色迟疑了。 算命先生说瑞哥儿命格贵重,将来必定出人头地,能给文昌侯府带来三世好运。 若是瑞哥儿运道被影响了..... 他一时有些犹豫不决。 顾楠没说话,看到陈力在人群中向她比了个手势。 她微微勾了勾唇,向陈力点了点头。 匆匆赶来的淮阳郡主看出了儿子的迟疑。 她虽然不甚喜欢孟云裳,但也怕影响小孙儿的运道,因此红着眼将自己为孟云裳编造的身世又说了一遍。 “好孩子,我知道你心中觉得不满,可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啊。 按道理,云裳与恒儿订亲在前,她应该是正妻才是。 可恒儿爱重你,不忍你受委屈,又不能不履行与云裳的婚约,这才委屈云裳做了平妻。 云裳已经退了一步,你就再退一步,让她从正门进来吧。 算是我这个做婆婆的求你了,行吗?” 淮阳郡主握着顾楠的手,满脸恳求。 四周围观的百姓们纷纷议论起来。 “怪不得谢世子要娶平妻呢,原来还有这番典故。” “一方是热孝进门的发妻,一方是自幼订亲的姑娘,确实左右为难啊。” “侯府怜惜孤女,又信重承诺,谢世子重情重义啊。” “要我说平妻该从正门进啊。” “是啊,该开正门。” 众人纷纷响应淮阳郡主从正门入的提议。 淮阳郡主眼底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谢恒暗暗松了口气,舆论站在他这边呢。 孟云裳一扫刚才心头的不满,望着顾楠的目光充满了得意。 恒郎和婆婆都站在她这边,顾楠不足为据。 顾楠心头一阵恶寒,被淮阳郡主颠倒黑白的本事气到了。 她上前一步,一脸为难地说:“婆婆和世子这样说,可就冤枉我了,我并不是出于嫉妒才阻止孟氏从正门进。” 淮阳郡主根本不信她的说辞。 顾楠道:“我在热孝中嫁入侯府,为公公尽心守孝三年,上孝婆婆,下敬小姑。 又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让夫君可以安心在书院读书。 顾楠自问没有任何对不起侯府的地方,如果世子坚持要她从正门进,便是打我的脸。” 顾楠神色幽幽,“我的脸倒无所谓,最主要的是世子的前程要紧。 正妻无过错,世子却让平妻从正门进,不管多么情有可原,终究会被人指责。 世子刚出孝期,正等待朝廷选官,若是在这个当口被御史弹劾行事荒唐.....” 顾楠点到为止,侧身往旁边站了站。 “如果世子无惧,坚持从正门进,顾楠无话可说。” 谢恒被她惊出一身冷汗。 是啊,正妻无错,他坚持娶平妻,尚且能用正妻贤惠来做借口遮掩。 但若平妻从正门入的话,那便是打脸无错的正妻,御史可以扣他一顶行事荒唐,内帷不修的帽子。 若因此影响了他的选官,那就得不偿失了。 谢恒瞬间有了决断,一把扯住孟云裳。 “不,从侧门进。” 顾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果然,在谢恒心里,他的前程是最重要的。 纵然他再爱孟云裳,也不会让孟云裳影响到他的前途。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不甘。 就差一点,她就要迈进去了呢。 她明白谢恒在顾忌什么,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再说什么也无济于事。 脸上露出一抹善解人意的笑,眼角却泛着一抹委屈,柔声道: “我一切都听恒郎的,恒郎说从侧门进,我便从侧门进。” 谢恒一脸感动,握着她的手低声许诺。 “你放心,我心里只爱你一人,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恒郎。” 得了心上人的保证,孟云裳委屈散尽,感动地偎依进谢恒怀里,眼角得意地看向顾楠。 却发现顾楠抬眼看向前方,连个眼风都没给她。 孟云裳悻悻地垂下眼眸,跟着谢恒走向侧门。 她提起裙摆,准备用最完美的仪态迈进去。 脚抬到一半,就听到一道声音。 “等等。” 第18章去衙门 孟云裳吓一跳,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下台阶。 谢恒眼疾手快,扯住了她的手臂。 孟云裳狼狈地站住脚,委屈地红了眼。 “恒郎,姐姐两次三番阻拦我进门,是不是根本不愿我嫁给你? 如果是这样,云裳现在就绞了头发,去寺庙做姑子去,也好过这样被人刁难。” 谢恒揽着她的腰,温柔地为她拭去泪水。 “云裳,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人为难你的。” 顾楠看着他小意温柔的哄着孟云裳,心中泛起丝丝缕缕的隐痛。 前世谢恒也对她说过同样的话。 孟云裳为了让她将家产过继给谢瑞,在她面前惯会伏低做小,一副温柔贤惠,绝不与她争宠的模样。 但她偶尔也撞见过几次谢恒这般搂着孟云裳温柔宠溺的场景,那时的她心中只觉得苦涩和羡慕。 苦涩于她的丈夫满心满眼都是别的女人,羡慕孟云裳能得到谢恒的宠爱与温柔。 于是她就更加尽心尽力地教养谢瑞,操持侯府。 每次谢瑞有所成就或者侯府出风头的时候,谢恒就会来她的院子里坐一会儿,温柔地同她说会话。 “我知道夫人是个端庄贤惠的,侯府有今日的成就,夫人的付出,我都记在心里。 夫人若是有任何难处尽管说,有我在,不会让人为难你。” 心头的闷痛犹如针扎一般,反复提醒着她前世是多么愚蠢,为了谢恒那片刻的温柔,她付出了所有,最后落了个惨被毒死的下场。 “顾楠,你又怎么了?不想让云裳进门又何必做出一副贤惠大度的模样来?” 谢恒哄好了孟云裳,看着顾楠的目光十分不悦。 顾楠轻轻抚了下胸口,嘴角勾起一抹嗤笑。 “世子听错了,不是我叫你们等等的。” “等等。” 急匆匆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谢恒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道声音是从人群后面传出来的。 是他先入为主认定了顾楠在阻拦。 谢恒神色讪讪,转头看向身后。 一队穿着黑底镶红边的衙役从人群中挤了进来。 为首的衙役班头拱手行礼。 “卑职是京兆府衙门的衙役班头,今日一早有人去京兆府击鼓鸣冤,状告文昌侯世子夫人。 卑职奉京兆府尹之令,请世子夫人去京兆府衙门走一趟。” 话音一落,四周一片哗然。 “京兆府衙门啊,天哪,莫不是世子夫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谁知道呢,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谢恒脸色铁青。 “顾楠,你做了什么恶事,竟然让人告到了京兆府衙门?” 顾楠摇头,亦是满脸惊愕。 “我自问平日里行事从不欺人,不知是何人鸣冤?” 班头拱手,“未经府尹大人审案,案情不方便透露,还请世子夫人跟卑职走一遭。” 顾楠一脸为难。 “今日家中有喜事,世子娶平妻进门,新人尚未进门敬茶,错过吉时不好。 能否请府尹大人宽限一下,明日我再去府衙说明情况。” 班头脸色一沉。 “有人击鼓鸣冤状告世子夫人,府尹大人已经接了状纸,案情相关人员应立刻缉拿到案。” 顾楠咬着嘴唇,脸色有些泛白。 班头看向旁边偎依在一起的谢恒与孟云裳,再看顾楠苍白的脸,心中多了一抹同情,说话的声音缓和两分。 “念在文昌侯府门第的份上,大人让我等前来相请,还请世子夫人莫要为难卑职。” 顾楠看向谢恒,“世子觉得呢?” 谢恒神色冷峻,“我不知道你在外面惹了什么事,但府尹大人都来传唤,侯府应当配合。 你跟着衙役们走一趟吧。” 顾楠的脸色更白了。 “世子能不能陪我一起去?衙门那种地方,我一个妇道人家自己去,总归是不好。” 谢恒皱眉,有些不情愿。 但众目睽睽之下,他若是直接拒绝顾楠,未免会让人觉得他不顾夫妻情义。 他暗暗向谢巧玉使了个眼色。 谢巧玉早就在一旁急不可耐,接到谢恒的暗示,立刻指责顾楠。 “一定是你在外面做的生意犯了事,欺负了人家,才会让人家告到京兆府衙门。” “我们文昌侯府可是勋贵世家,你怎么能在外面做下如此恶事?简直丢尽了我们侯府的脸。” “竟然还想让我哥陪你去趟衙门,内宅夫人做的事,与我哥有何想干? 何况今日是我哥和云裳嫂嫂的好日子,云裳嫂嫂没有任何过错,若是让我哥将她丢在大门口,岂不是辜负了云裳嫂嫂?” “嫂子,你不能为了自己心安就欺负云裳嫂嫂吧?你怎么能这么自私?” 顾楠:“吉日和吉时都可以再选,我一个妇道人家见识有限,若是在公堂上说错了话,万一连累了侯府和世子.....” 谢恒面色微变。 淮阳郡主将谢巧玉拉在身后,笑着拍了拍顾楠的手。 “好孩子别害怕,这么大的事,理应让世子陪你走一趟的。” 顾楠抽回自己的手,屈膝行礼。 “多谢婆婆体谅,等衙门事了,回来再向世子和云裳致歉。 到时候是走正门还是走侧门,全凭世子一句话。” 孟云裳双眼一亮,伸手扯了扯谢恒的袖子。 “恒郎去帮帮姐姐吧,姐姐看起来怪可怜的。” 谢恒点头应下。 “既如此,我便一同去趟京兆府衙吧。” 淮阳郡主将谢恒拉到一旁,小声叮嘱。 “你去了见机行事,最好是借这个机会毁了顾楠的名声。 她名声毁了,才能任由我们捏扁搓圆。” 谢恒会意,“我知道了。” 顾楠与谢恒一道去了京兆府衙门,四周围观的百姓们从未见过这等奇事,纷纷跟了上去。 与此同时,景王府门口。 萧彦满身疲惫地跳下马,将马鞭随手丢给身后的内侍多福。 “王爷亲自训练神机营两日,一定累坏了吧,今儿可一定要好好歇歇。” 萧彦嗯了一声,听到身后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平安满脸兴奋地跑过来,小声道: “王爷,我终于找到契机,可以不露任何马脚送狗顾娘子了。” “嗯?说来听听。” 平安:“王爷这两日不在京中,不知道今日谢世子娶平妻进门的日子。” 萧彦脚步一顿,狭长的凤眼倏然眯了起来。 “谢恒娶平妻?她同意了?” 平安点头,看到自家王爷眼中的怒火,连忙道: “不过人还没进门呢,京兆府衙门就上门了,说有人状告顾娘子。 王爷,我想好了,等会儿顾娘子从京兆府衙门回去的路上,咱们就把狗丢......” 平安话没说完,屁股就被重重踹了一脚。 “混账,这是重点吗?” 平安一头雾水。 这不是重点吗? “咦,王爷,你去哪里啊?等等我啊,我把狗带上。” 第19章讨房租 京兆府衙门。 京兆府尹是位干瘪的小老头,头发稀疏,胡子稀疏,一双小眼却是未语先笑。 “谢世子,世子夫人,两位身上有爵位与诰命,站着说话便好。” 小老头一拍惊堂木,“带原告。” 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威武低喝声,衙役领着一个蓄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原告姓甚名谁?为何要状告文昌侯世子夫人?” 中年男人道:“小人名叫张强,状告文昌侯世子夫人拖欠小人两年房租,小人屡次讨要都不给,反遭殴打。” 张强扯开衣裳,露出身上一片又一片青紫。 那是被人拳打脚踢的痕迹。 四周一片哗然。 “欠人家房租不还,还殴打人,太过分了。” “谢世子夫人仗势欺人,恶妇啊!” 谢恒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眸光微闪。 若是今日能坐实顾楠恶妇的名声,顾楠以后便只能任他拿捏了。 他神色冷淡地看向顾楠。 “堂堂侯府世子夫人,竟然拖欠普通百姓的房租,侯府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愣着干什么?欠了多少?还不赶紧还给人家。” 顾楠被他不由分说的指责气笑了。 京兆府尹一拍惊堂木,开始问话: “你的房子在何处?谢世子夫人何时租的?” 张强道:“小人的宅子在积福巷最里面一家,是栋两进的宅子。 当时租房子的是侯府一个小厮,说受她家世子夫人委托,特地租个宅子,方便世子夫人偶尔出来散散心。 宅子大概是四年前租的,当时先交了两年的房租,后面约定一年一交。 两年前到期后,小人上门讨好房租,谁知侯府小厮却以各种理由推脱不给。 小人惧怕侯府势力,不敢强要,这一拖便是两年。 谁知前些日子,小人家中老母病重,急需银子治病,小人没办法,再次上门讨好。 哪只侯府小厮不仅不给,还让人打伤了小人,说世子夫人能租小人的宅子,那是小人的福气。 小人实在是没办法了,才来京兆府衙门击鼓鸣冤,求大人为小人做主啊。” 积福巷? 谢恒勾起的嘴角僵住了,脸色微变。 张强话音刚落,顾楠便率先开口。 “大人,我从来没让人租过积福巷的宅子,还请大人明查。” 张强满脸怒容地转头看过来,却在看到顾楠的一瞬间,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你是谁?我告的是文昌侯世子夫人。” “我便是文昌侯世子夫人。” “不可能。”张强急得站了起来,指着顾楠道:“世子夫人住在我的宅子里,我见过她,根本不是你这样。” 公堂上忽然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被张强突如其来的话弄糊涂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难道有其他人冒充谢世子夫人住在那里?” 京兆府尹犹如闻到了耗子味的猫一般,小眼顿时亮了。 这案子有点意思啊。 他清了清嗓子,“本官可以作证,这位就是文昌侯世子夫人。 既然你说住在你宅子里的不是她,想来此事有些误会。” 谢恒攥了攥有些汗湿的手心,连忙点头。 “大人所言甚是,既是误会一场,本世子便携夫人回去了。” 京兆府尹皱眉。 张强目不转睛地盯着谢恒,突然大声道: “大人,我认得他,住在我宅子里的男人就是他。” 四周一片哗然。 京兆府尹的眼亮得犹如瓜田里的猹一般。 “此话当真?你确定住在你宅子里的人是谢世子?” 张强信誓旦旦。 “千真万确,小人虽然只见过他两次,但他一身贵气,眉心还有颗美人痣,小人见过就记住了。” 谢恒左边眉心中间确实有颗美人痣。 他脸色冷怒,“胡说,本世子从未见过你,岂容你随意污蔑。” 张强摇头。 “世子不记得小人,小人却是记得世子的,今年端午的时候,小人曾去宅子里讨过一回房租。 当时看到世子和夫人正在院子里赏花,世子摘了一朵花给夫人簪在头上。 夫人笑得好开心,小人当时还感慨了一句世子和夫人感情真好。” 张强振振有词,一番话再次在公堂上掀起了惊涛骇浪。 “我听了半天,敢情是谢世子带着另外一个女人住在那宅子里啊。” “天啊,原来是谢世子养了外室,还用世子夫人的名义租房子。” 顾楠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世子,这是真的吗?你真的养了外室?” 谢恒脸色一片铁青,矢口否认。 “我没有,你莫要听别人挑拨。” 当初云裳突然有孕,他想着早晚都要接云裳入府的,买宅子有些浪费了,所以先租了积福巷的宅子。 一应事都是交给身边的小厮去办的,他根本不知道拖欠房租的事。 他抬头向京兆府尹施压。 “大人,我文昌侯府传了三世,百年门风清正,谢恒更是自幼受圣贤教导,怎会做出如此荒唐之事。 此人一定是受了别人指使来污蔑本世子,还请大人严惩此人,我文昌侯府必定会大人感激不尽。” 张强满口喊冤枉。 “大人,小人所言句句属实啊。” 京兆府尹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 “你说你所言句句是实,可有人证物证啊?” 张强当即从怀里摸出两张纸来。 “大人,这张是积福巷宅子的地契,可以证明房子是小人的。” “这张是小人当时与侯府小厮长明签的租房契约,上面还有一方私印呢。” 京兆府尹接过契约看了一眼,眉头皱了起来。 “下官没看错的话,这是谢世子的私印吧?” 谢恒脸色瞬间涨成了青色。 他话都已经暗示到那个份上了,没想到京兆府尹竟然如此不给文昌侯府面子。 “有契约为证,张强又亲眼看到谢世子在宅子里出现过,看来宅子确实是谢世子租的了。 既如此,拖欠人家房租,确实不好,还请谢世子尽快归还房租。” 谢恒脸色稍霁。 “我想起来了,前几年确实有个远房亲戚上门,我叮嘱小厮在外面租了栋宅子。 但本世子每年都将房租如期交给小厮,叮嘱他交给房主。 想来是下人中饱私囊,阳奉阴违,倒让人闹出了笑话。 大人所言有理,欠债还钱,确实该归还房租。” 三言两语将事情推到小厮身上,只要他和孟云裳的事情没被扯出来,损失些银子倒不要紧。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丢给了张强。 “这里有一千两银票,抵两年的房租绰绰有余,剩下的就赏给你治伤了。” 张强捏着荷包,吹着八字胡瞪眼。 “世子,小人那是两进的宅子,一年的租金就要八百两,你这一千两连房租都不够呢。” 第20章丢尽脸 扑哧。 人群中发出一声响亮的爆笑声。 “笑死人了,堂堂侯府世子养外室租房子,竟然连租金都付不起。” 谢恒的脸如同打翻了染缸一般,青红交加。 他怒目瞪向人群,“本世子没养外室。” 吼完后看围观人群看着他神色各异,他又觉得悻悻。 和一群无知的百姓解释什么? 他转头看向顾楠,示意顾楠再拿一千两银票出来。 顾楠一脸为难,“今日出来的匆忙,我并没有带银票在身上,咦,婆婆来了。” 顾楠眼尖地看到人群后面的淮阳郡主和孟云裳,扬声道: “婆婆身上应该有银票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淮阳郡主和孟云裳。 孟云裳脸色一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张强满脸激动地冲过来,一把拉住了孟云裳的袖子。 “夫人原来在这里啊,世子和夫人住了我家宅子四年,却只付了两年房租.....” 孟云裳被突然凑过来的脸吓一跳,下意识甩开张强,尖声道:“放开我,要房租你去找长明啊.....” “云裳!”谢恒连忙喝止。 但为时已晚,孟云裳的话已经说了出来。 不仅堂上的人听到了,围观的百姓们也都听见了。 “原来租的房子里住的是今日娶进门的平妻啊。” “刚才在侯府门口,文昌侯夫人不是说平妻是失散多年的好友女儿,才找上门的吗?” “嗐,这话咱们听听就是了,这明摆着就是世子的外室,找了个借口接进侯府罢了。” “只是可怜了世子夫人啊,听说是热孝中进门的,尽心尽力打理侯府,丈夫却在外面养着外室风流快活。” 众人的议论声传入孟云裳耳中,她惊觉到自己说错了话,脸色惨白地看向谢恒。 “恒郎。” 谢恒暗恨孟云裳没脑子说错了话。 周围人的议论声仿佛响亮的巴掌,一掌又一掌,刮得他脸生疼。 “世子,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顾楠走到谢恒面前,双眼泛红,指着孟云裳的手不停地颤抖。 “原来你们四年前就在一起了,所以她根本不是婆婆好友的女儿,也不是前些日子才找到侯府来的。 她就是你的外室,不过是找个借口哄骗我,把她接进府里做平妻,对不对?” 她脸色苍白,一脸伤心欲绝。 “自嫁入侯府后,我自问没有任何差错,世子,你为何要这样骗我? 四年前我们还没成亲呢,未婚就养外室,无媒苟合,还生下庶子,你....你....” “我没有。”谢恒矢口否认。 他绝不能认下未婚养外室,无媒苟合这些事,否则,整个文昌侯府的名声就完了。 “有租房契约为证,张强为人证,两者皆可证明你们四年前就在一起了。 如果她不是你的外室,那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世子,这里是京兆府衙门,有府尹大人在,世子定然不会欺骗我的,对不对?” 谢恒攥了攥拳头,只觉得喉咙里犹如卡了一块石子一般,生生卡得他半天蹦不出一个字。 他不能认下养外室无媒苟合的罪名,可要怎么解释他和孟云裳这四年的关系? 他咬紧了牙齿,只觉得后背冷汗淋漓。 “夫人,这是侯府的家事,我们回家去说,别在外面让人看了笑话。” 他低声哄着顾楠,看着顾楠的眼里带了一抹恳求。 顾楠心头泛起一抹隐隐的痛快。 谢恒竟然会恳求她。 前世不管是她掏银子为谢恒疏通官路,还是她三顾茅庐为谢瑞花重金礼聘名师。 谢恒最多也就是施舍一般温和地同她说会话,仿佛一切都是她应该做的。 可如今她不过刚开始揭穿他和孟云裳的关系,谢恒就怕了么? 她示意谢恒听外面的议论声。 “传闻谢世子才学敏捷,年少有为,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人。” “未婚养外室,又娶外室做平妻,勋贵世家做出这等荒唐事?” 还有一道义愤填膺的声音格外响亮。 “全家人联合起来欺骗世子夫人,以外室为平妻,简直等同于宠妾灭妻,今日御史大人们可有材料写了。” 谢恒脸色瞬间大变,他不能身败名裂。 顾楠咬着嘴唇,低声叹息。 “世子还不明白吗?事情闹到了公堂,又牵扯到拖欠人家的房租,就已经不是家事了。 何况今日侯府这么大阵仗娶平妻,这么多人都看到了,以外室为平妻,这事一旦传到陛下耳朵里.....” 谢恒惊出一身冷汗,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不是平妻,是妾。” “恒郎。” 孟云裳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恒,眼中蓄满了伤心的泪水。 她为谢恒辛辛苦苦生下了儿子,差点连命都丢了。 到头来只换来一个妾的身份? 谢恒目光闪躲,不敢看孟云裳的眼睛。 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没法收回。 谢恒咬牙,坚定地说:“没错,本世子今日是纳妾,不是娶平妻” 顾楠一脸茫然,“妾?可婆婆明明说的是平妻。” 淮阳郡主上前拉住顾楠的手,一脸歉疚。 “好孩子,这事是我做得不对,云裳确实是我好友的女儿,在外面租房子也是我的主意。 我出门不方便,便托恒儿多照顾她几分,谁知一来二去云裳便对恒儿生出了爱慕之心。 是我想左了,一心想多疼云裳几分,所以有了平妻这个想法,但恒儿根本没同意。 所以今日就是纳妾,不是娶平妻。” 见婆婆也肯定了妾的说法,孟云裳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先前在侯府门口,谢恒和婆婆都站在自己这边,当时孟云裳有多得意,此刻她就有多悲伤。 顾楠却觉得好笑,“既然是纳妾,她身上为何穿着大红嫁衣?” 门外传来嘲笑声。 “是啊,谁家的妾会穿大红色啊?” “当我们是瞎子呢。” 淮阳郡主僵着脸,反手甩了孟云裳一个响亮的耳光。 “下作的东西,既说了为妾,今日却穿着大红色,你安的什么心啊?” 孟云裳狼狈摔在地上,脸上浮起五个血红的手指印。 她捂着脸哭得梨花带雨,却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是我错了。” 淮阳郡主拉着顾楠,“一个妾而已,别让她污了你的心,有什么事咱们回家去说好不好。” 今日的事闹得太大了,整个侯府的脸都丢尽了。 若是顾楠再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儿子的前程就真的完了。 顾楠垂眸,遮住眼底的冷意。 她要的可不是孟云裳为妾。 抽回手,正要开口,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道嗤笑声。 她转头望去,恰好对上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 第21章是贱妾 门外站了许多人。 顾楠却一眼就看到了萧彦。 他斜斜倚在门外的廊柱上,双手抱臂,一身玄色箭袖长袍衬得他高贵矜持。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顾楠倏然咬住了嘴唇,脸色有些泛白。 萧彦何时来的,刚才的情形,他都看到了? 丈夫在外面养外室,找借口哄骗她以平妻的名义娶进门。 门外的百姓都觉得她可怜,值得同情。 这本来是顾楠想要的。 但在看到萧彦的那一瞬间,她忽然又觉得有些难堪,难堪之中又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不知道为什么,她并不想让萧彦看到世人眼中那个可怜的自己。 不止顾楠看到了萧彦,京兆府尹也看到了,连忙下来行礼。 “见过景王殿下,王爷驾临京兆府,可是有什么指示?” 京兆府尹一边请萧彦进大堂,一边揣摩着他的心思。 淮阳郡主和谢恒没想到景王会突然出现,两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谢恒上前一步,抢先一步开口。 “三叔前来可是为了替顾楠撑腰?” 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却令人浮想联翩。 景王为何要替谢世子夫人撑腰? 莫非他们之间...... 谢恒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攥成了拳头。 他生怕景王横插一脚,所以先声夺人。 只要景王插手此事,他便能往顾楠和景王之间有一腿上引导舆论。 萧彦斜了他一眼,一脚踢在了谢恒腿窝上。 谢恒吃痛,扑通跪倒在他面前。 萧彦用手里的剑鞘敲了敲谢恒的肩膀,一副长辈训斥小辈的口气。 “顽皮,这么大的人了,话都不会说吗?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侄媳妇是你侯府的世子夫人,本王为她撑什么腰? 再说你愿意娶这等无媒苟合,不懂规矩的玩意儿进门做良妾,那是你谢家自己的事情。 说到底这是你的家事,败坏的也是你谢家百年门风,关本王何事?” 谢恒涨得面红耳赤,剑鞘敲在肩膀上不疼,但景王的话却犹如耳光一般,令他脸疼。 顾楠眸光微闪,屈膝行礼。 “王爷误会了,婆婆和世子也只是刚说了要纳妾,没说是良妾。” 萧彦目光飞快扫过顾楠,嗤笑一声。 “良妾也好,贱妾也罢,用不着和本王解释。本王回京路过此地,进来瞧个热闹罢了。” 他冲京兆府尹微微颔首。 “审你的案子吧,本王走了。” 说罢,背着手转身往外走去。 顾楠看着谢恒扶着腿从地上站起来,小声呢喃。 “景王本就不许世子袭爵,也不知道今日的事会不会影响世子。” 谢恒只觉得头脑嗡嗡作响,一想到景王若是为此不许他袭爵,他就五内俱焚。 “王爷,不是良妾,是贱妾。” 他踉跄着走到门口,冲着萧彦的背影嘶吼。 萧彦脚步微顿,转头冲他勾了勾嘴角,转身离开了。 谢恒长长松了一口气,抬眸却对上孟云裳伤心欲绝的眼神。 “恒郎,你要我做贱妾?” 良妾和贱妾虽然都是妾,但良妾是自由身,算得上府里的主子。 贱妾却是签了卖身契的妾,地位只比府里的奴婢高一点,是主人家不高兴便可以随意大骂,甚至提脚卖了的。 她跟了谢恒四年,又辛辛苦苦生下了瑞哥儿,怎么能做贱妾? 孟云裳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谢恒不敢直视孟云裳的眼睛,狠狠心低声道: “刚才的事景王都看到了,此事只能委屈你了。” “就算是贱妾,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谁也不敢怠慢了你。” 孟云裳心如刀割,可也知道眼下的情形没有回旋的余地。 她只得委委屈屈的写下了卖身契。 京兆府尹让人留了一份卖身契在衙门备档,另外一份递给了顾楠。 张强在旁边委委屈屈地道:“世子还没还给小人房租呢。” 谢恒气得想骂人,众目睽睽之下又不敢骂出来,只得咬牙看向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吩咐下人拿了一千两银票给张强,还不忘警告两句。 “你既已拿到了银子,此事就算是了结,希望你在外面不要乱说话。” 张强欢天喜地收了银票,点头如捣蒜。 “夫人放心,小人出去绝不乱说话,祝愿世子和夫人长命百岁。 哦,还有世子和那位夫,哦,不是,那位妾所生的小......” 眼看着张强就要顺嘴秃噜出来瑞哥儿的事,谢恒和淮阳郡主吓坏了。 当即两眼一翻,整个人软软倒在地上。 谢恒扑过去,大声盖住了张强的话。 “母亲,母亲你没事吧?” “快来人啊,把母亲抬回府。” 京兆府尹看着晕倒在地的淮阳郡主,摆摆手吩咐:“都散了吧,此案已经审完。” 众人纷纷散去。 顾楠上了马车,一直挺直的脊背才微微松了两分,靠在车厢壁上,长长吐出一口气。 如花一脸痛快,压低声音也难掩其中的兴奋之情。 “真是太痛快了,从平妻到妾,再从妾变成贱妾,那孟氏哭得都快晕过去了。” “呸,无媒苟合的下贱玩意儿,竟然还妄想进府做平妻,同姑娘你平起平坐。 姑娘可要将孟氏的卖身契收好,她若是敢在府里作妖,就把她提脚卖了。” 如意倒了杯茶递过来。 “姑娘喝些茶润润嗓子,奴婢刚才一直悬着心呢,就怕中间出了什么岔子。 幸好姑娘让陈力查到了世子租房子,拖欠房租的事,不然真的要让孟氏以平妻的身份进门了。” 顾楠喝了口茶,闻言勾了勾唇。 说起来前世她会知道孟云裳的存在,也是因为张强讨要房租的事。 谢恒从她这里拿了银子,交给贴身小厮长明租了积福巷的宅子,却只付了两年的房租。 房租到期后,张强讨好,但长明已经将房租私自扣下,自然不肯给。 不仅不给,还带人打伤了张强。 张强遍体鳞伤,倒在了她的马车前。 她让人救了张强,询问之下知道了谢恒养外室的事情。 回府询问谢恒,他犹豫片刻,承认了此事。 谢恒说:“你放心,云裳温柔乖巧,不会和你争抢什么的。” 那是谢恒已经袭爵,成了年轻有为的文昌侯。 望着英俊潇洒的丈夫,再想想失贞的自己,她自惭形秽,主动提出接孟云裳母子入府。 重生回来,当淮阳郡主提出要孟云裳做平妻时,她便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利用前世的事情做局,揭穿了谢恒与孟云裳的奸情。 再想想刚才公堂上的情形,顾楠畅快地吐出一口气。 只是可惜淮阳郡主装晕,及时遮掩了谢瑞的事。 顾楠扼腕,听到如意突然感慨。 “幸好今日景王殿下突然出现,不然要把孟氏变成贱妾,还真要费一番口舌。” 顾楠笑容微敛。 萧彦今日为何会出现在公堂? 他.....看穿自己的计谋了吗? 虽然她有办法让谢恒主动将孟云裳降为贱妾,但不可否认,萧彦的出现,让事情顺畅了许多。 即便他不帮自己说话,但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便是一种威压。 这份情她得领,只是...... 马车这时突然停下来,外面响起急促的犬吠声。 哈哈,送狗的来了。 第22章又贵又周全 顾楠拉住差点掉出马车的如花,皱眉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外面传来陈力有些惶恐的声音。 “回姑娘,咱们的车撞到了一只狗。” 一只狗? 顾楠开了车门,探头朝外看去。 陈力怀里抱着一只小狗,通体雪白的毛发,像涂了一层油一般,在阳光下十分亮眼。 狗儿一动不动趴在陈力怀里,圆滚滚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顾楠。 “好漂亮的小狗。” 顾楠几乎一眼就喜欢上了它。 “它受伤了吗?主人在不在旁边?” 陈力摇头,“小人驾车的速度并不快,这狗儿不知从哪里突然窜出来,一下就撞到咱们车前。” 话音一落,小狗在他怀里挣扎起来,鼻子里喷出吭哧吭哧的声音,似乎有些不高兴。 顾楠伸手,“你先把它给我,你去找找附近是不是有它的主人。” 她接过小狗,先检查了一遍,确定狗儿身上没有伤,才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柔声问:“是不是受了惊吓?” 狗儿似乎很享受她的抚摸,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顾楠,闭上眼睛做休息状。 如花惊喜道:“姑娘,这只狗很喜欢你呢,你前几日不是正好说要养狗吗?不如咱们养它吧。” 顾楠道:“这狗一点杂毛都没有,看起来十分名贵,定然是有主人的。 只怕咱们想养,人家未必肯割爱。” 话音未落,陈力回来了。 “小人问了一圈,没找到狗主人。” 顾楠没办法,“只能先将狗带回府了,你在附近的店铺留个口信,若是狗主人来找,可以去侯府。” 不远处的拐角处,平安看着顾楠的马车离开了,一溜烟跑上了茶楼。 二楼的窗户开着,萧彦坐在窗前自斟自饮,目睹了街上发生的事情。 平安禀报,“顾娘子还让人留了口信,说若是有人寻狗,可以去侯府。” 萧彦点头,表示知道了。 平安轻啧一声,“谢世子瞧着一表人才,行事可真够荒唐的,竟然打着顾娘子的名义租房养外室。 只是可怜了顾娘子,怪不得王爷前几日猜测顾娘子有和离的心思。 就这样的人家,今儿放火烧人,明儿被拉到衙门的,顾娘子那么娇弱的人,怎么能受得住啊。” 萧彦摩挲着酒杯,闻言眉头微挑。 “今儿衙门这出戏,她可不是被拉过去的。” “什么意思?”平安机灵的眼珠子转了转,“王爷的意思是今儿这场戏是顾娘子设计的?” 萧彦点头。 平安惊得嘴巴都能塞个鸡蛋下去。 “真的假的?王爷怎么知道的?” 萧彦没回答,想起先前顾楠应对谢恒捉奸时的情形,冷静中带着丝丝颤抖,缕缕慌乱。 今儿在公堂上却格外的冷静,她的眼中有悲,有恨,唯独没有慌乱。 他仰头喝尽杯子里的酒,忍不住轻笑。 “知己知彼,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捏住了七寸,小时候单纯娇憨,长大了倒长出心眼来了。” 平安挠头,“既然王爷都看出了顾娘子的盘算,为何当时不帮她出头做主呢?” 萧彦瞪了他一眼。 “这是文昌侯府的家事,本王若是直接插手,定然会被人传出乱七八糟的话来。” 平安哦了一声,“明白了,王爷不舍得顾娘子名声受损呢。” 萧彦抬脚踢了他一脚。 “胡说什么呢,她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只是为了报恩罢了。” 平安朝天翻了个白眼。 又是报恩。 从小到大,可没见过王爷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过。 “你去找几个御史,暗示他们明日一早就上书弹劾谢恒私德不修。” “还有积福巷那宅子的主人,你去走一趟处理善后,别让人查到此事和她有关。” 平安拉长音哦了一声。 “上万两银子的霜花鹞送了,如今又要帮着添柴,又要帮着扫尾的,王爷这恩报得真是又贵又周全啊。” 萧彦睇了他一眼,冷哼。 “再啰嗦滚回府扫茅厕。” 平安拍拍屁股麻溜撤了。 文昌侯府门口。 谢恒扶着淮阳郡主下了马车,身后跟着委委屈屈,双眼红肿的孟云裳。 比起去衙门时的神采奕奕,此刻三人看起来都十分疲惫。 谢恒抬起头,看向后面那辆马车上下来的顾楠。 大红云锦曳地长裙衬得她身材高挑纤瘦,阳光为她镀上一层金色,看起来高贵又典雅。 她怀里抱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狗,神色从容淡定,一点没有才从衙门回来的狼狈,倒像是刚刚出门逛街似的。 他不觉多看了几眼。 顾楠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提裙上了台阶。 走到大门口时,倏然转头看了过来,微微屈膝。 “感谢世子今日陪我去衙门,去之前我曾答应过婆婆,回来后孟氏走正门还是侧门,一切由婆婆和世子做主。” 她清亮的杏眼扫过淮阳郡主和谢恒。 “婆婆,世子,孟氏还要走正门吗?” 这话犹如一个响亮的耳光扇在淮阳郡主脸上一般,昭示着她先前为孟云裳争取从正门进有多么的可笑。 她嘴角颤了又颤,只觉得愤怒充斥着整个胸膛,恨得她咬牙又甩了孟云裳一个耳光。 “下贱的东西,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从侧门滚进去。” “还有你身上那身红衣裳,赶紧给我扒下来,一个贱妾,穿什么大红。” 两次都摔在了同一边脸上,孟云裳左边脸高高肿了起来。 她抽泣着看向谢恒,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恒郎。 谢恒也正心烦意乱,哪里有时间哄她。 “云裳你先进去,有话晚上再说。” 孟云裳只得委委屈屈地捂着脸,低着头从侧门进去了。 刚一进去,谢巧玉就迎了上来,高高兴兴地喊道: “恭迎新嫂嫂进门。” “都愣着干什么啊?还不赶紧向新少夫人行礼。” 她摆手大声吩咐两边跪成两排的下人。 这些都是被嚼舌根被顾楠罚跪的人,听了谢巧玉的话,纷纷磕头行礼。 齐声大喊:“拜见新少夫人,祝世子和新少夫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 谢巧玉满脸得意地看着顾楠,等着看顾楠气得花容失色的脸。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 顾楠望着谢巧玉,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第23章小满 “新少夫人?世子果然想的还是娶平妻,刚才说的话不过是托词。” 顾楠挑眉看向谢恒。 没等谢恒说话,谢巧玉抢先开口,掐着腰满脸得意地说: “当然是新少夫人,顾楠,新嫂嫂进了门,我就多了一个人疼我呢。 你以后少在我面前摆嫂子的谱,我告诉你......” “谢巧玉,住口。” 谢恒怒吼一声,一巴掌重重扇在谢巧玉脸上。 谢巧玉没有防备,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尖叫一声。 “哥哥你打我做什么?” 谢恒憋了一上午的怒气忍不住倾泻而出,他双眼冒火地瞪着谢巧玉。 “你胡说什么?什么新少夫人?什么新嫂嫂?你的嫂子只有顾楠一人。” 谢巧玉骄纵惯了,哪里被人打过耳光,还是被向来疼爱自己的哥哥打的耳光。 她又气又羞,根本没听清谢恒说了什么,哭闹着扑向淮阳郡主。 “母亲,哥哥他打我,明明是他说的云裳姐姐要做我新嫂....” “我的小祖宗啊,你快别说了。” 淮阳郡主一把捂住谢巧玉的嘴,将她的话堵了回去。 “孟云裳就是个贱妾,哪里有资格做你的新嫂子啊,快别乱说话了。” 贱妾?孟云裳? 谢巧玉一脸茫然地看向孟云裳。 哥哥不是最疼爱云裳姐姐吗?怎么舍得让她做贱妾? 孟云裳读懂她话里的含义,哭得更伤心了。 谢巧玉接受了现实,总算反应过来了。 “你做了贱妾为何不早说?还让我带着人向你行礼。” “一个贱妾,哪里有资格让我叫新嫂嫂?真是丢死人了。” 她十分不满地剐了孟云裳一眼,气呼呼地转身跑了。 淮阳郡主揉着额头,直呼头疼。 “恒儿,我有些吃不消了,你送我回去。” 谢恒搀着淮阳郡主离开了。 孟云裳一脸茫然地站在原地,下意识看向顾楠,却发现顾楠不知何时早就离开了。 她从来没进过文昌侯府,根本不知道东南西北,更不知道她的院子在哪里。 她手足无措地看向两边跪着的下人。 下人们被罚跪了一上午,谁知却迎来一个身份没比自己高多少的贱妾,顿时撇撇嘴都散了。 没人理会孟云裳,她白着脸,眼底闪过一抹阴狠。 南山堂里,淮阳郡主半躺在榻上,愤怒地捶着身下的褥子。 “今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租房子也就罢了,怎么还能拖欠房租,让人闹到衙门去? 这下好了,本以为丢人的是顾楠,没想到最后反倒是我们丢尽了脸,还差点身败名裂。” 谢恒脸色同样难看,一脸惭愧地请罪。 “刚才多谢母亲为我遮掩周全,不然瑞哥儿的事就要暴露了。” 淮阳郡主叹气,“孟云裳做贱妾就贱妾吧,瑞哥儿可是我的乖孙,绝不能现在暴露。” 谢恒点头。 “只能再另外想个名目让瑞哥儿进府了。” 淮阳郡主揉了揉额头,折腾了一上午,她整个人疲惫极了。 “去查,看看到底是谁在算计咱们家,若没有人撑腰,我不信那个房主敢去状告咱们侯府。” 顿了顿,她迟疑地问:“你说此事会不会和顾楠有关?” “顾楠?”谢恒下意识否认,“不可能,她根本不知道积福巷的事。” “除了她还有谁这般盯着你?” 谢恒眼底闪过阴冷。 “儿子一时也想不到,母亲放心,若查到背后设计之人,儿子定然不会轻饶。” 顾楠回到松雪堂,让如意拿了点水和煮鸡蛋给小狗吃。 狗狗只喝了一点水,然后又跑过来趴在她的脚边,不停地蹭着她的裙摆。 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边叫,一边委屈巴巴地看着盘子里的鸡蛋。 顾楠拍了拍它的脑袋,“你不喜欢吃鸡蛋?那你喜欢吃什么?” “汪汪汪。” 顾楠想了想,吩咐如意:“去找些肉骨头来。” 她院子里的小厨房里炖着高汤,如意很快就拿了几块炖得软烂的肉骨头。 狗狗见了肉骨头,双眼一亮,欢快地摇了摇尾巴,大快朵颐起来。 如花惊叹,“看它个头小小的,奴婢还担心它不顶事呢,没想到它竟然喜欢吃肉骨头。 听说爱吃肉骨头的狗咬起人来可凶了,将来它肯定是个看家护院的好狗。” 正在啃肉骨头的狗狗抬头看了如花一眼,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如花叉着腰瞪了回去,“怎么?你对看家护院不满啊? 我家姑娘养狗就是为了看家护院的,不好好干活,不给饭吃。” 狗狗转头看向顾楠。 顾楠一脸惊奇,“它好像听懂了你的意思啊,你别听如花的,跟着我,一定有你的饭吃。” 狗狗得意地冲如花摇了摇脑袋。 如花气的跺脚,“哎呦,你还得意上了。” 顾楠被一人一狗逗得笑出了声。 如意看着自家姑娘脸上的笑容,提议:“姑娘,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吧。” 顾楠望着狗狗圆圆滚滚的身材,“叫小满如何?” 如意与如花对视一眼,纷纷表示赞同。 “小满好听,好记又朗朗上口。” “以后你就叫小满了。”顾楠揉了揉狗狗的脑袋,笑了。 前世二十几岁就落了个惨死的下场,这辈子她希望能圆圆满满过一生。 顾楠今日高兴,吩咐如意:“打发个婆子从角门出去,买些螃蟹回来。 再配上梅子黄酒,我们今儿晚上关起门来好好吃一顿。” 没等如意说话,如花兴奋地就跳了起来。 “八月螃蟹最是肥美,奴婢早就馋了,今儿可要多吃两只。” “尽管吃,管够。” “多谢姑娘。” 如意点了点她的脑袋,“就你最馋,也就姑娘纵着你。” 到了晚上,顾楠让人将桌子摆在院子里。 院门一关,桌上摆上两大盆螃蟹,整个松雪堂的人个个都有份,开开开心吃了一场螃蟹宴。 翌日一早起床,如意服侍顾楠梳妆,如花汇报刚打听到的消息。 “世子让人查了一下午,只查到那房主确实是老母病重,没办法才咬牙去告的。 那两年的房租都被长明昧下了,世子一怒之下将长明杖毙了。” 顾楠有些意外。 前世没有告状的事情发生,虽然知道长明昧下了房租,谢恒也只是打了他二十大板,并没有杖毙。 想想又觉得正常,谢恒查不出什么,自然将一腔怒火全都撒在长明身上。 果然,触碰到谢恒的利益,他就会变得狠辣无情。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顾楠蹙眉,“外面在闹什么?” 如花目光微闪,脸上浮起一抹怒意。 第24章请安 顾楠从镜子里看到如花沉下来的脸色,心中猜到了怎么回事。 “是孟氏那边?” 如花一脸愤愤不平道:“世子把孟氏安排在秋水院,秋水院伺候的粗使婆子出来炫耀,说昨夜要了两次水呢。 今儿一早,世子又让人摘了秋水院的牌匾,改成了慕云阁,如今外面正在换牌匾呢。” 顾楠神情怔忡。 秋水院与松雪堂相邻,是除了淮阳郡主的南山堂,她的松雪堂外,后院最宽敞的院子。 前世孟云裳便住在那里,只是前世直到她被毒死,秋水院仍旧叫秋水院,并没有改名的事情。 慕云,爱慕云裳。 想来是昨日的事情刺激到了谢恒与孟云裳,故意膈应她呢。 如意扯了如花一下,打断她的话。 “一大早说这些做什么,没得惹姑娘不高兴。” 如花惊觉,连忙改口: “姑娘别生气,孟氏不过一个贱妾,世子就算再宠她,她也越不过你这个正室夫人去。 咱们姑娘天生丽质,世子总会发现你的好,到时候姑娘和世子琴瑟和鸣,再生个小世子,有孟氏哭的时候。” 顾楠勾了勾嘴角,遮住眼底的沉郁。 前世死的那般凄惨,这一世她断然不会和谢恒琴瑟和鸣。 生孩子? 那就更不可能了。 那些无数个独守空房的空虚孤冷,早就让她对谢恒没了任何期待,更何况还有杀身之仇。 这时门外传来孟云裳娇柔温婉的声音。 “妾孟氏来向夫人请安。” 如花脸上浮起一抹愤怒之色,提议道:“姑娘若是不想见她,奴婢出去打发了她。” 顾楠摇头,嘴角勾出一抹弧度。 “不用,既已进了侯府,早晚都要见的,让她进来吧。” 她倒想看看孟云裳从平妻变为贱妾之后的表现。 帘子挑起来,孟云裳穿着一袭粉色交领织锦碎花百合裙,衬得她身材格外纤细。 她眉毛细长,容貌清秀,鬓边簪着两朵粉色的芍药,一双眸子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加之身上带有两分淡淡的书卷气,一副清水芙蓉的佳人之态。 谢恒就喜欢这幅温柔解语花的模样,前世曾多次夸孟云裳沉静淡雅,知书达理,嫌弃她说话行事不够温婉。 孟云裳袅袅婷婷走过来,翘着兰花指微微屈膝。 “妾一早就想来和夫人请安,偏偏世子缠着不放,想必夫人也知道世子缠人的功夫......哎呀。 妾说错话了,夫人毕竟没伺候过世子呢,又怎能体会世子缠人的滋味。” 孟云裳掩嘴,一副说错话,满脸歉疚的模样,嘴角却勾着一抹炫耀的笑容。 纵然顾楠已经对谢恒没有了任何期待,可不免还是被孟云裳这话恶心到了。 孟云裳嘴角的笑容,将她前世被蒙骗,被欺辱的恨意一点一点又勾了起来。 她嗤笑一声,道:“昨儿夜里,隔壁动静确实有点大,吵得我都没睡好呢。” 孟云裳眼底闪过喜意,脸上却含羞带怯。 “都怪世子太粘人,又喜欢变着花样地折腾妾。” 顾楠打断她的话,“今儿一早才听下人说是有条母狗被骑了一夜,听说那条母狗气得都不理那条公狗了。 怎么母狗都不喜欢的事情,也值得你这般炫耀?” 扑哧。 如意与如花没忍住,皆笑出了声。 孟云裳恼羞成怒,“你...你竟然把我比作母狗?” 话音未落,又慌乱捂住嘴。 顾楠可没指名道姓骂她,她这般上赶着反倒自己承认了自己是母狗。 孟云裳气得一口气上不来,差点扯烂手里的帕子。 顾楠勾了勾唇,“不是要敬茶吗?如花,去给孟姨娘拿个蒲团过来。” 如意端了一壶茶出来,倒了一杯,走到孟云裳跟前。 如花撇着嘴在孟云裳面前放下一个蒲团。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屈辱。 顾楠竟然要她跪着敬茶? 若她是平妻,今日敬茶根本不用向顾楠下跪行礼。 都怪顾楠,硬生生让她从平妻成了一个签了卖身契的贱妾。 孟云裳掐着手心,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忽然她想到什么,眸光转了转,抬手接过如意递上来的茶盏。 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蒲团上,娇娇柔柔道:“妾孟氏向夫人敬茶,夫人请喝茶。” 顾楠嗯了一声,伸手去接茶盏。 手尚未碰到茶盏,孟云裳手一抖,忽然举起茶碗朝自己脸上一扬。 一盏茶全都泼到了她脸上,冒着热气的茶水瞬间让她白皙的脸皮泛起了一层红。 “啊。” 她尖叫一声,将茶盏摔在地上,然后哭着看向顾楠。 “妾知道自己碍了夫人的眼,是妾的罪过。 夫人有任何不开心,尽管罚妾,妾绝对不敢有任何怨言。” “你!”顾楠心口一紧,惊得倏然攥紧了手。 没想到孟云裳竟然对自己都能下得了这般狠手,用苦肉计来陷害她啊。 这时,院门口响起下人的声音,“见过世子。” “嗯,都忙去吧,本世子找孟姨娘。” 透过帘子,隐约看到谢恒一袭宽袖长袍,背着手跨过院门,朝正堂走来。 孟云裳哭得更加伤心,声音还带着两分惊恐。 “夫人心里若是难过,尽管责罚妾,别说热水烫妾,就是划烂了妾的脸,妾也不敢有任何怨言。” 顾楠望着孟云裳掩面而泣,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图。 这是故意掐准了谢恒来的时间,用苦肉计陷害自己呢。 谢恒这个时候进来,必定先入为主地认为是她在故意磋磨孟云裳。 如意和如花显然也被孟云裳的举动吓到了。 如花脾气火爆,当下就气炸了。 “孟姨娘,你哭什么,我们姑娘都没碰到茶盏呢,你这分明就是陷害我们姑娘。 你一个贱妾,竟然敢这般不分尊卑,算计主母,简直是黑心烂肝,提脚骂了你都不为过。” 孟云裳并不辩解,脸上挂着一副惊恐悲伤的模样,连连哀求顾楠。 “妾不是来拆散世子和夫人的,妾是真心想加入这个家的。 千错万错都是妾的错,求夫人不要卖了妾。” 嘴上说着哀求的话,眼中却没有任何惊慌恐惧,反而带着一抹明晃晃的嘲讽。 她就是贼喊捉贼又如何? 恒郎这个时候进来,绝对不会相信是她自己泼自己热茶的。 所以这杯热茶就是顾楠这个主母为了磋磨她,故意泼在她脸上的。 她今日一定要坐实顾楠蛇蝎心肠,狠辣善妒的名声。 听着门口谢恒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孟云裳嘴角勾起了一抹得意的笑。 第25章倒打一耙 如意急得额头冒出一层汗,咬牙切齿地等着孟云裳。 如花气得想上前撕扯孟云裳。 顾楠抬手制止了如花,似笑非笑地看着孟云裳。 “世子常夸孟姨娘知书达理,今日看来,书读得多不多不知道,倒是挺有演戏的天分。” 孟云裳微怔,看着顾楠的目光带有一丝茫然。 恒郎就在外面了,顾楠不害怕吗? 她脸上仍旧摆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 “妾不懂夫人的意思,夫人若是觉得妾读书不对,妾以后都不读书了,只一心一意伺候夫人。” 顾楠挑眉冷笑一声。 “演够了吗?演够了就起来吧,你的恒郎怕是不能进来为你做主了。” 孟云裳跪在地上一脸茫然。 不可能,她明明听到了恒郎的声音啊。 是她泼茶泼早了吗? 这时,院子里想起仓促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气急败坏的声音。 “哪里来的恶狗,走开。” “汪汪汪!” 孟云裳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门口,挑开了帘子。 “恒郎。” 院子里,通体雪白的小满正摇晃着它灰色的尾巴,追着谢恒满院子跑。 谢恒被追得绕着石桌与小满对峙着。 “恶狗,滚开。” “汪!汪!” 小满圆溜溜的眼睛瞪着谢恒,一副看到肉骨头的兴奋模样,叫声越来越响亮,越来越凶猛, 谢恒吓得脸都绿了,绕着院子跑了两圈,被迫跳上了石桌。 小满摇了摇尾巴,灵活地跃上了石桌,一口咬住了谢恒的衣摆。 谢恒吓得脸色苍白,不停地甩着脚。 “滚开,快来人啊,给我赶走这只恶狗。” 小满跳起来,饿虎扑食一般扑向谢恒。 “啊,啊!” 谢恒大叫一声,从石桌上连滚带爬翻下来。 “恒郎。” 恰好孟云裳含着两泡泪奔过来。 谢恒惊慌失措之下,一把扯住孟云裳,往后一甩。 孟云裳被甩在了小满脚下。 “恒郎。” 她惊恐万分,不敢相信谢恒竟然将她推向了恶狗。 没等她反应过来,小满嗷呜一声,扬起了两只前爪,踩在了她胸前。 “啊啊!” 孟云裳吓得花容失色,闭着眼尖叫连连。 “该死的狗,滚开。” 小满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低头在孟云裳身上嗅了嗅,随即一脸嫌弃地跳下来。 又追着谢恒跑了过去。 “汪汪汪!” 谢恒一口气尚未喘匀,看到狗又朝着他追过来,当即抬起两条腿,一阵风跑出院外。 独留孟云裳一人在风里摇晃。 “哈哈哈哈嗝。”如花站在廊下,笑得直打嗝,“这就叫恶人自有天收啊,爽快啊。” 如意也笑着小声同顾楠嘀咕。 “真是太痛快了,姑娘,小满真是好样的,今晚给它加鸡腿吧。” 顾楠嘴角勾起一抹畅快的笑,点头嗯了一声。 “加两个。” 没想到小满这般通人性,昨夜她才拿谢恒的衣裳让小满闻过一次,就记住了谢恒身上的味道。 孟云裳从地上爬起来,发髻散乱,鬓边的芍药花掉了一朵,另外一朵蔫巴巴地挂在鬓边。 加上脸被茶水烫得通红,粉色的裙子上挂着几个梅花形狗爪印。 整个人没了一丝刚才的清水芙蓉姿态,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她在来敬茶之前,故意朝谢恒哭诉,担忧顾楠会为难她。 谢恒不忍她受委屈,承诺他会在敬茶时过来为她撑腰。 她算计好了时间泼的茶水,目的便是坐实顾楠善妒狠辣的名声。 谁知却被一条狗给破坏了,计划全盘落空。 孟云裳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恨意,双眼通红地瞪着顾楠。 “你是故意的,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对不对?” 顾楠笑容敛去,冷冷看着她。 “我算计好的?笑话,难道是我让你朝自己泼茶水,自己烫自己吗?” 孟云裳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一抹狰狞。 “一定是你心中害怕恒郎误会你,所以故意让下人放狗咬恒郎。” 话音未落,外面传来一道惊怒的声音。 “什么?你朝自己泼茶水,烫伤自己?” 谢恒从门外一瘸一拐走进来。 他被小满追得玉冠也掉了,头发松松垮垮缠在头顶,身上一贯干净儒雅的青衫皱皱巴巴,整个人看起来狼狈极了。 他忧心忡忡赶回来为孟云裳撑腰,谁知一进门却听到了这句话,顿时又惊又怒。 “亏我担心得要命,摆脱恶狗就赶来为你主持公道。 你到底在做什么?你竟然用茶水烫自己,云裳,你疯了吗?” 孟云裳身子一颤,眼中闪过一抹惊慌。 “事情不是这样的,恒郎,你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谢恒眉头紧蹙,看着孟云裳的目光带着一丝失望。 “云裳,你真是让我失望。” 孟云裳红着眼圈迎上去,眼泪啪嗒啪嗒流下来。 她也不去擦泪,只痴痴看着谢恒。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恒郎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她扯着谢恒的袖子,柔声细语,满脸关切。 “我只担心方才那狗有没有伤到你?我刚才被狗扑倒的时候吓坏了。 心中只想着幸好扑倒的是我,若是伤到恒郎,我这颗心只怕要心疼死了。 恒郎若是有事,我一个人也活不下去了呢。” 她哭得哀哀凄凄,梨花带雨,一副没了谢恒活不下去的模样。 谢恒目光微闪,想起是自己刚才失手将孟云裳甩到狗脚下,眼中顿时闪过一抹愧疚。 他握住孟云裳的手,神色懊恼。 “刚才太慌乱了,没看到跑来的人是你,云裳,你没事吧?” 孟云裳垂眸,露出被烫红的侧脸,轻轻摇头。 “只要恒郎没事便好,我便是受点伤不算什么。” 谢恒望着她白皙的脸起了一个个的小水泡,顿时十分心疼。 “你的脸疼吗?” 孟云裳眼圈一红,眼中顿时蓄满了泪水,软软靠在谢恒怀里小声啜泣。 “恒郎,夫人说是我泼的茶水,便是我泼的吧。 是我没端稳茶盏,不是夫人故意泼茶烫我,我认错,我受罚便是。 还有那狗,一定不是夫人故意放的,恒郎可千万别因此伤了你和夫人的夫妻情分,不然云裳真是万死难辞其咎。” 谢恒心中惊疑不定,想起自己刚才被狗追得狼狈模样,顿时更加恼火。 他温柔地安抚着孟云裳。 “云裳,你不用为她遮掩,你向来温柔胆小,怎么可能自己泼自己茶水? 你啊,就是太善解人意了,才会被人这么欺负。” 言罢,又满脸愤怒地瞪向顾楠。 “顾楠,你太过分了,你嫉妒云裳,故意用热茶烫她,竟然还倒打一耙。 你可真是蛇蝎心肠,恶毒狠辣,有你这样的恶妻真是败坏我谢家的门风。” 第25章打脸 “娶你这样的妻子真是败坏我谢家的门风。” 这话猛然灌入耳中,顾楠心口仿佛被人扼住一般,一抽一抽的疼。 前世婆婆淮阳郡主总是指着她骂:“你失贞败坏谢家门风,娶了你谢家真是倒了血霉。” 那种被骂却无力反击,无人相助的彷徨无助感再次袭来,她呼吸一滞,下意识扯住衣襟。 如花愤愤不平为自家姑娘辩解。 “真的是孟姨娘自己泼的自己,我家姑娘都没碰到茶盏呢。 世子你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姑娘啊,姑娘她连句重话都没对孟姨娘说。” “贱婢,主子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余地,竟然还敢指责本世子。”谢恒怒火高涨,一脚踢在了如花肚子上。 如花疼得蜷缩在地上,小脸煞白。 顾楠脸色大变,连忙上前扶起如花,“要不要紧?” 如花靠在如意怀里,额头冷汗都下来了,却还是气愤地喊:“我家姑娘没泼孟姨娘,世子不要冤枉姑娘。” 谢恒冷哼:“主子心狠手辣,奴婢没规没矩,今儿本世子便教教你们规矩,来人啊,把这贱婢拖下去杖毙。” 门外进来两个婆子,伸手去拖如花。 “我看谁敢动她一下。”顾楠挡在如花身前,冷冷看向两个婆子。 她管家多年,积威甚重,此刻一双妙目满是怒火,周身的气势又冷又沉。 两个婆子竟一时吓得缩手缩脚,不敢动弹。 顾楠攥着手心,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头不断上扬的怒火。 “世子好大的威风,在我的松雪堂,杖毙我的丫鬟。” 谢恒下颌崩得紧紧的,青着脸道:“你既然嫁入了谢家,便是谢家的人,你的丫鬟便是谢家的奴仆。 奴仆以下犯上,主子教训是应该的。” 顿了顿,他话音倏然一转。 “如果你为今天的事向我和云裳赔礼道歉,我也不是不可以饶这贱婢一命。” 让她道歉? 顾楠掐着手心,只觉得怒火在整个胸腔中游离,一路窜向头顶。 前世没能护住如花,让孟云裳活活杖毙了如花。 但这一世,她已经不是从前的她了。 顾楠看着谢恒冷笑,“你进院子后有问过一句事情经过吗?你就这么认定是磋磨孟氏?” 谢恒嗤笑,“云裳向来温柔贤惠,绝不可能做出陷害你的事,有什么可问的?” 孟云裳拉着谢恒的袖子,小声抽泣,一副委屈求全的模样。 “恒郎,别说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夫人罚我是应该的,今儿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好不好?” “确实都是你的错,算你还有自知之明。”顾楠冷呵,抬手狠狠给了孟云裳一巴掌。 “啊。” 孟云裳尖叫一声,踉跄着后退数步。 她脸上本就被热水烫起了小水泡,顾楠一巴掌下去,水泡被打烂了,疼得她整张脸都在颤抖。 谢恒怒不可遏,“顾氏,云裳口口声声都在为你遮掩,你竟然不知悔改,还动手打人,恶毒至极,恶毒至极啊!” 顾楠反唇相讥。 “我的丫鬟没有犯错,你尚且能踢她一脚,一个犯了错的贱妾,我为何不能教训。” 她目光紧紧盯着谢恒,不肯退缩半分。 你打我的丫鬟,我便打你的心上人。 谢恒莫名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不由更加恼火。 “狠毒妇人,不可理喻。” “我狠毒?呵,你怎么不问问你这位好妾室,她都做了什么?” 顾楠冷冷看着孟云裳,“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是你的错,那便说说你错在哪里了。” 孟云裳一怔,显然没料到顾楠会有如此一问。 她期期艾艾看向谢恒。 谢恒将她揽入怀中,怒斥顾楠。 “云裳错就错在真心将你当成主母,一早就赶来向你敬茶,以后我不会再让她来向你请安了。” 顾楠冷着小脸,逼近孟云裳。 “刚才打你一巴掌,是因为你把世子的房中事渲染得人尽皆知,一副妓子做派,还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败坏谢家门风。” 孟云裳含着两泡泪,委屈地摇头。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话音未落,顾楠再次上前,反手又甩了孟云裳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打的是你借敬茶之机,用苦肉计陷害主母,不分尊卑,其心可诛。” 啪。 又一巴掌重重扇在孟云裳脸上。 “打你第三巴掌,是因为你满口谎言,言语挑拨我和世子的关系,丝毫不将世子的名声和前途放在心上。 世子若传出内院淫乱的名声,脸上无光,与你有何好处?” 三句话,三巴掌。 字字铿锵有力,声声掷地有声。 顾楠冷冷看着孟云裳捂着高高肿起来的脸,软软哭倒在谢恒怀里。 “不是这样的,恒郎,我真的没有.....” 顾楠冷笑一声,再一次抬起了巴掌。 “够了。”谢恒铁青着脸,一把抓住了顾楠的手,“顾楠,你住手。” 这就够了? 顾楠甩开他的手,杏眼中泛着一抹冷嘲。 “身为主母,如果要磋磨一个贱妾,罚跪,掌嘴,灌绝子汤,正室折辱妾室的手段比比皆是。 又何须只泼一杯热茶这样的手段?如果真要泼茶的话......” 她顿了顿,叫了一声如意。 如意连忙递上一壶茶。 顾楠冷笑着解开茶壶盖,将一整壶茶全浇在了孟云裳头上。 “如果我真的泼茶,我会从头浇到底,只泼一杯热茶,这样的手段,我不会用,也不屑用。” 黄褐色的茶水带着茶叶从头上流下来,孟云裳瞬间就成了落汤鸡,连带着谢恒胸前也湿透了,还挂着几片茶叶。 两人说不出的狼狈。 谢恒整张脸都黑了,愣愣地看着顾楠。 顾楠嫁入侯府三年,面对他的时候总是含羞带怯,说话温声细语,从来没有这样疾言厉色过。 难道他真的冤枉了顾楠? 他低头看向孟云裳,“所以真的是你自己泼自己?” 孟云裳的脸肿得高高的,被打破的水泡泛着血丝,钻心的疼。 见谢恒看向自己,她顿时慌了,哭着摇头。 “不是这样的,我真的没有,我.....” 孟云裳哭得浑身颤抖,两眼一翻,晕倒在谢恒怀里。 “云裳。” 谢恒狠狠瞪了顾楠一眼,抱起孟云裳转身大步离开。 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摇着尾巴,颠颠跑回来的小满。 小满两眼一亮,龇牙咧嘴扬起了前蹄。 第26章家业 谢恒吓得脸都白了,失手将孟云裳摔在了地上。 “哎呦。” 孟云裳本就是装晕,冷不丁被摔在地上,疼得叫出了声。 等她睁开眼,只来得及看到谢恒一闪而过的衣角。 以及面前虎视眈眈的小满。 她尖叫一声,吓得连滚带爬地跑走了。 人狗相逢,小满胜。 如花被这一幕逗得都顾不上肚子疼了,笑着向小满竖起大拇指。 “小满,你真是好样的。” 小满颠颠跑到顾楠身边,毛茸茸的脑袋蹭着顾楠的衣角,黑黝黝的眼睛眨啊眨,仿佛在邀功一般。 顾楠不由揉了揉它的脑袋。 “好小满,以后顿顿给你两只大鸡腿。” “汪汪汪。” 小满撅了撅尾巴,心满意足地跑开了。 顾楠吩咐如意将如花扶到屋里去,掀开她的衣裳,看到她肚皮上青了一块。 如意找了药膏出来。 顾楠用手指蘸了药膏,准备为如花涂药。 “姑娘,让如意姐姐为我涂就行了。” 顾楠不肯,推开她的手,轻轻将药膏涂抹在如花肚子上。 感觉到如花身子轻颤,她又放松了力道,轻声问:“疼吗?” 如花摇头,笑嘻嘻地吐舌头。 “奴婢皮实着呢,就刚才疼了一下,现在已经不疼了。” 顾楠忍不住红了眼眶。 前世如花伺候她的时间最长,最后被孟云裳打了五十个板子。 抬回去的时候,如花已经成了血人一般。 可她还是扬起笑脸,努力做出平日里欢笑的模样哄她。 “姑娘别哭,奴婢皮实着呢,很快就好了。” 可那个总做鬼脸说自己皮实的丫头,当天夜里没熬过去,撇下她离开了。 她抱着如花的尸体,枯坐了一夜,眼泪都哭干了。 第二日却只等来了谢恒送来了一碗致命的毒药。 “姑娘别哭呀,奴婢真的不疼了。” 如花手忙脚乱地用帕子为顾楠拭泪,又喊如意。 “如意姐姐,你快哄哄姑娘啊。” 如意点了点如花的额头,“傻丫头,姑娘是心疼你呀。 早就和你说过了,让你管着点自己那张嘴,别给姑娘惹麻烦。 你是奴仆,世子是主子,要发落你难为姑娘,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如花不服气。 “世子怎么了?我就是看不惯他冤枉姑娘,谁也不能欺负咱们姑娘。” 如意瞪了她一眼。 “你应该相信姑娘,若姑娘没有应对之策,岂会随意让孟氏进松雪堂? 你难道忘记昨夜姑娘特地让小满闻过世子的衣服了?世子最爱熏龙涎香。 有小满在,世子根本不能随意进松雪堂的正房,孟氏的计谋得逞不了。” 如花撇撇嘴。 “小满后面还不是被世子甩开了,看来小满还是得加强训练啊。” 顿了顿,如花又忍不住愤愤不平。 “孟氏一个贱妾,才进门就敢这般挑衅姑娘,这么下去,以后咱们姑娘的日子可没法过了。 总不能让咱们姑娘一直忍气吞声,让一个贱妾耀武扬威吧?” 顾楠安静地听着两个丫鬟说话,直到听到这句,接口道:“没法过就不过。” 如花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姑娘你.....” 顾楠将她的衣裳扯好,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先前是怕你藏不住话,所以没告诉你,这文昌侯府我们不会住太久的。 只要时机成熟,我便会与谢恒和离。” 如花目瞪口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恶狠狠地道:“和离好,这样不分是非的人家,本就配不上姑娘你。” 顾楠笑了笑,“眼下还不是和离的时候,所以我们要暂且忍耐。 你和如意都要小心警惕些,以后也尽量避免和谢恒,孟氏正面冲突。” 如花眼珠子转了转,“那咱们还要忍多久?姑娘你知道的,奴婢脾气火爆,万一忍不住.....” 顾楠忍俊不禁。 “不会太久,只要顾氏族人能支持我和离,肯为我出面与文昌侯府谈和离,我们便有机会离开侯府。” 她父兄皆不在了,要想与谢恒和离,只能求顾氏族人出面。 提到顾氏族老,如花脸色垮了下来。 “只怕顾氏族人担心姑娘和离会影响家中待嫁女子的名声,他们定然会顾虑重重。 何况二老爷,三老爷和那些族老们本就生气姑娘将顾氏的家业交给文昌侯府的管事,只怕未必肯支持姑娘。” 顾楠心里有些难过。 她嫁入文昌侯府不久,父兄皆因为突发心疾而先后过世。 母亲病倒在床,嫂嫂既要伺候母亲,又要照顾一双年幼的儿女,无暇分身。 谢恒这个时候挑拨她与顾家二房,三房的关系。 他说:“顾氏商号是岳父辛辛苦苦,一手创起来的,是岳父一生的心血,不能就此毁了。” 他又说:“顾家二房,三房野心勃勃,小侄子又年幼,若是让二叔,三叔接管顾家产业,等小侄子长大了,产业必定会被顾家二房,三房蚕食干净。” 最后他说:“倒不如将顾氏产业交给侯府大管事代为保管。 一来有侯府这块勋贵招牌罩着,顾家二房,三房不敢反对。 二来顾家是皇商,平日里与内府监那边往来频繁,文昌侯府管事出面,顾氏的货很少被卡。” 她信了谢恒的话,与顾家二房,三房撕破了脸,任由侯府大管事出任顾氏商号总管事,总管着各处商铺。 顾氏各房每个月从侯府大管事手里领分红银子。 明明是顾氏的产业,却要看着侯府的脸色。 二叔,三叔也因此与她翻了脸。 顾楠苦笑,“所以我们要先拿回顾氏产业的主导权,取得二叔,三叔的信任和支持,他们才能支持我和离。” 生意上的事,如花不懂。 但她听懂了自家姑娘的意思,一撸袖子,兴致勃勃地问:“姑娘只说需要奴婢做什么,不管骂人还是掐架,奴婢都是好手。” 顾楠被逗笑了,心里的沉郁散去不少。 “先起来收拾东西吧,咱们先回趟娘家。” 如花眨眼,“回家?郡主那边能同意吗?” 出嫁的女子,没有婆婆允许是不能擅自回娘家的。 如意笑嘻嘻眨了眨眼,“姑娘早就猜到孟氏今日会有一闹,故意将事情闹大,目的便是为了回娘家。” 事情闹大和回娘家有什么关系? 如花一头雾水。 顾楠笑了笑,“你尽管收拾东西,让陈力备好车等着,我去趟南山堂,回来咱们就走。” 第28章差事 南山堂。 淮阳郡主眯着眼听完心腹婆子张妈妈说了孟云裳敬茶的事,不由恨得咬牙。 “顾楠明知道恒儿小时候被恶狗追过,最是害怕猫狗,竟然还在院子里养狗,她安的到底是什么心啊。” 张妈妈道:“谁说不是呢,奴婢找人问过了,那狗是昨日从衙门回来的路上,世子夫人捡的。” 提起昨日衙门的事,淮阳郡主心中更加不痛快。 “顾家出身商户,眼皮子到底浅了些,昨日但凡她在公堂上护着些恒儿,咱们侯府也不会那么丢脸。 今儿她放狗咬恒儿,我看就是嫉妒恒儿纳了孟氏嘛。 如此善妒不贤,真是委屈恒儿了,若不是看在顾氏家业......” 淮阳郡主顿了顿,及时止住了话头。 眼下侯府还离不得顾楠,她转而又去骂孟云裳。 “孟氏这个蠢货,瑞哥儿还没接进来呢,她不去巴结顾楠,反倒去寻晦气,真是愚不可及。”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下人的声音。 “世子夫人来了。” 淮阳郡主皱了皱眉头,坐直了身子。 顾楠红着眼眶走了进来,屈膝行礼,然后坐下也不说话,眼泪啪嗒啪嗒地掉。 淮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不悦,却又不能假装看不到,只得咬牙换上一副慈爱的面孔。 “这是怎么说的?好端端地哭成这个样子。” 顾楠压了压眼角,道:“婆婆当初说要迎故交好友的女儿进门做平妻,我二话不说便应了。 谁知世子和孟氏竟然早就暗通款曲,公堂上闹成那般,这我也认了。 当初婆婆再三承诺孟氏进门,不会对我有任何威胁,可今儿一早,孟氏就陷害我这个主母。 世子被孟氏蒙蔽,也对我心怀不满,这日子,我还怎么过下去呢。” 淮阳郡主脸上做出怒不可遏的样子。 “竟有此事?” 顾楠心中冷哂,知道淮阳郡主揣着明白装糊涂。 “我来便是想问问婆婆,咱们文昌侯府的家规可容妾室挑衅陷害主母?” “自然不能。”淮阳郡主拧着眉头吩咐张妈妈。 “孟氏不分尊卑,去罚她在院子里跪足两个时辰,然后再抄写女诫十遍。” 张妈妈去传话。 淮阳郡主温声劝慰顾楠。 “好孩子,我已经罚了孟氏,这件事你就别计较了。” 顿了顿,到底没忍住,说了句:“再说你养的狗不是也险些咬到恒儿,他可是咱们侯府最重要的人,将来侯府兴旺,都寄托在恒儿身上。 若是让狗咬伤了,你岂不是得担一个恶妻之名?” 顾楠垂眸掩去眼底的冷笑,轻声细语道: “狗喜欢世子,追着世子玩闹呢,我特地训练过,别看它叫得凶狠,会叫的狗都不咬人的。 最怕的是那不声不响不叫的狗,面上一副牲畜无害的模样,咬起人来却凶猛得很呢。 婆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淮阳郡主神色讪讪,总觉得顾楠话里有话,却一时又没品过味来。 “孟氏罚也罚了,恒儿也差点受伤,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顾楠叹气,“婆婆都如此说了,我自然不敢再计较。” 话音一转,接着又说:“只是我心里难受得紧,想找个地方安静几日。 我想回顾家住几日,还请婆婆准许。” 淮阳郡主皱了皱眉头。 她并不喜欢让顾楠回娘家,尤其是侯府管事接管顾家生意后,她也就只让顾楠在年节的时候回去一趟。 转念一想,顾楠刚受了委屈,她若是执意不许她回娘家,又显得她这个做婆婆的不仁慈。 眼珠子转了转,她想起一件事来,脸上重新堆起笑容。 “也好,你便回家住上两日散散心,也陪陪你母亲,过两日我让恒儿接你回来。” 顾楠福身行礼,“多谢婆婆。” 目的达成,她也不再多留,转身离开了南山堂。 她前脚刚走,后脚谢恒就来了。 他是来为孟云裳求情的。 “云裳昨日才进门,母亲今儿便罚她在院子里跪两个时辰,这让下人们如何看她? 她毕竟是瑞哥儿的生母,这样没脸岂不是让下人轻视瑞哥儿?” 提及自己心爱的小孙孙,淮阳郡主迟疑了。 “左右顾楠一会儿就回娘家了,罚跪就算了,但女诫总要抄的,总要让她知道侯府的规矩。” 谢恒松了口气,不罚跪便好。 云裳今儿故意朝自己泼茶陷害顾楠,确实也该受些教训。 他问起顾楠回娘家的事,“母亲怎会允许顾氏回娘家,万一.....” 淮阳郡主摆手,“顾家二房,三房已经同顾楠交恶,大房又只剩下她的寡母寡嫂,不足为惧。 倒是咱们正好可以趁她回娘家的时候,商量个章程,早点把瑞哥儿接进府里来。 孟氏如今已经进门,积福巷那里只留了几个丫鬟婆子伺候瑞哥儿,我着实不放心。” “这事交给儿子去安排就是,母亲放心,儿子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淮阳郡主:“瑞哥儿接进来后,想办法让顾楠来抚养。 只要顾楠对瑞哥儿生出感情,就不怕她不同意将顾氏的财产都过给瑞儿。” 谢恒点头,这也是他们原本的计划。 “母亲放心,顾氏虽然近日闹腾了些,但她愚蠢好哄。 咱们且耐着性子,顾氏那些生意早晚是我们的。” 淮阳郡主叹了口气。 “若不是你父亲不争气,咱们侯府也不至于落魄至此。 罢了,等瑞哥儿进府,你的差事再落定了,我想办法求求太后娘娘让你袭了爵位,我就没有心事了。” 说起自己的差事,谢恒眸光微亮。 “吏部尚书夫人给母亲回信了?” 淮阳郡主脸上带出两分笑意。 “你三年前便已考中了举人,若不是侯爷突然去世,也不用蹉跎三年无法入朝。 吏部尚书夫人前儿回信说尚书已经点头,你进吏部的事,应当是八九不离十了。” 谢恒激动地站了起来。 吏部主管官员的考核,任免与调动之事,着实是个肥差。 “多谢母亲为儿子操心走动。” 淮阳郡主拉着他坐下,笑着道:“左右这两日便会有消息,我让针线房给你做两身新衣裳准备着。” ------ 景王府。 平安兴匆匆凑到萧彦跟前。 “殿下,文昌侯府新出炉的八卦,主打一个热乎。” “谢世子被一只狗追得满院子跑,连新纳的娇美妾室都扔了。” 萧彦一身玄衣,正在院子里练剑。 闻言挑眉睨了平安一眼,神情略有不满。 “只是满院子跑?没咬他一口?” 看来那丫头训狗的本领不够啊。 平安抽了抽嘴角,试探着问:“要不殿下帮着去训训狗?” 第29章乳名 萧彦对平安的提议不置可否,收起剑丢了过去。 平安一手接剑,一手递上帕子。 萧彦慢条斯理地擦着汗,仿佛随口一问。 “除了被狗追,侯府就没别的新鲜事了?” 平安眼珠子一转,然后茫然摇头。 “没了啊,殿下想听什么?您直接吩咐,属下再去打探。” 萧彦哼了一声,将帕子直接丢在了平安脸上。 “胆子肥了,敢跟本王玩心眼。” 平安笑嘻嘻地拿下帕子,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嘴。 “哎呦,瞧属下这记性,殿下想听的,自然是顾娘子的消息嘛。” 萧彦一记冷眼扫过去。 “谢家人不是善茬,她年纪小,又是本王的救命恩人.....” 又来了。 平安暗暗翻了个白眼,“明白了,殿下要报恩嘛。” 萧彦哼了一声。 平安小声嘀咕:“还说顾娘子年纪小,殿下也不过比她大两岁而已。 人家都十八了,哪里小了?普通女子这个岁数都当娘了。” 萧彦微怔。 倏然想起那日在他身下炙热喘息的顾楠,她的呼吸是那样的热烈,身子是那样的柔软丰满。 确实是不小了。 想起什么,他脸倏然一热,瞪了平安一眼。 “你说不说。” 平安笑嘻嘻的连忙道:“听说谢世子的妾室挑衅顾娘子,被顾娘子打了好几个巴掌呢。 属下回来的时候,顾娘子已经让人套车回娘家了。” 萧彦嘴角微勾。 小时候单纯娇憨的丫头,长大了不光有了心眼,还会打人了呢。 “御史弹劾谢恒的折子递进去了吗?” 平安点头,“今儿一早就递进去了。” 萧彦点头,“换身衣裳,我进宫去看看皇兄去。” 安庆宫是皇帝平日起居之所,因为身体不好,平日里大多数奏折也会直接送到这里来。 萧彦进去的时候,皇帝正靠在软榻上,手里捧着奏折在打瞌睡。 秦皇后在一边打着扇子,动作轻柔。 萧彦悄无声息地在脚踏上坐下,朝秦皇后伸出手。 秦皇后笑着拍了他一下,却还是顺着他的意思将团扇递了过来。 萧彦没扇两下,皇帝便醒了,扬起手上的奏折便丢了过来。 “朕就知道是你小子在作怪。” 萧彦一手抓住奏折,有些不服气。 “明明都是一样的扇风,皇兄怎么知道换成了我?难道皇嫂扇的风是香的不成?” “等你将来娶了媳妇就能明白这其中的差别了。” 萧彦丢开奏折,丹凤眼中闪过一抹无奈。 “皇兄你又来了,你知道我没有娶妻的打算。” 自从去年皇兄身体虚弱,他从封地进京后,这个话题几乎每天都要提起。 皇帝瞪着一双与他相似的丹凤眼,却拿这个最疼的弟弟一点办法都没有。 只得转而埋怨秦皇后,“你看看你把他惯成了什么样,自小要星星不给月亮的。 他都二十了,还不肯娶妻,再蹉跎几年,谁家姑娘还能看上他?” 秦皇后翻了个白眼,说话不紧不慢。 “陛下多虑了,如陛下这般容貌,当年尚有我这样的美人看中下嫁。 何况咱们小满生得俊美不凡,纵然再过几年,也会有成群结队的姑娘想嫁给他。” 一句话消遣了兄弟两个。 皇帝却不服,“皇后那是分明就是看上了我的脸才嫁的,小满有我年轻时俊美?” 萧彦无奈。 “我都二十了,不许再叫我乳名。” 他因生在小满那日,所以乳名小满。 皇帝又丢了一本奏折,“你自四岁到了我们身边,你皇嫂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容易吗? 怎么?长大了翅膀就硬了?叫你一声小满就不愿意了? 呵,那你赶紧娶妻啊,娶了妻子便是大人了,我们就不叫你乳名了。” 得,话题又绕了回来。 萧彦无奈摸摸鼻子,“反正我是哥哥嫂子养大的,你们爱叫什么随心意,你们高兴就好。” 皇帝满意了,试图从榻上坐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萧彦连忙起身,一手轻抚着皇帝后背,一手去接他吐出的痰。 一口浓痰吐在洁白的帕子上,夹杂着鲜红刺目的血丝。 萧彦脸色微变。 “御医呢?宣御医来。” 皇帝摆手示意他将帕子收起来。 “大惊小怪做什么,朕的身子自己知道,就是劳累了些,没有大碍。” 萧彦看着一手将自己养大的皇兄,心里有些难受。 皇兄与他相差二十岁,今年也才不过四十,鬓边却已经生出了华发。 秦皇后知他心意,拍了拍他的手。 “放心吧,御医来看过了,已经开了药,你若心疼你哥哥,就多帮他分担些朝政,好好教导太子,让他少劳累些。” 皇帝冷哼,“他赶紧娶妻,朕便了了一桩大心事。 哥哥嫂子都老了,能陪你几年?你身边总要有人陪着。” 萧彦不以为意,“我有平安陪着啊。” 殿门口守着的平安打了个寒颤,浑身发抖。 殿下,属下可没有那种特殊爱好。 皇帝冷着脸训斥,“荒唐,平安是个男人,能给你暖被窝生孩子啊? 能给你红袖添香,软语解意啊?” 萧彦玩笑一句,又敛了笑意,认真解释。 “不是所有夫妻都能像哥哥与嫂嫂这般,不离不弃,相濡以沫,忠贞不二。 若我不能遇上一心一意待我,我也一心一意待她之人,我是不会随意娶妻的。” 他很少这般正经解释,皇帝知道他心结,最终叹了一句。 “你看着通透,却死犟得很,也不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能走进你心里。” 萧彦脑海中忽然浮现一张明艳动人的脸。 他微微一怔,连忙摇头,将脑海里顾楠的脸晃走。 想什么呢,按辈分,那丫头是你的侄媳妇啊。 “罢了,哥哥不催你了,你来得正好,朕有事问你。 今儿御史台连上四五封折子,都是弹劾文昌侯世子以外室作平妻的事。 还有吏部也递了折子,想让谢恒出任吏部郎中,你觉得谢恒此人如何?” 萧彦随手翻了翻旁边的折子,薄唇微启,淡淡吐出八个字。 “自以为是,不堪大用。” 皇帝眉头微蹙,有些失望。 “朕本来还奇怪你为何会一直压着他袭爵的折子,你既如此说,可见他是个不中用的。” “老文昌侯辅佐太祖夺天下,立下不少战功,又与先帝有结拜之意。 朕与文昌侯也曾兄弟相称,文昌侯三年前也死在了战场上,为国捐躯。 念着这些功劳,倒也不好让他身上没有差事,你觉得朝中哪个部门比较适合他?” 萧彦嘴角微勾,随口说了两个字。 皇帝点头,“就依你,让内侍走一趟吧。” 很快内侍就到了文昌侯府。 听说传旨的内侍来了,淮阳郡主与谢恒激动地连忙迎了出来。 第30章娘家 淮阳郡主一边吩咐张妈妈拿红封出来,一边帮谢恒扯了扯衣襟。 “一定是你的差事有着落了,吏部尚书前几日就递了折子。” 谢恒神色亦难掩激动之色。 “没想到陛下竟然会亲自下旨,一般勋贵子弟可都没有这份荣耀。” 等闲勋贵子弟入朝为官,都是直接由吏部呈报陛下批准后,再由吏部直接下达公文。 他们直接去所分到的衙门当差即可。 由皇帝直接派人来宣旨,是极少数的勋贵之家才有的荣耀。 淮阳郡主满脸笑容。 “咱们可不是寻常勋贵,你祖父和太祖结拜过的,不然你平日里也不能叫景王一声三叔。 说句不敬的话,你就是叫陛下一声伯父,也是当得的。” 顿了顿,她又接着夸赞谢恒。 “我儿才学过人,勋贵子弟中有几个像你这般,未及弱冠之年就凭自己考中举人的? 陛下一定是看中了你的才学,你入吏部后当尽心尽力当差才是。” “母亲所言有理,儿子晓得。” 母子俩一起去前厅接旨。 传旨的内侍看到淮阳郡主,笑眯眯地屈膝行礼。 “恭喜郡主了。” 淮阳郡主双眼一亮,看来真是稳了。 她连忙摸出红封来,塞给内侍。 “公公辛苦。” 内侍收了红封,展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文昌侯世子谢恒孝期已满,当入朝为国效力。 命谢恒领工部营缮司郎中一职,钦此。” “谢....什么?工部营缮司?”淮阳郡主失声喊了出来,“怎么会是工部?” 不是吏部吗? 谢恒神色凝重,“公公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是工部?” “放肆。”内侍脸色一沉,将圣旨合起来。 “陛下亲自命人拟的诏书,岂会有错?世子若是不信,可入宫去询问陛下。” 谢恒脸色有些泛白。 “是我失言,还请公公勿怪。” 内侍嗯了一声,将圣旨递了过来。 “谢世子还不接旨?” 谢恒感觉犹如吃了苍蝇一般,说不出来的难受。 说是好事吧,偏偏是工部营缮司,负责一些修修补补的活计,又苦又累不说,还受气。 和他满心期待的吏部差远了。 说不是好事吧,又是陛下特意命人传的旨意。 这种待遇一般人没有。 谢恒只觉得满嘴犯苦,却又不敢反驳,双手接过圣旨。 “臣谢恒遵旨。” 内侍脸上浮起一抹笑意,“陛下有命,谢世子明日便可去工部营缮司报道。” “是。” 淮阳郡主有些不甘心,又往内侍手里塞了个更大的红封。 “陛下为何会突然选了工部营缮司,还请公公提点一二。” 内侍捏了捏红封,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吏部尚书确实递了折子,只是偏巧今儿一早,御史台递了好多弹劾世子的奏折。 世子未婚养外室,又企图以外室为平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这个关口,陛下怎好让世子去吏部呢。” 说到这里,内侍扼腕感慨。 “听说陛下拟旨的时候,曾感慨府上老侯爷与太祖结拜之意,又念及侯爷为国捐躯..... 陛下也为难啊,再念及旧情,也得世子自己立身正不是?” 内侍感慨着走了。 淮阳郡主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红,咬牙切齿骂孟云裳。 “早就知道她不是好玩意儿,你非要让他做平妻,现下好了,平妻没做成,还坏了你的大好前程。” 谢恒攥着圣旨,心中说不清楚什么滋味。 孟云裳待他一心一意,又为他生下长子,他心疼云裳,娶她做平妻,难道错了吗? 陛下为何不理解他的难处呢? 若没有顾楠占着正妻的位置,他又何须委屈云裳? 顾楠还不知道谢恒的差事波折,此时她刚回到顾家。 因是皇商,家大业大,顾家的宅子占了杏花胡同整整半条街。 只可惜自从父兄过世,他们大房与二房,三房交恶后,便分了家。 原本的顾家大宅一分为三,东路住着二叔一房,西路住着三叔一房。 偌大的中路院落,住着母亲,嫂子常氏以及小侄子和小侄女。 想起母亲,顾楠不由加快了脚步,急切走向内院。 前世母亲自从父兄皆过世后,郁郁寡欢,忧心成疾。 一年后小侄子又因为心疾去世,母亲备受打击,自此缠绵病榻,拖了两年便过世了。 前世到现在,算算她已经有八九年没有见过母亲了。 顾楠一迈进院子,顾夫人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迎了出来。 她还不到四十岁,眉心已经刻下了川字纹,鬓边也有了细碎的白发,看到顾楠便红了眼眶。 “楠楠回来了,快让娘看看。” 顾楠眼眶一热,泪水沿着眼角滑落下来。 “娘,楠楠回来看你了。” 能够再一次见到母亲,回到母亲的怀抱,真好。 顾楠扑进顾夫人怀里哭成了泪人。 如意和如花劝解着将母女二人扶进厅堂。 顾夫人迫不及待地拉着顾楠问:“外面都在传世子娶平妻的事,听说还闹到了衙门。 我听了消息急坏了,想派人去谢家问问,又怕惹了你婆婆不开心磋磨你。 楠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顾楠擦了眼泪,偎依在顾夫人身边,简单说了两句孟云裳从平妻变成贱妾的事。 顾夫人抹着泪小声啜泣。 “我可怜的楠楠,你父兄皆早逝,连个能为你去婆家撑腰做主的人都没有。 以后姑爷若是欺负你,婆婆磋磨你,你可怎么办啊?” 顾楠握着母亲的手,到底没忍住,将心底的想法说了出来。 “娘,我想同谢恒和离?” 顾夫人一愣,随即一把抱住顾楠,哭得更厉害了。 “娘记得你当初嫁给谢恒的时候满心欢喜,孩子啊,你在谢家一定受了很大的委屈,才会生出和离的心啊。 你和娘说说,娘去找你婆婆理论,纵然她是侯夫人,是诰命,娘也得要个说法。” 她激动地喘息着,哭得几乎要晕过去。 顾楠忍着眼中的泪,轻轻拍着母亲的心口,喉头哽咽到失声。 在谢家受了很大的委屈吗? 家产败尽,惨被毒死,这些都是前世的事,眼下还没发生。 她只能低声说:“谢恒不是良人,娘,我想好了,一定要和离。” 顾夫人睁着红肿的双眼,怔怔看了她片刻,喃喃道:“和离,好,我们和离。” “可和离要族人出面,咱们家谁能为我的楠楠去侯府出头啊?” 想起家里如今只有寡妇和孩子,顾夫人的眼泪掉得更急了。 第31章撑腰 顾楠心头却热腾腾的,说不出的感动。 在外人看来,谢恒不过就是纳了个妾室,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何至于就到了和离的地步。 可在母亲眼里,她提出和离,一定就是受了大委屈。 母亲首先想的是谁能出头为她讨公道,为她争和离。 她抬手拭去母亲脸上的泪,“娘,别怕,事在人为,只要咱们想,总能找到和离的法子。” “我不同意小姑和离。” 这时,帘子外响起一道尖锐的声音,带着些许气急。 顾楠抬头,见嫂子常氏挑帘子大步迈了进来。 父兄去世尚不满三年,常氏还在孝期,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莲色裙子,梳着高髻,银盘脸,柳叶眉。 望着顾楠的目光满是冷淡与疏离,夹杂着两分厌恶。 “女子名声大过天,小姑你心里不痛快,就闹着要和离。 你就不想想我的姣姣怎么办?有一个和离的姑母,我的姣姣将来怎么议亲? 小姑如此行事,未免太过自私了吧。” 顾姣姣是她的小侄女,今年刚满六岁。 “常氏,楠楠从小懂事贴心,她若不是在谢家日子过得艰难,不会提出和离的。”顾夫人急急帮女儿解释。 常氏冷笑。 “怎么就艰难了?不过是姑爷娶了一房妾而已,哪个男人不是如此? 就是您儿子,我夫君,不也曾有两个通房?哪个女人不经历这一遭? 何况她是尊贵的世子夫人,一个妾,就算再蹦跶,难道还能越过她这个正头夫人去? 怎么?她不痛快了就要闹和离?浑然对阖族姑娘的名声不管不顾? 若天下女人都这般,当初夫君宠幸通房的时候,我是不是也该闹着和离?” 顾夫人脸色发白,气得嘴唇颤抖。 儿子自幼患有心疾,无法享常人之寿,因此亲事上格外艰难。 家世好的姑娘不愿嫁,家世不好的,又恐人品不好。 到了二十多岁,才娶了家境贫困的常氏。 常氏虽然性子泼辣,说话得理不饶人,但待公婆却尽心尽力,没有什么过错。 如今一边是女儿,一边是儿媳。 她心疼女儿,可儿媳为公公送葬守孝,如今又为儿子守寡,待她这个婆母也很孝顺。 何况儿媳顾及小孙女的名声,也是为人母的人之常情。 她不能苛责儿媳,只能抖着嘴唇看向顾楠。 想问女儿是不是必须得和离,可话到了嘴边,却始终说不出口。 她自小养大的女儿她了解,若不是真到了绝境,怎会开口和离? 室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常氏冷笑一声,说话夹枪带棒。 “当初小姑嫁入侯府时,口口声声说世子年少有为,才学过人,是难得的良配。 怎么?如今世子不过娶了一房妾室,在你眼里就不是良人了?” 顾楠心里难受极了,不是生气,而是懊悔。 嫂子的话虽然难听,却没有一句说错。 她当初真的以为谢恒是难得的良配,自己能以商户之女嫁入侯府,是她的福气。 后来才知道那不是她的福气,而是她的孽缘。 常氏接着说:“如今顾家的生意都捏在侯府手上,你折腾闹和离,小心和离不成,反被休回家来。 夫君比小姑大了整整十岁,求小姑看在夫君自幼疼爱你的份上,给你侄子,侄女留条活路吧。” 这话说得顾楠心中难过,但她知道嫂子的心结所在。 “和离与休妻不同,若是他文昌侯府宠妾灭妻,谋夺正妻家产,我即便是和离了,也不会影响小侄女的名声。” 常氏愣了一下,柳眉一竖,脸上露出一抹讥笑。 “妾才进门一日,且不说是不是宠妾灭妻,只说谋夺正妻家产这一条。 呵呵,当初公公和夫君先后过世,小姑力排众议,要侯府接手顾家的生意。 一口一个世子没有坏心,只怕公爹心血被二房,三房霸占,待将来我儿子长大了,再交还回来。” 常氏重重往地上淬了一口。 “我呸,自古就没听说过代管妻子娘家财产还能还回去的事,谢家的算盘珠子都打到脸上去了。 怎么?小姑今日要闹和离,就承认谢家要谋夺财产了?就一下看清谢家的真面目了? 你说这些话,自己打自己的脸,不疼吗?” 顾楠的脸一阵青一阵红,有些难堪,但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她自嘲地叹了口气。 当初嫂子,二叔,三叔其实并不同意文昌侯府接管顾家的生意。 是她被谢恒迷了心,坚定认为二叔,三叔有野心。 也是她说服了娘,坚持支持侯府接管。 谢家以侯府权势,最终压服了二叔,三叔。 原来嫂子早就看穿了谢家的算盘,而且以为她和谢恒联手,一起谋夺娘家财产。 “嫂子,我.....” 常氏根本不听她解释,直接下了逐客令。 “小姑若是无事就回侯府吧,别没事闹什么和离,指望家里给你出头撑腰吗? 别开玩笑了,如今我们顾家要生活还得看一个侯府管事的脸色。 小姑自己的日子,就小姑自己熬着吧,我们顾家为你撑不起这个腰。” 门外传来一道略显稚嫩的声音。 “母亲这话说得不对。” 顾楠抬头,看到不满九岁的侄子顾青鸿板着小脸走进来。 他有一双像极了哥哥的疏朗阔眉,因为自幼有心悸的毛病,所以会走路开始便会吃药,生得秀气瘦弱。 小家伙此刻抿着嘴唇,一双黑黝黝的眼睛严肃地看着常氏。 常氏脸色微变,“今儿没有日头,又有风,你怎么出来了?” 顾青鸿向顾楠揖手行礼,又说回先前的话题。 “母亲刚才所言有误,儿子在书上看到,两姓联姻,一堂缔约,是结两姓之好。 如今谢家立身不正,损的是咱们顾家的利益。 我们为姑母撑腰,也是为咱们自己家撑腰,若任由姑母被侯府欺负,顾家沉默不语。 别人就会以为顾氏嫁出去的女子娘家不管,顾家的姑娘以后在婆家连腰板都直不起来。“ 常氏脸色一沉。 “大人说话,哪里有小孩子插嘴的余地,回去读你的书去。” 顾青鸿皱着眉头,像个严肃的小老头一般。 “祖父和父亲都不在了,我是顾家大房唯一的男丁,我有权利对姑母的事情提出建言。 难道娘亲希望姣姣将来嫁人后,指望不上娘家吗? 常氏脸色大变。 “你胡说什么?你妹妹有你这个哥哥呢。” 顾青鸿苦笑,“姑母曾经也有哥哥疼爱,她的哥哥是我父亲,如今父亲去了,我更应该代表父亲为姑母做主。 何况儿子自幼有心疾,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妹妹出嫁。 若将来妹妹遇到这种事,母亲难道也要让妹妹像姑母一样,将委屈咽进肚子里吗?” “我....”常氏被儿子驳得哑口无言。 顾青鸿走到顾楠身边,一脸认真地说: “姑母,你的父亲和哥哥不在了,但娘家还在,你还有侄儿。 侄儿一定为你做主,为你撑腰。” 第31章你敢吗? 顾青鸿一句话让顾夫人哭成了泪人,也让顾楠潸然泪下。 她不由一把将顾青鸿抱进了怀里,喉头像堵了一团棉花一般。 只能哽咽呢喃:“鸿哥儿,好鸿哥儿。” 鸿哥儿出生的时候,她刚满十岁。 第一次做姑母,又激动又兴奋,日日都要跑到嫂子房里去逗弄鸿哥儿。 等鸿哥儿会走路了,发现遗传了哥哥的心疾,不能跑跳,她就天天抱着,背着,哄着他玩。 她及笄后出嫁的时候,刚满五岁的鸿哥儿哭着喊着非要跟她一起上花轿。 鸿哥儿脸上有两个小酒窝,笑起来格外好看,会细声细气地叫她姑姑。 可父亲和哥哥先后去世后,鸿哥儿脸上就没了笑容。 他努力板着小脸,装作大人的样子,想努力撑起顾家大房。 可这么好的鸿哥儿,却在一年后,还不满十岁时突发心疾去世了。 顾楠想起这些,顿时心如刀割。 重活一世,她不仅要和离,要守护顾家的财产,更要守护自己的家人。 “姑母,鸿哥儿已经八岁多了,男女七岁不同席,你不能再这么抱我了。” 顾青鸿努力从顾楠怀里挣脱出来,板着小脸纠正。 顾楠被他故作大人的模样逗得破涕为笑。 “我们鸿哥儿确实长大了,都能为姑母撑腰了呢。” 常氏冷哼,满脸不悦地看着顾青鸿。 “幼稚,你一个八岁多的孩童怎么去撑腰?你去了侯府,只怕侯府下人都未必正眼看你。” 顾青鸿小脸涨得通红。 顾楠起身走到常氏身边,恭恭敬敬,诚心诚意向常氏行了一个大礼。 常氏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满脸警惕。 “你又做什么幺蛾子?” 顾楠认真道:“嫂子,我为以前的无知和愚蠢向你道歉。 以前是我眼瞎,不懂得看人,被谢恒蒙蔽了双眼,才会做下那些蠢事。 如今我已然明白谢家包藏祸心,图谋顾家的家业,又怎会同他们同流合污? 我已经打定主意要和离,但不是现在,在和离之前,我要先把咱们顾家的家业都拿回来。” 常氏微愣,对她的话半信半疑。 “说得比唱得还好听,公公和你哥哥都不在了,二房,三房又离心了。 你把顾家的家业拿回来,交给谁管?难道你要亲自管吗?” 嫂子这话并不是随便问的。 父亲早年做生意,时常赔钱,但自从有了顾楠那一年,却否极泰来,生意越做越大。 一路建了十三个商号不说,还拿下了皇商的牌匾。 父亲时常说顾楠是家里的福星,加上父亲,兄长都有心疾,难享常人之寿。 父亲临终前留下遗言,一旦哥哥不在,顾氏商号的将来全由顾楠做主。 顾楠微微一笑,“交给嫂子你管啊。” 常氏脸色微变,声音拉高了两度。 “我?” 顾楠点头。 她说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 前世娘家只剩下嫂子带着小侄女, 她那时已经养了谢瑞五六年,加上谢瑞又惯会在她面前装得乖巧懂事。 她将谢瑞当成亲生的孩子一般疼爱,所以回娘家拿了顾氏商号所有的契书,过户给了谢瑞。 只留给嫂子一间绸缎铺子过活。 嫂子骂她狼心狗肺,与她断了联系。 但后来她听说嫂子硬是咬牙将绸缎铺子做大了,成了全京城最大的绸缎庄。 嫂子性子泼辣,敢闯敢拼,又有生意头脑。 前世是她对不住嫂子和顾家,今生将顾氏商号交由嫂子来接管再合适不过了。 这是她欠嫂子的,也是她欠顾家的。 常氏看着顾楠嗤笑。 “姣姣该起来了,我要回去了,可没功夫陪小姑说笑逗闷子。” 她转身边走。 顾楠面露讥诮。 “怎么?我敢把顾氏商号交给嫂子,嫂子反倒不敢管吗? 是惧怕自己管不好,让顾氏商号赔钱,还是怕女子抛头露面,名声不好?” 常氏顿步,急急转过身子,满脸愤怒。 “呸,名声都是挂在别人嘴上的,我常素珍才不会在意那些东西呢。 何况女人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的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我们顾家是商户,家里男人不在了,女人出来做生意怎么了?” 她抬着下巴冷冷看着顾楠。 “你敢把顾氏商号拿回来,我就敢接管,问题是你敢吗?你不怕侯府休了你?” 顾楠松了口气,勾唇道:“那嫂子便拭目以待吧。” 常氏哼了一声,甩着袖子转身离开了。 顾青鸿一脸担忧,“姑母,鸿哥儿能做些什么?” 顾楠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鸿哥儿只需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读书。 等过些日子,姑母想法子请个神医过来为鸿哥儿调理身体,以后鸿哥儿就能像妹妹那样能跑能跳了。” 顾青鸿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期待和兴奋。 “姑母说的是真的吗?鸿哥儿的病真的能治好吗?真的有这样的神医吗?” 顾楠想起自己前世听说的那位神医,点了点头。 “嗯,鸿哥儿一定能治好的。” 别的大夫没有办法,但那位神医一定有办法。 顾青鸿满怀期待地离开了。 顾夫人也高兴坏了,脸上出现难得的笑容。 “楠楠,你真的认识能治好鸿哥儿的神医?” 眼下自然还不认识。 顾楠点头,“娘放心吧,我一定会想办法把人请来的。” 顾夫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啊。” 外面婆子禀报已经做好了午饭。 顾楠摆手,吩咐如意:“你带上十个家丁,亲自去十三家商号去收上半年的账册。 然后通知十三家商号的掌柜,以及赵永,让他们午后未时来家里见我。” 赵永是文昌侯府派来接管顾家生意的大管事,如今总管顾家十三个商号。 顾氏总号里,赵永剔着牙打了个酒嗝,圆圆的肚皮跟着晃了晃。 外面走进来一个蓄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神色略带紧张。 “赵大管事,世子夫人刚才派人来兴味楼收走了上半年的账册,又通知我们去顾家集合。” 赵永胖乎乎的脸眉头一皱。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他转头看向门口,那是世子派来伺候自己的小厮。 小厮连忙摇头,“小的一直在外面守着,世子夫人不曾派人来通知大管事。” 赵永脸上浮起一抹不悦之色。 八字胡道:“先前世子夫人虽然也常查账,但都是让咱们将账本送到侯府去。 怎么今儿变成送到顾家去?” 赵永眯着眼想了想这两日发生的事情,不由嗤笑。 “世子新纳了一房妾,听说十分受宠,世子夫人这是和世子闹呢。 让咱们把账本送到顾家去,是想提醒世子这些商号都是她顾家的。” 八字胡问:“那账本咱们送不送?” 赵永讥笑:“送啊,为什么不送?左右咱们账本做得巧妙,世子夫人一个后宅女子,能看出什么来?” 第32章查账 顾楠陪着母亲用了午饭。 顾夫人精神不济,午后必须小睡片刻。 她守在母亲房中,吩咐如花研墨,然后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等如意带着整整十三个箱子回来时,她已经写满了五六张纸。 “姑娘,每家商号一个箱子,接下来咱们要做什么?” 顾楠一一扫过十三个箱子。 如意做事向来细心沉稳,每个箱子上都贴了编号。 顾家十三个商号,分别涉及铜铁,皮革,茶马,丝绸布庄,酒楼,粮油,首饰等。 她认真绕着十三个箱子走了一圈,努力回忆着每个商号的掌柜,然后闭眼思索片刻,从里面挑出了七个箱子。 “这七个箱子不用看,剩下这六个,给我仔细地查,重点查进货价格。” “如花,你去请嫂子过来,让她一起过来看账。” 如花曾跟着府里的管事学过算账记账,是一把算账的好手。 倒是常氏过来后,看着摆了满满一地的账册,看着顾楠的目光怔忡不已。 “你要来真的?” 顾楠面露微笑,“自然,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是真心要拿回顾家的家业。 若有半分退缩,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如此重的誓言,让常氏脸色微变,又忍不住冷哼。 “我不过问一句,你巴巴地发什么誓?就不怕真的食言了,真被雷劈了?” 顾楠眼眶有些酸涩。 其实嫂子刚嫁进来的时候,对她这个小姑子挺好的。 虽然说话厉害了些,但衣食住行上向来都是有鸿哥儿的,就有她的。 嫂子心里一直将她当成孩子一般,若不是她做下那些事,嫂子不会如此对她恶言相向。 她有些厚脸皮地笑着道:“嫂子关心我,我都知道,说得多不如做得多,嫂子且看我做事吧。” 常氏没料到她会这么说话,僵着脸哼了一声。 “谁关心你了?自作多情。” 转身却走到如意身边,拿了一本账册低头看起来。 顾楠抿嘴笑了笑。 她会一点一点改变嫂子对她的成见的。 顾楠没有盯着如意和常氏看账,而是先去了东路的顾家二房,去见二叔和堂哥顾宇。 她想同谢恒和离,就必须由二叔,三叔出面,再由他们说服族老一起去侯府。 如果娘家族人不能为她据理力争,她没有任何和离的希望。 到了二房,顾楠见到二叔,二婶,二话不说就跪下了。 顾二叔为人老实又倔强,嘴唇动了动,虽然很生侄女的气,但到底没说出难听的话来。 顾二婶说话就十分不客气了,斜眼看着顾楠指桑骂槐。 “哎呦,这不是侯府世子夫人嘛,我们可当不起世子夫人一跪。 外面守着的人呢?一个个都瞎眼了不成?什么香的,臭的玩意儿都敢放进门。” 被人骂到脸上,顾楠心里自然不好受。 她稳了稳心绪,打断顾二婶的话。 “二叔,二婶,往日种种皆是顾楠错了,今日我便准备拿回顾家所有的家业。 还请二叔和二堂兄助我一臂之力,以后我们顾家三房,共同管理顾家的产业。” 开门见山一番话,让顾二叔和顾二婶都愣住了。 顾二婶扯着嗓子还要再骂,顾楠红着眼看向顾二叔。 “二叔,顾家的产业,是父亲,你和三叔,你们三兄弟一起打拼起来的。 你难道真的甘心让侯府占了去?” 这话说得顾二叔脸色铁青。 顾家的产业虽然是大哥一手创建,但他和老三也没少跟着出力。 谁知到了最后,大哥临终遗言,却是将顾氏商号交由顾楠做主。 他心中不是没有怨恨的,加上顾楠竟然让侯府接管,他们二房,三房每个月只能得一笔少得可怜的红利银子。 这让他心中怎么能不憋屈,怎么能不怨恨。 顾二叔紧紧抿了抿嘴唇,“你此言当真?” 顾楠点头。 “我已经让人在查账了,今日定会夺回顾家产业。” 顾二叔神情微动。 顾二婶嗤笑,“别是又想利用我们二房,三房吧?我们出人又出力的,等产业拿回来,又一脚将我们踹了。 这是打量我们家爷们都是冤大头呢,用着我们可前,用不着我们可后的。” 顾二叔脸色暗了下来。 顾楠摇头。 “顾家的产业,是父亲,二叔和三叔共同的心血,理应由顾家三房共同管理。 父亲拿下皇商牌匾不易,如果真的让顾家产业毁在我手里,我便是顾家的千古罪人。 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顾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有咱们三房拧成一股绳,才能将顾家的产业真正保得住,二叔二婶若是不信我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签下契约。” 她想将顾氏商号交给常氏管是认真的,但也从来没想过将二房,三房踢出去。 顾二叔盯着她看了半晌,似乎在评判她话里的真实性。 顾楠从怀里掏出自己写好的东西,“二叔若不信,可以先看看,我契约都写好了。” 顾二叔没接她递过来的东西,伸手扶起她。 “不用看了,我信你。” “老爷。”顾二婶气急败坏,“你就不怕人家用完再把你踢了?” 顾二叔瞪了她一眼。 “就算踢了,顾家的产业也在我们顾家人手里,在我侄女或者侄孙手里。” 顾二婶跺跺脚,气得转身离开了。 “不用管你二婶,她生两天气自己就好了。” 顾二叔转头问顾楠。 “你三叔那里我亲自去帮你叫,先说说你的计划吧。” 顾楠鼻子微酸,二叔虽然对她有成见,却还是愿意信她一次。 她没说自己要和离的话。 二叔虽然疼她,但到底自己做的事让彼此感情有了裂痕,需要时间修复。 ------ 未时。 顾楠走进偌大的议事厅,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是昔日父亲和哥哥在这里召集商号管事们议事的地方,她出嫁前也曾跟在父亲身边学习。 父亲说她是顾家的福星,有她在,顾家生意会一直兴旺。 所以父亲曾手把手地教她学做生意,只是可惜她那时年幼,不曾体会到父亲的良苦用心。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目光变得平静而明亮。 两边各放着一排椅子,那是平日里来议事的掌柜们坐的地方。 如今两边坐满了人,十三家商号的掌柜们都来了。 顾楠并没有走到上首最中间坐下,反而走到了侧边第一把椅子上缓缓坐了下来。 原本乱糟糟的议事厅内忽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顾楠,目光在顾楠和最上首中间的椅子中间徘徊,不明白顾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34章不服 蓄着八字胡的兴味楼曹掌柜率先站起来,“世子夫人叫我等前来议事盘账,为何不坐上首? 难道今日还有更尊贵的人来盘账?” 顾楠点头,“自然是有更尊贵的人。” 曹掌柜:“难道是世子要来?” 顾楠冷笑,“曹掌柜这话说得可笑,顾家盘账,与世子有何关系?” 曹掌柜目光微闪,眼中闪过一抹了然。 果然让赵大管事说对了,世子夫人分明就是变着法地和世子闹呢。 他有些敷衍的拱手。 “不知世子夫人口中的更尊贵的人是谁?” 顾楠转头看了如意和如花一眼。 如意和如花将手里的账册放到她手边的小几上,然后分别又搬了两个椅子放在了上首。 这样议事厅中间便放了三把太师椅。 众人面面相觑。 顾楠起身,朗声道:“请顾家大房,二房,三房的掌事人。” 常氏,顾二叔,顾三叔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在所有掌柜注视的目光中,三人径直走向上首。 常氏身子崩得笔直,嘴唇紧抿,垂在身前的手不停地扭着,看得出她整个人十分紧张。 顾楠见状,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低声道:“嫂子害怕了?想退缩了?” 常氏倏然将她的手臂抽回来,哼了一声。 “谁说我害怕了?” 她大步走到中间那把椅子跟前,然后屈膝向顾二叔,顾三叔行礼。 “二叔,三叔请坐。” 顾二叔,顾三叔分别走到左右两边坐下,常氏深吸一口气,坐在了中间。 顾楠扫过嫂子不停颤抖的手,微微勾了勾唇,站在了常氏身后。 常氏下意识挺直了脊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小姑子往她身后一站,她忽然从心底泛出无限的勇气来。 曹掌柜按捺不住,率先发问:“世子夫人这是何意?难道以后我们十三个掌柜每个月都要向三个管事汇报吗?” 顾楠摇头。 “自然不是。以后铜铁,皮革相关的商号,由我二叔掌管,粮油茶马商号,由我三叔掌管。 剩余的丝绸布庄等商号,由我大嫂亲自掌管。 几位掌柜只需要每个月向对应的负责人汇报,需要商议的事,由我嫂子,二叔,三叔共同商议后决定。” 话音一落,除了常氏之外,所有人都愣住了。 顾二叔和顾三叔亦面露错愕。 顾二叔答应顾楠,纯粹是不想让顾家的家业被外人占了去。 对于顾楠的保证,他心中是半信半疑的。 而大大咧咧,性格疏朗的顾三叔,反应就更大了。 他惊讶的一屁股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狼狈的爬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顾楠,脱口而出: “楠楠,你真的放心将这些商号交给我和你二叔管?你真的相信我们?” 连他亲生的大哥临终前可都还防着他们呢。 他和二哥一人分四家商号,那就是八家商号啊。 顾楠微微一笑,“你们是我的亲叔叔,我当然相信你们啊。 两位叔叔会做出将来不利于顾家商号的事吗?” “当然不会。” 顾二叔和顾三叔异口同声。 顾楠笑了。 她信这话,前世顾氏家业过给谢瑞时,二叔和三叔曾来侯府找过她。 只是被谢恒和孟云裳拦住了人。 她知道的时候,二叔和三叔已经在重新做生意,还时常暗中帮扶嫂子。 “所以啊,交给你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顾二叔与顾三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震惊。 他们这个侄女,真的改变了呢。 变得比以前沉稳了,也比以前懂事了。 顾二叔率先表态。 “只要你信二叔,二叔一定把铜铁皮革商号管得妥妥当当,就算我不行,还有你二堂兄呢。” 顾三叔不遑多让,笑眯眯地说:“你三堂弟虽然小,帮不上大忙,但我一个人也能挑起来。” 顾楠笑着看向常氏,“嫂子?” 常氏脸有些红,攥了攥手,深吸一口气,道:“我相信顾家商号在咱们手里,一定会越来越好。 侄媳妇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两位叔父尽管指正。” 顾二叔,顾三叔纷纷点头。 这幅其乐融融的模样,却有人不乐意了。 曹掌柜捋着八字胡道:“世子夫人,咱们先前都是直接向赵大管事汇报,这事是不是应该和赵大管事商量一番?” 顾楠眉头微挑。 “笑话,这是我顾家的产业,自然由我顾家人做主,你竟然让我去问一个管事? 曹掌柜,你是不是舒服日子过久了,不记得自己领的是谁家的薪俸了?” 厅内安静了一瞬。 曹掌柜神色讪讪。 “小人的意思是说赵大管事毕竟是由世子亲自挑选的人,世子夫人突然改了规定,可曾和世子商议过?” 顾楠清亮的眼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淡笑一声。 “你们也觉得我应该先和世子商议?” 皮革行掌柜:“世子与世子夫人夫妻一体,应当商议为好。” 茶楼掌柜:“世子夫人若是与世子生气,拿我们闹着玩,过两日又改回原来的样子,岂不是耽误生意?” 首饰行掌柜:“做生意不是儿戏,还请世子夫人三思而后行。” 粮铺掌柜:“赵大管事平日里最是忠心耿耿,世子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罢免了他。 这让我等掌柜感到心寒啊,以后如何还能尽心为顾家商号尽心尽力?” 曹掌柜指着众人,“世子夫人,你听到大家的意见了?大家和赵大管事共事这么久,早已经合作默契。 突然换掉赵大管事,我们不服啊。” 先前说话的几位掌柜纷纷附和。 “我们不服。” “世子夫人今日辞了赵大管事,明日是不是要辞了我等?” “没想到顾家竟然如此无情无义啊,以后谁还敢待在顾家啊。” “老东家,你若是在,绝对不会如此对待我们吧?” “老哥几个,这是用不着我们了啊,如此行事,天理不容啊。” 甚至还有人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嚎顾楠的父亲。 议事厅内一时间的乱糟糟的。 常氏脸色微变,紧张地看向顾楠。 顾二叔和顾三叔也下意识看过去。 这些都是跟了顾家十几年的老掌柜了,侄女若处理不好,真的会寒了人心的。 顾楠面对虎视眈眈站出来的几位掌柜,内心抑制不住的冷笑。 果然是这六位掌柜,一个都不少。 前世谢恒和赵永几乎换遍了顾家商号的掌柜,唯独这六个人没有换。 这说明他们早早就倒戈向了谢恒。 今日一看,果然不假。 顾楠冷笑,“拿住,给我打,狠狠地打。” 第35章承诺 门外冲进来一排家丁,不由分说就将曹掌柜等人摁在了地上。 几杖打下去,议事厅内便响起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曹掌柜努力抬着脖子,犹如被人摁住的鸭子一般叫喊。 “我等不过说句公道话,世子夫人为何要恼羞成怒,责打我们? 我们都是跟了顾家十几年的掌柜,你就不怕如此行事,惹得众叛亲离吗?” “为何打你们?” 顾楠冷冷看着曹掌柜,倏然拿起小几上的账本,倏然砸向曹掌柜。 曹掌柜不妨,恰好被账册砸中鼻梁,两管鼻血啪嗒啪嗒流了下来,落在了青石地砖上。 紧接着第二本账册砸向了皮革行掌柜。 第三本账号砸到了茶楼掌柜。 顾楠将内心的愤怒全都倾注在手上,一砸一个准。 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 “酒楼的油盐酱醋,柴米油盐进价比市价虽然低,但却比批发价高两成。 笑话,我顾家本身就有粮油铺子,进价只会更低两成才是,里外里多出来的这四成,曹掌柜是喂狗了吗?” “虎皮,狍子皮,狐狸皮等的炮制的失误率一般不足一成,顾家老工匠又多,手艺也好。 这半年失误率却到了三成,那两成也喂狗了吗?” “还有首饰行......” “粮铺......” “还有茶楼,上好的雪顶含翠,一年产量不过三斤,我们一个茶楼进货就三斤半? 那你告诉我,顾家进贡到宫里的雪顶含翠是什么?你这账册记录的不是账,是要害我们顾家掉脑袋的送命符啊!” 整个议事厅里只有顾楠蕴含着怒气的质问。 每一句质问都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以曹掌柜为首的六个掌柜脸色瞬间就白了,看着顾楠的目光满是惊恐。 他们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的账本,竟然被赤裸裸地直接挑了出来。 顾楠一个养在深闺的妇人,到底为何会对外面的行市,进货价格如数家珍? 顾楠冷哼,“顾家雇你们做掌柜,是想和你们一起齐心协力,光大顾家的生意。 这么多年,顾家未对你们有过一丝一毫的期待,你们呢? 吃里扒外,中饱私囊,端着顾家的碗,败着别家的菩萨. 如你们这般的叛徒,别说打你们,便是将你们送进监牢,也是要判刑的。” 曹掌柜等人脸上血色褪尽,到了此刻终于知道害怕了。 “世子夫人饶命啊。” “小人再也不敢了。” 六个掌柜纷纷跪在地上求饶。 顾楠冷哼:“我顾家用人的原则是一次不忠,永远不用。 从即日起,你们不再是我顾氏商号的掌柜,来人,扒下他们身上顾氏的衣裳,给我赶出去。” 六个掌柜哭喊着被拖了下去。 议事厅内一片安静。 顾楠扫视剩下的七个掌柜,“现在还有人不服吗?” 剩下的掌柜们面面相觑,神色迟疑。 谁也没料到顾楠会如此利落,丝毫不含糊地发作了六个掌柜。 一时间有些人人自危。 许久,一个头发斑白,身子有些佝偻的管事率先站出来。 “老东家过世前曾留有遗言,顾氏的家业由世子夫人做主。 按理说世子夫人做了安排,我等不该有意见。 只是少夫人毕竟没有管过商号,我等实在是担心老东家的心血付之一炬啊。” 其他几位掌柜纷纷附和。 “是啊,生意场上虽然也有女掌柜,但毕竟少啊,先前也没听说少夫人管过生意。” “让我等听一个女人号令......这...这实在难以服众啊。” 众人的质疑声中,常氏的脸涨得一片通红。 虽然顾楠提醒她会遭到众人的质疑,但真正当面被人说到脸上,她一时还有些慌乱,不知该如何应对。 她下意识看向顾楠。 不知为何,她心里莫名觉得小姑一定会有安排。 顾楠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走到七位掌柜中间,认真向各位屈膝行礼。 七位掌柜吓一跳,纷纷避退。 “世子夫人使不得啊。” “我等不能受世子夫人的礼啊。” 顾楠神色郑重。 “各位掌柜在顾家多年,真心真意为顾家商号着想,各位的情义,我领,这一拜,你们受得。” 她说着,郑重福下身去。 七位掌柜对视一眼,眼中的惊恐和震惊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感动。 “我等拿着顾家的薪俸,自当应该为顾家效力。” 顾楠微笑,“我也知道各位的担忧,你们放心,选嫂子做总管事,我自然也认真考察过。 嫂子也亲口向我承诺,她会在一个月内拿下朝廷军队的棉衣供应。” “什么?军队的棉衣供应?” 丝绸布行的吕掌柜激动地差点跳起来。 顾氏十三家商号,要说排在最后面一位的商号是谁。 要数他们丝绸布行了。 顾家虽然是皇商,但主要向朝廷供应的是铜铁茶马以及粮油生意。 丝绸布行是后面逐渐的,但生意一直在民间发展,顶多是年节期间,向朝廷供些丝绸。 要知道朝廷消耗的大头便是军队,朝廷十三行省,军队人数上百万。 若是能拿下军队的棉衣供应单子,他们丝绸布行将一跃成为顾氏最赚钱的商号。 吕掌柜迫不及待地看向常氏。 “少夫人真有把握能拿下朝廷军队的棉衣供应单子?” 常氏目瞪口呆地看着顾楠,脸色涨得通红。 她什么时候说过能拿下朝廷军队的棉衣供应单子了? 还要一个月内拿下,天啊,给她一年她也办不到啊。 顾楠到底是想帮她,还是想害她啊? 常氏看向顾楠,不知为何,对上她那双清亮的眸子,她原本乱糟糟的心忽然安静下来。 一腔孤勇突然在心中油然而生。 顾氏的家业是公公和夫君留下给顾家子孙的,她就是拼死也要守护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朗声道:“自然,我一定会在一个月内拿下的,对,就是一个月。” 她忍不住重复了一遍,仿佛多说一遍,她的勇气和自信就多一分。 七个掌柜对视一眼。 “若少夫人真能应下此事,我等唯少夫人马首是瞻。” “我等愿奉少夫人为大东家。” 常氏看着下面纷纷揖首的掌柜们,心中莫名生出一股说不出来的胆气与豪情,又隐隐夹杂着恐惧和担忧。 仿佛有一扇新的大门在她面前打开了。 她站在门口,既被里面光怪陆离的世界所吸引,又害怕恐惧自己不能适应。 而顾楠就站在这个门口,神色温和地看着她,鼓励她走进去。 她真的可以进去吗? 她可以相信顾楠吗? 顾楠亲自送七位掌柜离开,转身看着议事厅里面面相觑的常氏,顾二叔和顾三叔。 笑着将一份契约摆在了桌子上。 “现在,我们把这个签了吧。” 常氏,顾二叔和顾三叔仔细看了契约上的内容,不由脸色纷纷都变了。 第36章寒冬 纸上写的是顾楠绞尽脑汁想出来的顾氏商号以后的经营方案。 顾氏家业是父亲和两位叔叔共同的心血,她不能单将二房,三房撇出去。 何况大房如今只剩下母亲和嫂子带着年幼的侄子侄女,独木难成林,嫂子一个人管整十三家商号,根本管不过来。 所以嫂子总管,将铜铁皮革,粮油茶马分别交给二叔,三叔管。 嫂子不插手他们的经营管理,不会干扰二叔,三叔管理的商号,一切由二叔三叔自己做主。 “二叔,三叔每个月只需要将红利和账本交到大房,十三家商号每个月的盈利拿出两成经营顾氏一族,建族学。 一成资金留作备用,一成分给掌柜们做红利,剩余六成有三房平均分配。” “此契约一式四份,三家各执一份,最后一份放入顾氏祠堂。” 顾二叔和顾三叔望着契约上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的内容,一时间内心百感交集。 没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然能独立经营顾氏的商号。 大哥在世的时候都没有完全放权给他们呢。 没想到侄女竟然这般干脆利落,说到做到。 顾三叔捏着契约,看着顾楠的目光十分复杂。 “你不是真的和世子赌气才这般吧?若是过两日世子哄得你高兴了,你又觉得我们是白眼狼,要拿回去了吧?” 当日顾楠口口声声指责他们有野心,坚持让侯府接管顾氏商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顾楠想起那时候一心一意信任谢恒的自己,不由苦笑。 她斩钉截铁摇头。 “不会有那一天的,由此契约为证,二叔,三叔,嫂子尽管签字吧。” 顾二叔和顾三叔不再有疑问,分别签了字。 顾二叔考虑事情更仔细一些,忧心忡忡问:“侯府那位大管事赵永是个绵里藏针的人。 你不声不响甚至都没通知他这件事,只怕他要闹呢。” 顾楠冷笑,“不怕他闹,就怕他不闹,二叔,三叔放心,此事我有分寸。” 顾二叔见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悬着的心往下落了落,还是忍不住叮嘱: “总之你仔细些,需要帮忙尽管找你二叔,三叔。” 顾楠没有客套,笑着道:“需要两位叔叔的地方,我一定会直接开口的。” 顾二叔和顾三叔离开后,常氏白着脸瘫坐在椅子上。 “一个月内拿下军队的棉衣供应单子,你....你哪里来的这么大底气啊? 我一定是疯了,竟然也跟着答应下来。 天啊,那可是军队的单子啊,听说向来都是由大布商孙家供应的。 咱们的布庄连孙家的三成大都没有,咱们靠什么拿到军队的单子啊。” 常氏越说越着急,到最后脸上只剩下了懊恼和后悔。 早知道就不答应下来了。 现在她在一众掌柜面前信誓旦旦承诺下来了,却做不到,最后她丢人是小,影响了顾家的生意可就麻烦了。 “要不还是......” 顾楠打断她,声音清脆,又带着一抹沉静。 “嫂子还没开始上战场就要打退堂鼓了?” 常氏瞪向顾楠,见她坐在小几前,捧着一杯茶,小口小口啄饮。 莹白的手指握着茶盏,举手投足间说不出来的气定神闲。 常氏心里的焦灼忽然就安静下来。 暗自自嘲,自己好歹也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反而没有小姑子这个十八岁的人镇定呢。 不就是军队的订单嘛,明儿她就四处打听想办法去。 顾楠将常氏的变化看在眼里,眼底浮起一抹浅浅的笑意。 倒了一杯茶推过去,“嫂子放心,我既然说一个月,自然是有十足的把握。” “什么办法?”常氏迫不及待地问。 顾楠眼波微转,“嫂子相信我吗?”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若是不相信你,能跟你在这儿讨论这些?” 常氏没好气地瞪她。 顾楠微笑,“嫂子若信我,就先说动顾氏布庄的掌柜,拿出所有能用的钱,先去买棉花和粗布。 最好是能调动顾氏所有的银钱去买,买得越多越好。” “买棉花和粗布?” 常氏探头扫了一眼外面仍旧挂得高高的太阳,一脸困惑。 “这都已经八月中旬了,秋老虎还能烤死人,今年绝对是个暖冬。 你让我买那么多的棉花和粗布,京城哪里有那么多棉衣需求量? 你不会是想提前给军队棉衣准备吧?” 常氏眼睛一亮,“你真的有把握拿下军队的棉衣供应?” 当然不仅是军队的棉衣供应,更庞大的需求是老百姓们。 虽然此刻秋老虎正盛,所有人都信今年是个暖冬。 事实也确实如此,进入冬月初天气也还十分暖和,只穿一个夹袄就够了。 谁也没料到,从冬月底开始,连着下了半个月的大雪,天气一下子变得酷寒无比。 很多人都是紧急买棉花做棉衣,棉花的价格疯狂上涨。 寒冷一直持续了到了开春二月,连续三个月的酷寒天气,听说还有人被冻死了。 但眼下才八月,她若说今年是个寒冬,嫂子必定不信。 且让嫂子以为她是为军队棉衣做准备吧。 顾楠点头,“嫂子就说买不买吧?” 常氏一咬牙一跺脚。 “买,我一定想办法去说服掌柜们拿银子出来。” 顾楠笑了,嫂子果然还是像前世那般有魄力。 “明儿我想去报国寺为父亲和哥哥点长明灯,嫂子陪我同去吧。” 常氏满心想的都是说服掌柜们出钱买棉花的事,但顾楠说为去世的公公和夫君点长明灯。 这理由她没法拒绝。 “好,我明日陪你去报国寺走一遭。” 且说赵永很快就得到消息,得知顾楠打了六位掌柜,还将他们赶出顾家的事,顿时十分恼火。 他径直去了文昌侯府,对着谢恒和淮阳郡主哭诉。 “世子夫人叫了十三个掌柜去盘账,唯独没叫小人,小人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世子夫人? 听说世子夫人已经将商号一分为三,顾家三房各自管一部分。 小人好歹是世子亲自雇佣来的大管事,世子夫人这般漠视,不说免职,也不说续用,心中实在是委屈啊。 小人委屈事小,但世子夫人这般是赤裸裸打世子和郡主的脸啊。” 谢恒今日本就因为差事的事心中不顺,此刻更是火冒三丈。 一拳重重拍在书案上,“顾楠到底要做什么?” 淮阳郡主冷笑一声。 “呵,真以为顾氏商号离了我们侯府能随意运转呢?我呸,顾家人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就凭他们低贱商户的身份?没有咱们侯府,他们顾氏连一个月都撑不了。 放心吧,顾楠很快就会转头来求我们。” 第37章请罪 谢恒眉头微蹙,瞬间反应过来淮阳郡主话里的意思。 “母亲是说内府监那边?” 淮阳郡主点头。 “没错,这两年我可没少让赵永打点内府监的监正李伟,吃了咱们谢家这么多供奉,他可是亲口保证过只认咱们侯府这块招牌的。” 谢恒神色微松,缓缓坐了回去。 “母亲说得没错,内府监负责皇家所有采买事务,顾家每一批货品,都要加盖李公公的印章后才算合格。 往日都是赵永送货过去,若送货的人便成了顾家的人......” 淮阳郡主轻哼。 “李伟不认顾家的人,顾家的货就是不合格,货积压在内府监,收不回钱来,顾楠就会转头来求我们。” 她摆手吩咐赵永。 “你且回去等消息吧,顾家那边坚持不了多久的。” 赵永离开后,淮阳郡主对谢恒道:“这次如果顾楠回来求我们,你可不能太过心软。 必须要让顾楠把之前从我这里拿走的银子还回来,还有,她不是回娘家了嘛。 你且晾她几日,不用着急去接,免得她以为我们家上赶着似的。” “好,都听母亲的。” 且说赵永从侯府离开后,贴身小厮问:“赵爷,难道咱们就干等着世子夫人同世子服软?” 赵永阴着脸冷笑。 怎么可能? 他赵永在掌柜圈子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若是被这般打脸都不还击,岂不是以后要成为别人口中的笑话? “你去打听一下世子夫人的行踪。” 翌日用了早饭,顾楠和常氏同坐一辆马车去了报国寺。 报国寺位于京郊,临近中秋,前来上香祈福的人特别多。 顾楠和常氏两人在大殿上了香,又去侧殿捐了香油钱,提出要点两盏长明灯。 接待的小沙弥道:“点长明灯之前,必须要焚香净手,亲自抄写佛经,然后将佛经在长明灯之前焚烧,过世的亲人方能受到佛祖庇佑。” 报国寺后院有许多供客人休息的厢房。 两人跟着小沙弥往后院走。 穿过一道月洞门的时候,对面的月洞门外闪过一道暗红色的身影。 顾楠眸光微闪,笑着对常氏道:“我一人在这里抄写佛经就够了,嫂子不必陪着我。” 常氏蹙眉,“左右我也无事,陪你一起抄写得了。” 顾楠坚决不同意。 “嫂子已经为父亲和哥哥点过长明灯,这次是我的心意,就不劳烦嫂子了。 听说报国寺的菊花养得不错,嫂子且去转转,为母亲挑两盆合适的花,母亲看着心里也敞亮。” 提到婆婆,常氏果然不再执意陪着她。 “我去转转就回来。” 她带着丫鬟转身走向对面。 “嫂子且慢。” 顾楠解下身上的荷包塞到常氏手里。 “这个时节蛇鼠虫蚁正是出没的时候,这是我特地找人配的药。 若是不小心被药了,记得拿出来先服下可以解毒。” 常氏一脸莫名其妙,要将荷包还回来。 “我是去花园,又不是去偏僻的后山,哪里有什么蛇鼠虫蚁? 若真有,你给了我,你用什么?” 顾楠坚持将荷包塞给她,径直带着如花离开了。 常氏望着她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哭笑不得。 贴身丫鬟劝道:“姑奶奶这是变着法地想和您修复关系呢,既是姑奶奶的心意,少夫人且收着吧。” “也罢,带着吧。”常氏点头,将荷包挂在了腰间。 顾楠走到厢房前,看着嫂子带着丫鬟消失在不远处,不由嘴角带出了一抹笑意。 如花紧张兮兮地靠在她身边,“姑娘这报国寺真的有蛇啊?” 顾楠看着她泛白的小脸,轻笑:“你说呢?” 如花小身子抖了又抖,脸一下子垮下来。 “肯定是真的,你昨日还特地让奴婢上街去配蛇毒解药,姑娘咱们不会遇到蛇吧?” 顾楠拍了拍她的脑袋。 “放心吧,这里没蛇,再说咱们带着小满呢,真有蛇,咱们就放小满。” 她指着如花怀里抱着的小满笑着说。 小满仿佛听懂了她的话,摇摇尾巴汪汪了两声。 如花嘀咕。 “真有蛇,小满也起不了作用啊,不对啊,姑娘说没蛇,没蛇为什么要给少夫人蛇毒解药?” 顾楠笑而不语。 蛇毒解药不是给嫂子准备的,而是给另外一个人准备的。 但这份解药必须要有嫂子交给那个人,这样那人会承顾家的情。 半个时辰后,顾楠两卷经书抄写完了。 揉着酸疼的手腕,看着趴在门口,一脸无聊的小满,她轻笑起身,准备带小满四处转转。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如花探头看了一眼,忍不住气的柳眉圆瞪,声音陡然尖了两分。 “哪里来的狂徒?还不赶快退下,此处是文昌侯府女眷休息之处。” 顾楠往外扫了一眼,只见门外走来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穿着薄薄一层单衣,背着荆条,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世子夫人,小人赵永前来负荆请罪了。” “小人受世子夫人之托,代为管理顾氏商号,昨日世子夫人不声不响收回了所有商号,对小人只字不提。 一定是小人哪里做得不对,才惹恼了世子夫人。 今日小人特来负荆请罪,还请世子夫人重重责罚,小人绝对不敢有任何怨言啊。” 赵永跪在地上,一脸内疚自责。 “小人自接管顾氏商号以来,自问勤勤恳恳,不敢有半分懈怠。 如今夫人接连责打罢免六位管事,却对赵永不发一言。 小人到底哪里做得不对,还请世子夫人明示,这般不清不楚,含含糊糊,小人以后真是没脸见人了。” 今日前来寺内祈福上香的人本来就多,赵永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很快就吸引来一大批围观的人。 “一连责打罢免六个掌柜,顾家的掌柜可都是跟了顾家十几年的,这未免也太心狠了些。” “哎呀,女人管事,哪里有什么理智可言,她们也不懂生意上的事,当然是随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真是无知者无畏啊,这么胡乱当家,顾氏商号恐怕要被毁了。” 议论声逐渐嘈杂起来,一声高过一声。 夹道外的月洞门外,一身锦衣的萧彦忽然驻足,拧眉看向旁边的沙弥。 “何事喧哗?” 沙弥前去打探一番,很快回来禀报。 “是文昌侯府世子夫人来点长明灯,被侯府的管事给拦住负荆请罪呢。” 萧彦眉头顿时一挑。 这么巧,她也在? 第38章反击 如花站在厢房门口,叉着腰对赵永怒目相向。 “这里是前来报国寺祈福的女眷休息之所,岂容得你放肆? 你追到这里来,哪里是想请罪,分明就是逼迫我家姑娘。 你再不走,我便让寺里的和尚将你赶出去了。” 赵永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小人去了府上求见,压根见不到世子夫人,无奈之下才出此下策。 夫人可不能冤枉小人,小人是真心实意向您请罪啊。” 说着他抽出身后背的荆条,狠狠鞭向自己的前胸。 啪,啪啪。 荆条抽了三下,胸前便渗出刺目的血迹,可见力道之重。 赵永疼得浑身轻颤,却仍旧没有停手,继续用荆条抽打自己。 “小人真心悔改,求世子夫人告知小人错在何处。” 很快,赵永身上的白色单衣就被血迹渗透了,看起来十分吓人。 围观的人群中胆子小的女眷,不由惊呼连连。 “谢世子夫人也太心狠了些吧,人家到底哪里错了,好歹给个准话啊,哪有这般含糊其辞的。” “呵呵,估计是根本就挑不出人家的错来,就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罢了。” “我看也是,听说顾家的家主和少爷去世后,是侯府帮忙照管生意才没让顾家没落。” 赵永听着周围的议论声,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他是从顾家没少拿钱,但那又怎么样,下面分号的账,他从来没经过手。 不管是查账,还是对货,半点油腥也查不到他身上。 他就不信顾楠能抓到她任何把柄。 顾楠站在门口,冷冷看着赵永。 她没错过赵永眼中一闪而过的得意之色,内心翻涌的恨意再次掀起。 前世赵永一直帮忙管着顾氏商号,一直到她动了心思将顾氏商号过继到谢瑞名下时,才发现了赵永背地里的算计。 从账面上看,赵永确实没贪过顾家一分钱财。 盘查顾氏的生意时才发现赵永中饱私囊,打着顾氏的旗号做自己的生意。 他利用顾氏的人力,物力做出来的东西,然后再以赵氏的名义卖出去。 等他发现的时候,赵永儿子名下已经有了六家商号。 用她顾家的东西玩着空手套白狼的把戏,赚了足足近百万两银子。 她将此事告知谢恒,谢恒动了怒,要处置赵永。 赵永便是用了负荆请罪这一招,逼得谢恒毫无办法,还差点让她顶上一个过河拆桥的阴狠罪名。 那时她便知道赵永是个狠人,行事阴险狡诈,却又小心谨慎。 但这一世,赵永是没命套到那么多银子了。 顾楠攥了攥手心,抬脚迈过台阶。 因为要来寺里,她着装素淡,一袭白色云锦长裙,头发梳成高髻,发间插着一支珍珠白玉兰簪子,却衬得她小脸明艳清丽。 围观的人群忽然就噤了声,目光都集中在顾楠身上。 顾楠站在台阶上,垂眸静静看着赵永,淡粉色的唇轻启。 “赵大管事,你当真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赵永摇头,脸上是一副疼痛又茫然的神情。 “小人自问自接管顾氏商号后,忠心耿耿,从不敢有半点逾矩之处,不知小人到底错在何处。” 顾楠冷笑,忽然打断他。 “我且问你,昨日被我发落的六个掌柜中饱私囊的事,你可知情?” 赵永腮边的肌肉抖了抖,额头忽然有冷汗下来,不知是疼得还是吓得。 几番斟酌之后,他谨慎回答。 “小人从不插手各商号日常经营,对于他们错误的行为,小人前些日子才有所耳闻,还没来得及向世子夫人禀报。” 顾楠讥笑。 “你,赵永,既受我所托,管理顾氏商号,却说自己不插手商号日常经营,分明就是没有尽心履责,此乃一错也。 手下掌柜中饱私囊,你既知情却不及时禀报东家,此乃你二错也。” “你拿着顾氏的货物私自出去贩卖,将顾氏布庄做出来的成衣,私自拿到你铺子里贩卖,打着顾氏的名头,做着自己的生意,此乃你三错也。” 她声音清脆,每说一句话便下一个台阶。 等说完最后一句,恰好走下台阶,仍旧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赵永,冷声道:“赵永,你可知错?” 赵永瞳孔猛然一缩,腮边的肌肉抖动得更加厉害。 “前两错小人认下,可这最后一条,从何说起啊,小人冤枉啊,小人从来没有做过这些事。” 他双手举着荆条,一副无力辩解,你说什么我都认的模样。 “世子夫人若非要如此冤枉小人,小人愿意认下此罪,请世子夫人尽管责罚小人。” 围观的人群纷纷为他发声。 “谢世子夫人,这里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啊,我们平日时常光顾顾氏商号,赵大管事为人和善又仗义,不像是这种人啊。” 赵永听着众人的声音,心中越发得意。 他笃定顾楠拿不到任何证据,只是想诈他罢了。 顾楠冷笑连连。 “赵永,你以为我只是在诈你吗?小草胡同上的永春布庄,三条巷的永春粮油铺子,还有狗儿胡同的永春茶庄。 当真和你半点关系都没有吗?你还要我说出其他两个地方吗?” 赵永眼中有恐惧之色一闪而过。 他自认做的隐秘至极,顾楠是怎么知道那些地方的? 这不可能啊。 顾楠勾了勾唇,“你以为这些铺子没有挂在你赵家人名下,便没有人知道和你赵永有关系吗? 呵呵,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凡你做过这件事,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 这个时间,怕是宣课司的人已经上门去调查了。” 赵永倏然握紧了手里的荆条,跳起来就往外跑去。 “汪汪,汪汪汪!” 小满突然从屋里窜出来,忽然咬住了赵永的裤脚。 赵永吓得连连蹬腿,试图踹开小满往外跑。 小满却紧追着不放。 眼看着赵永就要跑到夹道的月洞门门口了。 一道身影窜过,当胸一脚,踹在了赵永的胸前。 赵永惨叫一声,倒在地上。 小满趁机长啸一声,扑上去,踩在他身上,两只爪子一把扒开赵永的前襟。 露出赵永血迹斑斑的前胸,还滚落下来两个油纸包。 “汪汪汪。”小满一口咬开了油纸包。 哗啦,里面流出鲜红的血来。 众人纷纷惊呼。 “啊这.....” “原来是鸡血啊。” 这时,突然从天而降一盆水,哗啦全泼在了赵永胸前。 他胸前的血迹被冲洗干净,露出了他白腻得毫发无损的胸膛。 四周完全安静下来。 来不及躲闪的小满也被淋成了落汤狗,有些恼怒地抬起脑袋,循着水泼来的方向看去。 第39章报答 站在墙角的平安迅速将水盆藏在身后,一脸无辜地朝着月洞门点了点下巴。 萧彦双手抱臂,两腿交叉,斜斜靠在门柱上。 英挺的眉毛朝着小满微微一挑,一副:“我让泼的,你有意见?”的样子。 小满缩了缩脑袋,呜呜两声,委屈地摇了摇脑袋。 脑袋上的水溅了赵永一脸。 啊噗。 赵永吐出一口水,愤怒大叫:“哪里来的恶狗.....” “汪汪汪。” 小满扬起身子,两只前爪扑向赵永,精准地摁在了他胖虎的脸上,冲他露出了锋利的獠牙。 赵永吓得面无人色,下意识喊道:“救....救命啊,世子夫人救我啊。 是小人不好,小人不该空手套白狼,求世子夫人饶命啊。” 围观人群发出轰天的讥笑声。 “呸,平日里看着和善一个人,原来是伪善。” “我刚才那么同情他,没想到他胸前装着鸡血来伪装,虚伪的狗东西。” “这种叛徒,就应该让狗咬死他。” “谢世子夫人,快,下令让狗咬死他。” 围观的群众刚才有多同情赵永,眼下就有多痛恨他的欺骗。 纷纷向赵永吐口水表示不屑,甚至还有人愤怒地跑去踢了赵永一脚。 顾楠向着围观的人群微微屈膝行礼,“不好意思,顾氏商号清理叛徒,让各位见笑了。” 她态度从容真诚,围观的人神色讪讪,为自己刚才对她的指责感到不好意思。 顾楠微微一笑。 “大家散了吧,希望各位以后照常光顾顾家的商号,不要被这等叛徒所影响。 今日在场的各位,可以跟着我的婢女到外面登记一下,免费去我顾氏布庄领一身衣裳。” “好,谢世子夫人真是大方。” “多谢世子夫人。” 顾楠微微一笑,示意如花领着众人去外面登记。 厢房前顿时安静下来。 赵永趁机一把推开小满,抖着手脚连滚带爬往外走。 “汪汪汪!”小满拔腿就追。 顾楠上前两步,叫道:“小满回来,不许再追了。” “哈哈哈哈嗝。” 月洞门口突然响起一连串的爆笑声。 顾楠一惊,转头望去。 平安连忙伸手捂住了嘴巴,只留下两个圆圆的眼珠子转个不停。 顾楠的目光梭过他手里的木盆,然后看到了门柱子上斜倚着的萧彦。 她的心跳瞬间慢了一拍。 萧彦何时来的?刚才的情形他都看到了?是他指使泼水的? 她的心里莫名有些乱,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暗自镇定向萧彦行礼。 “见过景王殿下。” 萧彦见她玉簪斜插,掩映乌云,螓首低垂,露在外面的一截脖颈晶莹如玉,如花树堆雪,粉白细腻。 他恍惚忆起大手抚过她肌肤的手感,软腻生香。 心口莫名生出一股燥热感,他不自在地站直身子,轻轻嗯了一声。 “无需多礼,起来吧。” 顾楠抿了抿嘴,说了他派人救下长顺媳妇,以及京兆府衙门的事。 “还有刚才的泼水之情,殿下几番相助之恩,顾楠都记在心里,有机会一定报答殿下。” 要说起相助,平安觉得可聊的话题就太多了。 “啊,顾娘子,你不知道.....” 萧彦抬腿踢了他一脚,“怎么哪里都有你,话真多。” 平安抬手做了个封口的动作,默默抱着木盆缩到角落里去了。 萧彦垂眸看向顾楠,意味深长地勾了勾唇。 “哦?世子夫人打算怎么报答我呢?” 一句世子夫人,莫名让顾楠羞恼起来。 面对萧彦,她总是会不可避免地想起那日的事情,想起两个人那些炙热的纠缠。 这让她很不自在,就连呼吸都有些小心翼翼,只想着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偏偏她领了人家的情,不得不说感激话。 谁知道这家伙竟然会这般问。 她脸上浮起一抹红霞,贝齿轻咬着嘴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话。 萧彦见她小脸涨得通红,原本樱花似的嘴唇被咬后看起来更加嫣红饱满。 他目光微暗,转头看向顶着湿哒哒的毛发走过来的小满。 “这是你养的狗?” 顾楠见他没再执着刚才的话题,暗暗松了口气。 “嗯,它叫小满,是我起的名字。” “哈哈哈嗝。”平安没忍住,再次爆出剧烈的哄笑声,几乎笑岔气。 萧彦脸色说不出的古怪。 顾楠一脸疑惑,看了看平安,又看了看萧彦。 “可是这名字有何不妥?殿下觉得小满不好听?” 萧彦神色僵硬,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好听。”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 “你就没觉得这两个字有些熟悉?” 熟悉吗? 顾楠眼中露出茫然之色。 她应该觉得熟悉吗? 萧彦眼中浮起一抹失落。 小没良心的。 他从宫里刚被接到皇兄府里的时候,身子孱弱,皇嫂就带着他去温泉庄子上住了几年。 七岁的时候,隔壁庄子上来了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 天天跑来找他玩,追在他屁股后,一口一个小满哥哥叫得不知道有多甜。 现在却一点都不记得了,不仅不记得,还给狗起名叫小满。 简直气死人了。 不知为何,顾楠敏感地察觉到萧彦身上气场不对。 他好像在生气。 她将刚才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没觉出自己那句话不对。 莫非是因为自己没提出怎么报答他的恩情? 她心下忐忑,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到萧彦冷哼一声。 “算了,我和你生什么气,走了。” 说罢,径直抬腿走了。 平安连忙屁颠屁颠地跟上去,一直到走出夹道,没忍住又爆笑出来。 “殿下,对不住,且让属下再笑一盏茶的时间。” 萧彦的声音冷如刀锋。 “很好笑?” 平安面对着墙,尽管竭力压制,还是笑得肩膀直耸。 没办法,只要一想到他家英明神武的殿下竟然与顾娘子的霜花鹞同名,他就怎么也忍不住想笑呢。 “殿下费尽心思送顾娘子一条狗,结果人家反手就给狗起了和殿下乳名一样的名字。 哈哈哈,小....小.....” 萧彦阴恻恻地说:“你敢再笑一声,本王阉了你。” 平安倏然捂住嘴,鼓着腮,主打一个收放自如。 “顾娘子也不知道殿下的乳名啊,要不属下去暗示一下顾娘子,让她给那只霜花鹞改个名字?” 萧彦的脸更黑了,咬牙切齿吐出三个字。 “不用了,就当本王报恩了。” 就让她天天对着那只狗叫小满好了。 等有一日她想起他这个曾经的小满哥哥,他再收拾那只狗。 平安一脸不可思议。 啊这...... 和一只狗同名?他家殿下这恩报的真是特立独行啊。 说回顾楠,她看着萧彦的背影消失在夹道口,有些无措地咬了咬嘴唇。 他是在气自己只有口头上的感谢,过于虚伪? 忽然,顾楠想到什么,疾步追了上去。 她想到该如何报答萧彦了。 第40章孟浪 “景王殿下。” 顾楠疾步走出夹道,看到不远处站着的彦,倏然站住脚。 平安笔直地站在墙角下,头顶着木盆,垮着脸,咧着嘴,一副假笑至极的模样。 这是? 她疑惑地眨眨眼。 萧彦靠在夹道对面的一棵梧桐树下,目光在她泛红的小脸上一扫而过。 “有事?” 顾楠点头,深吸一口气调整一下有些紧张的呼吸,才小声道:“我有事想单独和殿下说。” 萧彦眉头微挑,淡淡睨了一眼平安。 “滚到旁边去笑。” 平安双手扶住木盆,十分自觉。 “属下去花园入口处守着。” 旁边是报国寺的花园,他站在入口处恰好能看到四面来人,为殿下和顾娘子把风。 平安哭唧唧地顶着木盆,继续摆出假笑状态。 殿下说了,让他一次笑个够,必须笑足半个时辰。 但凡少笑片刻,便罚他打扫一个月的茅厕。 “说罢,什么事?” 顾楠收回打量平安的目光,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萧彦已经站到了她跟前。 两人离得有些近,近到她能嗅到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松香味。 炙热的阳光从头顶洒下来,在地上投射出两个人影紧紧靠在一起。 仿佛她靠在萧彦怀里一样。 顾楠脸一红,连忙往后退去,直到看到两人的影子中间有了一条宽宽的缝隙,才停下脚步。 抬头见萧彦挑眉不解地望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脱口而出。 “我想向殿下推荐一位妙手回春的神医。” 萧彦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眯,“神医?你觉得我有病需要大夫?” 顾楠连忙摇头。 “不是,推荐他是为了......” 是为了皇帝。 她不能冒然直接提起皇帝的身体状况,迟疑着不知该如何措辞。 萧彦蹙眉,“你到底想说什么?有话直说。” 顾楠:“这个人叫卫少谦,只知道他住在南阳府。 虽然眼下他只是个乡间大夫,但他的医术得祖上真传,尤其善治心疾,头疾之类的顽症。” “本王身边又没有人有心疾。”萧彦不解。 顾楠攥了攥手,不知道该如何说。 前世皇帝便是劳累过度,突发心疾而死。 但眼下没听说皇帝有任何心疾,这话便不能胡说,说了估计萧彦也不信。 萧彦摸着下巴想了想。 “听说你父兄皆是心疾过世,侄子也有心疾,所以你是想请本王帮忙找来这个卫什么....” 顾楠:“卫少谦。” “哦,你是想让我把他请来,医治你侄子?” 顾楠迟疑着该不该点头。 前世卫少谦是在两年后进京,因为治好了皇太后的头疾而闻名天下。 那时她才听说卫少谦最擅长的是治疗心疾,曾治好不少自幼患有心疾的病人。 所以昨日见到小侄子鸿哥儿时,她便动了让人去南阳寻找卫少谦的心思。 但今日见到萧彦时,她突然想起前世皇帝同样也是死于心疾的事。 当今皇帝是位仁和宽慈的君王,自登基后夙兴夜寐,勤政爱民,很受百姓爱戴。 萧彦是陛下一手带大的,若是能提前找到卫少谦,救下皇帝的命,也算是她报答萧彦的恩情了。 但眼下萧彦明显误会自己在请他帮忙找人治疗小侄子。 她若是点头了,万一萧彦忽视了皇帝的身体,仍旧无法救治陛下。 正迟疑间,听到萧彦似笑非笑。 “本王为何要帮你这个忙?” 她不由惊讶地瞪眼望去,忍不住脱口问道:“殿下先前为何会帮我?” 萧彦目光微深。 “自然是因为你也算是本王的.....” 救命恩人四个字尚未说出口,就被顾楠急急打断。 “我不是殿下的女人,而是文昌侯府的世子夫人,还请殿下不要乱说话。” 萧彦面色古怪一瞬,随即被她急着撇清关系的话气笑了。 他这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一身反骨。 顾楠越是这般急着与他撇清关系,他就越不能让她撇清。 上前抬手轻轻捏住了顾楠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着,撇嘴冷哼。 “世子夫人?那日你中了药,我被引入你房中时,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顾楠两颊通红,就连呼吸都急促了两分。 “那日的事情是个意外,还请殿下忘记那日的事情。” 她瞪大眼睛看着萧彦,却不知这副模样,像极了刚出生的猫儿一般,眼眸透亮清澈,又娇又怜,让人有一种想护在手心娇宠。 萧彦不由眸光微深,捏着她下巴的手缓缓松了力道,嘴角勾出一抹戏谑。 “忘记?不如世子夫人来教教本王,该如何忘记呢?本王的技术应该很好啊,你忘得掉吗?” “你...你孟浪!” 顾楠从未听过如此孟浪的话,又羞又气,鼓起勇气拍掉萧彦的手,转身就跑。 跑到夹道口,想起自己跑过来的目的,又跺跺脚停下来。 “我不是求你非找卫少谦不可,只有一条请殿下务必重视。 十月初一那日,千万不可让陛下做任何让身体感到疲累的活动。”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跑了。 萧彦望着她的背影,脸上笑容微敛。 皇兄? 卫少谦? 治疗心疾? 这丫头到底想说什么? 顾楠一直跑到厢房门口才停下来,拍了拍跳得飞快的心口。 不知道萧彦能不能将她的话听进去。 前世陛下是在十月初一那日皇帝突然来了兴致,陪着小太子在御花园玩闹。 陛下本就身体虚弱,一番劳累后突然引发心疾,等到太医赶到的时候,已经回天乏力。 皇帝骤然崩逝,年仅六岁的小太子一个月后登基,萧彦成为史上最年轻的摄政王。 顾楠对这个日子记忆深刻,是因为那时她身为文昌侯夫人,要日日进宫哭灵。 连续几日跪着哭灵,她在出宫回府的路上就疲惫晕了过去。 如意带她在医馆找大夫一把脉,才知道她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想起往事,顾楠叹息一声。 她已经言尽于此,但愿萧彦能听进去她的话。 若是萧彦不去找卫少谦,只能她想法子派人去找了。 “小姑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处?我听说赵永来闹事了,你没事吧?” 常氏急匆匆地带着丫鬟快步走来,神色急切地打量着顾楠。 见她双颊生晕,看起来比来时气色还红润两分,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赵永人呢?” 顾楠道:“跑了,这个时候估计去应付宣课司的盘查了。” 她在出发来报国寺之前,就已经委托二叔去宣课司揭发赵永的不法勾当了。 只要宣课司盘查完,赵永从顾家获得的银子全都可以拿回来。 她目光越过常氏,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人,不由面露惊讶。 “嫂子,这位是.......” 第41章施压 常氏身后站着的男人三十上下,带着一顶四带巾帽,身穿青色圆领袍子。 是宦官惯常的打扮。 常氏微微侧身,向顾楠介绍。 “这位是赵三友赵公公,刚才我为婆母选花的时候,恰好遇到赵公公被毒蛇咬了。 我想起身上有你给的解毒药,便给了他一颗。 赵公公听说药是你配的,坚持跟过来当面向你道谢。” 赵三友长着一张方形脸,向顾楠揖首行礼,未语先笑。 “谢世子夫人和常夫人的救命之恩,杂家记在心里了,来日若有机会,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顾楠微微一笑。 “赵公公客气了,不过是恰好遇上了,搭把手的事。” 赵三友摇头,“于两位夫人而言,确实是搭把手的事,但对杂家而言,确实性命攸关的事。 杂家在内府监当差,以后顾家有用到的地方,尽管开口。” “内府监?”常氏惊呼,“哎呦,这可真是巧了,我们顾家倒是经常和内府监打交道。 不知赵公公负责哪一块的差事?” 赵三友神色有些惭愧。 “杂家位卑言轻,平日里只负责宫里的香烛买卖一事,今日来报国寺便是勘察香烛的。” 常氏眼中露出失望之色。 顾楠莞尔一笑,“赵公公不必过分自谦,我见公公行事沉稳,来日必定有一番大作为。 就像你们内府监监正李公公一般,听说年轻时只是宫里浣衣局的小内侍,如今不也成了一府监正。” “承世子夫人吉言了。”赵三友笑了笑,“杂家身份低微,不敢和李监正相提并论。” 顾楠摇头。 “我的看法与赵公公不同,只要发心发愿,日日潜心准备,自然有心愿达成的一日。 我们还要去前殿点灯,就不叨扰了。” 她微微颔首,吩咐如花带上小满和她抄写的经书,同常氏一道离开。 赵三友望着顾楠离开的背影,一时陷入了沉思。 点完长明灯,回去的马车上,常氏忍不住感慨。 “幸好今日咱们身上带着解毒药,若是等到报国寺的和尚将大夫请来,这位赵公公就要咽气了。 对了,好好的你怎么想起准备解毒药丸了?” 顾楠解释道:“我婆婆就曾在报国寺遇到过蛇,在家念叨过几回,所以我才留心备了解毒药丸。” 常氏哦了一声,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转而说起了赵永的事。 “没想到侯府找来的是这样一个包藏祸心的大管事,谢家真的是其心可诛。 堂堂侯爵府邸,一心想霸占妻子的产业,真是烂到根上了。” 若说原先她还怀疑顾楠想和离是想和谢恒闹,今日她发落赵永的事让常氏彻底相信了顾楠和离的决心。 因此骂起谢家来,嘴上丝毫不留情。 顾楠靠在车厢壁上冷笑。 谢家早就烂到了根子上。 公公文昌侯是个虚有其表的伪君子,惯会吃喝玩乐,将祖上传下来的家业败坏的所剩无几。 婆婆淮阳郡主,因为娘家父亲的功绩,父母过世后在太后跟前养过几年,虽有郡主名号,却没有封地,面甜心苦,平日里只知道算计。 所以才会养出谢恒那般眼高于顶,刚愎自用的伪君子。 “阿嚏。” 谢恒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是不是夜里着凉了?”淮阳郡主一边关心儿子,一边吩咐下人换热茶上来。 谢恒摆手制止,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 抿了抿有些干哑的嘴唇,他皱眉抱怨。 “儿子今儿去工部报道,直接就被尚书大人派去指挥修缮东城门了。 修缮的工匠都是些大老粗,儿子和他们鸡同鸭讲一日,口干舌燥。” 淮阳郡主听了十分心疼。 儿子从小养尊处优,哪里受过这种苦。 “等过些日子想法子活动活动,让尚书大人派个清闲点的差事给你。” 谢恒点头,他的手是用来握笔的,岂能一直干那些粗活。 “母亲,听说今儿顾楠发落了赵永?到底怎么回事?” 提起这个,淮阳郡主的脸一下子阴沉下来。 “提起这个,我就来气,当初我念着赵永曾帮你外祖父打理过家里的生意,所以才给了他这个恩典。 他倒好,管着顾家的生意,做着自家的买卖。 这还不到三年,他都已经在外面私自开了三家铺子了,估计他贪的银子都比拿给咱们家里的多。 就算顾楠不收拾他,我也容不了他。” 顿了顿,淮阳郡主转而提起顾楠。 “赵永毕竟是咱们派去的大管事,她不声不响就处置了,这是打咱们的脸呢。 我看她就是因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同你置气呢。” 谢恒觉得顾楠有些无理取闹。 “家里的事在家里闹就算了,生意上的事是大事,她一个女人家懂什么? 儿子暂时不想去接她了,且晾她在娘家几日再说,不能惯得她无法无天了。” 淮阳郡主很是赞同,叮嘱谢恒。 “你明儿亲自去一趟内府监,让李伟暂且把顾家的货全都压下来。 总要让顾楠知道,这两年多到底是谁在为顾家出力,顾家赚钱看的到底是谁的脸面。” 顾楠在娘家又住了两日。 这两日是她重生回来后过得最惬意的时光。 早上起来陪母亲说笑用饭,然后陪小侄子读书,陪小侄女玩躲猫猫。 到了下午便听巡查商号回来的常氏念叨各个商号的情况。 嫂子突然接手商号,千头万绪,忙得几乎脚不沾地。 她便将自己前世打理生意的一些经验分享给嫂子,姑嫂俩的感情恢复不少。 这日下午,常氏神色匆匆从外面回来,脸色十分难看。 “内府监那边将我们这一批送进宫的布料全都扣下了。” 顾楠蹙眉,“扣下了?什么理由?” 常氏:“李监正说要近日市面上的布料参差不齐,需要一匹一匹检查。” “以前也是一匹一匹检查的吗?” “我问了布庄掌柜,他说以前都是赵永去送货,听说是抽几匹验一验就好了。” 顾楠脸色微沉,“这分明就是为难咱们顾家。” 话音一落,顾二叔和顾三叔一前一后走进来。 顾二叔道:“内府监把我们前几日送过去的炊具,以及铜鼎什么的都退回来了。” 顾三叔满脸气愤,“还有咱们家的马蹄掌,马鞍,马镫什么的,说咱们家做的有问题。 我呸,咱们家做了多少年的这些东西了,怎么就突然不合格了呢。” 顾楠逐渐回过味来,不由冷笑。 “这是文昌侯府在向我们施压呢。” 第42章买棉 顾二叔面露怒色。 “你的意思是说文昌侯府与内府监的李伟互相勾连,逼顾家低头,重新用回赵永?” 顾楠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宣课司的盘查结果已经出来了,赵永空手套白狼,两年多就在顾家牟利十多万两。 如今赵永在这行的名声彻底臭了,谢家定然恨透了他,绝不会再用他。 但施压也是真的,想让我们觉得顾家离了侯府根本转动不起来。” “狗日的,什么侯府勋贵,行事龌龊,心都是黑的。”顾三叔没忍住,狠狠骂了起来。 顾二叔皱眉扯了他一下。 顾三叔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顾楠。 “世子一直没来接你,这也是变相在逼迫你呢。” 顾楠没有掩饰,直接点头。 出嫁的女子回了娘家,一般当日就要返回,有事需要住个两三日的,一般婆家就会来接。 尤其是勋贵之家,更重视这种规矩。 婆家不来接,就意味着出嫁的女子在婆家不受重视。 虽然她巴不得谢恒永远不要来接,但也知道她还没有和离,早晚都还是要回去那个虎狼窝。 “楠楠,若是世子来接你,又待你百般温柔,你会不会.....”顾二叔神色迟疑。 顾楠见二叔,三叔同时看过来,知道他们的担忧。 只怕在他们心中,她突然闹如此大,主要还是因为谢恒纳妾的事。 她一脸认真地摇头。 “二叔,三叔放心,谢恒会来接我,但我不会反悔。 顾家的东西必须在顾家人手里,我不会让侯府再有任何插手的机会。” 顾二叔,顾三叔两人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顾二叔:“只要你不反悔,就算是内府监施压,咱们也不怕。” 顾三叔一拍桌子,“大不了咱们也给李伟多塞些银钱,他们内府监那些阉人,图的不就是个钱财嘛。” 李伟图的可不仅仅是钱财。 顾楠冷笑,“二叔,三叔不用担心,此事我自有办法,你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送走二叔和三叔,顾楠又问起常氏收购棉花的事。 常氏叹气,“别提了,我好不容易说动吕掌柜调用所有账上能用的资金去买棉花和粗布。 今儿内府监一扣下咱们的货,吕掌柜立刻就不同意了。 而且我打听到前两日,马家就已经将今年冬天的军队棉衣送到内府监了。 咱们根本不可能拿到军队的棉衣订单了。” 常氏脸上的神情十分失望。 顾楠却十分坚定,“嫂子你信我,不瞒嫂子,我拿了五万两银子给陈力,已经去收购棉花和粗布了。 嫂子若是再不下手,怕是只能去京城以外的周边城池去采买了。” 她从婆婆那里拿回来的银票,全都给了陈力。 五万两! 常氏倒抽一口凉气。 “今年暖和,棉花价格本来就低,你知道五万两能买多少棉花和粗布吗? 咱们今年肯定是拿不到军队的棉衣单子了,棉花积压到明年就卖不上价了。 你一下子投这么多银子,小心到时候血本无归。” 顾楠点头,试着向常氏透点口风。 “但若是今年冬天不是暖冬,而是酷寒呢?” “这绝不可能。”常氏脱口而出,指着外面高挂的烈阳。 “这都八月下旬了,热得都不能出门,冬天怎么可能会冷?” 顾楠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常氏脸上的神情渐渐变得惊疑不定。 “你为何如此笃定?你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顾楠苦笑,因为前世她经历过。 她换了个说法,“其实是父亲托梦告诉我的,所以我前日才去报国寺点长明灯,便是为了告诉父亲此事。” 常氏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公公托梦告诉你的?真有此事?” 顾楠点头。 常氏渐渐冷静下来,沉默许久,咬牙道:“好,那我便强势一些,直接命吕掌柜拿银子出来。 我再把家里能调动的银子全都拿出来,让吕掌柜和陈力一起去买棉花和粗布。” 常氏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那架势,颇像即将上战场的女英雄一般。 很快,顾家人大肆收购棉花和粗布的事情就传扬开来。 有不少人纷纷嘲笑顾家。 “听说没,顾家如今是女人当家,这女人哪里懂做生意的事啊。” “谁说不是呢,今年天气都热成什么样了,还买棉花,肯定赔个底朝天啊。” 所有人都等着在看顾家的笑话。 内府监。 监正李伟斜靠在小榻上,左右各两名小太监跪在地上,小心翼翼地为他捏着脚。 “伟爷,这个力度合适吗?” 李伟眯着眼嗯了一声。 他不喜欢别人叫他李公公,那会时刻提醒他比别的男人少了一根东西。 所以在内府监他的地盘,所有人都叫他伟爷。 副监正进来禀报,说了顾家买棉花的事。 “伟爷,您听说没,谢世子夫人还放出话去,说顾家今年一定能拿到军队的棉衣单子。 要我说这女人家家的就是鼠目寸光,根本不知道今年的棉衣已经入库了,再有两日就该发下去了。 顾家这回要成为全城的笑话喽。” 李伟眯着眼嗤笑,“竟然还想拿到军队的棉衣单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你派人把顾家这次进贡的布全都退回去,就说做工不合格,不必遮掩,务必让全城人都知道。” 副监正迟疑。 “那顾氏不过是同谢世子置气,咱们这么打顾氏的脸,侯府那边......” 李伟斜了他一眼。 “你懂什么?咱们越打顾氏的脸,才越能彰显侯府对顾家的重要性,侯府那边巴不得咱们如此做呢。” 副监正一脸谄媚。 “还是伟爷您英明啊,只是让谁去打顾家的脸呢?” 这可不是个好差事,以后顾氏与谢世子和好了,指不定就要被收拾呢。 李伟面露得意之色,看到门外扫地的人影,下巴微抬。 “让赵三友去跑一趟吧,反正他也没什么正经差事。” 副监正出门向赵三友传达了李伟的意思,趾高气扬道: “伟爷说了,一定要强调先前赵管事在的时候,顾家的货从来没出过问题。 若是顾家管不明白,可以让谢世子来帮忙交涉。” 赵三友垂眸,低声应了声是。 随后让人套了车,装上顾家的布料,送到了顾家。 常氏得知布料被退了回来,气得脸色铁青。 见到退回来的人又是赵三友,想起自己前日还用解毒药丸救了他一命,顿时更生气了。 “这些布料我一匹一匹验过,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合格,还请赵公公给个说法。” 赵三友神色愧疚。 “来的路上,杂家仔细看过,这些布料做工精致,颜色雅致,没有任何问题。 无奈杂家在内府监人微言轻,实在帮不到夫人,还请夫人恕罪。” 常氏也知道罪不在赵三友,抿了抿唇没再说话。 赵三友躬身告辞。 “赵公公,请留步。” 顾楠笑盈盈走出来,“我有一言,想说与赵公公。” 第43章三天 赵三友离开没多久,顾家商号十三个掌柜都来了。 七个老掌柜,另外六个是新提拔上来的。 所有人都集中在议事厅里,一脸难色。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要数布庄的吕掌柜了。 “今儿咱们布庄有六家客户上门退货,听说内府监把咱们的布退回来,那些正在量身做衣服的夫人们转身都离开了。 这么下去,不出十日,咱们的布庄就得倒闭啊。” 吕掌柜一脸焦急地看着顾楠,常氏,顾二叔和顾三叔。 “东家们赶紧想想办法吧。” 其他掌柜们也纷纷诉苦。 “我们茶行也有客户上门来退货了,说咱们的茶味不正。” “我们皮革行更惨,上游的供货商直接突然提价,进货价格涨了。” “我们兴味楼连着两日都没啥生意了,客人们都在观望呢。” “粮油行的进货价直接给翻了一成,这分明是欺负顾氏商号呢。” 吕掌柜急得不停跺脚。 “少夫人还把账上能调动的钱全拿去买棉花,供货商涨价,账上又没有资金了。 这么下去,咱们顾氏商号根本撑不住啊。” “是啊,东家们快拿个主意吧。” 有人直接对顾楠表示不满。 “先前世子夫人口口声声说能助少夫人拿下军队的棉衣单子,如今别说棉衣单子了,咱们顾氏的货连内府监这一关都过不了。” “多少人和顾氏合作,就是冲着咱们皇商这块招牌啊,如今内府监卡了咱们的货,人家就以为咱们顾氏要不行了。” “棉衣单子没有希望了,赶紧把买棉衣的钱都拿回来,账面上有钱,商号也能多撑些日子。” “如今外面都传咱们顾氏商号的人是傻子呢,大热天买棉花。” 众人七嘴八舌纷纷反对,要求常氏将买棉花的钱拿回来。 顾二叔和顾三叔也提出了质疑。 常氏一脸为难地看向顾楠。 公公托梦的事她是信的,但说给各位掌柜听,他们肯定不会信。 顾楠深吸一口气,朗声道:“买棉花和粗布的事,我和嫂子心意已决,不会更改。 若真的因此让顾氏赔钱,无论赔多少,我都会用我的嫁妆来抵。” 众掌柜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老家主疼爱顾楠,她出嫁的时候,嫁妆足足一百二十八抬,陪嫁庄子铺子十几个。 吕掌柜长吁短叹。 “咱们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内府监摆明了认侯府的脸面,要不....要不世子夫人回去和世子服个软?” 话音一落,立刻有人响应。 “若世子肯出面帮忙,内府监那边肯定会通融的。” “世子夫人借这个机会也能与世子和好,岂不是一举两得。” 顾楠心绪有些起伏。 想来在这些掌柜眼里,她不过是因为谢恒纳妾的事才会突然如此发作。 反正如今赵永已经处置,她借这个机会求谢恒帮忙,正好可以夫妻和好,两全其美。 可她心里明白自己是在为和离做准备,打死也不会求谢恒。 她转头看向顾二叔,顾三叔以及常氏。 “你们也想让我回去求谢恒吗?” 常氏板着脸瞪了她一眼,“胡说什么?我可没有那个意思。” 顾三叔大大咧咧地骂,“侯府若有心帮忙还用你开口求?分明就是故意的,我早说了他家没安好心。” 顾二叔想得更多一些。 “内府监这般行事,只怕也有侯府的授意吧? 你终究还是要回侯府的,你回去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亲人没有迟疑,也没有委屈她低头,这让顾楠心中微暖。 这时,如意在外面禀报。 “世子来接姑娘回府了。” 下面的掌柜们脸上露出迟疑之色,眼巴巴看向顾楠。 在他们心中,顾楠已经是侯府的世子夫人,如果侯府肯罩着顾家,顾家生意兴隆,这实在是件好事。 顾楠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我们顾氏商号屹立多年,靠的是皇商这块牌子,根本不是他侯府。” “三天,各位给我三天的时间,我必然解决此事。” 她丢下这句话,转身离开。 留下议事厅内一群人面面相觑。 出了议事厅,顾楠看到穿着一身湖蓝锦绣长袍,缓缓走来的谢恒。 行走间一派世家公子的俊美潇洒,引得路过的丫鬟纷纷驻足。 她冷笑一声,微微屈膝。 “多谢世子体谅,让我在娘家多住了两日。” 谢恒撇了一眼她身后的议事厅,又见顾楠脸色有些泛白,眼底闪过隐隐的笑意。 “听闻岳母身子一直不好,你多留两日也是应该的。” 顾楠无心同他寒暄。 “既然世子来了,我们便回侯府吧。” 她转身吩咐如意和如花去收拾东西。 谢恒犹豫片刻,主动提出要去内院拜访顾夫人。 “按规矩应该向岳母请安的。” 顾楠直接拒绝了。 “不必了,这个时间我母亲刚用完午饭歇下了,你过去反倒打扰了她老人家的清净。 再说内院只有我嫂子和母亲两位女眷,世子去了反倒不方便。” 谢恒皱眉,顾楠这是在抱怨他来午后来接人? 他能主动来接就已经是给了顾楠脸面,又主动提出向岳母请安。 顾楠还想要他怎么样? 果然女人就不能太宠,晾了她两日,看来还是没学到教训。 他拂袖转身,“既如此,便直接回家吧。” 夫妻二人一路无话,回了侯府。 下人禀报,说淮阳郡主要见他们。 顾楠直接去了南山堂。 淮阳郡主见到她,开门见山直接问起赵永的事。 “这么大的事,怎么也没派人回来说一声?毕竟是我挑出来的管事,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侯府想霸占顾家财产呢。” 顾楠垂眸,掩去眼底的冷笑。 她不信赵永没来侯府找过谢恒。 “我本想着从报国寺回来亲自禀报婆婆的,谁料赵永竟胆大包天,去报国寺堵我。 打着负荆请罪的名义,想往咱们侯府身上泼脏水。 事发紧急,我若不处理赵永,岂不是让人怀疑咱们侯府居心不良? 来不及向婆婆禀报,还请婆婆不要怪罪。” 她句句有理,堵得淮阳郡主无话可说,只能大骂赵永。 “是我识人不清,但你要知道,咱们家绝没有要霸占你顾氏家业的意思。” 她拍着顾楠的手,脸上满是关切。 “叫你来,就是想只是赵永突然被处置,家里的生意一切可顺当?” 顾楠垂眸,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第44章养子 淮阳郡主看到她这番做派,心中暗笑不已。 “若是有需要侯府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顾楠抬头看过来,眼眸清亮。 “倒确实有件事需要婆婆帮忙拿个主意。” 淮阳郡主得意地看了谢恒一眼,坐直了身子,慢条斯理地端起了茶盏。 “什么事,你说说看。” 这一次她一定要顾楠跪下来求她,并将先前拿走的银子全都还回来,再答应侯府重新派个管事去接管顾氏商号。 否则一切免谈。 顾楠叹了口气。 “我娘家如今在买棉花过冬,婆婆,不如侯府也出些银子一起买。 到时候若是赚了钱,咱们侯府定能分得不少银钱。” 她睁着清亮的杏眼,眼巴巴地看着淮阳郡主。 “噗.....咳咳。” 淮阳郡主没忍住,一口茶呛进了喉咙里,手里的茶盏也打翻了,泼了一身的茶。 她一边咳嗽,一边没好气地瞪着顾楠。 “咳....买棉花?咳咳咳....你说的就是这件事?” 顾楠点头。 “对啊,不然婆婆以为是什么事?” 淮阳郡主攥了攥帕子,神色有些阴沉。 “钦天监的人都说了,今年冬天是个暖冬,你听谁说今年冬天会很冷?” 顾楠:“家父托梦给我,说今年冬天很冷,我便想着多买些棉花和粗布备着。” 淮阳郡主嗤笑。 “托梦的事岂能当真?算了,侯府就不凑这份热闹了。” 顾楠还想再争取。 “可是.....” 淮阳郡主不耐烦摆摆手,转身进了内室去换衣裳。 等她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出来的时候,外间谢恒一人在外间坐着了。 “母亲,要不咱们也买些棉花?岳父向来疼爱顾楠,万一托梦是真的?” 淮阳郡主瞪了他一眼。 “胡说,若真有托梦的说法,你父亲都死三年了,也没见他给我托过一次梦。 子虚乌有的事,你跟着瞎胡闹什么?” “再说如今外面都在嘲笑顾家呢,咱们跟着插一脚,让人家也嘲笑咱们侯府傻吗?” 谢恒便不再提这件事,说起将谢瑞接进府中的事。 “瑞哥儿一人在外面住着,儿子着实不放心,云裳这两日都是以泪洗面,生怕瑞哥儿出点什么差错。 儿子琢磨着顾楠正是要求我们的时候,倒不如趁这时将瑞哥儿接进来。” 淮阳郡主眯着眼想了想,同意了。 “你说得没错,眼下是个好时机,听说顾氏商号账上快没有钱了。 我倒要看看顾楠能牙硬到什么时候。” 翌日一早,淮阳郡主便亲自派了张妈妈带着人将谢瑞接回了侯府。 顾楠用了早饭,去向南山堂请安。 一进门,就听到满屋子的欢声笑语。 淮阳郡主坐在上首,怀里抱着个小男孩,正拿了点心喂孩子吃。 谢恒与孟云裳一左一右守在两边,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孩子。 孩子小口小口吃着点心,吃相十分秀气。 吃完一块点心,脆生生地笑着对淮阳郡主说:“祖母这里的点心可真好吃,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点心。” 淮阳郡主心疼坏了,抱着心肝肉地喊。 “以后祖母这里的点心都给你吃。” 这时,孟云裳一抬头,看到了站在帘子外的顾楠,不由脸色一白。 “世子夫人来了。” 她低头上前为顾楠打起帘子,姿态摆得很低。 “妾孟氏向世子夫人请安。” 今日恒郎再三叮嘱过她,谢瑞能不能当嫡子养,全看顾楠的态度。 为了儿子,她咬牙也得伏低做小,讨好顾楠。 顾楠抬脚迈了进来,屋里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 仿佛她是一道凌厉的剑一般,一进来就划破了空气。 顾楠心中冷笑,淡淡看向淮阳郡主怀里的小男孩。 白嫩的小脸,乌黑发亮的眼睛,笑起来两只眼睛会弯成月牙一般,十分可爱。 这便是她前世当做亲生孩子一般养大的谢瑞。 为了谢瑞的学业,她不辞辛苦,三顾茅庐为他请来了当世大儒悉心教导。 不论是三伏,还是三九,谢瑞读完书,永远都有她亲手熬的汤。 谢瑞吃的喝的穿的,读书用的,她从不假手他人,都是亲自准备。 别的孩子有的,谢瑞一定会有,别的孩子没有的,她也为谢瑞花钱准备。 整整十年,她在谢瑞身上倾注了一个母亲所有需要付出的心血。 谢瑞以十五岁稚龄便考中秀才,成为京城勋贵子弟的佼佼者。 之后她更是将顾氏所有的产业都过给了谢瑞。 可谢瑞是怎么回报她的呢? 她被软禁在侯府内院之后,谢瑞却一次都没来看过她。 偶尔让下人将他请过来,更是连门也不进,在门口不耐烦说两句便拂袖而去。 “你明知道先生性格古怪,不喜爱我,却强逼着我跟他读书学习。” “我读书累到不行,你还是催我读书,你怎么那么狠毒?” “实话告诉你,我根本不想做你的儿子,我从来没喜欢过你。” 强逼,狠毒,不喜欢,这些字眼仿佛钝刀子一般,一刀一刀穿过她的胸膛。 那时她不明白,自己尽心尽力养大的孩子,怎么会恨着她。 直到死前她才知道所有真相,明白谢瑞这孩子,从根子上就是烂的。 顾楠脸色泛白,捂住心口方缓解了突然泛起的锥心之痛。 神色淡淡向淮阳郡主屈膝请安,仿佛没看到她怀里的孩子一般。 淮阳郡主却拉着谢瑞,让他向顾楠磕头行礼。 “她以后就是你的母亲了,快磕头叫母亲。” 谢瑞灵活的眼珠子转了转,从淮阳郡主膝上跳下来,乖巧地磕头行礼。 头还没磕下去,就被如意拦住了。 顾楠坐在淮阳郡主下首,面带微笑。 “哪里来的孩子啊?你自己没有娘吗?怎么叫我母亲?” 孟云裳浑身一颤,脸更白了。 顾楠掩口一笑,仿佛随口一说。 “哎呦,看着倒是与世子有几分相像呢。这不会是世子在外面和哪个野女人生的吧? 看他年龄得有四五岁了吧?那时我和世子还未成亲呢。”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孟云裳脸色苍白,下意识看向谢恒,泫然欲泣。 亲生的儿子就在眼前,却要认别的女人做娘,还被人家怀疑是奸生子。 这种滋味犹如刀割心头肉一般疼痛难忍。 谢恒脸色也不好看,嘴唇微动,迟疑要不要直接坦诚谢瑞的身份。 他不信顾楠敢把这件事捅出去。 看出儿子的打算,淮阳郡主连忙吩咐下人将谢瑞领下去,然后瞪了顾楠一眼。 “胡说什么呢?恒儿不是那样的人,这孩子的父亲谢氏族人,也是军中之人。 三年前跟着侯爷去了战场,替侯爷挡了一箭,死了。 她母亲一个人带着他艰难度日,如今她母亲因病去了,便将这孩子托付给了侯府。 这孩子的父亲是侯府的恩人,我们不能不管他,所以便想着记在你名下养着。 顾楠,你不会连这点小事都不同意吧?” 第45章威胁 恩人的后代? 我呸。 顾楠没料到淮阳郡主无耻至此,竟然硬生生为谢瑞编造出这样一套身世来。 她把玩着手里的帕子,大眼睛眨啊眨啊,一副不解的样子。 “记在我名下,那便是我和世子的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侯府的。 他不是世子亲生的孩子,婆婆和世子怎么能将整个侯府都托付给他? 将来婆婆百年以后,就不怕被谢家祖宗指着鼻子骂么?” 淮阳郡主被这话噎得心口疼。 瑞哥儿本就是她的亲孙子,谢家祖宗怎么会怪她? 谢恒连忙道:“母亲也是一番好心,他父亲是侯府的恩人,救命之恩,自当涌泉相报。 别说把侯府家产都给他,即便他将来想袭爵,我也不会有二话。” 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斩钉截铁。 孟云裳听得两眼放光,含情脉脉地看着谢恒。 顾楠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世子报恩之心令人赞叹,只是我尚年轻,将来还会有自己的孩子。 若是他占了嫡长子的位置,将来我生的孩子可怎么办? 我的孩子明明是嫡长子,却被一个外人占了位置,这不公平。” 谢恒脸色一沉。 “什么外人?我说了,他也姓谢,是恩人的儿子,便是我的儿子。” 顾楠哂笑,“既是恩人,不知他父亲是谢氏族里的哪位? 既是救侯爷而死,按理说该每年都要拨钱给他们母子的。 怎么我打理侯府三年,从未听说过此事?” 谢恒脸色一僵。 母亲临时编出来的身世,他去哪里给瑞哥儿捏造个父亲? 淮阳郡主连忙接过话茬。 “是老家那边的族人,你没见过,这几年也都是从我这里拿私房给他们母子。” 谢恒抿了抿嘴。 “我主意已定,以后瑞哥儿就是我的嫡长子,明日便开祠堂,记族谱。 你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罢,你以后就是瑞哥儿的母亲了。” 顾楠心底积压的怒火翻涌而起,眼中泛起了火星子。 “世子这是要按头逼我认儿子?若我执意不肯呢? 一个不被嫡母认可的孩子,他将来如何在世家中立足?” 谢恒倏然起身,眼中怒火高涨。 “顾楠,叫你来商量此事,已经给了你体面,你别太过分。” 她过分? 顾楠被气笑了。 “我平白无故就要多一个儿子,多一个外人来分我的财产,我还不能不同意?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世子要报恩,收他做养子,让他在侯府平安长大,享受侯府公子的待遇,一样是报恩。 我倒想问问世子为何偏偏要让他做嫡子?世子安的又是什么心?” “你!”谢恒怒不可遏,脸色铁青。 “好了,不是说好的商量嘛,你们两个怎么反而起了争执?” 淮阳郡主连忙在中间打着圆场,笑呵呵地吩咐谢恒去内室休息,又让孟云裳先下去。 孟云裳眼巴巴地看着谢恒,眼中满是祈求之意。 她生怕自己的儿子做不了嫡子。 谢恒用眼神安抚她,示意她稍安勿躁。 孟云裳这才一步三回头离开了。 谢恒沉着脸进了内室。 淮阳郡主笑眯眯地拉着顾楠坐下。 “好孩子,这事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也得体谅恒儿报恩心切不是。 你和恒儿是要夫妻,夫妻之间过日子,就像一根绳一样,难免会打结。 若是两人都往外扯,这结啊就会越打越紧,若是有一个人率先退让一步,中间的结不就松了。 咱们女人啊,就应该心胸宽广一些,退一步海阔天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顾楠心中冷笑。 退一步海阔天空,你们怎么不退? 淮阳郡主接着说:“我以前啊,也和侯爷有争执的时候,每次都是我先退让。 他们是男人,是爷们,我们女人哪能不给爷们面子? 我们女人啊就是这样的命,你得记住一个理,家和才能万事兴啊。” 顾楠仍旧坚持不同意。 “真要过继到我名下也可以,世子和婆婆签字保证他将来不分我的财产和嫁妆。 我的东西,全部要留给我亲生的孩子。” 淮阳郡主心中暗恨顾楠油盐不进。 她冷着脸放开了顾楠的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我听说内服监近日将你们顾家的货都退回去了?是顾家的货确实出问题了,还是内府监那边缺乏打点?” 顾楠脸色微变。 淮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的笑,脸上却一副叹息的神情。 “赵永虽说不是好东西,但他来回打点内府监,想必内府监看在侯府的面子上,也对顾家多有照拂。 这几日我怕外人误会侯府觊觎顾家财产,所以也不敢提重新派管事去打点的话。” “唉,顾家毕竟是侯府的亲家,不能眼睁睁看着被为难不是?我看不如这样。 我重新派个人去帮着顾家打点,照看顾家的生意,你呢,也别一口咬死不同意孩子过继。”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顾楠。 “顾家毕竟是你的娘家,你总不希望顾氏商号就这么毁了吧?那可是你父亲一生的心血。 你也不用麻烦婆家不好意思,总归是一家人,只要你不误会我们觊觎顾家财产就是了。” 饶是心中早就猜到了这些话,顾楠还是忍不住气得脸色发白。 怎么能有人做到如此厚颜无耻,明明处心积虑觊觎她家财产,还口口声声都是为你好,不用感谢我的样子? 怎么能有人做到如此薄情寡义,不惜威胁她达到将亲孙子过继的目的。 她脸上做出挣扎的神色,然后冷着脸起身。 “我没办法做到像婆婆这般容易退让,儿媳还有事,先离开了。” 她转身离开,淮阳郡主气得抓起小几上的茶盏摔得稀碎。 “给脸不要脸的贱人。” 谢恒从内室出来,“她执意不肯,咱们怎么办?” 淮阳郡主冷笑。 “左右瑞哥儿已经接进来了,再等等看,听说这个贱人扬言三日内解决问题了。 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倒要看看他怎么解决问题。” 翌日一早。 萧彦骑着马,身形从景王府门口闪过。 “殿下。” 平安急急火火地跑过来,却只看到他家王爷英俊潇洒的背影。 他急得直跺脚。 “这去了清河几日,怎么还玩起过家门而不入了? 今儿就是最后一天了,您再不帮顾娘子,顾娘子可能真要出事了。” 萧彦并不知道顾楠的事,他奉陛下之命去了趟清河。 眼下着急回宫复命,并没有看到身后快急哭了的平安。 第46章等待 顾楠一早来向淮阳郡主请安。 因着昨日的事,淮阳郡主神色不阴不阳。 当顾楠提出想再回一趟顾家时,她脸色倏然就沉了下来。 “你已经嫁入了文昌侯府,是侯府的世子夫人,哪有出嫁的女人见天往娘家跑的?” 顾楠笑了笑。 “本来没打算今日回去的,只是昨儿晚上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婆婆的提议。 如今顾家正是艰难的时候,婆婆的提议也不无道理。 所以我便想着再回去一趟,听听顾家长辈们的意见。 先前赵永行事的确可恨,如今就算侯府想再派个管事,只怕顾家长辈和掌柜们心里也有顾虑。” 听她说要考虑自己的提议,淮阳郡主神色缓和下来,脸上多了两分笑意。 “既如此,你便回去一趟吧,将事情利弊都分析给顾家人听。 你要知道,若不是有亲家这层关系在,咱们侯府这样的勋贵世家是断然不会插手你家生意之事的。” 顾楠福了福身,转身离开了。 淮阳郡主得意地笑了。 “今儿就是她放话的最后一天了,我还以为她真憋着什么绝招呢。 呸,昨日说得那么硬气,到头来还不是要靠咱们侯府。” 张妈妈笑着附和。 “世子夫人这么闹就是想让世子和您多疼她几分罢了,如今您都提出要帮忙了。 她又不傻,还真能眼睁睁看着娘家生意黄了不成。” 淮阳郡主哼了一声,“昨日服个软多好,害得我白白生了一晚上的气。 本想借这次机会把银票拿回来呢,偏又遇上瑞哥儿上族谱的事。 算了,等接管了顾家的生意,银钱迟早能拿回来。 去告诉世子一声,让他准备瑞哥儿上族谱,拜祠堂认亲的事吧。 等顾楠回来,立刻就让瑞哥儿过继上族谱。” 顾楠一进议事厅,顾家的掌柜们一窝蜂都围了上来。 “世子夫人,今儿就是第三天了,您到底有什么法子?” 最着急的是布庄的吕掌柜。 “内府监那边再没有说法,咱们商号可真就支撑不住了。 世子夫人,你就说现在到底要我们做什么吧?” 顾二叔,顾三叔在旁边站着,也是满脸焦急。 常氏虽然没说话,但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也显示了她的紧张。 顾楠微微一笑,直接问吕掌柜。 “吕掌柜,咱们一共收了多少棉花和粗布了?” “哎呦,世子夫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有心情关心这个啊。” 吕掌柜急得直跺脚,就差没把天都要塌了几个字写脸上。 常氏连忙接口:“今年暖和,刚下来的新棉花卖不上钱,咱们还是以高于市场价两文的价钱收的。 短短三日,就砸了十万两银子出去,已经收了足足两百万斤棉花。 再收下去,顾家的仓库都要放不下了,还收吗?” 顾楠眯着眼在心里算了算。 “接着收,有多少收多少。” 顾家掌柜们面面相觑,看着顾楠的眼神全都透露着诡异。 世子夫人疯魔了不成?两百万斤棉花还不够啊? “嗐。”吕掌柜拍着大腿,满脸焦急地催促顾楠。 “世子夫人,你倒是先说说看咱们怎么度过眼前的难关啊。” 顾楠莞尔一笑,缓缓吐出一个字。 “等。” 等? 所有人都一脸茫然,等什么? “来人啊,给掌柜们泡上菊花茶,边喝茶边等。” ------ 萧彦进宫的时候,皇帝正陪着小太子在演武场练习箭术。 六岁的小太子正搭箭拉弓,一箭射中前方不远处的稻草人。 “太子殿下射术越发熟练了。”围观的内侍纷纷叫好。 小太子黑亮的眼睛眨啊眨,哒哒哒跑到稻草人跟前,伸手将上面的箭拔出来。 稻草人身上穿着的外衣破了个洞。 小太子一拔箭,破洞里飘出一片一片又一片的棉絮。 小太子仰头看了看,拍着手满脸惊呼。 “柳絮飘起来真好看啊。” 柳絮? 皇帝与萧彦的目光同时落在稻草人穿的夹袄上。 萧彦大步上前,将夹袄从稻草人身上扯下。 刺啦。 夹袄从中间撕裂成两半,萧彦伸手从夹袄里掏了一把。 抓出一把雪白的柳絮,手松开,柳絮轻飘飘飞起,飘得到处都是。 他眉头微皱,看向皇帝。 “真是柳絮,看这夹袄的样式,是军中士兵的冬衣。” 自从封地回京后,他时常代皇兄巡视军营。 皇帝将小太子叫到跟前来。 “这稻草人是谁给你做的?” 小太子歪着脑袋想了想。 “儿臣之前用来练习的箭靶恰好坏了,便让内府监送个新的箭靶来。 他们今儿送了个稻草人过来,儿臣觉得新奇,就留下了。” 内府监? 皇帝看向萧彦。 萧彦招手叫了个内侍过来,“去内府监走一趟,问问稻草人是谁扎的,把人叫过来,不要打草惊蛇。” 内侍很快转身离开。 小太子好奇地拉着萧彦追问。 “三叔,柳絮看起来和棉花差不多,不能做棉袄吗?” 萧彦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 “柳絮虽然看起来和棉花一样,但柳絮又轻又软,堆在一起空隙大。 做成衣裳后不暖和,所以即便是普通百姓家,手里但凡有点银钱,也不会用柳絮做棉袄。 这是军中士兵过冬天穿的衣裳,士兵们忍着严寒在外面训练巡逻,身上的棉袄一定要暖和。 如果衣裳不暖和,是能冻死人的。” 小太子眨巴着大眼睛,听得似懂非懂。 皇帝将儿子叫到跟前,“你啊,从小在宫里养尊处优长大,不知道民生疾苦。 以后经常跟着你三叔去外面转转,多看看百姓们过的什么日子,将来才能做一个英明的君主。” “好啊好啊。”小太子双眼亮得如同天上繁星,“三叔,我们明天就出宫去玩,好不好?” 萧彦弯起手指敲了敲他的脑袋。 “等三叔安排好再说。” 小太子脸上有些失落,扯着萧彦的胳膊撒娇。 皇帝笑呵呵地看着叔侄俩闹着玩。 去内府监的内侍回来了,身后跟着一个方形脸的中年内侍。 “奴才赵三友参见陛下。” 皇帝脸上笑意散去,垂眸看向赵三友。 “太子的稻草人是你给扎的?” “是,奴才出身农家,自小会扎这些东西。” “上面的夹袄哪里来的?” 赵三友脸色微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恕罪,这夹袄....夹袄是.....” 皇帝见他说话磕磕巴巴,不由脸色微沉。 “说实话,不然朕砍你脑袋。” 第47章成了 赵三友白着脸道:“奴才第一次为太子殿下扎稻草人,想着套件衣裳好看点。 恰好昨日李监正叫奴才去库房盘点,准备往兵部发送夹袄。 奴才趁李监正不注意,擅自做主拿了一件夹袄出来。 奴才不是有心偷夹袄,还请陛下恕罪。” “库房拿出来的?”皇帝眉头紧紧皱成了川字,想起什么,顿时呼吸都急促起来。 “你是说....咳咳咳咳。” 皇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没办法说话。 他一边拍着胸口,一边示意萧彦来问。 萧彦上前,垂眸看着赵三友,眸色犀利。 “你借扎稻草人的事,是想告诉陛下库房里都是这样的夹袄?” 赵三友身子一僵,倏然抬头看向萧彦,又快速垂下眼,整个人伏地叩头。 “奴才偷偷查看过了,库房里所有的夹袄,十件里有九件都是以柳絮填充的。 奴才小时候家里穷,穿过柳絮做的棉衣,知道它一点都不暖和。 无奈奴才在内府监人微言轻,又没有什么门道,也不敢冒然向人揭发此事。 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才将主意打在了稻草人的身上,还请殿下饶命。” 萧彦转头看向皇帝,脸色一片冷沉。 “皇商将军中棉衣做好后,交由内府监检查合格后,方可盖章入库。 满库的柳絮棉衣啊,皇兄,看来内府监的监正胆子不小。” 皇帝气得咳嗽都顾不上了,颤颤巍巍站起来。 “老三,你跟朕一起去内府监走一趟,朕要亲眼看看那位监正。” 萧彦有些不赞同。 “皇兄身子要紧,不如我亲自走一趟?” 皇帝深吸一口气,坚持要亲自去看看。 “那可是内府监啊,整个朝廷的采买都在哪里管着。 在朕的眼皮子地下,竟然敢拿军中将士的棉衣作假,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皇帝龙颜震怒,演武场跪了一地。 萧彦不再劝,吩咐内侍去叫太医准备着。 顿了顿,他扫了旁边跪着的赵三友一眼。 “你叫什么?” “奴才赵三友。” “赵三友,别愣着了,还不赶紧为陛下带路。” 一行人人赶到内府监的时候,恰好兵部的人正来内府监领棉衣。 院子里摆得到处都是棉衣,监正李伟袖手坐在廊下,一边喝茶一边看兵部的人清点。 看到皇帝走进来,李伟连忙跳起来,笑眯眯迎了上去。 “奴才参见陛下.....哎呦......” 他话尚未说完,就看到眼前寒光一闪,萧彦拔剑就刺了过来。 锋利的剑尖擦过李伟的鼻梁,径直落在他身后一摞摞棉衣上。 扎透了一摞棉衣。 白色的柳絮沿着破洞钻了出来,瞬间满院子一片白。 事实胜于雄辩,什么都不用问了。 李伟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没等他想好辩解之词,皇帝已经大怒。 “来人啊,将内府监一干人等全都拿下,老三,你亲自审问。 就在这里审,我看谁还敢狡辩。” 萧彦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伟,却并没有开口先审他。 而是让人将两个副监正带上来,不由分说,摁在地上就打。 “打到他们说为止。” 此起彼伏的惨叫声在内府监响起。 很快就成了狗咬狗的现场。 “一切都是李伟做的,他与皇商马家暗中勾结,以次充好。” “李伟在外面有宅子,马家送了他几个幼女,他素日里爱玩弄幼女。” “是李伟吩咐我们,马家送来的货全都直接盖合格章。” “不止马家,文昌侯府也送了他两个幼女,所以李伟为了文昌侯府,故意把顾家的货都退了呢。” 萧彦听到这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一挑。 顾家? 小丫头家的货都被退了? 他冷冷看向李伟,嗤笑一声。 “勾结皇商,贪污枉法,以次充好,仗势欺人的狗东西,竟然还有那等肮脏的癖好。 李伟,你可知罪?” 李伟浑身哆嗦,趴在地上哭喊。 “陛下饶......” 没等将饶命喊出口,就听到萧彦一声厉喝。 “来人啊,给我重重地打,打到他认罪。” 李伟在内府监养尊处优这么多年,哪里吃过这等皮肉之苦。 几板子下去就被打得皮开肉绽,哭喊着全招了。 皇帝恨得牙根痒痒。 “混账东西,朕还指望将士们戍守边疆,保家卫国,你倒好,连将士们御寒的棉衣都敢克扣。 来人,立刻把李伟拖出去,给朕砍了。” 李伟软成了一滩烂泥,哭得鼻涕眼泪满脸都是。 “陛下饶命啊,奴才再也不敢了。” “皇兄。”萧彦上前一步,“就这么直接砍了他的脑袋,未免太便宜他了。” 皇帝:“哦?你有什么想法?” 萧彦冷笑。 “似这等混账东西,应该留一口气丢进天牢,每日拖出来鞭打一百,打到他身上没有一块好肉了,再割了他的头。” 皇帝略一沉吟,“就依你的意思。” 李伟两眼一翻,直接吓晕了。 皇帝又发落了两个副监正,望着乱成一团的内府监,眼神落在了角落里站着的赵三友身上。 “赵三友。” “奴才在。” “从今日起,你便是内府监的监正了,切记李伟的教训,若是敢犯同样的错误,朕一样砍了你的脑袋。” 赵三友浑身一颤,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呼吸都停止了。 整个脑袋嗡嗡作响,满脑袋都只有一句话。 一切都在谢世子夫人的预料之中。 他真的成了内府监的监正。 “赵三友?” 赵三友一个激灵,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大声道:“奴才叩谢盛恩,绝不辜负陛下的厚望。” 皇帝嗯了一声,看着飘落一地的柳絮,眉头皱得紧紧的。 “当务之急,你要赶紧另外寻一家皇商重新赶制军中将士的棉衣。 务必赶在两个月内把军中将士的棉衣全都做好,发出去才是。 再拖下去,只怕天就要冷了。” 赵三友眸光微亮,死死掐着手心才没让自己跳起来。 “奴才遵旨。” ------ 随着日头越来越高,眼看着要到了午后,顾家议事厅的氛围越来越凝重。 吕掌柜彻底坐不住了,垂头丧气地蹲在议事厅门口。 这时,如花高亢兴奋的声音一路从外面传进来。 “姑娘,姑娘,出大事了。” 吕掌柜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下去。 他勉强扶着柱子站起来,抖着嘴唇想问发生什么事了。 就看如花风一样卷进议事厅,兴奋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姑娘,宫里传来消息,内府监李伟贪赃枉法被陛下抓起来要砍头呢。” “还有啊,皇商马家做的军中棉衣有问题,陛下已经派人把马家的家主抓走了。” “还有啊,还有啊,新上任的内府监监正来咱们家了。” 轰一声。 如花三句话如同三碗热油,浇进了沸腾的水里,整个议事厅瞬间沸腾起来。 第48章谋划 顾家的掌柜们在议事厅内枯坐了一上午,喝了一肚子菊花茶。 下火茶越喝越上火。 但此刻所有的火气全都在如花三句话中一扫而空。 议事厅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集中在顾楠身上,气氛从先前的沉郁一下子沸腾起来。 “世子夫人让我们等的是这个好消息?” “世子夫人怎么知道今日李伟会被罢官免职?” 众人纷纷涌向顾楠,争先恐后问出心中的疑惑。 顾楠长长松了一口气,拢在袖子里一直攥在一起的手缓缓放开了。 手心里满是月牙形的手指印。 表面上是让掌柜们等,但她又不何尝是在等呢。 前世李伟并没有在这个时候被免职,而是快到年底的时候。 天气酷寒无比,京西大营派出去巡山的一小队士兵突遇暴雪没有及时返回营地。 翌日在山中找到了他们的尸体。 一小队人全都冻死在了雪地里,为他们装殓的时候才发现配发的棉衣里填充的竟然是柳絮。 柳絮又轻又软,在雪地里根本起不到任何御寒作用。 京西大营将士们愤怒异常,带头的将军一气之下直接闹到了兵部。 事情闹大了,皇帝下令严查,才发现了李伟利用自己内府监监正的职务,与皇商马家勾结,以次充好。 拔出萝卜带出泥,严查之下发现李伟不仅贪污受贿,还有玩弄幼女的变态喜好。 皇商背地里没少送干净的小姑娘给李伟。 那个阉人不知道糟蹋了多少花一样的小姑娘。 皇帝盛怒,下令将李伟游街示众后砍了脑袋,才勉强平息了民愤。 重生回来,她虽然知道李伟的罪行,却没有证据。 所以她听常氏说起今年军中的冬衣已经入库后,才定了下提前揭发李伟罪行的计策。 她将冬衣里填的柳絮一事告知了赵三友。 前世李伟被砍头后,接替内府监监正的人便是赵三友。 她虽没和赵三友打过交道,但却时常听谢恒提及过,知道他是为人方正实诚,还有点认死理的人。 这样的人必然看不惯李伟的平日作风。 赵三友因为看不惯李伟的所作所为,不肯同流合污,所以在内府监不受重视,只做一些吃力不讨好的苦差。 所以那日赵三友奉李伟之命前来退回顾家的布料时,她特地留下赵三友说了冬衣的事。 以赵三友的能耐,必然会想办法揭穿这件事。 最好的时间便是今日,因为今日兵部会去内府监领冬衣。 话虽如此说,但事情没有谋划成功之前,她不敢冒然透露给任何人。 好在事情真的成了。 “让一让,马家这回是完了,这批冬衣肯定也不能用了,这是不是代表着咱们顾家有机会了?” 吕掌柜连滚带爬地冲进来,挤开一众掌柜,激动地都要打摆子了。 顾楠微微一笑。 “吕掌柜觉得呢?” 吕掌柜高兴地左手捶右手。 “要做棉衣需要足够多的棉花,如今京城以及周边的棉花可都在咱们顾家手上了。 所以这单子只能是咱们顾家的了。” 他越说越激动,嘴差点咧到耳根后面去。 先前他对顾楠有多不满,眼下他看顾楠的眼光就有多佩服。 “怪不得世子夫人让我们先采购棉花和粗布呢,原来一切都是胸有成竹啊。” “新上任的监正来咱们家了,是不是就是说这件事的?” 顾楠:“是不是,咱们一起出去听听吧。” 她看向常氏。 “嫂子如今是顾氏商号的总管事,嫂子前面请。” 一众掌柜纷纷后退一步,请常氏先行。 如今他们对顾楠心服口服,顾楠敬重常氏,他们自然也敬重常氏。 常氏扯了扯衣襟,有些紧张地深吸一口气。 她攥着拳头暗暗给自己打气。 小姑已经将桥给她搭好了,她必须要自己立住,不能给顾楠丢人啊。 常氏带头,后面是顾楠,顾二叔,顾三叔,以及顾氏商号的所有掌柜。 一行人迎到门前,待看到大门外走进来的赵三友时,常氏顿时愣住了。 赵公公? 新上任的监正是赵公公? 她神色复杂地看向顾楠。 顾楠冲她微微颔首。 常氏笑着迎向赵三友。 “恭喜赵监正高升,顾家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赵三友避开常氏的礼,笑着道:“常少夫人是杂家的救命恩人。 杂家可不敢受恩人的礼,少夫人快请起。” 顾氏一众掌柜更加激动了。 尤其是吕掌柜,若不是人多,他都能跳起来蹦三圈。 少夫人是新监正的救命恩人,这军中冬衣的单子绝对非顾家莫属了。 果然,赵三友说了让顾家送军中冬衣样品的事,最后又道: “想必各位已经知道,李伟已经被陛下治罪,顾家的货品质量,杂家是最信任的。 还请各位掌柜即刻将先前送回的货品送回内府监,免得耽误了各处的用度。” 赵三友离开后,顾家所有掌柜都沸腾了。 先前的李伟只认文昌侯府,处处刁难他们顾家。 如今换了新监正,少夫人是新监正的救命恩人啊,这代表只要新监正不倒,他们顾家在内府监不会有人敢刁难他们了啊。 他们顾氏商号以后靠的是自己了。 这时,常氏朗声向众位掌柜宣布了先前同顾二叔,顾三叔签订协议的内容。 当听到以后每个月的盈利可以分一成红利给掌柜们,顾氏后面还会建族学。 掌柜们的子孙后代都可以入族学,跟着顾氏的子弟一起上学读书。 一众掌柜们更是激动得掉下泪来,纷纷冲常氏跪了下来。 如果说先前敬重常氏是因为老东家,因为顾楠力挽狂澜的计划。 此刻的跪拜便是真心实意认可常氏接管顾氏商号。 肯分红利给他们是肯定他们平日里的功劳,让子孙入顾氏族学则是顾念他们的子孙后代。 有这样设身处地为他们着想的好东家,他们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顾二叔,顾三叔带着顾氏掌柜们个个充满干劲地离开了。 常氏神色复杂地看向顾楠。 “那日你去报国寺非要塞给我解毒药丸带着,其实是冲着赵三友去的吧?” 顾楠眨眨眼,神情无辜。 “我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如何能事先知道他那日会被蛇咬伤? 不过就是凑巧罢了,这说明咱们家和赵公公有缘分。” 常氏眉头微蹙。 难道是她多心了?这一切真的是巧合? 当然不是巧合,顾楠心中暗道。 前世赵三友在那日确实也被蛇咬了,只不过救了赵三友的人不是她,而是...... 第49章带你回家 前世救了赵三友的人是孟云裳。 那时孟云裳还没被接进侯府做平妻,而是住在积福巷的宅子里。 谢恒租的宅子有些破旧,时常有蛇鼠虫出没。 那日孟云裳出门在医馆配了些解毒药丸,然后又去了报国寺祈福。 偏巧遇上赵三友被蛇咬,她便给了赵三友一个解毒药丸,救了赵三友的性命。 孟云裳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因为很快她就被接入文昌侯府做了平妻。 后来谢恒收拾掉赵永,换了新管事,亲自去内府监打点的时候,赵三友主动提及了此事。 孟云裳才知道她随手救的一个太监竟然成了内府监的监正。 从此这件事便时常被谢恒和淮阳郡主挂在嘴上提起。 “云裳真是人美心善,又有福气,随手救的人竟成了内府监监正。” “顾楠,你可真应该感谢云裳,若没有她对赵监正的救命恩人,人家哪里会这么照拂顾家的生意?” 她信以为真,见孟云裳在自己跟前又做小伏低,从不居功自傲,便加倍疼爱谢瑞。 想起前尘往事,顾楠心口隐隐抽痛,心疼那个被完全蒙在鼓里的自己。 “小姑你怎么了?”耳畔响起常氏关切的询问。 顾楠回过神来,见常氏目露关切地看着自己。 她微微摇头,“刚才恍了下神,嫂子你刚才说什么?” 常氏道:“我听如花说世子接了个孩子回府,说什么族里的孩子,想养在你名下,记为嫡长子。 谢恒怎么想的?你还如此年轻,他就弄个四五岁的孩子给你养着,他安得什么心? 那孩子不会是他在外面和别人生的野种吧?” 自从嫂子与她离心后,这还是第一次主动关心她。 顾楠心中一暖,却并没有直接说谢瑞的身世,免得她为自己担忧。 “嫂子放心吧,只要我不同意,这事成不了。 时间不早了,我先回侯府了。” 常氏亲自送她到了门口,就在她迈出门槛时,却又突然叫住了她。 “小姑。” 顾楠回头,“嫂子还有事?” 常氏郑重其事,向她福身行了平礼。 她知道重新拿回顾家的生意,顾楠一定顶着侯府很大的压力。 也知道顾楠在背后做了很多的算计。 甚至在掌柜们面前,顾楠也是一直在帮她铺路。 恶人,坏人都让顾楠出面收拾了,她则做个让人感激的好人。 她嘴唇颤了颤,化作一句话。 “这些日子的事,多谢你。” 顾楠微微一笑,屈膝还礼。 “咱们是一家人,嫂子不用说谢。” “对,一家人。”常氏喃喃,似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突然上前一步。 “你若是下定决心和离,嫂子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带你回家。” 带你回家。 四个字仿佛重锤一般狠狠砸在顾楠心上。 她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多么动听的四个字啊。 前世她被谢恒软禁在侯府后院的时候,曾经无数次想过和离。 可那时候娘家与她翻脸,身边忠心的丫鬟也都死了。 她孤苦一人,根本没有和离的能力。 更不用说回家了,那时候的她已经没有家了。 婆家不是家,娘家亦不是家。 她拖着病弱的身躯,像个幽魂一般找不到任何归宿。 万幸今生还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一次终于有人能站在她身边,说要带她回家了。 她吸了吸鼻子,抬头将眼眶的泪憋了回去,然后向常氏屈膝还礼。 “多谢嫂子。” 回去的路上,顾楠感觉到心情松快不少。 虽然还没有和离,亲人的支持让她看到了未来的希望,她已经在一点一点扭转自己和亲人的命运。 如意和如花在旁边叽叽喳喳说着今日的事情。 如花道:“陈力说今儿是景王殿下亲自审的李伟,听说打得皮开肉绽。 景王殿下还建议陛下不要直接砍了李伟,先关进天牢每日鞭笞一百,直到身上肉全烂了,再砍了他。” 如意冷笑,“景王殿下这么做真是大快人心啊,那个天杀的李伟,听说糟蹋了好些小姑娘呢。” 顾楠听得心口微跳。 萧彦怎么会掺和到这件事里? 他知道这里面有自己的谋划吗? 萧彦此刻刚盯着太医为皇帝把脉呢。 皇帝斜靠在榻上,一脸无奈。 “都和你说了,我刚才只是气急攻心,所以咳嗽剧烈了些。 这些日子吃的药略有成效,你看我刚才都没咳血。 你啊,就是太大惊小怪了,连太医都叫来了。” 萧彦伸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皇兄,有没有问题等太医检查了再说。” 皇帝拿他没有办法。 太医刚收回手,萧彦便迫不及待地问道:“怎么样?” 太医道:“臣观陛下脉象虚缓,有些艰涩,但比之前要好一些。 应该是之前吃的药方是有效的,还需要坚持服用。” 萧彦目不转睛地盯着太医。 “就这样?五脏六腑呢?有没有什么问题?比如心。” 太医转头问皇帝:“陛下心口不舒服?可有觉得发闷?” 皇帝摇头,“没有。” 太医:“陛下时常熬夜批阅奏折,若是有心口不舒服的情况,还请立刻宣微臣前来。 臣再去为陛下开方子去煎药。” 太医离开了,皇帝瞪着萧彦道:“这回可以放心了吧?朕都说了没问题。” 萧彦摸摸鼻子,扶他躺下。 “反正皇兄以后不许再熬夜了,不然我就让皇嫂来收拾你。” “你小子不地道,你明知道我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皇嫂,你还拿她来吓我。” “没办法,谁让皇兄那么难管。” 皇帝气呼呼躺下。 “你小子给我等着,将来等你娶了媳妇,我让你媳妇来收拾你。” “我媳妇?”萧彦耸肩呵呵,“我媳妇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萧彦一直在皇帝跟前守着,直到他睡着以后才出宫。 一出宫,平安一脸兴奋地迎上来,竖起大拇指。 “殿下,你和顾娘子真是心有灵犀啊,属下真是白担忧了。 早上看殿下过家门而不入,顾娘子的三日之期又要到了,属下还担心今日顾家就要完了。 没想到啊,殿下进宫就是去解决内府监的事去了。 该说不说,殿下这一招釜底抽薪可算是帮了顾娘子的大忙了。” 萧彦眉头微挑,“什么意思?什么三日之期?” 平安也愣住了。 “殿下不知道这事?”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顾家的货都被退了回来,听说账上也没银子了,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 顾娘子说三日内一定解决此事,没想到她说的解决是殿下帮着解决啊。” 平安挤眉弄眼,低声问:“殿下,你什么时候和顾娘子私下又勾搭上了,属下竟然不知.....哎呦。” 话未说完,被萧彦一脚踹得闭了嘴。 “三日之期.....你说她还买了许多棉花?”萧彦眸中泛起一抹兴味。 那丫头有点意思啊。 第50章弹劾 平安点头,“可不是嘛,如今京城以及周边各城的棉花只怕都在顾家仓库里呢。 属下一直让人暗中留意着呢,粗略估计,顾家至少买了两百万斤棉花了。 京城不少商家都嘲笑顾家换成女人当家,很快就要败家了呢。 现在都笑不出来了吧,棉花都在人顾家手里呢,今年军中冬衣的单子非顾家莫属啊。 顾娘子这一招可真是厉害啊。” 平安说得眉飞色舞,一脸佩服。 “听说文昌侯府那边还用内府监的事威胁顾娘子呢,这下好了,他们的脸估计都要被顾娘子踩在地上摩擦了。” 萧彦听得眉开眼笑。 怎么莫名有种与有荣焉的感觉呢? “你说她买了至少两百万斤棉花?” 略一沉吟,他吩咐平安,“你派人去远一点的地方,也去买些棉花备着。” “啊?”平安傻眼,惊讶得嘴都能塞进去一颗鸡蛋。 “人家顾娘子买棉花是为了军中冬衣的单子,咱们买棉花做什么?” “让你买你就买,哪来那么多废话?” 平安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嘿嘿笑了。 “属下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 平安挤挤眼睛,“属下都懂,话本里都说了,这就叫为爱发颠,无条件支持心上人做.....哎呦,别踢,属下这就去。” 平安捂着屁股溜之大吉。 萧彦站在原地,双眸微微眯了眯。 那丫头买这么多棉花,到底想做什么? 他略一沉思,又转身进了宫。 皇帝睡了一觉醒来,一睁眼就看到萧彦盘腿坐在脚踏下边,面前摆一个小几,正在奋笔疾书。 他摸了摸修剪整齐的短须,一脸欣慰。 “还算懂事,知道心疼哥哥,主动为哥哥批阅奏折。” 萧彦将笔放下,小心吹了吹折子上未干的墨,转身将折子递了过去。 “皇兄,臣弟要弹劾文昌侯府世子谢恒行事荒谬,勾连内府监,试图谋夺妻子的家业。 如此利欲熏心,不择手段之徒,该下旨申斥。” 皇帝错愕。 “敢情你不是在帮朕批阅奏折,反而还给朕增加工作? 嗐,朕终究是错付了啊。” 萧彦勾唇,作势将奏折拿回来。 “要不臣弟自己批了这道折子也行。” 皇帝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伸手将折子夺过来。 快速扫了一眼上面刚干涸的字迹,不由挑眉。 “啧,上次说他不堪大用,这次说他唯利是图,自私自利.....也不知谢恒如何得罪了你,你对他印象这般差。” 萧彦耸耸肩,轻笑。 “分明是他自己人品差,存在就是碍眼。” 说罢,还贴心地递上蘸了墨汁的笔。 “皇兄?” 皇帝摇头,无奈在奏折上面写了“准。” “你啊,就是脾气太倔,你要知道有的时候过刚易折啊。” 萧彦将奏折合上,笑眯眯起身。 “臣弟替您将折子拿到司礼监去,再挑个能说会道的太监去一趟文昌侯府。” 话音一落,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皇帝无奈摇头感叹。 “唉,朕这个哥哥当得比爹都累啊,真是长大了,一点都不可爱了。 还是朕的太子可爱啊,来人啊,把太子带过来让朕亲香亲香。” ------ 顾楠回到文昌侯府,管家告诉她淮阳郡主和谢恒在祠堂等着她。 “郡主说今儿是好日子,已经请了报国寺的和尚前来祈福诵经。 待诵经完毕,便将瑞少爷正式过继,记入族谱。” 顾楠说了一声知道了,转身走向祠堂。 如花一脸气愤,“郡主和世子也太着急了,昨儿才把人接回来,今儿就急着上族谱。 知道的说是恩人之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世子亲生的呢。” 可不就是亲生的嘛,顾楠暗自失笑。 刚走到祠堂在的院子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笃,笃的声音。 是和尚们在敲木鱼。 十二个和尚分成两排,正盘腿坐在院子里低声诵经。 谢氏几个上了年纪的族老在祠堂门口站着。 淮阳郡主,谢恒以及谢瑞都换了崭新的衣裳,孟云裳弯着腰,一会儿帮谢瑞扯扯衣裳,一会儿帮谢恒正正衣襟。 谢恒对着她温柔一笑,孟云裳害羞地红了脸。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才是幸福的一家三口呢。 顾楠站在院门口,略带讽刺地看着这一幕。 前世她每次看到这样的场景,都十分羡慕,甚至带着隐隐的嫉妒,最后逐渐变成黯然神伤,顾影自怜。 重生回来,再看到同样的情景,她却只觉得恶心。 淮阳郡主转头看到她,言语间流露出淡淡的不满。 “怎么现在才回来?还好师父们快诵完经了,不然就要耽误了吉时。” 她招呼顾楠过来,又吩咐谢瑞。 “瑞哥儿,给你父亲,母亲磕头敬茶,敬完茶,上了族谱,你就是咱们侯府的大公子了。” 谢瑞一张小脸红扑扑的,眼中闪着满满的期待。 娘亲已经仔细叮嘱过她了,只要他叫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做母亲,将来他就会有花不完的银钱,整个侯府都会是他的。 他端端正正走到顾楠跟前,正要跪下行礼,却被顾楠再次阻止。 “慢着。” 谢瑞一脸不解地看着顾楠。 顾楠没理会他,转头看向淮阳郡主。 “母亲,我仔细想过了,将他记作嫡子还是不妥。” 淮阳郡主脸色一阴。 “我们不是都说好了,先将孩子上了族谱,我立刻让世子去内府监打声招呼。说好的事情怎能反悔?” 顾楠一脸无辜。 “怎么能是说好的呢?先前我并没有答应婆婆吧?” 淮阳郡主神色一僵。 顾楠确实没有答应她,只是说回娘家商议一番。 是她笃定了顾楠会屈服。 “你难道不在乎顾家的生意了吗?” 顾楠掩嘴一笑,眉目之间瞬间绽放出无限光华。 “我当然在乎,只是婆婆还不知道吧,今儿内府监的监正李伟因贪污渎职,被陛下免职下狱了呢。 新上任的内府监监正已经亲自莅临顾家,让顾家将先前退回的货品全都送回内府监了呢。 哎,看来以后顾家的生意用不着侯府操心了呢。” “这不可能。”淮阳郡主脸色大变,下意识看向谢恒。 谢恒同样一脸懵。 今日为了瑞哥儿过继的事情,他向工部告了假,一直在家里准备,根本没听到外面的消息。 顾楠望着母子俩被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一脸懵,只觉得心中积压的闷气一扫而空。 心情舒畅之下,她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我思来想去,觉得谢瑞这孩子记作嫡子十分不妥,婆婆你想啊,他是恩人家的孩子。 若是将他记作我和世子的嫡子,他以后要跪拜和祭奠的只有我和世子。 他的亲生父母生养他一场,却不得他的香火祭祀。 婆婆,咱们这是活生生让恩公家断了香火,这哪里是报恩,分明是报仇啊。” 第51章不甘 一番话怼得淮阳郡主脸一阵青,一阵红,想反驳,却一时又找不到话。 顾楠笑语嫣然,叹了口气,继续往下说。 “我知道婆婆喜欢这孩子,也是怕我这身子不争气,才想过继个孩子给我。 婆婆的苦心我都理解,只是这样做确实不妥,就算是惹婆婆不高兴,我也得直言相劝。 谁让咱们女人啊就是操心的命呢,明知婆婆和世子做得不对,我却隐忍不说,那便是为咱侯府惹祸端啊。 毕竟婆婆也说过家和才能万事兴啊,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啊。” 一句家和万事兴传入耳朵,淮阳郡主只觉得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一般。 昨日她就是用这句话劝说顾楠同意过继谢瑞的,没想到今儿顾楠原封不动将这句话还给了他。 脸上火辣辣的,说不出来的疼。 胸口更是感觉像塞了一团棉花似的,闷得她喘不上气来。 淮阳郡主气的嘴皮子直打哆嗦。 谢恒见状,沉着脸开口。 “这么说你坚持不同意让瑞哥儿记作你的嫡子了?” 顾楠毫不避讳地点头。 “我做这些也是为世子好啊,瑞哥儿毕竟是侯爷恩人的儿子,咱们若是直接断了恩人的香火。 侯爷在九泉之下,有何脸面见恩人呢? 世子可是有名的孝子,定然做不出这种有违孝道的事,对不对?” 谢恒嘴唇翕动,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还能说什么,坚持过继成嫡子便是承认自己不孝? 顾楠笑盈盈地道:“所以为了谢氏一族的名声,为了孝道,只能将瑞哥儿在族谱上记作养子。 这样侯府既可以教养他,又不改他的门庭,将来可以祭祀奉养亲生父母的香火。 这是一举两得呢,族老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谢氏族老们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本来谢恒突然领回来一个孩子,说要过继为嫡子,他们心中多少都猜到了,只怕这孩子是谢恒亲生的。 以奸生子过继为嫡子,传出去可要被人戳穿脊梁骨的。 族老们心中本就有意见,只是碍于淮阳郡主和谢恒,不敢直接反驳。 眼下顾楠一说,众人便纷纷响应。 谢恒脸色铁青。 “恒郎。” 孟云裳娇躯轻颤,白着脸颤声呼唤谢恒。 “我看瑞哥儿这孩子聪明伶俐,若只记作养子,是不是有些委屈他了?” 顾楠冷笑。 “孟姨娘这话说得不对,什么叫委屈他了?合着聪明伶俐就能抛弃亲生爹娘,认高门权贵做父母? 人的命生来就是注定的,瑞哥儿的亲生父母不论是品行高洁的恩人也好,是阴险狡诈的小人也罢。 这就是他的命,他就得认,没有什么委屈不委屈,这是孝道,是大义。” 孟云裳脸色大变,下意识反驳。 “胡说,瑞哥儿的命好着呢,他出生的时候,算命先生说他.....” “云裳!”谢恒厉声打断孟云裳。 孟云裳意识到自己险些说错话,咬着嘴唇一脸惶恐。 顾楠一脸疑惑。 “奇怪,孟姨娘又不是瑞哥儿的亲娘,如何知道他出生的事?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瑞哥儿的亲娘呢。” “我....” 孟云裳张了张嘴,到底没敢把那句“我本来就是瑞哥儿的亲娘”说出口。 淮阳郡主沉着脸呵斥孟云裳。 “你不过是听我提了几句瑞哥儿出生时的旧事,胡咧咧什么? 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还不赶紧退下。” 孟云裳楚楚可怜地看着谢恒,眼中委屈的泪将落未落。 提醒着谢恒,她这般委屈求全,入府做了贱妾,在顾楠面前做小伏低,都是为了瑞哥儿。 恒郎答应她一定要让瑞哥儿做嫡子的。 如今怎可失信? 谢恒目光微闪,不敢直视孟云裳的眼睛。 嘴里弥漫着淡淡的苦涩,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可算是体会到了。 昨日就不该听母亲的,说什么恩人之子。 这下好了,让顾楠直接给堵得死死的。 他就是想改口说瑞哥儿是自己亲生的,当着族老的面,这话他也说不出口。 他神色幽怨地看向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读懂了儿子眼底的抱怨,身子一颤,只觉得满心都是苦水。 可苦水只能默默咽到肚子里,她还得警惕儿子冲动之下说出瑞哥儿的身世。 淮阳郡主生生憋得心口疼,忍着怒火吩咐下人, “来人,把孟姨娘带下去。” 张妈妈伸手将孟云裳扯了下去。 孟云裳隐忍的泪再也憋不出,珠串一般落下来。 她不甘心只让儿子做个养子。 “恒郎,你不能这样......” 谢恒转过头去,咬牙冲张妈妈摆摆手。 张妈妈直接掏出汗巾塞住孟云裳的嘴,将她拽了出去。 祠堂前终于安静下来。 顾楠微微一笑,“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就麻烦族老将谢瑞以养子的名义记在家谱上吧。” 谢氏族老请出家谱,在谢恒名下添加上谢瑞的名字,特地在后面加上括号,括号里写下养子二字。 谢恒死死瞪着那两个字,嘴里恨得咬出了血沫子。 瑞哥儿明明是他的亲儿子,如今却只能备注成养子。 是他对不起云裳和儿子,以后定要加倍补偿回去。 上了族谱,瑞哥儿对着谢恒和顾楠磕头,改口叫了“父亲”,“母亲。” 仪式便算是完成了。 谢氏族老一离开,淮阳郡主便阴着脸敲打顾楠。 “瑞哥儿既叫你一声母亲,那便是你的儿子,你当以母亲的身份好生教养他。” 顾楠笑着应下。 “婆婆说的是,不知瑞哥儿身边伺候的人安排好了没?不如我亲自挑几个可靠得用的人手,放在瑞哥儿身边伺候着?” 淮阳郡主神色一滞,下意识拒绝。 “不用了,瑞哥儿身边伺候的人,我都已经安排妥当,就不用你费心了。” 她怕顾楠不怀好意,故意挑一些坏种放在瑞哥儿身边,万一再教坏了她的宝贝孙子。 “倒是有件事,需要你这个做母亲的出面更好一些。 瑞哥儿也到了要启蒙读书的时候,这孩子聪慧伶俐,该延请名师教导才是正道。 我听说周预周老先生游历归来,如今在槐山隐居,我觉得请他来教导瑞哥儿再合适不过了。 如今我管着家走不开,你便替我去槐山走一遭,将周老先生请来做先生。” 顾楠脸上露出为难之色。 “周老先生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听说今年春上,陛下写信想让周老先生进宫教导小太子。 周老先生都没有答应,咱们侯府要请周老先生做西席,只怕很难。” 第52章申斥 言下之意,周老先生连太子都不愿意教导,凭什么教导一个侯府的养子? 淮阳郡主听出了这层意思,脸色有些难看。 她当然知道周老先生难请,要是好请的话,还用得着让顾楠出面? “请先生本就是心要诚,我们只要把礼数做足了,应与不应,便是周老先生的事了。 你且去打听周老先生的喜好,束脩备得高高的,把我们侯府的诚意拿出来再说。 你还没去请就开始推脱,分明是不想用心教导瑞哥儿。 瑞哥儿如今是侯府的公子,是你的儿子,他好了,你这个做母亲的脸上也有光不是?” 顾楠迟疑片刻,点头应下。 “婆婆既然如此说了,我便试试吧,只是成与不成,却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见她应下,淮阳郡主脸色缓和两分。 “我就知道你是好的,你且去请,若是不成,我们再从长计议。” 顾楠微微屈膝,行礼后离开了。 淮阳郡主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谢恒。 “你也是,请哪个先生不好,干嘛偏偏非要请一个快入土的,脾气又倔又硬的老头子来教瑞哥儿?” “那个老头子早些年在御史台的时候可没少弹劾你外祖父,有什么好的?万一再把我的乖孙教得又倔又硬怎么办?” “我听说他收弟子有名的条件苛刻,万一请不来,还不够丢人的呢。” 谢恒打断她的话,神情不耐。 “母亲,周老先生是辅佐三朝的元老,连当今陛下见了他,都要格外礼让。 咱们若是请不来,也没有什么丢人的。 顾家有的是钱,家里有商号,稀奇玩意也多,若是万一顾楠真将他请来了。” 谢恒忍不住露出激动之色。 “咱们瑞哥儿就成了周老先生的关门弟子,他的起步就比一般学子高了数倍。 朝中有不少周老先生的弟子,将来瑞哥儿入朝,关系遍地都是啊。 瑞哥儿可是有大运道的孩子,咱们不能一开始就耽误孩子。” 淮阳郡主听了觉得有道理。 “既如此,便先让顾楠去请吧,反正花的也不是我的银子。” 话音一落,听到院门口忽然传来一声疑惑的声音。 “什么银子?婆婆在说什么?” 顾楠去而复返,俏生生站在院门口,正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 淮阳郡主吓出一身冷汗,不知道顾楠什么时候回来的,是不是偷听到他们刚才的话。 她顾左右而言他,连忙问:“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有什么事吗?” 顾楠没有追问下去。 “哦,有件事忘记告诉世子和婆婆了,听说陛下命景王严查李伟呢。 我回来的路上看到禁卫军已经将皇商马家包围了,听说马家背地里输送幼女给李伟。 李伟如此看重咱们侯府,不会咱们侯府也送过......” 淮阳郡主脸色大变。 “胡说什么,咱们可没做过那糟践人的事。” 一颗心却已经慌到不行。 她背地里确实让赵永给李伟送过两个年轻的小姑娘。 顾楠拍了拍胸口,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 “没送就好。” 她转身离开了。 留下淮阳郡主与谢恒面面相觑。 谢恒咬牙,“母亲,为今之计只能将一切都推到赵永身上了。 儿子这就去写折子,你让人去将赵永处置了。” 母子俩急匆匆走出祠堂,准备分头行动。 刚出院子,看到管事连滚带爬冲进来。 “宫里来人了,世子快过去看看吧。” 谢恒脸色一变,和淮阳郡主匆匆去了前院。 来人是司礼监的大太监王保,先前离开的谢氏族老恰好碰上,正在与王保寒暄。 谢恒面色一喜,连忙迎上去。 “王公公是大忙人,今儿怎么有空来侯府?” 他说着,惯常摸出一只荷包递了过去。 王保却没接,双手拢在腹前,抬起下巴,笑容阴柔。 “奉陛下圣命,特来传口谕申斥谢世子。” 谢恒脸上的笑顿时僵住了。 “谢世子跪下听训吧。” 谢恒脸色涨得通红,却不敢不跪,毕竟王保是代表陛下前来申斥的。 他神色僵硬地跪了下来。 王保清了清嗓子,学着皇帝的语气开始破口大骂。 “朕听闻世子谢恒勾连内府监李伟,以幼女和金钱利诱之,令其为之所用,意欲谋其妻家业。 谢恒此举,为人臣子祸乱朝纲,违反律法。 为人丈夫,利欲熏心,自私无情,常言君子怀德,小人怀土,谢恒此举小人之行也。 且........” 王保嘴皮子相当利索,咬字清晰又有气势。 谢恒跪在地上,只觉得一串串字符钻入耳中,仿佛虫子爬进耳朵,又钻进了脑子里一般。 他脸皮颤抖,头疼,心疼,脸更疼。 陛下在骂他自私,骂他是小人,骂他利欲熏心...... 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如此辱骂过,还是当着这么多族老的面。 他一时又羞又气又恼,恨不得地上出现一条缝让他立刻钻进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他耳畔嗡嗡作响的时候,王保的话终于停下了。 谢恒发觉自己后背都已经湿透了。 “王公公,我......” “谢世子稍等,陛下还有一句话没骂完呢。” 王保心中暗自嘀咕,景王殿下这稿子也太长了。 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喊出了最后一句话。 “混账王八蛋,好自为之吧。” 谢恒的身子晃了晃,嘴里再次漫上一股血腥味。 如果说先前那些文绉绉的骂人之语是打他的脸,这句混账王八蛋,则是毫不留情地将他的脸皮扯下来放在地上猛踩。 还是被一个太监翻来覆去地踩。 这种耻辱的感觉让他羞恼得恨不得一头撞死。 旁边的淮阳郡主则两眼一翻,一头栽到地上晕了过去。 她的儿子啊,心疼死她了。 王保惊呼,“哎呦,郡主激动地晕了过去,还不赶紧把郡主抬下去。” 谢恒气得想吐血,他母亲哪里是激动,分明是被气晕的。 侯府下人急匆匆把淮阳郡主抬下去。 谢恒一张脸已经摆不出任何表情了,神色木然。 “谢恒知罪,但送幼女一事着实和侯府无关,乃是先前的管事赵永所为。 我查出后已经在前两日处置了赵永,至于说谋夺妻子产业,那更是没影的事。 还请公公在陛下面前帮着美言两句。” 他咬牙掏出一只荷包塞给了王保。 王保笑眯眯地收了,心中却暗道:哎呦,果真让景王殿下都猜中了呢。 第53章酿酒 王保想起来侯府之前景王殿下的交代。 景王将写满了两页纸的词塞到他手上。 “你是司礼监中嘴皮子最利索的一个,这上面的词看好了,一句都不能少,老老实实给本王骂完了。” 他将两页纸扫了一遍,不由倒抽一口气。 这写的,字字句句,骂得相当诛心啊。 尤其是最后一句混账王八蛋,直白又可气啊。 被骂的人估计能气死。 “殿下,真要全部都骂完啊?” 景王直接甩了张银票给他。 “一字不落好好骂完,本王保你骂完还有一份红封。 但你要少骂一个字,本王知道了,呵呵......” 王保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跪下:“奴才一定一字不落地照着骂。” 代表皇帝下旨申斥大臣,这里面也是有门道的。 臣子在外行走,谁不要个面子,尤其是勋贵世家的子弟,所以一般见到传口谕的内侍,都会提前塞红封。 像他们代表陛下前去申斥,如果提前收了红封,便会口下留情,挑一些不严重的字眼骂一骂就是了。 景王殿下让他一字不落的骂,就是告诉他不可事先收文昌侯府的孝敬。 他要真收了红封,那句“混账王八蛋”是无论如何也骂不出口的。 景王殿下说得没错,他骂完了,谢世子还得塞红封给他。 他笑眯眯收了红封。 “好说,好说,杂家刚才也是代陛下传口谕,得罪之处,还望世子海涵。” 谢恒心里暗骂王保狡诈,脸上却还是强行挤出一丝笑意。 “多谢王公公,谢恒这就上折子向陛下陈述事情经过。” 送走王保,面对着一众谢氏族老失望的目光,谢恒再也忍不住内心火烧火燎的痛苦,噗一声,吐了一口血。 很快,谢恒被陛下申斥的消息传遍了京城。 谢恒自觉丢人,向工部告了假,窝在书房里不出门。 淮阳郡主气得头晕眼花,躺在床上起不来。 整个文昌侯府气氛一片凝滞,只有松雪堂里笑声阵阵。 如花叉着腰,眉飞色舞地说着王保骂谢恒的事。 “姑娘你是没亲眼看见啊,王公公骂出那句混账王八蛋的时候,世子的脸涨得比猪肝都红。” 如花是懂比喻的。 顾楠仔细想了想猪肝的颜色,再代入到谢恒脸上,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如意在旁边做针线,咬断手里的线头,笑着道: “世子可是当着族老和司礼监王公公的面亲口保证,不会觊觎顾家的产业。 少夫人今儿一早派人送信,说陛下已经准许今年军中的冬衣由顾家来做。 如今顾氏所有商号都忙得脚不沾地呢,事情越来越好,姑娘你总算能松一口气了。” 顾楠笑着点头。 娘家的生意正式脱离文昌侯府,她确实松了口气。 “你留意着嫂子那边的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立刻来回我。” 如意记下,“咱们接下来是不是该收拾姑娘的嫁妆了?姑娘陪嫁的首饰铺子和布庄里,可有不少侯府的人呢。” 顾楠冷笑。 整个顾家的产业都拿回来了,她的几个铺子又能算得了什么。 “你明儿通知管着我嫁妆的几个掌柜,让他们来府里见我。” “是。” 如花朝外看了一眼,“姑娘,陈力来了,哎呦,他拿的这是什么啊?” 如花掀帘子迎了出去,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力。 陈力左手举着一个陈旧的大缸,右手提着一大块肥猪肉。 是真真切切的肥猪肉,上面几乎没有瘦肉。 “你哪里买的这么肥的猪肉?咱们姑娘不吃肥肉啊。” 如花瞪着陈力。 陈力嘿嘿一笑,稳稳将缸放在地上,捧着猪肉看向如花身后。 “是我吩咐他找的,专门挑肥猪肉买的。” 顾楠上前打量着那块肥猪肉,满意点头。 “嗯,不错,交给厨房先煮熟了。” 如花按捺不住好奇,问道:“姑娘你买肥猪肉做什么?难道是要炼油?” 顾楠微微一笑,“酿酒。” “酿酒?”如花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了八度。 “酿酒不是用稻子或者大米吗?姑娘你用肥猪肉酿酒?那酿出来的酒还能喝吗?” 顾楠神秘一笑。 “等我酿出来第一杯先给你尝尝,你就知道能不能喝了。” 如花小脸皱成了一团。 “奴婢才不要喝呢,万一喝下去都是猪油味可怎么办?” 顾楠忍俊不禁,进屋换了一件轻便的衣裳,吩咐如花。 “去把我去年冬天埋在梅花树下的米酒挖出来。” 她院子里种了一株梅花树,树下埋了两坛酒,是她亲手酿的。 如花撸起袖子很快挖出两坛酒。 密封拆开,酒香扑鼻而来。 如花动了动鼻子,忽然咬牙切齿,“这么好的酒,合该姑娘咱们自己喝了才是。” 顾楠莞尔。 去年冬天,瑞雪初晴,寒梅绽放。 谢恒来的时候,曾感慨一句:“若是能饮酒赏雪,赏梅,也是一桩乐事。” 她记在了心里,亲自挑选颗粒饱满的大米,酿了两坛子酒,埋在了梅花树下。 本想着今年冬日下雪了,寒梅绽放的时候请谢恒来喝。 现在嘛,谢恒他不配。 吩咐如花将陈力买回来的酒缸刷干净,然后将两坛酒全都倒进去。 厨娘将肥猪肉煮熟端了出来。 熟透的肥猪肉软软的,像白玉一般。 顾楠用刀在肥猪肉上割开一个个小切口,等猪肉放凉了,然后将整块肥猪肉浸入到酒缸中。 肥猪肉泡入酒中,看起来就像是一块白玉浸泡在水中一般。 如花看得一惊一乍。 “姑娘,你确定这是在酿酒?不是在糟蹋酒?” “奴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用肥猪肉酿酒的呢,你确定泡完肥猪肉的酒还能喝?” 顾楠神秘一笑。 “不仅能喝,还十分好喝。” 如花听得目瞪口呆。 “这要泡多久啊?” 顾楠想了想,“最少也得半个月。” 她找来厚厚的油纸,将酒缸密封起来,然后吩咐人抬进阴凉处放起来。 这时,淮阳郡主身边的张妈妈来禀报。 “世子夫人,郡主请您过去一趟。” 顾楠脸上笑意微淡,“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她重新换回见客的衣裳,如花一边帮她梳头,一边小声嘀咕。 “郡主在床上躺了两日了,瑞哥儿日日过去请安,听说南山堂里热闹得很呢。” “说是您的养子,也没见他日日来向您请安,倒是南山堂那边跑得勤快。 还有孟姨娘,日日也去伺候着,和瑞哥儿亲热得仿佛亲母子一般。 您且等着吧,叫您过去,肯定是问请先生的事呢。”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顾楠笑了笑,带着如花拿上准备好的东西去了南山堂。 第54章束脩 谢巧玉,孟云裳和谢瑞都在南山堂呢。 谢瑞站在床前,背着小手,脆生生地在背诗。 “......玉颜如练,岁岁常康健。瑞哥儿祝祖母能快点好起来,健康长寿。” 一句话哄得满脸病容的淮阳郡主笑开了怀,搂着瑞哥儿心肝肉地叫着。 “我们瑞哥儿就是聪明伶俐,才这么小就已经会背诗了。” 孟云裳在旁边看着儿子,一脸骄傲。 “以前在积福巷,妾闲着无事,便教瑞哥儿读诗,世子也常教导他。” 淮阳郡主淡淡嗯了一声。 “你识文断字,瑞哥儿被你教得很好。” 孟云裳自进侯府后,第一次得淮阳郡主夸奖,激动得脸都红了。 “妾惶恐,也怕耽误了瑞哥儿,所以才着急让他进府,有世子和郡主在,瑞哥儿总能找到好先生教导。” 听她提起请先生的事,淮阳郡主眉头微蹙,神情淡了下来。 “此事我已经交给顾氏去办了,你且等消息吧。” 孟云裳脸上笑容微僵。 她根本不相信顾楠肯真心为瑞哥而请先生,但这几日谢恒心情烦闷,她不敢向谢恒提及此事。 琢磨再三,她才敢向淮阳郡主提起,希望淮阳郡主能出面去请个好先生来。 她暗暗朝瑞哥儿使了个眼色。 得了亲娘暗示的谢瑞上前搂着淮阳郡主的脖子撒娇。 “瑞哥儿喜欢祖母,也只相信祖母的眼光,祖母去为瑞哥儿请先生嘛。” 淮阳郡主被谢瑞一番撒娇弄得心软成一滩水似的。 刚想开口答应,忽然想起别人花一万两银子都没请来周老先生的事。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将谢瑞搂在怀里轻声安抚。 “好孩子,我们要请的先生是祖母和你父亲挑的人,是位鼎鼎有名的老先生呢。 只是让你母亲出面去请罢了,你放心吧。” 谢瑞一脸天真。 “若母亲请不来怎么办呢?” 淮阳郡主眉头微蹙,“若真请不来,祖母再帮你想其他办法。” 谢瑞撇了孟云裳一眼。 孟云裳攥了攥手心,有些不满却也不敢说,只得吩咐谢瑞。 “瑞哥儿还不赶快谢谢祖母。” “多谢祖母。” 这时,外面响起下人通传的声音。 “世子夫人来了。” 帘子被挑开,顾楠不疾不徐走进来,一身湖蓝色散花百褶裙,看起来明艳大方,又多了两分华贵。 淮阳郡主心里莫名有些不痛快。 世子被申斥,她卧床不起,顾楠怎么还有精神梳妆打扮,衣着鲜艳? 顾楠对她的神色视而不见,仍旧笑着行礼问安。 “婆婆叫我过来,不知有什么事吩咐?” 令她惊讶的是淮阳郡主并没有直接说起请先生的事,而是说起了管家的事。 她想将文昌侯府的内院重新交给顾楠来管。 “我真是上了年纪,身子不中用了,才管了几日家就感觉浑身乏得厉害。 你毕竟是侯府的世子夫人,这个家还是得你来管着啊。” 顾楠神色淡淡推拒了。 “我这些日子要忙着准备给瑞哥儿请先生的事,婆婆也知道周老先生挑学生很是严格。 我需要时间用心准备礼物,怕是没有时间管家。 不如让小姑来管吧,她已经及笄了,也该议亲了,正好借这个时机让她学学管家的本领。 以小姑的身份,将来嫁的毕竟是高门显贵,现在学会管家,免得将来到了婆家两眼一抹黑。” 谢巧玉双眼一亮,第一次觉得顾楠的话十分有道理。 迫不及待地插话,“嫂子说得有道理,母亲,还是我来管家吧。” 淮阳郡主瞪了女儿一眼,神色泱泱。 “母亲你瞪我做什么?难道你觉得我管不好家?” 谢巧玉满脸不服气,大呼小叫。 淮阳郡主气得心口突突疼,暗恨自己怎么养了这么个蠢货闺女。 顾楠笑着道:“既然小姑也有管家的意愿,母亲就放心交给她好了。 左右家里的事,先前都有旧例,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谢巧玉跃跃欲试。 “能有什么事啊,母亲就是不相信我,拿我当小孩子呢。 母亲你就让我试试嘛,我肯定能行的。” 淮阳郡主被她晃得阵阵眩晕,没好气地摆手。 “行了,别晃了,再晃下去都要被你晃晕了。交给你管行了吧。” 谢巧玉喜出望外。 淮阳郡主哼了一声,转而问起请先生的事。 “你准备为周老先生准备多少束脩?” 顾楠略一沉吟,道:“束脩六礼,都是按规矩去准备的。 斤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各十斤,另外再准备十条腊肉。 还有两斤我亲手酿的酒,婆婆觉得呢?” 孟云裳在旁边听着,脸色有些难看。 淮阳郡主眉头微蹙。 “六礼方面,你准备得很充分,既然要送酒,为何不送上好的杜康酒? 这样既显得贵气又有面子,送自己酿的酒,是不是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顾楠微微一笑。 “请先生,最重要的是心意要诚,亲手酿的,更显心诚嘛。” 淮阳郡主不以为然,却也没再反驳。 “束脩呢?你准备一年给多少?” 酒水不是重点,重要的是一年给人家多少银子。 顾楠:“我去打听了一下,一般勋贵人家请西席先生,束脩一般是六百两银子,最多也不过八百两银子。 我想着咱们也不好比别人家多出太多,便准备出一千两银子,婆婆觉得如何?” 淮阳郡主声音陡然拔高了两度。 “一千两?那怎么行?我听说有人家曾经出八千两束脩他都不应。 你出一千两,人家怎么可能会看在眼里?” “婆婆觉得给多少合适呢?” 淮阳郡主伸出手指头。 “周老先生毕竟是闻名天下的大儒,我觉得至少也得给一万两。” 她有些强势的拍板。 “就这么决定了,你准备一万两的银票出来,再把六礼准备好,尽快送过去。” 顾楠一脸为难。 “一万两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淮阳郡主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你不能只看眼前这点银子,要将目光放长远些。 瑞哥儿是你的孩子,他的名师教导,将来有了出息,不知能挣回多少个一万两呢。 瑞哥儿有出息了,你这个母亲脸上也有光,他将来也会孝敬你的。” 顾楠心底泛起一抹冷笑。 她可不稀罕谢瑞的孝敬。 脸上却做出一副迟疑犹豫的样子,为难地点头。 “既然婆婆这般说了,那便准备一万两吧。” 淮阳郡主脸色露出了两分满意的笑。 第55章请安 “瑞哥儿,还不赶紧谢过你母亲。” 淮阳郡主催促谢瑞。 谢瑞灵活的眼珠子转了转,下意识看向孟云裳。 孟云裳听到顾楠同意出一万两银子的束脩,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夫人疼爱小公子,小公子都高兴得忘形了呢。” 谢瑞得了亲娘的提示,跪在地上磕头。 “多谢母亲。” 顾楠神情淡淡。 “起来吧,你好好跟着先生读书,你眼下年纪小,不懂规矩。 等请来了先生,一定要用心学规矩礼仪,懂孝道伦常,也不枉费我用心一场。” 淮阳郡主笑容微敛,被这话刺得心里不舒服。 这哪里是说瑞哥儿,分明是说她们这些大人不懂规矩呢。 “顾氏,你想说什么就直接说,都是自家人,别弯弯绕绕的。” 顾楠勾了勾唇,看向谢瑞的目光多了一分凌厉。 “你既已上了族谱,成了我的养子,我便是你的母亲。 按规矩你本应该住到我的院子里去,方便我教养你,只是你祖母疼爱你,要亲自教养你,这是你的福气。 不过你是不是忘了还有我这个母亲?怎么连着几日都没见你来向我问过安。” 谢瑞再机灵,毕竟也是小孩子。 顾楠一番责问,他的小脸瞬间就涨得通红,下意识又转头去看孟云裳。 顾楠似笑非笑嗔怒。 “你这孩子,母亲和你说话呢,你怎么总看孟姨娘? 不知道的还以为孟姨娘是你的母亲呢?” 孟云裳吓得脸一白,僵着脸解释。 “这几日郡主不舒服,妾帮着照看了几日小公子,小公子对府里的人事不熟悉,所以对妾有了两分依赖。” 顾楠冷笑。 “笑话,他如今是侯府的小公子,婆婆又拨了可靠的人伺候,怎么他不信任祖母派的人,反倒信任你一个妾室? 孟氏,你是暗示婆婆派过去伺候的人不尽心吗?” 孟云裳暗恨顾楠抓着她的话柄不放,咬着嘴唇跪下请罪。 “郡主派去的人自然是可靠的,妾说错话了,请世子夫人责罚。” 谢瑞见亲娘被逼着下跪,顿时就急了,要伸手过去拉孟云裳。 淮阳郡主吓出一身汗,连忙向谢巧玉使眼色。 谢巧玉会意,一把抱住了谢瑞。 “瑞哥儿别怕,孟姨娘一时说错了话,你母亲宽宏大量,不会责怪她的。” 她笑眯眯地看着顾楠。 “嫂子,我说得对吧?你向来为人宽厚,肯定不会计较的。” 顾楠笑着摇头。 “小姑你错了,你既然要接管侯府中馈,嫂子今日便,教你一桩管家的道理。 治家要心存仁善,但不可过于宽仁,若是有错不罚,时间长了便会纵容不正之风,下人便会欺你瞒你。 所以有功当赏,有过当罚,不然小姑如何立威?” 谢巧玉本想着她一顶高帽子下去,顾楠碍于面子,此事定然会轻轻揭过。 这招她以前用来对付顾楠十分有效。 哪里知道却被顾楠三言两语反过来教导一番,她还找不出话来反驳,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楠淡淡撇了孟云裳一眼。 “孟姨娘身为贱妾,指责郡主,便是不敬主子,且小辈指责长辈,更是有违孝道。 罚你掌嘴十下,自己动手吧。” 孟云裳浑身一颤,倏然看向顾楠,眼里带着来不及掩饰的恨意。 她死死掐着手心,长长的指甲将手心都掐破了,钻心地疼,也掩饰不住心底的屈辱。 顾楠好狠的心啊,她竟然当着儿子的面罚她。 这让她以后还有何脸面见儿子? 顾楠冷笑。 “怎么?你不服气?” 孟云裳摇头,几乎咬嘴了牙根,却只能忍着屈辱抬手扇向自己。 啪,啪。 谢瑞急得发出一声惊叫,却被谢巧玉一把捂住了嘴。 屋里一时间只有孟云裳扇巴掌的声音,以及谢瑞呜呜的低泣声。 谢瑞死死瞪着她,黑黝黝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恨。 顾楠心中嗤笑。 前世她自将孟云裳和谢瑞接进侯府后,便掏心掏肺地对谢瑞好。 顾及到谢瑞的面子,她也从来没有为难过孟云裳。 孟云裳母子俩在侯府的日子过得可真是太舒服了。 可到头来呢? 谢瑞怨恨她逼他读书,逼他练字,怨恨她所有真心实意的付出。 这辈子她不会再逼他做任何不喜欢的事。 而孟云裳,也休想如前世那般舒服地活着。 “够了。” 淮阳郡主阴着脸捶得床榻咚咚作响。 孟云裳停下手,脸颊和嘴唇已经被打得泛起了红肿,她捂着脸趴在地上呜呜哭泣起来。 淮阳郡主不满地看着顾楠。 “我不管你如何管教妾室,但不能当着孩子的面,吓着瑞哥儿,我可不依你。” 顾楠幽幽叹息,神情委屈。 “瑞哥儿进府几日了,对一个妾室都比对我这个母亲亲近,我也是怕他被带坏了。 总要让他知道既然做了侯府的养子,出去就代表着侯府的声誉,总要让他知道是非曲直吧?” “婆婆不能只让我出钱帮他请先生,却不给我一点做母亲的脸面吧?” “这么下去,我可不敢养瑞哥儿,这明摆着养不熟呢。” “既养不熟,我又为何要费心费力请先生呢。” 淮阳郡主嘴角颤了颤,被噎得无法反驳,又恐顾楠真的不愿出钱请先生,只能阴着脸解释。 “我这几日身上不爽利,一时忘记教导瑞哥儿,让他去向你请安。” 她将瑞哥儿抱在怀里,帮他擦去眼泪,轻声哄着。 “瑞哥儿,以后每天早上一定要记得去向你母亲去请安问好,记住了吗?” 谢瑞眼里噙着泪花,抿着嘴唇,有些恐惧地看了顾楠一眼,才闷闷点了点头。 顾楠脸上带出一抹笑意,转头扫了如花一眼。 如花打开手里捧着的盒子,递到了瑞哥儿跟前。 顾楠道:“你是个好孩子,我前日便准备好了见面礼,本想你去请安的时候给你。 这是早年你外祖父出海的时候寻得的一个稀罕物,你拿去玩吧。” 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摆着八个五彩缤纷的小人。 小人神态各异,憨态可掬,每个手上都握着一个小巧的棍子。 对面放着八盏伞状鎏金小灯,旁边有个圆形的按钮。 轻轻一按圆形按钮,小人儿便前后活动起来,用手里的棍子敲打着面前的鎏金小灯。 盒子里发出一阵阵乐声,清脆悦耳。 淮阳郡主都忍不住震惊地坐直了身子。 “这....这莫非就是传闻中的八音盒?” 顾楠笑着点头,“正是,瑞哥儿,喜欢吗?” 谢瑞目不转睛地看着八音盒,眼中满是强烈的希冀。 面对顾楠的询问,忙不迭点头,“喜欢。” 此刻他的眼睛里只有八音盒,已经完全将旁边红肿着脸低泣的孟云裳抛在了脑后。 第56章痛苦 淮阳郡主揉了揉谢瑞的头,脸上满是笑意。 “这八音盒是海对面的国家皇室贵族才能玩上的东西,制作工艺精巧复杂,一个八音盒要四五千两银子呢。 当年你外祖父出海一趟,九死一生才回来,带回了两个八音盒。 其中一个进贡给了先皇,后来又被先皇赏给了安平公主。 另外一个留给了你母亲做嫁妆,平日里你母亲爱惜得很呢,没想到竟然舍得给了你做见面礼。 瑞哥儿,还不赶快谢过你母亲。” 谢瑞听到八音盒竟然如此贵重,眼中的喜爱之意更加明显。 他爱不释手地放开八音盒,向顾楠磕了个头。 “儿子谢母亲疼爱。” 顾楠笑了笑,将八音盒塞到他手里。 “知道母亲疼爱你便好,八音盒送给你,是为了鼓励你认真读书,且不可因为贪玩耽误了读书。” 谢瑞兴奋地点头,“母亲说的话,儿子都记住了。” 他一副乖巧的模样,看着顾楠的目光哪里还有刚才的愤恨。 母子俩竟然一时十分和谐,颇有些母慈子孝的氛围。 孟云裳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无比的刺眼和心痛。 瑞哥儿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儿子啊,她含辛茹苦将他一点点养大。 如今却对着别的女人一口一个母亲,叫得亲热。 她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明明这些事是她和谢恒商量好的,可瑞哥儿真进了府,真改口叫了顾楠母亲。 她心里却说不出来的痛苦和难受。 所以这两日她不停在儿子面前说顾楠的坏话,故意不让儿子去向顾楠请安。 顾楠不亲近儿子,她心里不满。 真亲近了,她心里更难受。 这种复杂的痛苦在心里纠缠,险些没逼疯孟云裳。 偏偏儿子满脸兴奋地把玩着八音盒,连个眼神都不曾给她。 谢巧玉同样看着八音盒,眼里闪着毫不掩饰的火热。 顾楠嫁入侯府后,这个八音盒曾在家族聚会中拿出来当众展示过。 她当时羡慕坏了,一门心思想要过来,但顾楠说什么也不舍得给她。 为此她背地里不知道骂过顾楠多少次。 如今见顾楠竟然给了谢瑞,她言语间忍不住带出了几分酸味。 “我向嫂子要过好几次,嫂子都不舍得给,如今竟然将八音盒给了瑞哥儿。” 顾楠掩嘴而笑。 “瑞哥儿是你侄儿,你做姑母的难道还吃侄儿的味不成?” 谢巧玉神情泱泱,看着八音盒的目光带着一丝丝不甘。 她要是有这个八音盒,一定会成为全京城闺女们争相羡慕的对象。 谢巧玉心里的草像吃了肥料一样疯长,却又拉不下脸来和侄儿抢,只能噘着嘴生闷气。 顾楠对她的神情视而不见,起身告辞了。 前脚刚离开,屋子里就响起了摔茶盏的声音。 她嘴角微勾,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出了院子,如花为她愤愤不平。 “姑娘也太好心了,瑞哥儿明明就没把您放在心上,这孩子都快四岁了,明摆着养不熟了。 您干嘛还这么疼爱他?又是亲自酿酒,又是出钱请先生,还巴巴地将老爷留给您的八音盒送给他?” 顾楠揉了揉如花气鼓鼓如包子的小脸。 “傻丫头,出钱,送贵重东西并不代表就是真心疼爱。” 真心疼爱一个孩子,是为他的吃穿用度,为人处世方方面面都要用心着想,用心照顾。 有时候出钱反而是最不用心的。 何况她的钱也不会白出。 如花满脸不解,“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顾楠微微一笑,“不是让你去通知掌柜们嘛,还不赶快去?” 如花气嘟嘟地跺跺脚,跑开了。 南山堂里,淮阳郡主吩咐下人将谢瑞带出去。 然后一个茶盏摔在了孟云裳脚下,指着她的鼻子怒骂。 “下贱胚子,你都教了瑞哥儿什么东西?他如今已经记在了顾楠名下,你竟然不让瑞哥儿去给她请安? 这要传出去,瑞哥儿少不得落个不孝的名声。 你是瑞哥儿的亲娘啊,瑞哥儿名声不好,对你有什么好处?” 孟云裳哀哀哭泣,咸咸的泪水滑过嘴边,被打破的嘴角疼得直颤。 她满心委屈却不敢辩驳一个字,只哭着认错。 “是妾想错了。” 淮阳郡主继续怒骂。 “没见识的东西,好好的孩子都被你教坏了,以后你少往瑞哥儿跟前凑。 顾楠是个精明的,若是让她发现了你才是瑞哥儿的生母,世子和瑞哥儿的名声就全完了。” 孟云裳脸色瞬间就白了。 不让她亲近儿子,这等于要了她的命啊。 她哭着哀求,“妾只远远看着,偷偷去看瑞哥儿也不行吗? 瑞哥儿是妾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是妾的命啊,世子也说让妾多照看瑞哥儿的。” 提及儿子,淮阳郡主神色缓和两分。 “你和恒儿既然想让瑞哥儿有个好前程,想让他将来继承顾楠手里的东西,就要耐得住性子。 若是连这点苦都忍不了,还谈什么将来。 行了,你也别哭了,看看哭成什么样子,等会恒儿回来,还以为我虐待你了呢。 还不赶紧滚下去收拾一下。” 孟云裳掩面退了出去。 外面却没有瑞哥儿的身影,她问伺候自己的丫鬟。 “瑞哥儿呢?” 丫鬟道:“哥儿回自己的屋子玩八音盒去了,说是玩够了再去看姨娘。” 孟云裳站在风里,神色茫然而凌乱。 以前住在积福巷的时候,她常常幻想着住进侯府。 华屋美服,仆婢拥护,世子宠爱,儿子孝顺。 多美好的画面啊。 真的住进来了,院子还算宽敞华丽,可儿子好像疏远了,世子也远了。 下人时常在背后讥笑,淮阳郡主更是日日责骂她。 为什么和她当初设想的,谢恒许诺给她的,完全不一样啊。 淮阳郡主这边,孟云裳刚离开,谢巧玉就拉着她撒娇。 “母亲,我也想要那个八音盒。” 淮阳郡主没好气地拍了她一下。 “我上哪儿去给你另外弄个八音盒。” “瑞哥儿.....” “你想都别想,瑞哥儿才四岁,你都十五了,还跟孩子抢东西不成?” 谢巧玉气呼呼扭过了身子。 “母亲如今有了孙子就不疼爱女儿了,我不管,我就要那个八音盒。” 淮阳郡主被她气得脑仁蹦蹦得疼。 心中暗恨顾楠送什么不好,偏偏送巧玉稀罕的八音盒给瑞哥儿。 第57章借衣 谢巧玉撒娇哭闹,淮阳郡主拿她没有办法。 可一边是心爱的孙子,一边是疼爱的小女儿。 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一时又气又急,只觉得心口更疼了。 还得耐着性子哄谢巧玉。 “你是大人,又是长辈,先让瑞哥儿稀罕几日,过些日子我想办法给你要过来。” 谢巧玉这才转怒为喜。 “母亲可别忘了这件事。” 淮阳郡主只觉得满心疲惫,揉着额头,勉强压住内心的火气,和谢巧玉说起管家的事。 “你要学着管家,本也没错,但有件事你要知晓,账上的银子不多了。 先前家里用的是顾楠嫁妆铺子的银子,如今顾楠不肯让铺子的银子入家里的帐了。 你哥哥又在圣上跟前表过态,不觊觎顾氏的家业,所以家里账上那些银子,你要省着点花用。” 谢巧玉脸垮下来。 “家里没钱了吗?” 她还想着今儿就去做两件衣裳,换上全新的行头去管家呢。 知女莫若母,谢巧玉这点心思,淮阳郡主一眼就看透了。 她点着谢巧玉的额头道:“你啊,别整日只想着吃好的,穿好的。 你已经到了议亲的年龄,多学些本领到了婆家才不会被欺负,知道了吗?” 谢巧玉缩着脖子应了两声,神情有些不耐烦。 “知道了,母亲好好歇着吧,我先走了。” 从南山堂出来,谢巧玉看看身上穿得半新不旧的裙子,再想想顾楠身上刚才穿的那件散花百褶裙,不满地撇撇嘴。 都是一家人,凭什么顾楠天天都能穿新衣裳,她就不能穿。 谢巧玉径直带着丫鬟去了松雪堂。 “明儿是我第一次管家,怕压不住下面那些油滑的婆子们,特地来找嫂子借两件新衣裳穿。” 她笑眯眯地看着顾楠。 “孟氏进门那日,嫂子身上穿的那件红色的云锦妆花裙子就很好看。 好嫂子,你把它借给我穿两日吧。” 她说着话,眼神直勾勾地扫向顾楠身后的衣柜。 顾楠放下手里的书,脸上笑容微凉。 不论是前世,还是她今生她嫁入侯府这三年,谢巧玉没少抢她的衣裳首饰。 每次都端着一张笑嘻嘻的脸,说着脸皮最厚的话,令人心生厌烦。 “哎呀,这鹅黄色真衬我的肤色,嫂子把这匹料子给我做裙子吧。” “嫂子不是有两套金镶玉的头面呢,借给我一套戴戴吧。” “嫂子最近胖了,这血玉镯子反正也戴不上了,我拿走了。” 但凡谢巧玉看上的,就一定要得到手。 要么直接要,要么就说是借的,借走了就不还了。 她如果不给,谢巧玉就会去找谢恒。 谢恒淡淡一句:“你怎么这般小气,不过几件衣裳,一套首饰,给了妹妹又怎么样? 你做嫂子的,难道还和小姑子争这个。” 她从一开始的黯然神伤,到后来的面无表情,学会了沉默。 “吱呀。” 顾楠回过神来,见谢巧玉已经如往常一般,自行打开了她的衣柜,正要伸手去拿里面的衣裳。 她脸色微沉,上前一步,啪一声重重打落谢巧玉的手。 “哎呦。” 谢巧玉疼得眼底泛起了泪花,满脸委屈地瞪着顾楠。 “嫂子你打我做什么?你不想借给我衣裳就直接说嘛,我也不是那等没脸没皮的人。” 你这还不叫没脸没皮啊。 如花在旁边气得直翻白眼。 若不是记着上次顾楠的教训,早就冲出来叭叭的怼谢巧玉了。 顾楠看得好笑,心中被勾起来的火气散去两分。 摆手示意如花下去,然后才淡淡看向谢巧玉。 “你一个做小姑子的,怎么能不经允许就在嫂子房里乱翻东西。 知道的说我们姑嫂关系好,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来偷抢东西的呢。 我打你,是因为你也是马上就要管家的人了,要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 你自己立身都不正,如何能管教下人?” 谢巧玉被她一番义正言辞的话训得哑口无言,揉着泛红的手背撇嘴。 “这里又没外人,只有咱们俩,哪有那么多规矩。” 顾楠一脸认真,“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以为我为何管家三年,府中下人对我心服口服?那是因为我自己立身正。” 谢巧玉不服气,却又无从反驳。 “那你也不应该用那么大的力气打我,跟报私似的。” 顾楠淡淡一笑,“疼了才能记住教训。” 谢巧玉暗恨,心里觉得顾楠现在可真讨厌,动不动就上纲上线的。 “你就说借不借衣裳吧?你是我嫂子,总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穿一身旧衣裳,被管事婆子们笑话吧?” 顾楠摇头,“不借。” “你!”谢巧玉气急败坏,十分不满。 “你是我嫂子,借我两身衣裳穿怎么了?你现在怎么这么小气,这么自私。 你还配当我嫂子吗?我要去告诉我哥,我哥最疼我了,他一定会让你把衣裳拿给我的。” 谢巧玉抬着下巴,祭出了杀手锏。 她知道顾楠最在意的就是她哥,以往只要她搬出哥哥,顾楠就会心生忌惮,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 可这次杀手锏明显不好用了。 顾楠冷冷一笑,“随便,正好让你哥来评评理,你既然说借,先前借回去的衣裳首饰是不是要还回来? 所谓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嘛,你把先前借的都还回来,我再考虑要不要借给你。 没记错的话,你先前借了.....如意。” 她朝外间喊了一声。 “来了。”如意小跑步迈进来,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大声念了起来。 “二姑娘一共从我们姑娘这里借走了金镶玉头面一套,血玉镯子一个,还有.....” “顾楠,你欺人太甚,你....你给我等着。”谢巧玉尖叫着打断如意,丢下一句话哭着跑了。 顾楠轻嗤一声,又转头夸赞如意。 “好如意,记得很好,以后继续。” 有个爱记账的丫鬟真不错。 得了夸赞的如意腰杆子挺得笔直。 “奴婢以后随身带着炭笔,把所有人欠姑娘的都记下来。” 顾楠向她竖起大拇指。 “好志向,我这个做主子的也不能落后,要努力把欠我们的都讨回来。” 不管欠的是钱,还是命。 说回谢巧玉,她跑出松雪堂,直接去书房找谢恒。 见面拉着谢恒就委屈地哭了,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地告状。 “.......嫂子也太小气了,我不过借她两件衣裳,她都不肯。 明明她以前不是这样的人啊,她现在怎么变了呢?” 谢恒被她哭得心烦,听到这话不由愣住了。 是啊,顾楠怎么变了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第58章可曾爱过 因着谢巧玉的话,谢恒有一瞬间的神情恍惚。 他也察觉到了顾楠的变化。 以前顾楠十分在意的他的感受,任何事情,只要他一句话,有时候哪怕不是一句话,仅仅一个眼神。 顾楠都会乐颠颠地去办。 他说在书院被人歧视,顾楠就不停地给他银票,让他多请同窗吃饭。 他说侯府经济紧张,顾楠便主动将自己的嫁妆铺子交到了府里。 他说..... 可现在,他已经半个多月没从顾楠手上拿到过银票了。 他一向不关心顾楠,竟一时想不出来顾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但他知道最近这些日子,他过得水深火热。 差事不理想,顾家的产业也没办法再插手,亲生儿子成了养子,被弹劾两次,又被陛下传旨当众申斥..... 这一切似乎都发生在顾楠改变之后。 若是顾楠还能像先前一样,夫妻和睦,他也不会被陛下训斥。 谢恒还没想明白这些问题,人已经站在了松雪堂门口。 “汪,汪汪,汪汪汪!” 一连串的狗叫声,吓得谢恒倏然回神。 抬眼看到小满正站在院中,满脸警惕地瞪着他。 身体后仰,两只爪子刨着地,一副随时跳起来攻击的架势。 谢恒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几日不见,顾楠养的狗竟长大了一圈,整个看起来比原来更凶猛了。 一人一狗,隔着院门对峙。 小满鼻子里喷了口气,“汪汪汪!” 谢恒腿肚子又开始打哆嗦。 “小满,你又瞎叫什么?不是告诉你没看到猪狗不如的东西,不准乱叫。” 如花柳眉倒竖,骂骂咧咧走出来。 看到门口脸色泛白的谢恒,笑嘻嘻地屈膝行礼。 “哎呦,是世子来了,奴婢不是骂您啊,您肯定不是猪狗不如的东西,啊,不对,您是东西..... 哎呀,奴婢说错话了,真是对不住。” 谢恒脸色铁青。 “还不赶紧带走它,我要进去。” 如花撇嘴,眼神往屋里瞟了瞟。 询问她家姑娘:用不用关门放小满? 顾楠的声音从屋里传来,“让世子进来吧。” 如花这才将小满带走了。 谢恒眼底闪过一抹不悦。 这也是他不喜顾楠的原因之一。 顾楠身边的人个个都以她为尊,他这个丈夫有时候都支使不动。 谢恒沉着脸迈进房中。 顾楠正坐在靠窗的桌前看书。 一头乌发没有挽发髻,披散在肩头,让她整个人多了几分柔美。 落日的余晖从开着的窗棂照进来,越发显得她整个人玉肌雪肤,芙蓉模样。 尤其是她抬头看过来的一瞬,眼明秋水,眉晕生霜。 谢恒突然觉得心跳快了一拍。 顾楠声音淡淡,“世子是来质问我为何不借衣裳给小姑的?” 谢恒嘴唇动了动,不知为何,刚才听妹妹哭诉之后的责怪突然全都散去。 “不是什么大事,是巧玉任性惯了,衣裳首饰本就是你的,借与不借,自然你说了算。” 顾楠有些意外,又莫名心酸,不由多看了谢恒两眼。 前世只要谢巧玉和她有争执,谢恒永远都是站在谢巧玉一边。 “妹妹年纪小,你是嫂子,别和她一般见识。” “不过几件衣裳,给她便是了,也值当生气吗?” 谢恒永远都是神情淡淡责备她。 说来可笑,这还是谢恒第一次站在她这边说话。 顾楠哂笑一声,还是解释了两句。 “我的衣裳要么是出嫁前做的,要么是上身穿过的,不好借给小姑穿。 那些管事婆子们眼睛都尖得很,小姑穿了我的旧衣裳去,反倒让她们看轻了去。” 谢恒神色讪讪,“我并未生气,也没误会你。” 也不知这句话是在说服自己,还是在说服顾楠。 顾楠笑了笑,没有接话。 屋里突然安静下来,谢恒觉得很不适应。 现在想想,他很少有和顾楠单独相处,这样安静的时候。 以前顾楠见到他,总会叽叽喳喳说管家的事,说她铺子里的事。 他不耐烦听这些。 现在顾楠怎么不说了呢。 谢恒清了清嗓子,在顾楠对面坐下,自行找了个话题。 “在看什么书呢?” 顾楠翻着手里的书,没有抬头。 “一本游记。” 谢恒惊讶,“以前没见你看过,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看这种书了?” “一直很喜欢,只是世子不了解,也不曾试着了解罢了。” 谢恒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心里有些不痛快。 “顾楠,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顾楠茫然,“我怎么了?” 谢恒抿着嘴唇,将自己思考了一路的话说了出来。 “我知道云裳的事惹得你心里不痛快了,我和云裳在你之前就认识了。 我们是真心相爱,她喜欢我,我也喜欢她。 只是父亲和母亲觉得云裳门第太低,配不上我,所以......” “所以世子才娶了我?”顾楠幽幽接口,“世子可曾想过,你们相爱,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成亲之前,我并不知道世子已经有了心上人,但凡知道,我绝对不会嫁入侯府。 我本是无辜,你们为何要把我拉进你们中间,做你们相爱路上的绊脚石? 这对我来说,是不是不公平呢?” 谢恒嘴唇动了动,一时间竟然不敢直视顾楠那双秋水般的眸子。 那双眼睛幽深明亮,仿佛能看透他心底的一切。 他有些狼狈地垂下眼睛,低声叹息。 “发生这一切并不是我的本意,我也从来没想过伤害你。 你放心,我既然娶了你为妻,就不会不管你,我会爱重你,给你世子夫人的体面。 云裳她善良柔弱,又做了妾,她不会和你争抢的。” 顾楠静静看着他,这话仿佛冒着火星的火折子,噌一下引燃了她心中所有的怒火。 从来没想过伤害她? 算计她家的家业不叫伤害吗? 下药让她失身别的男人,让她日日活在愧疚之中,不叫伤害吗? 明知道她已经怀胎六月,故意害她小产,不叫伤害吗? 日复一日的冷落,最后一碗毒药害她丧命,不叫伤害吗? 她用力攥紧了手里的书,指尖泛白,握得书都变形了,才压抑住窜到心口的怒气。 “所以世子到底想说什么呢?” 谢恒深深看着她,喃喃:“所以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生活,好吗?” 顾楠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中泛起晶莹的泪花。 “世子觉得你以前很敬重我,爱重我吗?” 谢恒脸色微变,嘴唇翕动。 “以前我确实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但以后我会敬重你的。” “世子能给妻子的只有敬重吗?”顾楠深吸一口气,压下眼中的酸涩。 再睁开眼看向谢恒,一字一句质问。 “谢恒,你明明有心上人,当初为何还要求娶我?” “谢恒,成亲三年,你可曾爱过我?” 第59章辛辣 谢恒目光闪烁,心中对顾楠的追问有些恼怒。 他都已经放下身段,表示愿意和顾楠过日子了,顾楠怎么还要追问这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你知道的,成亲三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书院读书,为科举考试做准备。 算起来在府里陪你的时间不多,以后我会多花时间陪你,也会多关爱你。” 言下之意,感情嘛,培养就有了。 顾楠闭了闭眼,尽管不意外这个答案,心口还是隐隐抽痛。 她心疼前世的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男人蒙蔽一生,傻傻付出一生,最后还丧了命。 也心疼三年前那个满心欢喜,嫁入侯府的自己,还以为找到共度一生的良人。 却不知良人没有,倒有一堆狼人。 手上忽然多了一抹温热的触感。 顾楠睁开眼,见谢恒握住了她的手,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做一对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夫妻,好吗?” 顾楠忍着胸口泛起的恶心,垂眸遮住眼底的冷意。 她抽回手,淡淡应了一声。 “好。” 谢恒脸上露出一抹笑意,只觉得胸口压着的石头瞬间被搬走了。 只要顾楠和先前一样,他们夫妻和睦,不会传出乱七八糟的流言,就不会有人弹劾他。 只要没人弹劾,凭借侯府祖上的功绩和他的才华,他在朝中很快就能升上去。 权势在手,他的地位才会越来越高,文昌侯府才会越来越好。 谢恒想到这些,只觉得胸口热血沸腾,仿佛位高权重的将来已经在向他招手。 他坐直身子,理所当然吩咐顾楠。 “天色已经晚了,摆饭吧,我饿了。” “世子要在这里用饭?”顾楠惊讶地抬头。 谢恒眉头微皱。 “我是你的丈夫,说好了好好过日子,我自然应该和你一起用饭。” 顾楠勾了勾唇。 “这个时间小厨房已经把饭做好了,都是紧着我的口味做的,怕是世子不喜。” 谢恒摆摆手,“你能吃得,我自然也能吃得。” 顿了顿,为了表示自己有心,又加了一句。 “身为丈夫,我应该体贴和迁就你的口味。” 顾楠便不再说什么,吩咐如意和如花摆饭。 饭菜很快上来了,两荤两素,四菜一汤。 谢恒扫了一眼菜色,水煮鱼片,辣子鸡丁,剁椒炝双笋,麻婆豆腐。 唯有一道丸子汤,汤色奶白,看起来还算清淡。 他眉头微不可见蹙了下,心里有些不悦。 顾楠明知道他不爱吃辣,竟然还弄一桌子辣菜,这让他怎么吃? 碍于他先前刚说过要体贴和迁就顾楠,埋怨的话也没办法说出口,只得闷闷坐下。 顾楠微微一笑,夹了一筷子鱼肉放在谢恒跟前的碟子里。 举手抬袖之间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线条流畅,细腻如雪,说不出的好看。 “我记得世子最爱吃鱼,你尝尝这道水煮鱼片,香辣可口,十分下饭。” 谢恒的目光在她手腕上多停了片刻,心道顾楠的肌肤,竟然比云裳还要白皙几分呢。 他心不在焉地吃了一口鱼肉,一股强烈的辛辣直冲进口腔,呛得他剧烈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 谢恒只觉得满嘴又辣又咸,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顾楠脸上浮起一抹歉意。 “一时忘记世子吃不了辣,要不世子尝尝这道丸子汤?” 她盛了一碗汤递过去。 谢恒辣得正想吐舌头,看到奶白色的汤递到跟前,一把接过去一饮而尽。 一股更为热辣呛人的味觉在口中泛起,沿着喉咙一路下滑到胃里,全身泛起灼热的感觉。 “咳咳咳。” 谢恒咳得更厉害了,“这汤里放了什么啊?” 顾楠眨眨眼,“胡椒粉啊,世子也不能吃胡椒吗?” 谢恒咳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眼泪鼻涕都咳了出来,仪容十分狼狈。 顾楠放下筷子,淡淡一笑,神情幽幽。 “看来有些事情不是世子想迁就能迁就的,比如吃饭的口味。 我喜辣,世子不能吃辣,我怕是这辈子和世子都吃不到一个锅里的饭菜了。” 谢恒倏然反应过来。 顾楠心里头还是在埋怨他,根本没有同他和好的意思。 刚才不过是敷衍他罢了。 顾楠以前哪里敢这般待他? 谢恒俊朗的脸上神情可怖,眼底火星子几乎要窜出来一般。 “顾楠,你!咳咳。” 满嘴都是辛辣的味道,就连舌头都开始发麻发木,偏偏顾楠就在那里坐着,连杯水都不为他倒。 谢恒狠狠瞪了顾楠一眼,拂袖而去。 顾楠望着他狼狈的背影,脸上笑容散去。 “如花,放小满。” 如花在门口脆生生应了一声。 很快小满就从角落里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向谢恒。 谢恒吓得拔腿就跑,一边咳嗽一边跑,身影犹如疾风一般消失在院外。 直到听不到身后的狗叫声,他才停下脚步,狼狈不堪地靠在树上,捂着胸口大口喘息。 心中暗暗发誓早晚他要把顾楠养的那只狗打死。 谢恒等气息平稳了,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书房。 没想到谢巧玉还在书房等着他。 看到他头发散乱,衣裳沾泥带土,眼睛鼻子都红彤彤的,就连嘴也有些红肿。 不由满脸惊讶,脱口而出。 “哥,你和顾楠打架了?你连个女人都打不过?” 谢恒:...... “没打架,你别乱说。” 谢巧玉压根不信。 “没打架你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好像被狗追了十里地似的。” 谢恒觉得更扎心了。 “我累了,你没事的话回去休息吧。” 谢巧玉一把扯住他。 “我当然有事,你到底和顾楠怎么说的?她答应给我衣裳了?” 谢恒不耐烦。 “她的衣裳都已经穿旧了,你为什么非要她的衣裳?自己去街上做两身新的吧。” 那就是顾楠没答应了。 谢巧玉撅起嘴满脸不高兴。 “可是人家就喜欢她那些云锦的衣裳,你说得轻巧,云锦有多贵你知道吗?” 谢恒皱了皱眉头。 他对布料衣裳这些东西的价钱向来不放在心上,以前都是顾楠帮他准备。 “云锦很贵吗?我记得顾楠的布庄里就有啊,你让布庄掌柜送来就是了。” 谢巧玉阴着脸抱怨。 “以前顾楠管家,嫁妆铺子的收益都交到府里,现在她不管家了,掌柜怎么可能还往家里送。” 谢恒心里忽然觉得更加烦躁了。 顾楠到底想做什么? 就算是埋怨他,和他生气,也该有个分寸才是。 第60章借条 翌日下午。 顾楠陪嫁铺子里的掌柜们奉命来了文昌侯府。 布庄李掌柜:“谢二姑娘今儿上午去布庄,拿走了一匹妆花云锦,一匹织金料纱,说是姑娘同意的。 这是咱们布庄仅有的两匹云锦了,小人不敢做主,本要先来请示世子夫人。 谢二姑娘发了好大的脾气,当时店里还有其他主顾在,小人担心影响生意,只能让她先拿走了。” 如意立刻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开始记账。 如花气得柳眉倒竖。 “一匹妆花云锦要一千两银子,织金料纱更贵,要两千两,二姑娘也太自私了,一出手就把咱们店里的镇店之宝全都拿走了。” 顾楠冷笑。 谢巧玉是淮阳郡主的幼女,生她的时候,侯府日子还尚未败落。 且谢巧玉生下来的时候白白嫩嫩,十分可爱,淮阳郡主自幼当眼珠子一般疼着。 硬生生将她娇惯成了飞扬跋扈,自私自利的人。 谢巧玉的观念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她喜欢的就一定要得到才行。 顾楠转头看向一旁首饰铺子的王掌柜。 “她去你那里都拿了什么?” 王掌柜苦笑,“谢二姑娘挑了一整套南珠头面,两对羊脂玉镯子,还有一些臂钏,耳铛之类的小玩意。 粗粗算下来,值一万两银子,谢二姑娘口口声声说您同意了,小人也不敢硬拦着。” 如意和如花震惊得连连抽气。 “咱们姑娘一年的首饰衣裳加起来,都没舍得花一万两。” “她倒好,一口气拿走这么多,这就是纯粹的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一口气拿走一万两的首饰,顾楠觉得她还是小看了谢巧玉的贪婪自私。 如花脾气火爆,觉得这事实在不能忍。 “咱们去找二姑娘把东西要回来。” 如意叹气,“怎么往回要?二姑娘是姑娘的小姑子,这事虽然二姑娘做错在先。 但咱们姑娘要是执意上门去要,反而会落个长嫂不贤,不疼小姑的名声。 何况还有世子和郡主那边压着,只怕去了也要不回来。” 如花气的跺脚,“可恶,她就是看穿了这一点,知道咱们没法讨要才这么肆无忌惮。 那咱们现在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她占便宜? 依二姑娘的性子,只怕这才是个开始,以后指不定怎么得寸进尺呢。” 如意也是一脸为难。 “要不就让掌柜们咬紧牙关,不许她拿任何东西。” 顾楠眯着眼思索片刻,摇摇头吩咐两位掌柜。 “不用,以后谢巧玉要拿什么,就给她什么,但有一点,拿东西必须写借条。 让她签字画押摁手印后,就让她把东西拿走。” 两位掌柜面面相觑。 “就这么任她把东西拿走?” 顾楠点头,又吩咐其他的掌柜们。 “二姑娘去你们那里,也是同样的办法,签了借条,什么都可以拿。” 掌柜们一头雾水离开了。 如花急坏了。 “只让二姑娘签借条有什么用?她又不肯还。 这些年她从您这儿借走了多少衣裳和首饰,您见她还过吗?” 顾楠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笑着安抚如花。 “别急,谢巧玉不是爱借东西吗,那就让她借到底。 她会明白,借来的东西,不仅要还,而且还得伤筋动骨地还。” “什么意思?”如花一脸茫然。 相比之下,如意十分沉得住气,在小本本上记完了账,笑着点了点如花的脑袋。 “你啊,还没看出来咱们姑娘已经有了主意吗?放心吧,姑娘吃不了亏的。” 顾楠莞尔,“知我者,如意也。” 如花跺脚不依,“姑娘和如意姐就会欺负奴婢。” “行了,不逗你了。” 顾楠收起笑容,吩咐如花:“你去叫陈力来一趟,我有事吩咐他。” 陈力这些日子一直在外面忙着买棉花和粗布。 听闻顾楠找他,以为是问采购棉花的事,进门便禀报。 “姑娘先前给的五万两银子已经全部买成了棉花和粗布,按照姑娘的意思,小人在城外租了个空院子。 从乡下找了些妇人们,已经开始在缝制冬衣了。” 陈力虽然长得五大三粗,但办事却是细心又沉稳。 顾楠十分满意,笑着道:“叫你来是为另一桩事,你去街上找个可靠的牙行。 找个嘴严可靠的牙人,把我所有的嫁妆铺子都卖了。” 卖嫁妆铺子? 陈力惊讶地抬头看了顾楠一眼,又连忙垂下脑袋。 女子的嫁妆是娘家给的底气,尤其是陪嫁的铺子,庄子什么的,一般都留着将来传给子女的。 没想到姑娘竟然要把铺子全都卖了。 陈力虽然疑惑,但他却没有多问。 姑娘吩咐做什么,他便做什么。 “姑娘放心,小人这就去办。” 陈力离开后,如意忧心忡忡。 “那些铺子可是姑娘的嫁妆,姑娘真打算卖了啊? 有铺子在,钱可生钱,卖了铺子,咱们就只能坐吃山空了。” 顾楠失笑。 “傻丫头,你家姑娘我是那种坐吃山空的人吗?” 如意想了想,咬牙道:“卖了也好,有这些铺子在,二姑娘那些人难免日日要上门占便宜,还不够恶心人呢。” 顾楠笑而不语。 她卖铺子不单单因为侯府,而是有另外的打算。 陈力办事很快,两日后便进来回消息。 “姑娘的几家铺面都是闹市的黄金铺面,牙人一透消息出去,就有不少人想买。 有一个主顾大手笔,要同时买下姑娘的六家铺面呢,出的价钱也很是公道。” 说到这里,陈力顿了顿,脸上浮现一抹迟疑。 顾楠问:“对方有其他条件?” 陈力点头,“那主顾想当面和姑娘再谈谈,小人估摸着可能是想再往下压压价。” 难得能遇上愿意一口气买下她六家铺子的主顾。 顾楠十分心动,何况她也有些事想当面和对方谈谈。 “你让牙人去告诉对方,约明日上午巳时在兴味楼相见。” 第二天一早,天清气朗,谢瑞准时来向顾楠请安。 顾楠找了一套鲁班锁给他玩,然后带着他去向淮阳郡主请安。 谢瑞一进门就兴匆匆地向淮阳郡主展示他的的新玩具。 “祖母,母亲给我的鲁班锁,很好玩呢。” 淮阳郡主揉了揉他的脑袋,“你母亲疼你,要记得你母亲的好。” 谢瑞亮晶晶的眼兴奋地看着顾楠。 “嗯,母亲最好了。” 端着茶汤进门的孟云裳听到这句话,娇躯一颤,只觉扎心得厉害。 顾楠撇了她一眼,淡淡一笑,提出要上街亲自去选些礼品。 “婆婆那日说的有道理,周老先生是大儒,礼品还是要多准备一些。” 淮阳郡主赞她尽心,高高兴兴同意她出门。 顾楠出门直接去了兴味楼。 陈力道:“对方主顾在二楼雅间等着姑娘。” 顾楠扯了扯头上的帷帽,推开了雅间的门。 等看到里面坐着的人时,她倏然一惊,将腿又收了回来。 第61章托底 雅间内传出一声凉凉的嗤笑。 “见到本王,怎么跟兔子见到鹰似的?怕本王吃了你?” 顾楠心口一紧,收回来的脚僵在了原地。 透过帷帽上薄薄的轻纱,看到萧彦大马金刀坐在雅间正对门口的位置,单手支着下颌,一副等了很久的模样。 暗红色的宽袖锦袍衬托得他格外矜冷贵气,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 “有胆量算计内府监监正,插手朝廷官员的选择,却没胆量面对本王?” 顾楠的心跳倏然漏了一拍,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萧彦怎么会知道她和赵三友的事情? “是你自己进来,还是本王把你拎进来?” 萧彦略显不耐地敲了敲桌子,骨节分明的大手活动着,一副本王不介意单手拎你进来的模样。 顾楠吓一跳,连忙抬脚跨进来,生怕慢一步真的被萧彦拎进来。 萧彦睨着她的动作,冷哼一声,似乎被她麻溜的动作气笑了。 “关门。” 顾楠迟疑,“还是开着吧。” 她和萧彦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就不妥。 若是再关起门来,她就更加不自在了。 话音一落,就看到萧彦手臂一抬。 一阵风过。 啪嗒。 房门在她身后严丝合缝地合上了。 顾楠...... 萧彦挑眉看着她。 “你就打算站在门口与本王谈生意?” 顾楠咬了咬嘴唇,缓缓走到了对面,与萧彦隔桌而坐, 哪知萧彦忽然身子倾过来,长臂朝着她直直伸过来。 顾楠一惊,下意识往后一仰,惊呼:“你要做什么?” 大手拂过,直接摘下了她头上的帷帽,丢在了桌子上。 看着露出来的那张昳丽明艳的小脸,萧彦嘴角微勾。 “本王不习惯对着一张模糊的脸说话。” 帷帽一摘掉,顾楠乍然对上萧彦幽深的眼眸。 那双眼睛仿佛带着钩子,勾得她心跳莫名加速。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只和萧彦一个男人那般亲近过。 所以面对萧彦的时候,她总是觉得十分不自在。 下意识伸手去拿桌上的帷帽,萧彦察觉到她的动作,也伸手过来。 顾楠抓住了帷帽,萧彦的大手摁在了她的手上。 男人掌心的热度带着些粗粝的摩擦,令顾楠浑身一颤,犹如受惊的小兔子一般,倏然跳了起来。 “你....你!” 她咬着嘴唇,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 萧彦若无其事收回手,将手握成拳,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手心,嘴角勾出一抹邪魅。 “戴什么帷帽,你的脸本王又不是没见过,不止脸,就连身子也是看过的。” 顾楠没料到他会说出如此孟浪羞人的话,一时间又羞又气。 这男人私下竟然是这么轻浮吗? 无边的热意浮上脸颊,她忍着羞恼,板着小脸一脸认真道: “我以为上次把话说得很清楚了,按辈分,我当叫你一声景王三叔。 三叔,请您自重,我今日来是谈生意的。” 萧彦深深扫了她一眼,嘴角笑容微敛,周身气势冷淡下来。 屋里安静下来,顾楠能清楚地听到自己飞快的心跳声。 觑着萧彦的神色,她心口紧了紧,莫名有些忐忑。 他这是生气了吗? 沉默片刻。 “为什么要买我的嫁妆铺子?” “为什么要卖嫁妆铺子?” 两人同时开口,屋里又静了一下。 萧彦斜靠在太师椅上,屈着手指敲了敲桌面。 顾楠抬头看了过去。 萧彦眉头皱成了川字,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卖嫁妆铺子?谢家人欺负你了?想夺你的铺子?” 顾楠听出话里透出的关切之意,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涌起一层委屈。 萧彦都猜到了怎么回事,谢巧玉从铺子里拿东西的事情,她不信谢恒不知道。 却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 她眨了眨眼,将委屈咽下,却在这一刻怎么也咽不下去。 说不出来没受欺负的话,但也知道她不应该向萧彦诉苦。 她抿着嘴没说话。 萧彦的声音倏然冷了下来。 “在我面前,你无需隐忍,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这话撞上心头,顾楠心口莫名一烫,心脏无法抑制猛跳起来,一下一下激烈撞击胸口。 在娘家,她怕母亲担忧,说话行事十分小心。 在谢家,她怕被人抓住把柄,说话行事万分谨慎。 但眼前这个男人,她却说让自己无需隐忍。 就好像说自己可以随意行事,有他托底一般。 顾楠被自己琢磨出来的意思惊得脸红耳热。 她咬了咬嘴唇,摇头将脑海里乱糟糟的念头甩开,努力将话题扯回正轨。 “我自己能应付,说说买铺子的事吧,六个铺子,加上铺子里现有的货物以及所有摆设,人手等。 我可以全部转让给三叔,一共是十万两,但我有一个条件。 三叔若是能答应这个条件,价钱方面我可以再降一些。” 萧彦半眯着眼,目光停留着顾楠清丽的小脸上。 “什么条件?” 顾楠说了自己早就想好的条件。 萧彦有些惊讶,沉吟片刻,忽然笑了。 “嗯,是个聪慧狡诈的丫头,能壮士断腕,也能出手凌厉。” “看来本王不必过于担心你被欺负了。” 他的笑声低沉中带着些许沙哑,有股莫名的磁性,听得顾楠耳朵发痒。 话中透出的亲昵之意,更是让她心慌意乱。 为了杜绝自己乱想,她连忙道:“王爷谬赞,我当不起这般夸赞。” “价钱方面,我可以再往下降.....” 萧彦笑容淡去,“不用了,就十万两,现在就可以签契约。” 顾楠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 “王爷不用再考虑一下价钱吗?” “不用了。”萧彦一口拒绝。 顾楠心情十分复杂。 她心里很清楚,这六家铺子想卖给别人,加上自己另外提的条件。 换成任何人都会毫不犹豫往下压价的。 萧彦为何会一口应下? 有报国寺那次的经验,她不敢随意开口询问萧彦为何如此帮她。 只道:“毕竟十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要不三叔再考虑两日,可以随时反悔。” 萧彦掀了掀眼皮,忽然笑了。 “毕竟世子夫人和我也有过一场深入浅出的关系,我不会反悔的。” 她越是一口一个尊称王爷,他就偏要提醒她两人曾经有过的纠缠。 主打一个反着来。 萧彦笑得像个恶劣的大男孩。 深入浅出...... 顾楠竟然瞬间听懂了这句话的意思,轰一声,整张脸瞬间红透了。 却不知她这幅羞恼的模样,如同晚霞的余晖映照在脸上,让她的美更加动人心魄。 第62章宴请 萧彦目光微深。 “还要一口一个三叔尊称我吗?” “本王是谢恒的长辈,严格算起来,我和你没有辈分关系。” 顾楠咬着嘴唇,“可我嫁给了谢恒,理应视你为长辈。” 萧彦冷哼。 “他都能将你送到本王床上,这种人渣,你还要认他做丈夫,和他过一辈子?” 顾楠脱口而出。 “当然不。” 话一出口,眼底又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懊恼。 糟糕,怎么就没沉住气,透露出要和离的心思。 萧彦似乎很满意这三个字,嘴角上扬,眼底浮起明亮的笑意。 “既然早晚会分开,为何还要随他视我为长辈?” 顾楠猜测着他话里的含义,试探着开口。 “王爷不喜欢被人称呼为长辈?” 这是不喜欢的原因吗? 纯粹觉得刺耳。 萧彦轻哼。 “本王倒是不介意你将我看成长辈,只是你每叫一声,我就总忍不住会想起世子夫人那日的热情......” 顾楠羞得面红耳赤。 “殿下!” 萧彦哼了一声,没再继续往下说,往外叫了一声。 “平安,叫牙人进来吧。” 牙人就在隔壁等着双方谈妥了,方便签订契约。 平安应了一声,很快就带着牙人过来。 门开的一瞬间,萧彦大手一挥,给顾楠戴上了帷帽。 “有外男在,戴上点。” 顾楠...... 很想问他您现在愿意对着我这张模糊的脸了? 不对,他说外男? 难道他不是外男吗? 顾楠心头恍惚一瞬,牙人已经拿着早就写好的契约过来了。 填上价钱,双方签字,摁了手印。 顾楠叮嘱陈力第二日陪着牙人去衙门办理过户的事情。 牙人带着契约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萧彦转身看着她,眸光湛湛。 “顾楠,合作愉快。” 乍然听到他叫自己的闺名,顾楠心尖一颤。 除了家人和谢恒,这还是第一次有别的男人叫她的闺名。 她抿着嘴微微一笑,“殿下,合作愉快。” 她屈膝福了福身,转身告辞。 走到门口,她顿住脚,想起寻找卫少谦的事。 “殿下可曾派人去南阳府?” 萧彦道:“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我的人说卫少谦并不在南阳。 你还知道他其他的住址吗?” 顾楠摇头,前世卫少谦出现在京城是两年后,她也是听人说他先前一直在南阳府乡下居住。 难道她听来的消息有误? 陛下十月初一那日突发心疾而亡,现在已经是九月初了。 算算时间,只剩下二十多日了。 顾楠脸上浮现一抹忧虑。 萧彦道:“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在南阳周边寻找了,实在找不到。” 顿了顿,他深深看着顾楠。 “我亲自去趟南阳,一定会尽快将卫少谦带到顾家,让他给你侄儿看病的。” 那日他让太医特意帮皇兄诊断过,皇兄没有心疾。 所以萧彦便认为顾楠那日提及皇帝心疾的事,是为了让自己尽快寻找卫少谦,是为了帮娘家侄儿治病。 顾楠也没多解释,微微颔首。 “麻烦殿下了。” 她往下扯了扯帷帽,转身离开了。 平安笑嘻嘻走进来,冲萧彦挤眉弄眼。 “殿下已经把顾娘子的嫁妆拿到手了,什么时候把人也.....” 萧彦睇了他一眼。 “胡说什么?本王出钱买她的铺子是不忍她为难,是为了.....” “是为了报恩。”平安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道殿下这话,也就骗骗他自己吧。 “只为了报恩,您花十万两买铺子?咱们景王府缺铺子吗?” “咱们景王府缺的是当家主母啊。” “府里的银子都没人管,您平时都丢给皇后娘娘管着,这次一下让属下找皇后娘娘要十万两。 皇后娘娘差点让人掐着属下的脖子问您干啥,也就是属下机灵。 但凡换个人,都能把您这些报恩的事给漏个干净。” 平安刚起了个话头,还没说完,就看到自家殿下抬腿就走了。 “唉,属下还没说完呢,殿下你去哪里啊?” “懒得听你废话。”萧彦背着手走出兴味楼,“去找叶崇扬喝酒。 对了,你最近留意一下文昌侯府的帖子,若是有宴请,就接下来。” 平安一脸呆滞。 文昌侯府的帖子? 殿下怎么知道文昌侯府要办宴会? “赏菊宴?”顾楠一脸惊讶地看着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笑着点头。 “没错,我想办一场赏菊宴,之前三年,你和恒儿都守孝,府里不便举办宴会。 如今出了孝,也时候该举办一场赏菊宴了,一来告诉大家咱们出孝期了。 二来将瑞哥儿正式介绍给各家认识,三来嘛......” 她指了指旁边坐着的谢巧玉。 “三来巧玉也该议亲了,正好借着这次赏菊宴给她相看相看。” 谢巧玉羞得满脸通红,“母亲。” 淮阳郡主拍了拍小女儿的手,又转头看向顾楠。 “我身子不舒服,你妹妹刚管家,不懂办宴会的事,所以这赏菊宴,还是要你帮着操办一二。” 顾楠一口应下。 “应当的,只是要宴请哪些宾客,还需要婆婆做主,我虽管了三年的家,但这三年中也没办过宴会。” 淮阳郡主早就有准备,拿出列好的单子。 “你就照着这份名单发帖子就是了。” 单子上列了长长的名单,排头第一个便是安郡王府。 她脸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安郡王是当年先皇的幼子,当今陛下最小的叔叔。 “郡主要请郡王侧妃,世子以及郡王府的姑娘们?” 淮阳郡主点头,“不错,你觉得不妥?” 顾楠神情迟疑。 “咱们府上和安郡王府一直来往不多,前些日子世子的事又闹得沸沸扬扬。 咱们冒然下帖子,若是人家不答应,岂不是很尴尬?” 淮阳郡主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你不用担心这个,太后再过些日子就要从五台山回来了。 她老人家跟前的嬷嬷今儿提前回京了,特地来府里向我请安,说是太后很挂念我呢。 有太后在呢,京城的勋贵世家都得给咱们家两分面子。 实话和你说吧,我想帮巧玉相看的正是安郡王府的世子萧逸。” 顾楠心中冷笑一声,并不惊讶。 因为前世她也帮着操办了一场赏菊宴,萧逸对谢巧玉一见钟情,娶了她做安郡王府的世子妃。 嫁做世子妃的谢巧玉更加飞扬跋扈,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偶尔回到谢家,也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 顾楠捻了捻手指,暗暗轻啧一声。 谢巧玉今生怕是没有世子妃的命了。 第63章虚荣 “小姑喜欢萧逸世子?”顾楠笑盈盈地看向谢巧玉。 谢巧玉捏着刚做的云锦长裙,一副羞答答的模样。 “就前两日出门偶然碰到了,也...也不知道萧世子记不记我。” 想起那日她从顾楠的首饰铺子出来,一头撞上萧逸怀中的情形,谢巧玉小脸涨得通红。 顾楠见她这副羞涩中带着期盼,又隐隐怅然的模样,分明已经情根深种。 她微微一笑。 “小姑年轻貌美,如花似玉,到了赏菊宴那日再好好打扮一番,必定会艳惊四座,让萧世子移不开眼睛。” “真的吗?嫂子也这样认为?”谢巧玉被她的话说得怦然心动。 顾楠微笑。 “当然,赏菊宴定在十日后的九月十六,你正好趁这些日子做几件新衣裳,打几件新头面。” 谢巧玉兴匆匆地点头,满脑子都是做什么新衣裳,戴什么新首饰来吸引心上人的注意。 顾楠和淮阳郡主又说起名单的事。 “请了安郡王府,却没请景王,是不是有些不妥?要不要给景王府也发张帖子?” 淮阳郡主有些犹豫。 自从上次他们试图算计景王和顾楠没有成功之后,她总觉得心虚。 生怕景王回过味来,找他们算账。 顾楠道:“老侯爷当年和先帝结拜过,陛下和侯爷幼时也曾兄弟相称。 世子称呼景王一声三叔,关系也算是亲近。 咱们府上办赏菊宴,请了这么多勋贵,若是不请景王,未免有失礼数。” 淮阳郡主想想同意了顾楠的提议。 “那就给景王下张帖子吧,左右咱们请了,人家也未必肯来呢。” 顾楠微微一笑,“正是这个道理。” 转眼就到了赏菊宴那日,文昌侯府宾客云集。 淮阳郡主平日里最爱侍弄花,府里养了不少名贵的菊花。 加上又在外面特地买了许多菊花,整个侯府的花园花团锦簇,香气扑鼻。 淮阳郡主在正厅招待各府的夫人们,并叫了谢瑞出来行礼。 “......是我们族里的一个孩子,他父亲当年对侯爷有救命之恩,如今爹娘都不在了,恒儿便收他做了养子。” 谢瑞与谢恒眉眼之间只有两分相似,他长得更像孟云裳多一些。 今日这样的场合,孟云裳是没有资格在场的,因此淮阳郡主这番说辞并没有引人怀疑,反而获得众家夫人们一致称赞。 “郡主高义,世子有情有义,令人钦佩。” 安郡王侧妃将谢瑞拉到跟前,笑眯眯地塞了个玉珏给他。 “哎呦,这孩子一看就是聪明伶俐的,将来有出息了定然也会报答郡主的。” 淮阳郡主见安郡王侧妃这般举动,知道安郡王府也有意同谢家结亲,脸上多了几分笑意,这些日子的病容全都散去。 她向顾楠使了个眼色。 顾楠笑着道:“花园里菊花开得正好,我领着姑娘们去花园玩会吧。” 花园中间拉了一道玉纱屏风,将花园分成东西两边。 顾楠领着女眷在西边,谢恒领着男子在东边。 透过玉纱屏风,能隐隐看到对面的人,正适合相看。 此刻,谢巧玉被一群姑娘们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地说笑着。 “巧玉,你身上这裙子是织金纱料做的吧?真好看。” “天啊,织金纱料一匹要两千多两银子呢,你身上这颜色又娇艳又华丽,好看极了。” 谢巧玉沐浴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翘着兰花指拍了拍裙子,一脸炫耀。 “这正是织金纱料,我家拢共也就这一匹了,都给我做成了裙子。” 哪个小姑娘不爱美啊,一众姑娘们都羡慕极了。 “一匹料只能做一身裙子,天啊,巧玉,郡主好疼你啊。” “我也好想穿云锦裙子,可惜云锦难得,我家有钱也买不到。” “巧玉,你这织金纱料是哪里买的?” 谢巧玉神色微僵,随即又笑眯眯地道:“我嫂子店里就有卖,不过数量不多,嫂子自然先紧着自家人。” 众人恍然。 “怪不得,顾家可是皇商啊,自然有云锦。” “有个做皇商的嫂子可真好啊。” 谢巧玉撇撇嘴,抬手摸了摸头上带的玉簪。 “有什么好的,商户出身到底门第低了些,与咱们这些自幼养尊处优的勋贵家的姑娘不能比。 就是比别人穿戴方面能方便些,也就剩下这一丁点好处了。” 有眼尖的姑娘当即指着谢巧玉头上的簪子惊呼, “你头上带的这个簪子是南珠做的吧?听说上好的南珠玉润浑圆,瑰丽多彩。 一颗就要值几百两银子呢,你这么大一颗,得值上千两了吧?” 众人一时间都开始打量起谢巧玉身上的首饰,见她头上带着两支南珠玉簪,脖子上带着一条南珠项链。 就连手腕上也分别戴了一条南珠手链。 “这是一整套南珠头面啊,真是太好看,太高贵了。” “巧玉,可以借我看看吗?” “我也想摸摸。” 一声声恭维声中,谢巧玉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些日子她过得可谓舒畅极了。 初次接触管家,她为了给自己造势,悄悄跑去顾楠的布庄和首饰铺子里拿了云锦和不少首饰。 起初她还很小心,借口是顾楠同意的。 掌柜没办法,只能让她拿走。 果然带着这一身行头去管家,出场就把管事婆子们全都震住了。 过了两日,她见顾楠丝毫没有反应,便越发大胆,不停地去拿好东西回来。 今日她更是潜心装扮,将从顾楠铺子里拿来的行头全都装扮上了。 她就是今日全场最漂亮的姑娘,待会儿萧世子来了,一定要让萧世子第一眼看到她,眼里只能看到她。 “萧世子来了。” 谢巧玉一恍神,便看到顾楠在悄悄向她示意。 她激动地倏然站起身来,借口赏花,领着众人靠近屏风。 屏风那头,隐约能看到哥哥谢恒引着不少年轻男子走过来。 谢巧玉一眼就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安郡王世子萧逸。 望着心上人俊朗的面容,她一颗芳心飞快跳起来。 没等上前一步,对面却忽然传出一阵爽朗的笑声。 “谢二姑娘让我好找啊。” 屏风间隙,突然露出一个年轻俊朗的男子。 一身惨绿罗衣,腰间别着一支炭笔,手里拿着一摞纸。 谢巧玉被突然露出来的脸吓一跳,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她心心念念的萧世子呢? 第64章讨债 “是安郡王府的大公子。” 有人认出了男子,连连惊呼着后退,纷纷用团扇遮住了半张脸。 “什么安郡王府的大公子?我早已经弃了原名不用,如今我叫叶崇扬。” 叶崇扬向众人拱拱手,嬉皮笑脸解释。 众姑娘都低着头不肯看他。 叶崇扬似乎也并不在意别人,透过屏风,眼神落在顾楠身上。 他微微一怔,脸上挂着一贯风流浪荡的笑。 “谢世子夫人看着很是面善,不知是否在哪里见过?” 顾楠蹙眉。 身后不远处传来一声淡淡的咳嗽声,极具威压。 叶崇扬微微一震,立刻站直了身子,收起脸上的笑容。 一本正经道:“谢世子夫人,叶某和谢二姑娘有些私账,需要在这里算一算,还望谢世子夫人不要介意。” 顾楠的目光落在对面不远处的长廊上。 萧彦斜靠在长廊上,修长的腿随意地支在地上,深邃的眉眼含笑看着她。 冲着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顾楠不敢多看他,连忙收回目光,看向叶崇扬。 叶崇扬这个人,她前世就曾听说过,知道他本是安郡王府的大公子。 他原名萧淮,一出生便被册封为世子,前几年因为行事荒唐,调戏庶母被撤了世子封号。 叶崇扬被赶出了安郡王府,从此夜夜醉卧青楼,成为全京城最有名的风流纨绔浪荡子。 听说全京城的姑娘都避着他,生怕和他扯上半点关系。 但顾楠看他眉眼清明,虽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却没有纵情声色的轻浮。 她微微一笑,“今日是文昌侯府举办的赏菊宴,叶大公子的事情不如另外找时间再说。” 叶崇扬歪着脑袋,对着谢巧玉送出一抹秋波。 “也行,谢二姑娘,我们私下再约。” “谁要和你私下约。”谢巧玉脸色涨得通红。 尤其是看到萧逸缓缓走过来的身影,更是紧张地渗出一抹冷汗。 绝不能让萧世子误会他和叶崇扬这个风流浪荡子有什么关系。 谢巧玉板着脸怒斥叶崇扬。 “叶大公子,我和你从未见过面,更没有什么关系,你有什么事当面说清楚,不必遮遮掩掩。” 叶崇扬错愕,“这可是谢二姑娘自己说的,你可别后悔。” 谢巧玉抬着下巴,“我身正不怕影子歪,你有话直说吧。” 叶崇扬从怀里摸出一沓纸,隔着屏风递了过来。 “是这样的,我家铺子的掌柜们得知我今儿要来文昌侯府,特地找到我。 这些日子谢二姑娘在我家铺子里借了那么多东西,正好今日遇上,还请你把先前欠的账一块都结了吧。” 谢巧玉尖声否认。 “胡说,我什么时候去你家铺子里借东西了?我都不知道你家铺子在哪里。” 谢恒沉着脸走上前来。 “叶大公子,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可不能信口雌黄。” 叶崇扬挥了挥手里的一沓纸。 “这就是证据啊,让我看看谢二姑娘都借了些什么东西。” 他照着纸上的东西,一一念了起来。 “九月初四,借妆花云锦一匹,织金纱料一匹。” “九月初五,借南珠头面一匹,玉镯两对。” “九月初八,借狐狸皮披风一件,玉屏风一座.....” 他每念一句,谢巧玉的脸便白一寸。 “你胡说,这些都是从我嫂子嫁妆铺子里拿的,怎么可能是你的铺子?” 叶崇扬眨眨眼,说:“我问你,你的布料可是从郝六街的织云坊拿的? 你的头面可是在郝六街街尾的金玉坊拿的?” 谢巧玉瞳孔微缩,声音不自觉带出一抹战栗。 “这些都是我嫂子的铺子。” 叶崇扬摇头,“这些先前是你嫂子的铺子没错,但现在铺子是我的了啊。 早在上个月,我就已经把他们全都买下来了。” 谢巧玉脸上血色尽失,“你....你胡说。” 她下意识看向顾楠,嘴角抖个不停。 “嫂子,你没有卖铺子,对不对?” 顾楠叹了口气,面有难色。 “之前家里着急用钱,我确实托牙行把铺子都卖了。” 轰。 谢巧玉只觉得头顶响起一声炸雷,轰得她整个人都懵了。 “卖,卖了?” 叶崇扬上前一步,晃着手上的借条。 “谢二姑娘,你这些日子总去借东西,掌柜们看在侯府的面子上,又不好不借。 只是我们毕竟开门做生意,也不能总是赊账,你借去的东西一共值两万两,还请结一下账吧。” “两万两!”谢巧玉大惊失色,“怎么可能?我不过就是拿了几匹布料和首饰,怎么会这么多银子?” 叶崇扬挑眉。 “谢二姑娘拿走的可都是最贵的布料和首饰,大家瞧瞧她身上的行头,便知道我有没有说谎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谢巧玉身上。 “她先前还吹嘘说是她嫂子给做的,原来都是她去借的。” “笑死人了,听说过借银子,还是头一次听说借衣裳,借首饰呢。” “呸,什么借的,她以为是她嫂子店铺,跑去白拿,想占人家便宜呢。” “堂堂侯爵府的姑娘,没想到眼皮子这么浅,真是丢人。” 四周低低的议论声和鄙夷,让谢巧玉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先前她有多炫耀和得意,眼下她就有多丢人。 抬眼看向对面,她心心念念的萧世子确实看到她了,可惜眼底满是嫌弃和厌恶。 谢巧玉脸色苍白如纸,委屈地嚎啕大哭。 “不怪我,我不知道嫂子把铺子卖了啊。” 对,都怪顾楠,卖了铺子也不和她说一声。 谢巧玉抹了把泪,气呼呼地瞪着顾楠。 “你卖铺子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顾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存心看我出丑啊?” 顾楠一脸惊讶。 “那是我的嫁妆铺子,卖铺子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我没必要告诉你吧。” “至于说存心看你出丑?你先前都是来我房里直接借衣裳和首饰,我并不知道你会去铺子里直接借啊。 若我知道,一定会告诉你一声的。” 顾楠话音一落,四周议论声更多了。 “去嫂子房里借衣裳和首饰?郡主不是最疼她了吗?她怎么还借她嫂子的衣裳。” “借不过是个说法而已,你还真信啊,就是她觊觎嫂子的好东西呗。” “天啊,我将来嫁人时千万可别遇上这么爱占便宜的小姑子。” 周围人的议论声,仿佛巴掌一般,狠狠扇在谢巧玉脸上。 她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愤恨地瞪着顾楠。 顾楠一脸无辜地问她。 “小姑,你为什么要去借呢?为什么不用钱去买呢?是因为没钱吗?” 第65章蠢货 话音未落,顾楠又一脸疑惑。 “不应该啊,咱们家如今是小姑管家,你手上怎么会没钱呢?” 四周响起隐隐的哄笑声。 谢恒脸色铁青,咬牙向叶崇扬拱手。 “叶大公子也是出身勋贵,也是受过大家教养的,今日为何要故意搅乱我家赏菊宴? 这件事一定存在什么误会,我们侯府不是那种无赖人家,不如我请叶大公子正厅喝茶,慢慢细说,如何?” 叶崇扬掸了掸身上的惨绿罗衣,微微撇嘴。 “我现在姓叶,和什么勋贵没有丝毫关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来故意搅乱? 再说这一沓沓借条,上面签字和摁的手印都是谢二姑娘的。 谢二姑娘不可能连自己做过的事情都不记得了吧?” 叶崇扬将一沓借条几乎快甩到了谢恒脸上。 谢恒自然认得谢巧玉的笔迹,心中不由暗恨谢巧玉蠢笨。 分明就是有人给她设套,她还傻傻往里钻。 他暗暗瞪了谢巧玉一眼。 谢巧玉看着借条上自己的签字,眼前一阵阵发黑,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失声尖叫,“是掌柜框我,他们诓我签的,他们说签了字我就可以拿走。” 叶崇扬冷笑,“借东西自然要签字,签了字自然可以拿走啊。 说实话,掌柜们要不是看在你是文昌侯府姑娘的份上,根本不会赊账给你的。” 顿了顿,他故作惊讶。 “你不会以为那还是你嫂子的铺子,签字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还吧?” “我....”谢巧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她以为那是顾楠的铺子,签了借条顾楠也不敢让她还钱。 不然她肯定不会签的。 但她再傻也知道这话不能当面说出来。 即便她没说,背后还是有低低的议论声传来。 “她先前就时常去拿嫂子的衣裳穿,说是借的,肯定不会还啊。” “笑死了,一个侯府姑娘眼皮子那么浅,天天拿嫂子的衣裳首饰。” 一句比一句高的议论声险些把谢巧玉逼疯。 她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谁说我不还的?嫂子的衣裳首饰我都会还的。” 四周静了一静,众人看她的目光意味不明。 谢巧玉心里恨得要死,却又不敢骂,只咬牙点头,“对,我会还的。” 谢恒心中暗骂谢巧玉蠢。 她咬死了不承认借过顾楠衣裳,别人也只会说几句闲话而已。 现在倒好,自己亲口承诺要还,不就坐实了她确实经常拿顾楠的衣裳和首饰吗? 他暗暗朝顾楠使眼色,希望她能站出来为谢巧玉说句话。 今日是巧玉相看的日子,巧玉将来若能嫁入安郡王府,对谢家,对他都是一大助力。 顾楠收到他的目光暗示,眼眸低垂,遮住眼底的冷笑。 她上前扶了谢巧玉一把,柔声道: “小姑莫不是气糊涂了,什么还不还的,咱们都是一家人。” 谢巧玉胸中怒火交加,一听她说话,更加愤怒,用力推开她。 顾楠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幸好如意搀住了她。 感觉到一道凌厉的目光射来,顾楠转头看去。 对面原本漫不经心倚在长廊上的萧彦不知何时站直了身子,目光紧紧盯着她。 她心口莫名一跳,连忙收回目光,看向谢巧玉。 谢巧玉指着她怒骂:“你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你卖铺子不告诉我,分明就是故意害我。” “住口!” 身后传来一声凌厉的呵斥声。 淮阳郡主沉着脸匆匆而来,高声打断谢巧玉的话。 “母亲。” 谢巧玉捂着脸一把扑进她怀里,委屈地嚎啕大哭。 淮阳郡主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深吸一口气,看向叶崇扬。 “今日的事一定有误会,还请叶大公子给老身一个面子,容老身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若真是文昌侯府欠钱,侯府绝对不会赖账,但若是叶大公子联合什么人,设套诓我侯府, 我定要去太后面前讨个说法。” 一番话连消带打,让四周都安静下来。 叶崇扬眼角往后撇了一眼,见萧彦仍旧漫不经心地斜靠在长廊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扬起一抹混不吝的笑。 “郡主这话我不认可,刚才谢二姑娘已经亲口承认是她签的借条,这铺子如今也是我的。 郡主不信,我可以拿地契给你们看。” 他从怀里摸出几张大红地契,在淮阳郡主眼前晃了晃。 大红地契,上面的铺子名确实是顾楠的嫁妆铺子,但如今的户主写的却是叶崇扬的名字。 淮阳郡主脸色阴沉。 叶崇扬:“郡主也知道我上有老母,下有...哦,下没有,心中有无数红颜要我养。 铺子小本经营,一共两万两,还望郡主能今日就把账清了,否则郡主也不希望我以后日日上门来讨债吧?” 淮阳郡主恨得牙根痒痒,却拿叶崇扬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转头吩咐顾楠。 “别愣着了,赶快拿两万两银票出来。” 她料定顾楠不敢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地下不掏钱。 顾楠若是不掏钱,便会落一个不顾大局,自私算计的名声。 谢巧玉也反应过来母亲的意思,抹着泪站出来冲顾楠施礼。 “我当日一时糊涂,才会借下这么多东西,嫂子刚卖了铺子,手里定然是有钱的。 还请嫂子帮我这个忙,过两日我一定会将钱还给嫂子。” 顾楠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 “不是我不肯帮小姑还债,实在是卖铺子的钱我都用来买棉花了,我手里如今连一百两都没有了。” “不可能,你这么多铺子得卖不少银子吧,全买棉花了?”谢巧玉尖叫。 顾楠两手一摊,“小姑若不信,可以去查我的账本。如意,拿账本给小姑看。” “不用了。”淮阳郡主瞪着顾楠的目光能喷出火星子。 “嫁妆是你的,有没有钱都是你说了算,你说没钱便没钱吧。 唉,前些日子你才从我这里拿走了五万两,我本想着你手里多少还有些,想从你这里拿点钱应应急。 却没想到.....唉,罢了.....” 她一番似是而非的话,引得众人看向顾楠的目光都带着两分异样。 “五万两银子啊,买什么能花五万两?” “我看世子夫人分明就是不想帮着还钱罢了。” 顾楠气得指尖微颤,更多的是恶心。 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婆婆还不忘记破坏她的名声。 她抬起头微微一笑,落落大方。 “婆婆有话还是说明白的好,我拿走的五万两是您先前从我这里借的嫁妆,那是您还我的。 可不是我拿的您银子,您这么说会让人误会我的,用不用我把您借钱时候的记账拿过来看看?” 话音一落,四周一片抽气声。 “啧啧,怪不得谢二姑娘爱借钱呢,原来根子在郡主这里。” 淮阳郡主没料到顾楠竟然四两拨千斤,把话直接挑明了说。 一时间气得嘴角直抖。 这时,对面忽然发出一声凉凉的嗤笑。 萧彦背着手慢悠悠走过来。 第66章一眼 他玉冠束发,暗红宽袖锦袍,腰间扣着棕色玉犀腰带,整个人长身玉立,气势不凡。 只淡淡扫了淮阳郡主一眼,就令她脸色倏然一白。 萧彦冷哼一声,目光落在了谢恒身上。 “怪不得陛下传旨申斥呢,谢恒侄儿啊,你家里人行事如此无状,可见是你平时约束不力的结果。 今日本王想借着宴会的机会,看看你这些日子是否有长进,好向皇兄禀报。 现在看来,啧啧,令人失望至极。” 谢恒身子晃了晃,脸色大变。 “景王三叔,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误会?”萧彦背着手淡淡睨了他一眼,“借条是人家伪造的?” 谢恒咬牙,“不是。” “你妹妹是被人逼着去借的?” “不....不是。” “用不用本王掏钱帮你把债还了?” “不...不用。” 谢恒额头有细汗渗出,连忙向淮阳郡主使眼色。 “母亲,还钱。” 淮阳郡主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上次顾楠拿走了五万两,她手里剩下的钱只有自己的嫁妆铺子攒下来的那点银子了。 都拿出来,她手里就真的没什么钱了。 但也知道眼前的情形,不还不行了。 只能咬牙吩咐张妈妈取了两万两银票,给叶崇扬。 叶崇扬收了银票,利索地将借条当场撕碎。 “当场销账,童叟无欺,欢迎谢二姑娘这样的大主顾以后常来。 我会特地吩咐掌柜,下次来还借给你。” 叶崇扬离开的时候,冲谢巧玉挥挥手,笑得一脸荡漾。 谢巧玉一张脸涨成了茄子一般,又青又紫,哇一声哭倒在淮阳郡主怀里。 萧彦拍了拍谢恒,叹息一声,离开了。 谢恒青着脸却不得不弯腰送他。 转身离开的时候,萧彦转头往后看了一眼。 恰好撞上顾楠清亮的眸子,他勾了勾唇,无声吐出四个字。 顾楠看得分明,他说的是“合作愉快。” 这男人..... 她心口跳得厉害,生怕别人看出端倪,连忙垂下眼不敢再看他。 萧彦翘着嘴角离开了。 众人见状,纷纷找借口告辞。 一场宴会不欢而散。 安郡王侧妃走过来,面有不悦。 “郡主,咱们两个先前说定的事就当没说过吧,告辞。” 淮阳郡主脸色大变。 “侧妃,咱们说好的呀,怎么能随便变卦呢?萧世子和我家巧玉着实般配。” 安郡王侧妃扫了谢巧玉一眼,满脸不屑。 “郡主话可不能乱说,原本也只是说了相看,我家逸儿将来的妻子可是郡王府的宗妇,是要顶门立户的。 这么爱占人便宜,四处借账的姑娘,我们可不敢娶回去,怕被败家呢。” 这话说得真是一点都不客气,毫不掩饰对于谢巧玉的鄙夷。 安郡王侧妃说完,扯着儿子萧逸,转身离开了。 萧逸转头看了谢巧玉一眼,有些惋惜地摇摇头,走了。 谢巧玉心碎神伤,哭得险些晕过去。 “母亲,我可怎么办啊?我只想嫁给萧世子啊。” 淮阳郡主也没料到安郡王侧妃如此不给她面子,气得浑身颤抖。 “一个侧妃,也敢对本郡主横挑鼻子竖挑眼,我呸。” “巧玉你别哭,这门亲事不成,母亲再给你相看更好的。” 谢巧玉哭得更伤心了。 她只想嫁给萧世子啊。 ------ 一离开文昌侯府,叶崇扬笑嘻嘻地揽住萧彦的肩膀,冲他挤挤眼。 “怎么样?本公子刚才现场讨债这段是不是演得很成功? 我就说嘛,凭借我这么多年写话本的经验,这么一场戏,手拿把掐的事。” 萧彦推开他的手臂,朝他伸出手。 “拿来。” 叶崇扬掏出还没捂热的银票,摇头叹息。 “没良心的家伙,你就不能让我多揣一会儿?” 银票递给萧彦的一瞬间,他忽然又收了回去,眯着眼打量萧彦。 “你还没告诉我,为何突然买下谢世子夫人的嫁妆铺子? 看刚才的情况,谢世子夫人应该在侯府没少被欺负吧?但这事说白了是谢家的家事。 你不是向来不爱管闲事?为什么要参与谢家的事?” 萧彦眉头一挑,“你在盘问我?” 叶崇扬嘿嘿一笑。 “关心,朋友兄弟间的纯纯关心。” 萧彦轻哼,手指微一用力,轻松将银票抽了出来,抬腿走了。 叶崇扬疑惑地问平安。 “你家主子到底怎么回事?现在热衷掺和人家内宅的事了?” 平安朝天翻了个白眼。 “别问,问就是报恩。” 报恩? 叶崇扬眼珠子转了转,飞快地追上了萧彦。 “阿彦,远尘兄,萧远尘,你和谢世子夫人什么时候有恩情了? 我现在写的话本《重生后转身嫁给前夫三叔》,正好缺一点点素材。 远尘兄啊,看在我今天很卖力的份上,你和我说说你和谢世子夫人的事。 我可看得分明,你刚才离开的时候看了人家好几眼呢。” “休想。” ------ 南山堂。 淮阳郡主安抚好谢巧玉,转身怒不可遏地看向顾楠。 “你给我跪下。” 顾楠抿了抿嘴,默默跪了下来。 淮阳郡主沉着脸发出一连串的质问。 “好好的嫁妆铺子,你为何一声不吭就卖了?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 你是不是联合叶崇扬,故意设套来害巧玉?想趁机坏了巧玉的名声? 你的心怎么这么自私狠毒啊?” 顾楠垂眸,心里冷笑连连。 谢巧玉以借为名,抢走她衣裳首饰,又不顾脸面,丝毫不顾及铺子的经营,拿走铺子里最贵的东西。 这不叫自私狠毒,她一反击就成了自私狠毒? “卖铺子是为了买棉花,上个月我曾向婆婆提过买棉花的事,当时也和婆婆借过银子。 婆婆说家里没有银子,我情急之下,只能先把铺子卖了。” 淮阳郡主忽然想起顾楠确实曾提过买棉花的事,但没想到她会把铺子卖了去买棉花。 “还真相信你父亲托梦的事啊,竟然把铺子卖了去买棉花,疯了,你真是疯了。 就算是卖铺子,你好歹也和家里说一声啊。” 顾楠眨巴着大眼睛,神情似乎有些惶恐。 “嫁妆不是女子的私产吗?我不知道卖嫁妆还要经过婆婆的同意。” 淮阳郡主一窒,卖嫁妆确实不需要经过她的同意。 但今日的事,整个侯府丢尽了人,巧玉的名声更是一落千丈。 她心中犹如被点燃的干柴一样,怒火噼里啪啦烧得厉害,只想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那你也不应该当着那么多人面说巧玉借你衣裳的事,你分明就是想败坏巧玉的名声。” 顾楠一脸无辜。 “可这是事实啊,事实不能说吗?” 第67章一辈子的世子 淮阳郡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气得嘴边肌肉抖了又抖。 一把抓起茶盏就朝着顾楠砸了过去。 顾楠侧头,茶盏擦着鬓边滑过,在她身后碎成了片。 淮阳郡主见她竟然躲了过去,不由更加愤怒。 “我看你分明就是眼皮子浅,借你几件衣裳和首饰而已,也值得你大肆宣扬。 咱们是一家人,你忘记我说的家和万事兴了吗? 今儿你失言在先,你现在就去院子里给我跪着,不跪足两个时辰,不许起来。” 顾楠攥了攥拳头,指甲掐进了肉里。 很疼。 疼意却掩不住心中的愤慨。 看吧,这就是她的婆婆。 即便是女儿有错在先,也只字不提,儿媳妇错一点,就可以随意辱骂罚跪。 她是文昌侯府的世子夫人,婆婆罚她去廊下跪着,让所有下人看着她罚跪。 这与直接打她的脸没什么两样。 顾楠深吸一口气,提着裙子径直站了起来。 神情淡淡看着淮阳郡主,“事情有因就有果,这件事的起因是小姑立身不正,爱占便宜。 如果我说错话要罚,那小姑是不是也应该要罚呢?” “你还敢顶嘴。”淮阳郡主气得拍桌子,“忤逆不孝啊,有哪家的媳妇会这样忤逆婆婆?” 顾楠反唇相讥。 “也没有哪家的小姑和婆婆动不动就借儿媳妇的嫁妆,您说是不是?” “你!” “婆婆要罚我跪,我不敢不跪,只是今日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宾客才刚散去。 婆婆不处置犯错的小姑,却罚跪儿媳妇,这事若是传出去,婆婆恐怕要担一个治家偏心,磋磨媳妇的名声。 若再传到御史的耳朵里,少不得世子又要被弹劾一道了。” 顾楠似笑非笑地看着淮阳郡主。 “现在婆婆还要我跪吗?如果婆婆坚持,我立刻就出去跪下。” 淮阳郡主面色发紫,嘴唇更是气得抖个不停,却偏偏没办法吐出一个字来。 即便再生气,她也不敢说让顾楠出去跪着。 可不跪吧,自己刚才那番话已经说了出去,再收回来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淮阳郡主只能咬紧牙关,一言不发。 屋里的气氛颇有些剑拔弩张。 这时,在前院送完宾客的谢恒沉着脸进来。 “行了,都别吵了,还嫌今日不够丢人吗?再这么吵下去,我的仕途前程早晚被吵完。” 淮阳郡主脸色一变。 “可是景王又说了什么?” 谢恒脸色十分难看,却没接话,转而吩咐淮阳郡主的心腹婆子。 “张妈妈,你亲自带人去巧玉院子里,检查一番她还有没有从别的铺子里借东西。 还有,把巧玉借世子夫人的衣裳和首饰全都还回去,一件都不许落下。” 张妈妈下意识看向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虽然心疼小女儿,但见儿子脸色那般难看,也不敢说什么,只轻轻点头。 张妈妈带人退下了。 谢恒缓了下神色,木着脸看向顾楠。 “你也回去点收一番,今日的事,终究是巧玉不对。 以后她再去你那里借衣裳首饰,不用借给她。” 顾楠有些诧异谢恒的态度,却也没有多问,福了福身,离开了。 屋里没有别人了,淮阳郡主一把拉住谢恒,急切追问。 “你快说啊,景王到底说了什么?” 谢恒白着脸瘫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声音颓然。 “不是景王,是户部尚书家的公子透消息给我。” “景王三叔一直压着不让我袭爵,是因为已经知道当年父亲贪污一事,并且禀报了陛下。 陛下说看在父亲已经将贪得的银两交回户部,军械也补足的份上,念及文昌侯府祖上的功劳,暂时先按下此事。 但袭爵的事,只怕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淮阳郡主脸色一白,瘫坐在椅子上。 “这么说你以后.....以后.....” 她嘴唇抖得厉害,眼中泪光莹然,却怎么也说不出那几个字。 谢恒哑着嗓子接口,“我只能做文昌侯世子,一辈子的世子。” 话一说完,只觉得满嘴都是苦味。 从得到消息到现在不过片刻,嘴里都已经起了两个血泡。 他为了袭爵做了那么多事,结果到头来告诉他,他早就没有希望了。 这些日子的折腾全都白费。 “都怪你那个死鬼爹啊,死老头子,死了都还要害你。”淮阳郡主心疼儿子,哭着骂文昌侯。 谢恒抹了一把脸,接着说:“之前陛下本来同意让我去吏部的,恰好碰上御史台弹劾,恰好景王也在,听说就建议陛下让我去工部。” 淮阳郡主惊得抬起了头。 “景王?今日的事,景王也在,他会不会.....” 谢恒苦笑,“他在不在场都已经没关系了,左右事情已经闹大了,御史台肯定听到了风声。” 顿了顿,言语间还是忍不住流露出两分抱怨。 “母亲将巧玉惯得太不成样子了,若不是她,今日也闹不出这样的笑话。” 淮阳郡主满心苦涩,只觉得一颗心被分成了两半。 一半是小女儿,一半是儿子。 她如今真是里外不讨好。 谢恒道:“爵位的事没有希望了,我的差事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以后家里就消停些吧。 别再闹出什么事,传到御史台去。” 淮阳郡主流着泪怔怔点头。 “还有啊,”谢恒沉默片刻,接着说:“顾楠那边,暂且随她折腾去。 瑞哥儿还要靠她帮着请先生,还要让她这个嫡母教养。 瑞哥儿将来有大运道呢,把瑞哥儿教好了,比什么都重要。” 淮阳郡主沉默许久,抹着泪道:“好,母亲都听你的,不和顾楠正面冲突。” 顾楠回到松雪堂没多久,张妈妈就将谢巧玉从她这里拿走的衣裳首饰都还了回来。 如花关起院门来,叉着腰哈哈哈仰天大笑三声。 “怪不得姑娘当日说二姑娘喜欢借,就让她借到底,今儿这一回讨债,她还得倾家荡产啊。 听说二姑娘在自己院子里都哭晕了好几回了,真是活该,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抢姑娘的东西。” 顾楠微微一笑,吩咐如花将衣裳,首饰全都清点一遍。 “成色新的拿去给咱们院子里的管事娘子穿,首饰你和如意先挑,挑完了剩下的让咱们院子里的人都挑一样,人人有份。” 一时间满院子的人脸上都带了笑意。 谁不知道她家姑娘的衣裳和首饰,个个都是好的,随便拿出来一件,穿戴出去都很有面子呢。 一片欢声笑语中,如意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拿出几张银票来递给顾楠。 一共十二万两。 咦?怎么多了两万两? 第68章追妻? 顾楠一惊,叫了如意进屋,低声问:“这是景王派人送过来的?” 如意点头。 顾楠微微蹙眉。 她将铺子卖给萧彦的时候,提的条件便是铺子,铺子里的货,铺子的掌柜伙计一同都转让给他。 包括铺子里的欠账。 没错,带着谢巧玉签的借条上门讨债是她的主意。 萧彦同意了。 她提出向谢巧玉讨回来的银子全都归萧彦所有,她不要,就是想争口气。 但萧彦现在却给了她十二万两银票,多出来的应该是谢巧玉还回来的。 不是说好了归萧彦吗? 顾楠一时有些摸不准萧彦的意思,问如意:“景王派来的人怎么说的?” 如意的脸忽然涨得通红,就连耳根子都红了。 说话也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个登徒子什么也没说,只说殿下给姑娘的,把银票塞给我就走了。” 顾楠脸色微变,一把抓住如意的手,急切地问: “登徒子?那人欺负你了?” 如意脸一红,又羞又恼。 “没,就是他....他给银票,我没收,那个登徒子就把银票塞在了我这儿。” 指了指自己胸口处的衣襟,如意想起当时的情景,脸更红了。 平安给银票,她没收,表示得问过自家姑娘才行。 两人推据几回,平安就急了。 将银票一卷,硬往她手里塞。 她伸手去推,平安一绕,恰好就碰到了她的胸前。 偏巧她今儿穿了一件葱绿色交领褙子,卷成一团的银票就这么恰好地塞在了她的衣领处。 空气当时都凝固了。 她反应过来,抬手就给了平安一巴掌,骂他登徒子。 平安愣了下,拔起腿来跑了。 留下她一个人在原地脸红耳赤半天,怕人看见,又不敢追出去。 只得拿着银票回来了。 顾楠听了如意的叙述,错愕又想笑。 怕如意害羞,只能板着脸,跟着如意一起骂。 “确实是个孟浪的登徒子。” 就像他的主子一样孟浪。 想起萧彦,顾楠不由又想起谢恒的失常,会和萧彦有关吗? “阿嚏。” 萧彦突然连着打了个喷嚏。 叶崇扬趴在旁边的桌案上奋笔疾书,掀了掀眼皮。 “根据我的话本定律,连打两个喷嚏,一定是有位美人在背后念叨你。” “美人?”萧彦眸光微闪,神情恍惚了一瞬。 “哈哈,快说,此刻你脑子里闪现出来的是谁的脸?是不是谢世子夫人?”叶崇扬兴致勃勃地追问。 萧彦往后仰头,避开叶崇扬突然凑过来的大脸。 “胡说什么?我谁也没想。” 叶崇扬托着下巴,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啧啧摇头。 “萧远尘,你很不对劲哦。” “哪里不对劲?” “咱们俩从光屁股时候就认识,我还不了解你?你这又是买铺子,又是掺和人家的内宅事。 甚至不惜让户部侍郎的儿子透消息给谢恒,你做这么多,不就是想顾娘子在谢家不被刁难吗?” 叶崇扬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就我这双眼睛,搭眼一看,就知道你们俩之间有奸....啊,有情况。” 萧彦抬脚踹了过来。 “不会说话就别说。” 叶崇扬利落闪过他踢过来的脚,险些撞到走进来的平安。 他眼尖地指着平安问:“你脸怎么了?谁打的?” 平安摸了摸脸,有些难为情地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平安一脸委屈。 “叶大公子的话本里不总有这样的桥段嘛,男人往女人胸口塞钱,写的那叫一个缠绵悱恻。 怎么到我这儿,就落一登徒子,还被打一巴掌。 ......属下真不是故意的,就赶巧了,银票就塞那儿了,你说我不能再拿出来吧?”” 萧彦十分嫌弃地撇了平安一眼。 “话本里都是骗人的,长点心吧。” 叶崇扬不服气,扬了扬手里的稿子。 “你且等着,等我这本《重生后嫁给前夫三叔》肯定能火,到时候说不定你还得用里面的桥段追妻呢。” 追妻? 萧彦不屑撇嘴,他都没打算娶妻,何须去追。 奇怪,脑海里怎么又闪过顾楠那张脸? 萧彦下意识想甩开那张脸。 这时,门外响起内侍的声音。 “殿下,陛下请您即刻进宫一趟。” 萧彦起身进了宫。 皇帝正在发脾气,小太子耷拉着脑袋在一旁站着,听到脚步声,一抬头看到萧彦,双眼立刻就亮了。 萧彦敲了敲他的脑袋,“太子又闯什么祸了?” 皇帝怒气冲冲。 “他把太傅气得请辞回乡养老去了,你自己告诉三叔,你都干了什么。” 小太子吐吐舌头,嘿嘿一笑,小声嘀咕。 “也没什么,就....我看太傅的胡子眉毛都长了嘛,有事弟子服其劳嘛。 太傅教导我很辛苦,我总得表示一下。” 萧彦没好气地瞪着他,“说重点,你到底做了什么。” 小太子眼一闭。 “我趁太傅打盹的时候,帮他老人家把胡子和眉毛都剃了,我下手很轻的,剃得也....也挺好看的。” “放屁。”皇帝被气得拍着桌子开始飚脏话。 “谁的眉毛剃了能好看啊?太傅一把年纪了,没了胡子也就算了,眉毛也没了。 你让太傅怎么见人?” 小太子撇撇嘴,“没有眉毛怎么不能见人?看人又不看眉毛。” “你还敢顶嘴?”皇帝气呼呼地瞪着小太子。 “你说说你,这都已经是朕给你找的第六个太傅了,已经气走六个了啊,你怎么这么顽劣啊。” 小太子颇为不服气。 明明就是太傅们心胸太小了嘛,开个玩笑也生气。 “老三,朕把他交给你了,你负责给他找个老师。 朕是管不了他的,再管下去,朕能被他气死。” 皇帝气得直接将儿子丢给了萧彦。 萧彦摸摸鼻子,“行吧,皇兄别气了,这事我来想办法。” ------ 松雪堂。 顾楠蹲在陈旧的酒缸前,正在解开上面的油纸。 如花想起那块白花花的肥猪肉,下意识摸了摸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 “姑娘,那块肥猪肉不能泡馊了啊?” 顾楠神秘一笑,吩咐如意去找两个小坛子过来装酒。 “有没有馊,咱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打开酒坛子上的密封纸,一股醇香酒味扑鼻而来。 如花迫不及待探头往里看去,随即发出一连串的惊呼声。 “天啊,猪肉泡了那么多天,怎么看起来一点变化没有。” “咦?姑娘,酒水好像比咱们先前的米酒酿得更干净透彻了。” 顾楠拿酒勺子,盛了两杯,分别递给如意和如花。 “你们两个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如意一脸迟疑,“喝着会不会有股猪肉味?” 第69章嫌弃 如花同样满脸犹豫。 顾楠被两人的神情逗笑了,盛了一杯,小口抿着喝了。 入口柔顺,醇厚的感觉在舌尖上散开,带着些许灼热,随着丝丝缕缕的酒液滑入喉咙,口腔中便只剩下了清爽的余味。 滋味醇和,入口绵甜甘冽。 是她记忆中的味道。 顾楠笑眯眯冲两个丫鬟晃了晃酒杯。 “你们两个确定不尝尝?”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如花率先喝了一大口。 随即双眼瞪得圆圆的,“哎呀,没有猪肉的腥味呢,还有点甜甜的。” 如意抿了一小口,随即笑着点头。 “好喝,姑娘你什么时候学会的酿酒啊?” 顾楠顿了顿,随即笑了。 “书上看来的,你把小酒坛子拿过来盛酒。” 如意没再追问,连忙将小酒坛子递了过来。 顾楠盛了两坛子酒,密封好,吩咐如意。 “放在给周老先生准备的礼物中,明儿我们登门拜访,这两坛酒要单独拿出来,我亲自拿给周老先生。” 说起这个,两个丫鬟都有些不满。 如花噘着嘴问:“姑娘,您真的打算帮瑞哥儿请周老先生啊?” 顾楠呵呵一笑。 “当然要请啊,谢瑞如今是我的养子,我为他请先生是应该的。” 如花愤愤不平。 “那孩子就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虽说如今日日来向您请安。 可他那双眼睛太灵活,进屋后就到处乱瞄,一点教养都没有。” 谢瑞前世刚入侯府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他跟着孟云裳在积福巷住了几年,孟云裳见识有限,谢瑞就更没见过什么好东西了。 刚入侯府的时候险些被侯府的富贵迷了眼睛。 她养在身边,日日教导他,出门做客要规规矩矩,眼睛莫要胡乱瞄。 即便见到再好的东西,也不能眼巴巴地露出垂涎的神色,免得让人笑话。 谢瑞刚开始记不住,总被她说教,甚至还打过手板。 几次下来之后,谢瑞的规矩和教养才逐渐立起来。 现在想想,或许从她打手板的事后,谢瑞就对她怀恨在心了。 她一腔真心对他,谢瑞却只觉得自己过分约束他。 这一世嘛,先生她还是会请,不过谢瑞有没有前世那个福气,却不好说。 如意难得赞同如花的意见。 “奴婢觉得如花说得有道理,只怕姑娘费心请来了先生,并不领情呢。 可若是不去请先生,郡主肯定会指责您不用心教养瑞哥儿。” 顾楠勾了勾手将两人叫到跟前,低声说了自己的计划。 如花听了连连拍手。 “我说姑娘为何那么痛快就答应了请先生的事,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如意:“奴婢就知道姑娘是个有主意的。” 顾楠微微一笑。 “你们再清点一下礼品单子,莫要出了差错。” 夜深了,慕云阁中。 谢恒喘息着从孟云裳身上翻下来,一脸餍足地捏了捏孟云裳。 孟云裳红着脸趴在他胸前,白嫩的指尖在谢恒胸前画着圈圈。 “恒郎真坏,折腾得人家都要散架了。” 这话无疑大大取悦了谢恒。 他握着孟云裳的手亲了一口,“这就散架了?一会儿还怎么伺候我?” 孟云裳嘤咛一声,搂着他的脖子一顿撒娇。 两人又闹了一阵,孟云裳忽然低低抽泣起来。 谢恒一脸心疼,“好好的怎么突然哭了?谁欺负你了?” 孟云裳摇头,刚被滋润过的身子柔弱无骨地偎依着谢恒。 眼泪将落未落,惹人怜惜。 “我只是想起了瑞哥儿,心里一时有些难受。” 谢恒蹙眉,“瑞哥儿怎么了?” 孟云裳轻声道:“郡主不让我亲近瑞哥儿,说是怕世子夫人看出端倪,不肯对瑞哥儿用心。 只要是为了咱们儿子好,再大的委屈我都能受。 可儿子请先生的事情,实在耽误不得啊,世子夫人先前一口应下去请周老先生。 如今时间都过去大半个月了,也没有丝毫消息。 今儿我无意间听到松雪堂准备的礼单了,虽然拜师的礼仪我不太懂。 但那礼品着实也太单薄了点,不说别的,酒水竟然只有世子夫人自己酿的两坛子酒。 我特地找人打听过了,周老先生最爱喝酒,平日里他的学生上门,带的都是上好的杜康呢。” 谢恒皱眉,“竟有此事?” 孟云裳觑着他的神色,神情更加委屈。 “我不是说世子夫人不好,只是听说一般人家请先生,也会买两坛上好的酒。 咱们家带两坛自己酿的酒,实在有些单薄,会不会让周老先生以为咱们轻视他呢。” 谢恒神色凝重起来。 “顾楠到底在想什么?别人瞧不起文昌侯府,难道她脸上有光?” 孟云裳柔声道:“我不懂世子夫人的想法,只是觉得到了这事还是交给恒郎来办,我才放心。 一来恒郎读的书多,礼仪规矩肯定不会出错。 二来,世子夫人毕竟是女流之辈,女人家嘛,都有些小心眼的。 何况最近她觉得恒郎冷落了她,我实在是担心她在瑞哥儿的事上出了差错。” 谢恒沉吟片刻,点头承诺。 “你放心,明日我会和顾楠一起去拜访周老先生。” 孟云裳转忧为喜,搂着谢恒的脖子柔柔送上了自己的嘴唇。 “我就知道恒郎最好了,恒郎最疼瑞哥儿了。” 翌日一早,顾楠梳了高髻,淡扫蛾眉,穿了一身绾色穿花戏蝶裙。 她五官本就十分明丽,略有些深的颜色穿在身上,非但不显老气,反而多了分淡雅端庄之气。 正准备提裙上马车时,身后传来谢恒的声音。 “等等。” 顾楠提裙转头看了过去。 谢恒大步而来,看到眼前的顾楠,愣了一会儿。 还是顾楠叫了一声,“世子有事?” 谢恒才回过神来。 “嗯,我和你一起去拜访周老先生。” 他朝身后的人摆摆手,“将东西都搬上去。” 小厮们鱼贯出来,一人手里抱着一坛子酒,纷纷装在后面的马车上。 顾楠蹙眉。 谢恒道:“听闻周老先生爱酒,我特地找人买了十坛上好的杜康酒。” 顿了顿,他又忍不住加了一句。 “我知道夫人亲自酿酒,十分辛苦,只是自己酿的酒到底还是单薄了些。 一会儿见到周老先生,还是直接拿杜康酒出来吧。” 说罢,径直吩咐小厮。 “把夫人酿的那两坛酒拿下来吧,莫要混了进去。” 第70章贵重 如花坐在后面装礼物的车上,见小厮上来抱酒,立刻警觉地一把将酒抱在了怀里。 “这是我家姑娘一片心意,你们谁也不许拿。” 小厮为难地看向谢恒。 谢恒看着顾楠的目光带着明显的不悦,言语间也没了刚才的温和。 “咱们上门拜访,拿的礼物代表侯府的脸面,还是杜康更稳妥些。 周老先生受天下读书人尊崇,什么美酒没见过,岂能看上你酿的酒?” 顾楠笑容微敛。 “有道是礼轻情意重,我觉得亲手酿的酒更显心意贵重。” 谢恒皱眉,“什么心意不心意的?你的心意再重还能有杜康贵重?” 顾楠:“说不定周老先生更喜欢我的酒呢。” 谢恒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浮现一抹不可思议。 “这不可能,我打听过了,周老先生在朝为官时最爱的便是杜康。 你这两坛酒带过去,只会贻笑大方,让人嘲笑我们侯府小气。” 顾楠深吸一口气,没有继续争辩。 谢恒自以为是惯了,不可能听她的意见。 她冷笑一声,等着看谢恒被打脸。 “将这两坛酒单独收进最里面,到了地方往下搬东西的时候仔细点,莫要搬错了。” 顾楠吩咐如花。 谢恒见她妥协了一步,神色缓和两分,也没再坚持让如花将酒拿下来。 他率先上了马车,转身向顾楠伸出一只手来。 顾楠愣了下,垂眸假装没看到,径直提着裙子上了马车。 谢恒神色讪讪收回头,沉着脸钻进了马车。 马车一路往东走,出城二十里,便有一座山。 山不高,但清幽僻静,山上遍植槐树,所以取名为槐山。 沿着整齐的石阶一路往里走,便看到一处青砖黛瓦的院子。 周预老先生在山中修建了一处宅院,在此养老清修。 院门紧闭,谢恒上前敲门,并自报家门。 守门的老仆将他们领了进去。 正房五间,左右各两间厢房,院子修得十分齐整。 左边两畦菜地种着绿油油的青菜,右边搭了个高大的葡萄架。 葡萄架下的躺椅上,躺着一个身穿灰色袍子的老者。 老者脸上盖着一本书,看不清容貌,只能看到满头华发,以及书下沿露出的白须。 谢恒双手交握,恭恭敬敬作揖行礼。 “学生谢恒,拜见周老先生。” 周预是三朝元老,门生遍布天下,任何读书人到他面前,自称学生都不为过。 躺椅上的人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一般。 谢恒顿了顿,又上前一步,大声道:“学生谢恒,拜见周老先生。” 躺椅上的人动了,一把抓起脸上盖着的书砸了过来。 啪。 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谢恒头上。 周老先生伸着胳膊坐直身子,打着哈欠,满脸不悦。 “谁啊?青天白日的吵人睡大觉。” 谁青天白日的睡大觉啊? 谢恒额头被书砸出一抹红痕,却敢怒不敢言。 后退一步,再次行礼。 “学生是文昌侯府谢恒,拜见.....” “行了,行了。”周老先生捋着胡须,不耐烦地打断他,“知道你是文昌侯府的,不用说了。” 他捂着嘴又打了个哈欠,一双岁月浸染过的眼睛逐渐变得透亮起来。 越过谢恒,目光径直落在顾楠身上。 “你又是谁?” 顾楠上前一步,屈膝行礼。 微微一笑,正要介绍自己,谢恒抢先开口。 “这是内人顾氏,今日一同前来拜访。” 顾楠顿了顿,弯腰捡起地上的书,仔细用袖子擦干净上面沾的泥土,然后放在周老先生旁边的小几上。 周老先生盯着顾楠的动作,随后目光在顾楠和谢恒之间转了转。 “内人?啧啧,看起来不像啊。” 谢恒神色一滞,越发觉得这位周老先生行事古怪。 他还能看出别人像不像夫妻? 谢恒主动提起拜师的话题。 “学生膝下有一犬子,已到了启蒙读书的时候。 若是能得老先生教诲,文昌侯府必定倒履相迎,感激不尽。” 周老先生捻了捻胡须,忽然开口道:“我和你祖父,老文昌侯认识。” 谢恒面色一喜。 “原来老先生与我祖父曾是旧识,那犬子读书一事......” 周老先生上下打量着谢恒,随即摇头。 “我今年并没有收徒的打算,你们回去吧。” 谢恒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老先生,您既然与我祖父是旧识,能否看在我祖父的面子上通融一二。” 周老先生冷哼一声。 “若不是看在你祖父谢春生的份上,你们今日都进不来我这小院。” 谢恒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想起算命先生说儿子有大才,不可耽误。 他又咬咬牙,躬身道:“学生听闻老先生素来爱酒,今日特备了一些薄酒,还请老先生笑纳。” 周老先生身板倏然坐直,眼睛分明比刚才亮了两分。 “你有好酒?” 谢恒见他神情明显出现了迟疑之色,心中略松了松,吩咐下人将杜康端了上来。 “这是学生特地托人买来的窖藏十年以上的杜康,还请老先生品尝。” 谢恒捧了一坛酒上前,要亲自斟酒。 周老先生抬手制止他,只探头往酒坛子里撇了一眼,随后摆摆手。 饱经风霜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失望。 “杜康啊,这酒老朽年轻时还算爱喝,现在嘛,觉得味淡了些。” “唉,还以为有什么新奇的酒呢。” “也对,这世上美人常见,美酒难寻啊。” 周老先生咕哝着又躺了回去,将书盖回脸上。 “我不收徒儿,你们回去吧。” 谢恒十分失望,却一时没有办法,只得转头示意顾楠离开。 顾楠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向如花使了个眼色。 如花抱着两坛酒过来。 谢恒气急败坏,上前一把扯住顾楠。 “你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 周老先生连杜康都看不上,怎么可能会看上她酿的酒? 手乍然被谢恒握住,顾楠觉得很不舒服。 用力挣脱谢恒,不顾他阴沉的脸,顾楠径直上前一步。 揭开密封的油纸,她直接将坛口倾斜。 清洌的酒水喷洒而出,浇进了周老先生面前的泥土里。 伴随着溅起的泥点子,酒香四溢。 谢恒快气疯了,“顾氏!” 周老先生一把扯下脸上的书,倏然坐直了身子,双眼直勾勾看了过来。 谢恒黑着脸怒瞪着顾楠。 “顾氏你疯了,在周老先生面前怎可如此粗鄙无状?你平日的规矩礼仪哪里去了?还不赶紧向周老先生道歉?” 第71章玉冰烧 “啪。” 周老先生手里的书再次砸中谢恒的额头。 这回两边额头都红了。 谢恒捂着额头,脸色铁青。 “我这就让顾氏向老先生道歉.....” “你不要说话!”周老先生板着脸打断谢恒。 他耸了耸鼻尖,目光从地上湿漉漉的泥土转向顾楠。 不,确切地说是顾楠手里的酒坛子上,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明的光芒。 “这是什么酒?”周老先生目光炯炯。 顾楠微微一笑。 “为了家里孩子拜师,我亲手酿的酒,取名玉冰烧。 本来想送作为拜师礼送与老先生,如今老先生不收徒,我便只能把酒倒了。” 说罢,顾楠举起酒坛子,作势接着往地上倒。 “慢着。” 周老先生跳起来,伸手拦住顾楠,伸着脖子,眼睛不停地往酒坛子里瞟。 “玉冰烧?这名字倒是别致。” 顾楠笑着道:“因为这酒清纯甘冽,玉洁冰清,醇和细腻,余味甘爽,所以取名玉冰烧。” 身后的如花捧着另外一个酒坛子,差点把脑袋藏到坛子后面。 心道她家姑娘不愧出身皇商之家啊,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啊。 明明是肥猪肉泡出来的酒,却非说玉洁冰清,还起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周老先生听得两眼泛光。 “你这个玉冰烧好喝吗?和杜康比起来,如何?” 顾楠想了想,“各有千秋吧,每个人口味不同,自然感受不同。” 周老先生忍不住砸了砸嘴。 顾楠拿过小几上的碗,倒了一点在里面。 “要不周老先生尝尝?” 周老先生捻着胡须,睨了她一眼。 “你请我尝?” 顾楠点头,一脸真诚。 “丑话说在前头,老朽不收徒儿。” “尝一口酒而已,没说让您必须收徒。”顾楠将碗往前递了一些。 谢恒脸色微变,“周老先生,顾氏无知,胡乱酿出来的东西,您别当真。” 周老先生连个眼风也没给他,径直接过碗,却并没有着急喝,而是先放在鼻下闻了闻。 “啧,酒色明净清澈,酒香醇厚,倒是比老朽平日里饮的酒多了股独特的香味。” 如花忍不住在心里接话:嗯,肥猪肉的香味,一般的酒确实没有。 也不知道她家姑娘从哪里学的这么古怪的酿酒方法,酿出来的酒又出奇地好喝。 周老先生一口饮尽碗里的酒,然后一点一点咽下去。 然后闭着眼睛慢慢感受片刻,再睁开眼,忍不住拍手大赞。 “色比琼浆犹嫩,香同甘露仍春,味如玉液尚甘,甚妙,甚妙啊。” 谢恒震惊得瞪圆了眼睛,脱口而出:“不可能。” 顾楠酿的酒怎么可能比杜康还好喝? 周老先生脸一沉,瞪着谢恒的目光十分不善。 “这酒可比杜康好喝,竟然还拦着不让我尝酒,你安得什么心?” “我.....”谢恒被骂得一脸懵,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楠手里的酒坛子。 这怎么可能? 杜康可是举世闻名的好酒啊,难道顾楠酿的玉冰烧比杜康还好? 恍惚间,忽然想起来时顾楠的那句:“或许老先生更喜欢我酿的酒呢。” 谢恒突然觉得脸皮火辣辣的,仿佛周老先生刚才砸的不是额头,而是他的脸。 顾楠余光看到谢恒错愕的神情,勾了勾嘴角。 谢恒自以为是惯了,以为贵的就是好的。 却想不明白以周老先生在文坛的地位,如果爱喝杜康,会有大把的人前来送酒。 她懒得再看谢恒,向周老先生福了福身。 “老先生谬赞,顾氏告辞了。” 说完转身便走。 “且慢,且慢。” 周老先生连忙转过来拦住她,目光紧紧盯着顾楠手里的酒坛子。 “你这酒,卖吗?” 顾楠摇头,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不卖,这是我为孩子拜师亲手酿的酒,费尽功夫只得了两坛。 既然周老先生不肯收徒,我们只能再另请别的先生。 周老先生您歇着吧,不用送了,我们自己走。” “哎,别走嘛,咱们再商量商量。” 周老先生拦着顾楠,脸上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灿烂到胡子眉毛都跟着一起翘。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抓心挠肺的味道。 “真不卖?” “不卖。” 周老先生沉着脸,胡子翘了起来。 “你这个女娃娃不诚实啊,先前明明说不逼我收徒的啊。” 顾楠微笑,一脸无辜。 “我没逼老先生啊,还免费请老先生品尝了我的酒呢。” “你....你!”周老先生跺跺脚,背着手在原地转圈圈,像个有趣的顽童一般。 一边转一边咕哝。 “哎呀,我是一个有德行的人,一个说话算话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嗐。” 倏然又蹲在地上,捧着头长吁短叹。 “不行,我没有脱离低级趣味啊,我爱酒,酒乃生命之魂啊。” 谢恒将周老先生的嘀咕听了进去,眸光微闪,不满地看向顾楠。 “既然周老先生爱喝你酿的酒,我们就该送给周老先生。” “不过两坛酒而已,你怎么这般小气?还不赶紧把酒送给周老先生?” 顾楠被他理所当然的命令气笑了。 她淡淡看着谢恒,声音也是淡淡的。 “世子这话可真好笑,先前是你说周老先生什么酒没尝过,岂能看上我酿的酒?” 谢恒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神情尴尬。 “世子还说我的心意再重也比不过杜康贵重。” 顾楠呵呵一笑。 “世子又说送两坛亲手酿的酒,让人贻笑大方,嘲笑侯府小气。” “这些话言犹在耳,我可不敢把酒送给周老先生,若是让人嘲笑侯府小气抠门,可怎么办呢?” 她淡淡一笑,将谢恒先前嫌弃的三句话,原封不动又砸回谢恒脸上。 谢恒脸皮发烫,眼中闪过一抹难堪。 先前他有多嫌弃顾楠的酒,此刻他的脸就有多烫。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周老先生竟然会喜欢顾楠酿的酒。 早知道就不该听云裳的话,准备杜康了。 他抿着干涩的嘴唇,上前一声,几乎是用气声,干巴巴地道: “先前是我想错了,说话有失偏颇,还请夫人不要在意。” 一向自以为是,自视清高的谢恒,竟然肯低头道歉了。 顾楠先前积压的闷气散去,又莫名觉得心酸。 若不是为了给谢瑞拜师,谢恒又怎么会愿意低头? 好在她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谢瑞,她也不再是前世被蒙在鼓里的顾楠了。 正冷笑间,下一瞬就听到谢恒低声央求她。 “咱们今天是来请周老先生教导瑞哥儿的,咱们把酒送给他,他高兴之下,说不定就会收下瑞哥了。” 顾楠微微勾唇,缓缓吐出两个字。 “不送。” 第72章不同 谢恒没料到他都已经放低姿态了,顾楠竟然还不肯答应送酒。 当下脸色十分难看。 “你是不是根本就不想为瑞哥儿请先生?” 顾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我若不想,为何还要辛辛苦苦亲自酿酒?世子知道我耗费了多少粮食,失败了多少次才酿出这两小坛酒? 如今将酒送给周老先生,若是我们准备请的下一位先生也喜欢这酒,我去哪里再变出两坛来?” 谢恒嘴唇翕动,被驳得哑口无言。 周老先生倏然站起来,摆手道:“不用,无功不受禄,老朽不用你们送酒。” 谢恒脸色大变。 周老先生背着手走过来,上下打量着顾楠。 “你这个女娃娃可以啊,心里有所求,不藏着掖着,敢想敢说敢干。 比那些满肚子花花肠子,弯弯绕绕,却还装得若无其事的人强太多了。” 谢恒莫名觉得难堪,总觉得周老先生是在骂他。 顾楠笑着福身,仪态大方,“多谢老先生夸赞。” 周老先生跺跺脚,似乎做了重大决定。 “你,把酒留下,孩子,我收了。” 没等顾楠反应,谢恒倏然抬头,激动地问:“真的吗?周老先生真的愿意收下犬子?” 周老先生斜了他一眼,然后看向顾楠。 顾楠会意,连忙将手里的酒坛子递了过去,又吩咐如花将另外一坛酒放在小几上。 周老先生闻了一口酒香,一脸陶醉。 然后才点头对谢恒道:“但我有条件的,你们若能做到,我便收下。” “老先生尽管说。” “老朽住惯了槐山,你儿子要跟着我读书可以,需每日来我这里。 而且我教徒儿自有自己的方法,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你儿子吃不得苦,最好还是不要送过来的好。” 谢恒略作迟疑,便点头答应下来。 “一切都按照老先生的要求来,先生尽管教导。” 周老先生嗯了一声,“明日就把孩子送过来吧,他若能坚持一个月,我便正式收下他,再行拜师礼。” 得偿所愿,谢恒欣喜万分。 “犬子能得老先生教导,是他的福气,我们谢家愿出一万两束脩,以表达谢意。” 周老先生眉毛微挑,显然十分惊讶这个数字。 却只是淡淡嗯了一声,并没说什么。 谢恒用眼神示意顾楠,让她赶快拿出银票来。 顾楠向如花使了个眼色。 如花撅着嘴,割肉似地在荷包里掏了又掏,才不情不愿地拿出一万两银票。 顾楠将银票给了老仆,一行人告辞离开。 回程的马车上,谢恒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顾楠身上,若有所思。 “你什么时候学会酿酒了?我从前怎么不知你会酿酒?” 顾楠垂眸,淡淡一笑。 “我会的东西还多着呢,只是世子不曾了解罢了。” 谢恒碰了个软钉子,神色讪讪,低声又解释了一遍。 “我不知道周老先生会喜欢你酿的酒,若是知道,绝对不会说那些话。” 顾楠神色淡淡。 “我既然答应了婆婆和世子,要帮瑞哥儿请先生,自然会尽心。 我仔细找人打听了周老先生的喜好,得知他爱酒,年轻时便爱收集美酒。 且听闻周老先生性格古怪,是个不拘泥于世俗眼光的人,所以猜想市面上有的酒应该很难打动他。 为此我找了许多古籍,试验了很多次,才酿出了玉冰烧这款酒。” 谢恒眉头微蹙。 “既是这样,你更应该提前和我说一声才是,我若知道你的良苦用心,必然不会如此行事。” 这是怨她提前不曾告知了? 顾楠嗤笑,抬眼看向谢恒。 “我说了,周老先生或许会喜欢我酿的酒,世子信了吗?” “我....”谢恒张了张嘴,对着顾楠清亮透彻的大眼,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顾楠冷笑不语。 谢恒哑口无言,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在心头泛起。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埋怨顾楠的,顾楠事先不告诉他,让他在周老先生面前表现得像个小丑一般。 可顾楠的话又让他无从反驳,只觉得一腔闷气在胸腔中游离,撞得胸口透不过气来。 生闷气的同时,他又忍不住看向顾楠,再次意识到顾楠真的和从前不同了。 她不再事事同他商议,自信坦然,却也不再事事以他为主。 顾楠靠在车厢壁闭目沉思,明丽的眉眼在光线昏暗的马车里,越发动人。 谢恒一时竟然移不开眼睛。 回到侯府,淮阳郡主正在南山堂翘首期盼。 听说周老先生同意收下谢瑞,淮阳郡主高兴地双手合十,直念阿弥陀佛。 等听到谢恒说周老先生不来侯府,需要谢瑞每天去槐山上学时,眼里又流露出担忧之色。 “槐山偏僻,每日坐马车来回一趟得一个多时辰,瑞哥儿这么小,哪里受得了这起早贪黑的苦?” 淮阳郡主说完又忍不住抱怨顾楠。 “恒儿是爷们,爷们心粗想不到这一点,你这个做母亲的,怎么也没想到? 怎么就不能说服周老先生,让他来侯府教书呢? 实在不行,我们多出些束脩,或者每日派马车去槐山接送周老先生也行啊。” 顾楠心底冷笑,脸上却露出十分赞同的神情。 “还是婆婆想得周到呢,只是我如今铺子都卖了买棉花,手上没有银钱了。 就是今日付的一万两束脩,也是我向娘家借来的呢。 不如明日婆婆再拿点银子出来,亲自去趟槐山,和周老先生谈谈?” 淮阳郡主一听要出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谢恒道:“周老先生肯收下瑞哥儿,已经很难得,咱们万不可再强求人家,若是惹恼了老先生,不肯教授瑞哥儿,岂不是得不偿失?” 淮阳郡主抿了抿嘴,没再继续抱怨。 顾楠转身回了松雪堂。 淮阳郡主觑着她的背影,神情阴翳。 “她那几个嫁妆铺子都是赚钱的,我才不信她把卖铺子的钱都买了棉花。 她手里一定还有钱,只是不肯多花给瑞哥儿罢了。 你看才一万两银子,就试出了她的真面目,只可怜我的乖孙,要起早贪黑受苦了。” 谢恒第一次觉得母亲抱怨顾楠的话有些不中听。 难得为顾楠说了一句话。 “母亲别这么说,若不是她尽心酿酒,又出了一万两银子,才请到了周老先生。” 淮阳郡主一脸错愕,显然没想到儿子竟然会为顾楠辩解。 他先前不是最看不上顾楠吗? 第73章维护 谢恒见母亲脸色难看,也觉得自己失言,以累了为由离开了南山堂。 知道孟云裳也在牵挂儿子拜师的事,他转身去了慕云阁。 得知周老先生同意收下谢瑞,孟云裳激动地落了泪。 “算命先生说咱们瑞哥儿有大运道,如今有名师教导,瑞哥儿将来定然能光耀门楣。” 提起儿子的前程,谢恒脸色缓和不少。 孟云裳话音一转。 “可怜瑞哥儿如此小的年纪就要每日受颠簸之苦,是不是咱们出的束脩不够? 若是夫人肯多出些钱,说不定周老先生能同意来.....” “你住口。”谢恒脸色一沉,陡然喝道。 孟云裳被他的喝声吓了一跳,一脸错愕地看着他,眼泪落得更急了。 “恒郎你凶我?我哪句话说得不对吗?” 谢恒愣了一瞬,似乎也没料到自己会突然凶孟云裳。 他也不知道为何突然无比烦躁,缓和了一下胸口突然窜出来的闷气。 才开口道:“顾楠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你别总是无端猜度她。” 孟云裳娇躯颤了颤,不可思议地看着谢恒。 “恒郎的意思是说我小心眼了?” 谢恒抿了抿嘴唇,“我没说你小心眼,但你也别总是猜度顾楠小心眼。 今日要不是她亲手酿的那两坛酒,周老先生不可能收下瑞哥儿。” 想起今日的事,谢恒一腔闷气终于找到了出口。 “若不是你说她不尽心,我也不会误会她,险些让周老先生看了笑话。 顾楠是个尽心尽力的人,你以后别再这般说她。” 说罢,甩着袖子离开了。 留下孟云裳在原地茫然中带着一抹失落,失落中又带着两分迷茫。 顾楠是个尽心尽力的人? 恒郎以前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啊,他说的顾楠商户出身,不懂风情,满眼算计,怎么如今却改了看法? ------ 松雪堂里,如花正眉飞色舞地向如意描述今日拜师的情形。 “......老先生当时让世子抱着他的杜康麻溜走的时候,哎呀,你没看到,世子的脸色有多难看。” 如花拍了拍自己的脸,嘿嘿笑。 “我要是世子啊,这脸估计啪啪都要被打肿了,先前那般看不上咱们姑娘亲手酿的酒,结果呢.....” “等到后面老先生独独喜欢咱们姑娘酿的玉冰烧时,世子的脸色那才叫一个精彩呢。 如意姐,你没在现场看到,真是可惜了。” 如意抿着嘴笑。 “听你讲得这般精彩,我也觉得很是解气呢。” 自觉口才得了夸赞的如花顿时挺直了腰板,又忍不住问顾楠。 “姑娘,你怎么知道周老先生不喜欢杜康,会喜欢咱们的玉冰烧呢?” 顾楠松了发髻,靠在小榻上闭目养神。 闻言不由神思恍惚了一瞬。 她当然知道周老先生会喜欢玉冰烧,因为前世她就是靠玉冰烧打动周老先生,让他收下谢瑞的。 前世她为了给周老先生请到谢瑞,真的是大费周折。 第一次登门投拜帖,周老先生见了她和谢恒一面,直接就拒绝了他们,打发他们走了。 她不死心,回去后精心打听周老先生的喜好,听闻他爱酒,便搜罗了不少名酒,又登门拜访。 周老先生就像今天看谢恒带来的杜康一般,淡淡扫了两眼,连尝都没尝,就直接让人转身离开了。 她这才知道周老先生遍尝美酒之后,对酒变得极为挑剔。 回去后收了不少关于酿酒的方子和书籍,终于摸索出了玉冰烧的酿法。 靠着玉冰烧打动了周老先生。 前世那些付出历历在目,顾楠心绪有些起伏,却并未对两个丫鬟说什么。 只笑着道:“我也没有绝对的把握,只是想着试试,万一成了呢。” 如花撅着嘴嘟囔。 “可惜了,那么好的酒,姑娘就这么为人做了嫁衣裳。” 顾楠点着她的额头失笑。 “现在知道我的酒好了,当初是谁害怕说有腥味的?” 如花吐了吐舌头。 “哎呀,谁还没有眼拙的时候啊,奴婢就是为姑娘打抱不平。 姑娘费尽心思酿酒出来,请到了先生,结果郡主和世子连声谢都没有。 还有那个小白眼狼,到现在也不知道来给您磕个头,真是白瞎了那么好的先生。” 她越说越气愤,想起掏出去的银子,捂着心口割肉似的疼。 “那可是一万两银子啊,姑娘你怎么就眼也不眨地出了这个钱? 您为什么要答应出这个钱?您就一点都不心疼吗?” 顾楠微微一笑。 “如今谢瑞养在我名下,婆婆一句府里没钱了,让我拿钱请先生,我若不请,便是不孝不慈。 放心吧,我自有计划,这银子不会白出,过不了五日,婆婆就能把银子还回来。” 如花见自家姑娘胸有成竹的模样,双眼顿时泛起了绿光。 激动到发绿。 “姑娘你说真的?咱们的银子真的能回来?” 顾楠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当然,且等着看吧。” 有了这句话,如花像喝了鸡血一般,立刻就跑出去打听谢瑞读书的事。 不多会就回来了,撇着嘴满脸讽刺。 “郡主给瑞哥儿安排了五六个伺候的人,两个大丫鬟伺候吃喝,一个车夫,一个跑腿小厮,还安排了个书童拎书背包......” “啧啧,这哪里是读书啊,分明就是去享受了。” “这会儿郡主把专门伺候的人都叫到南山堂里挨个训话呢。” 翌日天不亮,整个南山堂都动了起来。 顾楠赶到的时候,看到谢瑞穿了一身崭新缎面蓝色衣袍,一副养尊处优的富家小公子打扮。 看到她进来,谢瑞从淮阳郡主怀里跳下来,笑眯眯地行礼。 “拜见母亲,今日我就要去上学了呢。” 顾楠嗯了一声,笑着道:“嗯,去了跟着先生好好学习。” 淮阳郡主正板着脸叮嘱下人们。 “今儿是小公子上学的第一天,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小心伺候着。” “小公子若是磕了碰了,我饶不了你们。” 下人们恭恭敬敬的应声是。 淮阳郡主吩咐下人将谢瑞抱上马车,还是不放心,亲自送到了门口。 这一天,淮阳郡主都有些心不在焉。 尤其到了傍晚的时候,更是焦急,不停地打发人去门口看看谢瑞回来了没有。 抬眼看顾楠气定神闲在喝茶,不由埋怨。 “你怎么还能喝得下茶,你就一点都不担心瑞哥儿吗?他可是第一天上学。” 顾楠放下茶盏,一声叹息。 “我心里也火急火燎地担心呢,婆婆没看出来么?” 淮阳郡主...... 真没看出来。 正生闷气,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 “小公子回来了。” 谢瑞哭唧唧冲了进来。 第74章吃苦 “祖母。” 谢瑞一进门,就冲进淮阳郡主怀里,扯着嗓子哭起来。 淮阳郡主顿时顾不得生闷气了,连忙搂着心肝肉地哄着。 “快和祖母说说,今日都学了什么?第一天上学,开不开心?” 她拉着谢瑞的手,满脸关切。 谢瑞却疼得小脸泛白,“哎呦,疼,祖母,好疼啊。” 淮阳郡主翻开他的手,脸色顿时变了。 只见谢瑞白胖的小手又红又肿,像个发泡的馒头一般,还隐隐渗着血迹。 再看看谢瑞早上穿的新衣裳,皱皱巴巴的,上面沾满了泥土,甚至还有一股隐隐的臭味。 淮阳郡主脸色难看至极。 “这是怎么回事?谁把小公子弄成这样的?” 淮阳郡主厉声询问。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说话。 淮阳郡主拨过去伺候的一个媳妇子站出来抹泪。 “郡主不知道,咱们小公子今儿个真是吃苦受罪喽。 老先生脾气也忒古怪了,小公子去了,也不教读书认字,只让坐着描红一炷香。 然后就把小公子打发到后院去喂鸡,喂鸭,喂鹅。” “什么?让瑞哥儿去喂鸡,喂鸭,喂鹅?”淮阳郡主惊的声音都尖锐了。 那媳妇抹着泪一脸心疼。 “咱们家小公子这小身板还没有鸡圈高呢,哪里能做得来这种苦活脏活。 奴婢们瞧着心疼,就悄悄帮了几把,谁知老先生不乐意了。 黑着脸训斥了小公子一顿,又让小公子去鸡圈里捡鸡蛋。 小公子被鸡追着跑了好几圈,摔倒在地上,把手磕肿了。” 淮阳郡主心疼坏了,忍不住怒骂。 “周预这个老糊涂,我们瑞哥儿送过去是读书识字的,不是去做苦力的。 再说瑞哥儿是侯府公子,又不是乡下破落户的孩子,学什么养鸡养鸭啊?” 下人们屏气凝神,没有人敢接话。 顾楠扫了一眼谢瑞红肿的手心,没说什么,只吩咐下人去叫府医过来。 府医很快就来了,开了涂抹的药膏。 “郡主放心,小公子是皮外伤,涂上药膏,明日就能消肿了。” 饶是如此,淮阳郡主也心疼坏了。 谢瑞靠在她怀里,抽抽搭搭。 “祖母,你不是说先生都是教人读书识字学道理的吗?为什么我的先生还要我做活?” 淮阳郡主答不上来,向顾楠使了个眼神。 顾楠道:“每个先生教学方法不一样,或许周老先生是想让你先吃些做活的苦头,方能静下心读书。” 谢瑞一脸委屈。 “瑞哥儿不做活,也会好好读书的。” 淮阳郡主点头,“就是,咱们瑞哥儿是侯府公子,天生不需要吃苦。” 又哄谢瑞:“这是第一日,兴许先生只是试试你,明日就不让你干活了。” 第二日,谢瑞去读书的时候,明显没了昨日的神采奕奕,整个人有些蔫蔫的。 到了傍晚下学时,又哭着进了南山堂。 “先生今日让我跟着他挑水浇菜,还要瑞哥儿去挑粪。” “那些鸡粪鸭粪好臭啊,瑞哥儿不想挑,可先生说不挑粪,没有饭吃。” “祖母你看,瑞哥儿手上都起了血泡了,好疼啊。” 谢瑞举着刚刚消肿的两只手,可怜巴巴地向淮阳郡主哭着撒娇。 淮阳郡主又心疼,又急,又气。 “周老糊涂,他若是不想教,可以不收徒,不教课啊,做什么收了徒儿又这么磋磨我的宝贝孙儿。” 谢瑞一头扎进淮阳郡主怀里,可怜兮兮地问:“祖母,先生说明日要让瑞哥儿去挖红薯。 瑞哥儿不想去挖红薯啊,也不想去跟着先生读书了,可以吗?” 淮阳郡主有些犹豫。 周预毕竟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周老先生的小徒儿,这个名头实在太吸引人了。 将来对谢瑞大有裨益。 她不舍得放弃。 可看看孙儿手上的血泡,眼巴巴地可怜样子,她又心疼万分。 她犹豫不决,便问顾楠:“你怎么看?” 顾楠道:“传闻周老先生教学不拘一格,最讨厌读死书,死读书的书呆子,最注重学生的实际本领。 或许这是周老先生独特的教学方法,也或许只是想磨磨瑞哥儿的性子。” 淮阳郡主皱眉,“照他这么磨下去,瑞哥儿哪里受得住?” 顾楠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若是吃几日苦能换来周老先生的教导,也是值当的。” 淮阳郡主觉得顾楠说得不无道理,虽然心疼,却也知道机会难得。 只能轻言细语地哄着谢瑞,又许了他好多东西,谢瑞才答应第三日接着去读书。 第三日谢瑞回来的时候,灰扑扑的,像才从土里挖出来似的。 这回不仅手上有了血泡,腿也是一瘸一拐的。 “腿这是怎么了?”淮阳郡主大惊失色。 谢瑞哭得十分伤心。 “挖红薯的时候,不小心摔到旁边的沟里,崴到了脚。 先生说明日要带我们去集市上卖红薯,不卖完不许吃饭。” “呜呜,祖母,读书为什么要这么累?我太累了,累得手疼脚疼肚子疼,浑身都疼。 我再也不想去那里读了,求你了,祖母。” 谢瑞在淮阳郡主怀里哭着睡着了,连晚饭都没吃。 夜里还说起了胡话,一会儿坐起来哭喊着不去上学了,一会儿坐起来哭着要娘。 淮阳郡主和孟云裳在旁边守了一夜,到天亮谢瑞才睡了个踏实觉。 淮阳郡主累得筋疲力尽,面带愁容,叫了谢恒和顾楠来商议。 “咱们瑞哥儿才去读了三天书,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你看看这三天都学了什么? 第一天喂鸡喂鸭喂鹅,第二天掏粪种菜,第三天挖红薯,这以后还指不定让瑞哥儿干什么呢。 我看周预那个老匹夫根本就没打算好好教瑞哥儿,你们快想想办法。” 顿了顿,又埋怨顾楠,“你别再说那什么劳筋骨的话,再劳下去,瑞哥儿就要没了。” 顾楠想了想,提议道:“不如让世子去找周老先生谈谈?看能不能调整一下教学方法?” 淮阳郡主觉得有理,连忙催促谢恒去槐山。 “咱们花银子不是让他来折磨孩子的,不肯用心教就把钱退回来。” 谢恒拗不过淮阳郡主,便去了趟槐山。 前后一个多时辰,便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脸黢黑黢黑的,全身上下裹挟着怒火,就差头顶没冒烟了。 淮阳郡主皱眉,“周预怎么说的?” 第75章揭穿 谢恒一言不发,端起桌上的茶盏,连着喝了两大杯。 淮阳郡主焦急地催促。 “问你话呢,周预到底同没同意不让瑞哥儿干活?”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句话,谢恒更是火冒三丈。 “周老先生他没有虐待孩子的癖好,安排的都是瑞哥儿力所能及的活。 瑞哥儿身上的伤根本不是干活弄的。” “什么?”淮阳郡主大惊失色。 “这不可能,府医都看过了,那手上的血泡就是干活磨出来的。” “周预这老匹夫,肯定是听说瑞哥儿受伤了,不敢承认了呗。” 谢恒重重坐在椅子上。 “周老先生身边的老仆也说是没有安排瑞哥儿干重活计。” 淮阳郡主:“老仆是周预的人,说话肯定向着周预啊。” 顾楠淡淡道:“这里面或许有误会,不如将伺候瑞哥儿上学的下人叫来问问。” 谢恒觉得顾楠说得有道理,吩咐张妈妈去将跟着谢瑞的人都叫过来问话。 顾楠叮嘱道:“张妈妈不妨将他们分开问话,重点问问瑞哥儿受伤的经过。” 张妈妈听懂了这话,出去问话了。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脸上神情欲言又止。 谢恒黑着脸,“说,到底怎么回事?” 张妈妈迟疑片刻,才小声禀报。 “小公子手心肿,确实是被鸡追着摔的,是因为他调皮,拿着烧火棍一直捅鸡,鸡才追小公子的。” “第二天手上的血泡也不是挑粪磨的,老先生给了一个小背篓让他背一点点就行了。 小公子拿着扁担去打昨日追他的鸡,所以才磨出了血泡。” “第三日老先生只让小公子捡红薯,没让他挖,下学的时候,小公子偷偷拿着红薯去砸鸡蛋,不小心崴到了脚。” 张妈妈在谢恒黢黑的脸色中,声音越来越小。 淮阳郡主更是目瞪口呆。 三天啊,捅鸡,打鸡,砸鸡蛋。 瑞哥儿这是和鸡干上了? “小公子怕说出这些事来惹世子和郡主不高兴,所以就吩咐下人,将事情都推到周老先生头上。” 谢恒火冒三丈,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 “逆子。” 迷迷糊糊刚睡醒的谢瑞一进来,一把椅子就朝着他飞过来。 他吓得尖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椅子砸在了他脚边,发出沉闷的声响。 谢瑞吓得一哆嗦,面色恐惧地看向谢恒。 “父亲你怎么了?” 谢恒见椅子没砸到儿子,松了口气的同时,火气又翻涌上来。 “周老先生明明没逼你干活,你为什么要撒谎? 还有你身上的伤,到底都是怎么来的?给我原原本本说实话。” 谢瑞小脸一白,下意识扭头看向门外。 伺候他上学的人都跪在院子里呢。 他心知自己撒谎的事被揭穿了,心里一慌,扑到淮阳郡主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祖母,瑞哥儿没有撒谎,先生就是让我干活了呀。” “瑞哥儿不想去那里读书了,祖母你救救瑞哥儿吧,瑞哥儿真的太累了。” “祖母你不是说瑞哥儿是侯府的公子,为什么要干那些苦力活呀?” “祖母你另外给瑞哥儿找个先生吧,瑞哥儿必定好好读书,将来长大了孝顺祖母。” 谢瑞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淮阳郡主心里对小孙子本来也有怨气,此刻见孙子哭成这样,又心疼起来。 她瞪着谢恒道:“瑞哥儿才几岁,这么小的孩子犯了错,你慢慢教便是。 发这么大火做什么?仔细吓到了孩子。” 顿了顿,她又忍不住为孙子说话。 “瑞哥儿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咱们才去了三天,就被折磨得整个人都瘦一圈。” “这么下去,书没读会,孩子再给毁了,可怎么办?” “依我看,不如就依瑞哥儿的意思,把银子退了,咱们另外请先生。” 谢恒气的鼻孔直冒烟。 “现在就是咱们想去学,只怕人家周老先生也未必肯教了。” 淮阳郡主脸色微变。 “什么意思?那老匹夫竟然要退了瑞哥儿?” 谢恒沉着脸,“我刚才去问的时候,周老先生说咱们若是心疼孩子,大可将孩子领回来。 我听着那话的意思,有不肯教的意思。” 淮阳郡主脸色一时有些发白。 “先前瑞哥儿拜在周预门下的消息,咱们已经传了出去。 若是让人知道是周预退了瑞哥儿,瑞哥儿的名声必定受损。” 周老先生都教不了的学生,哪个先生敢来教瑞哥儿? 淮阳郡主越想越急。 “不行,不能让周预退了瑞哥儿,咱们得主动上门去退学。 到时候外人问起来,咱们也可以说瑞哥儿身子弱,年纪小,暂时不适合跟着周老先生学习。” 她连声催促谢恒。 “你现在再去趟槐山,好生和周预说,千万别让他乱说瑞哥儿的坏话。” 谢恒十分迟疑,“那可是周老先生啊,多少人想拜入他名下啊。 咱们就这么放弃这个机会,未免有些可惜。 瑞哥儿虽是侯府公子,但也不必过分娇惯,吃点苦未必是坏事。” 淮阳郡主有些迟疑,可看看孙子满手的血泡,又心疼不已。 “我不管,反正我不能再让瑞哥儿去受苦了,也不能让周预传出对瑞哥儿不好的话。” 谢恒捏了捏眉心,觉得母亲有些无理取闹。 孟云裳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眼巴巴地看着谢恒。 她照顾谢瑞一夜未眠,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加上心疼儿子受的罪,掉了不少眼泪。 此刻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 “恒郎,妾觉得郡主说得有道理呢,你看瑞哥儿不过去了三日,就病了一场。 听说昨夜连连梦魇,妾听着都心疼万分呢。” 她看了一眼仍旧在淮阳郡主怀里哭得抽抽搭搭的儿子,声音忍不住哽咽。 “周老先生是大儒没错,但也要他肯用心教瑞哥儿才行啊,这么日日下田劳作,岂不是耽误瑞哥儿读书? 再说,也不是非得跟着他才能成才,世子在书院读书,不是一样成绩优异,高中举人? 妾觉得瑞哥儿身上流着世子的血,天生就会读书,即便不跟着周老先生,将来也肯定前途无量。” 谢恒眉头皱得更紧了,转头看向顾楠。 “夫人你怎么看这件事?” 顾楠惊讶谢恒竟然会询问她的意见。 她的目光落在孟云裳身上,神情淡淡。 “孟姨娘哭成这般,倒比我这个做母亲的还心疼瑞哥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瑞哥儿的亲娘呢。” 孟云裳和谢恒脸色同时一僵。 淮阳郡主惊得眼皮直跳,顾楠这是看出了什么? 第76章脸面 淮阳郡主阴着脸当即呵斥孟云裳。 “我和世子,夫人商议事情,你一个贱妾过来掺和什么?还不赶紧滚下去。” 孟云裳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 谢瑞看到亲娘被呵斥,不由哭得更厉害了。 “娘亲。” 顾楠挑眉,“娘亲?你在叫孟姨娘吗?” 屋里的气氛凝滞一瞬,只有谢瑞的哭声在回荡。 淮阳郡主一把揽住谢瑞,略有些粗鲁地帮谢瑞抹去眼泪,打着圆场。 “可怜见的,这孩子都魔怔了,这是想亲娘了呢。” 又拿眼剜孟云裳,“你还不赶紧退下?” 孟云裳看着儿子哭成这般,恨不得抱在怀里亲着哄着。 偏偏顾楠在跟前,她不能,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痛哭。 她从小如珠如宝疼宠着长大的儿子啊,哪里受过这么大的罪。 她不能退出去,若是顾楠坚持不肯帮儿子退学,该怎么办啊? 她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不顾淮阳郡主阴沉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贱妾昨夜帮着郡主照顾瑞哥儿,看这孩子可爱,又心疼他遭了如此大的罪。 所以才多嘴说了几句话,瑞哥儿刚才也不是在叫贱妾,求夫人不要生贱妾的气。” 她一边说,一边不停地向顾楠磕头。 顾楠淡淡看着她,等她额头磕得泛了红,才淡声道:“我不过打趣你两句,你紧张什么?” 孟云裳脸色一僵。 打趣? 魂都快吓没了,顾楠只是随口打趣? 顾楠摆摆手,“我知道你心疼瑞哥儿,你起来说话吧。” 孟云裳长长的指甲掐着手心,咬牙爬起来,眼巴巴地看着谢恒。 “妾真的是心疼瑞哥儿,周老先生未必真心教,恒郎不如给瑞哥儿另请高明。” 淮阳郡主听得连连点头。 “这话十分在理,依我看还是退学吧。” 谢恒咬牙,“自古惯子如杀子,我们不能这般溺爱瑞哥儿。” 淮阳郡主气得指着谢恒怒骂。 “你怎么这般狠心啊,你怎么就舍得瑞哥儿去吃苦?” 谢瑞见状,眼泪啪嗒啪嗒又落下来,转而又扑倒在顾楠脚下。 扯着顾楠的衣裳,哭得一抽一抽的。 “母亲你救救瑞哥儿,在槐山读书实在太累了,每日要起早贪黑的。 先生好严厉,瑞哥儿想多玩一会儿就要对我吹胡子瞪眼睛。 瑞哥儿晚上做梦,都梦到先生的眼睛变成了老虎,一口把我吞进去了。” 顾楠望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谢瑞,再看看被淮阳郡主指着骂的谢恒,一时有些晃神。 仿佛看到了前世同样哭着哀求她的谢瑞。 谢瑞自幼被孟云裳娇生惯养,别说让他喂鸡种菜,便是动手穿衣裳这样的事,都未曾做过。 所以去周老先生那里上课第一日,谢瑞就觉得又苦又累,没有在侯府玩耍开心。 谢瑞借着受伤,威胁侯府下人同他一起撒谎。 是她心细,并没有气冲冲去找周老先生质问,而是先仔细盘问伺候的下人才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她果断惩罚了下人,谢瑞也是这般哀求她,不想跟着周老先生去读书。 她为谢瑞擦干泪,握着他的手,告诉他梅花香自苦寒来,告诉他不吃苦不成人。 然后她每日起早贪黑,亲自陪读了一个月,才磨掉了谢瑞娇懒成性的习惯。 为此婆婆当面夸她,背地里却没少说她心狠。 这一世,谢恒成了那个心狠的父亲。 而她决定做个善良的母亲,不会再那么“心狠”。 顾楠垂眸遮住眼底的冷意,拉起瑞哥儿,声音淡淡。 “好孩子别哭,你父亲疼爱你,必然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受苦。 这件事我们一定能想到一个妥善的法子解决的。” 谢瑞眼巴巴地看着顾楠。 “母亲,你说的是真的吗?” 顾楠点头,“当然。” 谢恒皱眉,“夫人也觉得应该给瑞哥儿退学?” 顾楠无所谓,“我都听世子的。” 谢恒...... 母亲的责骂,爱妾和儿子的痛哭,让他一时间头疼欲裂。 谢恒犹豫片刻,让孟云裳先将谢瑞带下去,然后看向顾楠。 “要不你去槐山走一趟,亲自为瑞哥儿退学?” 顾楠面色惊讶,“让我去向周老先生提出退学?” 谢恒眸光微闪,他有点不敢直视顾楠清亮的双眼。 “你就说瑞哥儿年纪还是太小了,周老先生的教学风格不适合他。 你觉得这个理由怎么样?” 顾楠神色淡淡,直接拒绝了。 “世子既然已经有了决定,去找周老先生说明即可。 我一个妇道人家,怕说错了话,到时得罪了周老先生,反而不妥。” 她三言两语将问题丢了回去。 谢恒眉心微拢。 “周老先生起初不肯答应收下谢瑞,也是因为你酿的酒好,才答应了此事。 我想着这事还是你出面更为稳妥。” 顾楠被他话里的意思气笑了。 “世子这话是怪我多此一举?不该亲自酿酒,让周老先生答应收瑞哥儿? 当初是婆婆将请先生的差事交给了我,我请不到先生,是我不肯尽心。 合着我请到了先生,最后还要落一身不是,请问世子,我到底该如何做才不错呢?” 谢恒被她一番话驳得神色讪讪。 “你误会了,我没有怪你,我是觉得一事不烦二主。 周老先生是你费心请的,自然还是你来开这个口比较合适。” 顾楠冷笑,“世子知道我费心,可这费心请的先生,咱们才学了三日就要退学? 周老先生可是闻名天下的大儒,不是咱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下人。 侯府这般出尔反尔,这么做不是打人家周老先生的脸吗?” “还是说世子也觉得这么做不妥,所以才要我出面去做这个恶人?” 顾楠眼底泛着火星子,冷冷看着谢恒。 “这等打人脸的事我可不去做,世子还是自己去吧。” 谢恒被呛得说不出话来,看着顾楠的目光有些意味不明。 这还是顾楠第一次如此直白拒绝他。 以前他让顾楠做什么事,顾楠纵然不愿意,但也不会如此直白地驳回来。 他抿着嘴唇,向母亲使了个眼色。 退学这事,顾楠去说尚有回旋的余地,他若是去说,只怕周老先生会骂得他和瑞哥儿名声尽失。 无论如何他不能出面。 淮阳郡主也想到了这一层,轻轻拍拍顾楠的手。 “好孩子,我也知道让你去做这件事为难你了,但恒儿着实不适合出面啊。 他是男人,是咱们家的顶梁柱,他若是出面,难免会让人说恒儿出尔反尔,不尊重先生,影响侯府的名声。 咱们女人家,在外面一定维护男人们的面子,男人不方便做的,就得女人来做。 左右咱们都是在内宅,丢点脸也无所谓,顶多被人说一句头发长见识短。” 顾楠抽回手,神色淡淡。 “婆婆这话的意思是说,男人的脸是脸,女人的脸就不是脸? 世子的脸不能丢,我的脸面随便丢? 可婆婆先前也说过夫妻一体,我丢脸难道不是世子丢脸吗?” 第77章布局 淮阳郡主一窒,心里暗骂顾楠刁钻。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多心。” 顾楠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委屈。 “并非我不愿意去见周老先生,实在是这事太伤我的心了。 为了给瑞哥儿请先生,我前前后后费了多少心思,又花银子又出力。 合着最后还要让我出面去做恶人,这以后我可不敢再给瑞哥儿请先生了。” 淮阳郡主连忙安抚她,“我知道你辛苦,瑞哥儿请先生的事,以后让恒儿来操心。” 顾楠神色迟疑。 “咱们今日退了周老先生,以后若再想跟着周老先生读书,人家绝不会同意了。” 淮阳郡主看看里间瘦了一圈的谢瑞,斩钉截铁摇头。 “咱们瑞哥儿也不稀罕跟着他学,你尽管退了便是。” “若是周老先生不肯退呢?听说他一直想收个关门弟子的,兴许真的是认真培养瑞哥儿呢。” 淮阳郡主皱眉,压根不信这话。 “他若是不肯退,你就再帮他找个弟子就是了,左右咱们瑞哥儿不稀罕。” 顾楠接着道:“咱们理亏在先,束脩只怕要不回来了呢。” 淮阳郡主摆手,“束脩不退就不退吧,咱们只说孩子小,不愿意去,那束脩就当瑞哥儿孝敬周预了。” 拿着她的银子做人情,真是好大方。 顾楠心中暗自冷笑,神色郁郁。 “您也知道,我的嫁妆铺子都卖了买棉花了呢,如今这一万两都是我从娘家借的呢。 如今钱退不回来,我都不知道怎么还呢?” 她端坐着不动,脸上摆出一副为难的神色。 屋里安静了一瞬。 淮阳郡主沉着脸看了儿子一眼。 谢恒无声点点头。 淮阳郡主只觉得心头肉被割去一样,咬牙咬牙再咬牙,吩咐张妈妈拿出一万两银票出来。 “我知道你疼瑞哥儿,请先生花的束脩,怎么好从你娘家借? 你拿着这一万两银票先把债还了,然后去向周老先生提退学的事。” 顾楠没有推辞,接过银票叹了口气。 “既如此,我便厚着脸皮跑一趟吧。” 顾楠拿着银票慢悠悠地离开了。 淮阳郡主气的胸口像堵了块大石一般,铮铮的疼。 “本以为能花顾楠的钱帮瑞哥儿请先生,结果最后还是我出钱。 瑞哥儿这学上的也太贵了,三天就花去我一万两银子,还落一身伤。 咱们还得另外去请先生,这都叫什么事啊?” 顾楠回到松雪堂,如花笑嘻嘻地将一万两银票交给如意。 “快记到账上,咱们姑娘真是太厉害了,说五日内钱一定拿回来。 现在果然都拿回来了呢。” 如花看着自家姑娘的眼睛火热火热的。 “姑娘不仅把钱拿回来了,郡主还说了以后不会再让姑娘为那个小白眼狼请先生了。 这回可算是把郡主和世子的嘴都堵死了,他们以后再开不了这个口了。” 如意捧着银票两眼放光。 “姑娘看人的眼光真的是太准了,这才不过三日,瑞哥儿就不肯去读书了。” 顾楠微笑。 不是她看人准,而是因为这些事前世她经历过。 周老先生教学向来不拘世俗,他崇尚的是在体验中学习。 他说读书人更应该体验民生多艰,将来为官做辅才会真的为百姓考虑,造福一方。 前世是她咬牙坚持,盯着谢瑞读书,谢瑞才能小小年纪考中秀才。 今生谢瑞是没这个福气跟着周老先生学习了。 现在想想,谢瑞觉得她逼迫自己去吃苦,也是后来谢瑞如此恨她的原因之一。 如意一脸忧愁。 “只是姑娘该怎么和周老先生说呢?听说周老先生脾气古怪得很呢。 这事若是处理不好,只怕对姑娘的名声有损呢。” 如花笑嘻嘻的做了个鬼脸。 “如意姐惯爱操心,你放心吧,咱们家姑娘这么厉害,没有她处理不了的事。” 如花一副天王老子也没姑娘这么厉害的模样,逗笑了顾楠。 “让陈力套车,咱们去趟槐山。” 她换了一身轻便又不失端庄的衣裳,坐马车去了槐山。 周老先生穿着一身布衣,正蹲在院子里摘菜。 地上摆着两个背篓,一个大一个小。 大的已经装满了,绿油油的小青菜,新鲜水灵,一看就是用心照顾过的。 听到老仆的禀报,周老先生掀了掀眼皮,扫了顾楠一眼。 “来退学?” 顾楠上前接过他手里的青菜,然后整齐码放到小背篓里面。 “老先生早就预料到了,不是吗?” 周老先生微顿,转过头正眼看向顾楠,一本正经点了点头。 “我以为你们至少能坚持五日,倒是比我预料的时间还早了点。 啧,谢春生那老小子当年就靠一张嘴皮子,他的子孙后代和他一样,吃不得苦,只会高高在上地指点江山。” 谢春生是谢恒的祖父,老侯爷的名讳。 顾楠站起来,郑重其事屈膝行礼。 “这几日给老先生添麻烦了,顾氏在这里郑重向您道歉。” 周老先生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轻哼。 “退学可以,束脩已花完,概不退还。” 顾楠微笑。 “束脩自然是不用退还的,我知道老先生将银子都拿去资助善堂里的孩子和老人了。 老先生高义,令人佩服,日后善堂若是有用到顾氏的地方,顾家义不容辞。” 顾楠又向周老先生福了福身。 周老先生下意识扭头看向老仆。 “你告诉她了?” 老仆摇头。 周老先生再转头看向顾楠的目光多了一丝笑意。 “你这个女娃娃,倒是比谢家那小子心里有成算得多啊。” 顾楠微微一笑。 “老先生这是要去卖菜吗?不如我为您找个小帮手?” 周老先生吹了吹胡子,冷哼一声。 “你这个女娃娃怎么没有那日诚实了呢?说什么找帮手,嗐,不就是想让我再收个徒儿吗? 你一口一个顾家,那日拿着玉冰烧来求我,本来也不是为了谢瑞吧?” 顾楠脸上并没有被揭穿后的狼狈,反而笑着点头。 “老先生慧眼如炬,我这点小动作果然瞒不过您的眼睛。” 她从始至终都是为了顾青鸿在布局。 周老先生撇撇嘴。 “看在你会酿玉冰烧的份上,谢瑞的事,老朽就不计较了。 但老朽也不是你们能随意算计的,你想让我收谁就收谁?哼,门也没有。” 甩了甩袖子,周老先生提起背篓走向门外。 他虽然年逾古稀,但却身体硬朗,一手提着一个装满菜的小背篓,走得十分稳健。 顾楠并不气馁,笑眯眯接过老仆拿过来的称,跟了上去。 “那两壶玉冰烧快喝完了吧?” 周老先生脚下微顿,斜眼看了顾楠一眼。 “哼,老朽岂能为了二两酒折腰?” 周老先生接着往前走。 “若不是二两呢?若是日日老先生都能喝到呢?” 周老先生的脚慢了下来。 “若是玉冰烧还有其他不同的口味,不同的类型呢?” “若是日后酒厂就建在槐山脚下,老先生日日都能闻着酒香读书,枕着酒香安眠呢?” “若是我的酒厂日后能安排大批善堂的孩子来做工呢?” 第78章小古板 周老先生的脚迈不动了。 他低着头瞪着自己不争气的腿,然后拍了一巴掌。 “让你听到酒就走不动路。” 抬起头看向顾楠。 “不是说给我找帮手吗?人呢?” “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若是还像谢瑞那样的孩子,老朽绝对不会收的。” 顾楠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来的路上她盘算好了各种条件,但还是担心没办法说服周老先生。 “您放心吧,不会让您失望的。” 周老先生将两背篓菜放上马车,轻哼一声。 “城南菜市场,让他先跟我去卖菜吧。” 说罢,接过顾楠手上的称放在车上,径直赶着车走了。 顾楠眼一亮,连忙吩咐陈力。 “快,去顾家。” 回到顾家,她提出要带顾青鸿去拜见周老先生。 常氏差点惊掉了下巴。 “你说周老先生?周预周老先生?” 顾楠掩嘴而笑。 “正是那个周老先生,我先前不是答应了嫂子帮鸿哥儿请个先生嘛。” 常氏惊得险些滑坐到地上去。 小姑确实说了帮鸿哥儿找先生,但她以为顶多是利用侯府的关系,请一位不错的先生来教导鸿哥儿。 士农工商,顾氏出身商户,很难请到好的先生来教书。 没想到小姑一出手就请到了周预老先生。 那可是天下读书人都尊崇的老先生啊。 常氏激动地手都抖了,拉着顾青鸿道:“鸿哥儿,还愣着干什么啊,快,给你姑母磕头。” 顾楠拦住顾青鸿。 “先别急着磕头,周老先生还没答应收下咱们鸿哥儿呢。 我先和嫂子说说周老先生那儿的规矩,嫂子若是能狠下心来舍得鸿哥儿吃苦,我便带他去。” 常氏一脸茫然,“吃苦?” 顾楠道:“若是跟着周老先生读书,必须每天起早贪黑去槐山,一切听从老先生安排。 周老先生与普通先生教书不同,不仅会教学生识字,更多的时候会教导学生实务。 比如养鸡喂鸭,比如种田种菜,比如经商买卖,都会带学生体验。 我一会儿就要带鸿哥儿去城南菜市场找周老先生,他老人家在卖菜呢。” 常氏脸上露出了一抹迟疑。 “并非我不舍得孩子吃苦,主要鸿哥儿有心疾,我怕......” 顾楠道:“他有心疾的事,我会特别和周老先生说的。” 顾青鸿眼中不由露出希冀之色,恳求常氏。 “母亲,只要能跟着周老先生读书习字,多大的苦儿子都能吃。 你就让儿子跟着姑母去吧,儿子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常氏犹豫,“可你的心疾......” 顾青鸿抿着有些泛白的嘴唇,小脸一片坚定。 “大夫也说过了,总窝在家里看书,对我的身体并不好。 适当地活动锻炼一下,反而对我的身体有好处。 母亲放心,儿子会特别注意的,不会让自己有事的。” 见儿子这般坚定,常氏一咬牙。 “好,就依你,你每天一早就爬起来读书习字的,就连吃饭都不舍得放下手里的书。 娘都看在眼里呢,咱们若总是畏首畏尾,怕这怕那的,啥事也成不了。” 顾青鸿双眼晶亮,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一丝雀跃之意。 顾楠十分欣赏常氏的果决。 “嫂子放心,我会特别注意鸿哥儿的身子。” 她带着顾青鸿直奔城南菜市场。 已经日上三竿,菜市场上十分热闹。 顾楠虽然带着帷帽,却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卖菜的周老先生。 小老头正捧着一杯酒,眯着眼笑呵呵地看着整个菜市场,似乎十分享受这里的烟火气息。 他的目光落在顾楠身边的顾青鸿身上,然后招招手。 “你,过来帮我吆喝。” 顾青鸿青白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顾楠一颗心提了起来,有些担忧地看着顾青鸿。 她担心鸿哥儿脸皮薄,张不开嘴。 同时心里也明白,她虽然想让周老先生收下鸿哥儿,可以用酒甚至其他条件来和周老先生谈。 但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周老先生手里。 周老先生若是看不上鸿哥儿,任何条件都没用。 “怎么?脸皮薄?张不开嘴?”周老先生看着脸色通红的顾青鸿,挑着花白的眉毛轻笑。 顾青鸿握了握拳头,小小声为自己加油打气。 “顾青鸿,你可以的。” 又改拳头为抱手,恭恭敬敬向周老先生行了个揖礼。 “小子顾青鸿见过周老先生。” 周老先生不耐烦摆摆手,“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虚礼,卖菜呢?会吆喝吗?” “礼不可废。”顾青鸿板着小脸认真作揖。 行完礼,然后站到周老先生身边,又分别向左右两边摆摊的大叔,大婶拱手施礼。 慌得大叔大婶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嗐,小古板。”周老先生瞪着顾青鸿一板一眼的动作,吹了吹胡子,“到底会不会吆喝?” “小子试试看。”顾青鸿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喊出了两个字。 “卖菜。” 顾楠微微松了口气。 周老先生斜眼看着顾青鸿,“就这?” “这样不行?”顾青鸿红着小脸,眼一闭,大声喊道: “青菜萝卜水灵灵, 白菜豆角色绮绮。 二斤三两归家后, 一餐美味口生津。 卖菜~” 周老先生目瞪口呆,“我让你吆喝卖菜,你给我做首诗? 再说你做诗也得讲究实际啊,我这摊上只有青菜萝卜,哪有豆角啊?” 顾青鸿眨着黝黑的眼睛,一脸认真。 “作诗得讲究押韵啊,书上说可以适当夸张啊。” 周老先生张了张嘴,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没办法反驳。 他轻哼一声,眼一闭,往旁边椅子上一靠,没好气地挥手。 “看我干什么?接着吆喝啊。” 顾青鸿红着小脸接着念诗。 集市上向来都是此起彼伏的吆喝声,第一次听到稚嫩的背诗声。 加上顾青鸿长得唇红齿白,面容清秀,顿时吸引很多人都围了过来。 “是周老汉啊,今儿卖菜带着小孙子来的啊。” 周老先生隔三岔五就来这里摆摊,集市上有不少人纷纷和他打招呼。 “他不是我爷爷。” “他不是我孙子。” 周老先生和顾青鸿异口同声。 嗐,多少人都巴不得做他孙子呢,这个小古板竟然不愿意? 周老先生气呼呼瞪着顾青鸿。 顾青鸿认真解释,“老先生,小子说的是实话。” 哼,周老先生气呼呼扭过头去。 小古板! 第79章小可怜 围观的百姓们被两人的互动逗笑了。 “今儿这菜新鲜啊,多少钱一斤?” 有人拿起一把青菜问。 周老先生随意撇了一眼,“随意,给两文得了。” 围观的人都习以为常。 他们并不知道周老先生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只知道他是一个脾气古怪的卖菜老汉。 卖菜全凭心情,有时收三文,有时收五文。 心情好的时候还不要钱,随便拿。 买菜的人乐呵呵掏出两个铜板递过来。 “不行,没称斤不能收钱。” 顾青鸿摆着小手拒绝,拿起旁边的小称,将青菜放了上去。 周老先生摁住称,“称什么称,一把青菜,随意给点铜板就行了。” 顾青鸿一脸严肃,“不行,必须得称,做买卖就要有做买卖的样子。 老先生随意定价,这样会扰乱集市上的青菜价钱,让别人怎么卖菜?” 周老先生胡子抖了抖,不可思议地看着顾青鸿。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顾青鸿小脸更红了,有些紧张,手却紧紧握着小称不放,转头巴巴地看向顾楠。 “姑母,我刚才说得对吗?” 顾楠帷帽下的眼眶有些湿润。 鸿哥儿小时候爱听父亲和哥哥念叨生意经,没想到竟然记住不少道理。 她向鸿哥儿竖起大拇指,给予他大大的肯定。 顾青鸿得了肯定,坚持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我祖父和父亲曾教过我,做生意一定要照顾同行,不能胡乱定价,更不能恶意压价。” “这把青菜老先生卖两文,旁边卖菜的大娘是不是也得跟着卖两文?” 周老先生听得瞠目结舌。 沉默半晌,默默拿回摁在称上的手。 “称吧,你随便称。” 顾青鸿眼睛一亮,认真拿着小称称起青菜来。 他虽然才八岁多,但自小耳濡目染,是认得称的。 很快就称好了菜,将菜递了过去。 “婶子,您得给三文钱,两文不够。” 虽然多了一文钱,但他小嘴甜,说话有礼有节,买菜的人也没在意,乐呵呵地付了钱。 四周围观的人也都纷纷上前要买菜。 摊位前一时十分热闹。 周老先生看着顾青鸿认认真真称菜,认认真真收钱,一板一眼。 不由气笑了,问顾楠:“你哪里找来这么个小古板?” 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口口声声礼不可废,偏偏小小年纪,却又懂经济实务。 顾楠微微一笑,言语中带着难以掩饰的自豪。 “我侄儿,老先生觉得怎么样?”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周老先生,一颗心不可避免地紧张起来。 这事关系到鸿哥儿的未来。 周老先生眯着眼打量顾青鸿半晌。 “有点意思,合我老头子胃口,先留下看看,别又是第二个谢瑞。” 顾楠双眼一亮,肯松口风就好。 “鸿哥儿虽自幼有心疾,但却不自伤自怜,坚持读书习字,是个坚韧自强的孩子。 多相处几日,我相信老先生会喜欢他的。” 周老先生嗯了一声,听到顾青鸿有心疾,却也没说什么。 顾楠提着的心缓缓落了下来。 “这里有个小哥哥在卖菜呢。” 人群中钻出一个六七岁左右的孩童,黑黝黝的眼珠看着顾青鸿和周老先生。 然后目光微转,又看向顾青鸿身后带着帷帽的顾楠,脸上的同情之色浓了几分。 “你是不是家里很穷啊,这么小就带着娘亲和爷爷出来卖菜,你好辛苦啊。” 小男孩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金锭子,递给顾青鸿。 “小哥哥,你的菜我都买了,快带着娘亲和爷爷回家吧。” 周老先生没忍住,扑哧笑了,捋着胡须小声嘀咕。 “哪里来的小瞎子,三个人的关系,说错了三个。” 顾楠透过帷帽,目光落在小男孩的脸上,不由脸色微变。 她认得这个孩子。 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眼神明亮,身上没有多余的配饰,但头上的玉冠和身上的织锦长袍隐隐彰显着富贵。 顾楠的心不由砰砰砰跳起来。 虽然隔着帷帽,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小男孩正是当朝太子萧怀恩。 皇帝与皇后少年夫妻,伉俪情深。 皇后年轻时随皇帝征战沙场,伤了身子,前头几个孩子都没有养住。 皇帝登基后,不少大臣以子嗣为由,纷纷上书皇帝广开选秀,充实后宫。 都被皇帝驳了回来,坚持后宫只有皇后一人。 后来皇后高龄产子,萧怀恩自襁褓中便被封为了太子。 皇帝突发心疾驾崩,萧怀恩以六岁稚龄登上皇位,成为大梁最年少的皇帝。 前世谢恒顺利继承爵位,逢年过节,她也曾进宫拜见过皇帝。 坐在高高龙椅上的小皇帝板着小脸,努力装出一副大人的模样,与面前眼神灵动的小男孩判若两人。 顾楠下意识看向四周。 小太子不可能一人跑出宫里来,谁带他出宫的? 人群熙熙攘攘,她却蓦然撞上了一双深邃的丹凤眼。 萧彦站在不远处,负手而立,正静静看着她。 英挺的眉毛微微上挑,眼中带着两分惊讶,似乎十分意外在此地遇到她。 然后朝她轻轻颔首。 顾楠只觉得心跳倏然慢了一拍,下意识往下扯了扯帷帽。 隔着帷帽,萧彦竟然认出了她。 “小弟弟,你是不是从来没花过钱啊?你好可怜。”顾青鸿一脸同情地看着萧怀恩。 萧怀恩:...... “没关系,我最会花钱,你把钱给我,我教给你花。” 顾青鸿接过金锭子,拉着萧怀恩蹲在地上,指着地上的菜,有板有眼介绍。 “这是白菜,三文钱一斤。” “这是荠菜,两文钱一斤。” “这是葵菜,价钱最贵,要六文钱一斤。” “你这锭金子不仅能买下摊位上所有的菜,都能买下这个集市上所有的菜了。” “听懂了吗?现在学会这锭金子应该怎么花了吗?”顾青鸿说完,见萧怀恩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他,一言不发。 不由一脸同情地叹息:“还没学会怎么花?你可真可怜。” 萧怀恩...... 这个小哥哥怕不是个傻子? 父皇和太傅时常教导他,身为上位者,要有怜悯惜弱之心。 看到街上摆摊的老弱妇孺,可以掏钱买下菜,让他们早点回家休息。 百姓们会对他感激涕零。 怎么他如法炮制,却不好使唤呢? “算了,我帮你算吧。” 顾青鸿掰着手认真算了一圈,告诉萧怀恩, “这锭金子如果都买白菜的话,应该能买三千三百三十斤白菜。” “小弟弟,你带下人来了吗?让他们来拉白菜吧。” 第80章竞争 萧怀恩傻眼了。 三千三百三十斤? 他仿佛看到无数棵白菜堆成小山,几乎将他淹没的样子。 “不,我不要。”他下意识脱口而出。 顾青鸿不乐意了。 “钱都花了,你怎么能不要菜呢?买卖公平啊。” 萧怀恩目瞪口呆,想不明白哪个环节出问题了。 但他知道三千三百三十斤白菜要拉回宫里,父皇和母后能让他吃到吐,吃到死。 他面红耳赤夺过顾青鸿手里的金锭子。 “我...我不买了。” 顾青鸿小脸一板,“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怎能出尔反尔?” 第一次出宫的萧怀恩傻眼了。 谁能告诉他,宫外的世界怎么与他想象的不一样呢? 他一扯嗓子,嗷一声就哭了。 “三叔。” 周老先生被两个小孩子的互动笑得肚子疼。 指着顾青鸿,对顾楠道:“这小子有意思,我收了。” 顾楠如释重负,强自按下心头的激动,冲周老先生屈膝行礼。 “多谢老先生,一会儿回去咱们就行拜师礼。” 周老先生吹着胡子嗤笑,“怎么?怕老朽反悔?” 被道破心事,顾楠讪讪一笑。 萧彦拨开人群走过来,有些嫌弃地撇了萧怀恩一眼。 “几岁了还哭鼻子?把泪擦擦。” 萧怀恩吸吸鼻子,指着顾青鸿告状。 “三叔,他欺负我。” 萧彦敲了敲他的脑袋,“人家没欺负你,是你太笨。” 萧怀恩...... 萧彦没理会小侄子哭唧唧的委屈模样,转头向周老先生拱手。 “周老先生,别来无恙。” 周老先生满脸警惕站起身来,吩咐顾青鸿。 “收摊,咱们走了。” 槐山别院。 周老先生急匆匆进门,将装菜的篓子一丢,一屁股坐在葡萄架下的椅子上。 然后对跟着进门的顾楠和顾青鸿招手。 “来吧,磕头拜师。” 顾楠错愕,“现在?是不是太仓促了?我还没准备拜师的礼物呢?” 周老先生一反先前不紧不慢的状态,神态有些焦急。 “先前不是送过一份了?不用再送了,磕头拜师敬茶吧。” 顾楠心下讶异,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着急。 但还是领着顾青鸿上前。 “鸿哥儿,周老先生已正式答应收你做关门弟子,快跪下磕头叫老师。” 顾青鸿双眼一亮,兴奋地走路都有些同手同脚了。 上前规规矩矩磕头,改口叫了老师。 然后接过老仆递上来的茶水,奉给周老先生。 “老师,请喝茶。” 周老先生手还没碰到茶盏,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接过了那盏茶。 “且慢。” 萧彦一只手把玩着茶盏,狭长的丹凤眼微微上挑,似笑非笑。 “几年不见,周老先生见到本王,怎么感觉跟老鼠见了猫一般?” 周老先生盯着他手里的茶盏,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 就晚了一步啊,拜师茶差一点就喝到了呢。 “原来是景王殿下啊,老朽今日收了个关门弟子,你来得正好,做个见证吧。” 他说着伸手去拿萧彦手里的茶。 萧彦修长的手臂往后一闪,周老先生的手与茶盏失之交臂。 “周老先生,一只羊也是放,两只羊也是放,不介意多收一个徒弟吧?” “介意。”没拿到茶盏,周老先生十分失望,对着萧彦吹胡子瞪眼睛。 “老朽已经看好了顾青鸿,景王殿下,真是抱歉,你来晚了呢。” 萧彦耸了耸肩。 “谁规定关门弟子只有一个?周老先生似乎忘了,五年前......” “你住口。” 周老先生从躺椅上跳起来,矫健的身姿,看起来俨然不像一个年逾古稀的老师。 他目光落在顾楠身上,眼珠子转了转,呵呵一笑。 “反正老夫只打算收一个关门弟子,谢世子夫人......” “顾娘子!”萧彦突然开口打断周老先生,“她是顾娘子。” 周老先生觉得他莫名其妙,哪有女子出嫁了不按夫家称呼的? 可对上萧彦的目光,他还是顺从改了口。 “顾娘子,老朽年事已高,只打算收一个关门弟子。” “这两个孩子,我看着都不错,你们决出一个通知我就好了。” 老先生十分光棍地抱起旁边的酒坛子,慢悠悠踱着八字步回屋了。 成功将难题甩了出去。 嘿嘿,他可真是个老机灵。 啪嗒。 周老先生将房门关上了。 顾青鸿绷着小脸,看了萧彦和萧怀恩一眼,扯了扯顾楠的袖子。 小小声地说:“算了,姑母,我们再另外请别的先生吧。” 虽然他也很想拜周老先生为师,但对方是个王爷。 顾青鸿很担心姑母为了自己去得罪王爷。 看出小侄儿的担忧,顾楠心里暖暖的。 她抬手揉了揉顾青鸿的脑袋,柔声道:“鸿哥儿带小弟弟去后院玩吧。 老先生的后院十分热闹,鸡鸭鹅都有,去看看。” 萧怀恩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活的鸡鸭鹅。 当即兴奋地拉着顾青鸿,“小哥哥,咱们一起去看看呀。” 顾青鸿一脸担忧,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顾楠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萧彦。 眼前却忽然一亮。 头上的帷帽又一次被摘了下来,被萧彦拿在手里把玩着。 顾楠惊呼一声,想起上次萧彦说不习惯对着模糊的脸说话,她咬着嘴唇,将反抗的话变成了询问。 “殿下一定要让太子拜师周老先生吗?” “谢家有没有再欺负你?” 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顾楠微怔,没想到他张口先问出这句话。 心口怦然跳了下,有股陌生的暖流涌入心底。 她感受到萧彦真的在关心她,可是为什么呢? 就因为两人曾经的那次纠缠吗? 身为陛下最宠爱的幼弟,萧彦他应该不缺女人吧? 念头一起,顾楠心口泛起莫名的复杂滋味。 耳畔响起萧彦低低的笑声。 “连周预这个老家伙都能被你请动,倒是越发聪明了,谢家人应该欺负不了你。” 顾楠抬头,见他眼中笑意盈然,仿佛能灼热人一般。 她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眸,轻声问:“殿下和周老先生很熟?” 萧彦淡淡嗯了一声。 顾楠心头一沉。 她费了这么多功夫,让侯府放弃周老先生,顺势将顾青鸿引到周老先生面前。 为的便是让周老先生收下顾青鸿。 顾家是商户,鸿哥儿天生爱读书,却因为心疾不敢送他去书院读书,在家里又很难请到好先生。 她实在不想放弃周老先生。 且将来她还想建顾氏族学,若是鸿哥儿是周老先生的关门弟子,那么顾氏族学将来请先生必然不会费劲。 她犹豫片刻,低声同萧彦商议。 “殿下可以将周老先生让给我侄儿吗?” 萧彦勾唇,嘴角的笑有些邪魅。 “你是在求我吗?” 第81章允你 这话有股莫名的熟悉感。 顾楠神情恍惚了下,想起那日两人缠绵过后,谢恒前来捉奸的情形。 当时萧彦捏着她的下巴,笑得也是这般邪魅,让自己求他。 当时她硬气地推开了萧彦。 但今日她硬不起来了。 关系到鸿哥儿将来的前程,且看萧彦和周老先生刚才的对话,两人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若萧彦执意让太子拜周老先生,她恐怕没有一点胜算。 周老先生若是收了萧怀恩,做了太傅,她先前所有的努力布局全都白费了。 顾楠清亮的杏眼蒙上一层担忧,睫羽轻颤。 片刻,她抬头看着萧彦,轻声恳求。 “求你。” 萧彦的心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下,心跳快了一拍。 他勾了勾唇,“我若不让呢?” “你!”顾楠咬着嘴唇,双眸圆瞪,眼中泛起丝丝缕缕的怒气。 萧怀恩是当朝太子,只要放出风声,自有大把的人愿意去做太傅。 周老先生是她想改变家族命运的关键,萧彦为何非要和她抢呢? 顾楠心中莫名涌起酸涩,夹杂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就好像她苦心孤诣,眼看着就要拿到的奖励,被突然窜出来的人截胡,偏偏她没有反击的办法。 这种滋味让她很是难受。 “怎么?觉得委屈?”萧彦的声音低低沉沉的。 顾楠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知道自己不该委屈,萧彦也没有让给她的理由。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莫名鼻子发酸,眸光澄澈得像雨后的窗,泛着若有似无的雾气。 “没有什么可委屈的,本就是我强人所难了。” 她低头遮住眼底的雾气,垂眸看着自己的鞋尖。 下一秒,就听到耳畔传来萧彦的低笑声。 “若本王允你强人所难呢?” 什么意思? 顾楠心头一跳,倏然抬起头来。 湿漉漉的双眼倏然对上萧彦俊美的五官。 这才发现萧彦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到了她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挨得很近,近到她几乎能碰触到萧彦的衣衫。 她脸色一变,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男人的手已经捏上了她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粗粝的指腹有些粗鲁的微一用力,她唇瓣微启,檀口轻张。 顾楠紧张地绷直了身子,脸上泛起一抹潮红,心口如鼓。 两人目光交错一瞬,她慌乱地立刻移开视线,声音微颤。 “放...放开我。” 下巴上的力道蓦然松开,萧彦后退了一步,轻哼一声。 “多大点事,也值得把嘴唇咬成这般?” 顾楠如雷的心跳尚未平复,就听到这句,下意识舔了舔唇瓣。 嘴唇上有丝丝缕缕的疼痛感,应该是她刚才太紧张咬破了嘴唇。 所以萧彦刚才捏她下巴是为了让自己松开嘴唇? 为这个猜测,顾楠呼吸一窒,心跳得更快了。 “殿...殿下刚才的意思是愿意将周老先生让给我侄儿?” 怕自己胡思乱想,她连忙转移话题,却不敢抬头看萧彦的眼睛。 头顶响起一声不轻不重的嗤笑,萧彦的目光扫过她樱花似的唇瓣,眸光幽暗一瞬。 “行了,这事交给我处理。” 余光察觉到他的衣角远去,顾楠抬头,看到他一脚踹开了周老先生的房门。 “好你个萧远尘!” 屋里响起周老先生的怒吼声。 砰。 房门从里面关上了,隔绝了里面的动静,只偶尔传来周老先生愤愤的低吼声。 顾楠深吸一口气,急速的心跳逐渐平复。 萧彦说交给他处理,到底是什么意思? 后院传来萧怀恩叽叽喳喳的声音。 “黑毛,没错,就是你,今天开始你就叫黑毛了。” “黑毛啊,别的鸡都去下蛋了,你也赶快去下蛋啊。” “你这么懒是不行的,别的鸡将来会欺负你的。” 紧接着传来鸡仓惶的叫声,显然萧怀恩在赶鸡。 顾青鸿一板一眼的声音紧接着传来。 “别赶了,是一只公鸡,它不会下蛋。” “咦?小哥哥你怎么知道它是公鸡?” “公鸡的鸡冠大,母鸡的鸡冠小,公鸡的尾毛挺立,母鸡的尾毛短巧。” “哇,小哥哥,你懂得可真多,今天是我第一次见到活鸡唉。” “哦,那你可真可怜。” 顾楠被顾青鸿一本正经的口气逗笑了。 她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鸿哥儿竟然懂得这么多东西,若是能得周老先生教导,将来必定前途不可限量。 吱呀。 身后的房门打开了。 萧彦背着手大步走出来,对上她的目光,长眉微挑,笑容灿烂明亮如少年。 “事情办妥了。” 怎么个妥法? 顾楠不解地看向周老先生。 周老先生扯着身上皱巴巴的衣裳,气呼呼地坐回葡萄架下。 气哼哼瞪着萧彦,“萧远尘,谁家关门弟子是两个的?就你一身反骨,行事偏与别人不同。” 两个? 周老先生要同时收下两个孩子? 一直留心听着他们动静的顾楠眼中雾气散去,瞳孔明亮犹如星辰。 余光瞥见这一幕,萧彦斜斜倚在葡萄架下,笑得恣意张扬。 “你收两个关门弟子,不正说明你与那些俗人不同嘛。” 周老先生仍旧气哼哼,一副哄不好的模样。 “丑话说在前头,老朽不进宫,不挂职,太子要上课,就每日来我的槐山别院半天。” “同意。” “老朽要怎么教导太子,你们不许随意插手,若敢反驳,立刻领走。” “没问题。” 见他应得干脆,周老先生神色总算缓和两分,又看向顾楠。 “我的玉冰烧.....” 顾楠连忙点头,“绝不会断了老先生的玉冰烧,我先前应的其他条件,都会做到。” “玉冰烧?”萧彦狐疑地看向周老先生,“是什么?” “呵,想知道啊?不告诉你。” 周老先生得意地拍了拍衣裳,瞪着他。 “呵,本王稀罕你告诉?” 萧彦迅速看了顾楠一眼,眼中笑意浅浅。 “没猜错的话,是酒吧?顾娘子哪里找来的好酒?” 顾楠被他正儿八经的称呼愣了一瞬。 先前他不是拖着长音叫她世子夫人,就是叫她顾楠。 这会子当着周老先生,倒是一本正经称呼她顾娘子。 顾楠微微抿嘴,“是我自己酿的酒,取名玉冰烧。” 萧彦诧异地挑眉,似笑非笑。 “没想到顾娘子还会酿酒,真是心灵手巧呢。” 顾楠第一次见到他这本正经客套的模样,一时有些不习惯。 周老先生不耐烦打断两人的对话。 “还愣着干什么,叫他们两个过来拜师。” 顾青鸿和萧怀恩过来行了拜师礼,改口叫了老师。 又按照年龄,顾青鸿大两岁,萧怀恩称呼他一声师兄。 拜师礼行完了,周老先生就迫不及待地挥手赶人了。 顾楠带着顾青鸿告辞离开。 到了山脚下,她吩咐陈力停了车,找了个僻静之处等着萧彦。 第82章混蛋 不多时,萧彦高大的身影出现了。 他沿着山道拾阶而下,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身上,越发显得他高大俊美如神邸。 身后跟着屁颠屁颠跑的萧怀恩,正试图努力追上他三叔的脚步。 顾楠不觉多看了几眼。 “顾娘子特意在等我?” 顾楠回神,脸莫名有些烫。 只顾着出神了,竟没发现萧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身边。 “嗯,我有些事想问殿下。” 话音一落,萧怀恩屁颠屁颠跑过来。 “师兄,师兄,咱们又见面了呢。” 萧怀恩撅着屁股,爬上顾楠的马车,一口一个师兄,亲热得仿佛失散多年的亲兄弟一般。 顾青鸿认真纠正他。 “我们才分开不到一炷香,确切来说不能叫又见面。” 萧彦收回目光,看向顾楠。 “我派了平安亲自去南阳府找人,已经找到卫少谦,再有两日,他们就能到京城了。” “人到了京城,我会让平安带着他先去趟顾家,为你侄儿治病。” “嗯?”顾楠愣了下,眼神倏然一亮,“多谢殿下。” 太好了,距离初一还有三日。 卫少谦提前到京城,陛下英年早逝的命运应该可以避免了。 鸿哥儿的心疾也能治好了。 顾楠只觉得心口积压的石头又挪走一块,心神一松,整个小脸都泛出喜悦的神色。 萧彦察觉到她的异样,目光微深。 “你特意在此等我,不是想问卫少谦的事?还有什么事?” 顾楠默了一瞬,从随身荷包里掏出两张银票,递了过来。 “当日说好的,从谢巧玉那里不管讨回多少,都归殿下所有。 这两万两银票,还请殿下收回。” 握着银票的手嫩细长,指甲泛着淡淡的粉色。 萧彦缓缓收回目光,没有接银票。 “我不要,你留着就是了。” 顾楠把银票又往跟前递了递。 “当初转让铺子的时候说过,铺子里所有的货品,包括欠账,都是殿下的。 我留下这钱不合规矩,还请殿下收回。” 萧彦皱眉,“我说合规矩就是合规矩,你只管留下便是。 不过两万两银子,也值得你这般在意?” 见他迟迟不肯接银票,顾楠有些着急。 她不能平白无故收下萧彦两万两银子啊,这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指不定生出什么事呢。 “银子是殿下的,我不能收。” “那就当本王买你的玉冰烧好了,看周老头宝贝成那样,你酿的酒应该很好喝,这银子就当酒钱了。” 顾楠摇头。 “两万两能买下几千坛玉冰烧了,我也酿不出这么多酒来。 王爷还是赶快将银子收回去吧,这里虽然僻静,但也有人经过。 若是让人看到我们单独相处,恐生事端,况且我也不需要王爷的银子。” 见他迟迟不肯接银票,顾楠声音带出一抹焦急。 “你不愿意要本王的银子?那你要谁的银票?谢恒吗? 呵,谢恒那个人渣,怎么可能舍得给你银子花?你难道还对他抱有希望?” 萧彦脸色倏然一沉,声音硬邦邦的,带着一抹冷锐。 察觉到他话中的怒气,顾楠下意识咬了下嘴唇,唇瓣的疼意让她想起萧彦先前的举动,连忙又松开了。 心头又羞又恼,为他如此直白地道破自己婚姻中的不堪。 羞恼之余又夹杂着些许的狼狈。 纵然她早就对谢恒寒了心,知道自己这桩婚姻已经爬满了虫子,内里腐败不堪。 但她不愿让萧彦将这话说出来,更不想从萧彦眼中看到丝毫的怜悯。 各种复杂的滋味涌上心头,顾楠又急又恼,眼中不由泛起一抹水雾。 不远处有人影走过来,她心口一紧,脱口而出。 “我和殿下非亲非故,当然不能收殿下的银票。” “非亲非故?” 萧彦眼眸微眯,这里描写男主的神情。 口不择言。 “那就当本王对你的补偿好了,毕竟那日本王和你.....没记错的话,你是第一次吧?” 顾楠身子微颤,气得红了眼。 他将自己当成什么了。 “你混蛋!” 她抖着手将银票砸在他胸口,扭头上了马车。 啪嗒。 转身而过的一瞬间,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萧彦手上。 萧彦心神俱颤。 她哭了? 眼底不由闪过一抹懊恼, 马车往前走了一截,倏然又停了下来。 萧彦眼一亮,下意识往前一步。 下一秒,就看到萧怀恩从马车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回来,仰头看着萧彦。 “三叔,你是不是欺负我姑母了?” “你姑母?” 萧怀恩认真地点头,“我师兄的姑母当然也是我的姑母啊,姑母刚才都哭了,肯定是三叔你欺负他了。” 萧彦捻了捻手指,声音低哑。 “她.....哭得很伤心吗?” 萧怀恩歪着脑袋,然后重重点头。 “她的眼睛都红了,上回我养的鸟儿死了之后,我也是这样,都快伤心死了。” 萧彦觉得仿佛一只手捏住了他的心脏,闷闷的,很不舒服。 “三叔你不是好男人哦。” 萧彦挑眉,“萧怀恩,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萧怀恩叉着腰瞪着萧彦,一脸不满。 “父皇说好男人不应该让心爱的女人伤心流泪,你让姑母哭了,你就不是好男人。 而且你这样让我在师兄面前也很没面子,你也不是好叔叔。” 萧彦...... 心爱的女人? 怎么可能? 他只是在报恩而已,真要说有什么,就是惊讶于那丫头不同于小时的单纯娇憨,变得聪慧机智果敢。 顶多有几分欣赏罢了。 萧彦拍了拍萧怀恩的脑袋。 “你小子懂什么,不许乱说,走了,带你回宫。” 回去的路上,萧彦有些心神不宁。 夜里做梦,梦到他将顾楠压在身下,炙热的呼吸洒在她莹白的肌肤上。 他大手扯开顾楠纤细的脚踝,另一只手握着她的楚腰。 啪嗒。 手上忽然一热,一滴晶莹的泪珠落在他的手背上。 炙热而又滚烫。 顾楠红着眼圈哽咽低泣。 “萧彦,你混蛋。” 萧彦倏然惊醒。 连着两日做了同样的梦,令萧彦内心烦躁不堪,无心处理政事,便去了叶崇扬的小院。 叶崇扬正在院子里,对着一堆书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远尘你来得正好,快看看我新写的这章剧情,我女主经商失败,被债主堵门要账。 我男主从天而降,及时送来了银子,解了女主的燃眉之急。 这钱是我男主费尽心思才弄到手的,都还没捂热呢,就立刻送去给女主了。” “嘤嘤嘤,太感人了,剧情太好哭了。” 萧彦看着塞到手上的书稿,脸色微沉。 “你男主给钱,你女主就收下了?嗯?” 这么容易吗? 第83章初一 “啊?不能收吗?” 正沉浸在剧情中不能自拔的叶崇扬一脸茫然,墨汁滴到了惨绿罗衣上都没有察觉。 萧彦将书稿丢了回去,义正言辞。 “当然不能收,你女主要独立自强啊,靠男主算什么本事?” 那丫头就不肯收他的银子,他凭什么要看话本里的女主收男主银子? 呵。 叶崇扬一脸沉思。 “可我的女主现在处于危机中,这个时候我男主雪中送炭,女主才会感动。 他们才有进一步发展感情的可能啊,阿彦啊,你还是不懂女人的心思。” 雪中送炭? 这意思是说他送得不是时候? 萧炎转身在对面坐下,清了清嗓子,状似不经意地问: “我问你,你的女主在什么情况下,不收男人的银子?” 叶崇扬脱口而出:“不想和男人扯上任何关系的时候。” 不想和他扯上任何关系? 萧彦倏然想起顾楠说的那句非亲非故,莫名心头泛起一抹冷怒。 他们之间都已经.....怎么能算非亲非故? “那她就是不想和你有关系。” 萧彦冷笑。 他这个人一身反骨,越不想和我有关系,我就越想有关系。 “她是谁啊?” 眼前突然放大的脸,让萧彦倏然回神。 这才发现叶崇扬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他跟前,眼中泛着绿光,一副我嗅到了写作素材的样子,像极了狗闻到了骨头的味道。 “谁要和你非亲非故?” 萧彦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无意间将心里话呢喃出来。 他一巴掌摁在叶崇扬脸上,推开他。 “没有谁,不是在探讨你的男女主吗?你上次不是说他们已经睡过了? 既然睡过了,自然就不能算非亲非故啊。” 叶崇扬点头,“当然,我的女主心里对男主已经有了好感,所以不排斥男主给银子啊。” 这话让萧彦听得相当扎心。 意思是那丫头对他没好感。 叶崇扬不死心地又将脸凑上来,一脸狐疑。 “阿彦,老实说吧,你惹哪个女孩子不开心了?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萧彦挑眉嗤笑,“你懂?” 叶崇扬拍着惨绿罗衣,笑得格外自豪。 “当然,我天天研究怎么让我男主哄女主啊。” 说罢,冲着萧彦挤挤眼睛。 “你就说是不是顾娘子不肯收你的银子吧?还说和你非亲非故?” 感觉心口又被扎了一下,萧彦目光锐利了两分。 “你怎么知道?” 叶崇扬翻了个白眼。 “拜托,这些年你的王府里连养的狗都是公的,偌大的景王府,除了小厮就是太监。 你身边连个丫鬟都没有,唯一让你区别对待的就是上次那位顾娘子了。 这我要还看不出眉眼高低了,我怎么能写话本?” 顿了顿,叶崇扬又自顾自往下说。 “人家顾娘子不收你银子也没错啊,虽然从谢家那边算,她应该称你一声三叔,但严格算起来,你们两个就是非亲非故。” 萧彦觉得他这辈子都不想听到非亲非故四个字。 目光森然,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这就是你的分析?” 叶崇扬茫然,“你为什么非要给人家银子?顾娘子很缺钱吗?” 萧彦神情一窒,他自然不会告诉叶崇扬他和顾楠曾经的纠缠,片刻冷哼。 “本王是为了报恩,是为了让她在谢家不被束手束脚。 如果不是怕吓到他,本王还想多给几万两银子呢。” 叶崇扬听得咋舌。 “报恩也不是非给银子?你要真想报恩,完全可以给她撑腰啊。 让她在谢家过得顺风顺水,让谢恒不敢欺负她,不敢随意纳妾,让她在谢家一生无忧,不是最好的报恩?” 那怎么行? 萧彦莫名更烦躁了,压着心头突然窜起的闷气,冷哼。 “分析得不错。” 叶崇扬得意洋洋,“那你看看.....” “以后不要分析了。” 叶崇扬...... 正不服要接着辩解时,平安带着一个人进来了。 “殿下,卫大夫到京城了。” 萧彦的目光落在平安身后的年轻男子身上。 身形颀长,浓眉大眼,面容白净,一身洗得泛白的灰色布衣,身后还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篓。 嗯,没他英俊,没他白。 萧彦勾了勾唇,“卫大夫以前可曾来过京城?” 卫少谦摇头,神态从容,不卑不亢。 “小人自幼长在南阳府,这些年也一直在南阳,襄阳附近采药,从未进过京城。” 没进过京? 那丫头又是怎么认识卫少谦的? 萧彦眉心微拢。 卫少谦已经迫不及待上前一步,“不知病人在哪里?” “病人?” 卫少谦点头,眼中透露着隐隐的期待之色。 “你们请我不是来治病的吗?你们两位公子.....” 他上下打量着萧彦和叶崇扬,“看起来也没病啊。” 又转头问平安,“不知你说的那位心疾病人在哪里?我们现在就过去吧。” “现在?”平安错愕地看向萧彦。 他知道自家殿下请人过来是为了帮顾娘子的侄儿治病的。 这事是不是要先通知顾娘子一声? “殿下?” 萧彦:“卫大夫长途跋涉,先带他下去休息,明日.....” 卫少谦急声打断,“我不累,不用休息,今儿是初一,听说京城的报国寺每逢初一,允许百姓上后山赏景。 咱们抓紧时间看完病人,小人还要去一趟报国寺呢。” 初一? 萧彦莫名觉得初一这个时间有点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 捏了捏眉心,吩咐平安。 “你去趟文昌侯府,找顾娘子.....”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顿住了。 报国寺? 初一? 是了,上次顾楠那丫头在报国寺曾经和他提过这个时间。 说初一什么来着? “十月初一那日,陛下不可做任何让身体感到疲累的活动。” 萧彦眉头紧锁,又仔细想了想那日在报国寺的情形。 顾楠那日神情含糊,先是提起卫少谦,又提起皇兄。 起初他以为顾楠是在暗示皇兄有心疾,可后来让太医仔细检查过。 皇兄没有心疾。 所以他便以为顾楠是怕自己不帮着寻卫少谦。 可她为何又要特意提起十月初一这个时间? 难道皇兄在今日...... 心口忽然跳得厉害,萧彦倏然跳起来,飞快往外跑去。 “阿彦,你做什么去?”叶崇扬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 萧彦的身影已经到了门口,扭头对着平安吼了一句。 “带上他跟我进宫。” 第84章宣召 平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卫少谦。 他一把拽起卫少谦,朝着萧彦追去。 萧彦想起自己推测的那个可能性,只觉得心跳地异常快。 一路快马飞奔入宫,直奔皇帝日常起居的安庆宫。 “皇兄,皇兄!” 皇帝近身内侍端着茶水从殿内走出,看到萧彦,笑眯眯地道: “哎呦,我的景王殿下啊,这是从哪里过来的啊?怎么满头汗......” 萧彦一把扯住他,动作大的茶水洒了一地。 “我皇兄呢?” 内侍愣了下,连忙道:“陛下陪着小太子在御花园玩呢,奴才回来沏茶的时候,还听着小太子闹着要陛下陪着他玩球.....哎,殿下.....” 萧彦松开内侍,人已经跑开了。 路上遇到刚刚追过来的平安,他手里还扯着卫少谦。 卫少谦跑得不停喘息,脸色灰白,手里还紧紧捧着他的药篓子。 “病...病人在哪?” 萧彦薄唇紧抿,一把扯过卫少谦,施展轻功朝着御花园奔去。 刚到御花园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嘈杂急切的哭声。 “父皇,父皇你怎么了?” “陛下!” “快来人啊,快宣太医啊。” 萧彦心头微颤,抓紧卫少谦冲了进去,直奔嘈杂声传来的方向。 近了,眼前的情形看得他瞳孔剧烈收缩, 几个内侍跪在地上,其中一个内侍托着皇兄的身子。 皇兄半坐在地上,手捂着胸部下方,呼吸急促,面色青紫。 额头大汗淋漓,手更是抖个不停,嘴唇微张着,似乎努力想说话安慰拽着他手大哭的萧怀恩。 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张着嘴大口大口喘息,眼神也开始翻白。 “让开。” 萧彦大吼一声,将卫少谦放在地上,“快。” 卫少谦扑通一声滑跪在地上,灰白的脸色尚未恢复,却在触及皇帝的脸色时,神情微凛。 “是突发心疾。” 心疾! 仿佛一声炸雷在萧彦耳畔炸响,轰得他双眼猩红。 顾楠说的竟是真的? “顾氏,我在问你话呢。” 耳畔响起不悦的指责声,令顾楠恍然回神。 抬眸对上婆婆淮阳郡主不悦的目光,她微微勾唇。 “婆婆说得有理,瑞哥儿从小娇养长大,确实该请个性格温和些的先生。 婆婆看上的人肯定不会错,尽管让世子去请就是了。” 她们在商议给谢瑞重新请先生的事。 从周老先生那里退了学,谢瑞休养的两日,手上的血泡退了。 淮阳郡主又寻思重新请个先生在家里坐馆,挑来挑去,挑中了一位姓张的先生。 听说昔日也曾中过进士,只是身体羸弱,不堪案牍劳累,后来便辞官在家。 “我已经打发人去送帖子,只是拜师礼的事,我怕巧玉没有经验.....” 顾楠淡笑,“普通的拜师礼都是有定数的,巧玉出去让人打听一番就是了。 巧玉管家也有些日子了,这些小事肯定能应付得来。” 淮阳郡主见顾楠不肯接她的话,嘴角耷拉下来。 但先前为了让顾楠帮着谢瑞去退学,她亲口承诺了不让顾楠再操心为谢瑞请先生的事。 纵然此刻再想顾楠出银子,她也不好直接说出口。 便沉着脸不悦地问顾楠,“你今儿怎么了?和你说话总是心不在焉的。” 顾楠从早上起来就心不在焉。 今儿是初一,不知道卫少谦有没有如期赶到京城? 那日她对萧彦的提醒,是不是有些含糊了?不知道萧彦有没有放在心上? 希望皇帝不要像前世一样突发心疾驾崩。 望着门外逐渐西斜的阳光,她摸了摸心口,只觉得心跳得格外厉害。 “不知道怎么了,今儿起来就右眼直跳,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 她随口应付了淮阳郡主两句。 淮阳郡主皱眉,“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是不祥之兆啊,你赶快去小佛堂跪一个时辰,好生祈祷佛祖保佑。” 话音未落,外面响起前院小厮咋咋呼呼的声音。 “郡主不好了,不好了啊。” 淮阳郡主近日诸事不顺,听到这声不好了,顿时脸色耷拉下来。 “哪里不好了?咋咋呼呼像什么样子?” 小厮跑得脸颊通红,在门外弯着身子气喘吁吁。 “是真的不好了,宫....宫里来人了,让郡主和世子夫人赶快过去,那内侍脸色难看得紧呢。” 这下轮到淮阳郡主眼皮跳了,她两腿发软,摁着小几才勉强站起来。 “顾氏,快跟我一起去前院。” 顾楠也提着一口气,不知道宫里为何有事找她。 难道是皇帝...... 刚到前院,正在同内侍攀谈的谢恒劈头盖脸质问顾楠。 “胡闹,你哪里找来的大夫,也敢往宫里推荐?” 顾楠一怔。 淮阳郡主觑着谢恒和内侍的脸色,连忙看向顾楠。 “什么大夫?顾氏,你做了什么?” 顾楠的心紧了紧,抿着嘴没说话。 谢恒脸色十分难看。 “今儿陛下身子不适,是位姓卫的大夫给看的,说是她推荐的。 那卫大夫不知给陛下吃了什么药,陛下竟吐了好多血,皇后娘娘召她进宫去问话。” 淮阳郡主脸色一白,整个身子险些滑坐在地上。 这会子已经不是眼皮跳了,两条腿都要抖起来了。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哪里找来的乡野大夫,也敢举荐给陛下治病啊。 顾氏,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全家啊,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顾楠脸色一沉,声音陡然拔高。 “婆婆慎言,陛下乃真龙天子,龙体自有上天庇护,不可胡乱猜测。” 一句话噎得淮阳郡主差点心梗。 同时也意识到她刚才的话确实不妥,隐隐有诅咒皇帝的意思。 不由脸色更白了,想骂顾楠的话也不敢随意出口。 毕竟皇后跟前的内侍在呢。 内侍沉着脸上前,“谢世子夫人跟杂家走一趟吧,皇后娘娘还等着呢。” 顾楠深吸一口气,向内侍微微颔首。 “有劳公公带路。” 顾楠带着如意,跟随内侍离开了。 淮阳郡主沉着脸破口大骂。 “胆大包天的贱人,做事不知道天高地厚,若龙体真有个好歹,可是要抄家灭族的罪过啊。 咱们谢家怎么就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啊?” 谢恒沉着脸道:“儿子这就出去打听看看宫里有没有消息透出来。” 淮阳郡主拉住谢恒,咬牙切齿。 “不,你先写休书,若陛下真.....立刻休了顾氏,绝不能让她连累咱们谢家。” 第85章重谢 顾楠提着一颗心进了宫。 等看着领路的内侍走的方向是安庆宫,而不是皇后住的凤藻宫,一颗心更是七上八下。 难道陛下真的...... 不,不会。 如果陛下真的出事,此刻丧钟就应该敲响了。 皇后娘娘应该会派人来捉拿她,而不是派内侍去谢家宣召她。 内侍在偏殿门口站住,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谢世子夫人里面请吧,皇后娘娘在里面等着呢。” 内侍的声音柔和恭谨,这让顾楠提着的心往回落了几分。 偏殿内十分安静,秦皇后阖眼支着额头,正靠在小几上打盹。 大概是听到脚步声,她倏然抬起头,一双美丽富有威仪的凤目落在顾楠身上。 顾楠深吸一口气,恭敬下跪行礼。 “臣妇顾氏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安。” 膝盖尚未弯下去,秦皇后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 “快起来,不用多礼。” 与顾楠白皙柔嫩的手不同,秦皇后的手温暖有力,手心和指腹带着明显的茧子。 但却不粗糙,那是曾经长时间握兵器留下的茧子。 秦皇后年轻时曾多年陪着皇帝征战沙场,手上的力气比她大很多。 一握一提,就将顾楠拉了起来。 “来人,给谢世子夫人看坐。” 宫女立刻为顾楠搬了一张圆凳过来。 秦皇后的态度让顾楠悬着的心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坐下来。 似乎看出她的紧张,秦皇后拉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别紧张,本宫叫你来,是想表达谢意。” “谢意?”顾楠一脸不解。 秦皇后点头,眼角带着明显的红痕,显然不久前刚哭过。 “今儿陛下突发心疾,太医院的太医没有擅长心疾的,若不是有你举荐的卫大夫来得及时,陛下恐怕会.....” 想起皇帝先前的凶险情形,秦皇后眼眶微湿,声音中不由带出一抹颤意。 顾楠暗暗松了口气,关切问道:“陛下龙体可好?” 秦皇后:“卫大夫说已经暂时脱离危险,只是后面不能再劳累,需要多休养。 不幸中的万幸,捡了一条命回来。” 顾楠暗暗松了口气,眼中不由带出两分真心实意的笑。 陛下体恤百姓,仁和宽厚,是位难得的明君。 前世英年早逝,实在是大梁和百姓们的损失。 如今因为她的重生,改变了陛下英年早逝的命运,她从心眼里觉得高兴。 “陛下洪福齐天,自有诸方神佛保佑,自然会化险为夷,长寿安康。” 秦皇后听得满脸笑意。 尤其是亲眼见到先前皇帝那般惊险的时刻,此刻听顾楠这几句吉祥话更觉得无比顺耳和舒畅。 “多亏了你举荐卫大夫有功,若没有你的举荐,本宫都不敢想,所以本宫要重重谢你。 陛下也说你立下这么大的功劳,当得起重赏,叫你进宫,便是想问问你想要什么赏赐?” 顾楠摸不准皇后的意思,心下有些忐忑。 她想要东西可太多了。 重活一世,她想要与谢恒和离,想要活出与前世完全不同的人生,想要完全掌控自己的人生。 可她知道这些都需要她付出努力,梦要她自己亲自实现。 所谓君心难测,她不能因为皇后一句话就真的以为自己立了多大功劳,真的开口提出赏赐。 何况她只将卫少谦和皇帝出事的事情告知过萧彦,也不知道萧彦是如何在皇后面前提起此事的。 顾楠垂眸,神态平静柔和。 “陛下龙体安康,一是上天保佑,二是卫大夫医术出众,臣妇不过恰好提了几句。 这是臣妇分内应尽之事,实在当不得娘娘的赏赐。” 秦皇后看着顾楠的目光更加柔和。 宠辱不惊,进退有理,不卑不亢,既不过分谦虚,也不过分揽功。 并没有因为她说要给赏赐,就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 是个聪明知进退的女子。 秦皇后对顾楠的印象除了感激之外,又多了几分欣赏。 “昨儿我听太子说,他和你的娘家侄儿如今是同门师兄,都在周老先生门下读书呢。” 提起鸿哥儿,顾楠笑了笑。 “能和太子殿下同窗,是臣妇侄儿的福分。” 秦皇后笑了笑,接着说:“本宫听太子说,周老先生十分喜爱你酿的酒。 没想到你竟然有酿酒的手艺,听说还给起了个挺雅致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秦皇后一时想不起来。 顾楠接口,“叫玉冰烧。” “对,玉冰烧,就是这个名字,你这般用心,是打算开个酒水铺子?” 顾楠点点头,没有隐瞒。 “臣妇想开个酒厂,专门做玉冰烧酒,地址臣妇都想好了,就在槐山脚下。” 说到这里,她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不瞒娘娘,臣妇已经答应了周老先生,等我的酒厂开起来,日日给他送酒喝。 臣妇希望将来有一日,玉冰烧能卖到咱们大梁所有城池,成为像杜康那样流传百世的好酒。” 提起自己将来想做的事情,她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希冀。 开酒厂这件事在她心里盘算很久了。 所以她才会一举将嫁妆铺子卖掉,目的便是为了筹钱去办酒厂。 重活一世,她想努力摆脱前世的命运,更想努力走出后宅,靠自己养活自己以及身边的人。 此刻的顾楠,整个人都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芒。 秦皇后看着顾楠的目光在欣赏之外,又多了两分喜爱。 她喜欢这样不愿将自己困在内宅的女子,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同样不甘于内宅,毅然决然披上戎装,征战沙场。 秦皇后弯了弯嘴角,情不自禁道:“会的,一定会实现的。” 顾楠敏感地察觉到秦皇后散发出来的和善之意,心中有些迷茫。 前世她也是曾见过秦皇后的,确切的说,应该是秦太后。 皇帝突发心疾驾崩,六岁的小太子继位,秦皇后成了太后。 她进宫朝拜,只觉得太后娘娘威严又冷凝,身上郁气很重,与眼前温柔和气的人完全不同。 “本宫一见你就觉得亲切,听说你闺名一个楠字,我能叫你楠楠吗?” 顾楠受宠若惊,“这是臣妇的荣幸。” “楠楠。”秦皇后立刻改了口,笑盈盈地打量着顾楠,“你举荐有功是事实,陛下一直说有过罚,有功必须赏。 这样吧,不如本宫做主,让内府监给你的玉冰烧酒皇商的资格,将来等你的酒厂开业之时,本宫让陛下亲自为酒厂题牌匾,如何?” 顾楠愣了下,随即心中涌起一抹狂喜。 皇商资格。 陛下御笔。 这两件随便哪一个拿出来,都能让玉冰烧一夜之间闻名天下。 这无疑是对玉冰烧最好的宣传。 她连忙跪地谢恩,“臣妇多谢皇后娘娘厚赏。” “说了在本宫面前不用多礼。”秦皇后将她拉起来,言语间带出一抹试探之意。 “这次陛下能够脱离危险,实在多亏了你和小满,你和小满....你们很熟吗?” 她和小满? 第86章拦截 顾楠十分困惑,关小满什么事? 她出门的时候,小满正在家里欢快地啃骨头呢,一边啃一边满足地摇着尾巴。 她心中虽然疑惑,却不敢反驳皇后娘娘的话,只含糊道: “嗯,我们认识有一段时间了,小满很好,很听话,我很喜欢它。” 很好,很听话? 秦皇后目露错愕。 这说的是她家那个一身反骨的老三吗? 他会听话?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你很喜欢小满?”秦皇后的声音忍不住拔高了两度。 顾楠吓了一跳,不明白皇后娘娘为何如此激动。 她抿了抿嘴唇,怯怯问:“臣...臣妇不能喜欢小满吗?” 当然不能。 你可是有夫之妇啊,怎么能喜欢我家小满? 秦皇后激动地坐直身子,话到了嘴边,触及顾楠明丽的小脸,怯怯的眼神,突然想起先前发生的事情。 陛下被卫大夫针灸之后,吐出了一滩黑血,然后陷入了昏睡。 她当时吓得六神无主,以为陛下就要龙驭宾天了。 人在极度悲痛和恐慌的时候,会下意识先找发泄借口。 她拉着小满质问哪里找来的庸医。 小满紧抿着嘴一个字都不肯说。 陛下昏睡了两个时辰,小满就在床边跪了两个时辰。 尽管卫少谦一再保证,陛下吐出的黑血乃是心头淤堵,吐完血昏睡乃是因为身体虚弱。 他也不曾起来,就直直跪在龙榻旁,一言不发。 气得她用拳头捶了他好几下。 直到陛下醒来,他才肯起身。 太医院院判为陛下诊脉后,说幸亏今日有卫大夫在,且不说他们太医从太医院赶到御花园来不及施救,太医们也不擅长突发心疾。 换言之,小满带着卫少谦及时出现,才救回陛下一命。 这时小满才开口说是卫少谦是顾楠举荐。 小满自幼是她养大的,岂能不知道他的心思? 这小子,明摆着是看陛下龙体无事,替顾楠邀功呢。 当时她心中虽然疑惑,却没多想。 等到她和陛下商议,要陛下奖赏文昌侯府,奖赏谢恒。 顾楠救驾有功,按常理奖赏她的夫家便是奖赏她,她的夫家也会因此更看重她。 可小满却不同意,拦着不让奖赏谢恒,说什么他不配位,不堪大用。 提了几种赏赐方式,都被小满找借口推脱了,甚至还说:“.....皇嫂赏赐是为了表达谢意,是不是应该问问对方需要什么?” 秦皇后这才吩咐内侍将顾楠宣进宫里来问问。 此刻秦皇后仿佛突然被人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瞬间将所有事情联系到一起。 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怪不得那个死小子坚持不肯成亲呢。 怪不得不管陛下和她如何催婚,他都咬死不肯松口呢。 原来根在这儿呢。 他竟然喜欢上了一个有夫之妇。 我的老天啊。 秦皇后被自己的发现震惊到差点心梗,第一反应便是..... 萧远尘那小子呢?本宫要打死他。 “皇后娘娘?” 秦皇后回神,再看顾楠的目光顿时就复杂了很多。 这么个自立自强,聪明知进退的女子,怎么和小满纠缠到一起了? 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他们两个可怎么办呦。 只可惜陛下现在不能受刺激,要不也能有个人同他一起承担这个炸裂的消息。 秦皇后像天下所有母亲乍然得知“儿子”有了心上人一样,一瞬间操碎了心。 顾楠见秦皇后神色变幻不定,一时琢磨不透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 忽然想到小满是她在街上捡到的,难道它先前是皇后养的? 可皇后怎么知道她给狗起名叫小满? 莫非是萧彦说的? 她斟酌着开口,“娘娘若是也喜欢小满,臣妇明日将它送进宫?” 秦皇后沉浸在被炸裂的余韵中,无力摆摆手。 “不用了。” 死小子此刻就在宫里呢。 “本宫乏了,你先退下吧,给你的赏赐随后会打发人到谢家宣旨。” “谢娘娘。” 顾楠起身行礼告退。 她前脚刚一出门,秦皇后立刻沉下脸来吩咐身边的嬷嬷。 “去把萧远尘那小子叫来。” ------ 出宫的路上,顾楠琢磨着今日入宫的事,有些心不在焉。 突然旁边伸出一只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拖进了旁边的甬道里。 她惊呼一声,一只大手捂住了她的嘴,整个人被抵在了宫墙上。 “是我,别喊。” 她抬眸,对上萧彦那双光华内敛的丹凤眼,一双眸子不由瞪得圆圆的,又气又急。 这可是在宫里啊,他就这么将她拉住,若是让人看到了,唾沫星子都能将她淹死。 下意识往左右两边看去。 深红色的宫道上,空无一人。 她微微松了口气,鼓着腮帮子,气呼呼瞪着萧彦,示意他松开手。 “唔唔....” 萧彦的目光掠过她泛着怒气的眉眼,眸光微深,缓缓松开了手。 顾楠深吸一口气,紧紧贴着墙往旁边挪了两步,拉开与萧彦的距离。 萧彦冷哼,“就这么怕跟本王扯上关系?” 顾楠下意识想咬嘴唇,想起上次的情形,连忙改成了抿着嘴。 私下相处了几次,她多少了解萧彦的脾性。 这人一身反骨,她越说要和他避嫌,他就越做出一些离经叛道的事。 “殿下有事请吩咐。” 萧彦嗤笑一声,似乎对她的态度有些不满,却也没再做什么出格的举动。 顾楠心下微松,就听到萧彦突然问道:“你怎么会知道今天我皇兄会突发心疾?” 她松到一半的心倏然又提了起来。 当初暗示太笼统,她怕萧彦会忽略,所以直接给了初一的提示,现在事情应验,萧彦对她果然起了疑心。 她思索着该如何应付过去。 下巴一热,萧彦的大手再一次捏住了她的下巴。 略一用力,迫使她抬头与他四目相对。 他目光锐利,紧紧盯着她的脸庞,带着一股仿佛要看穿她心底的凌然。 “本王要听实话,你最好别骗我,嗯?” 那声嗯带着些柔和轻哄的味道,仿佛恋人间的呢喃一般,令人莫名脸红耳赤。 但下巴传来的痛感却让她清楚地感受到萧彦内心远没有他表面所呈现的平静。 他垂在身侧的手甚至在轻微颤抖。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萧彦,清亮的杏眼一片坦荡。 “殿下在怀疑我吗?” 第87章小骗子 对上顾楠如水般清澈的双眸,萧彦冷厉的眉眼微顿。 脱口而出,“当然不是,我怀疑的是谢家,是谢恒。” 顾楠心口微松,不由失笑。 “殿下未免有些太高估谢恒了,他若是有这样的能耐,又怎会在工部营缮司都施展不开手脚。” 清丽无双的面容,乍然一笑,让人有一种天都亮了的感觉。 萧彦的心莫名安静下来,甚至听到她言语间对谢恒的鄙夷,觉得无比顺耳。 今日真的是太凶险了,若是没有顾楠的提醒,若是他没有找到卫少谦,若是他今日没带卫少谦进宫..... 差一点啊,他就要失去这世上对他最重要的亲人了。 他从出生就不受父皇待见,四岁的时候,母妃死了。 皇兄将他接到身边,亲手将他教养成人,是他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一想到这些,萧彦心里就泛起一股后怕。 皇兄命悬一线的时候,他来不及思索太多,等到皇兄脱离危险,他才有心力考虑更多问题。 是顾楠救了皇兄啊。 可是顾楠又是如何预料到初一这日皇兄会突发心疾呢? 他第一反应是谢家人在背后捣鬼,被顾楠察觉到了,所以才隐晦提醒他。 顾楠的话让他理智回笼。 谢恒确实没有能力在他的眼皮底下谋害皇兄。 退去阴谋论的怀疑,他最初的疑惑又涌上心头。 当初他以为顾楠让他找卫少谦是为了帮顾青鸿,现在想想分明就是为了皇兄。 “你为何会在一个月前就知晓皇兄今日会突发心疾?” 顾楠眨了眨眼,“若我说做梦梦到了,你信吗?” “做梦?” 萧彦错愕,带着压迫性的气势倾身上前,一言不发地打量着她。 两人靠得太近,他身上凌厉的气势几乎要将她淹没。 顾楠心口砰砰跳得飞快,手无意识捏紧手里的帕子。 重生的事情太过骇人听闻,她只能借口梦见的。 不知道萧彦会怎么想。 片刻,萧彦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下巴,忽然低低地笑了。 “小骗子。” 低沉的嗓音带着两分笑意,竟有股宠溺的味道。 顾楠面红耳赤。 说她骗子就骗子,为什么还要加个小字? 她哪里小了? 气恼顿生,忍不住抬手重重打在萧彦手臂上。 “放开我。” 话音一落,萧彦脸上笑意更甚,“好。” 当即松开了手,一副从善如流,我很听话,你说梦见的便是梦见的。 顾楠...... 她转身要走。 萧彦一转身,斜斜靠在宫墙上,恰好挡住了她的去路。 顾楠瞪眼,“你....” 萧彦弯了弯唇,“你还梦到了什么?你就只梦到了皇兄,没梦到本王?” 顾楠眼睛瞪得更圆了。 萧彦轻笑,带着诱哄的味道,“说说看都梦到本王什么了?你就没梦到那日我们两个被谢恒捉奸?” 轰一声,顾楠的脸成了一块红布。 她又羞又恼又气,口不择言道:“梦到太子即位,殿下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萧彦脸色微变,看着顾楠的目光顿时多了两分沉思。 皇兄醒来后,太医们轮流诊脉,说皇兄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不宜再受案牍劳累之苦。 皇兄遣退太医,只留他在跟前,提出禅位给太子,由他辅政。 此事只有他和皇兄两人知道,顾楠难道真的能在梦里遇见将来发生的事? 他脸上带出一抹肃色,“以后这些话不可在任何人面前提起,卫少谦是你先前为父兄找名医时意外遇到的,所以让人举荐给了本王。” 他郑重看着顾楠,“我的话,记住了吗?” 原来他是这么和皇后娘娘说的。 顾楠愣愣点头,心中莫名涌起一股暖流。 萧彦是为了她好,她知道,梦里预见未来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 若是传出去只会为她招惹祸殃。 她不由想到了谢恒。 谢恒总是嘴上说着温暖的话,做出来的事却一次比一次让她寒心。 萧彦却不同,虽然屡次捉弄她,让她又气又恼,但做出来的事却让人觉得心里暖意融融。 她垂首屈膝,低声道:“多谢殿下。” 萧彦的目光扫过她露在衣领外的一截细长的粉颈。 “你还生气吗?” 什么? 顾楠茫然。 萧彦喉结无声滑动一下,立刻移开了目光,“那日我不是那个意思.....” 提起那日的话,顾楠抿了抿嘴,没有吭声。 萧彦觑着她的脸色,从怀里掏出五张银票,一股脑塞给她。 瓮声瓮气道:“都给你,多谢你救了皇兄。” 顾楠看着手里的银票,目瞪口呆。 五万两! 竟然比上次还要多三万两。 “皇后娘娘已经给了重赏,殿下不用再给了。” 萧彦皱眉,“不是赏你的,这是我的谢礼,必须得收,难道我皇兄的命不值五万两?” 这个理由让顾楠无法反驳。 她默默收起银票,低声问:“是殿下建议皇后娘娘宣我进宫的?” 萧彦挑眉,“不然呢?让皇兄和皇嫂直接赏赐谢家?你愿意?” 她当然不愿意。 但没想到萧彦竟然会猜到她的心思,还暗中做了安排。 她心中五味杂陈,不明白萧彦为何要如此对她。 他们之间的牵扯也只有那一场错误的缠绵而已。 她压下心头的异样,微微屈膝。 “殿下若没其他事,我先告退了。” 萧彦顿了顿,慢悠悠地站直了身子,给她让开了地方。 顾楠低着头迅速从他身边走过,转入旁边的月亮门。 门外,如意正气鼓鼓地瞪着平安,一副想骂又不敢骂的模样。 平安双手抱胸,望天望大地,就是不敢望如意。 看到她出来,如意松了口气,连忙迎了上来。 “姑娘,你没事吧?” 顾楠摇头,“我们走。” 主仆二人离开,平安连忙转入甬道。 看到自家王爷正靠在宫墙上,捻着手指,脸上挂着神游太虚的微笑。 “殿下?” 萧彦掸了掸身上根本不存在的灰,感慨:“总算收下我的银票了,本王想报恩真难啊。” “顾楠今儿又救了皇兄,加起来我欠她两条命了,以后更要报恩。” 瞥见平安一脸无语的神情,抬腿给了他一脚。 教育平安,“做人要知恩图报,知道吗?” 平安仰头望天。 苍天啊,大地啊,来道雷把我家殿下劈醒吧。 “殿下,皇后娘娘派人四处找你呢,快过去一趟吧。” 萧彦一进安庆宫,迎头就砸过来一本书。 紧接着是秦皇后充满怒气的声音,“萧远尘,你给我站住!” 第88章休书 萧彦抬手,精准抓住迎面而来的书,笑眯眯将书放在小几上。 “谁惹皇嫂生气了?我替皇嫂去收拾他。” 秦皇后火冒三丈,捞过书狠狠拍在他手上。 “除了你会惹我生气,还能有谁?” “那不一定,也可能是怀恩那个臭小子。” 秦皇后噎了一下,气得又想拿书拍他。 “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们两个臭小子的,天天惹我生气,你给我跪下。” 萧彦见秦皇后满目怒火,知道是真生气了,当即一掀袍子,利落跪了下来。 露出后背给秦皇后。 “皇嫂,揍吧,揍到解气为止。” 秦皇后勉强压住的火气顿时又冒了上来,蹭蹭蹭往上涌。 她重重拍了拍小几,勉强压着怒火,低声问:“我问你,你怎么和顾楠纠缠到一起去的?” 纠缠? 背对着秦皇后的萧彦眉头一挑,那丫头对皇嫂说了他们之间的纠缠? 她那害羞的性子怎么可能说得出口? 萧彦故意装傻,“皇嫂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还和我装糊涂?顾楠都说了喜欢你。” 萧彦心口一跳,倏然转身。 “顾楠说喜欢我?她真的这么说?” 秦皇后气哼哼,“这还有假?她亲口说的。” 萧彦双眸微眯,下意识捻了捻手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顾楠下巴柔软的触感。 她真的说喜欢他? “她怎么说的?皇嫂,你把她的原话告诉我。” “还要我给你复述原话?”秦皇后气炸了,“我和你哥教养你这么多年,就教了你去勾引有夫之妇吗? 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你......” “皇嫂。”萧彦沉声打断她。 秦皇后抿了抿嘴,“她说她很喜欢小满,多赤裸直白啊,连你的乳名都知道了。” 萧彦神色古怪,“小满?” 秦皇后越说越生气,忍不住又一巴掌拍在萧彦后背上。 “我说你怎么不肯成亲呢,原来根在这儿呢,你这是想活活气死我和你哥啊。” “顾楠可是有夫之妇啊,你怎么能和她纠缠?立刻给我断了,听到没?” 萧彦高声打断秦皇后,“她说的小满不是我。” 秦皇后压根不信,“怎么可能不是你?除了你还能有谁叫小满?” 萧彦脸色一僵,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她养得那只狗。” 秦皇后...... “顾楠养了一只狗叫小满?” 萧彦点头。 秦皇后满脸狐疑,“不对啊,她一个内宅妇人,你怎么会知道她养的狗叫小满?” 萧彦摸了摸鼻子,“就上次文昌侯府宴会,恰好听说的。” 秦皇后双眸微眯,“这次你为何又要阻拦我和你哥赏赐谢恒?难道不是处处在帮顾楠争取赏赐?” 萧彦一脸冤枉。 “我是因为她救了皇兄心存感激,皇嫂,我真的是想报恩,再说谢恒他确实不配得到皇兄和你的赏赐啊。” “真是为了报恩?” “比黄金还真。” 殿外的平安再次抬头望天。 老天爷啊,求你降一道猛烈的雷吧。 ------ 出了宫,顾楠叮嘱如意,“回府后沉住气,不要提娘娘赏赐的事情。” 如意点头,“姑娘是怕郡主和世子打咱们酒厂的主意?” 顾楠摇头。 有皇帝钦赐的牌匾和皇商的招牌,淮阳郡主和谢恒不敢伸手。 她眯着眼冷笑,“只怕郡主和世子此刻正琢磨着怎么与我撇清关系呢。” 如意两眼一亮,“奴婢明白了,奴婢一会儿就装作大难临头的模样。” 回到文昌侯府,张妈妈在二门上等着她。 “世子夫人回来了,世子和郡主在南山堂等你呢,请你过去一趟。” 顾楠并不意外,嘴角勾了勾,去了南山堂。 一进门,谢巧玉就迫不及待地跳起来,指着鼻子骂她。 “顾楠你个丧门星,你想害死我们全家是不是?陛下若是被你害了,你就是千古罪人。 今日一定让我哥哥休了你,免得你连累我们全家。” 谢巧玉心中恨极了顾楠,都怪顾楠擅自卖铺子,上次赏花宴害她丢尽了脸面,成为了京城闺秀之间的笑柄。 她也要让哥哥休了顾楠,让顾楠成为弃妇,沦为满京城的笑柄。 最重要的被休弃的妇人,不能带走嫁妆,到时候顾楠那些漂亮的衣裳和首饰全都成了她的。 一想到这里,谢巧玉就内心火热,抬着下巴看着顾楠,还不停催促谢恒。 “哥,你愣着干什么?赶快给她写休书.....啊!” 啪。 顾楠抬手甩了一巴掌,谢巧玉没说完的话变成了一声尖叫。 她捂着红肿的脸颊,失声尖叫。 “顾楠,你敢打我?” 顾楠冷冷看着她,“我打你是在教导你,在帮你,帮全家规避风险。 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唆使哥哥休弃长嫂,不敬侮辱长嫂,传出去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且你一口一个我害了陛下,分明是在诅咒陛下龙体。 这话若是传到宫里去,害死全家的就是你,祸从口出的道理你不懂?” “我不过是在家里说说,谁能传出去?你少扯虎皮做大旗来吓唬我,我不吃你这套。”谢巧玉满脸愤恨。 “传不出去吗?”顾楠冷笑,“若家里的事传不出去,宫里怎么会三番两次派人来斥责世子?” 谢恒和淮阳郡主脸色顿时都变了。 淮阳郡主拉过谢巧玉,看着女儿脸上五个红色的手指印,眼底闪过一抹阴沉。 顾楠微微屈膝,神色肃然。 “如今宫里都在为陛下龙体忧心,巧玉这话若是真让有心人利用了,必然为侯府招来祸害。 我身为长嫂,有责任教育小姑,出手鲁莽了些,还望婆婆担待。” 三言两语将淮阳郡主即将出口的指责堵在了嘴边,只憋得淮阳郡主闷得喘不上气来。 偏偏顾楠说的话,她挑不出任何刺来。 只能暗恨女儿愚蠢,让顾楠抓住了话柄。 她轻轻揉着女儿的脸,面上做出一副严厉状。 “你嫂子说得有道理,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不用参和家里的事,回你的院子里去。” “母亲,她打我啊,你罚她跪啊,让她跪两个时辰再休了她啊。”谢巧玉不敢相信亲娘竟然不为她出气,拉扯淮阳郡主委屈得又哭又闹。 淮阳郡主被她闹得头疼,只得冷着脸呵斥。 “不许胡闹,你先回去,这里自有我和你哥哥处理。” 见母亲也不站在自己这边,谢巧玉气炸了,捂着脸狠狠瞪了顾楠一眼,转身跑了出去。 顾楠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谢恒。 “世子要休了我吗?” 第89章提和离 顾楠那双眼睛太过清亮,仿佛能看透人心底最深处潜藏的污垢。 谢恒一时竟然有些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母亲说得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谢恒从怀里掏出一封休书递给顾楠,神情复杂。 “顾楠,休你并非我所愿,你也别怪我心狠,我必须得为侯府和谢氏一族着想,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行事太过自私。” 他将休书强行塞在顾楠手里。 薄薄一张纸,字迹略显潦草,显然是匆忙写就。 立书人谢恒,凭媒聘定顾氏为妻,妻自过门后,多有过失,因念夫妻之情,不忍明言,着休书一封,情愿退回本宗...... 开头几句话,深深刺痛了顾楠的眼睛。 谢恒果然还是那般自私狠辣,就算要休她,也会将自己置于受害者的位置,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她头上。 捏着休书的手不停颤抖,心底积压的怒火一股脑上涌。 “好一句多有过失,你父亲当年用我顾家的银子补朝廷窟窿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多有过失? 你拿着我给的银票请客吃酒,出尽风头的时候,怎么不说我多有过失? 偌大侯府,吃的喝的用的都是我的嫁妆,那时候你们怎么不说我多有过失?” 谢恒皱眉,“顾楠,你别无理取闹,侯府是花了你的银子,但成亲三年,家里的事一切交由你做主。 我自问给了你世子夫人该有的体面和尊荣,并不曾亏待你吧?” 顾楠被这句话气笑了。 不曾亏待她? “世子花着我的银子养了四年多外室,这是世子夫人该有的体面?” “为了让孟氏进门,婆婆和世子一口一个故人之女欺瞒我,这是世子夫人该有的尊荣?” “圆房当日,一个小厮媳妇都敢下药害我,这是世子夫人该有的尊荣?” “敢问世子,勋贵世家里谁家的夫人是这样的体面和尊荣?” 一句又一句的反驳砸过来,令谢恒瞳孔微缩,看着顾楠的目光错愕又带着一丝狼狈。 “咱们是夫妻,自古夫妻一体,你非要和我分什么你的我的吗?” “内院本就归你管,我在外劳累一天了,难道回家你还要求我做一个面面俱到的好丈夫?” “再说我们在说陛下这件事,你别顾左右而言他,但你向陛下举荐大夫,为何不同我商议后再做决定?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能擅自做主?一个不好,你会害得我全家人跟着你陪葬。” 显然,他口中的全家人并不包括她。 谢恒心里,从未将她当作家人,出了事,立刻迫不及待地将她推出去。 顾楠气血翻涌,紧致的眉眼染上几分冷意。 扬手将休书拍在了谢恒脸上。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我不接受休书,只接受和离。” “谢恒,我们和离吧。” 休书从脸上滑落,谢恒狼狈地伸手接住,不可置信地瞪着顾楠。 “和离?顾楠,是你犯错在先,有什么资格提和离?” “我犯错?你就这么笃定我举荐的大夫有问题?” “太医院所有太医如今都在安庆宫里守着呢,这说明陛下的情况不容乐观。 你举荐的人耽误救治,定然也是要追究责任的,此时不休了你,难道要等到圣旨将谢家包围再休吗?” 话音一落,门外传来张妈妈惊慌失措的叫声。 “不好了,圣旨来了,郡主不好了,宫里来人宣旨了。” 一连串的叫声,惊得淮阳郡主和谢恒倏然都站了起来。 淮阳郡主两腿发软,神色惶然。 “恒儿,会不会是陛下.....一定是来抓顾氏的。” “你快把休书拿好,若是牵扯咱们家,立刻将休书拿出来给内侍看。” 谢恒弯腰捡起休书,传旨的内侍就进来了。 “文昌侯世子夫人顾氏接旨。” 顾楠跪地。 内侍掏出明黄色的圣旨,蹙眉撇了一眼淮阳郡主和谢恒。 谢恒反应过来,连忙扶着淮阳郡主下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文昌侯世子夫人顾氏举荐医者有功,救朕于险境。 此皆因顾家教女有方,特赏顾家黄金百两,准顾氏经营玉冰烧酒作为御酒,并赐牌匾一块。” 赏顾家? 顾楠一愣,随即眼底漫出掩饰不住的喜悦。 虽然不知道陛下为何会赏赐顾家,但这份赏赐对顾家来说太重要了。 话音一落,淮阳郡主与谢恒两人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瞪向内侍。 赏顾家?赏顾氏? 侯府呢? 两人不约而同伸长了脖子去看内侍手里的圣旨。 内侍笑眯眯将圣旨递给顾楠。 “谢世子夫人,顾家那边已经另外派人去传旨了,陛下说了,您的酒厂什么时候开工,让您提前说一声。 陛下到时候亲笔给您题天下第一酒的招牌给您。” 顾楠十分惊喜。 有陛下的亲笔御题,玉冰烧能很快打开知名度不说,她在外经营酒厂也成了名正言顺的事。 “多谢公公提点,顾氏记住了。” 顾楠使了个眼色,如意得意地撇了仍然跪在地上的谢恒与淮阳郡主一眼。 然后挺起胸膛,抬着下巴走到内侍跟前,掏出一个荷包递给了内侍。 那模样犹如一只孔雀一般,充满了骄傲与自豪。 “辛苦公公了,公公这道圣旨来得正是时候呢。” 内侍收下荷包,眯着眼扫了一眼谢恒与淮阳郡主,笑呵呵地说:“哎呦,郡主和世子一定是高兴到忘记起来了呢。” 淮阳郡主一把抓住内侍,连声追问。 “顾氏举荐的大夫真的治好了陛下?先前来宣召的那位公公说陛下吐血了,情况凶险.....” 内侍脸色大变,尖声道:“放肆,竟敢诅咒陛下!” 淮阳郡主这才警觉自己激动之下失言了,不由神色讪讪。 再想到自己堂堂郡主之身,竟然遭到一个阉人呵斥,不由气得两肋生疼。 谢恒连忙打圆场,“家母也是关心陛下,所以才出言询问,公公莫要误会。” 内侍嗯了一声,拱手行礼。 “世子夫人救驾有功,恭喜郡主,恭喜世子了。” 喜个屁。 赏赐都是顾楠的。 淮阳郡主只觉得满嘴都是苦味,闷气从肋骨窜入胸膛,胸口隐隐作痛。 本以为能借此机会休了顾楠,拿到顾家的财产,没想到她举荐的大夫竟然治好了陛下。 顾楠走了狗屎运不成? 谢恒看着顾楠的目光则五味杂陈,夹杂着震惊,懊恼以及隐隐的愤怒。 如意送内侍离开。 顾楠睨了一眼捏在谢恒手里的休书,神色淡淡。 “世子还要休我吗?” 谢恒倏然将休书攥成一团,手上青筋微凸。 “我说了,我本就不愿休你,既然是误会一场,自然不必再提休书一事。” 她真的是小看了谢恒的无耻。 顾楠冷嗤,“但我提和离是认真的,谢恒,我要与你和离。” 第90章不要 顾楠清亮坚定的眼神,让谢恒的心口没来由跳了下。 随即又眉头紧锁,他并不相信顾楠是真的要和离。 不过是觉得自己受了几分委屈,拿和离要挟他罢了。 他满眼失望,不悦地质问顾楠: “你从宫里出来,分明早就知道陛下龙体无恙的事,回家却只字不提。 害我和母亲在传旨公公面前出丑,我尚未怪你,你反倒无理取闹起来。 顾楠,你明明是个识大体有分寸的人,现在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好一个倒打一耙。 任何事情谢恒都不觉得自己做错了,错的只有别人。 顾楠冷笑,“世子和婆婆给我说话的机会了吗?难道不是我一进门,小姑就指着我骂,叫嚷着要休了我? 婆婆和世子不分青红皂白就甩休书给我,就是识大体有分寸了? 我没有在内侍面前揭开此事,便已经是识大体了,世子在质问别人之前,先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吧。” 谢恒被怼得哑口无言,眼神阴鸷。 “那你也不该动不动就提和离,你知道和离后女人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顾楠勾唇,“过什么样的日子都比在谢家强。” 谢恒倒抽一口气,脸色铁青。 “就因为我今日想休了你,你就闹着要和离?” 岂止是因为今日。 顾楠冷笑。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我嫁了你,吃穿都还是我自己的。 今日尚未大祸临头,世子便急不可耐推我出去,来日若真的遇到灾祸,我又如何能指望世子护我周全? 吃喝指不上你,袒护照顾指不上你,诰命荣光更是指不上你,谢恒,那我要你这个丈夫还有什么用?” 这话犹如一把刀,直直扎入谢恒心底最在意的地方,顾楠眼中的鄙夷令更是令他火冒三丈。 “你胡说,你顾家商户出身,嫁给我以后才享受了世子夫人的尊荣。 既然享受了世子夫人养尊处优的生活,受这点委屈又算什么? 别人都能受得,偏你受不得吗?” “受不得。”顾楠淡淡接口,因为这样的委屈,前世她受得太多了。 “你!”谢恒被这三个字激得额头青筋暴凸。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淮阳郡主故作恼怒地打断谢恒。 “你媳妇今儿确实受了委屈,你不好言哄着她,怎么还和她吵起来了?” 斥责着将谢恒往旁边推了推,一边朝他使了个眼色。 她拉着顾楠的手,一脸歉然。 “今儿的事是我和恒儿行事鲁莽,你要相信母亲,我和恒儿也是万般无奈,咬着牙才做了这个决定。 虽是为侯府着想,但着实对不住你,我让恒儿向你道歉。” 说罢,她转头看向谢恒,故作厉声呵斥,“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你媳妇陪个不是?” 谢恒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又变回先前温润君子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争吵完全没发生过一样。 “今日是我冲动了,让你受了委屈,对不住。” 顾楠抿着嘴一言不发。 一句对不住就能抹去谢恒做过的所有恶心事吗? 不能够。 淮阳郡主扯着顾楠的手温言劝说,“恒儿向你道歉了,他知道委屈你了,以后必定好好补偿你。 夫妻之间哪有隔夜仇,他知道错了,你也大度一点原谅他这次。 我们把这些不高兴的事都忘掉,毕竟家和才能万事兴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顾楠冷笑,“家和万事兴不能全指着我一个人啊,还是请两家族老们过来商谈和离之事吧。” 淮阳郡主面色一僵,眼底快速闪过一抹阴沉。 他们姿态都已经摆得这么低了,顾楠竟然都不松口,简直是给脸不要脸。 谢恒也没料到顾楠如此坚定,脸色一瞬间黢黑。 这时外面传来如花激动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僵局。 “姑娘,家里派人来了,说有急事。” 顾楠深吸一口气,“还请婆婆尽快通知谢家的族老们过来。” 她转身离开了南山堂。 淮阳郡主阴着脸扫落桌上的茶几,怒骂:“给脸不要脸的贱人,真以为自己立功了就能硬气不成?” 谢恒脑海里闪过顾楠那双坚定清亮的眼,眉头皱得紧紧的。 “母亲,她不会真的想和离吧?” “怎么可能?”淮阳郡主一口否定,“自古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有在夫家受点委屈就闹和离的? 和离的女人,整个家族的女孩子名声都会受损,除非她想毁了顾氏一族的女孩子。” 谢恒向来信母亲说的话,闻言心中莫名松了口气。 “她救治陛下有功,这个时候和离,传出去只怕陛下会对谢家有微词。” 淮阳郡主担心的也是这一点。 “她这么闹,无非就是想拿捏住咱们,想凭借这点功劳在侯府呼风唤雨。 呵,这个家只要我活着一日,就不能是她顾氏说了算。 你放心,我自有法子整治她。” “母亲打算怎么做?” 淮阳郡主眯着眼睛细细思索片刻,吩咐谢恒:“你立刻去通知族里的各位长辈,让他们来侯府集合。 我亲自带着各位族老去松雪堂求顾楠,求她不要坚持和离。” “求她?”谢恒脸色微变,“母亲是长辈,是婆婆,哪里有婆婆跪儿媳的道理?如此太委屈母亲了。” 淮阳郡主脸上露出一抹阴冷的笑。 “她前脚立了功,后脚在家里闹着和离,逼着婆婆亲自带着族老们下跪的恳求。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顾氏居功自傲的恶毒媳妇形象就坐实了。 将来即便咱们家做出什么事,外人也会觉得是顾氏嚣张跋扈所致。” 谢恒细细思索一番,“若母亲下跪恳求,顾氏依然坚持和离呢?” 淮阳郡主得意一笑。 “放心吧,我是长辈,她若受了我的跪,不仅会折寿,还会被人指责恶毒。 她若不肯受我的跪,自然也就不能再提和离二字。 若是这般还坚持和离,她名声都坏了,顾家人也不会允许她和离的。” 谢恒:“一切就依母亲,只是要让母亲吃苦了。” 淮阳郡主摆摆手,“只要你好,侯府好,我吃点苦算什么?” 母子二人分头行动,谢恒去通知谢氏一族在京里的族老们。 淮阳郡主则换了一身素服,又搓红了眼睛,整个人看起来既憔悴又悲痛。 然后带着一众族老直奔松雪堂。 松雪堂里静悄悄,淮阳郡主到了正房门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第91章跪了又没跪 淮阳郡主掩面,神情哀切。 “恒儿媳妇啊,你举荐大夫救治陛下,立了大功,又得了陛下赏赐。 这也是咱们谢氏一族的荣耀,合该受到满府上下赞扬才是,我不该那般说你。” “我知道你心里觉得委屈,今日确实是我行事鲁莽,才气得你提出和离。” “是我对不住你,婆婆给你跪下了,向你道歉,只求你别再生气了。” 正房里鸦雀无声,没人应话。 连个出来打帘子的丫鬟都没有。 淮阳郡主捂着脸哭得悲悲切切,一副悲痛难以自已的模样。 帕子下的双眼却十分阴沉。 顾楠这个贱人,她都已经纡尊降贵下跪了,她竟然连门都不出。 竟然真的敢让她这个婆婆下跪,贱人,也不怕折寿! 她接着哭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求你看在往日你和恒儿的情分上,能原谅我这一次,别再提和离的事了。” “你若不肯原谅我,婆婆我就在这里长跪不起,直到你原谅我为止。” 正房里依旧一点动静没有。 淮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的恶毒。 顾楠越是拿乔,对她越有利。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顾楠是个恶毒嚣张,磋磨婆婆的恶妇。 淮阳郡主身后的一众族老们脸色都十分难看。 谢恒通知他们来侯府,说顾氏立了大功,觉得侯府待她有所亏欠,在家闹着和离。 他们以为过来是为了劝架的。 哪知道是来见淮阳郡主下跪的。 “世上哪里有婆婆跪儿媳妇的道理?郡主也太给恒儿媳妇面子了。” “就是,即便她立了功也是郡主的儿媳妇,是晚辈,让婆婆下跪这是大不孝啊。” “谁家儿媳妇敢这么磋磨婆婆啊,这般嚣张恶毒,竟然还有脸提和离?” 一众族老们面有怒气,纷纷谴责顾楠不孝。 最年长的是老侯爷的叔祖父,谢恒要称呼一声太公。 谢老太公捋着发白的胡须,怒声道:“这等恶妇,合该休回家才是。 我谢氏一门传了十几代,还从未出现过这等恶妇。 郡主快起来,不要向她下跪,你这样只会助长她的嚣张气焰。” 淮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得意,摇头不肯起来。 “今儿的事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说错话,做错了事,也不会让恒儿媳妇这么生气。” “咱们做人父母的,都是盼着儿女夫妻和睦顺遂,若我的下跪能换来恒儿媳妇的谅解,与恒儿和和美美过日子。 即便是跪穿了我这双膝盖,我也愿意啊。” 淮阳郡主说得真真切切,引得一众族老们心有戚戚焉,纷纷称赞她识大体,为了侯府,为了孩子,能委曲求全。 一个个对顾楠更加鄙夷。 谢老太公更是愤怒地用拐杖顿地。 “真是岂有此理,此等不孝恶妇,闻所未闻啊。” “恒儿媳妇,老夫说到三,立刻给我出来,向你婆婆道歉,不然我就让恒儿休了你。” 淮阳郡主心底差点笑出声来,面上却仍旧是委委屈屈的模样。 “恒儿媳妇,婆婆求你了。” “吱呀。” 房门终于打开了一条缝隙。 淮阳郡主下意识绷紧了身子,直直看向房门口。 她倒要看看顾楠那个贱人有什么脸出来受她的跪! 房门一点一点打开,率先弹出一只毛茸茸的腿。 毛茸茸? 淮阳郡主定睛看去。 那条腿细长有力,一下将整个房门推开。 小满昂着头,噌一下跳过门槛,抖落了下精致的肌肉线条,骄傲地俯视着台阶下的淮阳郡主。 “汪汪。” 淮阳郡主...... 房门大开,可以看到房间内空无一人。 她跪了半天,结果跪了只狗? 想到自己郡主,对着一只狗又跪又哭又求,淮阳郡主两眼一黑,差点一头撅过去。 “哐当。” 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所有人回头,看到院门口站着一个丫鬟,脚边摔着一个破碎的陶盆,里面的汤水溅了一地。 是顾楠的贴身丫鬟如花,淮阳郡主咬着牙问:“你主子哪里去了?” 如花一脸震惊,“我家姑娘不在家啊,顾家得了陛下赏赐,要摆宴呢,请姑娘过去了。” 顾楠竟然不在家! 淮阳郡主两耳轰鸣,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她跪了半天,膝盖都跪麻了,结果顾楠不在家。 白跪了! 如花一脸迷茫,“郡主您为什么要跪我家姑娘养的狗啊?您不会害怕狗咬您吧? 放心吧,这狗很温顺的,不用跪它也不咬您的。” 淮阳郡主刚要起身,被这句突如其来的话扎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又跪回去。 “贱婢,说谁跪狗呢?” “您不是在跪狗?”如花惊讶得两只眼睛都瞪圆了。 “郡主您不会是想跪我家姑娘吧?我的天啊,郡主是我家姑娘的婆婆。 婆婆跪儿媳妇,伤天害理,儿媳妇是要折寿的啊。 郡主您安的是啥心啊?您不会是故意想害我家姑娘折寿吧?” “我!”淮阳郡主两腿直发抖,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跪着累的,只觉得两条膝盖钻心的疼。 顾楠的丫鬟,和她一样令人讨厌。 “本郡主和你一个贱婢解释不着,你主子在哪里摆宴席呢?” 如花犹豫一瞬,才道:“在兴味楼呢。” 淮阳郡主深吸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乱窜的怒火,转身看向谢老太公。 “老太公,还得请您跟着我去一趟兴味楼,今日如何也不能让恒儿他们两口子和离啊。” 谢老太公沉吟片刻点头同意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出了谢府,直奔兴味楼。 如花望着他们的背影,狠狠往地上淬了一口。 “呸,什么勋贵世家,一点脸面也不要。” 小满哒哒哒跑过来,扬起两个前蹄,汪汪两声,又冲如花摇摇尾巴。 如花撸了一把它毛茸茸的脑袋,笑嘻嘻地夸奖。 “小满今天表现真棒,晚上给你加两个大鸡腿。” 小满两眼一亮,心满意足地摇着尾巴跑开了。 守门的婆子凑上来,低声道:“郡主带人冲进来的时候,我远远就看到了。 可是特意关了正房门,悄悄躲了出去,谁知道小满竟然悄无声息钻进了屋里。” 如花掏出一把大钱,“婶子躲得好,姑娘赏的,拿去喝茶吧。” 婆子欢天喜地地接了,小声问:“咱们姑娘不是去兴味楼了?你怎么又回来了?” 如花嘿嘿一笑。 姑娘叫她回来,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任务啊。 第92章母子 如花进屋装了一盒子瓜子点心什么的,溜溜达达去了花园。 修剪花草的婆子们这个时间已经忙活完了,正聚在一起东家长,西家短的聊天。 看到如花都忙着打招呼。 “这不是如花姑娘么,今儿怎么有时间来花园这里了?” 如花笑着将盒子里的瓜子点心分了。 “今儿我们姑娘得了陛下赏赐,娘家那里正摆宴席庆祝呢,姑娘说了,晚上让去她院子里领喜钱。 吩咐我先拿点瓜子点心什么的给各位妈妈尝尝,一起沾沾喜气。” 听到不仅有好吃的,还有喜钱领,一众婆子们都高兴的见牙不见眼。 好听话跟不要钱似的,一箩筐一箩筐往外倒。 “世子夫人真是人美心善,如今又立下大功,好日子在后头呢。” 如花骄傲地仰着脖子,满脸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可让妈妈说中了呢,陛下这次不仅赏赐了我们姑娘,还特地赏了顾家。 顾家这次双喜临门呢,所以才特地大摆宴席。” 婆子连忙恭维,“世子夫人受赏和顾家同时受赏,可不就是双喜临门么。” 如花摇头,“这只是其中一喜,另外一喜是顾家小公子,就是我家姑娘的小侄儿,被周老先生收了做关门弟子了呢。” “周老先生?” 几个婆子面面相觑。 “可是先前咱们府上小公子拜的那位先生?” 先前谢瑞上了三天学,天天哭着回来,府里不少人都知道这件事。 如花点头,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 “正是那位老先生,人家可是三朝元老,天下读书人都尊敬的老先生呢。 更重要的一点是什么你们知道吗?” 如花突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婆子们下意识往前倾斜身子,凑上前,同样压低声音,小声问:“是什么?” 如花左右环顾,见没有人才压低声音小声说:“那位周老先生不仅收了顾家小公子,还收了太子做学生呢。 如今顾家小公子和太子是同窗同学了呢,换句话就是太子的伴读了。” 嚯! 好家伙。 几个婆子激动地瞪圆了眼睛。 虽然他们不懂太子伴读是什么分量,但她们知道当今皇帝就太子这一个儿子啊。 “那将来顾家小公子肯定也能入朝做官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太子的同窗同学啊。” 如花连忙掩住嘴,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 “哎呀,我这张嘴啊,怎么把这么大的事给说出来了呢。” “几位妈妈可都是实在人,我是来通知你们晚上领喜钱的,别的可什么都没说啊。” 几位婆子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如花姑娘放心,这事儿只有我们几个知道,绝对不会传到第三个人耳朵里。” “我就知道几位妈妈办事靠谱。” 如花将装点心的盒子一并给了她们,施施然离开了。 几个婆子顿时叽叽喳喳炸开了锅。 “要我说瑞小公子就是没福气啊,怎么不能多坚持几天啊,和太子做同窗同学啊。” 有个婆子抄着手小声嘀咕,“我听说这位老先生当初可是世子夫人出面出钱去请的呢,瑞小公子受了不少折磨,这才退了学。” “你说世子夫人会不会和那老先生串通好了,故意折磨瑞小公子?然后让瑞小公子退学,好让自己侄子顶上去。” “不能吧,瑞小公子是记在世子夫人名下的养子。” “嗐,那养子养子,谁知道养大了是不是白眼狼,哪里能跟亲生的侄儿比。” “娘家侄子可是女人的底气,世子夫人为娘家侄子谋划也没错吧?” “看吧,将来咱们府上的瑞小公子指定比不上顾家小公子。” 背后是一架菊花墙,几个婆子嘀嘀咕咕的话,全都传进了孟云裳耳中。 她气得碾碎了手里握着的菊花,转身回了想云阁。 屋里传来清脆悦耳的声音。 谢瑞正趴在榻上摆弄顾楠送的八音盒,玩得不亦乐乎。 孟云裳进了门都没有察觉。 “瑞哥儿,你今儿怎么没去读书?” 谢瑞头也不抬,“我今儿早上起晚了,和先生说了请假一上午。” 孟云裳皱眉。 起晚了就允许学生请假,这什么先生。 “先生昨日布置的描红,你写完了吗?” “写完了啊,在桌子上呢。” 孟云裳拿起桌子上的一页纸,气得差点心梗。 纸上歪歪扭扭写了两行字,竟然还没有他们在积福巷的时候写得工整。 孟云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的字,横平竖直都写不好了吗?你就不能写工整一点?” 谢瑞头也没抬,理直气壮。 “我写得很工整啊,要都一笔一划写,我就没有玩的时间了。” “再说先生都没说我写得不工整,娘你就不要管了,你又不懂。” 孟云裳捏着作业的手直发抖。 “娘告诉你多少次了,写字要平心静气,多写多练才能写出一笔好字,你一上午就只写了两行字? 你给我起来,继续写字,一笔一划写工整,写满一页。” 谢瑞不耐烦地撅嘴。 “先生都没给我布置那么多作业,你为什么要让我多写?” “我不写,我不写,我就不写!” 一股怒火直窜天灵盖,孟云裳没忍住,朝谢瑞怒吼。 “你看看你写的字能看吗?这才几天啊,字就退步那么厉害了? 你给我起来写字,不许再玩了。” “我不要。” 谢瑞专注地玩着八音盒,头也不抬。 “将来瑞小公子肯定比不上顾家小公子。” 先前婆子的嬉笑声在耳边回荡,孟云裳气得脑子发懵,上前一把夺过谢瑞手里的八音盒。 狠狠摔在了地上。 砰。 清脆的音乐声戛然而止,八音盒里的小人摔得七零八落。 “我说不许再玩了,起来给我写字。” 孟云裳朝着谢瑞怒吼。 谢瑞愣了下,哇一声嚎啕大哭。 “这是母亲送的八音盒,你赔。” 孟云裳看到儿子哭,心里本来软了下,听到谢瑞这声哭嚎,不由更加愤怒。 “住口,她不是你母亲,我才是你母亲,我才是。” 谢瑞被她怒吼声吓坏了,呆呆看着她,哭得更加伤心了。 “坏蛋,你是大坏蛋,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谢瑞哭着跑了。 孟云裳望着地上摔碎的八音盒,一脸颓然地瘫坐在椅子上。 怎么会这样? 她心心念念带着儿子进入侯府,为何瑞哥儿进了侯府,请了先生,反倒不如以前了呢? 不,不对。 是顾氏在故意捧杀她的瑞哥儿。 先是送好东西,然后又故意施展计谋。不让瑞哥儿接受好先生教育 听说顾氏娘家侄子是个病秧子。 她瑞哥儿健健康康都受不了周老先生的磋磨,一个病秧子怎么可能挺得住? 这一切都是顾氏在暗中捣鬼。 顾氏这个天杀的。 “恒郎呢?恒郎在哪里?” 孟云裳越想越坐不住,立刻问丫鬟谢恒去了哪里。 她要去告诉恒郎,顾氏是个面善心黑的贱人! 第93章团结 兴味楼是顾家的酒楼,今日兴味楼并不对外营业,却格外的热闹。 鞭炮足足放了几十挂。 整个顾氏一族的人都来了,更有不少相熟的人家前来道贺。 陛下赏赐的黄金百两贴了红封,摆在大厅正中央,旁边放着明黄色的圣旨。 顾家几个年长的族老更是站在圣旨前,个个一脸荣耀。 最年长的三叔公,激动的心,颤抖的手,膜拜着圣旨一遍又一遍。 “大姑娘光耀门楣喽,以后族里的姑娘,当向大姑娘学习啊。” 顾楠微微勾唇,“谢三叔公夸奖,以前我有不懂事的时候,多亏长辈们不和我计较。” 顾家未出阁的姑娘们纷纷向顾楠施礼。 四周围满了人,男人们纷纷向顾二叔,顾三叔兄弟俩道贺。 “陛下亲自下旨赏赐的黄金啊,这是多少达官贵人都没有的荣誉呢。” “顾家为咱们皇商挣了口气,以后就是皇商们的楷模啊。” 顾二叔和顾三叔激动地脸上满是红光,腰板挺得比平时直了几分。 领着顾家大堂哥,二堂哥以及顾青鸿一一回应。 女眷们则分别找常氏,顾家二婶,三婶以及顾家旁支的女眷们打听顾氏未出阁的女孩子们。 陛下一句教女有方,整个顾氏一族的女孩子们身价都往上抬了几分。 尤其顾青鸿又与太子做了同窗,眼见着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顾家以后不再只是普通的皇商了,顾氏一族要从此崛起了。 精明的人家立刻就盯准了顾家现在未出阁的姑娘。 顾家的女眷们个个与有荣焉。 而这一切都是顾楠带来的。 顾家所有人看顾楠的目光没了昔日的冷淡,嫌恶,只有满满的钦佩。 顾楠勾了勾唇,靠在顾夫人身边,将圣旨上的字又念了一遍给顾夫人听。 “陛下说您和父亲教女有方呢,陛下都夸您了呢,母亲。” 顾夫人激动地眼眶泛红,向来苍白的脸浮现两朵浅浅的红晕。 她紧紧握着顾楠的手,喃喃:“你小时候我便知道,我家楠楠是有出息的。 她爹,你看,咱们楠楠光耀门楣了,今晚回去我多烧几炷香给你,好好和你念叨念叨。” 顾楠听得鼻子发酸,心中忍不住有些遗憾。 若是她重生的时间再往前一些,兴许能救下父亲和哥哥的性命。 若是父亲和哥哥都还在,该有多好啊。 那样她就不用这般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谋划,父亲和哥哥便能为她撑起一片天。 遗憾归遗憾,但她知道自己能重生已经是上天怜悯。 环顾此刻厅内的情形,整个顾氏一族此刻空前团结。 父亲和哥哥在天上看到这一切,应该也会高兴的吧? “今晚将黄金和圣旨供奉在祠堂里,这是整个顾氏一族的荣耀啊。” 三叔公依依不舍放下圣旨。 顾楠想了想,提议道:“我有一个提议,三叔公和几位族老,二叔,三叔可参详两分。” 她一开口,整个大厅内都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顾楠身上。 “大姑娘有话尽管说。” 顾楠道:“陛下赏的黄金是荣誉,咱们留两块和圣旨一同供奉在祠堂里,其余的黄金不如去户部兑换成白银。 然后捐到不同的善堂去,救济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让他们有书可读,还有那些无儿无女的老人,让他们老有所养。 这是陛下的赏赐,也是咱们顾家为陛下祈福了,族老们觉得如何?” 几位族老们纷纷表示赞同,称赞顾楠想得周到。 淮阳郡主,谢恒以及谢家的族老们便是这时候冲进来的。 “恒儿媳妇,我带着恒儿还有谢家族老,来向你赔罪来了。” “我给你跪下了,只求你别生气,不要再和恒儿闹和离了。” 淮阳郡主进来直奔顾楠,屈膝就要向顾楠下跪。 今儿她一定要下跪坐实顾楠恶妇的名声。 顾楠望着气势冲冲而来的淮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冷光。 她微微一闪,淮阳郡主没刹住,一头险些撞在供奉圣旨的桌子上。 两腿一软,膝盖往地上跪去。 顾夫人急急扯住了淮阳郡主,气得浑身发抖。 “郡主这是做什么?哪里有婆婆跪儿媳妇的道理啊?你这样是想逼我女儿去死吗?” 怪不得女儿坚定要和离,这个老虔婆平日里不知道如何磋磨女儿呢。 顾夫人一想到顾楠受的罪,眼泪就啪嗒啪嗒往外流。 一双手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死死拽着淮阳郡主,不让她跪下去。 淮阳郡主被她扯着,一时竟挣脱不开,只得反手抓住顾氏。 “哎呦,亲家母,你快劝劝你闺女,咱们都是为人父母的,哪里能眼睁睁看着和离。 我和恒儿都已经向她道歉了,她还不依不饶地要闹和离。 和离的女人不仅没有好日子过,还会带累你们顾氏一族所有女孩子们的名声啊。” 一句话,令厅里顾家女眷们的脸色都变了。 看着顾楠的目光多了两分迟疑。 顾楠心头微沉,“婆婆和世子不妨说说你们做错了什么?要取得我原谅?” 淮阳郡主和谢恒脸色一沉。 谢恒一脸愧疚,含糊其辞。 “夫人,为夫已经知道错了,还请你原谅我,我们以后好好过日子。” 顾楠脸上露出一抹冷笑。 “不是什么事都能用一句错了抹杀,世子和婆婆以为我举荐的大夫没有治好陛下。 生怕我连累了谢家,我一进门就甩休书给我,如此无情无义的行为,我不和离,还要留在谢家继续受委屈吗? 婆婆如今又用下跪这招,明面上向我道歉,实际上是逼我打消和离的念头,我不同意,就成了逼迫婆婆的恶妇。 婆婆这是当我们顾家所有人都是傻子吗?” 淡淡几句话,不卑不亢,直接戳穿了淮阳郡主的恶毒算计。 话音一落,顾氏族人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怒气。 顾夫人心疼女儿,气得浑身颤抖,险些晕过去。 顾楠伸手扶住母亲,眼底酸涩不已。 若非万不得已,她根本不想让母亲知道这些腌臜事。 淮阳郡主被她戳穿心中算计,心底知道跪不下去了。 立刻就换了话术,一脸愧疚道:“成一门亲事不容易,你坚持要和离,我也是急晕了头才想着跪下求你原谅。 恒儿媳妇,我真没有逼你的意思,好孩子,你就原谅我们这一遭吧。” 谢老太公颤巍巍出来,劝顾楠。 “今儿的事,是郡主和世子不对,他们也向你道歉了,你也别斤斤计较了。” “一家人哪有不吵架的啊,这上嘴唇还有碰下嘴唇的时候呢,是不是? 不能动不动就闹和离,你和恒儿回家,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不好吗?” 顾楠被谢老太公和稀泥的话气得冷笑。 “不和离?也可以,只要他们将谢瑞从族谱上抹掉,赶出侯府,婆婆和世子能做到吗?” 第94章刺激 淮阳郡主和谢恒脸色一僵,对视一眼,脸色都十分难看。 瑞哥儿是她亲孙子(他亲儿子),当然不能从侯府赶出去。 顾楠为何会在此时突然提到谢瑞?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顾家的族人们都面面相觑。 顾二叔耿直,直接问:“谢瑞是谁?” 顾楠:“前些日子婆婆接进府里的,说是侯爷恩人的孩子,今年四岁多了,非要让我记在名下做嫡子。” 顾氏族人脸色都不好看了。 顾楠尚未生下亲子,却要过继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做嫡子,这不是欺人太甚吗? 顾三叔嗤笑,“什么恩人的孩子,不会是世子在外面偷偷养的野种吧?” 谢恒脸色大变。 淮阳郡主抢先一步,咬牙辩解:“当然不是。” 顾三叔撇嘴,“你们说不是就不是了?滴血验亲过吗?毕竟世子长得一副风流浪荡样,保不准什么时候留下个孩子,这事谁说得准?” 淮阳郡主气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却没办法和顾三叔一个男人理论他儿子有没有留种的话。 谢恒眼底阴鸷,却也知道决不能承认谢瑞的身份。 只得忍着内心的屈辱,冷声道:“真不是我的孩子。” 顾楠接口,“世子说不是就不是吧,但我找算命的算过了,瑞哥儿的属性和我相冲。 如果将谢瑞养在府里,我就会有血光之灾。 不如就将谢瑞送去老家,派几个人照顾着,如此既全了世子和婆婆要报恩的心愿,又保全了我。 婆婆一直希望全家和和美美,想必也不愿意看到我有血光之灾吧?” 此话得到了顾氏族人的纷纷响应。 “这确实是两全之策,既保全了我们大姑娘,又照顾了恩人家的孩子。” 就连谢氏族人也有所松动。 毕竟顾楠是得了陛下赏赐的人,说句陛下的救命恩人也不为过。 有这份恩情在,对谢家诸事有利。 淮阳郡主和谢恒憋得说不出话来,甚至有一丝茫然。 她不是来逼着顾楠打消和离的吗?话题怎么转到瑞哥儿身上的? 谢恒看着顾楠的目光惊疑不定,一时不敢应话。 顾楠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怎么?世子不敢答应这个要求吗?” 谢恒只觉得无数双眼睛盯在他身上,如火焰一般,在他身上灼出滋滋的火花来。 烧得他嗓子火烧火燎地疼,应吧,不舍得,不应吧,又想不出合理的理由来。 下意识求助看向母亲。 淮阳郡主一时也没有好办法,只能暗示他先应下顾楠,先过了这关,把顾楠糊弄回去再说。 谢恒咬牙,“好,我答应你。” “不可以。”身后传来一声尖叫。 孟云裳惨白着脸,摇摇欲坠,一脸悲伤又气急。 “恒郎,你答应过我要好好对瑞哥儿的,你怎么能把他送到乡下老家?” 谢恒脸色铁青,“你怎么来这里了?快回府去,回去我再和你解释。” 孟云裳此刻哪里能听进去这些话。 她满心满眼都是谢恒要把她的宝贝儿子送到乡下去。 她小时候也是在乡下长大的,乡下人过的什么日子,她再清楚不过了,怎么舍得儿子去受苦? 何况她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儿子身上,若不是为了儿子,她又怎么会委屈自己做了一个贱妾? 孟云裳眼巴巴地扯着谢恒,哭得哀哀怯怯。 “恒郎你答应我,不能送走瑞哥啊。” 顾氏族人纷纷侧目,询问顾楠,“她是谁?” 顾楠唇角含着一抹讥讽,“这位是世子在外面养了四年多的外室,如今接进府里做了贱妾。” 常氏柳眉倒竖,指着孟云裳破口大骂。 “一个贱妾,也敢来参合主母和主君之间的事,谁给你的脸面? 郡主和世子真当我顾家没有人吗?” 淮阳郡主阴着脸,恨不得用眼神撕了孟云裳。 “贱人,还不立刻滚下去,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 孟云裳脸色苍白,摇摇欲坠,死死拽着谢恒的袖子不撒手。 急急地说:“恒郎,你别听顾氏瞎说,她就是故意逼你送走瑞哥儿的。 顾氏面甜心苦,心狠手辣,先前给瑞哥儿请先生肯定是她使了阴招,先生才会那般折磨瑞哥儿。” 谢恒不耐烦甩开她,“你先回去,这些事回去再说。” 当即吩咐下人将孟云裳拉走。 孟云裳此刻满心都是对顾楠的愤恨,对儿子即将送走的恐惧,偏偏又被下人死死拉着往外拖,满心的愤怒让她整个人弯成了一张弓。 不停地剧烈挣扎,不肯走。 “恒郎,我求你。” 顾楠忽然嗤笑一声,冷冷看向孟云裳,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将谢瑞送出府又不是不养了,孟姨娘你为什么那么生气啊? 是因为你想做谢瑞的母亲吗?真是可惜呢,如今谢瑞的母亲是我,你一个贱妾,不配做他的母亲。” 这话犹如刀一般狠狠扎入孟云裳心上,耳畔响起谢瑞恼怒哭泣的怒骂。 “坏蛋,大坏蛋。” “你才不是我母亲。” 她恶狠狠地瞪着顾楠,满心愤怒全都化作绝望的怒吼。 “顾氏,你这个贱人,你故意的是不是,你分明早就知道瑞哥儿是我和恒郎的孩子。 你恨我夺走了恒郎的爱,故意作践我的瑞哥儿,用我的瑞哥儿来给你侄子铺路。 你故意捧杀我的瑞哥儿,你不安好心。 恒郎,你看看顾氏.......啊啊!” 啪。 谢恒黑着脸,抬手狠狠给了孟云裳一巴掌。 心里暗恨孟云裳糊涂,她这番话不仅坐实了她外室和瑞哥儿奸生子的身份。 还将他多年积攒的名声毁于一旦! 孟云裳被扇倒在地,嘴角流出殷红的血迹。 她伤心欲绝地看着谢恒,捂着脸哭得十分伤心。 “恒郎你打我,你为了顾氏打我?还要送走我们的儿子。 你变心了是不是?你当初说过要对我和儿子一辈子好的。” “你给我住口。”谢恒黑着脸又扇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将孟云裳扇得眼冒金星,一时连哭泣都不敢了,看向谢恒的眼底带着恐惧。 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顾楠望着面色惨白的孟云裳,再看看黑着脸的谢恒,悄悄松开了一直攥着的手心。 冷冷的,带着两分复杂,两分讥讽,又像是叹息一般。 “原来谢瑞是世子和孟姨娘在四年多前生的外室子啊,未婚先生庶长子,不对,应该说是奸生子。 事后又想办法接他们母子进府,将奸生子用恩人子子的名义过继给我。 婆婆和世子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啊。” 谢恒一瞬间通体生寒。 第95章抵不过 谢恒攥着手心,死死看着顾楠,目光黑沉沉的。 这一刻他终于反应过来。 什么闹和离,什么命格不和,都是幌子。 顾楠就是故意在大庭广众之下故意揭穿瑞哥儿的身世,故意要让他身败名裂。 他不懂,他身败名裂,对顾楠有什么好处? 随着顾楠话音一落,顾氏一族全都炸了。 常氏狠狠对着谢恒淬了一口。 “我们小门小户尚知道尊重未过门的妻子,没娶正妻之前绝不会有庶长子。 你倒好,不仅未婚养外室,还生出野种,我呸,什么勋贵世家,公侯之子,狗屎还差不多。” 谢恒哪里被人如此直白地骂过,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顾二叔气得指着谢恒的手直发抖。 “当初是你们谢家先上门求娶,并不是我们顾家高攀,要早知道你未婚就在外面养了外室,我大哥绝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 算算时间,你们娶我家大姑娘进门的时候,庶长子都生出来了。 你们这...这是公然骗婚啊。” 顾三叔跺脚,“和离,必须和离。” 顾氏族人个个义愤填膺。 谢家的族老们面面相觑。 今儿的事闹大了,谢恒的名声受损,他们也都会受影响。 “这事确实是世子做错了,但那时世子年龄小,谁年少无知的时候不犯点错?” “和离不是嘴皮子一掀就能成的事,成一桩婚不容易,还请顾家族老们慎重考虑。” 谢老太公用拐杖顿了顿地,直接看向顾家三叔公。 “不过一个贱妾,一个庶子,真不值当闹到要和离的地步,说难听点,但凡有点家世的,哪个家里没有妾室庶子? 郡主和世子欺骗顾氏,是他们有错在先,这样吧,我老头子做主,将贱妾还有庶子送出去,不在你跟前碍眼。 你们顾家也后退一步,权当此事没发生过。” 顾家三叔公沉着脸,“你们谢家隐瞒外室庶子存在,欺瞒顾家是事实。 今日又不分青红皂白,险些休了我们家姑娘,如此无情无义的行为,我们如何还敢让姑娘在侯府生活?” 言下之意,支持顾楠和离。 谢老太公没想到自己开口都被驳回,有些难堪。 大堂内的氛围十分焦灼。 顾夫人紧紧攥着顾楠,手心全是黏腻腻的汗。 女儿能不能离开谢家那个虎狼窝,全看今日了。 虽然谢恒理亏,但如果谢家坚持不和离,顾家也没办法强逼着谢恒写和离书。 淮阳郡主敛去眼底的阴沉,脸上却是一副感慨万千的神情。 “楠楠啊。” 嫁入谢家这么多年,第一次叫了顾楠的闺名。 “当初你能和恒儿结缘,是因为你上香途中遭遇地痞流氓,恒儿路过,路见不平,出手相助。” “说句难听话,若没有恒儿的出手相助,你碰上那群地皮流氓,只能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哪里会有这几年在谢家的幸福日子过?只怕早就青灯古佛或者命丧当场了。” 顿了顿,她继续说:“当然,我说这话并不是逼着你报恩,而是想说人都有犯错的时候。 这次恒儿确实做错了,便是念着他当初的救命之恩,你也不能一杆子打死他,该给他一次机会才是。” 这话让顾氏族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毕竟当初谢恒出面救顾楠是事实,他们无法反驳。 顾青鸿一脸疑惑开口看着谢恒。 “先生教导说施恩图报非君子,难道说世子救我姑母时,就笃定我姑母会嫁他作为回报,否则他便不会出手了。” 淮阳郡主脸色微变,“胡说,恒儿出手救人是一片善心,你们顾家嫁女是知恩图报。” “你才是胡说。”顾二叔脸一黑,“我们顾家可不是嫁女儿做回报。 我们顾家当初回报了近三十万两银子给老侯爷,据我所知,这些银子也救了老侯爷一命吧? 一命还一命,这恩情就算是还清了,我们顾家不欠你们谢家的。” 淮阳郡主脸色一白。 当初顾家暗中给了三十万两银子,帮着侯爷填了他贪墨的银子,此事只有顾楠父亲和侯爷知道。 顾二叔怎么会知道。 顾三叔呸了一口。 “当初你们家上门提亲时,可是一口一个保证让我们家姑娘进门就做当家主母,不会受一点委屈的。 如今老侯爷才走了几年啊,你们就这样违背他的誓言,他九泉之下知道,只怕气得棺材板都要被顶开了。” “你,你们......”淮阳郡主嘴唇抖了抖,却被驳得哑口无言。 谢家族人听到这里,看着淮阳郡主的眼神都有些不满。 听听她说的什么屁话。 挟恩图报的名声传出去,谢家还要不要脸了。 当下就有族老站出来劝说淮阳郡主。 “既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不如就让他们和离吧,再不和离,真的成了仇人了。” 淮阳郡主恨透了这些墙头草般的族人,咬着牙一言不发。 谢恒走到顾楠跟前,沉声道:“我答应你,将瑞哥儿从族谱上将养子改为庶子,将孟氏和瑞哥儿都送到乡下老家去。 顾楠,我们能不能不和离? 我不过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而已。 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夫妻之情,当年的救命之恩,这一切都抵不过这点小错吗?” 当然抵不过。 顾楠看着谢恒,嘴角勾起一抹笑。 笑着笑着,眼眶一热,泪就下来了。 谢恒在和她说夫妻之情? 可笑,他们之间有过夫妻之情吗? 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谢恒都不曾给过他作为丈夫应该给的疼爱与照顾。 念着他的救命之恩,念着失身于他人的愧疚,前世她忍了十年。 无数个漆黑的夜里,她泪湿软枕,最后家产被夺,又被谢恒亲手灌下毒药。 她的泪,她的血,她的命,岂是谢恒轻描淡写的一句认错就能抵过的? 她拿起纸笔递过去。 “谢恒,我与你已经无话可说,你写和离书吧,我们好聚好散,从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各生欢喜? 谢恒呆呆看着眼前的顾楠。 一身淡雅的云锦妆花长裙,低调又华贵,梳着高髻,淡扫蛾眉,五官却明丽得令人移不开眼睛。 她的身姿挺的笔直,犹如寒冬枝头绽放的腊梅,经霜愈美。 他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顾楠美得惊人。 与孟云裳娇柔清秀的美不同,顾楠的美,艳而不俗,美而不妖。 但现在他就要失去这一抹美丽了,他怎么能心生欢喜? 他一点都不欢喜! 第96章宠妾灭妻 谢恒咬着牙一言不发,也不肯接顾楠手里的纸和笔。 顾夫人急得捏紧了帕子,急得恨不能上去捶谢恒几拳。 淮阳郡主阴恻恻看了顾楠一眼。 今日绝对不能让顾楠和离,否则谢家就真的身败名裂了。 “张妈妈。” 张妈妈凑到跟前,她低声耳语几句。 张妈妈出去,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套衣裳,亲自服侍淮阳郡主穿上。 顾楠看得瞳孔微缩,狠狠攥住了手心。 顾氏族人也都脸色大变。 淮阳郡主竟然直接往身上套了一身死人装殓才穿的寿衣。 她扯了扯衣襟,一脸悲痛地掩面痛哭。 “顾氏,我和恒儿都是真心向你道歉,也答应你将孟氏和瑞哥儿送走。 你还不肯罢休,显然心中余怒未消,大抵是觉得我们道歉的诚意不足。 如今我把寿衣都穿好了,你若是还执意和离,我便以死谢罪,就当你们给我送终了。 怎么做,你自己选吧。” 说罢,直接往地上一躺,一副等待被装殓的死人模样。 谢恒脸色大变,扑通跪在淮阳郡主身边,看着顾楠的目光泛着火星子。 “成亲多年,我母亲从未刻薄过你,你也向来善良,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母亲以死恳求你?” 这哪里是恳求,分明就是以死相逼。 再说淮阳郡主为什么没刻薄过她,那是因为她花着自己的嫁妆银子,没脸刻薄她。 自从她重生后不愿意再吃亏,淮阳郡主看她的眼神一日比一日阴沉。 谢恒怎么能有脸说出没刻薄过四个字来? 顾楠气得浑身发抖。 顾夫人慌乱地站起来,又气又急,指着淮阳郡主的手直哆嗦。 “你堂堂郡主,怎么能做出这样不要脸的行为?你这哪是求我女儿不和离? 你这是要活生生逼死我女儿啊。” 一旦女儿传出去逼得婆婆穿上寿衣祈求的恶名,即便是和离,女儿也没办法在这世上活下去了。 淮阳郡主也不睁眼,直挺挺躺着。 “要么今日顾氏跟我们回侯府,要么你们顾家用一副棺材把我抬出去。 我是先帝钦封的郡主,真把我抬出去,我看你们顾氏一族如何交代。” 顾夫人性子懦弱,本就不擅长与人吵架,此刻又气又急,眼前发黑,险些气晕过去。 “母亲。” 常氏连忙扶顾夫人坐下,一脸担忧。 顾夫人靠在她身上哭成泪人,“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常氏气得破口大骂,“郡主的心可真歹毒啊,我们顾家是平头百姓不假,不如你们谢家有权有势。 泥人尚有三分土性,真把我们逼急了,大不了大家鱼死网破。” 顾氏族人神色凝重。 他们虽然生气,却也因为淮阳郡主这突如其来的一招而投鼠忌器。 他们怕和离没谈成,真要把淮阳郡主逼出好歹,顾楠以后在顾家的日子更艰难不说。 淮阳郡主毕竟是郡主,真要出了事,整个顾氏一族都难逃责任。 顾三叔公低声劝顾楠。 “楠姐儿,叔公知道你心里苦,可......” 可他不能真的为了顾楠和离,将整个顾氏一族都搭上。 “真不能退一步吗?” 顾楠死死咬着牙关,心中翻涌着无边的恨意与怒火,将她一双眸子灼得更加透亮。 她不怨三叔公的退却,毕竟族人已经为她奋力争取。 要怨要恨只能恨淮阳郡主和谢恒的无耻至极。 都到了这一步,她死也不能退。 “谢恒,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父兄去世后,你们就谋划着夺我顾家财产。 你们计划孟氏和谢瑞接进府里,孟氏做平妻,谢瑞过到我名下做嫡子,以便顺利继承我名下所有财产。 为了你心爱的孟氏和谢瑞,你不惜在圆房宴那日,指使府里的长顺媳妇给我下药,意图陷害我,拿捏我。 上天怜我,让我躲过一劫,自那日起,我便知道了。” 余光看到母亲因为自己的话心疼地哭成了泪人,她压下心中酸涩。 若不是为了和离,她又何尝在亲人面前揭开自己曾经历的那些龌龊。 她冷着脸上前一步,指着谢恒,一字一句,字字泣血。 “你,谢恒,就是一个自私自利,宠妾灭妻的畜生。” 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尤其是谢家的族老们,他们虽然觉得谢恒未婚生子过于荒唐,但也没太多苛责谢恒。 男人嘛,管不住裤裆里那二两也是常有的事。 但宠妾灭妻的性质可就不同了。 正妻是当家主母,是家族的门面,妾不过是用来解闷的玩意儿。 不管男人有多少妾,都不能动摇正妻的地位。 越是讲究的勋贵世家,越是不允许宠妾灭妻的事发生,轻则败坏家族名声,重则动摇家族根基。 一时间谢氏族老看着谢恒的目光充满了失望。 甚至还有族老掩面嘀咕:“丢人,丢人啊。” 谢恒黑着脸死死盯着顾楠,眼底一片阴鸷。 “宠妾灭妻?你为了和离竟然给我冠上如此狠的罪名?无凭无据,你怎么能随意指责我宠妾灭妻。” 长顺媳妇已经被烧死在那场大火里,他笃定顾楠没有任何证据。 “谁说无凭无据?奴婢便是证人。”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急切的声音。 一个瘦削的身影,穿着一身布衣,冲进门便跪在地上。 “奴婢正是文昌侯府的长顺媳妇,当日世子威逼奴婢在世子夫人的吃食中下药。 事情被世子夫人戳穿后,世子心狠手辣,故意让奴婢丈夫放火灭口。 若非世子夫人警醒,奴婢早就被那把火烧死了。” 长顺媳妇充满恨意地看着谢恒,声音凄厉。 “奴婢可以作证,世子就是宠妾灭妻。” 谢恒看着长顺媳妇,满目错愕,犹如见了鬼一般。 躺着装死人的淮阳郡主一骨碌坐了起来,也装不下去了。 “你个贱婢,敢污蔑主子,给我拖下去打死。” 长顺媳妇:“奴婢所说句句属实,便是到了御史台,奴婢也敢再说一遍。” 顾青鸿板着小脸向顾家族老们作揖,声音虽稚嫩却无比坚定。 “各位族老,叔伯大爷,姑母在谢家受诸般委屈,若作为娘家人,还是不管不问,任由她委曲求全,那我顾氏别的嫁出去的姑娘岂不是任由婆家欺凌? 文昌侯府如此欺辱我姑母,我姑母必定要与谢家和离。 宠妾灭妻,杀人灭口啊,姑母再不和离,可能就真的要丧命了。 还请各位长辈与我们一起前往御史台,请求御史大人来判我姑母和离。” 小小年纪,说话却有条有理。 在场的顾氏族人个个动容,都是有女儿的人,谁愿意女儿嫁出去被婆家欺凌? “走,我们去御史台分说,别说御史台,既有冤屈,便是陛下面前登闻鼓也是敲得。” 顾氏族人涌动。 顾夫人激动地站了起来,死死攥住了顾楠的手。 淮阳郡主见状,不由慌了,狠狠闭了闭眼,咬牙道:“恒儿,写和离书。” “母亲!”谢恒气急败坏。 第97章不甘 大堂内气氛十分胶着。 谢恒瞪着顾楠,只觉得火焰在整个胸腔中游离,冲得他疼得喘不过气来。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根葱一样,被人剥了一层又一层,将里面最脆弱不堪的部分裸露在外,任人指责。 事情怎么突然就到了这一步呢? 原来顾楠在圆房宴那日,第一次提出和离就是认真的。 从那日开始,她就开始了步步为营的和离计划。 难怪对他三番两次的示好都不肯接受。 如此冷心冷情,他应该要恨顾楠的,可此刻他心里却乱成了一团。 只有一句话格外清晰。 “和离书不能写啊。” 淮阳郡主心里更是呕得想吐血。 “不能让他们去御史台闹,真要那样,咱们家才是真的完了。” 她将笔塞进谢恒手里。 “写吧。” 谢恒握着毛笔的手隐隐颤抖。 他又气又急又怒,只觉得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 一会儿是成亲那三年,顾楠对他有求必应的情景,一会儿是现在顾楠对他冷言冷语的模样。 最初成亲的时候,他真的没有想过谋夺顾家财产,也没想过对顾楠怎么样的。 他甚至想着即便不喜欢,终归是娶了,相敬如宾便是。 可什么时候他起了别的心思呢? 是顾楠不停为他打点,塞银票给他的时候? 是他挥霍着顾楠的银票,享受着同窗们追捧的时候? 还是孟云裳在他耳边娇喘着一遍遍说瑞哥儿将来如何有出息的时候? 还是母亲一遍遍念叨顾家财产丰厚,若是能成为谢家的该有多好? 啪嗒。 一滴墨滴在纸上,晕染了整张纸。 谢恒木着脸将纸团成一团,抖了半天,一个和字都没写出来。 他看着顾楠,眼底茫然又无措,“我错了,但我一开始真的没想过害你的。” 这是做什么? 顾楠冷冷看着他,一言不发。 常氏叉腰怒骂:“呸,这个时候装什么深情,迟来的深情比狗都贱。” 谢恒暗恨顾楠冷心冷情,咬着牙关终于写下了和离二字。 “且慢。” 门外传来一道威严的声音。 顾楠心口一紧,循着声音往门口看去。 一个五十岁左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嬷嬷走了进来。 极有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落在了淮阳郡主身上。 “老奴见过郡主。” 淮阳郡主一咕噜从地上站起来,满脸惊喜扑过来。 “尚嬷嬷,你怎么来了?太后她老人家从五台山回来了?” 尚嬷嬷点头,“没错,太后十分想念郡主,奴婢在外面看到文昌侯府的车驾,本想请您去拜见太后。 却无意间听到一场闹剧。” 谢氏一族的人脸上都带出几分惶恐之色。 毕竟谢家行事确实荒唐。 淮阳郡主亦是满脸羞愧,“让嬷嬷见笑了,不知太后的銮驾在哪里?我去给她老人家请个安。” 尚嬷嬷摆手,“请安的事择日再说,太后已经起驾回宫,派奴婢来传懿旨,谢,顾两家跪听懿旨吧。” 谢,顾两家的人跪了一地。 顾夫人紧张地握紧了顾楠的手,眼底满是焦急。 顾楠想安慰母亲,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淮阳郡主的父亲是异姓王,先帝后期,因帮着别的皇子与当今争夺皇位,兵败后夫妇双方自杀。 身后只留下六岁的淮阳郡主,念及祖上的功劳,太后将其领进宫教养了几年。 眼看着和离即将成功,太后为何要在此刻横插一脚? “今日谢,顾两家之事,哀家已经听说,谢恒行事荒唐,郡主纵容其后,着实该罚。 罚淮阳郡主抄写佛经百遍,谢恒杖责五十,罚俸一年,贱妾与庶子皆发送庄子上。 若往后再犯此事,哀家定要重重责罚。” 顿了顿,尚嬷嬷又转向顾楠,意味深长地说: “陛下尚在养病期间,世子夫人也该适可而止,勋贵世家闹出和离的事,陛下听了也会糟心不是? 太后娘娘说了,希望世子夫人归家后能夫妻和睦,婆媳和顺,和离的事莫要再提。” 和离的事莫要再提。 莫要再提...... 四个字犹如钢刀一般狠狠扎入顾楠的心窝,入肉切骨,搅得她血肉模糊。 她做了这么多,就差最后一步,她就能脱离谢家了啊。 为什么太后就用一句轻飘飘的莫要再提,就将她所有的努力全都归零。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啊。 她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咸咸的苦涩与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口腔,才发现自己又一次咬破了嘴唇。 “怎么?谢世子夫人要违逆太后的懿旨?” 顾楠死死攥着手心,长长的指甲掐破了手心,疼痛让她唇畔轻颤,血腥味在牙齿间乱窜,勉强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 “顾氏遵太后懿旨。” 淮阳郡主与谢恒欢天喜地送尚嬷嬷离开。 太后这道懿旨虽然罚了谢恒,但也等于揭过此事。 谢恒名声受损,但也比想象中的身败名裂要好很多,毕竟太后都处罚过了,以后也不会有人轻易敢再提此事。 顾夫人再也坚持不住,吐了口血晕了过去。 “母亲。” 顾楠扑过去,抓起母亲的手。 母亲双眼紧闭,死死咬着牙关,吐出来的血染红了衣襟,一双手更是冰凉至极。 “快,快请大夫啊。” 她听到自己凄厉的喊声,觉得四周的人影开始不停晃动。 面前是一张张焦急担忧的脸庞。 有母亲,嫂子,二叔,三叔,还有鸿哥儿...... 她眼前一黑,软软倒在了地上。 “姑娘。” 如意与如花哭喊着扑过来,接住了她。 ------ 安庆宫外。 平安焦急地都快把门口的青石砖踩烂了,终于在他数到第三千五百五十九个数的时候,萧彦高大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连忙迎上去,“殿下不好了。” “嘘,皇兄刚睡着,别吵醒他。” 萧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平安出去说话。 一出安庆宫,便迫不及待问:“谢恒写了和离书?” 他一直让平安盯着顾楠那边的动向。 发现淮阳郡主带着族老去兴味楼找顾楠,随后谢恒的妾室也冲了进去。 他便猜到顾楠今日会有行动,立刻让平安盯着点兴味楼的动向,关键时刻将长顺媳妇送了进去。 “嗐。”平安跺脚,“一切都在殿下的猜测中,长顺媳妇进去后,一番指证。 顾氏族人本是要去御史台告状的,谁知这个时候太后回来了,横插了一脚。 属下来不及回宫告诉您此事,最后就......没和离。” “太后?”萧彦双眸微眯,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可惜了,那丫头一定很伤心吧? “她怎么样了?” 第98章心疼 平安叹息,“顾娘子她当场就晕了过去,顾氏族人要接她回娘家。 偏淮阳郡主拿着太后懿旨当令剑,坚持将顾娘子带回了谢家。 听说宣了府医去看,但现在人还没有醒过来。” 萧彦沉着脸没说话。 平安莫名打了个寒战,小声道:“虽然没和离,但太后也罚了谢恒,杖责五十呢。” 话音一落,见自家殿下身上寒气更重,平安一时有些摸不准头脑。 听到谢恒被杖责,不是应该高兴吗? 挠头猜测主子的意思:“殿下是要让谢恒....?” 他伸出一只手做了个抹脖子,翻白眼的动作。 萧彦双手背在身后,嘴角勾出一抹嗜血的冷笑。 唇角溢出五个字:“让他残了吧。” 顾楠那丫头要堂堂正正和离走出谢家,而不是以寡妇的身份。 平安反应过来。 “属下这就去找行刑的禁军兄弟交代一番,让他们动手的时候掌握点分寸。” 杖刑是个很讲究力道的刑罚。 受刑罚的时候若是打点好,外面看起来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但内里却一点都没有受损。 若是打点不好,五十大板下来,可能外表只是破点皮,但内在脏腑却会受损。 “属下保证将此事安排得悄无声息。” “嗯。” 平安转身就走。 “回来。” 身后传来萧彦的叫声。 “殿下还有何吩咐?” 萧彦沉默片刻,“去文昌侯府打听一下,看看她怎么样了?” 平安小眼一亮,通通通跑回来,仰着头,做捧心状。 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八卦星光。 “殿下心疼顾娘子了吧?” “心疼?” 平安点头如捣蒜,巴拉巴拉说了一堆。 “顾娘子做了那么多努力,差一点就成功了,结果被太后横插一脚。 即便是陛下,此刻也不好去驳太后懿旨。 想想就很生气呢,殿下肯定也心疼吧? 叶大公子的话本里都说了,当你感觉到心疼一个人的时候,就是你心动的时候。” 萧彦双眸微眯,“什么乱七八糟的?本王.....” “打住,属下知道,您说您都是为了报恩对不对? 我的殿下啊,您倒是摸摸您的心,问问它到底疼不疼啊?” 萧彦踹了他一脚,“滚喽。” 平安揉着屁股嘟嘟囔囔离开了。 萧彦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太后么?” ------ 文昌侯府。 淮阳郡主也在叮嘱谢恒。 “我已经差人去打点过了,掌刑的禁卫军手底下有数,五十板子打下来,只是皮肉伤,不会伤到根底的。 你且咬牙忍耐一下,我打发人在宫门口等你,府医也会去宫门口候着的。” 谢恒沉默听着,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听到府医的时候才抬头看过来,抿了抿干哑的嘴唇,道:“府医没去顾楠那里看看吗?” 淮阳郡主脸色倏然拉了下来,满脸恨意。 “那贱人这番作践你我,你怎么还念着她的死活?” 谢恒忍不住抬高了声音。 “母亲,今日丢的人还不够吗?难道还要再加一条虐待媳妇吗?” 淮阳郡主动了动嘴唇,小声嘀咕。 “丢人也是因为那贱人算计我们。” 谢恒只觉得满嘴苦涩,神情阴鸷。 淮阳郡主到底不舍得拂逆儿子,“行了,我先让府医去给她看一眼,然后再让府医去宫门口等你。” 谢恒转身离开。 外面正闹成一团。 几个身材粗壮的婆子正押着孟云裳和谢瑞去庄子上。 “恒郎,恒郎救我。” 孟云裳扑倒在谢恒脚下,仰着头哭得哀哀切切。 “我知道错了,是我说错话了,我愿意受罚,但求你别把我和瑞哥儿送到庄子上去。” 谢恒垂眸,面无表情地看着脚下狼狈得犹如一只丧家犬一样的孟云裳。 发髻散乱,双颊红肿不堪,眼底的仓惶恐惧却令他突然想起顾楠那双清亮镇定的眼睛。 印象中他从未见过顾楠惶惶哭泣或狼狈的模样。 顾楠说话总是条理清晰,侃侃而谈。 顾楠总是镇定自若,不卑不亢。 顾楠总是...... 再看眼前肿成猪头一般的孟云裳,不由眼底闪过一道茫然。 他为何会对孟云裳痴迷这么多年呢? 木着脸扯出衣角,吩咐婆子们。 “还愣着干什么?难道要让本世子亲自把人送庄子上?” 婆子们立刻上前去拉孟云裳。 她紧紧抓着谢恒的衣摆,满眼都是急切。 “你想想瑞哥儿,恒郎,瑞哥儿才四岁啊,如何能受得了庄子上的清苦? 他是你的亲骨肉啊,想想算命先生的话,你怎么忍心耽误瑞哥儿?” 谢瑞被一个婆子抱在怀里,哭得十分伤心。 “爹爹,你不要我和娘了?” 看到儿子这般,谢恒心里一软,到底没忍住,伸手抹去谢瑞脸上的泪。 “瑞哥儿别怕,爹爹没有不要你,过段时间爹爹就会把你接回来的。” 谢瑞哭得不依不饶。 “过段时间是什么时候?是明天吗?还是后天?到底是什么时候?爹.....” 谢恒的耐心没有了,闭着眼吩咐婆子。 “带走吧。” 他转身快步离开,将孟云裳凄厉的哭喊以及谢瑞的哭闹声甩在身后。 到了宫里的刑房,进门就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谢恒不适的皱眉。 几个禁军围在里面喝茶说笑。 撇了谢恒一眼,其中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禁军上下扫了谢恒一眼。 似乎在评估他的身板能承受多大力道一般。 “文昌侯世子?” 谢恒本能绷紧了身子,嗯了一声。 几个禁卫军对视一眼,纷纷冷笑。 “听说是因为宠妾灭妻被罚的。” “嗤,妾就是妾,正妻才是旺家的根本,看着人模人样,可惜了,脑子不咋聪明。” 禁军肆无忌惮的嘲笑,仿佛带着刀子的冷冽寒风一般灌入谢恒耳中。 他没有宠妾灭妻。 以前是真心喜欢孟云裳,但也没想过让孟云裳当他的正妻。 最多就是平妻,不会动摇顾楠正妻的地位。 他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络腮胡走过来,铁掌般大手拍了拍谢恒。 谢恒踉跄了下。 络腮胡扬眉,“既是太后下旨惩罚,兄弟们心里都有数,过过嘴瘾而已,谢世子别放在心上。” 谢恒暗暗松了口气。 只是等第一板子落下来的时候,他疼到差点灵魂飞天。 这他娘的叫心里有数?只过嘴瘾? 母亲不是说打点过了吗? 为何还会疼到感觉要见阎王一般? 谢恒浑浑噩噩挨完五十大板,走出宫门口,已经是冷汗淋漓。 府医在门口接了他,立刻将他扶上马车涂药包扎。 他顿了顿,问:“世子夫人怎么样了?” 府医:“恭喜世子,世子夫人是喜脉,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了。” 谢恒惊得倏然差点从马车上掉下去。 身孕? 第99章身孕 顾楠再次醒过来,已经是第二日清晨。 看着头顶熟悉的天青色纱帐,她神色怔忡。 这是松雪堂的正房。 她又回到了谢家。 费尽心思筹谋,又借着陛下赏赐那么好的机会,本以为能一举和离。 没想到却功亏一篑。 “姑娘你醒了,要不要喝点水?”如意红着眼,见她家姑娘呆呆的模样,忍不住哽咽着转过头去。 眼看着就要和离成功了呢,姑娘心里一定难过极了。 她抹了泪轻声劝慰,“姑娘别灰心,这次不成,咱们还有下次,咱们一定能离开谢家的。 姑娘,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会憋出病来的.....” 如意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顾楠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与不甘,声音轻飘飘的。 “我不哭。” 她前世流的泪已经够多了。 胜负未分,她不会放弃的。 再睁开眼,压下心底万般波澜,眼底重新归于平静。 扶着如意的手坐起来,问道:“我娘怎么样了?” 如意:“如花刚从顾家回来,夫人是一时气急攻心,才会吐血晕厥。 如今已经醒来,大夫说悉心调养一段时日就没事了。” 顿了顿,她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外面却响起如花的尖叫声。 “世子,我家姑娘还没醒。” “滚开。” 帘子粗鲁地被撩开,谢恒踉踉跄跄冲进来。 他脸色苍白,裹挟着满身的怒气,直直朝顾楠冲过来。 “不许伤害我家姑娘。” 如意扑过来挡在床前,却被谢恒一把推开,瞪着顾楠的眼神格外阴鸷。 “你肚子里的孽种是谁的?” 顾楠微愣,下意识摸了下腹部,转头看向如意。 她有身孕了? 如意神色十分复杂。 想起两个月前,她说熬避子药给姑娘喝。 姑娘第一次哭得像个孩子一样,死死攥着她的手,说:“不喝避子汤,我要这个孩子。” 她当时还笑姑娘糊涂,那语气好像笃定会有孩子一般。 如今孩子却真的来了。 她附在顾楠耳边低声道:“府医来看过了,快满两个月了。” 顾楠眼底闪过一抹惊喜。 前世那个被谢恒生生打掉的孩子,终于又回来了。 她至死都记得孩子生生被打落的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快六个月的孩儿,已经成型,却满身淤青。 他甚至都没有睁开眼看一眼这个世界的机会,就被谢恒无情地扼杀了。 上天怜悯,这一世,娘亲拼死也会保护好你的。 顾楠的手轻轻抚摸着腹部,属于母亲的血脉开始苏醒,一双眸子格外坚韧。 “我在问你话,这个孽种到底是谁的?” 谢恒像一只无能又暴怒的狮子,紧紧拽住她的手腕,冲着她狂吼。 想起孩子,顾楠心里的恨意再也难以掩饰。 她用力挣脱谢恒的手,反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啪。 谢恒脸上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你没有资格说他是孽种,这孩子是谁的,你心里难道不清楚吗?” 谢恒身子踉跄了下,待听清顾楠的话,不由瞳孔微缩。 “是景王的,是他,对不对?” “该死的,你们什么时候勾搭.....不,不对。” 谢恒倏然反应过来,看着顾楠的目光仿佛要杀人一般。 “圆房宴那日,你们成事了,对不对?景王那日睡了你,是不是?” 一句比一句急切,一声比一声暴怒。 谢恒固执又暴躁地瞪着顾楠,迫切想知道答案。 顾楠望着他的头顶,呵呵一笑。 “药不是你亲自买回来的桃花雾吗?效果如何,你不知道?” “谢恒,亲手给自己戴的绿帽子,感觉可舒适?” “你!”谢恒狂怒着冲过来,神色狰狞,一把掐住顾楠的脖子。 “淫妇!我掐死你。” 手指尚未碰到顾楠,如意尖叫着冲过来扯住他的胳膊。 “我不许你伤害我家姑娘。” “贱婢,让开。” 谢恒怒吼着甩开如意,又要来掐顾楠。 顾楠冷冷看着他,喊了一声:“小满。” “汪汪。” 小满肥胖的身影冲进来,扬起前蹄一跃,冲着谢恒的面门就去了。 谢恒吓得连连后退,他昨夜才受过廷杖,此刻冷汗淋漓,刚退了两步就狼狈地倒在地上。 小满一只爪子踩在他胸前,另外一只爪子踩到他脸上,仰头冲顾楠摇了摇尾巴,骄傲得像只常胜将军。 顾楠走过来,居高临下看着他,一字一句质问: “谢恒,你有什么资格叫我淫妇?” “你敢把自己下药陷害我和景王的事说出去吗?” “你敢让景王知道我怀了他的孩子吗?” 谢恒瞳孔剧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顾楠鄙夷一笑。 “你不敢。” “所以要么我们和离,要么你给我缩起脑袋做活王八,你看着办吧。” 谢恒死死看着她,咬牙怒吼。 “和离?我死都不会写和离书的,顾楠,你死了这条心吧。” 谢恒踉踉跄跄离开。 顾楠攥了攥手心,扬声吩咐如花: “把院子里的锦鲤全都换了,换成王八,要油绿油绿的那种王八。” “好嘞,奴婢这就去。” 刚走到廊下的谢恒听到活王八三个字,不由气血翻涌。 噗。 一口血喷涌而出,整个人直直地栽了下去,从廊下的台阶滚了下去。 顾楠站在窗前冷冷看着谢恒的额头磕在台阶上,殷红的血迹直流。 “让陈力来把他弄出去,别脏了我们的院子。” 如花响亮地应了一声,小跑着出去叫陈力了。 如意扶着顾楠坐下,神色有些忧虑。 “咱们暂时还没办法离开侯府,姑娘这么和世子撕破脸,他会不会害姑娘和小主子?” 顾楠冷笑。 这次和离未遂,她和整个文昌侯府就已经撕破脸了。 “没必要再假装和谐,即便不撕破脸,他们也不会容下我腹中的孩子。” 她又何必委屈自己再同他们委屈求全。 “即日起,管好咱们院子里所有人,所有吃的用的都要信得过人经手。 我不准传出去的消息,一丝都不能出咱们的院子,个个都让她们把嘴绷紧了。” 如意神色一肃,“奴婢晓得。” 顾楠想了想,又道:“你今儿回家一趟,替我探望母亲,然后请嫂子帮我寻一个懂医理的婆子。 记得说话谨慎些,别提我怀孩子的事。” 如意大惊失色。 “姑娘是怕他们下药害小主子?” 顾楠点头。 前世谢恒便是悄无声息地在她饮食里动了手脚,才害得孩子流掉了。 现在她要防患于未然。 “奴婢一会儿就回顾家。” 如意犹豫片刻,小声问:“姑娘不打算将怀孕的事告诉景王殿下吗?” 顾楠摸着腹部的手微微一顿。 第100章隐瞒 如意小声道:“昨日长顺媳妇能及时出现,肯定是景王殿下帮忙的。 奴婢看到殿下身边的登徒子在兴味楼外面晃悠了。” 她口里的登徒子是平安。 顾楠心情十分复杂。 昨日要不是长顺媳妇及时出现,根本没办法坐实谢恒宠妾灭妻的事实。 陛下卧病在床,萧彦定然在宫里坐镇,没想到还有心力顾及她的事。 这让她有些犹豫。 要将孩子的事告诉萧彦吗? 前世她不曾将孩子的事告诉萧彦。 她一直满心以为是萧彦害她失去贞洁,成为一个不洁之人。 愧疚自责让她在谢恒面前抬不起头来,更是将满心的愤懑转化成恨意。 前世她恨萧彦。 那时萧彦忙着皇帝的丧礼,以及小太子的登基大典,并不知道她怀孕了。 直到两个月后的除夕宫宴,她作为文昌侯夫人进宫叩拜太后。 迎面遇见了萧彦。 萧彦看到她隆起的腹部,目露错愕。 借着夜色掩映,将她堵在宫墙下,逼问她孩子是谁的。 那时的她恨透了萧彦,认为是他毁了自己的婚姻,便咬牙说孩子是谢恒的。 “摄政王不会以为我们那一次,你就能留个孽种在我肚子里吧?” “呵,即便真有了孩子,我也不会留下的。” “我和我夫君恩爱有加,我们之间的那次,我只当自己被狗咬了一次。” 她每说一句,萧彦的脸色便阴沉一分。 狭长的丹凤眼中满是冷冽,嘴角紧绷,浑身泛出的戾气令人心慌。 最后一拳头砸在她耳边的宫墙上,冷冷嗤笑。 “被狗咬了?好,好样的。” “我可真蠢,竟然会对那日......” 萧彦板着脸,握着拳头离开。 留下她浑身瘫软,看着墙上被打出的拳头大小的洞,血迹斑斑,眼底一片茫然。 自那以后,她在宫里遇见萧彦,便远远躲开。 后来孩子流掉了,她休养了半年才能下地,之后便专心教养谢瑞,很少再进宫。 “姑娘?” 顾楠回神,略一迟疑,还是坚定摇头。 “不了,这孩子是我自己的,等和离以后,我会独立把孩子抚养长大。” 她和萧彦之间,只有那一场错误的缠绵。 不应该有太多的牵扯。 “可是....”如意还想再劝,被顾楠摆手打断。 “眼下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们要打起精神,先把酒厂开起来。” 如意叹了口气,知道自家姑娘下了决心,便没有再劝。 “眼下咱们已经同谢家人撕破脸,只怕以后在府里会寸步难行,姑娘还是先想办法和离吧。 酒厂的事咱们要不往后放放?” 顾楠摇头,神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镇定。 “傻如意,昨日的事你还没看出来吗?顾家如今对上谢家,到底还是势弱的一方。 打铁还需自身硬,何况眼下还有太后插手,我只能让自己还有整个顾家都更强大起来。 更有话语权,我才有和离的可能。” 酒厂,就是她提升自己的第一步,她要用玉冰烧为自己铺一条通往和离的路。 “你去叫陈力进来,我有事吩咐他去做。” ------ 萧彦今日仍旧守在安庆宫。 今儿早朝,皇兄已经下发诏书,晓谕天下,择吉日禅位给太子萧怀恩,由他摄政总领朝纲。 平安从外面进来,小声禀报。 “文昌侯府那边传来消息,顾娘子醒了,没有大碍。” “文昌侯府的府医怎么说?” “属下特地让人去套过府医的话,说顾娘子是气急攻心才晕过去的,如今人已经醒来,再休养两日就没事了。” 萧彦紧锁的眉头微松。 没事就好。 文昌侯府。 谢恒缓缓睁开眼,艰难地转过头,对上淮阳郡主哭红的双眼,目露茫然之色。 “我怎么了?” 淮阳郡主见他醒来,连忙抹了把泪。 “谢天谢地,可算是醒过来了,顾楠那个贱人,竟然任由你昏倒在松雪堂外面,真是该死。” “好在佛祖保佑,只是磕破了额头,吴大夫已经给你上了药,不会留疤。” 谢恒一时有些茫然,下意识摸了下额头。 针扎般的疼痛让他瞬间回神,想起先前发生的事。 在宫里受了杖刑,一出宫就听到府医说顾楠怀孕的事。 他又惊又怒,直接气晕了。 今儿一早醒来迫不及待冲到松雪堂去兴师问罪,却被顾楠气得吐血晕倒。 淮阳郡主还在念叨。 “你身上还带着伤,何必非要跑去松雪堂呢,这口气母亲一定能给你出。” “母亲。” 谢恒阴着脸打断淮阳郡主,抬头看向床尾。 府医刚给他屁股换了药,重新包扎,此刻正在收拾药箱。 “吴大夫,我找大师算过了,大师说世子夫人身体弱,很难孕育子嗣。 所以我们要向天偷子,世子夫人有孕的事,你不可向任何人提起,知道吗?” 顿了顿,他的声音变得阴冷。 “若是消息泄露出去,害了世子夫人和孩子,你应当知道后果。” 吴大夫神情一凛,连忙保证:“小人晓得,小人绝不会向任何人透露世子夫人怀孕一事。” 顿了顿,忍不住小声问:“世子,用不用小人给世子夫人开几副安胎药?” 谢恒神色微僵。 安胎?他恨不得现在就将顾楠肚子里的孽种踹下来。 阖眼掩去眼底的阴鸷,淡声道:“也好,开几副吧。” 吴大夫提着药箱退下了。 淮阳郡主道:“放心吧,吴大夫全家的命都在侯府捏着呢,他不敢乱说话的。” 谢恒趴在枕头上,沉着脸一言不发, 淮阳郡主一边为儿子擦汗,一边怒骂顾楠。 “那个小淫妇,原来当日她就和景王成了事,黑心肝的贱人,竟然被她和景王欺骗了去。 可恨我们当初没有识破她的伪装,不然你肯定早就袭爵了。 现在她肚子里还怀了景王的孽种,若是让景王知道此事.....” 想起景王的手段,淮阳郡主脸色一变,紧紧握住谢恒的手。 “景王就要成摄政王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若是让他知道顾楠怀了他的孩子。 他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将顾楠和孩子带走,将我们谢家踩死在脚下的。” 谢恒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否则他也不会威胁府医隐瞒顾楠怀孕的事。 “母亲也盯紧府里的人,让他们嘴都严着点,顾楠自己也没脸将此事说出去的。” 淮阳郡主点点头,咬牙:“必须尽快弄掉这个孽种,绝对不能留他。” “母亲有什么主意?” 淮阳郡主阴阴地笑了。 呵,身为婆婆,要磋磨儿媳妇,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第101章鸽子 陈力来了松雪堂。 顾楠将卖嫁妆铺子的十万两银票,以及萧彦另外给的五万两银票,全都拿给了陈力。 “你去将槐山脚下那一片地都买下来,然后找匠人把酒厂先建起来。 雇匠人的时候,可以去向周老先生的老仆打听打听,优先从善堂里找人。” “另外这五万两,你拿去全买成木炭,不管是灶下烧的炭,还是上好的银丝炭,全都买些。” 陈力沉稳的脸上有些惊讶,“五万两全买成木炭?姑娘,如今城中木炭价钱已经低到一百斤三钱。 过去十年木炭都没便宜到这种程度,五万两得买多少啊?姑娘是不是再考虑一下?” 顾楠微微一笑。 “正是因为现在是最便宜的时候,所以才要你去买。” 已经是十月初,往年这个时候都已经穿上了薄棉衣,今年却还穿着夏天的衣裳。 陈力想起姑娘先前说的寒冬预言,再想想库房里如今囤积的棉花和粗布。 罢了,买就买吧。 揣着十五万银票离开了。 或许是注意力转移到了生意上,顾楠沉闷的心情好了一些。 吃了饭在院子里散步,看到池塘里养的锦鲤已经换成了油绿的王八。 不由夸赞如花办事雷厉风行。 正欣赏王八在水里的游姿,张妈妈来了,脸上笑得跟朵菊花似的。 “世子夫人,郡主突然病了,头疼得厉害,竟起不来床了。 太后娘娘知道了,特地打发尚嬷嬷来探视,还赏了两只鸽子给郡主。 郡主特地打发奴婢将两只鸽子送来,着您给小心照顾着些。” 说罢,往旁边一闪,身后走出一个粗使婆子,手里拿着一只笼子。 笼子里两只鸽子,一白一黑,白得洁白无瑕,黑得黝黑发亮,看起来十分精神。 顾楠挑眉,“让我照顾?” 张妈妈点头,“郡主说世子夫人的狗养得那般好,可见是会照顾这些小东西的。 府里也没有个会照顾这些东西的人,郡主本想亲自照看,谁知竟起不来床了。 只能麻烦世子夫人了,好在这两个小东西极为省心,世子夫人只需要仔细些他们的吃食就好了。 太后娘娘都说了希望郡主和世子夫人婆媳和顺,世子夫人又孝顺,定然不会拒绝此事的。” 张妈妈扯着太后的大旗,巴拉巴拉说完,放下笼子离开了。 顾楠望着笼子里咕咕叫的两只鸽子,若有所思。 如意一脸担忧,“太后赏赐的鸽子,为何非要交给姑娘?她安的什么心? 这要是鸽子有个三长两短,难道还要赖给姑娘你不成?” 如花朝着南山堂的方向吐口水。 “呸,肯定没安什么好心,姑娘,要不奴婢把这两只鸽子送回去?” 顾楠摇头,“人家都把太后搬出来了,就是摆明了让我没办法拒绝。” 她弯下腰去,伸手去摸。 如意一脸警惕握住她的手。 “姑娘别碰谁知道这鸽子干不干净,万一他们动了手脚......” 顾楠收回手,目光再一次落在两只鸽子身上,一时也摸不准淮阳郡主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吩咐如花:“先把鸽笼挂在耳房里,今晚警醒些。” 如花跺脚,“奴婢今晚亲自看着它们,倒要看看那边到底打什么主意。 这两只鸽子看起来活蹦乱跳的,不会睡一觉起来,两只鸽子都死了吧?” 翌日一早,如花一脸灰败地看着鸽笼里已经硬挺的两只鸽子,不由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让你乌鸦嘴。” 随即又一脸愤怒,“姑娘,她们这是明晃晃设套给你啊。 昨儿一夜这鸽子都挺好的,奴婢打了个盹的功夫,它们就咽气了。 奴婢就不该眯那一会儿的。” 顾楠望着已经死透透的鸽子,安慰如花。 “别气了,即使你一晚上不睡也没用的,我没猜错的话,这两只鸽子应该是被喂了药。” 不管如花如何不错眼地盯着,两只鸽子都会死的。 她那位好婆婆都已经开始不顾脸面,明晃晃地来算计她了。 正说着,张妈妈又来了。 “世子夫人,郡主请您过去说话,顺便带鸽子过去给郡主看看。” 如意也有些慌神。 “姑娘怎么办?这可是太后赏赐的鸽子,如今死在咱们松雪堂里。 郡主那边肯定要不依不饶,咱们现在怎么办?” 顾楠闭眼想了想,吩咐如意,“你出去应付一下,就说我还梳洗,一会儿亲自带着鸽子去向郡主请安。” 顿了顿,又道:“别怕,神色慌张些也不要紧。” 如意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就这么转身出去了。 片刻后,张妈妈回到南山堂,向淮阳郡主禀报。 “奴婢昨儿送去之前亲自喂的药,那两只鸽子绝对活不过一晚上。 刚才松雪堂的大丫鬟神色紧张,我一提到鸽子就眼神闪烁,显然鸽子已经死了,郡主就放心吧。” 淮阳郡主靠在榻上,额头系着一块浅色的抹额。 闻言露出一抹冷笑,“呵呵,死了就好,只要顾楠拿不出鸽子来,我便有理由惩罚她。 那可是太后赏赐的鸽子啊,就罚她在我这里跪一日好了。” 跪足一日,她就不信顾楠肚子里的贱种不掉下来。 绝不能让一个孽种占了她谢家嫡长孙的位置。 话音一落,外面响起丫鬟的声音。 “世子夫人。” 淮阳郡主眼中陡然迸发出强烈的希冀来,恨不得立刻就罚顾楠跪在她脚下一般。 还是在张妈妈的提醒下才想起自己装病的事,连忙抚着额头躺回榻上装睡。 顾楠走进来,微微屈膝,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婆婆可好些了?用了早饭没有?” 淮阳郡主闭着眼不说话。 张妈妈叹息抹泪。 “前日家里闹成那般,世子又被施了杖刑,郡主连着两日都没睡着。 这不才刚睡过去片刻,世子夫人稍等片刻。” 她轻声唤了声郡主。 淮阳郡主才做出迷迷糊糊刚清醒的样子,坐起身来。 “恒儿媳妇来了,鸽子带来了吗?” “唉,我这身子不争气,没办法照顾鸽子,偏偏又想得不行。” 顾楠勾了勾唇,将手里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 “不急,知道婆婆病了,我今儿特地吩咐小厨房给婆婆炖了一盅汤。 婆婆就是再着急看鸽子,也得先用饭不是?” 她说着将汤盅递给张妈妈。 “劳烦张妈妈先服侍婆婆用早饭。” 淮阳郡主皱了皱眉头,心下认定顾楠是在拖延时间。 呵,鸽子都已经死了,她再拖延时间还能找到一样的品种不成? 就先喝汤又如何? 她按捺住心底升起的得意与迫不及待,喝了一口汤。 汤白味浓,十分鲜美。 她不由又喝了一口汤,迫不及待问道:“我的鸽子呢?快拿进来给我看看。” 顾楠微微一笑,指着汤盅。 “哦,鸽子在汤里呢,嗯,就是婆婆你刚喝的那盅汤。” 第102章白吐了 淮阳郡主脸色大变,一把推开张妈妈。 趴在榻边,伸着脖子张着嘴,像一只探着脖子试水的笨鸭子。 吐不出来,根本吐不出来。 她急得直接将两根手指伸进喉咙里去抠。 呕。 刚喝进去的汤总算吐了出来,却也因为她手伸得太快太急,一吐不可收拾,连隔夜饭都吐了出来。 屋里弥漫着一股馊臭味。 顾楠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 “婆婆你怎么了?莫不是吃坏了肚子?您怎么还自己往外抠呢?” 淮阳郡主趴在床边,气急败坏地指着顾楠怒骂。 “毒妇,你存心毒死我是不是?” 顾楠一脸惊讶。 “天啊,真是冤枉,我怎么敢毒死婆婆呢?” 顿了顿,她一脸狐疑,“婆婆是说这鸽子汤有毒?不对啊,这鸽子是太后赏赐的,汤是大厨房的厨娘亲自炖的。 儿媳自始至终都在跟前守着呢,根本没有人有机会下毒。” 可是鸽子送到松雪堂之前被喂了老鼠药啊。 淮阳郡主有口难言,一边抠喉咙一边惊慌地吩咐,“快,快去叫吴大夫过来。” 顾楠快步走向门口。 “张妈妈别愣着了,赶紧帮婆婆清理一下呕吐物,我打发人去叫吴大夫。” 帘子一掀,顾楠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张妈妈...... 她一离开,淮阳郡主立刻扯着张妈妈,满脸惊恐。 “你给鸽子喂了多少老鼠药啊?我.....我不会被毒死吧?” 张妈妈嘴唇不停地哆嗦。 “不....不是您说让奴婢多喂点,奴婢一狠心就每只鸽子都喂了两勺。” 呕。 淮阳郡主脸色煞白,歪着脑袋伸着脖子接着去抠喉咙。 张妈妈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拼命往回找补。 “两勺应该也不算太多,不然鸽子就被当场毒死了,再说这鸽子汤您就喝了几口。 郡主您吉人...吉人自有天象,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张妈妈不停喃喃,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自己还是在安慰主子。 “吴大夫来了。“ 顾楠走进来,“吴大夫快帮婆婆看看是不是吃坏肚子了?她吐了好多东西。 她不仅吐,还不停地抠自己喉咙,这是一种什么怪病?” 你才得了怪病呢。 淮阳郡主张嘴想骂,却被涌上来呕吐物呛得剧烈咳嗽起来,咳得整张脸都涨成了猪肝色。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偏偏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愤怒地瞪着顾楠。 张妈妈拉着吴大夫,哆哆嗦嗦地说:“是....是老鼠药,快救救郡主。” 吴大夫先切了脉,又仔细检查了淮阳郡主的呕吐物,一脸疑惑。 “观郡主的脉象,心火肝火皆旺,没有中毒啊。” 没有中毒? “怎么可能?”淮阳郡主脱口而出。 她亲眼看着张妈妈喂的老鼠药。 吴大夫又拿起鸽子汤闻了闻,脸上神情更困惑了。 “这鸽子汤味道鲜美,里面还加了滋补身体的药材,谁说有老鼠药的啊?” 顾楠一脸委屈。 “这汤是我特地吩咐大厨房炖了给婆婆补身体的,婆婆非说里面下了老鼠药。” 吴大夫的眼神顿时有些微妙。 淮阳郡主满脸狐疑。 “真没老鼠药?” 吴大夫一脸肯定,“老鼠药的味道刺鼻,这碗鸽子汤里绝对没有。” 淮阳郡主脸色又青又白,一口气梗在心头,差点没撅过去。 没毒? 白吐了一场? 喉咙也白抠了? 一时竟不知道该庆幸鸽子汤没毒,还是该骂顾楠没下毒。 又或者先前喂老鼠药的情景是自己臆想出来的? 顾楠适时送上关心,“婆婆刚吐完,肚子里没有东西,要不要再吃一点?” 淮阳郡主不由胃一哆嗦,听听这是什么屁话? 都知道她刚吐完,竟然还让她吃。 吃是为了再吐吗? 折腾一番,屋里总算收拾出来,淮阳郡主换了身衣裳,神色阴沉地瞪着顾楠。 “你到底把太后赏的鸽子弄哪里去了?” 顾楠一脸不解,“鸽子炖汤了啊,您才喝过就忘记了?” 淮阳郡主撇了一眼丢在旁边的汤盅,重重拍了一下小几。 “胡说,这根本不是太后赏的鸽子。” 张妈妈明明给鸽子喂了老鼠药。 但顾楠端来的鸽子汤没有毒,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鸽子汤里的鸽子根本不是太后赏的,一定是那两只鸽子死了,顾楠害怕她追究责任,所以随便弄来两只鸽子来糊弄她。 顾楠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可它就是啊,婆婆为何说它不是?” 用汤匙舀一起一块鸽子肉,“鸽子都被扒了皮,炖成这样了,婆婆如何通过肉来分辨是不是太后赏赐的?” 她眨巴着清亮的杏眼,笑盈盈地看着淮阳郡主。 来吧,自证吧。 “我....”淮阳郡主张了张嘴,话到了嘴边又猛然咽了回去。 总不能说太后赏赐的鸽子被喂了老鼠药吧? 她一时间恨得牙痒痒,对上顾楠清亮的双眼,顿时怒火直冲天灵盖。 顾楠就是拿准了她说不出来老鼠药的事,所以才敢明目张胆换掉鸽子。 可恨她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她当机立断,换了个角度。 “顾氏,你好大的胆子,这是太后赏赐的鸽子,你竟然敢杀了炖汤。 这是大不敬啊,今儿我不得不罚你了。” 指着顾楠怒喝,“就罚你在这屋里先跪两个时辰,等改日进宫,再向太后当面请罪。” 淮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恶毒的冷笑。 顾楠肚子里的孽种月份尚小,胎还没坐稳,跪两个时辰,绝对能小产。 “张妈妈,你算着时间,必须让世子夫人跪够两个时辰。” 张妈妈响亮应了一声,抬着下巴走到顾楠身边,声音中带着一抹傲气。 “世子夫人也别怪郡主心狠,这毕竟是太后赏赐给郡主的鸽子,你怎么能擅自做主宰杀.......” 自以为是的教训还没说完,顾楠微微一笑,抬手甩了她一个耳光。 啪。 张妈妈脸上浮起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她不可置信地瞪着顾楠,气得脖子上的肉都颤抖了。 她是淮阳郡主的心腹,整个侯府的下人谁不礼让她三分? 便是谢恒和谢巧玉,平日里也要称一声妈妈,给她两分面子的。 “世子夫人你敢打我?” 张妈妈脸色阴沉。 顾楠叹了口气,神色严肃。 “太后知道婆婆病了,特地赏两只鸽子下来,分明是太后心疼婆婆,让婆婆补身体用的。 你不体察太后的心意,没有及时将鸽子炖了给婆婆吃,你看婆婆现在都起不来床了,就是因为没有及时滋补。 你身为婆婆身边第一人,既没有照顾好婆婆,又没有及时体察太后心意,反而还将鸽子送去给我养。 如此居心不良,我打你不应该吗?” 第103章侍疾 顾楠三言两句,驳得张妈妈哑口无言。 只能捂着脸委委屈屈看向自己的主子。 “郡主。” 淮阳郡主脸色十分难看。 张妈妈从小跟在她身边,跟了她半辈子了,是她最信任的人。 顾楠当着她的面扇张妈妈嘴巴子,等于是在打她的脸。 “张妈妈也没说错什么,这两只鸽子是太后养在五台山的名贵鸽子。 是在五台山寺庙里享受过香火的,太后娘娘特地带回来两只给我。 你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了炖汤,太后娘娘追究下来,如何是好?” 顾楠:“婆婆此言差异,世人皆知鸽子不好养,所以鸽子汤才会美味又滋补。 太后向来仁慈,明知婆婆重病,又怎么让婆婆耗费心力去侍弄两只鸽子。 所以这两只鸽子就是为了给您补身体用的,况且太后向来宽厚,即便真的要宰了两只鸽子,也不会真的追究罪过。 张妈妈却口口声声太后要追究,曲解太后又指责太后,张妈妈这是在为侯府招惹祸端啊。” 淮阳郡主被堵得心口生疼。 偏偏顾楠神色淡淡,却句句在理。 她想反驳也找不出合适的理由来。 总不能跑到太后面前去分辨,询问太后赏赐她鸽子的真实目的吧? “张妈妈毕竟是我身边服侍的老人,即便说错了话,你也不该如此放肆。” 顾楠蹙眉,“正是因为张妈妈是婆婆身边的老人,一言一行都代表婆婆。 她这般出言不逊,若让外人听到了,会以为这都是婆婆的想法。 若是传到宫里去,让太后和陛下如何想咱们侯府?难道婆婆还想再被陛下传旨训斥吗?” “你.....”淮阳郡主气得胸口疼,头疼。 这回是真的头疼了。 明明是想借鸽子惩罚顾楠的,结果自己搭进去一对鸽子不说,最后还一点把柄都没抓住。 没好气地瞪着张妈妈:“世子夫人教训你都是为你好,你也不用委屈了。” 张妈妈捂着脸憋屈地险些一头晕过去。 她不甘咬咬牙,眼底闪过一抹恶毒。 “郡主身子不舒服,应当让世子夫人过来侍疾才是。” 淮阳郡主眸光微亮,张妈妈的提议正合她的心思。 一般家里老人生病了,儿媳或者孙媳为了表孝心,会留在屋里近身侍疾。 其实屋里伺候的婆子,丫鬟一堆,一般也就是陪着说笑罢了。 要脸面的人家,一般都不会要儿媳侍疾,免得落下恶婆婆的名声。 顾楠没料到淮阳郡主竟然如此不顾脸面。 婆婆开了口,她也没办法回绝,否则就是不孝。 她眼眸低垂,掩去眼底的冷意,微微屈膝。 “既如此,儿媳便回松雪堂收拾东西,稍晚过来。” 离开南山堂,如意气得浑身颤抖。 “好狠的心,为了惩罚姑娘,太后赏的鸽子,她们都敢喂老鼠药。” “若不是姑娘机灵,今儿姑娘必定被罚跪,两个时辰啊,姑娘身子怎么受得住啊,好歹毒的算计啊。” 如意又愤怒又心疼,“姑娘,郡主就是针对小主子来的,让你搬来侍疾,还不知道会怎么磋磨你呢。 为了对付姑娘你,她们连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顾楠伸手摸了摸依旧平坦的腹部,眼底一片坚定之色。 不管淮阳郡主用什么阴招,这一世,谁也别想伤她的孩儿分毫。 回到松雪堂,她慢悠悠地换了身居家舒适的衣裳,又找了双舒适的鞋穿上。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带着如意再次去了南山堂。 淮阳郡主勒着抹额,躺在床上闭着眼哼哼唧唧。 “我头疼得厉害,顾氏你帮我揉揉。” “好。” 顾楠提着裙摆坐在床边,两手托起淮阳郡主的头上,两边大拇指用力摁了下去。 “哎呦。” 淮阳郡主疼得一抽抽,一骨碌坐起来。 “动作轻点啊,你想按死我啊?” 顾楠眨眨眼,一脸无辜:“可这是我最轻的力道了,我还没使劲呢。” 淮阳郡主..... “算了,我的腿突然酸得难受,你帮我捶腿吧。” “好。” 顾楠应得十分干脆,两只手轻轻在淮阳郡主小腿上捏了捏。 然后找准足三里穴位,毫不犹豫捏了下去。 淮阳郡主顿时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声。 “该死的,你摁了哪里?” 顾楠一脸无辜。 “婆婆这里是足三里穴位,刚才吴大夫说您肝火旺心火旺。 经常按压这个穴位,可以降火解郁,强身健体。” 淮阳郡主...... 她心火旺还不是被顾楠气的? “我知道按压这里很疼,婆婆且忍耐些,为了身体健康。” 顾楠苦口婆心劝着,伸手又摁下去。 淮阳郡主疼得全身一哆嗦,忙不迭把腿收了回来。 “不,不用你摁了,快到用饭的时候了,你去给我布菜吧。” 顾楠垂眸掩去眼底的冷笑。 前世淮阳郡主时常用侍疾这一招来拿捏她,动不动就让她揉头捏腿。 受得磋磨多了,她便用心学了些穴位知识。 知道哪个穴位按下去疼得最厉害,如此两三次,淮阳郡主便再也不让她侍候了。 她去大厨房转了一圈,带着食盒回了南山堂。 “太后赏的鸽子还没吃完呢,儿媳特地让大厨房做了鸽子粥,这可是太后的一番心意,无论如何不能浪费。” 她笑盈盈端了一碗鸽子汤摆在淮阳郡主跟前。 一看到鸽子汤,淮阳郡主的胃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偏偏顾楠咬死了这是太后赏赐的鸽子,她连不想喝三个字都不敢说出口。 只得阴着脸找理由。 “里面那么多骨头,你想噎死我啊。” 顿了顿,又一脸鄙夷道:“商户出身就是过得太糙,我们权贵之家根本不会把鸽子直接煮汤炖粥。 所谓鸽子粥,是把鸽子先炖汤,然后把里面的骨头挑出来,将鸽子汤过滤后再用来煮粥。 如此一来,鸽子汤的美味全都浸到了粥里,才是最上乘的鸽子粥。 你看看你这一碗,鸽子是鸽子,米是米的,弄得这么糙,狗都不吃。” 话音一落,小满忽然从门外哒哒哒跑进来。 两只前蹄一跃,精准扑在了桌子上。 一口叼住那碗鸽子粥,吃得嘎嘎香。 嚼碎骨头的清脆响声让小满欢快地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摇摇尾巴离开了。 从头到尾,动作一气呵成。 淮阳郡主...... 第104章故事 晚上,淮阳郡主让顾楠睡在她屋里的小榻上。 “我怕夜里头疼得厉害,身边又没个贴心的人照顾,还是你留下来吧。” 顾楠没有意外,点头答应。 如意气得咬牙切齿,“让儿媳妇睡在屋里伺候,谁家好人家会这么磋磨儿媳妇啊? 真真是不要脸面到了极点,姑娘,难道咱们就只能忍气吞声,任由她磋磨么?” 忍气吞声? 顾楠勾起一抹冷笑,自然不可能。 眯着眼思索片刻,她低声吩咐如意:“你回松雪堂一趟,去我箱笼里找几本书。” 她列了个单子给了如意。 “再让如花去打听看看谢巧玉这些日子都在忙什么。” “要悄悄的,不要惊动任何人。” 如意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何去盯谢巧玉,但她知道姑娘向来有主意,没有多问便出去安排了。 淮阳郡主洗漱完回来,交代顾楠。 “现在天气燥,我夜里总是口干,要时常起来喝茶水,茶水要温热的,我现在上了年纪,不能喝凉茶。” 顾楠指了指窗下新搬进来的红泥小火炉。 炉子上的铜壶正咕咕冒着热气。 “儿媳吩咐下人搬了小火炉进来,保证婆婆一晚上都有热茶喝。” 淮阳郡主想挑剔都找不到理由,不由更加气闷。 “现在时间尚早,我睡不着,你且读几页书给我听听。” 恰好如意拿了书进来,听到这话,不由暗暗佩服。 姑娘真是厉害,竟将淮阳郡主的心思猜得透透的。 顾楠接过书,笑盈盈地走到床前。 “给婆婆读些有趣的民间小故事吧,古时有个徐家村,徐家村有个徐婆子。 徐婆子十分贪财,又尖酸刻薄,时常虐待儿媳妇,天天磋磨儿媳妇。 有一天......徐婆子不做人,惹得人神共愤,才四十多岁就被阎王勾魂入了地狱。 阎王一翻生死簿,看了徐婆子一生作恶多端,顿时就怒了。 婆婆你猜阎王怎么罚徐婆子?” “够了。” 淮阳郡主听得无比刺耳,青着脸打断顾楠。 她娘家姓徐,顾楠一口一个徐婆子,分明就是在影射她,骂她尖酸刻薄,还咒她早死。 “顾氏,你敢指桑骂槐编排我?” 顾楠掩着嘴一脸惊讶。 “怎么会?我说的徐婆子天生贱命,怎么能和婆婆的郡主身份相提并论? 再说这书上就是这么写的啊,你看这里都写着呢,阎王说:这老虔婆刻薄儿媳妇,坏事做尽,活该投入油锅,炸她七七四十九天。” 顾楠指着书上的内容,读得绘声绘色。 “儿媳只是照本宣科,怎么能是指桑骂槐呢?” 淮阳郡主眯着眼看书上的内容,果然与顾楠所讲的一般无二。 不由一口气全堵在心口,闷得说不出话来。 能说什么?总不能自己对号入座吧? 她气得挥开顾楠手里的书,“我不爱听这本,你给我换一本。” “好。”顾楠从善如流,又换了一本书。 “哎呦,巧了,这本书的主人公还是徐婆子,讲的是徐婆子年轻守寡,带着三个儿女,不思进取,却日日妄想占别人便宜的故事。” 淮阳郡主听得更刺耳了。 “再换一本。” “哦,第三本讲的是徐婆子儿女有样学样,坏事做尽,最后都不得善终的故事。 婆婆想听这个吗?我读这个也行。” 顾楠一副“看你怎么选,我都行”的温和姿态。 淮阳郡主只觉得一股郁气直冲天灵感。 不是咒她,就是咒她的儿女。 她一个都不想听。 黑着脸将顾楠放在床边的书全都打落在地,咬牙切齿问: “你这是哪里找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除了徐婆子,就没有别人了?” 顾楠歪着头做沉思状。 “大概是徐婆子太招人恨了,所以才引得人人写书骂她?” 淮阳郡主...... 什么徐婆子,磋磨儿媳,帮儿子纳妾,年轻守寡,带着三个儿女.....桩桩件件分明就是照着她的模样写的。 “你分明就是故意恶心我,顾氏,没想到你表面温良,内心竟然这般恶毒。” 她恶狠狠捞起书狠狠砸向顾楠。 顾楠偏头躲过砸来的书,一脸冤枉。 “这些书真的是街上随便买来的,是婆婆非要让我读,我屋里只有这些书啊。 不然婆婆你说读什么,我便读什么好了。” 还听什么?气都要气死了。 淮阳郡主黑着脸气呼呼扭过身去。 “今天先不读了,我要睡了。” 顾楠勾了勾唇,眼底却一片冰凉。 这些书是她出阁的时候,嫂子常氏特地让家里识字的婆子编的。 她以商户女的身份嫁入侯府,外人都道她命好,得以嫁入高门。 只有母亲和嫂子在见过淮阳郡主后,担心她性子单纯,会被婆婆磋磨。 嫂子特地让人编了这些书,交代她:“真被你婆婆磋磨了,就把这些书散出去,给你婆婆扬名。 即便不能,自己私下拿这些书看看,心里骂一骂,也能解气一番。” 嫁人的时候,她满心欢喜,一心盼着与谢恒举案齐眉,婆媳和顺,幸福美满。 所以这些书她都压在了箱子底下,期盼着永远派不上用场。 谁知最后却还是都用上了。 顾楠敛去眼底的冷意,走到红泥小火炉旁,沏了一壶茶。 果然,淮阳郡主不过半个时辰就坐起来要喝茶。 喝茶喝多了又要起来去净房。 顾楠始终神色淡淡,要茶递茶,要去净房就扶着淮阳郡主起身。 几次三番,淮阳郡主自觉折腾到了后半夜,心里那口郁气散了不少。 人也累到不行,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还没睡沉,就听到耳畔有低低的声音。 幽幽的,带着淡淡凉意,仿佛从地狱而来一般。 “婆婆你说那徐婆子在油锅里炸七七四十九天,是什么滋味呢?” 徐婆子,炸油锅? 淮阳郡主吓得一激灵坐起来,却见顾楠躺在对面榻上,睡得香甜。 难道刚才是她的错觉? 淮阳郡主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迷迷糊糊又躺回去。 这一晚上,睡得极为不踏实。 一会儿梦见牛头马面来勾她的魂魄,一会儿梦见被人押着丢进了油锅。 油锅里的油滋啦啦响,烫得她不停地惨叫。 淮阳郡主尖叫着醒来,才发现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她出了一身冷汗,里衣都湿透了。 张妈妈进来服侍她换衣裳,见她眼底下一团浓重的青影,不由吃了一惊。 “郡主昨晚没睡好?” “别提昨晚了。”淮阳郡主满脸郁气。 本想折磨顾楠,结果前半夜她被顾楠气得要命,后半夜被噩梦吓得掉魂。 “顾氏哪里去了?” “宫里来了人传话,世子夫人去招待了。” 张妈妈拿出一身衣裳服侍她换上,“都按您的吩咐熏了香,奴婢昨晚熏了整整一晚上呢。” 淮阳郡主闻着衣裳里的香味,问道:“这香得熏几天,顾氏才能掉孩子?” 第105章预料 张妈妈道:“奴婢拿捏着分量呢,这麝香普通人熏了对身体无害。 但若是怀孕的妇人日日熏,不出半月必定小产。” 淮阳郡主眯着眼,眼神怨毒。 “若不是她处处小心,不肯碰我这里的一口水,一碗饭,我也不用在自己衣裳熏麝香。 半个月的时间还是太久了,不能再快点?” 她恨不得立刻就把顾楠肚子里的孽种打掉。 张妈妈:“再加大麝香的分量,奴婢怕对您身子有害。 您如今留她在屋里侍疾,她需要时时提着神,日日操劳,身子肯定吃不消的。 如此就用不上半个月,说不定过几日,她就要见红了呢。” 淮阳郡主松了口气。 “用不上半个月就好,时间长了,我这身子真是受不住。” 想起昨天的情形,都分不清是顾楠磋磨她,还是她磋磨顾楠。 “什么用不上半个月?” 顾楠掀帘子走进来,笑盈盈站在门口。 淮阳郡主吓了一跳,整个人瞬间都绷紧了。 顾楠不会听到她和张妈妈的话了吧?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楠:“人走路怎么没声音,是婆婆专心和张妈妈说话,没听到罢了。 也不知道婆婆和张妈妈说什么,竟然这般专心。” 淮阳郡主有些心虚,连忙转移话题。 “宫里来人说什么了?” “礼部定了时间,十日后为太子举办登基大典,宫里来人说皇后娘娘准备带命妇们去报国寺为陛下和太子祈福。 特地让人来通知咱们,明日随着凤驾一起去报国寺。” 淮阳郡主双眼一亮。 去报国寺好啊,报国寺住的拥挤,她就能日日将顾楠拘在身边伺候。 就不信弄不掉顾楠肚子里的孽种。 “既如此,让张妈妈带人去收拾东西,你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她招手将顾楠拉到身边来,一副亲热的模样,恍若先前的嫌隙都不存在一般。 顾楠刚靠过去,一股腻人的香味夹杂着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她不适地蹙了下眉头,没忍住,吐了淮阳郡主一身。 淮阳郡主...... 她熏了一晚上麝香的衣裳啊! 白熏了。 淮阳郡主阴着脸抬起头,“顾氏,你......” 顾楠捂着嘴后退两步,“婆婆你身上熏的什么,怎么这么臭? 儿媳刚才失礼了,容我先下去收拾一番。” 淮阳郡主气的神情皲裂。 她这是上好的熏香,怎么可能会臭? 想骂人,顾楠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外。 气得她拎着被吐一身的衣裳风中凌乱,只能咬牙切齿吩咐张妈妈:“愣着干什么?服侍我再换身衣裳。” 顾楠回到松雪堂,又干呕了两次才缓过来。 如意一脸担忧。 “奴婢听说害喜的妇人时常会吐,姑娘莫不是开始孕吐了?” 顾楠喝了两口水,闭着眼缓了缓才压下心口的不适。 前世这孩子在她肚子里一直很乖巧,除了刚知道有孕的那个月,早上刚起来时有干呕的感觉,其他时候从没有吐过。 想起淮阳郡主身上那股奇异的熏香,她若有所思。 如意觑着顾楠眼下淡淡的青影,一脸心疼。 “一定是在南山堂侍疾累的,姑娘,不能让郡主一直这么折腾下去了。 再折腾几日,你的身子根本受不住啊。” 顾楠闭着眼靠在小榻上休息,“放心,她折腾不了几日。” “对了,你去留意一下南山堂最近采买的香料,特别是张妈妈那边。” 如意一惊,“姑娘在怀疑什么?” 顾楠揉了揉额头,“我也说不上来什么,就是觉得郡主身上的香料让我很不舒服。” 可惜她身边没有懂医理的人。 嫂子那边一时也还没找到合适的人。 这时,如花从外面回来,一脸神神秘秘。 “姑娘,你让我跟踪二姑娘,猜猜我发现了什么?” 不等顾楠询问,她兴致勃勃凑过来,竹筒倒豆子一顿巴拉巴拉。 “一大早二姑娘就打扮得花枝招展出门去了,她没走正门,而是走的西北角的小门。 奴婢悄悄跟了出去,小门出去的巷子口停了一辆马车。 马车里的人伸了只手出来,二姑娘搭着那只手上了马车,车帘子掀开的瞬间,奴婢瞧见里面坐着一个男人。” 如意倒抽一口气,“你说二姑娘上了一个男人的马车?天啊,光天化日之下,这孤男寡女的......你到底看清楚没?” 如花一双眼睛闪烁着浓浓的八卦光芒。 “我看得真真切切的,就是一个男人,可惜马车走得太快,我没看清里面的人是谁。” 如花一脸兴奋,摩拳擦掌。 “姑娘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二姑娘勾搭男人,所以才让奴婢去跟踪的?” 顾楠点了点她的额头。 “我又不会神机妙算,哪里能算到这些?” 不过是觉得谢巧玉这些日子过于反常了,兴味楼闹得那么大,孟云裳和谢瑞被送走,谢巧玉都没出来闹腾。 她闭眼沉思片刻,吩咐如花,“你悄悄去谢巧玉院子附近走一趟,和她院子里的婆子说说咱们要去报国寺的事。” 如花领命出去了。 如意猜测着顾楠的用意。 “姑娘是想让二姑娘也跟着去报国寺,来分散郡主的注意力?” 顾楠点头。 如意:“可是二姑娘向来不喜欢去佛寺这些沉闷的地方,就算她知道你们去报国寺,只怕也不愿意去的。” 顾楠微笑,“不,这回她肯定愿意去。” 如意不解。 顾楠道:“咱们晚上到南山堂去看看就知道了。” 傍晚,她带着如意去南山堂。 一进门就看到谢巧玉正扎在淮阳郡主怀里撒娇。 “母亲,你就带着人家去报国寺吧,近日家里不太平,哥哥又要在家养伤。 人家想去报国寺为哥哥和母亲求平安符,求佛祖保佑咱们家平平安安。” 淮阳郡主被她晃得头晕,想起还在床上趴着养伤的儿子,顿时心里一软。 “好,明日带着你一起去,但有个条件,这次是皇后娘娘带着命妇们去祈福。 你可以借这个机会挽回之前丢失的名声,不可一切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谢巧玉忙不迭许下一连串的保证,然后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如意看向顾楠,暗暗竖起大拇指。 真是神了,一切都在姑娘预料之中。 这时,外面有人禀报,说常氏来了。 顾楠微惊,已经到了傍晚时分,嫂子怎么会这个时辰来? 快步去二门上去接了常氏。 一见面,常氏就握住她的手,神情激动。 “摄政王派人去家里送信了。” 第106章温玉 摄政王? 顾楠心尖莫名一颤。 是了,陛下已经昭告天下,太子不日登基,萧彦现在是摄政王了。 “他派人去家里做什么?” 常氏用下巴点了点窗外。 “摄政王身边的亲随平安亲自来的,带了一个嬷嬷来,说是在皇后娘娘跟前伺候的。 说是皇后娘娘听说咱们家在找通晓医理的医女,所以特地将人送过来。” 顾楠透过半开的窗棂,看着院子里站着的女人。 院子里已经亮了灯,淡黄色的烛火下,女人身姿笔直,眉眼平和恬淡,气质温润。 约四十出头的年岁,一身湘色罗裙,干净利落,或许是察觉到打量的目光。 转头看了过来,遥遥冲顾楠微微福身行礼。 顾楠颔首收回目光,眉头微蹙。 常氏低声道:“是不是皇后娘娘想赏个嬷嬷给你,又不想声张,所以才托摄政王的亲随把人悄悄送到咱们家?” 顾楠直觉不是。 没等她开口,常氏又道:“也不对啊,咱们家找医女的事,我做得很隐秘,只托相熟的人家去打听的,皇后娘娘在宫里是如何知道的?” 是啊,皇后娘娘怎么会知道? 顾楠倏然想起那日她大闹兴味楼,揭穿谢恒宠妾灭妻的时候,长顺媳妇恰好被送来做人证。 一瞬间心跳得飞快。 萧彦一定在周围安插了人手,所以才会对她的一举一动了如指掌。 想起他为自己在宫里掩护救陛下,为自己争取奖赏,还有强塞给她的五万两银票。 顾楠一时心里有些乱糟糟的。 这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常氏接着说:“我和母亲都觉得娘娘不会无缘无故赏你个医女,怕是上次兴味楼的事,太后先做了主。 皇后娘娘不好公开为你撑腰,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在安慰你。 既是娘娘赏的,肯定比咱们在外面找的不知根底的人要好。” 顾楠点头,“先将人叫进来吧。” 如意将人请了进来。 “奴婢温氏,参见顾娘子。” 温嬷嬷进门就跪在地上,规规矩矩行礼。 距离近了才发现她虽然相貌普通,但眸光格外透彻平和,是那种经过岁月洗礼后沉淀下来的平和。 顾楠连忙将人扶起。 “温嬷嬷请起,您是皇后娘娘身边伺候的人,来我身边已经委屈您了,哪敢受您的礼。” 温嬷嬷坚持磕完了头。 “出宫前娘娘交代了,以后奴婢的主子便是娘子您,所以第一次见面,这个认主礼是必须要行的。” 顾楠心中一动,想问萧彦可交代过什么。 张了张嘴,终究没问出来。 “我身边正缺一个懂医理的人,温嬷嬷来得正好,以后就麻烦你了。” “姑娘客气了,照顾姑娘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温嬷嬷磕完头直接改了称呼,让顾楠不由多看了她一眼,然后叮嘱如意为温嬷嬷安排房间,带她下去休息。 温嬷嬷什么也没说,行了告退礼,离开了。 常氏小声问:“你觉得温嬷嬷不可信?” 顾楠摇头,她担忧的是温嬷嬷是不是萧彦的人。 一旦留了温嬷嬷在跟前,恐怕她怀孕的事瞒不住萧彦了。 只是人是打着皇后娘娘的名义送过来的,也没法退出去。 “可不可信现在还不好下定论,且观察几日看看。” 送走常氏,淮阳郡主又派丫鬟来叫顾楠去南山堂。 或许是因为第二日要去报国寺,又或者是因为前一天夜里折腾得筋疲力尽,这一夜淮阳郡主没有再生事端。 翌日早早起来收拾,准备前往报国寺。 顾楠悄悄吩咐如意:“回松雪堂一趟,让温嬷嬷一块跟着去报国寺。” 出门的时候,淮阳郡主看到温嬷嬷,眉头微皱。 “你身边什么时候又添了人伺候?府里如今开销紧张,可养不起那么多闲人了。” 顾楠早料到她会有此问,淡淡解释。 “是皇后娘娘听说我那日在兴味楼晕倒了,特地赏了个嬷嬷过来照顾儿媳的。 今儿去报国寺,正好要去娘娘跟前谢恩呢。” 听到顾楠提起兴味楼的事,淮阳郡主心底升起一股郁火,又听到是皇后赏赐的人,再大的火气也不敢发了。 只能生生憋着,黑着脸问张妈妈。 “去催催二姑娘收拾好没,再不出门就要晚了。” 话音未落,谢巧玉的身影就出现了。 头戴金镶玉衔珠钗,身穿粉红色织锦穿花百蝶束腰长裙,打扮得犹如一只花蝴蝶一般,翩翩而至。 顾楠瞧着她这身打扮,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谢巧玉小脸红扑扑的,甚至还兴奋地朝着淮阳郡主转了个圈。 “母亲,你看我这身打扮好看吗?” 淮阳郡主脸色倏然拉了下来。 “糊涂,我们去报国寺是为了给陛下和太子祈福的,你打扮的花枝招展像什么样子? 若是皇后娘娘见了,定然以为我们祈福心不诚呢。” 谢巧玉被她劈头盖脸一顿训,训得一脸发懵,委委屈屈地跺脚。 “母亲!” 若是平时,淮阳郡主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怎奈眼前有个皇后娘娘赏赐的温嬷嬷在,她不敢姑息谢巧玉。 谁知道转眼温嬷嬷会不会传到宫里去。 淮阳郡主黑着脸厉声吩咐谢巧玉的丫鬟,“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扶二姑娘回去换身素净的衣裳。” 何况她还指望着这次报国寺之行,能为谢巧玉扳回一些名声。 谢巧玉委委屈屈地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回来,虽然头上钗环未去,小腰也勒得细细的。 但总比刚才花蝴蝶似的好很多。 淮阳郡主抿着嘴吩咐上车,又转头拉着顾楠道:“你陪我坐一辆车吧,咱们正好说说话。” 顾楠下意识想拒绝。 这一次她没在淮阳郡主身上闻到难闻的香味。 没等她开口,谢巧玉不满地拉着淮阳郡主撒娇。 “我也要和母亲坐一辆车,母亲那辆车舒服。” 淮阳郡主皱眉,“我头晕,你嫂子陪着我坐还能服侍我,你跟着光会添乱。 去,自己去坐前面那辆车。” 谢巧玉噘着嘴,闷闷不乐。 顾楠笑着拉住她,“马车宽敞得很,就让巧玉跟我们坐同一辆车吧。” 谢巧玉双眼一亮,“好啊,好啊。” 淮阳郡主皱了皱眉头,没说什么,先上了马车。 淮阳郡主的车驾是按照郡主身份打造的,是她出嫁的时候,太后特地赏的。 这些年来一直是她骄傲的资本,平日里若没有重大的事,轻易不舍得用这辆车。 车内十分宽敞,且铺了厚厚的垫子,无论是坐着还是躺着都十分舒服。 这也是谢巧玉为何非要坐这辆车的原因。 顾楠最后上的马车,谢巧玉已经舒服地躺下了,淮阳郡主半躺在她身边。 只留了靠近车门的位置给顾楠。 她微微挑眉,在门口坐下了。 刚一坐下,就又闻到那股奇异的香味,不由浑身一僵。 第107章麝香 “母亲你车里熏了什么香,味道怪怪的。” 谢巧玉鼻子耸动,用力嗅了嗅,然后一脸嫌弃地掩着口鼻,打开了车窗。 淮阳郡主脸色微变,斥责谢巧玉。 “我这些日子一直休息不好,这可是张妈妈特地去买的上好安神香。” “哪里怪了?我闻着芳香馥郁,沁人心脾啊,你关上窗,香味都跑出去了,我还怎么提神?” 起身又将车窗关上。 谢巧玉连着被训两次,十分不高兴,一扭身子,背过身去生闷气了。 淮阳郡主也没哄她,半靠着小几闭目养神。 马车辘辘前行,顾楠不动声色往车门前挪了挪。 悄悄将车门开了一点缝隙,外面清新的空气流进来,她心口隐隐作呕的感觉才退去两分。 约莫半个时辰,报国寺到了。 马车甫一停下,顾楠起身打开车门,刚要下车。 谢巧玉从后面一把推开她,先一步下了马车。 然后抱着路边的大树哇哇大吐。 淮阳郡主满脸心疼,拍着谢巧玉的后背,“是不是吃坏了肚子?好好的吐什么啊?” 谢巧玉吐的胆汁都快出来了,哭着道:“我也不知道啊,哕.....” 淮阳郡主只得吩咐张妈妈去寺里借竹椅将人抬进去。 一番折腾,自然也没心思再注意顾楠。 顾楠自行带了如意和温嬷嬷进寺里。 报国寺已经被禁军戒严,陆续有命妇们的马车到来。 顾楠拿着文昌侯府的帖子,自有小沙弥带她们去分配好的房间。 甫一进房,顾楠便再也坚持不住,吐得昏天暗地。 如意急坏了,“怎么比昨日吐得还厉害呢,这可如何是好? 要不我扶姑娘躺一会儿?” 顾楠摆摆手,神色倦怠。 “先帮我把这身衣裳换下来。” 她闻着衣裳上熏到的香味,总觉得不舒服。 如意连忙拿出干净的衣裳,服侍她从里到外都换了一遍。 顾楠才觉得心口堵着的作呕感缓了下来。 “姑娘若信得过奴婢,不如让奴婢把把脉?” 温嬷嬷不知何时走过来,神色依旧平和从容。 顾楠略一迟疑,将手递给了温嬷嬷。 温嬷嬷将手搭上她的脉搏,眉峰微挑,又将目光落在不远处她刚换下来的衣裳上。 顾楠心头微沉,先前心头的狐疑又一次涌上心头。 “是不是我身上沾染的香料有问题?” 温嬷嬷缓缓收回手,道:“姑娘应该知道自己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吧? 顾楠点头。 温嬷嬷接着说:“姑娘刚换下来的衣裳,沾染了少许麝香。 麝香虽然是香料中常见的成分,但怀孕的妇人却万万不能沾染。 因为麝香能让人兴奋,严重者会引起呕吐,更会刺激女子的胞宫,引发孕妇小产。” “小产?”如意脸色大变,紧张地一把握住顾楠的手。 “我家姑娘她没事吧?小主子她.....” 顾楠脸色泛白,重活一世,她已经万般小心,难道还是不能保住自己的孩子吗? 前世那种孩子生生从体内流出来的痛感仿佛再次回来。 她手心一片冰凉,满眼紧张地看着温嬷嬷。 “嬷嬷......” 温嬷嬷看出她的紧张,连忙道:“姑娘别怕,你身上沾染的麝香不多。 我刚才把脉,暂时还没影响到胎儿,但以后切记不能再碰麝香了。 不知姑娘身上的麝香是从哪里沾染来的?” 如意道:“姑娘平日里不爱熏香,就是衣裳,也只熏平常的果子香。 哪里会.....啊!我想到了,是郡主身上的香味,姑娘,这香是不是郡主身上熏的?” 顾楠闭了闭眼,心头泛起的愤怒冲至四肢百骸,她不由攥紧了拳头。 “不止衣裳上,马车上也有。” 怪不得她一进马车,就觉得车里的香味怪异。 重活一世,她还是低估了淮阳郡主的恶毒。 如果不是萧彦恰好将温嬷嬷送来,又或者温嬷嬷再晚几日过来,她腹中的孩子可能真的保不住了。 如意气得咬牙切齿,“怪不得她非要留姑娘在身边侍疾呢,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以侍疾的名义折腾姑娘,让姑娘身体虚弱,再日日熏着麝香,这.....” 温嬷嬷淡声接口:“不出半月,姑娘必定小产。” 顾楠身体轻颤,一想到险些再次失去孩子,她心底就一阵后怕,随之而来的是无边的狂怒。 “姑娘,咱们去找她对质,老虔婆的心真狠啊。”如意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质问淮阳郡主。 温嬷嬷摇头,“此举不妥,淮阳郡主完全可以推脱说不知道香料里有麝香的成分在。” “那我们怎么办?难道就任由她继续欺负姑娘,以侍疾的名义害姑娘吗?” 如意气得直跺脚。 顾楠压了压泛红的眼圈,神色逐渐冷静下来。 “将我们的计划提前到今夜,过了今夜,她不会再有心思让我侍疾。” “过了今夜,我要让她后悔莫及。” 如意下意识看了一眼温嬷嬷,朝着顾楠挤挤眼睛。 呀,姑娘怎么将这些都说给温嬷嬷听了呢? 顾楠转头看向温嬷嬷。 温嬷嬷跪在地上,神态恭谨。 “出宫前,皇后娘娘交代过,奴婢既然认了姑娘做主子,未经姑娘允许,绝不会透露姑娘的任何事。” 顾楠见她眼神从容,不由心中微动。 “那就麻烦嬷嬷去打听看皇后娘娘来了没?我想过去当面向皇后娘娘谢恩。” 温嬷嬷应下,退了出去。 临出门的时候,还细心将顾楠换下来的衣裳带了出去。 如意小声问:“姑娘,温嬷嬷能信得过吗?” 顾楠苦笑,她现在也没有别的选择。 至少皇后娘娘和萧彦不会害她。 温嬷嬷很快就回来了,“皇后娘娘凤驾已经到了,姑娘现在过去时间正合适。” 顾楠重新梳妆,去了秦皇后住的院子。 温嬷嬷显然已经向秦皇后请示过,她们一过去,门口守着的人便放行了。 秦皇后住在报国寺最大的一处院子里,进院便是长长的抄手游廊。 一进抄手游廊,迎面便看到萧彦从拐角处转过来。 他穿着一袭绯红色宽袖长袍,束着黑色牛犀皮腰带,越发显得他眉目俊朗,尊贵优雅。 一双丹凤眼在看到对面站着的顾楠时,眼尾上挑,勾出一抹浅浅笑意。 目光触及她发红的眼眶时,笑容淡去,快步走上前来。 裹挟些许寒风,声音微凉。 “哭了?嗯?” 第108章脚印 他的声音低低的,尾音带着淡淡的沙哑,犹如羽毛一般刷过人的心尖。 顾楠的心不受控制地慢了一拍。 捏紧手里的帕子,屈膝行礼,神态恭谨。 “参见摄政王。” 萧彦双手背在身后,漆黑的眼眸盯着她的眼眶,眸色微沉。 “谢家人欺负你了?” 谢恒还趴在床上养伤,能欺负她的人只有..... “是淮阳郡主?” 声音微微上扬,带着一抹冰凉。 突如其来的,顾楠心头拼命压抑的那抹委屈和愤恨突然又涌了出来,眼眶湿热。 只要一想到她差点再次失去孩子,就气得她浑身发抖。 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丝颤抖,尽管竭力克制,眼角还是忍不住滑落一丝眼泪。 萧彦目光微沉,下意识上前伸出了手。 男人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出现在眼前,顾楠惊得瞪圆了眼睛,下意识后退一步。 那一滴泪滴落在萧彦手背上。 透明而又灼热。 萧彦的手轻颤了下,目光微垂。 顾楠这才反应过来他是想为自己擦泪,不由脸一红,紧张得又退了一步。 说话都带上了磕巴。 “摄政王请....请.....” 想说请自重,倏然又想起这男人一身反骨的性子,到了嘴边的话吓得也不敢说出来了。 这可是在皇后娘娘的院子里,万一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传出去的风言风语都能压死她。 萧彦见她支吾半天没了下文,用大拇指轻轻拭去手背上的那滴透明的泪,然后放在拇指和食指间轻轻捻了捻。 带着两分邪肆的笑,挑眉看着她。 “请什么?” 顾楠见他两根手指捻着眼泪的模样,就像他捻着自己下巴时的感觉般,不由小脸爆红。 “没...没什么,我要去见皇后娘娘了。” 又羞又急之下,说话也没了先前的恭谨。 比刚才恭恭敬敬的听着舒服多了。 萧彦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斜靠在廊柱上。 “嗯,去吧,皇嫂在等你呢。” 顾楠抿着嘴,杏眸圆圆地瞪着萧彦。 这家伙分明就是故意的。 抄手游廊不过半丈宽,最多只能容两个人并肩而行。 他那么高大的人倚着廊柱,大长腿斜斜支着,几乎就占了整个抄手游廊。 这让她怎么过去? 从他腿上迈过去? “请摄政王先行离开。” 萧彦翘着脚点了点地,姿态从容。 “本王不急,顾娘子先走吧。” 顾楠她磨了磨牙,因为生气,倒忘了刚才的委屈和愤恨,清亮的杏眼生机勃勃,犹如一只蓄满力量的小鹿一般。 萧彦看得目光微深。 “你身子没事了吧?” 提起身体,顾楠转头看了一眼院门外站着的温嬷嬷,不由心口一提。 “温嬷嬷难道没告诉殿下?” 萧彦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温嬷嬷,不由淡笑。 “能猜到是本王安排的人,还不算太笨,怎么?你怀疑本王在你身边安插人手监视你?” 顾楠抬头看过来,杏眼中带着深深的打量。 “没有怀疑,我只是不明白殿下为什么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帮我。” 买她铺子那次,还面前能说成是双方的交易。 可直接从皇后娘娘那里要个医女给她,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想不明白萧彦到底为何帮她。 为何帮她? 当然是为了报恩。 萧彦想起这丫头竟然对小时候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不由一阵气闷。 也没了捉弄顾楠的心思,淡声道:“放心吧,人既然给了你,你就放心去用。 本王不会通过温嬷嬷打探你的任何事情。” 顾楠心口暗暗松了口气。 她相信萧彦说的话,这男人一言九鼎,答应她的事都没有失言过。 心底浮起一抹歉然,想了想,低声道: “兴味楼的事,还有温嬷嬷的事,多谢殿下,这份恩情,我记在心上了。” 萧彦哼了一声,带着一抹意味深长。 “真的放在心上就行。” 什么意思? 没等顾楠想明白,正房那边廊下有宫女探头出来张望。 她吓了一跳,生怕被人看到她和萧彦单独相处。 偏偏萧彦腿还支在道上没有让开。 “殿下。” 她有些气恼,又带着两分委屈瞪过去。 萧彦笑的十分混账。 “淮阳郡主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一副你说,本王就让你过的模样。 有宫女沿着抄手游廊往这边走了过来。 她咬牙没好气地说:“放心,过了今晚就欺负不了我了。” 话音一落,宫女的脚步声已经在拐角处响起。 “谢世子夫人还没过来吗?” 顾楠一颗心倏然提了起来。 一咬牙,提着裙角不顾仪态,从萧彦支着的腿上直接迈了过去。 柔软的裙角漫过他的脚背,一股清新香甜的果子香扑面而来。 萧彦仿佛被人踩住尾巴一般,倏然跳了起来。 这个女人她竟然...... 竟然用脚还踩了自己一脚! 望着鞋面上淡淡的脚印,萧彦有些出神。 “咦,殿下你在看什么?” 平安从外面进来,就看到自家殿下倚着廊柱,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萧彦收回目光,“看云,今天的云真好看啊。” 看云? 平安顺着主子的目光往外看了看。 “好看吗?” 云嘛,不都是差不多的样子? 萧彦信誓旦旦:“好看,你不觉得那朵云很像一个小脚印吗?” 平安一脸被雷劈了的神情。 像脚印的云有什么好看的? 他家殿下刚才不是在这里堵顾娘子吗? 莫非刚才和顾娘子一起看云看太阳了? 平安正要抖起虎胆问殿下是不是报恩报傻了,就看到自家殿下站起身子朝外走去。 “你今夜警醒些,那边有什么动静,需要帮忙,直接动手。” 平安精神一震,下意识搓搓手。 看来顾娘子那边今夜要有行动了。 不知道顾娘子今夜要收拾谁,好期待呢。 另一边,顾楠拜见了秦皇后,当面表达了谢意。 “能得温嬷嬷在身边,是臣妇的福气,多谢娘娘厚爱。” 秦皇后笑盈盈看着顾楠,想起自己上次还误会顾楠喜欢萧彦,心中又觉得好笑。 “温嬷嬷在我身边伺候多年,人信得过,这次兴味楼的事,本宫也听说了。 你救了陛下,本宫记在心里,你的事,本宫也心疼你的遭遇,只是碍于太后的懿旨,本宫也不好做什么。” 秦皇后拍拍顾楠的手,一脸唏嘘。 “好在阿彦提醒了我,将温嬷嬷给了你,有她在你身边,多少能护你两分。” 顾楠不知道萧彦在秦皇后面前是如何说的,也不敢乱说话,谢恩后就告辞了。 尚未回到自己的厢房,就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气急败坏的哭喊声。 “你走开.......” 第109章房间 “娘啊,你别过来,你身上到底熏的什么香啊,我怎么一闻见就想吐呢。” 谢巧玉的哭喊声透过门缝飘出来。 “这才不到半天,我都吐了两回了,带来的衣裳都快不够换的了。” 顾楠顿住脚,站在门外听戏。 淮阳郡主的声音十分无奈,“就是安神香啊,我们闻了都没事,怎么就你偏偏要吐。” 谢巧玉没好气地哭,“我怎么知道啊,我好难受啊,我不和你住一个屋。” 啪。 房门从里面打开了,谢巧玉掩着口鼻从屋里跑出来。 身上还带着一小片褐色的呕吐物。 看到顾楠在门口站着,谢巧玉停下脚步,眼珠子转了转,理所当然道: “我要住你的房间,嫂子你搬到这屋来和母亲一起住。” 顾楠眼底闪过一抹冷意。 淮阳郡主的衣裳都熏了麝香,不知道便罢了,知道了她怎么可能再凑过去。 “咱们家本来只报了两个人,临时加了小姑,报国寺也没了多余的房间。 还是小姑和婆婆一起住吧,你们正好说些母女间的悄悄话。” 谢巧玉碰了个软钉子,顿时就火冒三丈。 她一向骄纵惯了,跺着脚不管不顾地喊:“我不管,我就要住你的房间。 你赶快把你的东西都搬出来,我现在就要住进去。” 顾楠站在自己的房间门口,寸步不让。 谢巧玉气得七窍生烟,尖声道:“你敢不让给我?” 顾楠目光寒光,声音微凉。 “我为何要让给你?论辈分,我是你的长嫂,长嫂如母,你抢长嫂的房间便等于抢母亲的房间。” “你....”谢巧玉想破口大骂,对上顾楠微寒的目光,莫名打了个寒颤。 顾楠最近疯得很,连张妈妈都敢打了。 若是她一生气甩自己两个耳光..... 谢巧玉到了嘴边的话突然不敢说出口了。 想起自己晚上要做的事,她咬咬牙。 不行,无论如何她也得自己住一个房间。 谢巧玉一脸委屈地转头看向淮阳郡主。 “母亲,人家身子不舒服,怕晚上吵到你嘛,你和嫂子说说,让她把房间让给我。” 淮阳郡主本就不想让顾楠单独住一个房间。 顾楠必须得时时刻刻挨着她,才能保证熏到麝香。 “我晚上还需要你侍疾,你住隔壁确实不方便,你把房间让给巧玉,再委屈你几晚。” 顾楠叹了口气,一脸委屈。 “不是我不把房间让给小姑,实在是这里不是家里,人多眼杂的,若是让人知道咱们来给陛下祈福,我给婆母侍疾。 小姑一人却在隔壁睡得香甜,让外人知道了,如何看待小姑? 更何况皇后娘娘还住在隔壁......” 她点到为止,淮阳郡主却脸色微变。 是啊,她还想借着这次报国寺之行给闺女洗刷之前的恶名呢。 可要白白放过这个弄掉顾楠肚子里孽种的机会,她又有些不甘心。 左右为难之下,淮阳郡主瞪了谢巧玉一眼。 “你今夜先跟我睡,明日我再想办法给你安排个单独的房间。” 谢巧玉噘嘴不愿意。 “我不喜欢你屋里的香味,也不喜欢你身上的香味,闻见就想吐。” 淮阳郡主神色一僵,眼珠子转了转。 “我们俩去住你嫂子那间行了吧,让你嫂子住我这间。” 反正她的房间里已经事先点了安神香。 谢巧玉不愿意,她只想自己住一间房。 还没等她说什么,淮阳郡主瞪了她一眼,直接拍板。 “就这么决定了。” 又强势对顾楠道:“就这么决定了,把你的东西都搬到我这边来吧。 房间里我点的是上好的安神香,你晚上睡得也香甜一些。” 提起安神香,顾楠眼底闪过一抹怒意。 面上却不显,仍旧笑着道:“好。” 淮阳郡主心中暗暗得意自己临时想到的主意,见谢巧玉还想再反驳,连忙暗暗掐了她一把,拉着她进了顾楠的房间。 如意从房间里收拾了顾楠的行李出来,又是气愤又是担忧。 “姑娘为何要答应换房间,你明知道那房间的安神香有问题。” 顾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没关系,安神香才点了没多久,进去把窗户打开,一会儿香味就散去了。” 至少比跟在婆婆身边一直闻麝香安全。 “放心,换房间对我来说没什么影响,对谢巧玉来说可就痛苦了。” 她指了指房间,压低声音道:“你听。” 房内果然传来谢巧玉气急败坏的声音。 “我为什么不能自己单独住一间房?我不喜欢闻你身上的香味不行吗?” “娘你能不能先去洗个澡,你身上的香味熏得我一直想吐啊。” 淮阳郡主的声音同样充满了怨气。 “我真是把你惯坏了,不让你来,你非得来,来了又不安生。 你再闹,我就让人把你送回去。” 谢巧玉偃旗息鼓了。 片刻后传来淮阳郡主喊张妈妈伺候她备水沐浴。 顾楠和如意对视一眼,同时笑了。 如意压低声音道:“姑娘说得有理,二姑娘可不是跟来祈福的,她是来会情郎的。 她巴不得自己住一个房间,好方便晚上出去会情郎。 如今有郡主盯着,她此刻一定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正焦急的想主意呢。” 顾楠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如此,我们便帮帮她,你这样......” 她对着如意耳语几句。 如意双眼一亮,“姑娘先去园子里转转,奴婢去去就来。” 顾楠点头,反正房间里的安神香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散去。 半个时辰后,如意带着温嬷嬷回来。 路过谢巧玉的房间,如意故意顿住脚步,满脸喜悦。 “还是温嬷嬷细心,姑娘这两日心神不宁,睡得不好,有你熬的这碗安神汤,姑娘今夜必然能睡个好觉。” 安神汤?睡个好觉? 正在屋里急得团团转的谢巧玉听到这句话,双眼一亮。 连忙打开房门,叫住了如意。 “你,把那碗安神汤端过来。” 如意一脸不愿,“这是温嬷嬷特地给我们姑娘熬的安神汤。” 谢巧玉脸色一沉,上前一把抢过如意手里的食盒。 “贱婢,你家姑娘的安神汤也该孝顺我母亲。” “二姑娘。”如意忙着上前要去抢。 谢巧玉啪一声将房门关上了,隔绝了如意的喊叫。 淮阳郡主恰好洗漱完出来,“外面什么人在吵闹?” 谢巧玉面不改色地撒谎,“好像是哪家的贱婢做错了事,正在受责罚。” “不说这个了,母亲,女儿亲自去熬的汤,今儿累了一天了,母亲喝了汤,早点休息吧。” 淮阳郡主满脸欣慰,到底是自己养大的女儿,虽说骄纵了些,到底还是孝顺的。 她端起安神汤,高高兴兴地喝了下去。 第110章心思 夜幕降临。 淮阳郡主饮了安神汤,觉得十分困倦,催促谢巧玉。 “时辰不早了,明日卯时还要跟着皇后娘娘去大殿上香祈福,早点睡吧。” 谢巧玉有些心不在焉。 “母亲先睡吧,我还不困呢,一会儿再睡。” 淮阳郡主念叨两句,打着哈欠沉沉睡去。 “母亲?” 谢巧玉轻轻叫了一声,见淮阳郡主已经陷入沉睡,脸上当即露出一抹笑意。 她连忙打开随身带的包袱,找出自己早上换下来的那套花蝴蝶似的衣裳。 对镜梳妆,簪上玉钗,望着镜子里面如娇花的面孔,脸上不由露出两分喜意。 砰,砰。 窗棂被轻轻敲了两下。 谢巧玉连忙打开窗户,窗外却没有人,只放着一封信。 信纸是她最喜欢的粉红色花笺,泛着她喜欢的甜香味。 谢巧玉忍不住深深嗅了一口上面的香气,才去看内容。 信上只有一句话:大殿暗房见,信纸处理掉。 暗房? 怎么不是老地方? 谢巧玉眉头微蹙,是了,今日报国寺的房间都住满了人。 他们原来约见的地方肯定不能再去了。 她拿下灯罩,将信纸靠近火焰点着。 信纸窜出火舌来,带着她喜欢的甜香味,瞬间燃成了灰烬。 谢巧玉披上斗篷,提着灯笼,悄悄打开房门,朝着大殿的方向走去。 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音虽然轻微,但住在隔壁的顾楠还是听到了。 她缓缓坐起身来,轻轻将窗户打开一角。 恰好看到谢巧玉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 “鱼儿上钩了。” 她嘴角微勾,露出一抹冷笑。 如意向来沉稳的眼睛在暗夜里格外的明亮,“姑娘先休息,奴婢跟上看着。 今夜奴婢会在那边盯着,有什么风吹草动,奴婢会及时过来禀报。” 顾楠点头,“仔细些,若是被人发觉就赶紧回来,安全更重要。” 如意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悄悄跟了出去。 顾楠心里有事,躺在床上安静等待着。 昨日如花打探到谢巧玉前些日子时常出去私会男子。 想到谢巧玉前世嫁了萧逸,做了安郡王世子妃。 这一世,赏菊宴上谢巧玉名声尽毁,安郡王侧妃自然看不上谢巧玉。 但谢巧玉满心都是萧逸,嫁萧逸之心不死,自然会想一些其他的法子。 她猜测谢巧玉私会的男人是萧逸,便让如花故意将她们要去报国寺祈福半个月的事告诉谢巧玉。 萧逸是禁卫军副统领,这次祈福自然要带兵护卫,前来护国寺半个月。 谢巧玉果然去缠着淮阳郡主,要求跟着来护国寺。 她便笃定了谢巧玉私会的人是萧逸,所以才有了今晚的“捉奸”计划。 真期待她的好婆婆明天早上看到谢巧玉被捉奸在床时的神情呢。 顾楠冷笑一声,淮阳郡主敢用麝香害她的孩子,就得承受自己孩子被害的报应。 这时,如意又回来了。 她披衣起身,“是不是那边有什么变化?” 如意摇头,神色古怪。 “没,一切都在姑娘的计划之中,二姑娘进了大殿后的暗房没多久,奴婢瞧见萧逸也进去了。” “两人进去好一会儿也没出来,奴婢想悄悄靠过去看的,谁知人还没靠近,就......” 如意顿了顿,脸上浮起一抹潮红。 顾楠不解,“就怎么了?你被萧逸发现了?” 如意连忙摆手,“不,不是,是平安突然跳了出来,将奴婢拉走了。” “平安?” 顾楠一怔,“他怎么会在那里?” 如意:“平安说让奴婢先回来和姑娘一起等消息,他会在那里盯着。 他还信誓旦旦说萧逸今晚绝对走不出暗房。” 如意满脸不解,“姑娘将我们的计划告诉摄政王了?” 顾楠摇头,神情怔忡。 她没告诉萧彦关于今晚的计划。 不对,那会儿萧彦拦在抄手游廊的时候,她一时心急,提了一嘴过了今晚,淮阳郡主就没有心力为难她了。 莫非是那句话让萧彦猜到了端倪。 顾楠心口微跳,这个男人实在敏锐得令人心惊。 不过蛛丝马迹,他就能抽丝剥茧,推测出自己要做的事情。 “你说平安保证萧逸今晚走不出暗房?” 如意点头,神色有一丝不自在。 其实平安那话后面还有一句:“这里我盯着就行了,咱们孤男寡女的听人家动静,更尴尬。” 顾楠没有注意到如意脸上的潮红,而是在琢磨这句话的意思。 她给谢巧玉的信上涂了欢情香。 莫非萧彦也给萧逸下了药? 好家伙。 两种药撞在一起,效果比干柴撞上烈火还厉害。 顾楠嘴角翘了起来,“看来明天早上有好戏看了。” 如意凑上来,带着一丝好奇小声问:“其实摄政王对姑娘挺关心的。 暗中帮了不少忙,姑娘,他会不会对你有别的心思?” 顾楠心头一跳,轻轻拍了如意一下。 “这话可不能乱说。” “这怎么能是乱说?摄政王几次三番帮助姑娘,我不信他对您没有别的想法。” 如意振振有词,“你们两个连孩子都有了呢,若是姑娘和离......” “别说了。”顾楠脸色微沉,打断如意。 “即便我和离,也没想过再嫁人,就带着孩子独自生活,更何况.....” 更何况萧彦如今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要娶什么样的摄政王妃没有。 而她不过一个嫁过人,又和离过的女子...... 不,现在连能不能和离都还是未知数。 顾楠压下心头泛起的酸涩,正色交代如意,“以后不可再提这种话。” 如意被她少有的疾言厉色吓到,诺诺应下。 这一夜,顾楠辗转反侧,久久才睡去。 梦里,一会儿是萧彦捏着她的下巴,松开她的嘴唇,哑声道:“别咬嘴唇。” 一会儿是萧彦将她堵在甬道里,满脸戏谑叫她:“小骗子。” 最后画面定格在萧彦伸手过来帮她拭泪的动作上。 她倏然惊醒。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张妈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世子夫人,郡主起身了,请你过去。” 如意揉着眼睛,一边服侍顾楠换衣裳,一边小声抱怨。 “真是一点也不放过害您的机会。” 顾楠冷笑,没猜错的话,淮阳郡主今天衣裳上熏的麝香更重。 毕竟今日祈福的话,如果没有意外,她得跟在淮阳郡主身边一整日呢。 可惜呢,世上没有如果。 敛去眼底的冷意,她直接去了隔壁。 第111章刺激 淮阳郡主已经穿戴整齐,朝着顾楠招手,笑得一脸和煦。 “快过来帮我看看今日带什么首饰好。” 顾楠站在门口,故作诧异:“小姑去哪里了?” 淮阳郡主起床后就没看到谢巧玉,不以为意道: “估计是睡不着,跑出来先去大殿那边玩了,她向来爱凑热闹。” 顾楠一脸担忧。 “今日大殿那边贵人多,我先过去找找小姑吧,别让她冲撞了贵人。” 丢下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她连门都没进,转身带着如意离开了。 淮阳郡主气了个倒仰,啪一声将选好的簪子拍在了桌子上。 “你说顾氏是不是察觉到香味不对了?” 张妈妈进来捡起簪子,信誓旦旦道:“不会的,麝香是掺在安神香里头,奴婢又熏在了衣裳里。 她身边又没有懂医理的人,不会发现的,依奴婢看,她就是不想伺候您,所以拿二姑娘做借口。” 说着话,将簪子帮淮阳郡主插入发间,又宽慰她。 “郡主今日要和世子夫人待一整日呢,今日奴婢特地将分量加大了一些。 撑不过这几日,她定然会小产的。” 淮阳郡主放下心来,忍不住冷哼,“还咒我的巧玉冲撞贵人,哼,满京城的贵人,巧玉都认识,怎么可能去冲撞人。” 又骂了顾楠两句,才起身往前面的大雄宝殿而来。 大殿这边已经聚集了不少命妇们。 皇后还没到,众人都聚在殿门外说话。 顾楠赶到的时候,恰好殿门打开。 众人随着报国寺的主持进入大殿,各自找位置坐好,等待皇后娘娘前来。 住持吩咐殿内的小徒弟,“去暗房将准备好的香请出来。” 给陛下祈福的香是专用的,提前准备好,收在了暗房里。 小沙弥双手合十,退了下去。 不过片刻就踉踉跄跄地跑回来,神情慌乱。 “师....师父不好了。” 主持皱眉,“你的心经读到哪里去了?为师多告诫你的道理都忘了? 遇事不要慌,不要慌,太阳没了有月光,月光下佛祖......” “别佛祖了,师父。”小沙弥结结巴巴打断主持,“暗房里有人在睡觉呢。” 睡觉? 主持愣了下,随即不慌不忙又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睡觉而已,把人叫醒了就是。” 嗐。 小沙弥急得跺脚,连说带比划。 “不是那个睡觉,是佛祖不管的那种睡觉。” 佛祖不管? 主持一脸茫然。 小沙弥再跺脚,面红耳赤地喊:“是....是一男一女在睡觉。” 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大殿内,泛起几许回音。 一男一女在睡觉?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这时,所有人都听到了隔壁飘过来的断断续续的声音。 男人粗重的喘息,夹杂着女人娇媚的低吟。 “别....我站不住了,到床上去。” “不,这里更刺激,快点,撅起你的屁股.....” 不堪入耳的声音传进来,众人目瞪口呆。 砰。 主持手里的佛珠瞬间掉在地上。 “放肆,是何人在此淫乱,侮辱佛祖啊。” 大殿内一片哗然。 一众命妇们交头接耳。 “天啊,真是不要脸,佛门圣地也敢淫乱。” “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狗男女,这种人抓了就该浸猪笼才是。”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着。 甚至有好奇的人从侧门探出头往旁边一墙之隔的暗房望去。 顾楠听着众人的议论声,抬眼看到急匆匆迈进来的淮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淮阳郡主皱眉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顾楠不动声色往后退了一步,不等她说话,旁边立刻有人兴匆匆地说了事情经过。 “.....郡主,你说这种淫乱佛门圣地的狗男女,是不是该浸猪笼?” 淮阳郡主阴翳的眼神扫了顾楠的肚子一眼,若有所指地点头。 “没错,像那种不守妇道的贱人,浸猪笼都便宜她了,就应该游街示众后再沉塘。 儿媳,你说我说得是不是有道理? 顾楠弯了弯唇角,“婆婆说得有理。” 希望她待会还能坚持这个道理。 话音一落,忽然砰的一声响。 大殿中间与暗房中间的那堵墙上的暗门轰然倒地。 两具赤条条,白花花的身体就这样裸露在众人面前。 女人弯着腰,双手还保持着双手摁在门上的动作。 只是门倒了。 门内外双方就这样乍然相见了。 空气死一般寂静过后,双方同时发出剧烈的尖叫声,几乎掀翻了房顶。 命妇们一边尖叫,一边捂住了双眼,还忍不住从指缝里往外偷看。 没办法,好奇啊。 狗男女到底是谁啊? 狗男女,哦,不,是谢巧玉和萧逸,两人一尖叫,一吓萎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分开,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捂脸,还是该捂身子。 萧逸反应快一些,知道这个时候被人堵在这里就完了。 当机立断,扯过衣裳将自己和谢巧玉一裹,脚尖一点就要跃门而逃。 身子飞到半空中,不知为何,腿一麻,两个人以极其狼狈的姿势摔落下来。 男下女上。 谢巧玉砸在了他的身上,两个人都摔了个四脚朝天,恰好落在了大殿中央。 两张脸豁然露在了所有人的视线里,等到两人想起去捂脸,已经有人喊出了他们的身份。 “安郡王世子?” “谢二姑娘?” 淮阳郡主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她刚才说沉塘都便宜的贱人是自己的女儿? “啊!啊!” 她尖叫着扑向谢巧玉,脸色苍白,两只手不停地发抖。 “巧玉,你糊涂啊,快说你是不是被人蛊惑,被人害了?” 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捉奸在床,女儿的名声全完了啊。 这个时候承认被人害了,还能博得两分同情。 淮阳郡主狠狠捏了捏她的手心,暗示谢巧玉。 谢巧玉又慌又怕,也不知是没听懂她的暗示,还是另有想法,扑在她怀里一边哭,一边道: “是逸郎约我来这里的,我们两个互相喜欢,已经私定终身。” 轰。 淮阳郡主只觉得耳畔仿佛响起两道炸雷,她恨不得让这雷把自己劈晕过去。 这个孽障! 她说得是什么屁话啊。 “你胡说。”匆匆赶来的安郡王侧妃拦在儿子萧逸面前,“我已经在给我儿子相看亲事,他也是同意了的。 怎么可能会和你两情相悦?分明就是你故意勾引我儿子。” 安郡王侧妃满脸厌恶地瞪着谢巧玉。 “逸儿,你说是不是这个贱人勾引你的?” 萧逸抿着嘴唇,深深看了谢巧玉一眼,点头道:“没错,是她勾引儿子,是她约儿子来这里私会的。” 谢巧玉双眸圆瞪,如遭雷击。 第112章遮挡 安郡王侧妃冷着脸淬了淮阳郡主一口。 “文昌侯府真是好家教啊,前有儿子宠妾灭妻,后有闺女勾搭男人。 我好好的儿子都被你闺女带坏了。” 淮阳郡主气得浑身发抖。 “你胡说,我女儿在家里向来乖巧,分明就是你儿子欺负了我女儿。” 边说边怒不可遏地拍了谢巧玉一巴掌。 “你快说,是不是他欺负你的?” 谢巧玉踉跄了两步,脸色苍白如纸。 她不敢相信心上人竟然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 心碎神伤地看着萧逸,哭着道:“逸郎,你说过要娶我做你的世子妃的,你还说只喜欢我一个人啊。 难道这些话你都忘了吗?” 蠢货,男人在床上说的话怎么能作数。 萧逸皱眉,四周众多打量的眼神让他如芒在背,不耐烦地对谢巧玉道:“胡说,分明是你几次三番相约,纠缠于我。 昨夜也是你先约的我,然后又给我下了药,我中了药一时失去理智才会和你做下丑事。” “你胡说。”谢巧玉尖声打断萧逸。 她就是再傻也知道眼前的情形对她来说十分糟糕。 “明明是你写信约的我,我没有给你下药,是你一见面就抱着我,对我......” 她颤抖着捂住脸低声哭泣。 “别哭了。”淮阳郡主急切地拉住她的胳膊,“信呢?他约你写的信呢?” 信? 谢巧玉脸色一变,期期艾艾地扑在淮阳郡主怀里。 “信被我烧了。” 淮阳郡主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没有证据的话谁会信啊? 大殿内众命妇们或嫌弃,或嘲笑的目光仿佛烈焰一般,烧得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咬着牙怒瞪萧逸,“刚才的事大家都看到了,萧世子别想将屎盆子全都扣在我闺女身上。 今儿这事,不管怎么样,萧世子得给我家一个交代。” 萧逸脸色阴沉。 安郡王侧妃哪里能让别人欺负儿子,立刻怒斥淮阳郡主。 “什么叫我们往你闺女身上扣屎盆子?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闺女若是好的,别人想欺负也没有门路。” 淮阳郡主狠狠淬了一口。 “我呸,你说我闺女是蛋,那你儿子就是个苍蝇,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儿子才是苍蝇,你全家都是苍蝇。” 安郡王侧妃蹦着高,用手指着淮阳郡主骂了回去。 两人犹如斗鸡一般,谁也不肯让谁,眼看就要厮打在一起。 这时,外面传来内侍的声音,“皇后娘娘驾到,摄政王驾到。” 秦皇后扶着宫女的手端庄优雅地走进来,身后是穿着亲王冕服的萧彦。 秦皇后威严的凤目扫过殿内众人,最后落在了淮阳郡主与安郡王侧妃身上。 “何事如此喧哗?” 淮阳郡主与安郡王侧妃同时跪倒在地,同时喊道: “安郡王世子欺辱我女儿,求皇后娘娘做主。” “谢家二姑娘勾引我儿萧逸,做下淫乱之事,求皇后娘娘做主。” 秦皇后目光扫过衣衫不整的萧逸与谢巧玉,气得脸色铁青。 “放肆,今儿是为陛下和太子登基祈福,你们在佛门圣地大肆淫乱,侮辱佛祖,让佛祖如何庇佑陛下和太子?” 秦皇后指着萧逸的手不停颤抖。 “萧逸,你身为禁军副统领,本宫让你前来是护卫本宫以及各位夫人的安全,你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萧逸脸色一白,连忙跪地辩解。 “娘娘恕罪,是谢巧玉她几次三番纠缠臣,昨夜更是写信约臣在此相会。 臣过来本想当面拒绝她,谁知她竟然对臣下了药,臣中了药才会做下秽乱之事,求娘娘恕罪。” 秦皇后看了一眼几乎在淮阳郡主怀里哭晕的谢巧玉,眉头微皱。 “你口口声声说谢巧玉约你私会,给你下药,你可有证据?” 萧逸连忙道:“有她约我私会的书信为证。” 淮阳郡主脸色大变。 隐在人群之后看戏的顾楠一怔。 萧逸竟然没将信烧了? 她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手,下意识上前一步,目光紧紧盯着萧逸。 萧逸伸手去怀里摸信,一低头不由尴尬了。 刚才慌乱之间,他随手扯了件外衣裹在身上。 里面光溜溜的,此刻跪在地上,两条腿还露了一截在外面呢。 别说信了,信毛都没有一个。 这才想起昨晚自己太过心急,衣裳随手丢在暗房地上,信估计是裹在衣裳里了。 “娘娘,信在暗房里。” 他急得转身就往暗房去,却忘记自己还跪在地上,这一转身更是将两条白花花的大腿都露出来了。 大殿内的夫人们惊呼着纷纷转过身去。 主持大师一把捂住小徒弟的眼,转过身去,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啊。” 就连秦皇后都怒色满面地侧过身去。 唯有顾楠瞪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看着萧逸.....身后的暗房,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昨夜是她分别模仿谢巧玉和萧逸的笔迹写的书信,所以特地在信里交代看完后烧掉。 没想到萧逸却将信纸留了下来,虽然她自信模仿谢巧玉的笔迹有七八分像,但也担心仔细查证。 她这般目不转睛盯着萧逸的模样落在萧彦眼里,不由双眸微眯,目光如电扫向萧逸。 呵。 两条短粗腿,线条又不好看,难道有他的大长腿好看? 萧彦冷嗤一声,上前一步,不动声色挡在了顾楠前面。 面前突然多了一抹高大的身影遮挡,恰好挡住她看向暗房的视线。 顾楠连忙往旁边挪了一步。 还看? 余光撇见她的动作,萧彦不由脸一沉。 一把扯下殿内悬挂的帘子,甩在了萧逸身上。 “皇后娘娘面前,你也敢放肆?真以为自己是青楼里的小倌不成?” 他上下扫过萧逸,“就你这身材,做小倌估计客人都嫌弃你。” “你!”萧逸气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既愤怒又屈辱,却又不敢发作。 只能委委屈屈地将帘子裹在身上。 萧彦一摆手,叫了一名禁军出来。 “你进去搜一遍,看里面有没有他说的书信。” 禁军领命进去,不到片刻,抱着萧逸的衣裳出来了。 顾楠心中一紧,手心里渗出一层汗。 禁军禀报:“启禀摄政王,属下将整个暗房都搜遍了,没有发现任何书信,连个纸条也没有。” 顾楠屏住的那口气才缓缓吐出来。 没有信就好。 抬头蓦然对上萧彦漆黑的双眸。 萧彦深深看着她,还冲她眨了眨眼睛,带着一股痞痞的邪魅。 她心跳莫名加快,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冲向脸庞。 那封信,在萧彦手里! 第113章小产 “这不可能。” 萧逸激动地爬起来,扑向禁军手里的衣裳。 却忘记了身上裹着的帘子,双手一松开,帘子顿时又滑了下来。 周围又响起惊呼声。 “放肆!” 萧彦冷喝一声,一脚将萧逸踢倒在地,帘子重新又丢在了他身上。 “萧逸,你在怀疑本王冤枉你不成?” 萧逸趴在地上,看着散落一地的衣裳,一目了然。 确实没有书信。 他不由脸色惨白,这怎么可能? 昨晚他来暗房的时候,明明将书信塞进怀里的啊。 怎么会不见了呢? 见萧逸没有书信,淮阳郡主连忙道:“皇后娘娘,摄政王,分明是萧逸欺辱我闺女,却口口声声将屎盆子扣在我闺女头上。 还请皇后娘娘和摄政王为我们做主啊。” 秦皇后冷冷撇了她一眼,神色不怒自威。 “你们两家的事,你们自己解决,但你们扰乱了陛下和太子的祈福大典,必须惩治。 阿彦,你来处置此事,按律法来,绝不可轻饶。” 秦皇后拂袖而去。 安郡王侧妃和淮阳郡主脸色一白,同时看向萧彦。 这下两人也顾不得互相往对方身上扣屎盆子了,异口同声。 “摄政王请恕罪。” 安郡王侧妃更是慌不择言,“摄政王,阿逸他是你的堂弟啊,看在同出一脉的份上,你饶恕他这次。” 萧彦冷冷撇了她一眼,薄唇微启。 “安郡王府教子无方,纵容世子萧逸淫乱佛门圣地,安郡王杖责三十,其母郡王侧妃罚俸半年。” “文昌侯府教女无方,纵容其女做下不堪之事,其母淮阳郡主罚俸半年,其兄文昌侯世子谢恒杖责三十。” 安郡王侧妃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 淮阳郡主更是脸色惨白,一颗心犹如放入油锅里炸一般。 既心疼女儿的遭遇,又怨恨女儿愚蠢,连累儿子又要被杖责。 可怜她儿子前几日才被杖责五十,到如今还在床上趴着起不来呢。 顿了顿,萧彦的目光落在萧逸身上。 “即日起,革去萧逸禁军副统领一职,杖责五十,令其闭门思过两个月,以观后效。” 萧彦招手叫禁军过来。 “将本王的指令传达下去,立刻执行。” “是。” 有两名禁军走上前来,对着萧逸拱手。 “萧世子,得罪了。” 说罢不顾萧逸铁青的脸,直接将他拖了出去。 像拖死猪的那种拖法,差点没把萧逸气得吐血。 萧彦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淡声道:“祈福大典被破坏了,众位夫人先散了吧。 等主持大师重新选定时辰再过来。” 众夫人们纷纷向萧彦施礼退下。 萧彦背着手不紧不慢走在最后。 和顾楠擦肩而过的同时,侧头看了一眼。 嘴角微勾,眼角带着明显的愉悦笑意,施施然迈着八字步走了。 顾楠一头雾水,这是心情很好? 大殿内只剩下了安郡王府以及文昌侯府的人。 外面响起萧逸被杖责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十分惨烈。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安郡王侧妃听着儿子的惨叫,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怒气冲冲走向谢巧玉。 啪。 抬手狠狠甩了谢巧玉一巴掌。 “贱人,都怪你,我儿子好好的禁军副统领都被革职了,你这个扫把星,我饶不了你。” 这一巴掌用足了力气,谢巧玉半边脸都肿了。 她捂着脸呜呜哭泣,既委屈又愤怒,哪里还有半分平日里的嚣张。 淮阳郡主眼睁睁看着女儿被打,顿时就怒了。 上前一把扯住安郡王侧妃的头发,“贱货你骂谁呢?敢打我闺女,我和你拼了。” 两个女人瞬间扭打在一起,你掐我,我挠你的。 顾楠站在旁边慢悠悠欣赏了一会儿贵妇打架的场景,忍不住轻轻啧了一声。 低声同如意道:“原来豪门贵妇也会不顾形象地打架,她们也会挠脸,薅头发这些手段呀。” 如意拼命咬着嘴唇,才忍住窜到了喉咙里的笑意。 这一刻真是太爽了。 让郡主总是想方设法折磨她家姑娘,总算让她也尝到被人折磨的滋味了。 淮阳郡主显然不是安郡王侧妃的对手,被安郡王侧妃骑在身上,狠狠甩了两个巴掌。 “还不赶紧过来帮忙?你眼睁睁看着别人欺负你婆婆吗?” 淮阳郡主扭头看到站在旁边的顾楠,愤怒地嘶吼。 顾楠露出才反应过来的神情,慢吞吞上前,一边走一边喊:“婆婆别怕。 安郡王侧妃你太过分了,打人不打脸,你怎么能这般打我婆婆。 婆婆你起来啊,狠狠打回去,别丢了咱们侯府的脸面啊。” 淮阳郡主...... 但凡她能爬起来,还用得着叫顾楠? 也不知道安郡王侧妃吃啥吃的,这么胖。 淮阳郡主气得直哆嗦,一边抬手护着脸,一边吩咐顾楠。 “快过来帮忙啊。” 顾楠见她两边脸都肿了起来,发髻也被扯散了,说不出的狼狈。 正准备吩咐如意上前帮忙扯开,却听到一声痛苦的呻吟之声。 谢巧玉不知何时倒在了地上,脸色苍白,堪堪套在身上的裙子下流出了殷红的血。 她微微一怔,不由脸色微变。 “别打了,小姑流血了。” 安郡王侧妃和淮阳郡主同时看过来。 见谢巧玉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不停地喊着肚子疼,裙子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 过来人一看就知道这是要小产的情形啊。 “巧玉。” 淮阳郡主脸色大变,一把推开安郡王侧妃扑了过去。 抖着手将谢巧玉抱在怀里,颤声问:“你肚子里有了孩子是不是?是不是啊?” 声音里满是焦急的戾气。 谢巧玉疼得脸都扭曲了,紧紧拽着淮阳郡主的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孩子?什么孩子?我不知道啊。” 淮阳郡主闭了闭眼,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个蠢货闺女。 转头朝着顾楠怒吼:“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找大夫啊。” 顾楠着实没料到谢巧玉竟然已经珠胎暗结,经过最初的怔愣过后,连忙吩咐如意去请太医。 同时吩咐张妈妈带着人将谢巧玉抬回她们住的厢房。 淮阳郡主一把扯住安郡王侧妃,“我闺女怀了你们萧家的种,你不能走,今儿这事必须有个说法。” 安郡王侧妃顾不得再和她争吵,跟着一起回了厢房。 太医很快就过来了,诊脉过后,连连摇头。 淮阳郡主:“我闺女会不会有事?” 安郡王侧妃一把扯住太医,焦急地问:“孩子能不能保住?” 第114章敢吗? 两人同时开口,又互相瞪了对方一眼,再转头看向太医。 太医叹了口气,微微摇头。 “出血太多,保不住了,我只能开点温和的药,让她不至于疼得太厉害,免得落下病根。” 淮阳郡主转头见自己闺女小脸白得跟鬼一般,蜷缩在床上直喊疼,再大的怨气也顾不得了。 “请太医赶紧开药吧。” 太医转身去写药方。 安郡王侧妃一听说孩子保不住了,脸色一沉,转身要走。 淮阳郡主一把拉住她。 “你别走啊,今儿的事还没掰扯明白,我闺女肚子里已经有了萧逸的孩子。 你们安郡王府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安郡王侧妃甩开她的手,撇嘴冷笑。 “你闺女自己不检点,怀的是不是我儿子的种还不好说呢,你别想拿这件事讹我们。” “你!”淮阳郡主气得倒仰。 床上躺着的谢巧玉哭得双眼红肿,用力抓着被子,似乎挣扎着要坐起来。 无奈腹部剧烈的疼痛让她只能蜷缩成一团,声嘶力竭地嘶吼:“我肚子里的孩子就是逸郎的。 逸郎亲口答应要娶我做世子妃的。” 她披头散发,额头青筋暴露,脸色又苍白如纸,整个人看起来跟女鬼似的。 安郡王侧妃被她的嘶吼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 反应过来后脸色一冷,满脸鄙夷。 “无媒无聘,私下苟合,你如此不知廉耻,哪里配做我安郡王府的世子妃?” 安郡王侧妃居高临下地看着谢巧玉。 “本来念在孩子的份上,我还寻思让你做我儿子的侧妃,谁知你这般不中用,连个孩子都保不住。 罢了,你先养着吧,等身子好了抬进府里做个妾吧。” “你....”谢巧玉心神备受打击,心痛身体也痛,不敢相信自己全心全意喜欢一个人,竟然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淮阳郡主破口大骂:“我闺女是文昌侯府的嫡女,做世子妃绰绰有余,你竟然敢让她做妾。” “呵。”安郡王侧妃撇嘴,“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世子妃我尚且要考虑的。 如今嘛,她名声已坏,孩子也没保住,肯让我儿收她做妾已经是给你们谢家面子了。 既然不要做妾,那就没得谈了。” 安郡王侧妃甩着帕子离开了。 谢巧玉受不住打击,忍不住发出愤怒的尖叫声。 “啊啊!” 这一怒吼,下身的血流得更多了,将褥子都染湿了。 淮阳郡主连忙抱住她,“我的姑奶奶,你快别哭了,孩子总归是保不住了,咱们再想其他的办法就是。” 谢巧玉伤心欲绝,哭倒在她怀里。 太医拿了药过来,见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不由顿了顿。 一直在门口站着的顾楠上前一步,接过了药,询问太医。 “好好的孩子,怎么会说小产就小产了呢?太医可曾查到是什么原因?” 太医神情迟疑,“这个.....” 正在抱头痛哭的母女俩听到这里,同时转头看过来。 淮阳郡主见太医欲言又止,连忙催促,“有什么话太医尽管说。” 若是闺女小产的原因能和萧逸扯上关系,她就能以此为借口,去找安郡王侧妃闹。 “是不是因为萧逸没有轻重,闹的孩子没有保住?” 她暗示太医。 太医叹了口气,摇头道:“谢二姑娘怀胎时日尚浅,胎儿尚未坐稳,但下官仔细探查过谢二姑娘的脉象。 谢二姑娘近日似乎频繁接触过麝香,麝香对于刚刚怀孕的妇人来说可是大忌啊。” 麝香? 淮阳郡主心中咯噔一下,脸色一下子变得无比难看。 谢巧玉一脸迷茫,“我没碰过什么麝香啊。” 太医道:“谢二姑娘不妨仔细想想,麝香可以混在其他的香料中,也可能混在香包里。 孕妇闻到麝香的味道,体质敏感的妇人会恶心呕吐,严重者......” 淮阳郡主突然高声打断太医。 “今日麻烦太医了,张妈妈,先送太医回去吧。” 太医没再说什么,拱拱手离开了。 谢巧玉喃喃自语,“麝香,香料,恶心,呕吐........” 她想起什么,忽然用力扯住淮阳郡主,声音抖得厉害。 “母亲,你身上到底熏的是什么香?你是不是用了麝香?” “我....我没有。”淮阳郡主眸光微闪,心虚到不敢看女儿的眼神。 她用麝香是为了对付顾楠肚子里那个孽种,哪里知道顾楠还没小产,竟然害得自己闺女先小产了。 淮阳郡主此刻心里懊悔得肠子都青了。 谢巧玉一下就捕捉到她心虚的神情,拽着她袖子的手指尖泛白,声音更是尖锐凄厉。 “是你!” “是你用麝香害了我的孩子,是不是?”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这个孩子对我有多么重要?有了这个孩子,我一定能做安郡王世子妃的。” 面对女儿声色俱厉的质问,淮阳郡主抓住谢巧玉的手,嘴唇抖了抖。 “巧玉,你听我解释,我......” 谢巧玉一把甩开她。 “我不听我不听,我才不要听你解释。” “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娘?你怎么那么狠的心啊,连那么小的孩子呢也能下得去手。”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害了我一辈子啊。” “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谢巧玉声泪俱下的控诉,眼中强烈的愤怒与恨意,深深刺痛了淮阳郡主。 刺得她心如刀割,一口血梗在嗓子眼,满嘴都是血腥味,却不知道该骂谁。 她一心为儿子女儿谋划,结果儿子连番被斥责,女儿小产还恨她。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耳畔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 “婆婆用麝香,其实想对付的是我肚子里的孩子吧?” 淮阳郡主神色一僵。 “你胡说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也要跟着胡闹不成?” 顾楠目光定定地看着她,神色冷淡中带着两分怒意。 “本来我还纳闷,好好的为何突然留我在屋里侍疾,原来婆婆打的是这个主意。 前两日我闻到婆婆身上的香味,以及屋里,马车里的熏香,我都会恶心呕吐。 现在我才明白,那是因为里面掺了麝香,所以我的身体才会有反应。” 淮阳郡主阴着脸否认,“没有的事,你别胡思乱想。” “是吗?”顾楠冷笑,“婆婆若问心无愧,不如我们将太医叫回来,仔细检查一下婆婆的衣裳,以及马车里的熏香?”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淮阳郡主。 “婆婆你敢吗?敢不敢让太医当面验一验?” 第115章打杀 淮阳郡主紧紧抿着嘴角,嘴角的法令纹深到能夹死蚊子。 她当然不敢让太医来查,更不能承认用麝香这回事。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麝香不麝香的,我本来也觉得近日熏的安神香与先前有所不同。 兴许是府里买香的管事换了香,里面被人掺了麝香也有可能。” 三言两语,将事情全都推到了下人身上。 顾楠眉峰微挑。 “是吗?可我特地去问过府里采买香料的管事婆子,府里现在用的香料还是我管家时买的,里面并没有麝香。 倒是婆婆的南山堂,前几日忽然换了香料,听说还是张妈妈亲自上街去买的呢。 婆婆若是不知道里面有麝香,那便是张妈妈蓄意要用麝香来害我的孩子了?” 刚送了太医回来的张妈妈吓得脸色一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冤枉啊,近日郡主夜里总是睡不好,奴婢为了让郡主安眠,所以特地上街去买的安神香。 奴婢真的不知道里面有麝香啊,若是知道,奴婢万万不敢给郡主用来熏衣裳啊。” 顾楠重重一掌拍在了小几上。 “胡说,府里采买向来有采买的流程,尤其是涉及到主子所用的香料,一般都是先买一些样品交给府医检查。 府医检查完确定里面没有危害主子身体的成分,才会有管事的婆子批量采买。” 说到这里,话音一转。 “我已经问过吴大夫,你并没有将买的安神香交给他查验。” 张妈妈神色慌乱,不过瞬间就急得出了一头汗。 “奴婢....奴婢一时着急,忘记了给吴大夫查验。” 顾楠望着张妈妈的目光冷如冰凌,声音咄咄。 “是忘了还是不敢?你张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府里的规矩比任何人都熟悉,怎么会忘了呢? 让我来猜猜你的想法,因为你知道安神香里掺了麝香,目的是为了害我肚子里的孩子。 所以你不敢将香料交给吴大夫查验,是这样吗?” 张妈妈连忙摆手辩解,“不...不是忘了,是情况紧急,来不及让大夫检查。” 顾楠冷哼。 “来不及查验?婆婆又不是急症,怎么会来不及? 不经过大夫查验的香料你也敢给婆婆使用,亏你还是婆婆身边的老人,张妈妈,你这样分明是完全不将婆婆放在心上啊。 又或者你想害的其实是婆婆?” 她脸色一沉,目光如剑一般射向张妈妈。 “到底是要害我,还是要害婆婆?说!” 张妈妈被她突然提高的声音吓得浑身一抖,无措地看向淮阳郡主。 她被推进了死胡同。 要么承认想害顾楠,要么承认想害郡主。 无论哪一个,她都得死。 “郡主,我.....我.....” 没等她说出话来,顾楠幽幽的声音又响起。 “一个奴婢,若背后没有人主使,相信你绝不敢谋害主子。 罢了,今日正好皇后娘娘也在报国寺,我还是求皇后娘娘为我做主吧。” 顾楠转头,一副准备离开去找皇后娘娘的模样。 淮阳郡主顿时吓坏了。 张妈妈嘴唇抖了抖。 不能承认是郡主指使,那样对郡主是雪上加霜。 她刚要开口一力承担所有罪名,谢巧玉咬牙切齿,一把抓起床边的茶壶砸了过来。 “原来是你买的香料害了我的孩子,我打死你这个老贱婢。” 茶壶砸在张妈妈头顶,一壶茶带着茶叶沫子,混合着鲜红的血流了满脸。 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张妈妈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成了拳头。 老贱婢? 她从小跟在郡主身边服侍,一辈子没嫁人,自梳做了管事妈妈。 对于谢巧玉和谢恒,更是打心眼里疼爱。 谢巧玉平日里一口一个妈妈,叫得无比亲热,一遇到事,就骂她老贱婢。 张妈妈眼底闪过一抹阴沉,刚才本想一力承担下所有罪名的心思顿时淡了两分。 淮阳郡主察觉到她的神态变化,立刻起身,狠狠甩了她一巴掌。 声色俱厉地呵斥:“贱婢,枉我那么信任你,你竟然拿不知名的香料随便给我用。 害得儿媳妇险些误会我害她,又害得巧玉小产,这一切都是你惹的祸。” 张妈妈被她一巴掌甩到地上,脸上的神情如遭雷击。 她想一力承担罪责,可不代表愿意让主子将所有罪责推到她身上啊。 忠心耿耿服侍了一辈子的主子,最后看她的眼神竟然犹如看一条嫌弃的老狗。 “郡主你......” “我什么我......”淮阳郡主阴着脸,冷冷看着她,“如此背刺主子的贱婢,留你还有什么用? 来人啊,把她给我拖出去,乱棍打死。” 张妈妈浑身瘫软,不可置信地瞪着淮阳郡主。 “郡主,你不能这么对奴婢啊,明明是......” 淮阳郡主倏然站起来,厉声打断。 “还愣着干什么,立刻塞了她的嘴,拖下去打死。” 两个管事婆子进来,立刻拿布塞了张妈妈的嘴,将她拖了下去。 不大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张妈妈呜呜的叫声。 很快,管事婆子就来回话,“郡主,人已经咽气了。” 顾楠冷静地听着,眼底一片淡漠。 张妈妈死有余辜。 前世她腹中的孩子是谢恒下了慢性药害死的。 但那药也是张妈妈亲自安排的。 这一世她又企图用麝香来害她,这么死倒是便宜她了。 淮阳郡主听到张妈妈咽气了,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难过。 毕竟是跟了她半辈子的人了,若不是实在没办法,她也不会舍弃张妈妈。 她咬着牙哄顾楠,“是我一时不察,让张妈妈害了你和巧玉。 如今我已经将她打杀了,你也别将此事放在心上了。” 顾楠摸了摸尚未隆起的腹部,弯了弯唇角。 “好叫婆婆知道,皇后娘娘也很期待我肚子里的孩子呢,若是后面这孩子再有个什么闪失,我少不得要去宫里哭诉的。 婆婆应该可以保证这种事不会发生第二次了吧?” 淮阳郡主被这一番阴阳怪气的话气得哆嗦,却只能生生憋着一口气不能发作出来。 只憋得她两肋生疼,还得勉强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都说了是误会,自然不会有下次。” 她脸色越难看,顾楠看得就越开心。 “没有最好,毕竟张妈妈的命只有一条,也只能顶一次而已。” 淮阳郡主听得更扎心了。 阴着脸没好气地说:“别愣着了,赶紧收拾东西回家。” 出了这么大的事,她们可没脸继续在报国寺待着了。 何况她还惦记着家里的儿子,不知道摄政王刚下令的那三十板子打完没? 这时,外面传来内侍阴柔的声音。 “谢世子夫人在吗?” 第116章难怪 门外走进来一个瘦瘦高高的内侍。 顾楠认出是秦皇后宫里的内侍,连忙上前。 “公公请进,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指示?” 内侍站在门口摆摆手,“杂家就不进去了,皇后娘娘已经得知谢二姑娘小产的事,着淮阳郡主即刻带着谢二姑娘回家休养。 谢家就不用参与此次的祈福大典了,另外,皇后娘娘请谢世子夫人过去一趟。” 内侍做了个请的动作,“谢世子夫人请吧。” “公公先请,我随后就到。” 顾楠转头看了淮阳郡主一眼,似笑非笑。 “看来儿媳没办法侍候您回府了,婆婆和小姑一路走好。” 说罢,慢悠悠转身离开了。 淮阳郡主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呕得满嘴都是血沫子味。 什么一路走好,顾氏这个贱人,她们是回府,又不是死了。 转头看着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闺女,再想想亲手被自己下令杖毙的张妈妈,只觉得满肚子都是火气乱窜。 相比之下,顾楠心里就舒爽多了。 如意同样一脸神清气爽,“这次回去郡主可没有时间再让姑娘侍疾了,还有那害人的麝香,她定然也不敢用了。” 顾楠嘴角微勾。 安郡王侧妃摆明了要让谢巧玉进府做妾,淮阳郡主之后只怕要和安郡王府撕扯一段时间呢。 哪里还顾得上对上她。 如意嘿嘿一笑。 “姑娘这招祸水东引用得实在太妙了,既拔掉了郡主的左膀右臂,又让郡主害了二姑娘的孩子。 只怕郡主此刻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呢。” 顾楠笑容微敛,“倒是可怜了那个流下来的孩子。” 她并不知道谢巧玉与萧逸已经珠胎暗结,更没料到淮阳郡主身上的麝香害她不成,反而害了谢巧玉。 如意撇撇嘴,“二姑娘嚣张跋扈惯了,有今日的下场也是她咎由自取,姑娘你可别同情她。” 顾楠一点都不同情谢巧玉,只是因为她曾经失去过孩子,可怜被流掉的孩子罢了。 “你去佛前替我祈祷一番,希望他来世能投个好胎,我自己去皇后娘娘那里。” 主仆俩分头行事,如意去了前殿,顾楠去见秦皇后。 “臣妇叩见皇后娘娘。” “这是在宫外,不必每次都叩拜。” 秦皇后指着旁边的椅子,“本宫就是心里闷得慌,叫你来说说话,坐下说。” “谢娘娘。” 顾楠落了座,心中猜度着皇后娘娘叫她来的意思。 仔细算起来,她先前都是逢年过节,随着淮阳郡主一起觐见皇后。 真正近距离接触皇后,只有上次皇帝突发心疾,她被招进宫那一次。 或许秦皇后会因为她举荐卫少谦,而对她另眼相看。 但却不至于就喜欢上她。 猜不准秦皇后的意思,她没敢冒然开口。 秦皇后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斜靠在小榻上,率先道:“为什么要设计萧逸和谢巧玉在暗房私会?” 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顾楠心中一紧,后背瞬间渗出一层汗。 没问是不是她,而是直接问为什么设计,说明皇后娘娘已经知道是她在暗中策划了。 是萧逸告诉了皇后娘娘? 她心中惊疑不定,更拿不准秦皇后的想法,只得连忙跪在地上请罪。 “臣妇行事无状,破坏了陛下和太子的祈福大典,万死难辞其咎,请娘娘降罪。” 秦皇后垂眸看着她,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 “这么快就认罪了?你就不为自己辩解几句?” 顾楠攥着手心,苦笑。 “有什么好辩解呢,说出来无非就是后宅那些龌龊事,不敢污了娘娘的耳朵。 谢巧玉与萧逸早有私情,即便没有我,他们昨夜也会私下相约。 臣妇将他们的私会地点换成暗房,为了自己的目的破坏了祈福大典是事实,臣妇辩无可辩,愿意领罚。” 在做这个计划的时候,她就想过各种可能承担的后果。 只是没想到皇后娘娘会这么快知道消息。 顾楠以头触地,心中忐忑。 “嗯,不错,敢作敢当,本宫没有看走眼。” 耳畔忽然响起秦皇后的笑声。 顾楠微怔,秦皇后已经扯着她的手,将她拉了起来。 “别动不动就跪,本宫不喜欢动不动就跪的女子,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肯定是和离不成,淮阳郡主变着法地在家里磋磨你。 你无奈之下揭穿萧逸与谢巧玉的私情,让淮阳郡主无暇再顾及你。” 顾楠一怔,眼眶莫名有些酸涩。 “娘娘不觉得我出手狠辣,心机深沉吗?” 秦皇后挑眉一笑,眉眼之间隐约可见两分英气。 “我只知道人若犯我,我必还之。都被人欺负到这个份上了,难道还要遵守那一套尊重孝敬长辈的死板规矩吗?” 顾楠瞠目结舌。 秦皇后掩嘴而笑。 “怎么?没想到本宫是这样的人吧?实话和你说,本宫年轻的时候,脾气十分火爆。 就谢恒做的那些恶心事,要是换到陛下头上,我能把他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顾楠...... 这话她可不好接口呢。 “可我毕竟破坏了祈福大典,皇后娘娘不罚我吗?”她怔怔询问。 秦皇后轻轻拍着她的手,神秘一笑。 “本宫不但不会罚你,反而还要赏你,猜猜为什么?” 顾楠一惊,对上秦皇后一本正经的眼神,原本忐忑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将进入报国寺后发生的所有事全都想了一遍。 她心中微动,“是因为萧逸?是因为他禁军副统领的位置吗?” 秦皇后眼底顿时浮起两分欣赏之意。 “果然是个聪慧的姑娘,事到如今,本宫也不瞒你。 太子就要登基了,可他还是个六岁的孩子,阿彦虽然是摄政王,但也不过才从封地进京两年。 本宫需要帮着太子和阿彦将宫城的防卫权拿在手里,你懂本宫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懂。 顾楠心头跳得厉害,怔怔点头。 太子登基,主少臣强,是乱象之兆。 秦皇后的意思是安郡王世子萧逸不是她信任的人,所以必须要将萧逸手里的禁军兵权拿掉。 “安郡王侧妃是太后的外甥女,萧逸是安郡王世子,算起来是陛下的堂侄,没有合适的理由就拿掉他手上的兵权,恐引起骚乱。 本宫和阿彦商议许久,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时机,你策划的这出戏,恰好给了我们最好的借口,你说本宫要不要赏你?” 顾楠听到这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难怪呢..... 第117章嫁萧彦? 难怪萧彦昨夜那般积极,派平安一直盯着暗房那边的情形。 难怪萧彦也给安郡王世子下了药,又让人顺利将安郡王世子引入暗房。 难怪萧彦要暗中藏起安郡王世子没烧掉的那封书信呢。 因为那封书信一旦拿出来,谢巧玉手里却没有书信,就坐实了谢巧玉勾引安郡王世子,反而不好处置安郡王世子。 原来萧彦这般做是为了朝局,不是为了帮她。 想通其中的关节,顾楠顿时觉得压在心头的沉重石头被搬开了。 “臣妇并不知道这些缘由,不敢受娘娘的赏赐。” “不,赏是一定要赏的。” 秦皇后十分坚持,看顾楠的目光有欣赏,还有几分叹息扼腕。 “本宫先前很少见文昌侯府女眷,如今才知侯府里竟然还藏了这么一个聪明伶俐的人儿呢。 本宫一见你就投缘,如今都有些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你呢。 要是早点认识你,本宫一定把你留下做本宫的儿媳......” 呃,想起自己儿子如今才六岁。 秦皇后顿了顿,立刻利落地将话音一转。 “本宫一定留你做本宫的弟媳妇,让你来管阿彦那个臭小子,一定能把他管得稳稳当当的。” 弟媳妇? 嫁给萧彦? 顾楠心跳加快,脸上浮起了一抹浅浅的红晕。 她和萧彦虽然不是夫妻,但却已经有了夫妻之实。 她肚子里如今正揣着萧彦的孩子...... “娘娘别拿臣妇取笑了,臣妇哪里能配得上摄政王。” 她摆着手喃喃。 秦皇后叹了口气,“唉,什么配上配不上的,本宫从来不是看重门第之人。 你这般好的人儿,本宫说配得上就配得上。” 话音一落,门外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什么配得上?” 萧彦的声音落下,高大的身影才迈进门。 顾楠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屈膝行礼。 “见过摄政王。” 萧彦嗯了一声,抬手示意她免礼。 目光从顾楠身上滑过,含笑看向秦皇后。 “你们在说什么呢?” 顾楠担心秦皇后说出刚才弟媳妇的话题,脸红得更厉害了。 她本就长得明丽,此刻晕生双颊,看起来更加娇艳动人。 萧彦不觉目光微深。 好在秦皇后并没有提起刚才的话题。 “在说赏赐的事,阿彦,你觉得本宫应该赏给谢世子夫人什么好呢?” 萧彦略一沉吟,“听说顾氏在建族学,先生可请好了?” 顾楠摇头。 “已经在请了,有几位先生颇有意愿,只是因为先前兴味楼一事,又暂时搁浅了。” 自她提了建族学的事后,嫂子十分积极,将顾家右边的一所宅子买下来,打通做了族学。 加上鸿哥儿成了周老先生的学生,这个消息传出去,顾家上门去请先生的时候,并没有遭到多少冷脸。 只是顾家毕竟是商户,加上她先前在兴味楼提和离的事闹得沸沸扬扬。 族学的先生品德十分重要,顾家还是希望请一些有名望的先生来。 读书人最注重名声。 有名望的先生更爱惜自己的名声,所以暂时都在观望,并没有应下此事。 “呵,读书人向来迂腐,本王猜得到他们在想什么。” 萧彦嗤笑一声,接着说:“皇嫂,不如由臣弟帮忙,为顾家请个先生?” 顾楠双眼一亮。 若是萧彦出面,什么样的大儒请不来啊。 她甚至都能想到顾氏族学以后可能会学生满堂。 秦皇后先是点头,随后又皱眉。 “顾楠帮了这么大的忙,只赏顾家个先生,会不会太寒酸了些? 偏偏本宫不能明着赏她,免得有人将此事联想到她身上,如此一来,那些扎眼的衣裳首饰什么的,就不能赏了。” 秦皇后愁得叹气。 萧彦接得十分顺溜。 “不能赏衣裳首饰,就赏钱财呗,银票不扎眼。” 秦皇后双眼一亮,重重一拍手。 “对啊,赏银票啊,本宫怎么就没想起来呢?” 说罢,连忙吩咐贴身宫女去取银票。 顾楠吓了一跳,连忙摆手。 “能得摄政王推荐先生,已经是顾家的荣幸,臣妇万万不敢要别的赏赐了。” 秦皇后脸一板,接过宫女递上来的银票,直接塞给了顾楠。 “不行,本宫赏的,你一定得拿着,不然本宫要不高兴了。” 一副绝不允许拒绝的样子。 顾楠无奈,只得谢恩。 眼神撇了一眼银票上的数额,不由到抽一口气。 好家伙。 又是五万两。 这叔嫂俩什么爱好,都爱给人银票,还一给就是五万两! 这事整的,她为自己反击,竟然莫名得了这么大一笔赏赐。 顾楠握着银票告退。 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秦皇后忍不住感慨一句。 “可惜了,这么聪明伶俐又漂亮精致的姑娘,偏偏遇上谢恒那么个不着四六的东西。” 感慨完,又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萧彦。 “你说说你,怎么就不早点进京呢,早点进京说不定就能早谢恒一步认识顾楠呢。” 萧彦蹙眉,忍不住磨了磨牙。 本来就是他先一步认识的顾楠。 他认识顾楠的时候,谢恒还不知道在哪个角落里蹲着刨土呢。 哼。 萧彦甩着袖子走了。 留下秦皇后气得直揉太阳穴,“死小子,一提他的亲事就摆死人脸给我看,真是前世欠他的呦。” 萧彦出了秦皇后的院子,看到顾楠在转角的月亮门后站着。 他微微挑眉,背着手慢悠悠地踱过去。 “在等我?” 此刻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大部分人都在饭厅用饭,四周走动的人很少。 所以顾楠才敢在此等萧彦。 她略一点头,开门见山。 “萧逸手里那封信呢?还请殿下还给我。” 萧彦眼底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从怀里摸出一封信递过来。 “唔,不算太笨,还知道扫尾把关键证据拿回来。” 顾楠伸手去接,萧彦却抓着信纸一端没放手。 “下次别用这么蠢的办法了,你看对方一旦警戒心太强,没有烧毁信纸,你就留了把柄在对方手里。 今儿若不是本王为你善后,萧逸一旦拿出这封信,让人顺藤摸瓜查到你,你该怎么办?” 顾楠有些不服气,明亮的大眼瞪着他。 “摄政王觉得我这法子愚蠢?” 她的杏眼清澈明亮,连怒气都不曾掩饰。 萧彦无声勾唇,认真想了想,点头。 “办法虽然蠢了点,但胜在有效。” 顾楠磨牙,手指用力,一把将信纸抽回来。 “我自然没有殿下聪明,能想到出奇制胜的招数,也不知殿下这么聪明,为何还要借用我这个笨法子发落萧逸呢?” 萧彦挑眉低笑。 “区区一个萧逸,你不会以为本王真的拿他没办法吧?” 顾楠蹙眉。 “殿下此话何意?” 萧彦勾了勾唇,没答反问。 “本王听说谢巧玉流产是因为淮阳郡主用的熏香里有麝香,她想用麝香害的是你?” 上下打量着她,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 “所以你怀孕了?” 第118章怀疑 他的目光深邃锐利,仿佛要透过衣衫看进肚子里一般。 顾楠的心突突直跳,手无意识攥紧了帕子。 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脱口而出的否定。 萧彦这人太过敏锐,她若是露出一丁点异样,都会引起他的怀疑。 紧紧攥着手心,脸上故意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茫然,神情怔忡。 “怀孕?” 随即脸色涨得通红,看起来有几分羞恼。 “殿下怎么....怎么会想到这里?” 萧彦目光落在她脸颊的红晕上,眸色微深。 “不然淮阳郡主用麝香的目的是什么?本王听说麝香常是后宅用来对付孕妇的手段。” 顾楠没料到他一个大男人,竟然还了解后宅女人们常用的手段。 脸上露出一抹苦笑,没有直接回答萧彦的问题。 “那殿下应该知道,麝香除了能令怀孕的妇人小产之外,还有一个作用。 年轻妇人常用麝香,时间久了就再也不会有孩子了。 殿下应该知道谢家觊觎我的嫁妆和顾氏家产,用麝香的目的大概是想让我膝下无子,将来只能过继谢恒的庶子吧。” 萧彦眼底闪过凛冽的寒意。 “蛇蝎毒妇!” 顿了顿,又皱眉问道:“所以你并没有怀孕?” 得,话题怎么又给绕回来了呢。 顾楠抿了抿嘴角,甚至有一股冲动想问萧彦。 若是她怀孕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如今还是谢恒的妻子,若是让人知道怀了摄政王的孩子,唾沫星子都能淹死她。 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神色,她轻声道:“温嬷嬷已经为我把过脉,说我接触的时日短,尚未对我身体造成伤害,谢殿下垂询。” 她这不算撒谎吧? 温嬷嬷确实为她把过脉,也确实说过麝香还没来得及造成伤害。 萧彦没说话,垂眸看着她,似乎在衡量她话里的真假。 顾楠不敢直视他,低头看着脚尖。 四周一片安静,隐隐能听到大殿方向传来的钟声。 许久,萧彦才嗯了一声。 顾楠长长出了一口气,向萧彦屈膝行礼。 “若没有其他事,我先告退。” 她转身刚迈了一步。 “慢着。” 身后传来萧彦的声音。 顾楠浑身一僵,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莫非他发现了什么端倪? “殿下还有何指示?” 萧彦背着手走过来,“我皇兄近日还在卧床休养,身边离不得人。 再过些日子,等皇兄情况稳定,我会让卫少谦出宫去顾家为你侄儿治病。” 没想到他心中还记挂着鸿哥儿的事。 顾楠心中一暖,“我代顾家多谢殿下。” 萧彦弯了弯唇,深深看了她一眼,背着手大步离开了。 顾楠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僵着的肩膀垂了下来。 这才发觉自己后背出了一层薄汗。 她刚才说的话,应该没引起萧彦的怀疑吧? ------ 顾楠从报国寺回到文昌侯府时,府里正乱成一团。 有传旨的内侍带着禁军直接进了谢家,传了摄政王的命令,将在床上趴着养伤的谢恒打了三十大板。 谢恒还没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就被扒下了裤子。 前几日打的伤还没结痂,没打几下就皮开肉绽。 旧伤加新伤,三十板子没等打完,谢恒就疼得昏死过去。 等到行刑的禁军离开,府医吴大夫连忙张罗着让下人将谢恒抬床上去上药。 药还没上完呢,淮阳郡主带着小产的谢巧玉回来了。 虽然事情已经闹大了,但淮阳郡主也不敢从外面找大夫给谢巧玉诊脉。 可怜吴大夫一个人两头跑,腿都要跑断了。 顾楠回去时,恰好在二门上碰到吴大夫刚给谢巧玉开了药,拎着药箱正匆匆赶往前院。 谢恒的小厮不停地催促:“吴大夫你快点,世子疼得又晕死过去了。” 顾楠顿了顿脚步,看着吴大夫匆匆跑走,冷笑一声,径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谢家的乱,才开始而已。 自那日后,淮阳郡主果然没有心思再装病让她侍疾。 一边要照顾谢巧玉和谢恒,一边还要和安郡王府那边撕扯。 谢巧玉和萧逸的事在京城都传遍了,谢巧玉名声丧尽,要么出家为尼,要么嫁给萧逸。 安郡王侧妃嫌弃谢巧玉连累萧逸被免职,安郡王也被斥责,只肯答应让谢巧玉入府做妾。 淮阳郡主怎么舍得女儿做妾,去安郡王府闹了两次,都没有好结果,气得日日在家摔东西骂人。 如花每日都盯着南山堂的动静,有点风吹草动就及时报给顾楠。 顾楠当笑话听后一笑而过。 她将所有时间都投入在酒厂开业前的准备工作上。 陈力是个办事的好手,办事稳妥又让人放心,从顾楠将银子交给他到现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酒厂已经收拾的利利索索,又按照顾楠的吩咐找善堂找了不少人来做工。 顾楠日日去酒厂,亲自动手酿了第一批玉冰烧。 看着眼前摆放的数十个大酒缸,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酒香味,她心里不由升腾起一股说不出来的自豪。 这是她的酒厂,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事业。 “姑娘,等过几日酒酿出来,属下要不要去跑跑京城各大酒楼?” 顾楠看向陈力,“哦?你是怕这么多酒卖不出去?” 陈力点头,眼里藏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他压力大啊。 姑娘一下子给了他十万两银子,让他办酒厂。 买地方,建酒厂,雇人买人,这些事他都能仔细认真去做。 他原本只是个在前院打杂的小厮,蒙姑娘看重,让他做了外面生意的管事。 他很怕对不起姑娘的看重,更怕酒卖不出去,让姑娘的钱打了水漂。 如花朝着陈力翻了个白眼,“你是不是傻?咱们玉冰烧如今可是陛下和皇后娘娘钦点的贡酒。 连陛下都说好的酒,谁敢说不好?还怕卖不出去吗?” 陈力搓着手,有些执拗道:“话虽如此说,但每个人口味不同,别人面上不敢说不好,但若不是真的喜欢,也不一定愿意掏钱买。 “属下觉得咱们还是得靠酒楼才能打开在民间的市场,所以属下想等酒酿好后,送一些去酒楼,与他们谈一谈。” 这话也有几分道理。 顾楠道:“既如此,就按照你的想法去试试。” 自己的提议得到首肯,陈力嘿嘿一笑,眼睛明亮了几分。 顾楠拿出皇后赏的五万两银票,交给陈力,叮嘱他接着收炭火。 “还买炭?”陈力目瞪口呆,“姑娘,咱们酒厂的仓库都快要放不下了,这都已经十月中旬了,天还热得厉害。 姑娘收这么多棉花和炭,万一砸在手里......” 顾楠淡淡一笑,“按我说的去做就是了。” 回到文昌侯府,恰好碰上管事的婆子来询问。 “府里今年过冬的银丝炭还没采买,郡主不在家,只能来请世子夫人示下,今年的银丝炭要买多少?” 第119章银丝炭 顾楠眉头微蹙,下意识询问:“为何到现在还没买炭?” 往年她管家的时候,都是夏日里或者一入秋的时候就提前将炭火买好了,储备过冬。 管事婆子神色迟疑,支支吾吾。 “......二姑娘先前管家的时候,说账上钱财紧张,先缓一缓再买,后来郡主说炭火价钱还能再降,让等等再买。 奴婢今儿上街打听了下,有人在收炭火,咱们再不买,恐怕就买不到了。 世子夫人您看,今年的银丝炭要买多少合适?” 顾楠略一沉吟,“府里都有旧例,照着往年的份例买就是了。” 管事婆子迟疑,“这......” 顾楠挑眉,“不行吗?” 今年冬天会非常冷,即便照着往年的份例买炭,侯府也不够用的。 管事婆子连忙摆手,“不,不是这个意思,是怕郡主那边......” 顾楠脸色一冷。 “既担心郡主不同意,又何必来问我的意见,只管等着郡主回来再去请示就是了。” 管事婆子神色讪讪,“奴婢说错话了,既然世子夫人这般说了,奴婢这就按照往年的份例去采买。” 顾楠嗯了一声,径直回了松雪堂。 转眼又过了几日,到了十月二十,皇帝正式禅位给太子萧怀恩,成了太上皇,秦皇后成了秦太后。 夫妻俩退居上阳宫调养身体。 六岁的萧怀恩身着龙袍,登上皇位。 牵着他的手登上皇位的是景王萧彦,这一日,他正式成为大梁的摄政王,总领朝政。 小皇帝一登基便下旨,大赦天下,举国同庆。 在家里闭门养伤半月的谢恒,以及安郡王,安郡王世子等人也因为大赦天下的恩旨,得以免了闭门思过,罚俸等罪责。 淮阳郡主借着进宫朝见的机会去求了太后,如今该称一声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在中间说和,安郡王府总算勉强同意将谢巧玉纳入府中做一名贵妾。 只待谢巧玉出了小月子就抬走。 谢巧玉一心想做安郡王世子妃,听到自己只能做一个从角门抬进去的妾时,哪里能接受得了。 将屋里的东西都砸了一遍,又扑到淮阳郡主怀里嚎啕大哭。 “我是嫡女啊,侯府嫡女做妾,我的脸都要丢尽了。” 淮阳郡主心中又气又闷,忍不住埋怨她。 “若不是你把持不住,和萧逸先有了首尾,咱们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母亲还怨我?”谢巧玉气呼呼地反驳,同样满心怨气。 “若不是母亲乱用麝香,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不会掉了,若有这孩子,安郡王府如何敢让我做妾?” 被女儿如此怨怼,淮阳郡主心里有苦说不出,差点生生憋出病来。 还得忍着怒气哄谢巧玉,“太皇太后说了,只要你以后生了儿子,她做主让你做侧妃。” 谢巧玉虽然不满意,却也知道以她如今的境地,除了接受别无她法。 总比出家为尼,一辈子青灯古佛强吧。 “那母亲可要多多给我些陪嫁才是,郡王府里人多,没有钱财傍身,女儿只有被欺负的份。” 她拉着淮阳郡主撒娇。 淮阳郡主见她总算不发脾气,肯接受了,心里松了口气。 “好,我多给你准备些陪嫁。” 哄好谢巧玉,淮阳郡主捏着眉头去了议事的花厅。 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都没顾上管府里的事。 翻看着账本上的支出,越看越气,心里积攒的怒气和闷气全都窜了出来。 “买两千多斤银丝炭?你们是疯了吗?” 管事婆子颤颤巍巍站出来,“郡主,往年咱们也是买这些炭,都是按照旧例来的。” 淮阳郡主气得把账本砸到了管事婆子头上。 “旧例,旧例,你是猪脑子吗?一点也不会变通?” “往年买两千多斤银丝炭是因为往年冷,今年这么暖和的天,都十月底了,还穿着秋衫呢。 今年这样的暖冬,根本烧不了几斤炭,你买这么多炭留在家里能生银子还是能生金子?” 淮阳郡主越骂,越搂不住火。 “不中用的东西,你脑子里糊的都是啥,一点不长心吗? 既如此,我看你也不必做管事了,掌嘴二十打发去庄子上干活吧。” 管事婆子吓得脸色大变,扑通跪在地上。 “郡主息怒,不是奴婢做主买的啊,是世子夫人。” 管事婆子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说:“都是世子夫人吩咐奴婢买的啊。” “顾氏?” 淮阳郡主重重一拍桌子,“好啊,原来是她指使的,来人啊,去把顾氏给我叫来。” 有下人立刻小跑着去请顾楠。 顾楠刚从酒厂回来,听说淮阳郡主找她,直接去了议事厅。 一进门,淮阳郡主劈头盖脸一顿骂砸了过来。 “你个败家玩意儿,竟然吩咐下人买两千斤银丝炭,你是打量咱们府里有金山银山给你败呢?” “下人没脑子,你也是猪脑子吗?” “你说说你,先是鼓动府里出钱买棉花,没成功,又将主意打到炭火身上。 不是买棉花,就是买炭火,一天天的,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楠微微蹙眉。 “买棉花和炭火自然都是为了府里用得上,我早就说过了,今年冬天是个寒冬。” “用得上?寒冬?”淮阳郡主犹如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指着外面的大太阳冷笑。 “来,你来告诉我,到现在还没穿上夹袄的天儿,如何能用得上棉花和炭火?” 四周的下人看顾楠的眼神也都有些异样。 世子夫人不会是魔怔了吧? 从一个月前就说今年冬天是个寒冬,可眼看着都十月底了,还一天比一天暖和,怎么可能会是寒冬? 顾楠眉头皱了皱。 “我说得都是实话,婆婆若不相信,我也没办法,这两千斤银丝炭都不一定能够用呢。” 淮阳郡主冷笑连连,“我呸,你少用那套你爹托梦的话来骗我,你就是故意败侯府的银子罢了。” “就现在这个天气,别说两千斤银丝炭,只怕一百斤银丝炭都用不完。” “既然是你让下人买的银丝炭,就你来掏银子好了。” 淮阳郡主看向管事婆子,“这银丝炭多少钱一斤买的?” 管事婆子眼珠子转了转,连忙道:“奴婢买的是上好的银丝炭,一两银子一斤呢。” 淮阳郡主看向顾楠,“我也不多要你的银子,府里留下零头,剩下的两千斤,你来掏钱。 我也不多要你的银子,就按照市价来给,你拿两千两银子好了。” 第120章等打脸 顾楠被气笑了。 “婆婆是要我掏银子买下这些银丝炭?” 淮阳郡主点头,为自己临时想出来的主意暗暗得意。 两千两银子呢,正好可以拿来给巧玉置办嫁妆。 脸上却还是一副无奈至极的样子。 “府里账上银子本就紧张,我这些日子一直在节省开支,这笔炭火的支出实在超出太多。 既是你做的主,自然该由你承担这笔钱。” 顾楠为她这套自以为是的理论愣了片刻,心中不由哂笑。 看来淮阳郡主手里所剩的银子真是不多了,连这点脸面都不要了。 淮阳郡主接着说:“何况,我只收你两千两,又没有多要你的钱,不过是让你把损失的银子补回来罢了,也算你将功赎罪了。” 顾楠心头浮起一抹怒气。 打量她真不知道市场行情,将她当傻子忽悠呢? 这些日子陈力一直在外面收炭。 因为天气热,炭火的价钱一降再降。 用来烧火做饭的普通灶炭已经降到了三文钱一斤。 市面上最好的银丝炭也不过二十文一斤,比往年低了许多。 两千斤银丝炭最多也就四百两银子,淮阳郡主张口就敢要她两千两。 顾楠脸色一沉,指着管事婆子一声冷喝。 “敢糊弄主子,虚报采买价钱,中饱私囊,如花,给我狠狠掌嘴。” 如花在旁边本来气到不行,闻言立刻一撸袖子,一手摁住管事婆子的肩膀,一手左右开弓。 啪啪啪的巴掌声顿时响彻在议事厅里。 如花可不惯人毛病,一边打一边骂。 “黑心肝的东西,打量我们家姑娘真不知道外面银丝炭的价钱呢? 打量郡主是那等不闻世事,连炭火价钱都不知道的傻子呢? 还敢谎称一两银子一斤?知道的说郡主被你糊弄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郡主故意指使你坑我家姑娘的银子呢。” 淮阳郡主气得脸色发青。 一个小贱婢都能阴阳怪气她了? 管事婆子被打得双颊红肿,没等如花打几下就哭嚎着全都招了。 “奴婢知错了,银丝炭是二十文一斤买的,是奴婢猪油蒙了心,一时说秃噜嘴,说了往年的价钱。 奴婢没想到郡主竟相信了。” 淮阳郡主脸色铁青。 贱婢,这是说她傻呢。 “来人,把这个糊弄主子的贱婢给拖下去,立刻杖毙了。” 管事婆子瘫软在地,哭嚎着被人拖下去。 顾楠嘴角勾了勾,暗暗朝如花竖了个大拇指。 如花得意地昂着脑袋又站回到自家姑娘背后。 顾楠似笑非笑看向淮阳郡主。 “婆婆也听到了,二十文一斤,如果非要让我买下这两千斤银丝炭,我最多只能出四百两银子。” 四百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淮阳郡主气的牙痒痒,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坑顾楠一些银子贴补给女儿。 没想到却被顾楠轻松识破。 她阴着脸一言不发。 顾楠起身,轻轻掸了掸衣裙,淡淡一笑。 “既然婆婆看不上这四百两银子,银丝炭就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慢着。”淮阳郡主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四百两就四百两。” 总比没有强。 顾楠勾了勾嘴唇,“好,回头我让人将银丝炭拉走,钱我会直接让人送到账房。” 顿了顿,她接着说:“只是咱们丑话说在前头,这两千斤银丝炭已经我买了。 若是回头下雪了,天气冷了,婆婆想再将银丝炭要回去的话,这炭可不一定有了。” 淮阳郡主鄙夷一笑。 “放心,真要冷了,我也不会回去找你要炭。” 顾楠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有管事婆子小声道:“世子夫人说得这般信誓旦旦,会不会今年冬天真的冷呢?” 淮阳郡主淬了一口,“她又不是神算子,连钦天监都说了是暖冬,天能冷到哪里去? 别信她的胡言乱语,一天天神神叨叨的,傻子才信她。” 回松雪堂的路上,顾楠交代如花从自己陪嫁的家丁里挑两个小厮。 “明日一早,让他们把这两千斤银丝炭全都送到顾家去,你交给账房四百两银子,记得让他写收条。” 如花点头记下,又忍不住小声问:“往年这个时候,都冷得能穿夹袄了。 现在咱们还穿着夏衫呢,姑娘,你真的相信今年冬天会冷吗?” 顾楠挑眉,“我什么时候诓过你?” 如花想了想,小脑袋一扬,“也是,姑娘说今年冬天冷,那就肯定会冷。 等到天儿真冷的时候,郡主估计后悔的肠子都青了,奴婢就等着看郡主打脸的时候。” 顾楠莞尔。 回到松雪堂,如意从外面进来,递给顾楠一张纸条。 “姑娘,摄政王派平安送到角门上的。” 纸条上只写了一个名字:沈知礼。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呢。 顾楠略一沉吟,不由双眼一亮。 前国子监祭酒沈知礼老大人。 上次在报国寺,萧彦说让皇后娘娘赏顾家一个先生。 没想到真的安排上了,还是前国子监祭酒沈知礼老大人。 沈老大人担任国子监祭酒十年,为朝中培养了不少年轻有为的官员。 去年因为生了场重病,便致仕在家,不再入朝。 她之所以知道沈老大人,是因为前世帮着谢瑞请先生的时候,除了周老先生,她也打过沈老大人的主意。 若沈老大人愿意去顾氏族学,那将是整个顾氏的荣耀,顾氏子弟之福啊。 顾楠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兴匆匆就要回去。 如意拉住她,“姑娘,天马上就要黑了,天大的事也等明日再去说吧。” 顾楠看了看天,忍不住笑了。 重活一世,性子反而比之前沉不住气了呢。 翌日一早,顾楠先打发人将银丝炭送到顾家,随后她也带着如意和如花回去了。 当她说出让顾二叔带着顾青鸿上门请沈老大人前来坐馆时,顾二叔惊得直接从椅子上掉下来。 “谁?前国子监祭酒沈老大人?人家门生遍天下,怎么可能同意在咱们商户之家坐馆?” 顾三叔嘿嘿一笑,“这可说不好,咱们鸿哥儿都能拜周老先生为师,沈老大人怎么就不能来咱们家族学坐馆了?” 顾二叔瞪了他一眼,“别闹,说正事呢。” 常氏同样半信半疑,“咱们家投出去不少拜帖,也都亲自登门拜访了,虽然没给冷脸子,但也没有一家张口就答应下来的。” 她觑着顾楠的神色,“沈家那边.....小姑可看起来很有把握?” 顾楠不好说自己无意间帮了皇后和摄政王的忙,这先生是赏的。 “行不行的,总要上门去试试,说不定沈老先生不看重门第呢。” 常氏一脸发愁,“咱们准备什么礼好呢?这些日子咱们家为了请先生,可是备了不少厚礼。 也没请回来一个先生,弄得我七上八下的,不知道读书人到底喜好什么了。” 顾楠微微一笑,“我倒是有一样好东西可以送到沈家。” 第121章有些意思 说着,顾楠一指门外堆得高高的银丝炭。 “这不就有现成的东西可以送吗?我打发人送回来两千斤银丝炭,就劳烦二叔带着鸿哥儿送到沈家去。 另外再备一些请先生常备的礼物一块带上就是了。” 常氏,顾二叔和顾三叔目瞪口呆。 “送...送炭火?” 顾二叔:“哪有请先生送炭的啊?” 顾楠微微一笑,“也没有规定不能送炭啊。” 顾三叔:“现在外头炭火几文钱一斤,别说咱们送两千斤炭,就是一万斤才值几个钱? 咱们送些贵重礼物,说不定沈老大人还能答应,送炭过去,说不定人家连门都不让咱们进呢。 这么不值钱的东西,送出去不是让人笑话咱顾家吗?” 顾楠道:“所谓礼轻情意重,现在炭火是便宜,但过不了几日就会有暴雪降临,天气转冷。 到时候炭火一天一个价,只怕到时候想买都不一定能买到呢。” 顾三叔不可思议,“你反复说了几次今年冬天会很冷了,可这马上都十月底了,你看看外头那大太阳,怎么可能会下暴雪?” 常氏拉着她的手问:“我听说你这些日子收了不少炭火,这可不比你让我收棉花。 今年冬天用不了,咱们家还有军队冬衣的单子,明年依旧能用。 这炭火存放到明年,可就更卖不上价钱了。” 顾楠笑着道:“不会存放到明年的,嫂子就按我说的准备吧,沈老大人会懂的。” 虽说有萧彦从中斡旋,但先生能不能请来,请来后人家用不用心教,还是要看顾家的表现。 顾二叔一脸为难地挠头。 “这让我咋说,难道要说我侄女说了今年冬天很冷,所以提前给老大人来送炭?” 顾楠:“什么都不用说,将礼单送上,表明来意即可,二叔若是不会说,就让鸿哥儿来说。” 常氏一咬牙,拍板道:“好,就按小姑说的来办。” 吩咐人准备了请先生常走的六礼,然后加上两千斤银丝炭,由顾二叔和顾青鸿带着,去沈家拜访。 两千斤银丝炭,装了四辆板车,引得不少人议论。 “是哪家送礼送炭啊?” “听说是皇商顾家办了族学,四处请先生呢。” “商户啊,这么大阵仗请先生,也不知请的是哪位?” 有好事的人立刻跟在后面一路跟了上去。 等看到顾家人带着银丝炭进了沈家大门后,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炸了。 “头一次听说请先生送炭的,顾家真是没见识啊。” “听说顾家姑娘,就嫁入侯府那位,逢人四处说今年冬天会很冷,四处买炭呢。” “瞎说,这天儿要是能冷,我脑袋都能拧下来当球踢。” 此时的沈家刚送走顾二叔和顾青鸿。 沈老大人的两个儿子都在任上,家里只有老伴,两个儿媳并几个孙子辈。 小儿媳李氏看着外面堆放的银丝炭,一脸鄙夷。 “到底是商户之家,行事没个章法,两千斤银丝炭不过三四百两银子,寒碜谁呢?” 大儿媳曹氏虽然面上神色平淡,但言语之间却也劝沈老大人。 “公公毕竟年事已高,还是留在家里颐养天年,犯不着为了个商户之家再劳心劳力。 不如儿媳代您老回绝了吧?” 说着就要去拿桌上顾家的帖子。 沈老大人捋着修剪整齐的胡须,摆了摆手。 “不急,再看看。” 李氏一脸吃惊,“公公不会想答应顾家吧?那顾家可是个商户啊,而且听说嫁入文昌侯府的顾氏前些日子还闹和离。 咱们沈家是清流世家,公公又任国子监祭酒多年,去他们家族学坐馆,实在是自降身份呢。 若是让大老爷和二老爷知道了,必然不会同意的。” 沈老大人眉头一皱,冷哼。 “我教书育人的事还轮不到他们同意。” 李氏脸色微变。 曹氏更了解公公的心思,暗暗扯了扯李氏,俯身退下了。 沈老大人拿过沈家的拜帖以及礼单,认真看了起来。 摄政王私下找他谈过了,希望他能去顾氏族学。 这让他对顾家生出几分好奇之心。 顾家究竟有什么值得摄政王垂青,竟然亲自吩咐,帮着找族学先生,还要劳动他这个前任国子监祭酒。 虽说摄政王有命,但他若执意不去顾家,摄政王也不能将他如何。 拜帖上的字应该是顾家那位拜入周老先生门下的小公子所写。 笔力虽然仍显稚嫩,但一笔一划却十分沉稳,能看出是个心性坚定的孩子。 礼单上备的礼中规中矩,唯独扎眼的是那两千斤木炭。 沈老大人喃喃自语,“有些意思。” 门外,小儿媳李氏正在和嫂子曹氏嘀咕。 “你说公公不会真的答应去个商户之家坐馆吧?哎呦,真是丢死人了呢。 都说商人心思狡诈,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他们顾家先是散播今年冬天是寒冬的幌子,营造假象,然后再送炭来咱们家,打量咱们家就会感动不成? 呵呵,真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呢。” 曹氏淡淡一笑,带着一抹清高。 “行商之人,哪个不是蝇营狗苟,咱们清流之家,倒也不必同他们过分计较。 公公心里自有分寸,不会答应去顾家的,且放心吧。” 李氏半信半疑,“希望如此吧。” 正说着,下人过来询问曹氏顾家送来的银丝炭该如何处置。 曹氏随意摆摆手,“今年反正也用不上,先随便找个地方放着吧。 等过几日公公拒绝了顾家,我再打发人将银丝炭退回去。” 李氏心里却暗暗下定决心,若是有机会碰上顾楠,非得嘲笑数落她几句不可。 这个机会说来就来了。 过了两日是吏部尚书的母亲徐老夫人的寿宴。 顾楠接了帖子,和淮阳郡主一同去徐家赴宴。 她们去的时间点不早不晚,进门的时候,花厅里已经坐了满满一屋子人。 淮阳郡主笑眯眯地同徐老夫人打了招呼,坐下问道:“刚才大家聊什么呢,这么热闹,说出来也让我们凑凑趣。” 徐老夫人道:“正说着寿礼呢,她们在评谁的寿礼最雅致呢,不过是她们年轻媳妇们之间打趣玩闹。” 话音一落,李氏率先看向顾楠。 “不知谢世子夫人为徐老夫人准备了什么寿礼,哎呦,不会是一车银丝炭吧?” 花厅里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笑声。 第122章将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楠身上。 前几日顾家给沈老大人府上送了两千斤银丝炭的事,全城轰动。 众人都好奇她给徐老夫人准备了什么礼物。 一片或嘲笑,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中,顾楠端坐如松,脸上仍旧挂着恰到好处的笑。 “我给徐老夫人准备的寿礼也是两千斤银丝炭,一片心意,还望徐老夫人莫要嫌弃。” 话音一落,厅堂内安静一瞬。 徐老夫人有些意外,饱经沧桑的双眼落在了顾楠身上。 徐夫人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什么。 李氏掩嘴一笑,故作惊讶的说:“前日顾家要请我公公去坐馆,送的也是两千斤银丝炭呢。 谢世子夫人行事真有娘家的风格呢,请先生送炭火,拜寿也是送炭火,啧啧。 真是长了见识呢,只是不知道这是你们顾家的行事风格,还是文昌侯府呢。” 话中毫不掩饰其鄙视之意。 顾楠神情淡淡,不卑不亢。 “原来沈家的行事风格是说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呢,真是长了见识呢。” 最后那句长了见识呢,声调与尾音与李氏同样的强调。 李氏顿时就气黑了脸。 淮阳郡主脸色铁青,没好气地瞪了顾楠一眼。 “你就没有别的东西能送了吗?送炭火,这么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也拿得出手?” 顾楠微微一笑。 “婆婆这话有失偏颇,炭火怎么能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做饭取暖都需要,家家户户生活都离不开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再说这份寿礼我是送与徐老夫人,收礼的人还没说什么呢,婆婆何必这么着急?” “你.....”淮阳郡主气得牙痒痒,顾及着自己郡主的身份,不好当众发火。 只能硬生生憋着一肚子火,压低声音道:“赶紧把炭拉回去,再送些摆件之类的东西过来.....” “不用了,我看银丝炭挺好。” 一直没说话的徐老夫人笑呵呵的开口。 她向顾楠招招手,“世子夫人坐我跟前来说话。” 顾楠依言走过来,向徐老夫人福了福身。 “多谢老夫人不嫌弃,顾氏祝老夫人福寿安康,岁岁平安。” “好,好。”徐老夫人笑出了满脸褶子,握着顾楠的手轻轻拍了拍。 “你说的对,炭火虽然普通,但却是家家户户都离不开的东西。 我老婆子在乡下的时候,总是从夏日开始就攒柴火,那时候冬天冷,一家老小围着一个火盆取暖。 火盆里烧得还是自己捡的柴火,烟气还特别大。 那时候总是想着家里什么时候能有很多很多银丝炭,那该有多好啊。 想怎么取暖就怎么取暖,冬天再也不怕长冻疮了。” 说起往事,徐老夫人脸上露出些许怀念,还有两分怅惘。 但很快她就收拾好心情,笑眯眯地对顾楠道: “我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人,最知道这炭火的珍贵,这两千斤银丝炭老婆子就收下了。 多谢世子夫人的美意。” 送出去的礼物被人欢欢喜喜接受,是件令人愉悦的事。 顾楠杏眼明亮,脸上多了两分笑意。 “老夫人喜欢就好,您要是觉得不够,我那里还有。” 选择送炭给徐老夫人,并不是无的放矢。 徐老夫人年少守寡,一个人咬牙拉扯大了两儿一女,还将大儿子培养成了当朝状元,平步青云直至礼部尚书。 徐老夫人是个性格坚韧又十分有见地的人。 前世她受谢恒冷落多年,每次参加各府的宴会时,都有不少人在背后嘲笑她。 嘲笑她不得丈夫欢心,嘲笑她不能生儿育女,嘲笑她府里有平妻争宠...... 但徐家的宴会上,徐老夫人和徐夫人都没有嘲笑过她。 相反,当别人嘲笑她的时候,徐老夫人还会岔开话题维护一二。 偶尔一次,在别家的宴会上,她受了嘲笑,背地里落泪的时候,恰好碰上了徐老夫人。 徐老夫人拉着她的手,劝慰她:“日子是自己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不必在意他人的话。 把自己活明白了比什么都强。” 她将徐老夫人的话听了进去,回去试着改变自己。 面对谢恒与孟云裳的一些无理要求,开始学着拒绝。 可惜那时候她已经将顾家的财产过继给了谢瑞,所以谢恒感觉到她的反抗后,立刻找借口夺了她的管家权,将她软禁到了后院。 虽说前世没能改变什么,但徐老夫人的劝慰与开导,她铭记在心。 有徐老夫人这几句话,花厅内的人都不好再说什么。 徐老夫人便请大家去花园里听戏吃酒。 顾楠恰好与李氏,曹氏等人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徐老夫人点了一出《女驸马》。 李氏因为顾楠刚才让她没脸,心中正恼火,根本无心听戏。 顾楠刚坐下,李氏便直接开口。 “我们沈家今年囤的炭火够用了,谢世子夫人的两千斤银丝炭,明日派人拉回去吧。” 顾楠眉头微蹙。 “银丝炭是送给沈老大人的,是我顾家诚心拜请沈老大人去家里坐馆的。 老大人可是拒绝了我家?” 李氏神色一僵,随即冷笑。 “我公公可是前任国子监祭酒,教过的学生如今都在朝为官,你顾家不过一个商户,也敢上门请我公公? 更别说还送两千斤炭来寒碜我们家,打量我们沈家连炭都买不起吗?” 话音一落,周围的夫人们都低声议论起来。 “沈老大人可是前任国子监祭酒,怎么可能会纡尊降贵去一个商户之家坐馆?” “顾家真是不自量力,连沈家的门都敢登。” “谁去沈家不是送雅致的物件啊,生怕污了沈老大人的清名,顾家倒好,送炭.....真是贻笑大方呢。” 听着四周的议论声,李氏眼里忍不住露出一抹得意之色。 让顾楠用炭羞辱沈家,今日她就该尝尝被羞辱的滋味。 顾楠略一沉吟,看向一言不发的曹氏,诚恳解释。 “沈大夫人,我顾家送炭,并不是侮辱看不起沈家。 实在是暴雪将至,我是怕沈家储备的炭火不够,所以才提前送些炭火过去。” 曹氏虽然心中责备弟妹说话太过,但出门在外,自家人还是得维护自家人的脸面。 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淡笑,“谢世子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区区两千斤银丝炭,我们家还是买得起的。” 李氏则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 “我没听错吧,你说暴雪将至?这么好的天,哪儿来的雪啊?” 顾楠微微一笑。“我没说错,今天就会下雪。” 李氏笑得直揉肚子。 “你说下雪就下雪,难道老天爷听你的不成?真是笑死人了。 我拜托你睁开眼睛看看头顶的大太阳吧,还下雪?这天要是能下雪,我当场给你磕个头。” 话音未落,头顶的大太阳突然躲进了云层里。 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第123章真雪中送炭 四周乌云开始聚拢,原本艳阳高照的天忽然暗了下来。 李氏心里一咯噔,连忙抬头看去。 看到太阳在云层后面隐隐有冲破乌云的趋势,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你们刚才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她刚才的笑声太过夸张,不少夫人都转头看过来。 李氏坐直身子,理了理鬓角,笑眯眯地道: “谢世子夫人说送炭给我家,是因为暴雪将至,怕我家存的炭不够呢。 不仅如此,谢世子夫人还说今儿就要下雪了呢,让大家伙提前都去买些炭火呢。” 夫人们纷纷望天,望着又冲破云层的太阳,纷纷摇头失笑。 “今儿天虽然比昨日凉了点,但也刚有点秋天的意思,怎么可能会下雪。” “钦天监都说了今年是个暖冬,估计是顾家为自己家生意造势,才散播谣言说是寒冬吧。” “切,这是打量别人都是傻子呢。” 周围的嘲笑声,让李氏眼底得意更浓。 徐老夫人神情微凛,好奇地问顾楠:“你怎么知道暴雪将至,还说今儿就会下雪? 我看这日头还很足,没有下雪的意思呢。” 话里只有纯纯的好奇,并没有丝毫鄙视之意。 顾楠眸光微闪。 今儿是十月二十五,前世是从今日开始下雪,到了夜间变成了暴雪。 暴雪连续下了六日,积雪没到人的大腿处。 一夜之间天寒地冻,滴水成冰。 这话自然不能直接说出来,她还是搬出原本的老借口。 “实不相瞒,前些日子家父一直托梦给我,说今年冬天很冷,会下很多天的暴雪。 还特地交代让顾家提前买棉花和炭火。” 李氏忍不住撇嘴。 “你说得这般信誓旦旦,还以为自己能掐会算呢,原来不过是亡父托梦。” 周围的夫人们也纷纷摇头失笑。 本来心中有几分意动盘算着要去买炭火的人,此刻也淡笑着打消了原本的念头。 徐老夫人笑了笑。 “亡父托梦啊,你父亲生前一定很疼爱你,才会念念不忘,还能托梦给你。 你是因为你父亲托梦,所以才买了那么多炭火?” 顾楠眼眶一热,点头道:“家父生前的确特别疼爱我,所以我信他老人家的托梦。” 徐老夫人怔怔望着顾楠,不知想起了什么,神情有一瞬间很是伤怀。 “老夫人?” 顾楠见她神思恍惚,低低叫了一声。 徐老夫人回神,抬头望了望天,片刻后,突然起身叫了徐夫人过来。 “立刻吩咐下人,将宴席挪到花厅里去,另外,再让下人准备炭盆。” 四周一片骚动。 李氏忍不住道:“老夫人,你可别被她骗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她囤了很多炭火。 她就是变着法鼓动大家去买她的炭火呢,奸商心思一览无余。” 徐夫人一脸为难。 “母亲,宴席的菜都已经准备要上了,临时挪地方,费时费力,何况花厅那边还要打扫。 再说,这天儿好好的呢,怎么就.....” 徐老夫人用拐杖重重顿了顿地,“按我说的去做。” 徐夫人抿了抿嘴,到底不敢当面反驳徐老夫人,立刻吩咐多叫一些下人过来帮忙。 心底却对顾楠生出了两分怨言。 好在徐夫人平时管家有方,下人们训练得当,搬桌子,搬椅子,还要重新调座位,上菜。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所有人重新在花厅内入座。 饭菜刚端上来,外面忽然狂风乍起,北风卷着落叶呼啸而过,带走了空气中的所有暖意。 太阳不知何时不见了,灰色的云层又厚又沉。 大片大片的雪花铺天盖地倾泻而来,刺骨的风卷着雪花从门外冲进来,刺得人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整个花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朝外看去,当看到雪花中夹杂着豌豆粒大小的冰雹,砸在房顶上,地面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听得人头皮发麻,所有人心里都只有一个念头。 幸好宴席搬进了屋里啊。 这么大的冰雹粒子,砸在人脑袋上该有多疼啊。 一瞬间所有人看向顾楠的神色都多了两分感激。 徐夫人除了感激之外,心里还多了两分庆幸与后怕。 若不是婆婆信了顾楠的话,将宴席摆进屋里来,这么大的风雪突袭,宴席上该是何等狼狈。 狼狈不说,若是再砸伤了哪位夫人,他们徐家脸上也挂不住。 这么一想,徐夫人不由为自己刚才心里怨怼顾楠而感到愧疚。 她起身走到顾楠身边,郑重其事道谢。 “若不是你出言提醒,今儿我们家的宴席要丢大人了,今日这份恩情,我徐家记下了。” 顾楠淡淡一笑。 “同样的话,我说了多遍,老夫人心善愿意听我念叨,是老夫人有福气,夫人您又有孝心,所以才会一切顺利。” 徐夫人见她不居功,不自傲,心里对顾楠的看法不由更高了两分。 李氏,曹氏等人脸色讪讪。 李氏小声嘀咕,“有什么了不起,即便这会子下了雪,也不见得就是暴雪。 说不定明天起来,又变回暖和天了呢。” 话音一落,外面冰雹砸在地上的声音更响了,狂风吹开了窗户,怒吼着卷起屋里人的衣衫。 李氏冻得接连打了两三个阿嚏,尴尬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徐家下人关了窗,又连忙端着十几个火盆进来。 屋里顿时又温暖如春。 徐老夫人笑呵呵地说:“幸亏谢世子夫人送来了银丝炭,不然今儿一天,我家存的炭火就能烧尽了呢。 谢世子夫人这是真的雪中送炭呢,这份情义,老婆子感激不尽啊。” “老夫人言重了,我也不过就是言语两声,真正拿主意的还是老夫人自己。”顾楠客套了几句。 悬着的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有徐老夫人这句话,以后鸿哥儿入仕途,徐尚书都能提携几分。 周围的人没有人敢嘲笑顾楠了。 毕竟是顾楠亡父托梦呢,鬼神之事不可不信啊。 不少人暗自盘算着,回去就赶紧打发人去买炭火。 甚至已经开始有人打听顾楠收的炭火在哪里卖呢。 顾楠笑着道:“大家也知道炭火在城里不能集中存放太多,不安全,所以大部分都在城外的库房放着呢。 城内倒有一处铺子,就挨着顾家商号,大家有需要可以去看看。” 众人纷纷记下,一边探头看着外面的天,一边盘算着回去就打发人买炭去。 唯有李氏和曹氏如坐针毡,如芒刺背,如鲠在喉。 一场宴席很快就结束了,众人纷纷告辞。 李氏和曹氏长出一口气。 这时,沈家的下人出现在门口,是沈老大人的贴身小厮,在门外行礼道:“谢世子夫人可在?” 第124章教训 李氏看到小厮时,眼睛一亮。 “是我公公的贴身小厮,应该是来回绝顾家拜请之事的。” 曹氏嘴角勾了勾,心里也认同这话。 公公一个前国子监祭酒,即便退了在家养老,也断不会自降身份去商户之家做先生。 厅内一众夫人纷纷点头,看向顾楠的目光多了两分隐晦的同情。 被人当众回绝,实在是一件非常丢脸的事。 被这么多眼光盯着,顾楠心口一紧,上前一步对小厮颔首。 “不知沈老大人有何指示?” 小厮躬身施礼,态度恭敬。 “老大人让小人来通传一声,顾家雪前送炭的情谊他记下了,以后当会用心教导顾家子弟。 还请谢世子夫人将此话带给顾家,明日请顾家老爷和公子去商谈具体事宜。” 这意思是沈老大人同意去顾家族学坐馆了? 厅内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李氏脱口而出:“不可能。” 想上前质问小厮,被曹氏黑着脸一把抓住才咬着嘴唇将到了嘴边的质问憋了回去。 顾楠压了压心口,激烈的心跳让她高兴得差点笑出声来。 顾氏子弟以后将有名师教导了,她的堂弟们,侄子们,甚至侄女们都可以有书读了。 “这么大的风雪,还麻烦小哥特地跑一趟,有心了。” 她朝如意使了个眼色。 如意心领神会,连忙拿出一个红封塞到小厮手里。 “一点心意,小哥打点酒回去暖暖身子。” 不过尽本分,跑了趟腿传了两句话,就得了一个红封。 小厮笑眯眯地揣了红包,又多说了两句话。 “我家老大人说了,雪中送炭的情谊固然可贵,雪前送炭的先见之明和体贴入微更令人感动。 老大人今儿恰好在附近吃酒,见了这场大雪心情激荡,迫不及待命小人来见谢世子夫人。” 顾楠微笑,“老大人是性情中人,令人感佩。” 小厮退下,徐老夫人和徐夫人纷纷恭喜顾楠。 一时间,厅内所有人看顾楠的眼光都不同了。 顾氏是皇商,家里钱财用之不尽,如今顾家小公子成了周老先生的关门弟子,当今皇帝的师兄。 顾氏子弟又有沈老大人亲自教导,用不了几年,顾氏子弟就能在朝中崭露头角了。 有钱又有权,顾家,绝对不再是低贱的商户之家。 娘家就是出嫁女最大的底气,顾楠这位世子夫人,她们也不能再视作出身低贱,运气好攀上了侯府的女人了。 当下便有心思活泛的人,立刻凑到顾楠身边,借着恭喜的由头攀谈起来。 曹氏和李氏的脸又青又红,犹如被人当头扇了两巴掌一样,神色讪讪地找了个理由告辞了。 妯娌俩顶风冒雪回到沈家。 甫一进门,就看到公婆两人板着脸坐在堂上。 妯娌俩面面相觑,不由心底一咯噔。 “你们两个,给我跪下。” 沈老夫人怒气冲冲喝道。 曹氏和李氏脸色涨得通红,期期艾艾跪下来。 她们两人自嫁入沈家以后,公婆都十分和顺,从没以长辈的身份拿捏过她们。 罚跪还是第一次,这比打脸还让她们难受。 “敢问婆婆,我们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挤兑了顾氏几句嘛,算不上什么大事。” 李氏不服气小声嘀咕。 沈老夫人冷哼,“家主尚且没有定论,你们妯娌俩就在外面胡乱说话,此乃一错。 阴阳怪气,言语挤兑别人,不是我沈家的家教,此乃二错。 顾氏为文昌侯府世子夫人,品级比你们高,冒犯高位者为沈家惹祸,此乃三错。 我罚你们可心服口服?” 曹氏脸色一白,羞愧地垂下头不敢说话。 李氏小声道:“公公就为了两千斤银丝炭,上赶着给一个商户之家坐馆?这让大老爷和二老爷的脸面往哪里放?” “放肆!”一言不发的沈老大人重重一拍桌子。 李氏吓得顿时噤声。 沈老大人道:“顾家既然敢送炭过来,就说明人家笃定会有暴风雪。 一旦下暴风雪,炭火的价钱会飞涨,那时候即便有钱也买不到炭火,何况我沈家清贫。 提前送炭过来,既让我们有炭取暖,又维护了沈家的颜面,就这份体贴而言,顾家就值得结交。” 说到此处,沈老大人起身冷冷扫了两个儿媳一眼。 “事情未知全貌就冒然予以评论是愚蠢,犯口舌之争是尖刻,你们两人罚抄女诫十遍。” 老大人拂袖而去。 曹氏和李氏面面相觑,悔得肠子都青了。 被公公说愚蠢尖刻,罚抄女诫,传出去两人的名声就完了。 徐家。 徐尚书和徐老夫人,徐夫人也在议论顾楠送炭火的事。 徐老夫人感慨:“今儿多亏谢世子夫人提醒,我的寿宴才能圆满,这份情谊,老大你要记得。” 徐尚书点头,“儿子晓得。” 徐夫人捧婆婆,“也是母亲睿智,肯信她的话才有了后面的圆满。” 徐老夫人叹了口气,眼底闪过一抹哀伤。 “老大媳妇你不知道,老大还有个双胞胎弟弟,两兄弟刚满一岁时,我连着几日都梦到去世的公公。 他哭得很伤心,一直念叨:咱们家的小猪被噎死了,好好的小猪少了一个啊。 醒来后我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谁知没过两天,老二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了花生豆塞进嘴里,被卡在了喉咙里。 等我发现的时候,老二的身子都凉透了。” 徐老夫人浑浊的眼底掉下泪来,“后来才反应过来,他们两兄弟都是属猪的,老爷子那是托梦示警呢,偏偏我没放在心上。 我后悔啊,先人托梦示警是大福气,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 徐夫人嫁进家里多年,头一次听说此事,这才知道为何婆婆在听了顾楠说亡父托梦后,突然间就信了。 徐尚书不忍母亲伤心,连忙转移话题。 “前些日子郡主和谢世子托人情到家里来,想让谢世子进吏部,不如儿子活动一番,也算是还了谢世子夫人的人情?” 徐夫人和淮阳郡主闺中有几分交情,连忙点头。 “老爷这个主意正合适。” 徐老夫人一瞪眼,“合适个屁!顾氏前些日子闹和离的事,你不清楚吗? 何况那谢世子宠妾灭妻,不是什么正经人,这种人去了吏部也办不了差事。 这份人情,只记在谢世子夫人身上以及顾家身上,记住了没?” 徐尚书十分尊重老母亲的意见,“儿子记下了。” 宫中。 平安走进御书房时,头顶已经落了厚厚一层雪。 一边在门口拍雪,一边道:“幸好当初顾娘子买炭火和棉花的时候,咱们也跟着买了,不然真要挨冻了。 顾娘子真是神了,说什么来什么。” 萧彦嘴角勾了勾。 皇兄突发心疾,是她梦到的。 寒冬暴雪,亡父托梦,也是梦到的。 他真好奇那丫头的梦里还有什么。 平安望着自家王爷嘴角的笑,突然凑过去小声问:“王爷,你想不想知道顾娘子此刻在做什么?” 第125章买不上 “什么?” 萧彦一把推开平安突然凑上来的大方脸,脱口问道。 平安两手一拍,笑得十分鸡贼。 “嘿嘿,属下就知道王爷心里惦记着顾娘子呢。” 萧彦冷着脸一脚踹在平安屁股上。 “滚犊子,她是本王的救命恩人,本王关心恩人不行?” “行行,您说什么都行,您就是报恩界的这个。” 平安暗暗翻了个白眼,向自家主子竖了个大拇指。 然后笑嘻嘻凑过去,巴拉巴拉将顾楠做的事说了一遍。 萧彦挑眉,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善堂?” 这丫头行事总能出乎他的意料,带给他惊喜。 沉吟片刻,吩咐平安。 “你派几个暗卫跟着,事情做的隐秘些,另外,立刻叫禁卫军统领和户部尚书来见我。 我有急事吩咐。” ------ 说回顾楠,出了徐家之后,直接去了一趟顾家。 将沈老大人答应来顾家族学坐馆的消息告知顾家人。 常氏,顾二叔和顾三叔都高兴坏了。 母亲顾夫人更是激动地直抹泪。 “待会儿一定要去祠堂给老爷上香,老爷活着的时候,一心希望壮大顾氏一族,让顾氏子弟出人头地。” 顾氏的族老们闻讯也都赶来了,知道自己家里的孩子以后有名师教导,个个激动的脸上泛起红光。 外面寒风凛冽,大雪纷飞,顾氏族人却个个热血沸腾。 他们本是来向顾楠表达谢意的。 先前顾楠收炭的时候,让常氏也通知了族里的人提前买炭火。 族老们都对顾楠心存感激。 “幸好先前听了大姑娘的建议,家家户户都做了新棉衣,存了足够的炭火。 这个冬天不管外面多冷,咱们家里人都能过得暖暖和和了。 这都是托大姑娘的福啊。” 顾三叔公望着外面的风雪,忍不住叹息。 “这么大的风雪,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也不知道会冻死多少人。” 每年下雪,总有人被冻死。 顾楠道:“三叔公别担心,咱们家已经有准备了。” 转头看向常氏,“嫂子?” 常氏连忙道:“放心吧,都按你说的提前准备好了,五千件棉袄和一百匹粗布。” 顾楠:“昨日我已经吩咐陈力准备了五千斤炭,嫂子立刻安排人将棉袄和粗布装车,去找陈力汇合。 叫上咱们顾家的儿郎,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出动。” 半个时辰后,顾家大门打开。 一辆辆车驶出,冒着风雪分别驶向不同的地方。 一夜北风呼啸,暴雪肆虐。 翌日一早起来,到处都是被暴雪压弯的小树,大风掀飞的房顶。 还有人在街头发现了活生生被冻死的流浪汉。 然而大风雪还在继续,丝毫没有停下的趋势。 文昌侯府。 管事婆子捂着头巾,踉踉跄跄走进来,脸被寒风刺得通红。 淮阳郡主一脸急切地问:“怎么样?” 管事婆子半天气都没喘匀。 “买不到,根本买不到啊。” “奴婢从昨儿下午就排队,排了一晚上,轮到咱们的时候,炭火卖完了。” “现在街上但凡有炭火和棉花的铺子都被抢购一空,炭火和棉花的价格已经翻了几番了。” “普通的炭已经从三文钱一斤涨到二十文钱了,银丝炭已经涨到了二两银子了。” “二两银子?”淮阳郡主失声尖叫,“涨这么快吗?” 管事婆子点头,“看这架势,大雪一时半会停不了,听说明天估计能涨到十两银子。” “郡主,家里当初只留了二百斤银丝炭,这么冷的天,最多只能坚持两天,没有炭咱们怎么办啊?” 淮阳郡主脸色十分难看。 突然想起那日顾楠说的那句:“两千斤银丝炭都不一定够用的话。” 原来顾楠说的是真的啊。 当时怎么就脑子一热,非得逼着顾楠将两千斤银丝炭买走了呢。 淮阳郡主肠子都悔青了。 管事婆子觑着淮阳郡主的神色,小声道:“外面实在买不到了,世子夫人的铺子门口也排着长队呢。 要不咱们找世子夫人,把那两千斤银丝炭要回来?” 淮阳郡主脸色一僵。 她当时可是当着所有管事婆子的面发誓,不会向顾楠要回银丝炭的。 “你这不是让我打脸吗?” 管事婆子缩着脖子,心想:您被世子夫人打脸的时候还少吗?还不习惯呢? 脸上却不敢表露,小心劝着说: “您是婆婆,世子夫人是儿媳妇,她手里有炭,就应该孝敬您,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淮阳郡主觉得这话十分在理,当即就让人去叫顾楠。 外面大风雪,温嬷嬷生怕顾楠滑倒,拦着就没让起床。 丫鬟去请的时候,顾楠正抱着汤婆子,窝在床上看书呢。 “你回去告诉郡主一声,如果是炭火的事,按当初的约定来就行了。” “两千斤炭是我当初按市价买的,都是一家人,我也不多要,还请府里重新按市价买回去就是了。” 丫鬟怕挨打,不敢回去传话,吓得跪在地上哭着求顾楠过去。 如意道:“要不奴婢去走一趟吧。” 顾楠道:“还是温嬷嬷去吧,她说话更便宜些,带上当初账房的收据。” 如花摩拳擦掌,一脸兴奋。 “奴婢保证不乱说话,就悄悄跟着看看郡主被打脸的样子。” 顾楠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默许了。 温嬷嬷去了花厅,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我们姑娘昨儿吹了风,身子不适,怕过了病气给郡主,没敢亲自过来。” “姑娘说了,那两千斤银丝炭,她一直给府上留着呢。府里想要,就按照市价再买回去就是了。” “按市价?”淮阳郡主阴着脸拍桌子,一脸愤怒。 现在银丝炭二两银子一斤,两千斤就是四千两银子。 “她怎么不去抢银子啊?” “我们是一家人,我是婆婆,她是儿媳,她有炭就应该孝敬我,天经地义的事,不然传出去,她就得落一个不孝的名声。” 温嬷嬷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张收据。 “既说是一家人,当初郡主为何要逼着我们姑娘按市价买银丝炭呢? 有此收据为证,真传出去,外人也只会说先有恶婆婆,才会有不孝的儿媳呢。 这事真传出去,奴婢也要去太后面前说道说道,看看到底是谁不对。” 淮阳郡主望着那张字据,差点气得吐血。 哪个该死的,竟然给顾楠签了收据? 想让人掌嘴,偏偏温嬷嬷是秦太后赏给顾楠的,她打不得。 打不得骂不得,只能生生憋着,憋得两肋生疼。 生生咬碎一口银牙,从齿缝间蹦出一句话。 “好,我买。” 第126章毒杀 先有恶婆婆,才会有不孝的儿媳呢。” 松雪堂里,如花神气十足地模仿着温嬷嬷的口气,笑得前仰后合。 “哎呦,姑娘,你没去真是太可惜了,你没看到郡主当时的脸,那真是比炭还黑呢。” “她当时嫌弃姑娘买多了炭,非逼着姑娘掏银子买炭,这会儿心里懊悔得要吐血了吧。” “真是大快人心啊,看她以后还敢不敢欺负咱们姑娘。” 顾楠斜靠在榻上,想象了一下淮阳郡主气的冒烟的情形,嘴角也忍不住勾了起来。 “你说郡主同意掏银子买炭了?” 如花撇嘴,“能不同意嘛,咱们手里可有当初账房的收据,谁让她先逼姑娘你掏银子买炭呢。 咱们这就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说着,她笑嘻嘻地从怀里掏出四张一千两的银票。 顾楠看着银票,若有所思。 如花一脸不解,“姑娘,咱们当初只花了四百两银子,转眼就变成四千两,你怎么看起来不高兴呢?” 顾楠回神,“我只是觉得奇怪,我这个婆婆雁过拔毛的性格,怎么舍得拿出四千两银子买炭呢?” 何况还是向她买炭。 阴阳怪气,以孝道压制她才是淮阳郡主的手段啊。 况且据她估计,淮阳郡主手里应该没有多少银子了才对。 如花不以为然,“世子伤还没完全好,二姑娘在坐小月子,她不掏钱买炭,她的儿女就只能挨冻。” 也有几分道理,顾楠没再多想,将银票给如意收了起来。 如意掏出随身携带的小本本记下:十月二十六日,郡主买炭入账四千两。 “如花出去找陈力,吩咐他可以将酒厂囤的那些炭拿出来卖了。” 如花一惊,“现在卖?现在炭已经涨到了二两银子,你不是说暴雪要连着下好多天吗? 再等两日,炭火价钱肯定还会更高啊。” 顾楠摇头,“正是因为外面炭火的价钱越来越高,再涨下去普通百姓根本买不起。 现在把我们囤的炭放出来,炭的价钱就会降下来,这样普通百姓也能买得起。” 如花茫然,“奴婢不懂,明明咱们可以赚更多的银钱啊。” 顾楠敛容,正色告诫身边两个大丫鬟。 “这世上有些钱能赚,有些钱万万不能无底线地赚,这么大的暴雪,百姓们不知多少遭殃。 国难财万万不能发。” 如意与如花听得懵懵懂懂。 但他们知道姑娘说的一定有道理。 温嬷嬷一脸感慨,“太后娘娘果然没有看错人,姑娘是个心地善良,心中有大义的人。” 顾楠微微一笑。 她自小跟着父亲学习经商之道,父亲最常说的便是:“钱是永远赚不完的,良心一旦没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嬷嬷过奖了,郡主既然给了银票,还请嬷嬷亲自带着府里的管事们去取炭。” 她低声对着温嬷嬷交代几句。 “姑娘放心,奴婢自会小心。” 温嬷嬷应下,找了府里的管事们一起去拉炭火。 天快黑的时候,两千斤银丝炭送回了侯府。 淮阳郡主迫不及待让人在屋里点了四个火盆。 火盆点上了,屋里渐渐有了温度,她舒服地叹了口气。 这口气还没叹完就被呛得咳嗽起来,“咳咳咳.....这怎么那么大的烟啊?” 只见四个火盆里的炭不停地往外冒烟,不过片刻功夫,整个房间里已经烟雾缭绕。 淮阳郡主一边咳嗽,一边吩咐丫鬟打开窗户。 窗户一开,刺骨的寒风刮得脸生疼,直往人脖子里钻。 淮阳郡主浑身一激灵,连忙又让人关上窗户。 “咳咳咳.....这是冒烟炭,这不是银丝炭。” “该死的,顾楠敢拿冒烟炭祸害我。” 淮阳郡主黑着脸破口大骂,也顾不得寒冷了,穿上大毛斗篷,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雪直奔松雪堂。 “顾氏,你的心怎么这么黑啊,收我那么多银子竟然敢用冒烟.....” 触目就看到顾楠披着厚重的披风站在廊下,正房里的门窗大开,缭绕的白烟丝丝缕缕随着风往外飘。 “冒烟....炭.....”淮阳郡主那句糊弄就这么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顾楠转头,一脸无奈。 “外面风雪实在是太大了,应该是炭运来的路上进了雪,如今化成了水。 炭湿了定然就有烟,不是我糊弄婆婆,我这里也是这种炭。” 淮阳郡主一路裹挟着暴风雪而来的怒气就这么憋在了肚子里。 想发也发不出来。 只能转身又深一脚浅一脚踩着雪又回了南山堂。 顾楠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眼底一片淡漠。 淮阳郡主想用麝香害她的孩子就已经碰触到了她的底线。 冒烟的炭,且慢慢享受吧。 “关上院门吧,大家都各自回屋取暖。” 她淡声吩咐自己院子里的人。 温嬷嬷掀开帘子出来。 “奴婢已经将整间屋子都熏了艾,既保暖又保胎,姑娘可以进去休息了。” 淮阳郡主回到南山堂越想越气,又让人检查了剩下的炭。 确实都是银丝炭没错,但外面也能看出来有几分湿润。 管事婆子劝:“这么大的雪,打湿了也是难免。” 淮阳郡主不信,“兴许就是顾氏那个黑心肝的故意害我,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想想她花出去的银子,就心疼得滴血。 “这口气不出,难消我心头之恨。” 管事婆子:“郡主想怎么做?” 淮阳郡主阴着脸没说话。 又是一夜大雪纷飞。 第二日刚用过早饭,京兆府衙门的衙役就上门了,要求见顾楠。 “找我?” 顾楠一脸惊讶,“不知差爷有何事吩咐?” 班头一拱手,神色严肃。 “今儿一早,淮阳郡主差人上京兆府衙门报案,说世子夫人在她的炭火里下毒害她。 害得郡主吐了血,所以郡主状告世子夫人毒杀婆婆。 府尹大人命我等前来请世子夫人去衙门里问话。” 炭火下毒? 毒杀婆婆? 顾楠脸色微变,手指倏然攥成了拳头。 “世子夫人请吧。” 京兆府衙门。 淮阳郡主让下人用软榻抬到大堂上,斜斜靠着,脸色苍白,一副大病在身的模样。 “顾氏身为儿媳,竟然在我的炭火里下毒害我,幸亏今早下人发现及时,我只是吐了口血,要再晚一会儿,我就没命了啊。 还请大人为我做主,治顾氏毒杀婆婆之罪。” 淮阳郡主声泪俱下的哭诉,一副被恶毒儿媳欺压的可怜婆婆模样,顿时激起很多人的愤慨。 第127章乌沉香 再冷的天都阻挡不住人们吃瓜的热情。 淮阳郡主前脚被人抬进京兆府衙门,后脚顾楠随着衙役也去了。 文昌侯府世子夫人毒杀婆婆未遂的消息在京城不胫而走。 秉持着挤一挤更热闹,挤一挤更暖和的原则,很快,京兆府衙门大堂外就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淮阳郡主一番哭诉的话引起了很多人同情。 “这么冷的天谁不烧炭,在婆婆的炭火里下毒,真是心思狠毒啊。” “听说前些日子侯府世子夫人还闹和离呢,还是太皇太后出面才不闹了。” “如此恶毒的儿媳妇,还不赶快休了,留着她过年吗?” 四周的议论声一句句,全都钻入顾楠的耳朵里。 她双手紧紧地握着拳头,手指关节泛白,眼底泛起了愤怒的火星子。 好恶毒的算计啊。 她的“好婆婆”,这是想生生逼死她啊。 淮阳郡主看着眼神冒火的顾楠,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得意。 一旦顾楠背负上用炭火毒杀婆婆的罪名,名声尽毁。 看谁还敢买顾楠的炭。 顾楠囤的那些炭,全都烂在手里。 毒杀婆婆未遂是要下大牢的,即便要查,也需要几日时间。 顾楠在牢房关个几日,担惊受怕,肚子里的孽种自然也就保不住了。 真是一举三得啊。 顾楠没错过淮阳郡主眼底的得意,深吸一口气,说出的话却还是带着掩饰不住的颤意。 “婆婆口口声声说我在炭火里下毒,证据呢?” 淮阳郡主指着地上的四个火盆,“炭火就在这里呢,这里面的炭还没烧完呢,这就是明晃晃的证据。” 转头看着京兆府尹,“还请大人明察秋毫,为我做主啊。” 京兆府尹使劲往下扯了扯头顶的官帽,试图阻止寒风侵入头发稀疏的脑袋。 捋着稀疏的胡子,一双小眼睛亮得犹如瓜田里横跳的猹。 他还记得先前谢世子欠房租闹上公堂的事呢。 这回又是世子夫人毒杀婆婆,啧啧,文昌侯府热闹真不少啊。 也不知道这回是婆婆压倒儿媳妇,还是儿媳妇压倒婆婆? 京兆府尹示意衙门专用的大夫上前检查火盆。 大夫很快就有了检查结论。 “大人,这四个火盆里的炭中都添加了一种独特的乌沉香,这种香的香味独特,单独用是无毒的。 但若是和炭火放在一起烧,会生出类似瘴气的毒气,闻了使人恶心呕吐,甚至吐血,严重者会窒息死亡。” 淮阳郡主急声道:“是了,我早上起来就觉得头昏昏沉沉,恶心想吐,还吐了血。 顾氏你这个蛇蝎毒妇!” 顿了顿,又转头以郡主的身份催促京兆府尹。 “我是先皇敕封的一品郡主,毒杀朝廷命妇,可是死罪啊,大人还不赶快将她收监?” 京兆府尹听出她话里的威压之意,有些为难。 “定案不仅需要物证,还需要人证,郡主可有人证?” 淮阳郡主皱眉。 “炭是从顾氏库房里运出来的,回府后就直接点上了,满府的人都可以作证。” 话音一落,淮阳郡主新提上来的管事妈妈以及管事婆子都纷纷站出来作证。 “奴婢们可以作证,从取炭火到烧炭火,中间没有人碰过炭火。” “毒就是世子夫人指使人下的。” 下人们众口一词。 围观群众不少人群情激愤,纷纷喊着要将顾楠收监。 “这等罪大恶极的事必须要查清楚才是,绝不可姑息啊。” 淮阳郡主捂着额头,一副几欲晕厥状。 “哎呦,我的头好晕啊,不行了,我又想吐了。” 管事妈妈连忙扶住她,一脸担忧。 “郡主你怎么样了?” “大人,我家郡主身体不适,不如先让郡主回去休息,此案改日再审。” 京兆府尹皱眉看向顾楠。 改日再审的意思,便是要将顾楠先行收押。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淮阳郡主晕倒在大堂上,真出了事,担不起责任啊。 “事关重大,本官恐怕不能放谢世子夫人回府了。” 顾楠身子晃了晃,脸色有些泛白。 一旦被收监进了监牢,她的名声就彻底完了。 何况这么冷的天,监牢没有炭火,进去不冻死也得去半条命。 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孩子。 强行压下内心的焦急,她上前一步,大声道:“请大人给我一炷香的时间,若一炷香内,案情仍然不能明了,我自愿被收监。” 一炷香的时间? 京兆府尹下意识看向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两眼一翻就要晕过去。 顾楠冷声喝道:“温嬷嬷。” “奴婢在。” 温嬷嬷上前一步,扒拉开淮阳郡主身边的管事妈妈,反手一根银针。 又快又狠地扎入淮阳郡主的人中穴上。 淮阳郡主一个激灵,瞬间坐直了身子,疼得她差点骂娘。 顾楠看着淮阳郡主,眼底的火星子一点一点往外冒。 “婆婆别担心,温嬷嬷是太后娘娘身边的医女,有她在,婆婆一定能挺过一炷香的时间。” 温嬷嬷点头,“是呢,奴婢这手银针,连太后娘娘都夸好呢。” 说着又摸出了一根银针。 淮阳郡主望着眼前明晃晃的银针,咽了一口唾沫,不敢再“晕”过去了。 顾楠转头看向大夫。 “敢问大夫,可能估计出四个火盆里的乌沉香有多少?” 大夫用棍子在火盆里扒拉了一圈。 “每个火盆里应该都有一到两根香的量,已经烧去多少,我不清楚。” 顾楠问管事妈妈:“这四个火盆什么时候点的?” 管事妈妈:“昨天傍晚炭拉回去就点上了。” 顾楠:“从傍晚到今天早上,六七个时辰,一两根乌沉香混合炭火,里面的毒性有多大?” 大夫脸色沉重。 “乌沉香和炭混合烧,正常人闻一两个时辰就可丧命。” 顾楠似笑非笑。 “婆婆闻了一晚上,只是吐了血,真是奇怪呢。” 淮阳郡主脸色微变。 管事妈妈慌张改口。 “奴婢记错了,这四盆炭是昨儿半夜才开始烧的。” 顾楠冷笑。 “那就更不对了,咱们府里不到戌时就落锁休息了。难道我还能半夜潜入婆婆院子里去下毒?” 管事妈妈眼神闪烁。 “这……这自然是运来的炭火里早就加了乌沉香。” “哦。”顾楠点头,对京兆府尹道:“那就请大人派人去侯府查看库房里的炭,看是不是都加了乌沉香。” 管事妈妈更慌了,想都不想脱口而出。 “不,不是,说不定你只在这几盆炭里下了毒呢。” 京兆府尹扯了扯官帽,实在听不下去了。 “你说的什么屁话?世子夫人难道还能预料到你会在半夜取哪一堆炭,然后精准投毒?” 第128章审一送一 管事妈妈一脸惨白,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蠢货。 淮阳郡主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脸上又换上哀凄的神情。 “只能怪本郡主运气不好,恰好就烧了这一堆有毒的炭,你说这有毒的炭放在那里,早晚都会害到我的。 即便今儿不中毒,也是未来某一日,大人应该追究的是下毒的人,而不是本郡主恰好今儿中毒吧?” 京兆府尹又往下扯了扯帽子,心中暗暗骂娘。 他这个差事真不是人干的啊。 尤其是这种大宅门里的勾当,明眼人谁都能看得出来管事妈妈言辞闪烁,这里面一定猫腻。 但他还不能往深了查,谁都不好得罪。 愁得他又扯掉一根胡子,疼得直抽气,问顾楠:“世子夫人还有何证据能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这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到了呢。” 顾楠如何能猜不出京兆府尹的油滑,知道他根本无心调查真相。 很多时候,大家并不在意真相究竟是什么,只愿意相信自己肯相信的。 可对于深陷舆论中心的人来说,真相才是唯一的救赎。 她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怒气,再睁开眼,眼底又恢复到先前的平静。 “侯府向来只用龙涎香,果香,安息香这三种香料,从没买过乌沉香,这一点府里的采买账本可以查到。 所以加在炭火里的乌沉香一定是近日才买的,只要香料铺子的掌柜指认出采买乌沉香的人,或许真相就能大白。” 淮阳郡主冷哼。 “满大街这么多香料铺子,你要找到什么时候去?总不能让大人和衙役们都耗在这里等你吧?” “大人,依本郡主看,还是先收监再行审问吧。” 京兆府尹有些迟疑。 顾楠道:“不瞒大人,在来衙门之前,我已经让下人去找香料铺子的掌柜,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 京兆府尹顺着台阶下来。 “好,那就稍等片刻,等这炷香燃尽,若是还没找到人,本官就只能先请世子夫人留在衙门几日了。” 顾楠透竭力保持神色淡定,一颗心犹如坠入海底一般,又冷又沉。 这么大的风雪,如意能不能及时将掌柜带来,她心里并没有完全的把握。 淮阳郡主半眯着眼睛,斜靠在榻上,心里没有丝毫慌张。 那香料铺子的掌柜是张妈妈的远房堂兄,靠着侯府照拂,没少挣钱。 铺子位置又隐蔽,一时半刻,顾楠的人根本不可能找到。 今儿顾楠注定要被收监。 眼见一炷香迅速往下退去,眼看就要燃到尽头。 如花急得都要哭了,伸出袖子围住香,试图阻挡卷进来的风,让香烧得慢一点。 淮阳郡主无声冷笑。 “大人,时间到了,今儿就到这儿吧。” 京兆府尹有些遗憾地看了顾楠一眼。 他已经给足了顾楠时间,可惜了。 重重拍了一下惊堂木,“世子夫人,本官只能......” “且慢。”顾楠冷声打断,目光透过人群看向外面。 “人来了。” 几乎所有人都转头看向外面。 白茫茫的雪中,如意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进来,嘴唇冻得一片青紫,通红的手还死死拽着一个穿着厚棉袄的三角眼中年男人。 一进大堂,如意松开手,三角眼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大人饶命啊,饶命啊。” 京兆府尹皱眉,“堂下何人?” “小人张三,开....开了一家香料铺子。” “近日,文昌侯府可有人去你的香料铺子买过乌沉香?” “乌沉香?”张三转动着三角眼,转头看向淮阳郡主的方向。 淮阳郡主撇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张三的香料铺子这些年靠侯府赚了多少钱,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吐露半个字。 谁料下一刻,张三突然哆哆嗦嗦开口。 “郡主身边的管事妈妈昨日来买过乌沉香。” 管事妈妈脸色大变,“你胡说,我....我什么时候去买过香,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张三振振有词,“昨日那么大的雪,我连铺子门都没开。 你顶风冒雪敲开我家的门,买了三两乌沉香,我媳妇和我家伙计都可以作证。” 管事妈妈脸色惨白,跪地哭喊。 “冤枉啊,奴婢昨日根本就没有出过府,府里人都可以作证,还请大人明察秋毫。” 淮阳郡主阴沉沉地看着张三。 “一个香料铺子的掌柜,竟然敢诬陷当朝郡主,谁给你的胆子让你诬陷本郡主?” “大人,这可是京兆府衙门的公堂,不能随便什么张三李四说的话都可以采信吧? 这种小人就应该乱棍打死才是。” 淮阳郡主向京兆府尹施加压力。 顾楠微微一笑,“婆婆说得有理,张三说管事妈妈买了乌沉香,管事妈妈说自己没买。 足以可见这两人中一定有人在撒谎,大人,要打不能只打一个吧?” 淮阳郡主脸色铁青,这又不是买菜,还打一赠一吗? 偏偏顾楠说得句句在理,她无言反驳顾楠的话。 京兆府尹重重一拍惊堂木,“来人啊,给我将两人重重地打,打到说实话为止。” 衙役们在空旷的大堂上冻了这半日,也都个个心头火乱窜。 摁住张三和管事妈妈就打,手臂粗的刑杖打在屁股上,一杖下去就血肉模糊,疼得两人鬼哭狼嚎。 张三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我说的都是实话啊,为什么要打我啊。” 管事妈妈承受不住杖刑,终于招供。 “是我买的乌沉香,是我把乌沉香加到了炭火里。” 大厅内安静了一瞬。 顾楠悬着的心落了下来,似笑非笑。 “婆婆口口声声说我在炭火里下毒,没想到下毒的是你身边的管事妈妈。 幸好府尹大人明察秋毫,还了我一个清白,不然我今儿就要被逼死在这大堂上了。 只是管事妈妈为何要下毒栽赃我,是谁在背后指使的,还得麻烦大人接着审。” 京兆府尹点头,“嗯,是要审的。” 淮阳郡主心中暗急,疾言厉色瞪着管事妈妈。 “贱婢,快说,是谁指使你下毒害我?” 管事妈妈不可置信地抬着脖子看向淮阳郡主。 “是....是....” 是郡主你自己啊。 淮阳郡主冷冷看着她。 管事妈妈嘴唇抖了又抖,嘴角流出鲜红刺目的血,头一歪,晕死过去。 淮阳郡主暗暗松了口气。 裙角却被人一把拽住,力道之大,差点将她从软榻上扯下去。 “你做什么?”她气急败坏地瞪着张三。 张三拖着血肉模糊的身子,两只手用力扯着淮阳郡主,青筋都泛了出来。 三角眼也瞪得圆圆的,满是愤怒和恨意。 “小人前些年为郡主配制香料对付侯爷的妾室和庶子,立了不少功劳吧? 现在用不到我了,就准备要我的命啊,郡主好狠毒啊。” 第129章一波三折 大堂内瞬间安静下来。 嗬。 好家伙。 审一送一啊。 京兆府尹掏了掏耳朵,瞬间坐直了身子。 四周围观的群众也都个个眼中泛起了绿光,最爱听这种侯门深宅里的恩恩怨怨了。 “怪不得侯府只有世子一个嫡子,竟然是这样。” “堂堂郡主,戕害姨娘和庶子,真是心思狠毒啊。” “豪门权贵勾心斗角果然厉害啊。” 四周的议论声,嘲笑声不停钻入淮阳郡主耳朵里,气得她两眼一黑,差点没一头撅过去。 文昌侯年轻时风流多情,刚和她成亲时也曾温存亲热了两年。 她生了谢恒之后,文昌侯本性逐渐露出来,弄了不少妾室在府里。 她岂能让那些贱人生下庶子庶女来碍她的眼,扎她的心,分她儿子的家产? 张妈妈的远方堂兄张三擅长制作香料,开了个小香料铺子。 她便让张妈妈找张三配了不少带有麝香的香囊或者香袋,甚至送给妾室的观音像也是泡过麝香的。 都做得很隐秘,侯爷那些怀孕的妾室一个个都小产了。 文昌侯虽然也怀疑过她,但都被她遮掩过去了。 没想到今儿竟然被该死的张三全都抖搂出来了。 他怎么敢! 淮阳郡主用力甩开张三的手,一脚踢开他。 “贱民污蔑贵族,是死罪,府尹大人,还愣着做什么,快把这个贱民乱棍打死。” “我没有污蔑,小人说的都是实话啊,大人明察啊。” 张三趴在地上哭喊。 顾楠慢悠悠地开口,“贱民污蔑贵族,确实是死罪,但到底是不是污蔑呢? 大人不如也给婆婆一炷香的时间自证清白?直接收监的话,显得大人断案不公正呢。” “顾氏!”淮阳郡主气得险些从软榻上跳起来。 她身子前倾,手指死死抓着两侧上首,青筋暴凸,气急败坏又带着几分狼狈地瞪着顾楠。 “我是你婆婆,你个黑心烂肺的不孝东西,竟然让府衙把我收监?” 顾楠捂着心口,一脸伤心。 “婆婆这话可冤枉我了,不是我要让府衙把您收监,您若收监,儿媳也心痛万分啊。 但王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婆婆您不也是因为这个道理,才建议府衙将我收监。 儿媳这也是学习您的大义灭亲啊。” 顿了顿,她杏眼圆瞪,一脸惊讶。 “难道我理解错了?婆婆刚才不是大义灭亲,而是纯粹就是想整治儿媳妇?故意败坏儿媳妇的名声?” “你...我....”淮阳郡主目眦欲裂,却无言反驳。 总不能说她就是故意想害顾楠,还有顾楠肚子里的孽种吧? “我...我自然是因为大义灭亲啊。” 顾楠点头,一脸钦佩。 “婆婆大义,令人钦佩,您放心,府尹大人一视同仁,必定也会给您一炷香的时间自证清白。” “府尹大人,您说是不是?” 京兆府尹额头又冒冷汗了。 这位世子夫人不急不躁,说出的话却能噎死人。 谁能料到审淮阳郡主婆媳一案竟然牵扯出了侯府的妻妾之争来。 大宅门里的妻妾斗争,谁能说得清啊。 京兆府尹舔了舔嘴唇,对上顾楠清亮透彻的杏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干巴巴地看向淮阳郡主。 “郡主,要不您就说说?” 说什么? 说个屁啊。 淮阳郡主牙齿咬得嘎吱作响,眼前一阵阵发晕。 偏偏温嬷嬷捏着银针站在旁边,她想晕都不敢晕过去。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今儿努力自证清白的应该是顾楠,被收监的也应该是顾楠。 名声尽毁的也该是顾楠。 为何却反了过来,成了她自证清白,她要被收监,她的名声要毁于一旦。 唇齿间有血腥味在发酵,嘴唇哆嗦了半天,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大人,我来说吧。” 谢恒带着兜帽,抖掉身上厚厚一层雪,急匆匆拨开人群走进来。 “恒儿。” 看到儿子,淮阳郡主急切又委屈。 谢恒拍了拍她的手,转头看向京兆府尹。 “大人,这个张三原是我母亲身边的管事张妈妈的兄长,前些日子,张妈妈背叛主子,被我母亲杖毙了。 张三怀恨在心,为了替妹妹报仇,勾结府里的管事妈妈在炭火里下毒害我母亲。 害得母亲误会以为是我夫人下毒,所以才有了今日的闹剧。 至于张三说的那些事,全都是一派胡言,意图污蔑我母亲罢了。” 顿了顿,他蹲下身,神情温和地看着刚刚醒过来的管事妈妈。 “我记得你是侯府的家生子,全家都在侯府养着,我母亲平日里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勾结张三下毒害她?” 管事妈妈听懂了谢恒话里的意思,整个人不寒而栗。 她的老子娘,她的丈夫和儿女们都在侯府为奴,一家子的性命都在侯府捏着呢。 顾楠也听懂了谢恒话里的意思,不由脚底生凉。 她上前一步,正要说什么。 管事妈妈突然大喊:“我....我贪墨了采买的银子,被郡主发现了。 害怕郡主将我打杀了,我一时猪油蒙了心才信了张三的话,加了乌沉香在炭火里。 奴婢认罪,一切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该死。” 顾楠蹙眉,扭头看向张三。 张三惊慌失措,“你胡说,我什么时候和你勾结了?” 管事妈妈厉声打断他,“都这个时候了,你竟然还敢嘴硬?我可是扛不住了。 大人,郡主,奴婢知错了,奴婢愿以死谢罪。” 顾楠脸色微变,惊呼:“快,拦住她。” 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的一声。 管事妈妈狠狠撞在大堂的柱子上,鲜红的血沿着额头流下来,整个人倒地身亡。 这一幕太过突然,顾楠惊得后退一步。 双手倏然攥成了拳头。 死无对证。 这案子没法再往下审了。 管事妈妈用自己的命将淮阳郡主摘了出来。 京兆府尹一拍惊堂木。 “来人啊,将张三暂时收押,择日再审再判,退堂。” 谢恒神色温和关切,一副好丈夫的模样。 “今日的事,委屈夫人了,待回府后,我再向夫人赔罪。” “外面风雪大,我们先回府吧。” 顾楠望着谢恒那张俊美温和的脸,只觉得说不出来的恶心。 谢恒吩咐下人抬着淮阳郡主离开。 温嬷嬷走过来,低声劝说:“姑娘,咱们先回去吧。” 顾楠动了动,忽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烈的抽痛。 她疼得倒吸一口气,伸手抓住了温嬷嬷。 第130章巧合? “姑娘。” 温嬷嬷一手扶住她的腰,另外一只手熟练摸向顾楠的脉搏。 腹部的抽痛越来越强烈,顾楠脸色泛白,几乎整个人都靠在如意身上。 “应该是站的时间太久了,天气又冷,让我缓缓。” 温嬷嬷神色凝重,接过顾楠,吩咐如意:“你快去让人把马车赶过来。” 如意出去很快又返回来,神色泱泱。 身后跟着去而复返的谢恒。 谢恒的目光落在顾楠苍白的脸上,眉头微蹙。 “我先让母亲坐一辆车回去了,我和你同乘另外一辆车。” 顾楠不愿意和他坐同一辆车。 可是腹部下坠的疼痛感让她整个人浑身僵硬,又急又怕。 她知道自己动了胎气。 眼下保住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顾楠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缓缓往前走去。 每走一步,腹部犹如千斤一样往下坠去,疼痛感更甚。 忽然,整个人身体腾空。 谢恒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顾楠惊呼。 谢恒望着她,神色复杂,嘴角紧抿,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顾楠,我现在还是你的丈夫,我就是再没人性,也不能让你晕死在这大堂外吧?” 顾楠抿着苍白的嘴唇,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若这不是在京兆府衙门外,谢恒又怎么会伸出援手? 他巴不得她肚子里的孩子掉了呢。 谢恒将她抱上马车。 坐进马车的一瞬,她看到拐角处停着一辆马车,车下站着一个人。 平安?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楠一惊,难道萧彦已经知道了京兆府衙门发生的事? 待她再要仔细去看,谢恒已经钻进来,关上了车门。 隔绝了外面呼啸的北风以及白茫茫的雪,也隔绝了顾楠的视线。 谢恒一路将顾楠抱回松雪堂,才转身离开。 顾楠望着温嬷嬷,脸色血色褪尽,放在腹部的手不停颤抖。 “温嬷嬷,孩子....孩子.....” 因为太过害怕和紧张,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温嬷嬷握住她冰凉的手,“应该是受了寒,加上又气又急,动了胎气。 姑娘别害怕,只要卧床休养几日,再配上安胎药,就没事了。” “真的?嬷嬷没有骗我?” “没有,姑娘胎像一直很稳,郡主那边事发突然,加上天气又冷受了寒。” 温嬷嬷接过如花刚灌好的汤婆子放在顾楠手里。 “姑娘好生歇着,奴婢这就下去煎药。” 得知孩子没事,顾楠紧绷的身子才缓缓松懈下来。 紧紧握住汤婆子,这才发觉自己浑身冰冷。 如花红着眼眶,朝着南山堂的方向大骂。 “一群没良心的,早知道咱们就不该给他们炭火,别说四千两银子,四万两咱们也不卖。” 如意叹气,“要银子,郡主理亏,咬着牙还能给,咱们姑娘若真是不给炭,一个不孝的罪名就能扣在姑娘头上。” 如花咬牙切齿,“又是孝道,难道女子成了亲,就得被公婆一直用孝道压制吗? 明明他们做错了,我们反抗就是不孝?这也太不公平了。” 顾楠叹了口气,“傻丫头,这世上对女子本就不公平。” 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青楼买醉,风流快活。 女人却必须三从四德,恪守本分,明明是谢恒的错,她想和离都难如登天。 如花气哼哼,“我将来要找男人,就找个没爹没娘的,我看谁敢压制我。” 顾楠被她一番话逗得忍俊不禁,沉重的心情被冲散许多。 “我记住了,将来定然给你找个没爹没娘的夫君。” “姑娘。” 如花红着脸跑去给温嬷嬷打下手了。 顾楠笑容微敛,“我刚才在衙门外看到了平安,他怎么会在哪里?” 如意往前凑了凑,小声道:“奴婢去张三铺子的路上,恰好碰到了平安。 幸亏碰到了他,不然奴婢要用钱收买张三,只怕不一定能成。” 顾楠有些讶异,“怎么回事?” 京兆府的衙役来得太过突然,她没有任何防备。 听到淮阳郡主烧炭火中毒,温嬷嬷小声说了一句:“能加在炭火里的毒多半都是香料之类的东西。” 她心中微动。 半个多月前,她在报国寺揭穿淮阳郡主用的安息香里加麝香的事,逼得淮阳郡主杖毙了张妈妈。 回来后,她特地让如意打听了一番,找到了张妈妈买香料的铺子。 温嬷嬷的一句话提醒了她,所以跟着衙役离开之前,她匆匆交代如意去找张三。 “他若不肯指证郡主的人,就用重金砸,砸到他开口为止。” 匆忙之下,她只来得及如此安排如意。 如意道:“那张三是个嘴硬的,我进去交涉,反而被他直接赶了出来。 后来是平安蒙面进去,伪装成郡主派去张三灭口的人,张三才肯跟我去衙门。” 原来如此。 怪不得张三到了衙门大堂,没有犹豫,直接就指证了管事妈妈。 甚至还揭穿了淮阳郡主用麝香迫害侯爷妾室的事。 张三这些年从淮阳郡主手里挣了不少钱,只有身家性命遭到威胁,才会出卖淮阳郡主。 不得不说,平安这招比自己用重金砸好多了。 如意拍着心口一脸后怕。 “若不是恰好碰到平安,今儿这事只怕不能善了,姑娘若是被衙门收进监牢......” 如意想想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顾楠摇头失笑,“傻丫头,你还真当是巧遇不成?” 如意错愕,“姑娘的意思是....奴婢遇到平安不是巧合?” “你以为呢?这世上哪儿有那么多的巧合?” 如意想了想,反应过来。 “也是,上次在兴味楼,奴婢就觉得好奇,怎么那么凑巧平安就把长顺媳妇送过来了?” 她凑到顾楠跟前,小声道:“这么说是摄政王那边一直让平安暗中注意着咱们这边的动静呢?” 顾楠不置可否。 手轻轻抚摸着腹部,无声感慨。 孩子,你知道吗?今儿若不是爹爹,你就会遇到危险了。 如意喃喃:“摄政王这么关心姑娘,可见心里是真的看重姑娘的。” 顾楠心里有些乱。 她也摸不准萧彦到底是什么心思。 “不说这个了,我累了,想睡一会儿。” 夜里。 顾楠睡得很不安稳,梦里一会儿是她站在大堂上,声嘶力竭地证明自己,大堂空荡荡的,却没有人听到她的声音。 一会儿又梦到前世她被谢恒下了药,浑身是血,流掉孩子的场景。 “痛,好痛。” 耳畔响起一道低沉柔和的声音,“哪里痛?” 哪里痛? 顾楠迷迷糊糊地伸手,却握住了一只带着凉意的大手。 她倏然惊醒,撞进一双深邃关切的眸子里。 第131章吃醋了? 顾楠迷迷糊糊,下意识失声尖叫。 带着凉意的大手倏然捂住她的嘴,声音带着一抹沙哑。 “别喊,是我。” 男人显然刚从外面进来,一靠近,顾楠便感觉到一股凛冽的冷意,以及淡淡的雪松香。 她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是萧彦。 她瞪着圆圆的眼睛,惊讶又带着一丝不知所措。 却不知她刚睡醒的眼睛尚残留着一丝惺忪的睡意,犹如一只迷路的小鹿一般惹人怜爱。 萧彦仿佛被烫到一般,倏然收回手。 无意识碰了碰鼻尖,一股清甜的果香味钻入鼻翼间。 他微微一顿,才若无其事地放下手。 外面寒风凛冽,吹得窗棂隐隐作响。 屋里一灯如豆,昏黄的烛火让室内的气氛莫名多了两分暧昧之色。 顾楠不自在地将被子往上扯了扯,一颗心跳得飞快,有些紧张地探头往外间看去。 如花在外间值夜,若是让她看到萧彦,定然吓得要尖叫。 仿佛察觉到她的紧张,萧彦勾了勾唇角。 “她醒不了,放心吧。” 她放什么心? 顾楠瞪了他一眼。 “深更半夜,殿下怎么能...能随意闯入我房中,这不合规矩,还请殿下速速离开。” 这是侯府的内院,外面护卫重重,萧彦是如何进来的? “嗤,区区一个侯府,就凭外面那些三脚猫的护卫,你以为能拦得住本王?” 顾楠...... 这男人怎么总能猜到她想什么? “何况你的房间,本王又不是没来过,与理不合的事都在这里做过了,你觉得本王会遵守那些没用的规矩?” “你!”顾楠又羞又恼,脸上飞起一抹红晕。 此刻她一头秀发披在肩头,整个人缩在被窝里,只露了一截雪白的里衣,以及修长莹润的脖颈。 整个人看起来娇小,比平时少了几分明艳,多了几分柔弱。 他目光微深,无意识捻了捻手指。 声音更为干哑。 “你哪里痛?” 什么哪里痛? 顾楠神情茫然。 萧彦大赤赤在她床边坐了下来,幽深的目光似乎想透过被子,扫过她全身。 “我刚才进来的时候就听你一直喊好痛,到底哪里痛?” “没有哪里痛,刚才做了个噩梦,梦到浑身痛。” 顾楠被他的眼神看得莫名窘迫,连忙解释。 “噩梦?” 萧彦皱眉,定定看着她,似乎在评估她话里的真实性。 “平安说你从京兆府衙门离开的时候脸色苍白,站都站不住。真没有哪里不适?” 顾楠摇头,“真没有,就是受了寒气,再加上气急攻心,当时有些头晕。 回来喝了温嬷嬷煮的药,现在已经都好了。” 所以萧彦深更半夜跑来这里,是因为担心她的身体? 这个想法让顾楠的心跳倏然加快,莫名有些慌乱。 “若是没有其他事,殿下就请回吧,我要休息了。” 萧彦凤眼微挑,似笑非笑。 “你在赶我?怎么?怕本王对你做什么?” “不,自然不是,殿下不是那种登徒浪子。” 顾楠面红耳赤,连忙送上一句好听的话。 萧彦哼了一声,不知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 顾楠没听清,“殿下说什么?” 萧彦哼了一声,“本王是说你不是很会做梦吗?怎么?淮阳郡主暗算你的事,你就没有提前梦到?” 顾楠...... 做梦只是她的托词。 重生回来后,她已经做了很多改变,很多事自然和前世不再一样了。 她含糊其辞,“也不是什么事都能做梦梦到的。” 萧彦嗯了一声,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并没有继续追究。 反而突然间倾身上前,高大的身子直直压了过来。 顾楠失声惊呼,立刻往被窝里缩了缩,只留了个脑袋在被子外面。 被子底下的手紧张地攥在一起,“你...你要做什么?” 萧彦一只手撑在她耳边,半个身子笼罩在上方,看起来就像是将她整个人笼在怀里一般。 鹰隼似的目光紧紧盯着顾楠,薄唇轻启。 “我听说今儿....是谢恒抱你回来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顾楠总觉得他这话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般。 她呆呆点头。 “嗯。” 顿了顿,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他是我丈夫,我当时身子不适,照顾我是应该的。” 话音一落,见萧彦双眸微眯,脸上神情看不出喜怒,但她却莫名觉得屋内冷了很多。 “假惺惺。” “殿...殿下?” 萧彦冷冷看着她。 “顾楠,你不会因为谢恒这一抱,一番假惺惺的关怀,就感动异常,不想和离了吧?” 顾楠愣了下,脱口而出。 “怎么可能?” 她坚定地摇头,“不管谢恒如何,我和离的心绝不动摇。” “当真?” “当真。” 笼罩在上方的压力倏然褪去,萧彦又重新坐了回去,刚才那股阴冷的感觉也没了。 甚至还动手将顾楠往被窝里按了按,帮她塞了塞被子。 顾楠觉得他莫名其妙。 “炭火投毒一案,你放心,这件事不会这么容易了的。” “殿下的意思是.....” 萧彦勾了勾唇,却不肯再说什么。 “你做的事本王都已经知道了,只要你和离的心不动摇,契机应该很快就到了。” “殿下说的是真的?” 顾楠又惊又喜,倏然坐了起来。 被子滑落,露出雪白的里衣。 对襟的里衣因为在被窝里翻滚松松垮垮,露出一截松绿色的肚兜。 萧彦喉结无声滑动,一把扯过被子盖在了顾楠身上。 “小...小心着凉。” 胸前钻进的凉风让顾楠反应过来,惊呼一声,连忙扯紧了被子。 一下子缩进了被窝里,一张脸红成了虾子,索性将被子扯过头顶,将脸也蒙了起来。 外面响起萧彦低低的笑声。 “好了,别闷到了,我走了。” 窗棂咯噔一声轻响。 顾楠小心翼翼探出头去,却发现房内已经没有了萧彦的身影。 她拍了拍心口,平复了一下激烈的心跳,才想起自己还没问清萧彦的意思。 他说契机是什么? 萧彦足尖轻轻一点,稳稳落在了墙外。 留在墙内的脚印很快又被大雪覆盖淹没。 “哎呦我的爷啊,你可总算是出来了,再不出来,你可能就得给我收尸了。 属下将成为第一个因为主子私会佳人而光荣冻死的人。” 平安缩着脖子,跺着脚,冻得哆哆嗦嗦地凑过来抱怨。 “您说您,属下也就说了一句谢世子抱着顾娘子回府了,您就不管不顾地,大半夜非得跑过来看看。” “多大点事啊,连明天都等不到。“ 平安顿了顿,忽然又往前凑了凑,目光比四周的雪还要亮。 “殿下,你就说吧,你是不是听说谢世子抱顾娘子后吃醋了?” 第132章忏悔 萧彦斜睨了平安一眼,抬脚朝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平安一个踉跄,差点雪地上摔个狗啃雪。 “早就和你说过,叶崇扬的话本没营养,少看点,别把脑子看傻了。” 萧彦背着手大步往前走去。 平安不服气,追了上去。 “王爷这种行为就叫吃醋,你就是听属下说人家谢世子抱了顾娘子,心中不满才来的。” 萧彦嗤笑。 “吃醋?真是可笑,本王是怕她脑子不清醒,被谢恒那种人渣骗了。” “毕竟是本王的恩人,若真被谢恒骗了,本王脸上也无光。” 平安无语望天。 苍天啊。 让暴雪来得更猛烈些吧,给他家王爷洗洗脑子。 “咦,不对,王爷来的时候脸黑如锅,这会儿看起来心情看起来很好。” 平安很鸡贼地又凑上去。 “这说明顾娘子没动摇?” 萧彦淡淡嗯了一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平安一手抱臂,一手摩挲着下巴,又往前凑了凑。 眯着眼仔细打量着自家王爷。 “还是不对,王爷再高兴也不会耳根子红啊?你这耳朵怎么都是红的?” 四周厚厚的积雪,映得黑夜格外亮堂。 也将萧彦红的滴血的耳垂照得格外清晰。 萧彦脚步微顿。 倏然想起那一截松绿色的肚兜,以及肚兜下一抹白皙柔腻的肌肤。 他曾摸过,知道有多柔软和光滑。 “咦,耳朵更红了,王爷你怎么了?” 平安的惊呼声将旁边巷子里的野狗都引出来了,汪汪叫了几声。 萧彦回神,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冻红的,别废话了,赶紧走吧。” 留下平安在雪地里茫然捏了捏自己的耳垂。 骗人。 他在外面冻了大半个时辰了,耳朵咋没冻红? ------ 翌日一早,顾楠起来,看外面依旧是白茫茫一片。 整个庭院里积雪厚到大腿了,几个婆子正蒙着头巾,带着手套在扫雪,清理出一条道来。 积雪上连个脚印都没有。 不由暗暗松了口气,没人发现萧彦来过就好。 如花歪着脖子,端着洗脸水进来。 “奴婢昨夜睡得可真好啊,一觉到天明,连个梦都没有,但是好奇怪却落枕了脖子好痛啊。” 如花放下洗脸水,小心翼翼转动脖子。 “要不是昨夜小满没叫,真怀疑有人进来将奴婢打了一顿。” 顾楠....... 可不是被人打了嘛。 萧彦那家伙一个手刀劈晕的。 如花的话让她心中升起一抹狐疑。 小满一向对陌生人警戒心很强,昨夜萧彦进来,小满怎么会一声都没叫呢? 令人费解。 吃过早饭,谢恒来了。 顾楠有些意外,却依旧斜斜靠在软榻上,并没有起身相迎。 谢恒抿着嘴,望着她的眼神十分复杂。 片刻方才开口,声音低哑。 “昨日的事,我知道是母亲不对,管事妈妈定然是被她指使,委屈你了。” 顾楠十分惊讶。 没想到谢恒这个平日里最听母亲话的人,竟然会承认他的母亲做错了。 “既然世子知道是郡主指使,那就向京兆府衙门说明原委呀。” “我!”谢恒张了张嘴,神色讪讪,“顾楠,她毕竟是我母亲。” 顾楠嘴角浮起一抹讥笑。 “所以世子的意思是你知道我委屈了,然后让我生生受着这份委屈就是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谢恒辩解。 “那世子是什么意思?不揭穿郡主,不就是让我生受委屈吗?” “我.....”谢恒一脸颓败,眼底带着几分被看穿的狼狈和气急。 “那你要我怎么样?让我衙门揭穿自己的母亲栽赃陷害吗? 我母亲的名声毁了,对整个侯府,对你,对我都没好处,我们毕竟是一家人啊。 为什么你就不能退让一步呢?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不好吗?” 顾楠被这句话气笑了。 谢恒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自私自利。 “忍一时风平浪静,你怎么不忍?退一步海阔天空,你怎么不退? 合着一家人就只可着我忍,我退?” 想起前世自己的忍让和退步,眼底泛起了火星子。 “谢恒,我也是我们顾家娇生惯养长大的姑娘,凭什么嫁了你我就得学着忍让和退步?” 谢恒鼻翼微扩,似乎有些气急,随即深吸一口气。 “顾楠,我们之间如今连好好说话都不能了吗?” “那要看世子做什么,说什么?世子若能立即去衙门澄清事实,我自然也能好好说话。” “你又来了。”谢恒无奈叹气,在她对面坐下,言语又恢复了刚才的平和。 “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虽然我不能去衙门说清事实,但这件事我会补偿你的。” “补偿?”顾楠似笑非笑,“世子打算如何补偿我?” 谢恒抿了抿嘴,似乎内心仍旧在挣扎一般。 过了片刻,才开口:“我知道我以前太过荒唐,被孟氏迷晕了头,婚前生下了瑞哥儿,打了你的脸。 现在我已经知道自己错了,孟氏和瑞哥儿也被送到了庄子上。 太皇太后也劝咱们好好过日子,我仔细想过了,这辈子我都不可能与你和离的。 我会好好用这一辈子来弥补你,我会努力上进,继承爵位,让你做个风风光光的侯夫人。 顾楠,我会一辈子努力对你好,疼爱你的。” 他深情款款地看着顾楠,一副浪子回头的模样。 顾楠呆了一瞬,心头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复杂。 任何一个女子在嫁人的时候,大抵都会希望丈夫一辈子对她好,疼爱她。 那曾是她前世最深的渴望。 她一心一意对谢恒,对谢家,无数次午夜梦回的时候,她都希望谢恒能对她说出这番话。 可醒来只有冰冷的枕头陪着她,泪湿罗衾寒。 重生回来,她一次次提和离,对谢恒以及婆婆,小姑不假辞色,甚至直接打脸。 谢恒却回头忏悔了,对她说了前世她最想听到的话。 反倒是前世被谢恒放在心尖上宠爱的孟云裳,如今成了他嘴里满脸嫌弃的孟氏。 人心真的是难以捉摸呢,难到令人觉得可笑。 顾楠呵呵一笑,“世子说完了?” 谢恒愣了一瞬,似乎震惊于她的冷静,连忙又接着说:“哦,还有你肚子里的孩子,我也愿意接受。 你想生下来,便生下来,我会当做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疼爱他的,我们一家人开心幸福地生活,好不好?” 谢恒前世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结果还不是转头就下药打掉了她的孩子? 顾楠眼神一冷,直接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 “世子果真大度,大度到连头上的绿帽子都戴得甘之若饴,令人钦佩。” 第133章慷他人之慨 谢恒神色一僵,手上青筋微凸。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面部神情,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怎么可能会不在乎这种事?” “可是顾楠,如果是为了你,我愿意接受和忍让。” 顾楠真的震惊到了,既震惊又觉得好笑。 谢恒以为他这般委屈求全,故作大度的模样就能让她忘记前世的杀身之仇,灭子之恨? 简直可笑。 她好奇问道:“世子为何会突然回心转意?” 谢恒搓了搓手,眸光微闪。 他这几日过得一直有些神思恍惚。 似乎从下暴雪那日开始,他本来正在外面督建北门城墙修葺。 忽然狂风暴雪而至,他穿得又单薄,差点没冻僵。 正暗自抱怨时,上峰工部营缮司主事忽然来找他,还带来了一件棉斗篷,又热情催促他先回工部休息。 他被上峰突如其来的热情弄得有些发懵。 回到工部后,立刻就有一众同僚围上来和他打招呼。 进入工部两个多月了,到现在连工部官员都还没认全呢。 纵然他头上有侯府世子的头衔,但工部官员并不买账,大多数见了他都是神色淡淡。 这般热情还是第一遭。 工部尚书直接来找他,笑呵呵地说:“明日开始,谢世子在工部整理今年的工程账册和文书吧。” 这可是个肥差。 他入工部后分到的全都是边边角角的修缮小工程。 天天顶着大太阳跑工地,既辛苦又没有油水。 他惊喜万分,连连向尚书道谢。 工部尚书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满京城的人如今谁不赞叹一句世子夫人有先见之明,世子好福气啊。” 围着的同僚也纷纷赞叹。 “听说世子夫人很早就说了今年会很冷,一早就开始收炭了。” “有如此贤惠持家的夫人,谢世子何愁仕途不顺?” 此起彼伏的赞扬声,热情的攀谈声,令谢恒很是恍惚。 顾楠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商户女而已,他承认顾楠很会管家理事,性情也好。 但他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能靠着顾楠收获这么多人气和赞扬。 或许一直以来是他小看顾楠了。 “世子?” 耳畔响起顾楠的声音,谢恒回神,道:“我说的字字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夫人你相信我吗?” 顾楠勾了勾唇。 当然不信。 谢恒的话如果可信,母猪都可以上树了。 她的沉默让谢恒以为她是默认了自己的话,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意。 自顾自地往下接着说:“如今外面炭火的价钱已经涨到了天价,朝中许多官员连夜派人排队,都买不上炭火。 昨儿有不少朝中同僚找我,拜托我帮忙。”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顾楠。 “名单我都写在上面了,夫人你派人挨家挨户去送些炭火去,也不用多,一家送一千斤银丝炭就行。 哦,吏部尚书徐家就算了,听说你已经送了两千斤了,毕竟剩下的咱们家还得留着卖钱呢。” 顾楠接过名单,不由挑眉。 上面列了一长串的名单,排头的全是六部尚书,以及郎中,然后还有工部大大小小的官员。 “世子的意思是不收钱,各家白送一千斤炭?” 谢恒点头,“都是朝中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哪里能收这个钱? 何况雪中送炭的情义,不比收的钱更珍贵?” 顾楠觉得好笑。 “世子可真会慷他人之慨,你答应送的可是我出钱买的炭。” 谢恒蹙眉,“什么叫慷他人之慨?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何须分你我?” “这就是世子所谓的对我好?” 谢恒一脸理所当然。 “你听我和你说这里面的门道,有了送炭的人情在,这些官员将来对我总有几分香火情。 用不了多久,我便能在朝中建功立业,晋升加薪都不在话下。 我的地位越高,你在女人之间的地位也就越高,别人也会对你多加敬重。 这对你我都是好事啊,何必去计较那一点半点的炭火钱?” 他起身,笑眯眯地看着顾楠。 “咱们这叫放长线钓大鱼,夫人你的目光要放长远些。 你放心,夫人的付出,我都记在心里,将来必定加倍还给夫人。” “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夫人尽快安排人去送炭火,我先去衙门当值了。” “对了,这几日严寒,这些事夫人打发下人去做即可,夫人躺着休息吧。” 谢恒自以为是地吩咐完,不等顾楠说什么,背着手离开了。 顾楠望着他的背影,唇边溢出一抹冷笑。 如花气呼呼地进来,朝着外面淬了一口。 “我说这两日这么和颜悦色呢,原来是狗闻着味来的。” “用姑娘你的炭火送人情,他怎么这么大的脸呢。” 如意拿起床边的明细看了一眼,默默掏出小本子算了算。 “一共十二家官员,一家一千斤银丝炭,便是一万两千斤。 如今外头银丝炭是六两银子一斤,一万两千斤银丝炭便是七万两千两银子。” 她倒抽一口冷气。 “合着他上下嘴皮一张,便给咱们姑娘支出去了七万多两银子,真是....真是....” 如意气得直哆嗦,却没有如花会骂人,气得半天找不出合适的词汇来骂人。 如花接口,“真是马不知脸长,牛不知角弯,都是厚颜无耻的东西。 “就是这意思。”如意长长出了一口气,又一脸担忧。 “姑娘,这炭火咱们是送还是不送啊?如今你动了胎气,需要卧床休养。 若是不送炭火,奴婢怕万一世子发疯,再伤了您......” 顾楠略一沉吟,冷笑道:“送,为什么不送?” 如花气的跺脚,“那可是七万多两银子的炭啊。” 顾楠笑着向如花招招手,“咱们这样......” 如花听了之后,不由双眼一亮。 “这事就交给奴婢去办,姑娘你只管放心在家等着吧。 世子那边,奴婢这就派人去通知一声。” 工部衙门。 谢恒解开厚厚的大氅,看到工部尚书正抱着一只手炉,缩着脖子在看账册。 他走上前拱手,笑着道:“下官回去已经同内子说过了,内子说这就安排人往大人家里送些银丝炭。” “哎呀。”工部尚书起身,满脸笑意同谢恒拱手,“这怎么好意思?” 谢恒心底得意,嘴上却十分客套。 “大人言重了,不过是些寻常用品,能帮到大人是下官的福气。” 话音一落,外面响起工部尚书小厮的声音。 “大人,家里打发人过来了,说是谢世子送的炭火到了,来请您示下。” 工部尚书满脸笑意出去了。 四周不少同僚纷纷看向谢恒。 他挺直了腰身,掸了掸身上尚未融化的雪。 “我没忘记各位大人平时相帮的情分,各位大人家里也多少都安排送了炭火。” 众位官员大喜。 现在炭火比肉都贵,谢恒肯送,对他们而言简直是天大的喜事。 众人当即围过来,众星捧月般将谢恒围在中间,纷纷恭维。 谢恒面上谦虚,心中却得意地恨不得笑出声来。 尚书大人一会儿回来,定然会对他大加赞扬的。 笑意未散,就见尚书大人冷着脸大步走进来。 第134章怒怼 谢恒挺直腰杆,笑吟吟地迎了上去。 “大人,炭火若是不够,下官可以让人再去送。” “不必了。”工部尚书抬手制止他的话,看着谢恒的目光冒着丝丝寒气。 “本官薪俸微薄,消受不起太多的银丝炭,活该是挨冻的命啊。” 工部尚书神色冷淡,阴阳怪气,丝毫没有先前的热情。 “大人此言何意?”谢恒一头雾水。 工部尚书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时,外面陆续有小厮过来寻找自家大人,说是家里派人过来了,询问谢家送炭火的事。 大人们陆续出去,回来的时候,脸色都十分难看。 看谢恒的目光也都没有了方才的恭维与热烈。 “谢世子一手阳奉阴违,玩得真是好呢。” “大家同在工部为官,同僚一场,本官也没强迫谢世子送炭吧?” “明明是他自己夸下海口,如今又反悔,不想送就不送呗,何必打肿脸充胖子?”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谢世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冷嘲热讽犹如前天下的冰雹一样,劈头盖脸砸在谢恒脸上。 砸得他一脸懵。 这时,工部尚书冷着脸出来,皱眉看着谢恒。 “这都什么时辰了?北门城墙的修葺工事到了关键时刻,你怎么还在这里杵着?” 谢恒瞠目结舌。 “大人昨日不是说让下官今儿来复核修缮工程账本吗?” “哦,本官忽然想到距离年底还有几个月,不着急复核账本,谢世子还是赶紧去上北城门修城墙吧。” 工部尚书不耐烦丢下一句,离开了。 谢恒神色僵硬,对上四周同僚嘲弄的目光,不由满嘴发苦。 他咬咬牙,拿起兜帽出了门。 冰冷的风迎面而来,从衣领里钻进去,瞬间将他在屋里积攒的热气吹得一干二净。 他的小厮匆匆赶来。 谢恒满脸怒色,“怎么回事?夫人怎么安排去送的炭火?” 小厮吐了一口满嘴的雪沫子,道:“别提了,世子夫人敲锣打鼓,挨家挨户去各位大人家里送炭。 到了人家门上,还非要让主人家当面检查炭火,说什么怕再被人诬告炭火有毒什么的。 检查完让主人家当场签收字据。” 小厮气急败坏的跺脚。 “人家谁敢签这个字据啊,签了不就代表收了咱们侯府送的炭,这可是落把柄的事啊。 最后各家夫人们只能按市价六两银子一斤给结算了钱。” 六两银子一斤,一千斤银丝炭就是六千两银子。 谢恒倒抽一口气,怪不得众位大人个个对他疾言厉色呢。 他可是口口声声承诺要送人家炭火,顾楠转头就收了银子。 这不是明晃晃打他的脸吗?怪不得尚书大人又把他打发去修城墙。 “顾楠。” 谢恒脸色铁青,“先回侯府。” 顾楠看着如花将一叠银票交到如意手里。 “一共七万两千两,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如花神气十足地仰着小脑袋,一副得意忘形的俏模样。 “姑娘你没看到那些夫人掏银子时候那个样子,哎呦,就跟割他们肉一样似的。” “哼,活该,谁让他们想白嫖咱们姑娘的炭。” 顾楠被她逗笑了,吩咐如意先将银票收起来。 谢恒就是这个时候闯进来的,裹挟着满身的怒气。 “顾楠,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故意收银子让众位大人记恨我,你坏我前途。” “你怎么那么狠的心啊,我的仕途被毁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既然答应了,为什么又要收人家的银子?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伴随着一连串的怒吼,谢恒冲到顾楠跟前,双眼冒火,死死瞪着顾楠。 顾楠对他的怒火视而不见,淡淡冷笑。 “答应?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世子了?分明是世子自说自话,吩咐完就走了。 我本来就没同意这件事啊。” “你!”谢恒气得鼻孔扩张,想也不想怒吼: “都是朝中同僚,你送点炭火犯法吗?你能送给徐家,送给沈家,为何就不能送给我的同僚?” 顾楠脸色一沉。 “当然犯法。” 谢恒一愣,“什么?” 顾楠冷冷看着他,字字句句犹如棍棒一样,砸向谢恒。 “朝廷法度规定,收受钱物者超过二百两银子,就可以治贪腐受贿罪。以现在的市价,一千斤炭要值六千两银子。 六千两银子啊,我便是想送,众位大人哪个敢收? 这知道的说世子你雪中送炭,情义非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贿赂朝廷官员,故意害人家呢。” 顾楠叹了口气,一脸无奈。 “我也是为世子着想,不想让世子落下个贿赂朝廷官员的名声,才不得不如此行事。” “世子你就不用感谢我了,你是你说的夫妻一体嘛,我自然该为世子着想的。” “你!你....”谢恒双眼圆瞪,犹如燥坑里的王八一般,又憋气又窝火。 偏偏却找不到反驳顾楠的话。 “一派胡言,你分明就是见不得我好,你这个狠毒妇人。” 顾楠两手一摊,“世子非要如此理解我一片苦心,我也没有办法。 银子呢,我已经收回来了,若是现在退回去,岂不是更打各位大人的脸?” “你!”谢恒又急又怒,只剩下愤怒的嘶吼。 顾楠满脸嘲弄。 “男人嘛,有野心想加官进爵是好事,但也要自己有那个能力才行。 世子总不会想着用我的银钱帮你砸一条加官进爵的路吧?真这样,世子软饭硬吃,也太无能了.....” 谢恒黑着脸怒吼,“你说谁无能?本世子可是书院成绩最好的举人,同窗和先生哪个不羡慕我?” 顾楠冷呵,“那是用我的嫁妆银子给你铺开的路,没有银子开路,你的同窗谁会正眼看你? 真以为自己学识无双,博学多才呢?呵,真是可笑。” 谢恒被激得双眼猩红,满心满眼都是顾楠嘲笑的话。 “住口,你给我住口。” 他怒吼着扑过来,大手掐住了顾楠的脖子。 “你敢这般侮辱我,你这个狠毒的贱人.....” 他歇斯底里地吼着,掐着顾楠脖子的手青筋暴凸。 如意和如花尖叫着扑上来。 “杂碎,放开我家姑娘。” 两人一个去掰谢恒的手,一个去咬谢恒的胳膊。 脖子上传来的剧痛让顾楠血液微凝,她没有挣扎,就这么仰着脖子冷冷看着谢恒。 一字一句,带着浓浓的嘲讽与不屑。 “谢恒,你有本事就真的掐死我。” “只要你掐不死我,我必定与你和离,不死不休。” 谢恒怔怔望着她,她的眼神带着惊人的冷静,赤裸裸的嘲讽。 仿佛在嘲讽着他的无能。 手臂传来剧痛,他下意识松开了手。 “咳咳。” 顾楠捂着脖子轻咳两声,身子软软倒下去。 “姑娘。” 如意与如花扑过来,哭喊着扶住她。 如意哭红了双眼,“姑娘你要不要紧?奴婢这就去找温嬷嬷。” “不用。”顾楠扯住她,望着谢恒沮丧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 “傻丫头,我故意激怒他的。” 第135章不举 “故意?” 如意一脸茫然。 如花抹着泪不解地问:“姑娘为何要故意激怒他?” 顾楠摸了摸脖子上传来的剧痛,轻轻嘶了一声。 “我自有用处,别担心,以谢恒的胆子,他不敢掐死我。” 她缓缓起身,吩咐如意,“你去叫陈力来一趟,要快。” 如意出去找陈力了 顾楠又吩咐如花,“去把小满放出去。” 纵然是故意激怒,但谢恒掐了她,她也不会让谢恒好过。 如花两眼一亮,“好嘞。” 陈力很快进来了。 顾楠让如意将今儿赚来的七万两银票交给陈力,又亲自写了一封信。 “你带着银票和书信去找我二叔,他知道怎么做,记得,这件事情一定要快,越快越好。” “姑娘放心,小的立刻去顾府。” ------ 半个时辰后,谢恒被抬回了侯府。 身上又是泥,又是水,别提有多狼狈。 淮阳郡主满脸心疼,“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是不是摔了?” 小厮身上同样一身狼狈,说话急赤带喘。 “世子出门准备去北城门,谁知没走多远,暗巷里忽然窜出一群狗来。 那架势,跟捅了狗窝似的,一群狗追着我们跑了八条街啊。 路上都是雪,道太滑了,世子就给摔伤了。” 淮阳郡主...... 儿子今年这是跟狗犯冲啊。 吴大夫检查过后,神色凝重。 淮阳郡主急了,“是不是哪里摔坏了?” 吴大夫摇头,“摔得都是皮外伤,涂些药膏就好了。” 淮阳郡主顿时松了口气。 气还没喘匀呢,就听到吴大夫说:“小人刚才检查,发现世子脉象细弱,虚浮,重按无力。” “这是什么意思?” 吴大夫神情犹豫。 淮阳郡主急坏了,“你倒是快说啊,别犹犹豫豫的。” 吴大夫被一连串逼急了,脱口而出:“意思就是世子不能那个了....” “那个是哪个?”淮阳郡主满脸不悦。 吴大夫说得更直白一些,“就是肾虚了,不能人道了。” 淮阳郡主瞠目结舌,半晌呆呆看向谢恒。 “恒儿,你....你不行了?” 谢恒惊得倏然坐起来,脸色大变。 “这怎么可能?” 吴大夫捋着胡须叹气,“小人刚才仔细检查了世子的脉象,世子近日就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吗? 比如早上那儿是不是.....” 当着淮阳郡主的面,他不好把话说得很直白。 谢恒却听懂了,神色变幻不定。 他以前一心喜爱孟云裳,孟云裳在床上也很放得开。 两人只要在一起,一晚上至少也能有两三次的。 最近孟云裳被送到庄子上,他又养伤一个月,根本没有那方面的心思。 可是他伤好也有一段日子了,仔细想想,这些日子早上起来他的小兄弟似乎都没反应。 谢恒越想心越沉,“吴大夫,这到底怎么回事?” 吴大夫道:“可能是连着受了两次杖责,体内有内伤,亏损过度,还没养好。 或许只是一时的,我开些补肾的药给世子吃。 世子别急,再将养一段时间或许就能过来了。” 谢恒脸色缓和两分。 吴大夫下去开药。 淮阳郡主脸色阴沉,咬牙切齿。 “都是因为顾氏那个搅家精,才会害得你连番被杖责,年纪轻轻就亏损了身子。 若将来因此影响子嗣,我怎么向谢家列祖列宗交代啊。” 谢恒神情不悦,“母亲别这么说,吴大夫不是说可以调嘛。” 说得好像他已经不能人道一样。 “再说我不是还有瑞哥儿嘛。” 淮阳郡主冷哼,“孟氏和瑞哥儿名声都坏了,岂能担起侯府。” 她越想越不甘心。 “不行,这口恶气不出,我咽不下去。” “母亲想做什么?” 淮阳郡主牙齿咬得咯咯响,“我听说因为连日暴雪,京城附近很多百姓的房子都压塌了。 百姓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有人被逼得露宿街头,听说还冻死了不少人。” 谢恒不解母亲的话题为何突然转到了暴雪上,却还是点头。 “是呢,如今外面都在传,说是小皇帝不是天命之子,他登基惹怒了上天,还有摄政王狠辣无情。 所以上天才降下暴雪以示惩罚,已经有不少大臣都上了折子,要求皇帝下罪己诏,去祭告天地呢。” “母亲好好的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淮阳郡主脸色阴沉。 “你说这个时候如果有人弹劾顾氏囤积居奇,意图发国难财,害得百姓们流离失所,饥寒交迫。 陛下正在被群臣逼迫的气头上,你说他会不会降罪顾氏?” 谢恒愣了下,“母亲是说咱们找人弹劾顾楠?” 淮阳郡主摇头,“不,是弹劾我们文昌侯府。” 谢恒眉头皱了皱,随即反应过来。 “顾氏只是内宅夫人,弹劾她本就不妥,弹劾侯府就不一样了。” 淮阳郡主点头,“到时候我们必定要上堂申辩,你想想她今儿卖高价炭得罪了那么多朝廷官员,那些大人岂能放过她? 只要坐实了她卖高价炭发国难财,陛下要给大臣们和天下百姓一个交代,必定要罚她。 她囤炭卖炭的事,咱们一点没参与,这事牵连不到我们。” 淮阳郡主眼底的笑阴森至极。 “囤积居奇,不管百姓死活,这个罪名轻则杖责,重则流放发配。 不管是杖责,还是流放,她肚子里的孽种都别想活下来了。 到时候你再一纸休书将她休了,她的嫁妆就全是咱们侯府的了。” 谢恒眼底闪过一丝犹豫。 “这.....若是让人知道了,会不会觉得我们太过心狠?” “上折子弹劾的是咱们侯府,又不是顾氏,谁能想到咱们自己弹劾自己啊?” 话音一落,门外忽然响起小厮急切的声音。 “世子不好了,有人弹劾我们侯府了。” 母子俩转头看过去。 小厮喘着粗气道:“有人上折子弹劾侯府囤积居奇,趁机发国难财。” 谢恒与淮阳郡主面面相觑。 这谁啊?动作竟然比他们还快。 “母亲,那我们还要不要....” “当然要。”淮阳郡主道:“咱们不仅要弹劾,还要弹劾到太上皇那里去。 你别忘了,陛下才六岁,朝中是摄政王说了算。 顾楠肚子里可怀着他的孽种呢,万一到时候萧彦可怜她,不肯罚她怎么办? 只有太上皇在场,太上皇要定顾氏的罪,萧彦也拦不住。” 谢恒觉得母亲所言有理。 “我一切都听母亲的。” 淮阳郡主高兴地笑了。 这一次,她要让顾楠身败名裂,死孩子流放! 第136章请和离 翌日一早,风雪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 朝堂上几乎要吵翻了天。 “连日暴雪,百姓饥寒交迫,君不仁也。” “请陛下即刻下罪己诏,亲自祭告天地。” 小皇帝萧怀恩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神情肃然,唾沫乱飞的老大人们,很想问一句。 下了罪己诏,雪还不停,该怎么办? 他这皇帝不做了呗? 三叔说了,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那都是拦不住的事,与谁做皇帝无关。 萧怀恩眼珠子转了转,撇向旁边一直双目微阖的萧彦。 瞧瞧都吵成一锅粥了,三叔都能闭着眼装听不见。 嗬。 不对。 三叔睁开眼了。 萧怀恩下意识正襟危坐,向萧彦眨了眨眼睛,一副听着呢,认真听着呢的神情。 萧彦勾了勾唇,目光转向外面。 这时,外面传来内侍的喊声,“太上皇驾到。” 太上皇裹着厚厚的棉袄,腿上盖着被子,坐着软榻被抬进了大殿。 萧怀恩惊得跳起来。 萧彦眉头微挑。 “皇兄怎么来了?” 说着上前将太上皇扶上龙椅。 太上皇睨了他一眼,又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 “都闹成这样了,我能不来?” 说罢用下巴点了点身后的内侍。 内侍手里抱着一厚摞奏折。 “朕昨日收到一叠奏报,许多大臣说这次雪灾死人是因为文昌侯府囤积炭火所致,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不少大臣陆续出列。 “太上皇明鉴,正是谢家囤积居奇,发国难财,导致百姓没有炭火取暖而活活冻死。” “谢家不顾百姓死活坐地起价,其心可诛啊。” “听说囤炭的是谢世子夫人顾氏,一个妇道人家行事如此狠辣,令人齿寒啊。” 太上皇皱了皱眉头,“既如此,立刻宣文昌侯府一干人上殿。” 消息传到文昌侯府。 听说有人弹劾她们囤积炭火,如意和如花吓得脸都白了。 “姑....姑娘,陛下会不会降罪啊?” “这些弹劾的折子来得太快了,分明就是冲着姑娘你来的。” 顾楠心里也有些忐忑,面上却一片镇定。 “别怕,你们俩守好家,让温嬷嬷跟着我进宫。” 很快淮阳郡主,谢恒与顾楠就跪在了大殿里。 面对太上皇的质问,淮阳郡主掩面而泣。 “两个月前,顾氏开始收炭火,还曾劝说臣妇一起出钱,臣妇拒绝了。 并告诫她,让她不要胡乱行事,哪知她转眼就拿着自己的嫁妆银子去收炭。 那是她的嫁妆,臣妇这个做婆婆的着实不好干涉。 天刚冷,臣妇和世子都曾劝说她尽快把炭火卖出去,她却不肯,故意囤着等涨价。 这一切是顾氏私自所为,与文昌侯府无关啊,请太上皇明察。” 三言两语,将所有罪过都推到了顾楠身上。 谢恒也是一脸沉痛。 “臣还曾苦口婆心劝顾氏将炭火送给有需要的人家,可她表面答应,转眼就高价卖了。” 顾楠被气笑了。 “谢恒,你说这话丧不丧良心?” 分明是想白嫖她的炭火为自己的仕途铺路,竟然能被他如此理直气壮说成苦口婆心。 谢恒眸光微闪,脸上一副无比自责的神情。 “如今造成百姓冻死,皆是顾氏之过,臣也很是愧疚难过。 她虽是臣的妻子,但做了错事,害了苍生,臣不敢为她说话,请太上皇责罚。” 太上皇探究的目光落在顾楠身上,眉峰微挑。 若是普通女子,面对如此阵仗只怕早就吓得浑身哆嗦,哭个不休了。 她却眉眼低垂,不急不躁。 倒是个有胆识的女子。 “顾氏,淮阳郡主与谢恒说这一切都是你所为,你认吗?” 顾楠恭恭敬敬叩首,声音轻颤。 “臣妇认。” 大殿内一片哗然。 “妇道人家,囤积居奇,不顾百姓死活,简直恶毒。” “若非顾氏,这场雪灾不会这么严重,也不会有人攻讦陛下。” “雪灾非陛下不仁,乃顾氏之过啊。” 大臣们将暴雪的罪过全都推到顾楠身上,称顾楠是千古罪人,要求重罚。 其中工部尚书叫得最厉害。 “顾氏害人不浅,当施杖刑,流放边关。”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一声声指责与攻讦传入耳中,顾楠拢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了一团。 心中恨意翻腾。 好一招借刀杀人。 谢恒母子好狠毒的算计啊。 指甲掐入手心,疼痛让她回神,扬声道:“囤积居奇,发国难财,致百姓死亡,这样的罪名,臣妇不能认。” 声音清脆又坚定,冲破殿内喧嚣的氛围,令众人一愣。 淮阳郡主阴冷嗤笑。 “证据确凿,你说不认就不认?” 顾楠吸气,尚未说话,上首响起一声冷厉的嗤笑。 “这罪名确实不能认。” 她心头微颤,怔怔看向站在上首侧面的萧彦。 萧彦背着手,俯视着大殿里所有人,声音冷厉低沉。 “你们可知道,你们口中这位囤积居奇的妇道人家都做了什么?” “就是你们口中囤积居奇,心思歹毒的女子,第一天暴雪,她带着顾家将一万斤炭火,五千件棉衣送到京城周边的善堂。” “这场暴雪,善堂和破庙的百姓,有棉衣在身,有炭火取暖,无一人冻死。” “就是你们口中囤积居奇,心思歹毒的女子,第二天暴雪,收留安置槐山附近所有房子被压塌,无家可归的百姓。” “这场暴雪,槐山附近十里八村吃得饱,穿得暖,无一人被冻死。” 萧彦目光落在顾楠清丽的脸上,眼底有着深不可见的触动。 “就是你们口中囤积居奇,心思歹毒的女子,暴雪下了几日,她就施了几日的粥。” “她拯救了成千上万的百姓性命,如果这样算囤积居奇,心思歹毒,你们又算什么?” “身为朝廷命官,暴风雪来的时候,你们在做什么?你们有像她一样上街为百姓奔走过?” “你们有真的看看百姓们在暴风雪之下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什么都没做,却来趾高气昂指责一个真正做事的妇人,本王都为你们感到脸红。” “扪心自问,如果你们手里有这么多炭火,你们舍得像她一样大大方方捐出来吗?” 萧彦看向谢恒,“你舍得吗?” 谢恒脸色难看至极。 萧彦的目光又扫向中众位大臣。 “还有你们,舍得吗?” “若你们也舍得像顾娘子一样捐炭捐银子捐地方,那就等你们做到了,再来指责人家心思歹毒吧。” 萧彦最后一句话落下,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一声声质问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犹如冰冷的西北风一样刮过每个人的脸。 尤其他鹰隼似的目光扫过,所有大臣都心突突一跳,慌乱地垂下脑袋。 所有人脑海中都闪过一个念头。 呜呜,他们欠顾娘子一个道歉。 他们甚至还不如人家一个妇道人家。 顾楠怔怔望着萧彦,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在一瞬间都涌向心脏。 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眼眶更是湿热。 原来她做的事情,有人看在眼里,也有人记在心里。 萧彦他都知道。 在所有人都指责她,怒骂她的时候,只有萧彦站出来,为她说话。 两人目光相对,顾楠眼角忍不住滑下一滴泪来。 萧彦瞳孔微缩,背在身后的手指下意识捻了捻。 他竟然想上前拭去那滴眼泪。 “哦?这么说来,顾氏不但没罪,反而有功了。” 太上皇疑惑的声音响起。 萧彦转头,微微躬身。 “臣弟认为她不但有功,反而大大有功,皇兄应当重重赏赐。” 太上皇深深看了一眼萧彦,捻了捻短须,目光又转向顾楠。 “果真如此,顾氏确实该赏,赏些什么好呢?” 顾楠心口一紧,一颗心砰砰跳了起来。 她重重磕了个头,抖着声音却异常坚定地开口:“臣妇不求任何赏赐,只求太上皇下旨赐臣妇与谢恒和离。” 第137章杀妻啊 整个大殿内安静了一瞬,瞬间响起一片抽气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顾楠。 有不可思议的,有疑惑万分的,还有看热闹瞧好戏的。 太上皇有些意外地坐直身子,下意识撇了一眼萧彦。 却见自己这个弟弟忽然转过头来,对着他弯了弯唇,一副乖巧模样。 太上皇眸光微闪,目光又落回顾楠身上。 “你再说一遍要求什么赏赐?” 顾楠深吸一口气,再开口声音没了刚才的颤抖。 越发坚定,带着一腔孤勇的坚定。 “求太上皇下旨赐臣妇与谢恒和离,从此一别两宽。” 太上皇略一沉吟,转头看向下面跪了一地的大臣。 “众位爱卿认为呢?顾氏该不该赏?”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憋得犹如便秘。 该不该赏? 摄政王的话还言犹在耳,想指责顾氏,捐钱捐炭啊,做不到就闭嘴。 他们哪个敢说不该赏? “顾氏捐钱捐炭,救助百姓,按理该赏。” 太上皇斜斜靠在龙椅上,呵呵笑了。 下一秒就跳起来指着一众大臣高声怒骂。 “我大梁建国近百年,什么样的天灾人祸没见过?哪一次不是平稳度过?” “一场雪灾就把你们吓成这样?还个个跑来指责新君不仁?” “有陛下和摄政王尽心尽力安抚百姓,有顾娘子这样的大义之人救助百姓,这哪里是新君不仁?” “这分明是君臣相和的盛景啊!若是我大梁百姓人人都能像顾娘子这般大义善良,别说雪灾,任何灾难都不惧怕。” “一个个的缩在家里足不出户,用脑袋臆想出来的东西也敢拿到朕的面前胡说八道。” “朕看你们一个个分明是闲得发慌,才生出了乱七八糟的心思。” 太上皇退位不足一月,龙威甚重,三言两语将众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众大臣被骂得瑟瑟发抖,纷纷跪在地上表忠心。 “咳咳咳。” 一口气骂爽了,太上皇咳嗽几声,饶有兴趣地看向淮阳郡主和谢恒。 “郡主和谢世子刚才说一切都是顾氏一人所为,看来你们对顾氏所做的这些功劳也全然不知了?” 淮阳郡主和谢恒面面相觑。 两张脸又红又青,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两巴掌一般。 刚才他们口口声声说一切罪过都是顾楠的,他们不知情。 如今哪里有脸改口啊? 谢恒心里说不出来的懊悔,既怨顾楠瞒着他做了这么多事,又怨母亲出的馊主意。 见母子俩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太上皇又转头看向顾楠。 眼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上次便是顾楠及时提醒才救了他一命。 这次顾氏救下这么多百姓,百姓没有伤亡,就不会有大臣来指责他儿子不是天命之子了。 顾氏这是帮怀恩挡去一劫啊。 太上皇掩着嘴又咳嗽两声。 接着道:“行了,既然众爱卿都认定顾娘子有功,此事又与侯府无关,那便只该赏顾氏一人。 她又没有别的请求,只求与谢恒和离,那便准她......” 话音尚未落下,谢恒急急上前一步。 “太上皇万万不可。” 太上皇脸色微沉,“你还有何话要说?” 谢恒显然没料到事情急转直下,顾楠竟然敢在大殿上提和离。 连忙道:“太皇太后曾下过懿旨,让我与顾氏好好过日子。 顾氏公然求您赏赐和离,这是在违背太皇太后的旨意啊。” 太上皇缓缓坐直了身子,仿佛第一次听说此事。 “太皇太后的懿旨?顾氏,可有此事?” 顾楠脸色一白,怔怔掉下泪来。 若不是太皇太后的旨意,她又怎么会煎熬到现在? “回禀太上皇,太皇太后的确曾让人传过这样的口谕,只是臣妇与谢恒确实没办法继续过下去了。” 顾楠深深磕了个头。 “求太上皇赏赐臣妇与谢恒和离。” 谢恒看向顾楠的眼神满是阴鸷。 “我不同意和离。” 话音一落,有不少大臣纷纷站出来响应谢恒。 “夫妻之间哪里有不吵架的,不能一发生矛盾就闹和离吧?” “若是仗着有功就能求朝廷下恩旨和离,若开了这个先例,岂不是告诉天下女子,只要有功,就可以居功自傲,就可以提出和离?” “太上皇若是下旨准顾氏和离,便是推翻太皇太后的懿旨,这是大不孝啊,以后天下人若纷纷效仿,该如何是好啊?” “太上皇万万不可开此先例啊。” 一声声阻拦与劝诫,听得顾楠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拼命压下眼底泛起的泪意。 她做了这么多,难道还是不能和离吗? 谢恒看着太上皇,言辞恳切。 “臣与顾氏是结发夫妻,虽然曾多有龃龉,但臣还是爱重发妻的。 先前臣年轻,确实犯过一些错误,如今已经认识到错误,以后定会同顾氏好好过日子的。” 又是这番无耻的话,顾楠心中恨意翻腾,恨不得狠狠给谢恒一巴掌。 她强自按捺住心底的恨意,深深顿首,声音哽咽。 “太上皇容禀,我热孝嫁入谢家,恭敬顺从,谢家却以照顾亲家之名,勾结内府监前监正,行抢夺顾家财产之事,此乃不仁不义之举。” “淮阳郡主试图用麝香害我不孕,又指使下人在炭火中下毒陷害我?谢恒明知真相却不劝母亲,不言真相,造就冤假错案,实乃不忠不孝。” “谢恒他在婚前便与人苟合,生下庶长子,又用谎言欺骗我,以庶子充嫡子夺我嫁妆,实乃不礼不信。”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一把扯下围在脖子上的丝巾。 白皙脖子上露出一圈又青又紫的掐痕,触目惊心。 “谢恒逼迫我送炭火贿赂各位大人,为他晋升打点,我不从,他便下死手掐我。” “若不是家中下人拼了命阻拦,我昨日便被谢恒掐死在家中。” 顾楠指着脖子上的青紫,脸上神情哀伤又凄厉。 “并非我执意要违反太皇太后的旨意,而是谢恒他要杀妻啊。” “如此不仁不义,不忠不孝,不礼不信不智之人,再过下去,我只怕连命都要没有了啊。” 顾楠颤巍巍以头触地,声音哀伤至极。 “求太上皇看在顾氏有一点寸功的份上,救我一命吧。” “顾氏别无所求,只求与谢恒和离,从此各不相干。” 声声颤抖,字字泣血。 顾楠哀绝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再加上她脖子上触目惊心的掐痕,令所有人都沉默了。 一个弱女子,若不是被逼到没有办法了,又怎么会舍下脸面当众求和离呢? 第138章做到了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道凌厉而又带着杀气的目光直直射向谢恒。 谢恒浑身莫名一寒,顺着杀气传来的方向看去,只看到站在上方的萧彦。 萧彦双手交握在腹前,居高临下扫了他一眼,面无表情收回目光。 难道是错觉? 谢恒丢开心底的疑惑,膝行上前,连忙为自己辩解。 “太上皇,顾氏她血口喷人啊,臣没想杀她啊。” 顾楠倏然抬起头,悲愤欲绝地看着谢恒。 “谢恒,你敢对天发誓,昨日那般愤怒之下,你没想真的掐死我吗?” “我!”谢恒一噎,对上顾楠那双格外清丽的杏眸,顿时反应过来。 “顾楠,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故意激怒我,让我掐你?就为了今日和离?” “你好深的心机啊。” “太上皇不要被她骗了,这一切都是她故意设计的,臣没想过要杀她的。” 话音未落,兜头一个茶盏砸了下来。 正正好砸在谢恒嘴上,疼得他发出一声惨叫。 还没等叫完,太上皇的斥责就砸了过来。 “听听你说的什么屁话?顾氏设计的?她能设计朝臣弹劾她?” “照你这么说的话,朕的朝堂岂不是由顾氏就能操纵了?” 太上皇捂着心口,一副被气得上不来气的样子,目光扫过一众大臣。 “你们谁受了顾氏的指使,自己站出来!” 众人连忙摇头。 开玩笑,他们都是朝中肱骨,岂能由一个妇人煽动? 太上皇瞪着谢恒,怒不可遏。 “说什么顾氏故意激怒你,你才掐她?你自己没有脑子吗?一怒就得杀妻?” “怪不得顾氏要求和离呢,命都快没了,你还想人家和你过日子?” 谢恒脸色惨白,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不敢反驳太上皇的话。 淮阳郡主哭着磕头。 “太上皇,就算谢恒他有再多的不是,但他已经知道错了。” “您不能直接下旨让他们和离啊,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啊,何况还有太皇太后的旨意在啊。” 太上皇眉头一皱,眼底露出一抹犹豫。 确实,公然违反太皇太后的旨意,有违孝道,会成为天下读书人的把柄。 “众位爱卿以为呢?” 大臣们分成了两派。 以吏部徐尚书为首的一派持支持意见。 “太皇太后当初下旨的目的是希望造就一对恩爱夫妻,如今顾娘子生命已经受到威胁,太上皇应当救顾娘子的命。” “顾娘子有恩百姓,岂能眼睁睁见死不救?” 以工部尚书为首的另一派意见完全相反。 “若太上皇带头推翻太皇太后的旨意,以后天下人效仿,何谈孝道?” “太上皇三思啊。” 双方各持己见,吵得太上皇脑仁都疼,脸上也露出了两分迟疑之色。 顾楠双手紧握成拳,一颗心惴惴不安,既紧张又难过,更多的是恐惧。 她已经赌上了所有,难道还不能脱离谢家吗? “既然难以决断,那就只能请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亲自过来决断了。” 一道突兀的声音打破了所有争吵。 顾楠倏然抬头看去。 萧彦垂眸,神色淡淡,似乎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太上皇两眼一亮。 “对啊,请太皇太后过来吧。” 顾楠心口一紧,提着的心几乎要冲破喉咙。 很快,太皇太后就被内侍抬进来。 太上皇和萧彦亲自上前搀扶。 太上皇一脸愧疚,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是儿臣不孝,这么冷的天还要惊动母后走一趟。” “儿臣也为难啊,谢恒这般残暴,母后您看看顾氏脖子上的那掐痕,吓死人了呢。” “顾氏于国有功,于百姓们有恩啊,朕不能眼睁睁见死不救吧?想做主和离,又有您的懿旨在前,儿臣也不好擅自做主啊。” “母后您看眼下该如何决断?” 太皇太后鼻翼微动,两侧的法令纹格外的深,眼底神情不悦。 还能怎么决断? 太上皇一口一个顾氏有功,她若是咬死不准和离,岂不成了见死不救? 她狠狠瞪了谢恒与淮阳郡主一眼,叹气。 “罢了,哀家当初下旨不许他们和离,也是想让他们好好过日子。 既到了如今的地步,说明他们没有缘分,太上皇就做主让他们和离了吧。” “太皇太后。”淮阳郡主神色不甘。 “你住口。”太皇太后怒声斥责淮阳郡主,“你们母子俩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了,但凡你们做得好一点,顾氏也不会闹着和离。” 淮阳郡主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再多的不甘也只能生生憋着。 太上皇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既然母后都发话了,儿臣自然照母后的意思行事,这就让人去拟旨。” 内侍很快就拿了圣旨,当堂宣读。 “奉天承运,太上皇诏曰顾氏女与谢家世子谢恒结缘不合,难归一意.....今特旨令顾氏与谢恒和离,从此各还本道,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顾楠浑身一颤,长长出了一口气。 一直绷着的身子有些脱力,险些瘫坐在地。 “顾娘子,接旨吧。” 内侍随即改了对她的称呼,将圣旨放进顾楠手里。 顾楠怔怔握紧了圣旨,大颗大颗的眼泪落了下来。 擦了还流,很快就流了一脸。 明明满脸的泪,她却高兴地想笑,想放声大笑。 终于和离了。 从此脱离淮阳郡主,远离谢恒。 她可以开启新的生活,拥有新的人生。 一段和前世截然不同的人生。 她做到了。 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射过来,她抬头看过去。 对上萧彦黝黑深邃的目光。 四目相对,萧彦嘴角微勾,借着袖子的遮掩,竖起了大拇指,还冲她眨了眨眼睛。 顾楠嘴角却高高翘了起来,哭过的眼睛如水洗一般,格外明亮。 谢恒望着顾楠脸上的笑,抓着圣旨的手青筋暴凸。 他和顾楠就此和离了? 再也没有关系了? 不知为何,望着顾楠明艳清丽的脸,他心里突然涌起无尽的失落来。 甚至有一丝懊恼,懊恼不该听母亲的话,走到这一步。 淮阳郡主没有不甘和懊恼,有的只是无尽的愤怒和恨意。 她不管不顾上前,指着顾楠愤怒嘶吼。 “往年银丝炭最贵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两银子一斤,可如今外面银丝炭都已经涨到了八两的天价。” “顾氏捐炭火,收留救助百姓,不过是为了掩盖她囤积炭火,迟迟不卖,坐地起价的事实。” “有功当赏,有过是不是也得罚?请太上皇和太皇太后治顾氏恶意抬价,发国难财之罪。” 淮阳郡主看着顾楠的眼底满是恶意。 她今日无论如何也不能让顾楠这个贱人好过。 第139章平了 “哦?竟有此事?” 太皇太后眼角的鱼尾纹微皱,神情不悦。 淮阳郡主点头,“没错,她的仓库里至今还有几十万斤的炭火呢。 她眼睁睁看着炭火一日一个价,却不肯往外卖,不就是等着价钱再高一点从中获取暴利吗? 救助百姓才能花去多少银子?比起她能获取的暴利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太皇太后可不要被她这虚假的伤心所蒙骗啊。” “岂有此理。”太皇太后重重拍了一下身旁的小几,尖尖的指套滑过小几,声音令人头皮发麻。 “哀家常听人说无奸不商,无商不奸,如今看来,竟然真是这般。” “顾氏你一个小小妇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唯利是图,还恶意假装行善来遮掩自己的罪行。 这番作为,简直令人发指啊。” 顿了顿,太皇太后又对着淮阳郡主叹息一声。 “和离了也好,这样的女子做你文昌侯府的宗妇,是你谢家的不幸啊。” 一句话,令顾楠脸上血色尽失。 和离的女子本就容易为人诟病,如果太皇太后这句评论再传出去,她的名声就全毁了。 等待她的只有出家或者死,两条路选一个。 淮阳郡主捂着脸,掩去眼底的得意,声音却十分难过。 “太皇太后能理解臣妇就好,还请太皇太后治顾氏这个奸商之罪啊。” 太皇太后摆摆手。 “太上皇,皇帝都在这里,哪里用哀家治她的罪?” 转头看向太上皇。 “先帝在的时候,便十分不喜商人,常常说奸商误国,太上皇和皇帝可不要被顾氏小小的手段骗了啊。” 小皇帝萧怀恩眨巴着眼睛,看看父皇,看看三叔,眼底有着清澈的茫然。 事情怎么急转直下了呢。 刚才不都说顾家姑母有功吗? 怎么转眼就变了呢。 父皇和三叔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 太上皇捂着心口喘了口气,又转头看向顾楠。 “顾氏,你库房里当真还有几十万斤的炭火?” 顾楠摇头,“没有,陛下可派人去查,所有炭火都捐了出去,库房已经空了。” “你骗人!”淮阳郡主尖声道,“昨日你取炭送到各位大人家时,有人看得清清楚楚。 你库房里堆的到处都是炭,你还敢撒谎狡辩。” 顾楠摇头,神色坚定。 “我没有撒谎,太上皇可以派人去库房查看。” 淮阳郡主阴阳怪气。 “说得这般笃定,谁知道你会不会连夜转移了呢。” “太上皇,顾氏向来心机狡诈,诡计多端,她敢这般笃定,肯定是连夜转移了炭火。”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响起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 “哈哈哈哈,平了,平了啊。” 众人扭头看去。 大殿门口出现一个身影,正一手叉腰,一手摁着膝盖,佝偻着身子喘得跟牛一样。 是户部尚书周如海。 顾楠看到他的身影,微不可见地松了口气。 萧彦眉峰微挑,“周尚书为何此时才来上朝?” 周尚书大口大口吸了两口气,等呼吸平稳些才脚步踉跄地进了殿。 他的衣摆和靴子上满是泥水,就像在泥水里滚了十几个圈一样。 泛着血丝的双眼却满是兴奋之色,进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太上皇,陛下,摄政王大喜啊,平了,平了啊。” 周尚书兴奋地哈哈大笑,状若疯魔。 太上皇皱眉,“什么平了?你在说什么?” “太上皇恕罪,臣太激动了啊,容臣平复一下激动的心情。” 周尚书拍了拍心口,又喘了两口气,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顾娘子昨儿一早就派人来户部找臣,将她收的炭火全都捐给了户部。” “三十万斤的炭火啊,顾娘子眼都不眨一下就捐了。” “户部所有人都出动了,臣带人运了一天一夜的炭火。” “到今儿早上,已经将所有炭火全都发到了京中以及京城附近的所有城池的官府。” “臣刚才进宫之前,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普通炭火已经落到五文钱一斤,银丝炭是一两银子一斤。” “炭价平了,平了啊,甚至比往年冬天还低了一点呢。” 大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看向顾楠。 太上皇倏然坐直了身子。 萧彦上前一步,看着顾楠的目光有震惊,也有怔然。 谢恒脸色一片惨白。 淮阳郡主震惊得如同一只尖叫鸡。 “你把炭火都捐了?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那可是三十万斤炭火啊。 一百多万两银子啊。 淮阳郡主只觉得心头肉都被割去一般,疼得直颤颤。 “岂止捐炭火啊,顾娘子还捐了七万两银子呢,顾娘子说用这些银票来帮助那些房子被压塌的百姓们重建家园。” “臣已经统计过受灾百姓的数量,有这七万两银子,建房足够了。” 周尚书拿出一叠银票来,激动得满脸都是红光。 能不激动嘛。 雪灾来的时候,他这个户部尚书愁得胡子都快掉光了啊。 这么大的雪,得有多少灾民要救助啊。 没有炭火,没有银子。 他这个户部尚书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正愁得要撞墙的时候,顾娘子又捐炭火又捐银子。 一下子把他所有的困难都解决了。 他这个户部尚书轻轻松松就把困难解决了。 往前数几十年,有哪一个户部尚书在面对天灾时,能像他这般轻松啊。 顾娘子简直是手捧着功劳来送给他的天上仙女啊。 周尚书跪地诚恳的请求。 “顾娘子大义,求陛下重赏。” 没等太上皇说法,淮阳郡主忍不住又惊呼。 “你...你还捐了银子?” 谢恒看着顾楠的目光也满是震惊。 七万两...... 好熟悉的数字啊。 卖给朝中大人家的炭不正好收了七万多两吗? 合着他顶着被众位同僚噌恨和嫌恶的罪名,顾楠却落一个善良的美名? 谢恒又气又闷,满嘴都是血沫子味。 顾楠双眸低垂,神色淡淡。 “同是大梁百姓,同是陛下子民,我岂能眼睁睁看着同胞受难?” “哈哈哈,好,说得好啊。” 太上皇捋着胡须哈哈大笑。 “顾娘子如此大义,确实该重重赏啊,赏什么好呢?” 萧彦深深看了顾楠一眼。 “不如皇兄赏一个爵位给顾娘子?” 太上皇略一沉吟,道:“那就封顾氏为清河县主吧,你捐了那么多炭火和银子。 朝廷也不好白拿你的东西,就将清河县赐予你做封地。 以后清河的税收算是还你的银子和炭火了。” 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 大梁的爵位分为两种,一种是只有封号没有封地,就只领朝廷微薄的俸禄。 另一种是有封号也有封地,封地的税收归其所有,还可以领朝廷的俸禄。 所以别看只是一个县主,但有封地,比淮阳郡主这个没有封地的郡主还要风光。 所有人看向顾楠的目光充满了羡慕和震惊。 有封地的县主啊! 天啊,好羡慕好羡慕。 第140章褫夺 淮阳郡主嫉妒的整个人险些发狂。 她的祖父本是太祖皇帝封的异姓王,当年陪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 父亲袭爵后,她出生就封为淮阳郡主,也曾是有封地的。 只是后来太上皇还是皇子时,和太皇太后所生的皇子争夺帝位。 父亲支持太皇太后所生的皇子,可那个皇子犯了罪,被先帝贬黜。 父亲受牵连,全家被抄斩。 只留下了年幼的她,太皇太后为她求情,留下她在宫里养了几年。 保留了她郡主的封号,却去了她的封地。 这么多年她空有一个郡主封号和出嫁时太后赏的一个车辇。 其他没有任何郡主的威风和待遇。 顾氏不过是捐些银子和炭火,就换回来一个有封地的县主。 何其不公啊。 淮阳郡主看着顾楠上前谢恩。 压抑不住嫉妒和酸涩,尖声道:“暴雪前两日你也卖了不少炭火吧? 分明就是不顾百姓死活,还装得这么伪善,要捐炭火怎么不早点捐?” 顾楠眼底泛起一抹冷意,叹了口气。 “前两日为何不捐炭火,婆婆,哦,不,郡主你难道不清楚为什么吗?” “暴雪第二日,郡主就去京兆府衙门告状,说我在炭火中下毒,意图害死你。” “那个时候我怎么敢捐炭火呢?万一别人怀疑我炭火有毒怎么办呢?” “你!”提起那日的事,淮阳郡主到底心虚,不敢接话。 顾楠悠悠一笑。 “说起不顾百姓死活,有郡主在前,这话我可不敢认。” 淮阳郡主皱眉,“你什么意思?” 顾楠没理会她,转头对太上皇禀报。 “臣的酒厂收留了许多难民,其中有几家难民情绪十分激动,差点把臣的酒厂给砸了。 那些人口口声声骂侯府假仁假义,虚伪狡诈,臣仔细派人问过才知道。 原来这些人家境并不困难,只是因为做生意周转,或者是家人生病,无奈之下借了印子钱。 印子钱利滚利,越滚越高,到了期限还不上,就被迫用房子来抵。 这么冷的天,放印子钱的主人就把他们生生赶了出来,将他们的宅子卖掉了。 那些人无家可归,差点被冻死在外面。” 顾楠顿了顿,冷冷看着淮阳郡主。 “我仔细询问之下,才知道背后放印子钱的主人竟然是郡主你。” “私放印子钱,牟取暴利,用残暴手段逼迫对方还钱,险些逼出人命。 郡主这般草菅人命都不说,我怎么敢认不顾百姓死活的罪名呢?” 淮阳郡主脸色惨白,气急败坏。 “你,你胡说。” “是不是胡说,找人去查就是了。” 顾楠冷声道:“太上皇,那些人如今就在我的酒厂仓库安置呢。 还请太上皇派人走一趟就知道事情真假。” 太上皇招手叫了禁军过来。 “立刻去清河县主的酒厂走一趟。” 禁军来去很快,回来的时候还带回了两三个苦主。 那些人颤颤巍巍跪在大殿里,哭诉淮阳郡主私放印子钱,殴打逼迫他们还钱的经过。 甚至还有两家人在被驱赶的过程中,男主人被淮阳郡主的打手活生生打死。 太上皇听得脸色铁青,气得抬手把旁边的一摞奏折全都打掉了。 奏折沿着丹阶滚下,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 “堂堂郡主之尊啊,竟然私放印子钱,欺压残暴百姓,草菅人命,你还要不要脸啊?” 淮阳郡主吓得脸色惨白,嘴唇抖个不停。 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只哀哀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嘴唇紧抿,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你个不争气的东西,哀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啊。” 淮阳郡主匍匐在地,哀求哭泣。 “臣知道错了,求太上皇饶命,太皇太后饶命啊。” 太上皇一脸为难看向太皇太后。 “母后,她虽然是先皇敕封的郡主,但触犯了国法,朕不得不罚啊,否则朕如何能对得起那些被她残害的百姓?” 太皇太后阴着脸点头。 “她做出这样不仁的事,哀家也没脸替她说话,你做主罚吧。” “母后英明,既如此,儿臣就做主,褫夺她郡主的封号及诰命,令其赔偿苦主,然后闭门思过半年,如何?” 褫夺封号? 太皇太后瞳孔微缩,“这是不是有些严重了?” “严重吗?她打杀了好几条人命啊,按律法都够斩首的了。” 太皇太后...... 话都让你说完了,我还能说什么? “既然母后也没意见,来人,即刻下旨褫夺淮阳郡主封号及诰命,望其诚心补偿苦主,闭门思过半年,诚心悔过。” 淮阳郡主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她是一品郡主,同时身上还有一品侯夫人的诰命。 褫夺封号及诰命,那就等同于拿走了所有品级。 她以后就只是一个普通的侯夫人。 甚至见了顾楠这个县主,她都得行礼。 一想到她要跪下向顾楠行礼,一股郁气便直冲天灵盖。 噗。 生生呕出一口血,一头撅了过去。 “母亲。” 谢恒白着脸上前扶起她,神色慌张。 “太皇太后,求你救救我母亲。” 太皇太后皱眉,忍着气摆摆手。 “还愣着做什么啊,赶紧带下去,找个太医看看。” 谢恒慌慌张张扶着淮阳郡主离开了。 太上皇宣布散朝。 太皇太后阴着脸起身离开。 朝中大臣鱼贯退出大殿。 顾楠抚摸着手里的圣旨,抬头朝上看去。 萧彦眸光深邃,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本王派人送清河县主回去?” “多谢殿下好意,温嬷嬷就在殿外守着,不劳烦殿下了。” 顾楠屈膝福了福身,缓缓退了出去。 外面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 一缕阳光穿过厚厚的云层洒下来,照得丹阶上的雪格外耀眼。 顾楠以手遮在额头,抬头看着冬日暖阳,心头说不出来的轻松。 与此同时。 大殿内。 萧彦笑眯眯地看着太上皇,“皇兄也有几日没见怀恩了吧,你们父子叙叙旧,弟弟就先退下了。” 说着往外走去。 “你给我回来。”太上皇没好气地冷哼。 萧彦站住脚,忽然听到耳畔传来萧怀恩的惊呼声。 “呀,这里怎么有血迹?” 萧彦转头看向萧怀恩指的地方,不由眉头微皱。 那里是顾楠先前跪的地方。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温嬷嬷的惊呼。 “姑娘。” 殿外顾楠的身影直直倒了下去。 萧彦不由瞳孔微缩。 第141章见红 耳畔传来温嬷嬷的惊呼声。 顾楠顺着她的视线看去,看到脚下的雪地上点点血迹。 犹如雪中红梅一样刺眼。 她流血了? 孩子! 她脸色一白,直直倒了下去。 下面是长长的阶梯。 她惊恐万分,本能伸手在空中乱抓,试图抓住能阻拦自己滑下去的东西。 抓到一只温暖的大手。 腰间一紧,下一刻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萧彦将她整个人拦腰抱了起来。 顾楠本能抱住他的脖子,水洗过的眸子里惊魂未定,神情讷讷。 “谢....谢殿下。” 萧彦望着她苍白如纸的脸,眉头皱成了川字。 “你流血了?” 顾楠回过神来,感觉到腹部隐隐坠痛,不由惊恐万分。 她的孩子..... “来人,传太医。” “不能传太医。”顾楠下意识惊呼。 太医来了,她怀孕的事就瞒不住了。 对上萧彦狐疑的目光,她慌乱地解释,“温....温嬷嬷在呢。” 萧彦看了温嬷嬷一眼,“跟我来。” 他抱着顾楠,穿过游廊,大步朝外走去。 一路上路过的内侍和宫女好奇地看过来。 顾楠又紧张又害怕,还夹带着两分羞恼。 “殿...殿下还是将我放下来.....” “闭嘴。” 萧彦低喝,声音沉沉的,带着明显的不悦。 他在生气? 顾楠小心翼翼觑着他的脸色,抿着嘴不敢再说什么。 腹部越来越痛,她心里不由更加恐慌。 不过片刻,到了附近一处宫殿。 萧彦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床上,吩咐温嬷嬷。 “你快来给她看看怎么回事。” 温嬷嬷上前为顾楠把脉,神色凝重。 顾楠额头隐隐有细汗渗出,就连唇色都毫无血色,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痛苦一般。 萧彦沉声追问,“她到底怎么了?” 温嬷嬷被他追问得不耐烦,“殿下先出去吧。” 萧彦脸色一沉,“为什么?” “因为奴婢要给姑娘解衣裳,殿下留在这里不合适。” 萧彦摸了摸鼻子,深深看了顾楠一眼,目光在她脖颈上停留一瞬,转身离开了。 顾楠白着脸紧紧拽着温嬷嬷的手,眼底急得泪意翻涌。 “嬷嬷,救孩子,求你。” 温嬷嬷脸色凝重,动手去解顾楠的衣裳。 “姑娘先前跪的时间太长了,导致见了红,奴婢现在就为姑娘施针止血。” 顿了顿,她低声道:“奴婢只能说尽力,但......” 后面的话没说,顾楠却明白,不由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前世流掉孩子,是她到死都无法忘记的仇恨和遗憾。 如果孩子保不住的话,她一定会懊悔死。 她拉着温嬷嬷的手指尖泛白,喉头像堵了一块巨石一样,什么也说不出来。 只能喃喃:“求嬷嬷,求你。” 温嬷嬷一只手轻轻拍着她,另外一只手开始为她施针。 几根银针扎进去,顾楠感觉到一股暖流涌向腹部,那股令人恐慌的坠痛减轻一些。 她紧绷着的身子放松了一些。 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她眼皮有些沉重。 “姑娘你太紧张了,放松,先睡一觉。” 温嬷嬷的声音柔和而松弛,就像小时候母亲哄她入睡时一样。 顾楠动了动眼皮,昏昏沉沉间想起留在外面的萧彦。 呢喃着交代温嬷嬷,“求嬷嬷帮我隐瞒怀孕的事。” 没等听到温嬷嬷的回答,她就缓缓闭上了眼,陷入了沉睡。 门外。 萧彦沉着脸看着地上的积雪,“平安。” 平安从廊柱后现身,“王爷。” “去打听一下谢恒在哪里。” 平安嘿嘿一笑,“早就打听过了,如今陪着郡主,不,陪着侯夫人在太医院那边呢 听说侯夫人一直没醒,估计他一时半刻也走不了。” 平安笑得十分贼兮兮凑上来。 “王爷看到顾娘子脖子上的掐痕,心疼了吧?” 萧彦冷哼,“本王的恩人,岂是他能欺负的?还险些被他害了命。” 平安翻了个白眼。 得,他就知道是这句。 “那王爷,你想怎么为你的恩人出了这口恶气啊?” 萧彦背着手站在廊下,神情冷酷。 “折了他那只手吧。” “好嘞,包在属下身上。” 平安笑嘻嘻地转身离开。 有内侍气喘吁吁跑过来。 “太上皇请王爷去御书房说话。” 萧彦眉头蹙了蹙,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紧闭的房门,转身离开了。 御书房。 萧彦大步走进来,将一只手炉递给太上皇。 “皇兄让人叫臣弟过来有急事?” 太上皇脸色有些发白,斜靠在软榻上,睨了他一眼,用下巴点了点。 萧彦会意,将手炉放进他手里。 一副乖乖好弟弟的模样。 太上皇摩挲着手炉,上下打量着萧彦。 “顾氏怎么回事?” 萧彦摇头,“估计是受了惊吓,臣弟没细问。” “没细问?” 太上皇挑眉,颇有些意味深长的味道。 萧彦微微一笑。 太上皇冷哼一声,向小皇帝萧怀恩招了招手啊。 “儿啊,过来。” 萧怀恩哒哒哒跑过来,仰着脑袋,笑眯眯地叫父皇。 太上皇揉了揉儿子的头,问:“今儿上午的事,说说看,你都看出了什么?” “父皇这是要考儿臣啊?” 萧怀恩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觑着自家父皇的脸色。 “今儿上午一波三折,比戏台上的戏都好看。” 太上皇哼了一声,“然后呢?” “顾家姑母在谢家过得很不幸福,父皇下旨和离是对的。” “接着说?” “顾家姑母捐炭又捐钱,是个善良大义的人。” “就这些?” 萧怀恩扭着手指头,一脸苦恼。 人家还只是个六岁多的孩子,上午光顾着看热闹了。 哪里想得了那么多事? 他期期艾艾眨巴着黑黝黝的大眼睛,“父皇给点提示?” 太上皇没好气地指着萧彦。 “今儿这场戏,你觉得你三叔在里面唱了什么角啊?” 三叔唱了什么角? 萧怀恩眼睛里浮现出清澈的迷茫。 “三叔天天都陪着儿臣看奏折,还有时间去唱戏?” 萧彦呵呵低笑。 太上皇瞪了他一眼,细细为儿子讲里面的关键。 “你三叔身为摄政王,一早就在城中安排救灾,这场雪灾死没死人他最清楚。 为何朝中大臣却不知道,纷纷写奏折让你下罪己诏?” 萧怀恩挠头,“三叔故意隐瞒了真实消息? 啊,我知道了,顾家姑母救助灾民的事三叔也知道,但大臣们却不知道,也被三叔隐瞒了,对不对?” 孺子可教。 太上皇点头。 萧怀恩一脸迷茫。 “可是三叔为什么要故意隐瞒呢?” 他都快被那些老大人吵得头疼死了。 太上皇捻着胡须,笑吟吟看向萧彦。 “是啊,你为什么要隐瞒呢?” 萧彦以手抵唇,干咳两声。 太上皇倏然将手里的手炉砸了过来。 “混账,和我说实话,你和顾氏到底什么关系?” 第142章喜欢她 萧彦抬手精准接住飞过来的手炉,又上前放进哥哥手里。 “这么冷的天,您还是捂着吧,别受了寒。” 尽管御书房烧了地龙,温暖如春,可太上皇的手还是十分冰凉。 太上皇斜睨了他一眼。 “你还会担心我受寒?真担心我受寒就不敢费那么大劲把我从上阳宫引回来。” 萧彦摸了摸鼻子,弯唇一笑。 “不愧是我皇兄,一下就猜到了弟弟的手笔。” “少拍那没用的马屁。”太上皇哼哼。 “上阳宫被你派了多少人守着?卫大夫更是随时候着,朝中乱七八糟的事平日里一点也传不进去。 这次倒好,一晚上二十几封弹劾文昌侯府的奏折送到了朕的案头。 若没有你的允许,那些奏折连上阳宫的门都进不去。” “说吧,那些弹劾文昌侯府的奏折是不是你安排人写的?” 萧彦耸了耸肩,“一部分吧,剩下的是谢恒母子自己安排人写的。” “自己弹劾自己?”太上皇错愕一瞬,随即又摇头冷笑。 “他们想毁的是顾氏吧?想借刀杀人推顾氏出来为怀恩挡刀? 文昌侯府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什么下三滥的手段都敢用了。” 萧怀恩托着下巴在旁边听着,努力吸收父皇和三叔传递出来的消息。 “谢家是想让我处置顾家姑母以平民愤?结果最后顾家姑母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顾家姑母封了县主,侯夫人却被褫夺了封号和诰命,哎呦,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呀。” 太上皇被他的形容逗乐了。 “那你说说你三叔为何非要把我请来?” 萧怀恩皱着秀气的眉头,仔细思索半天。 试探着开口,“是为了顾家姑母和离的事?” 太上皇揉了揉儿子的小脑袋。 “没错,你三叔放纵朝臣写奏折弹劾你,然后又将怒火引至文昌侯府身上,为的便是顾氏有面圣的机会。 太皇太后下旨不让顾氏与谢恒和离,即便顾氏再有功劳,你身为孙子,也不能推翻祖母的懿旨,那是大不孝。” “只有朕,这个已经退位的太上皇,拿着顾氏的功劳以及顾氏差点丧命的借口,你皇祖母不会欺哄朕。” “你三叔让朕来,一是心疼你,不愿意你新君登基就沾染污点,二呢,是为了确保你顾家姑母一定能和离。” 太上皇一番话,萧怀恩听得似懂非懂。 萧彦低声解释:“臣弟事先问过卫大夫,确保皇兄身体可以撑得住,才敢放手行事。” 顿了顿,接着说:“也不全是为了顾氏,臣弟故意捂着灾情的实际情况不说。 目的便是揪出朝中那些不支持怀恩的异心之人,经过今儿早朝,就能看出哪些人心怀鬼胎了。” 他转头看向萧怀恩。 “待会儿把朝堂上那些蹦跶最欢,逼着你下罪己诏的大臣列出来。” 萧怀恩...... 正说你的事了,怎么还给我布置上课业了? 太上皇没好气地拍了拍软榻。 “少转移话题,立刻老实交代,你和顾氏到底什么关系?” “别给我打马虎眼,朕要听实话,你是不是喜欢她?” 萧彦正襟危坐,一脸无奈。 “皇兄你想哪里去了?臣弟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报恩罢了。 顾氏毕竟救过你的命,先前在报国寺又无意间帮过我和皇嫂解了萧逸的兵权。 臣弟本想护她在谢家一世平安,谁知谢家是个豺狼窝,我这才想办法帮她和离。” 太上皇目瞪口呆。 “你做了这么多筹谋,就只是为了报恩?” “当然。” “真不喜欢她?”太上皇迟疑一瞬,道:“顾氏虽然嫁过人,但她现在已经和离了。 你要是真喜欢她,也不是不可以把她赐给你。 你老大不小了,是时候该成个家了。 你嫂子和我已经商量好了,只要是你喜欢的,是个女人就行,我们都认。” 萧彦神色冷硬。 “我说过了,我不想娶妻,这辈子也不会爱上任何女人。” 太上皇气的脸发白,沉沉吸了口气,接着开口。 “我知道你怨恨母妃当年......可你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就觉得世上所有女人不好吧?” “别在我面前提她。”萧彦倏然站起身,脸色阴沉地拂袖离开了。 气的太上皇靠在软榻上,喘息有些急促。 “混账,混账东西。” 萧怀恩上前帮父亲顺了顺心口,好奇地问:“父皇,三叔为什么突然好生气?” 太上皇扭头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神,忽然想起那年将阿彦接到身边时,也就怀恩这般大吧? 不言不语,不哭不闹,给东西就吃,不给也无所谓。 一双眼睛看任何东西都没有温度,冷得仿佛就像世间的一抹游魂一般。 他们夫妻俩用了足足半年的时间,才肯让阿彦开口喊他一声哥哥。 唉。 是他母妃做的孽啊。 却让阿彦来承受所有的苦果。 罢了,不愿娶亲就不娶吧。 随他去吧。 太上皇叹了口气,“你三叔心情不好,你待会儿多讲几个笑话逗逗他。” “行了,朕也该回上阳宫了,再晚你母后该担心了。” 太上皇坐上车辇,准备离宫。 半道上,听到遥遥传来一声惨叫,凄厉而又惨烈。 听声音是从太医院传来的。 “去打听一下怎么回事?” 内侍很快回来禀报。 “是文昌侯世子在太医院上茅厕,不知哪个调皮捣蛋的,往茅房里扔了一串鞭炮。 那噼里啪啦响,在茅房里就炸开了。 炸的文昌侯世子头发都竖起来了,满脸黑灰,裤子都没来得及提就跑出来了。 慌不择路就摔倒在雪地里,好巧不巧,被一根树枝穿透了手掌。 幸好就在太医院,人如今已经被太医救下,正在上药包扎呢。 听太医说伤的有些深,那只手只怕以后不能握笔写字了。” 谢恒伤了手? 太上皇双眸眯了眯,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回宫吧。” ------- 顾楠从昏睡中醒来,望着头顶天青色的帐子呆了一瞬。 抬手下意识摸向腹部,触手一片平坦。 她的孩子! 顾楠惊得倏然坐起来,脸色煞白。 “温嬷嬷。” “温嬷嬷去帮你拿早膳了,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一道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 顾楠转头对上萧彦那双精致的丹凤眼,正眸中带笑看着自己。 第143章他的床 “殿下怎么会在我房间?”她脱口而出。 “你的房间?” 萧彦眼底笑意盎然,“这是本王的房间。” 用下巴点了点顾楠身下的床。 “你睡的是本王的床。” 萧彦的床? 顾楠一怔,下意识四处打量。 巨大的红木雕花床,足足有一丈宽,床头的雕花做工不凡,镶嵌着金丝玉带,极其华丽。 紫檀博古架上摆放着一水的玉石,还有一座金色的佛手。 旁边的墙上挂着一柄长剑,剑柄上的花纹古朴大气,应该是出自名家之手。 花梨木大理石桌案,上面摆着文房四宝,并一摞奏折。 顾楠第一反应是奢华。 第二感觉是冷硬。 确实不是她的房间。 “这是本王平日在宫里住的房间,距离永安殿最近,所以昨日先将你安置在了此处。” 她抬手理了一下鬓边的碎发,神色讪讪。 干巴巴嗯了一声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昨日?” 萧彦点头。 “没错,你已经昏睡了一日一夜。” 他起身走到床边,低头俯视着她。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顾楠手微微一颤,强按捺住伸手抚摸腹部的冲动。 肚子上的坠痛感已经消失。 她拧眉细细感受了一下,下身并没有黏腻不舒服的感觉。 孩子是不是没事了? 下巴微微一痛,萧彦骨节分明的手又捏了上来。 略一用力,她被迫对上他黑曜石一般的眸子。 “神思恍惚,在想什么?” 顾楠莫名有些心虚,往后一缩脖子,挣开了他的手。 “我已经好多了,多谢殿下关心。” 萧彦收回手,无意识捻了捻指尖的温热,上下打量着她。 “真的没事?你昨日流了不少血,到底怎么回事?” 顾楠心口一跳,连忙垂下眼眸。 “殿下没问温嬷嬷吗?” “本王刚才来的时候,温嬷嬷就去御膳房了,现在问你也是一样的。” 萧彦拧眉,“是不是谢恒伤了你?伤在哪里?” 眸色沉沉盯着她,仿佛要透过被子看穿她伤口在哪里。 顾楠心口微热,又莫名羞囧。 “没,没受伤。” 萧彦压根不信,“没受伤怎么会出血?你要不说,我便自己看了。” 他弯下腰身,伸手探向被子。 顾楠大惊失色,脱口而出。 “真没受伤,就是来那个了。” “那个?”萧彦茫然,“哪个?” 顾楠面红如血,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脸上,“就是我们女人家每个月都来的那个啊。” 说罢,见萧彦仍旧一脸困惑。 他连这个都不懂? 顾楠咬牙:“就是来了小日子,没有准备月事带,才会流血出来。” 小日子? 月事带? 这回萧彦反应过来了,对上顾楠面红耳赤的脸。 四目相对,他顿了顿,率先抬头望天,耳垂涌起淡淡的粉红色。 “真是小日子?” 顾楠低着头,十分心虚,声如蚊呐。 “嗯。” 萧彦默了默,“嗯,没受伤就好。” 顾楠飞快抬眼觑了一下他的神色,心中忐忑。 萧彦如此敏锐,这个理由应该能骗过他吧? 这一眼,恰好又对上萧彦的目光。 两人愣了下,几乎同时飞快又转开了视线。 一股无言的尴尬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在屋内逐渐弥漫。 “咦,姑娘醒了?” 温嬷嬷提着食盒进来,看到萧彦愣了一瞬。 “王爷也在这里啊?” 萧彦点头,目光在温嬷嬷的食盒上扫了一眼。 “嗯,先用早膳吧。” 大步朝门口走去,速度快得像身后有狗在追一样。 温嬷嬷一头雾水。 “王爷这是怎么了?” 顾楠顾不上回答,拉过温嬷嬷,小声追问。 “嬷嬷,孩子没事吧?” 温嬷嬷反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 顾楠的脸瞬间没了血色,“难道.....” 温嬷嬷连忙道:“出血暂时止住了,但姑娘要卧床休养至少半月,以后一定要万分小心。 若是再有下次,奴婢也救不回来了。” 顾楠差点喜极而泣,又惊又喜又后怕。 “不会了,我以后一定会万分小心的。” 她伸手摸了摸仍旧一片平坦的腹部,心头一片柔软。 孩子还在,真好。 悬着的心放松下来,她也有了胃口吃饭。 温嬷嬷从御膳房拿来了一碟八宝黄瓜,一碟香辣鸭掌,还有粥和点心。 顾楠开开心心地一扫而光。 一边擦拭嘴角,一边道:“收拾一下,咱们准备出宫吧。” 她已经醒了,不好一直赖在萧彦宫里。 温嬷嬷有些发愁,“外面天寒地冻的,姑娘的身子不宜活动,要不奴婢去问问有没有软轿?” “这会不会太麻烦了?”顾楠迟疑。 “不麻烦。” 萧彦去而复返,身影出现在门口。 见她脸色虽然依旧泛白,但明显气色比刚才好了一些,眼神也比先前明亮了两分,不由勾了勾唇。 “本王已经命人准备好你县主的仪仗,还有车辇,宫里会有人送你回文昌侯府。” 对了,她现在是清河县主了。 出行可以有县主的仪仗了。 顾楠觉得十分新奇,又有些隐隐的激动。 上辈子她虽然是侯夫人,但那是依赖谢恒得的诰命,荣辱全系在男人身上。 可清河县主不同。 这是她靠自己挣来的诰命封号。 想起昨日的情形,她诚恳对萧彦欠了欠身子。 “昨日的事,多谢殿下。” 她不是傻子。 一件事要成功往往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她能顺利和离,有她自己创造的地利,更多的是萧彦帮她创造了天时与人和。 提起昨日,萧彦神色复杂,目光落在顾楠的脖子上。 虽然又过一夜,但那一圈青紫以及泛黑的拇指印看起来格外刺眼。 一想到谢恒差点掐死她,心中不由自主便泛起一股戾气。 “用自己的性命去赌谢恒的任性,愚蠢至极。”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冰冷,带着隐隐的不耐烦。 顾楠抿着嘴角,心里十分委屈。 她能有什么办法? 有太皇太后的懿旨压着,她无力反抗,唯一能想到的就是赌自己的命。 她救助了那么多百姓,陛下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被谢家弄死吧? 似乎看出她的不服气,萧彦冷哼。 “就算没有这道伤,就算你不捐炭火和银子都捐了,本王也有办法利用这个契机让你和离。” 言下之意,她做的都是无用之举了? 顾楠气得脱口而出。 “我捐炭火还不是为了.....” 意识到什么,她脸色微变,忿忿闭口不言。 萧彦上前一步,面露狐疑之色。 “为了什么?嗯?” 第144章我的人 顾楠板着小脸不肯往下说,瓮声瓮气回了一句。 “殿下的恩情,我记住了,来日结草衔环,一定报答。” 这是生气了? 萧彦见她冷着小脸眉眼低垂,眉头皱了皱,语气缓和了两分。 “本王的意思是你再做这种事之前,应该要和本王商量一下。” 顾楠冷哼。 你暗中布局不也没和我商量? 赌气道:“我为什么要和殿下商量,你又不是我的谁。 能让殿下费心思帮我和离,就已经是我修来的造化了,不敢多麻烦殿下。” 空气忽然凝固了一瞬。 萧彦被气笑了,“我不是你的谁?” 他上前一步,逼近床榻,修长的手指挑起顾楠的下巴。 眼尾上挑,眼底的笑泛着一丝邪魅。 “你毕竟也算是我的人,若我准许你麻烦呢?” 顾楠心口犹如闯进了小鹿,怦然乱跳。 砰。 一道清脆的声响砸在地上,格外刺耳。 温嬷嬷站在门口,一脸错愕,脚下是一只套着蓝色布套的手炉。 她听到了什么? 是她开门的方式不对? 温嬷嬷一脸呆滞地捡起手炉,果断退出去,准备关门再重新开一遍。 “嬷嬷。” 顾楠羞恼抬手打掉萧彦的手,连忙叫住温嬷嬷。 “还请殿下出去,我要换衣裳了。” 萧彦抬手轻轻摩挲了一下手背,上面还残留着顾楠拍过的余温。 呵。 这丫头看似温顺,实则长着利牙呢。 跟个小猫似的,真气急了就敢伸手挠人。 深深看了顾楠一眼,转身出去了。 温嬷嬷上前服侍顾楠穿衣裳,一脸惊魂未定,神色恍惚。 顾楠解开被扣错顺序的扣子,轻叹一声。 “嬷嬷想问什么就问吧。” 温嬷嬷松开手,小声问:“姑娘和摄政王你们....你们.....” 她斟酌着用词,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毕竟在今日之前,姑娘都还是文昌侯府的世子夫人。 摄政王和有夫之妇..... 我的天啊,这要是让太后娘娘知道了,能打死摄政王啊。 顾楠说了先前谢恒下药将她送给萧彦的事,神色艰涩。 纵然她已经与谢恒和离,不爱谢恒了,但被自己的丈夫亲手送给别的男人,还意图捉奸在床,都是一件十分难过的事。 “我的天哪。”温嬷嬷气得脸色发青,“怪不得姑娘一心要同谢恒和离呢。 那样的人渣,真是委屈姑娘了。” 温嬷嬷一脸心疼。 顾楠扣好最后一颗扣子,笑了笑。 “都过去了,如今我和离了,和谢家那些人再也没有关系了。”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一直积压在心口的郁气也吐了出来。 她整个人一身轻松。 温嬷嬷的眼神落在她的腹部,“那这孩子是......” 顾楠略一迟疑。 温嬷嬷浑身一颤,反应过来,“是王爷的?” 顾楠轻轻点头。 温嬷嬷惊呼一声,下一刻又惊慌地捂住自己的嘴巴。 一副如遭雷击的模样。 “我的天老爷啊,这要是让太后娘娘知道了,还不得.....” 还不得怎么样? 温嬷嬷想起秦太后素日的为人,一时间只剩下了茫然。 “嬷嬷。”顾楠握住温嬷嬷的手,“我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需要你的帮助。 但我求你能帮我瞒住孩子的消息,好吗?” 她一脸恳求看着温嬷嬷。 温嬷嬷怔然半晌,叹了口气。 “怪不得姑娘一直让奴婢瞒着你有孕的消息。” 她先前以为顾楠肚子里的孩子是谢恒的,瞒着有孕的消息是怕不能和离。 “太后娘娘既然把奴婢给了姑娘,奴婢的主子就只有姑娘一人,姑娘不让说的话,奴婢绝对不说。” 顾楠松了口气,“多谢嬷嬷。” 两人收拾好,外面便有内侍禀报。 “县主仪仗准备好了,请县主移步。” ------ 冬日初晴。 大道上厚厚的积雪堪堪清理出来,清脆的鸣锣声响起。 不少百姓纷纷探出头来。 只见街上一队侍卫鸣锣开道,后面两个侍卫各举着一把木仗。 后面是一顶红罗绣宝相花伞,伞下是双马青漆马车。 车前坐着两名侍女,各执青罗绣宝相花扇一柄。 “这是哪位贵人出行?好威风啊。” “是朝廷新册封的清河县主,就是文昌侯府原来的世子夫人。” “哦,就是昨日闹得沸沸扬扬,和侯府世子和离的那位夫人啊。” “这位县主可了不得,咱们现在能有炭火取暖,可全是人家捐的呢。” 不少百姓纷纷朝着顾楠的马车拜谢。 也有一些男人忍不住撇嘴。 “女子嫁人就该从一而终,因为一点事情就闹和离,简直闻所未闻。” 话未说完,就被自家婆娘扭了耳朵扯了回去。 “合着就许你们男人休妻,不许我们女人反抗吗?” “看看人家清河县主,和离了又怎么样?还不是被封了县主,看看那仪仗,多威风啊。” “小心老娘哪日也与你和离,说不定以后也能过上飞黄腾达的生活。” 街上不少女人一边骂着自家男人,一边用艳羡的目光看向顾楠的车驾。 顾楠并不知道自己和离的事已经在民间闹得沸沸扬扬。 车辇一路热热闹闹到了文昌侯府门口,便停了下来。 顾楠没下车,掀开车帘扫了一眼文昌侯府的牌匾。 吩咐温嬷嬷:“如意和如花素日都将东西收拾得很妥当,嬷嬷进去让她们点齐人手。 抬上我的嫁妆,我们直接走吧。” 她一步也不想再踏进文昌侯府。 但她的嫁妆和她陪嫁来的下人,必须全都带走。 温嬷嬷领命进去了。 得到消息的谢恒疾步而来。 不过一日未见,他整个人仿佛变了个模样。 向来玉冠束发,仪表堂堂的公子,如今发髻散乱,眼下一片青黑,嘴唇干裂,身上的锦袍皱皱巴巴。 还是昨日那一身衣裳。 右手裹着厚厚的白布,上面隐隐还有血迹渗出。 察觉到顾楠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上,谢恒的眼底泛起一丝光亮。 顾楠还是关心他的。 下一刻,顾楠就移开了目光,神情淡淡。 谢恒怔怔望着她,眼底的光亮一点点黯下来。 今日顾楠穿了一身县主的吉服,红色的织锦妆花缎子,绣着遍地缠枝芍药,让她整个人多了几分端庄矜贵之气。 头上的发冠上镶着五颗拇指大小的东珠,每一颗都色泽明润,加上她皮肤白皙,容色昳丽,整个人明艳到令人移不开视线。 谢恒攥了攥手,嘴唇轻颤,声音沙哑干涩。 “对不起。” 第145章接你回家 没料到谢恒会在此时忽然道歉,顾楠一时有些怔然。 怔然过后又觉得心口涌起一股酸涩。 酸涩中又夹杂着好笑。 “世子为何道歉?为你曾经无视我的真心与付出?为你宠妾灭妻? 还是为你为了继承爵位不择手段?为你差点掐死我?” 顿了顿,她又掀了掀唇。 “还是为了你自私狠毒的母亲和妹妹向我道歉?” “又或者是为你们曾经想霸占我顾氏家产而向我道歉?” 她每反问一句,谢恒的脸就白一分。 等到顾楠尾音落下,谢恒的脸已经没了血色。 他深深看着顾楠,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喉头像堵了一团棉花。 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昨日在宫里莫名被一串鞭炮炸得丢尽了人,还伤了手。 后来被太医包扎时,他疼得迷迷糊糊晕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他听到身边有人嗤笑议论。 “嗐,要我说这谢世子也是糊涂,顾家是皇商啊,顾氏的嫁妆听说十分丰厚。 娶个有钱的妻子,只要把妻子哄好了,岂不是有花不尽的钱?” “谁说不是呢?他已经是世子了,有了钱不就有了一切?” “啧,软饭都不会吃,也是愚蠢到无可救药了。” 谢恒昏昏沉沉醒来,发了许久的呆。 他忍不住想若是他没有被孟云裳招惹,若是他没有嫌弃顾楠出身商户。 若是他和母亲不那么贪心,妄图霸占顾家的家业。 事情会不会就会不一样呢? 顾楠先前那么舍得为他花钱,说不定也会愿意用钱为他铺一条青云路呢。 这个念头一起,懊恼便如草一般在心底疯狂滋长。 所以在看到顾楠那一瞬间,他脱口说了对不起。 “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你能原谅我吗?” 顾楠呵呵笑了。 谢恒究竟有多无耻,才会在做下那么多错事后还来请求她的原谅? 她坐在车内,冷冷看着谢恒,一字一句,字字坚定有力。 “你的道歉,我听到了,但我不会原谅你。” 永远不会。 “谢恒,我们没有关系了,愿我与你,永远不再相见。” 谢恒脚步踉跄着退后两步,脸色一白,眼底一片阴鸷。 淮阳郡主披头散发出现在门口,破口大骂。 “顾氏你这个贱人,搅家精,害得我谢家家宅不宁,你不得......” “放肆。”站在马车左边,身穿鹅黄衣裙的侍女娇声斥责。 “胆敢对县主无礼,掌嘴。” 站在马车右边的瘦高挑侍女身形一动。 顾楠甚至没看到她是如何移动的,只听到一声清脆的声响。 “啪。” 淮阳郡主的脸上便浮起鲜红的五个手指印。 瘦高挑侍女已经站回马车旁边,仿佛从未移动过。 顾楠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你,你敢打我?”淮阳郡主脸涨得通红。 顾楠淡淡勾了勾唇。 “如今我为尊,你为卑,我打不得你吗?” 淮阳郡主神色有一瞬间的扭曲。 曾经她以自己是郡主为傲,日日嫌弃顾楠是商户女。 殊不料有一日,顾楠竟然比她身份尊贵。 这个认知比刚才那一巴掌还让她难受。 望着坐在华丽马车里,盛装打扮的顾楠,眼底的嫉妒和阴沉都要泄出来。 她做了几十年的郡主,都没有出行的仪仗。 顾楠这个贱人竟然有了出行仪仗。 淮阳郡主阴着脸冷笑。 “你是县主又如何?终究是和离的女人,离开侯府,离开我家恒儿,我看以后哪个男人敢要你!” “这世上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和离过的二嫁女,顾氏你这辈子终究只能做一个没有丈夫疼爱,老死在娘家的可怜虫。” 淮阳郡主眼底满是恶意的嘲笑。 “你顾家有你这么一个和离女,我看你顾家的姑娘又能嫁多少?” “我等着看你被娘家人嫌弃驱赶的那一天。” 顾楠秀眉微蹙,眼底闪过一抹薄怒。 心头却也有些涩然。 淮阳郡主的话无疑戳中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隐忧。 “放你娘的狗臭屁。”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凌厉的怒骂声。 披着披风的常氏等不及马车停稳,就从车上跳了下来。 三步并作两步奔向淮阳郡主,指着其鼻子破口大骂。 “满嘴喷粪,缺德带冒烟的老虔婆,打量我们顾家人是你们谢家这群头顶长疮,脚底流脓的玩意呢?” “别说我家小姑是奉旨和离,即便不是奉旨,只要离了你谢家,我们家也会敲锣打鼓迎她回去。” 常氏以前顾及着顾楠,顾及淮阳郡主的身份,不敢直接骂淮阳郡主。 如今顾楠已经与谢恒和离,淮阳郡主也没了郡主的封号,还怕她作甚? 常氏嘴皮子骂起人来那叫一个溜。 淮阳郡主哪里是她的对手,三两句话就被常氏骂得只剩下呼哧呼哧喘气的份。 常氏淬了她一口,满脸鄙夷。 “我今儿把话放在这里,我们顾家上下真心诚意接小姑回家。” “我们顾家才不会像你们谢家,竟做那等狗咬皮影子,没一点人味的事。” 顾楠怔怔看着骂人骂到飞起的常氏,不觉眼眶一热。 “嫂子。” 下一刻,手上一热。 两个小人儿扯住了她的手。 是侄子顾青鸿和侄女顾姣姣。 顾青鸿穿着厚厚的棉衣棉裤,裹成像个蚕蛹似的,小脸仍然有些泛白。 一向古板的小脸此刻却带着笑意,眼神明亮灼热。 “姑母,鸿哥儿来接你回家。” “还有我还有我,姑母,”顾姣姣一身粉红袄裙,外面罩着大红色的斗篷,扬着红扑扑的小脸,笑嘻嘻地看着顾楠。 “还有大家,大家都来接你回家。” 大家? 顾楠顺着顾玉姣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惊呆了。 三叔公领着顾氏一族的族老们都来了,顾二叔和顾三叔扶着三叔公站在最前面,后面隐约还能看到二婶,三婶等女眷。 所有人都面带笑意地看着顾楠。 三叔公磕着老烟枪,颤着声道: “顾氏族人听好了,以后若是族里姑娘的婚嫁之事,有人拿大姑娘和离一事做筏子,这家人便是和我们顾家姑娘无缘。 我们顾氏的姑娘绝不能嫁入这等人家,敢违反这条的,一律逐出家族。” “是。”顾氏族人纷纷应道。 常氏走上前来,笑盈盈看着她。 “小姑,我们接你回家,母亲在家里等着呢。” 顾楠怔怔望着眼前一幕,眼圈倏然就红了。 第146章再嫁? 没有什么比得到亲人的支持更让人窝心的。 她吸了吸鼻子,压下眼底的泪意,嘴角高高翘了起来。 “好,我们回家。” 她转身面向顾氏族人,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谢过三叔公和各位叔伯。” 又弯腰扯了一把顾青鸿和顾姣姣。 “鸿哥儿,姣姣,快上来车里,外面冷。” 正要示意侍女放下车凳,没想到顾青鸿和顾姣姣两个小家伙却七手八脚往马车上爬。 无奈两人穿得太厚了,行动不方便,刚扒住车辕又秃噜了下来。 突然,两人脚一轻,直接离开了地面。 一转身,看到原本站在马车旁的瘦高个侍女,一只手抓一个,直接将他们放在了马车里。 顾青鸿自觉已经是八岁多的小男子汉,却被人提溜上了马车。 小脸一片通红。 顾姣姣却兴奋得直拍手,“哇,姐姐你力气好大,好厉害哦。” 瘦高侍女面无表情嗯了一声,“练过。” 那边,常氏催促下人,“进去看看姑娘的嫁妆都收拾好了没?” 话音一落,门里就传来如花的声音。 “收拾好了,收拾好了。” 如花挺着小胸脯,骄傲地走在最前面。 如今她家姑娘是县主了呢,可不能给姑娘丢人。 如花目不斜视走到马车前,大声禀报。 “姑娘,奴婢和如意姐姐,温嬷嬷已经将您的嫁妆全部清点完,抬了出来。” 她一拍手。 几十台嫁妆从大门口鱼贯而出。 如意拿着嫁妆单子,逐一盘点放行。 温嬷嬷在最后压阵。 大到她睡的那张拔步床,小到她日常用的茶盏,全都收拾了出来。 浩浩荡荡,站满了一整条街。 温嬷嬷最后走出来,对着顾楠躬身行礼。 “姑娘的嫁妆全在这里了,唯独院子里还有一口井,奴婢擅自做主,已经让人用石头堵上了。” 时下嫁女,讲究小到衣帽鞋袜,锅碗瓢盆,大到桌椅床柜,全都包含在嫁妆里。 讲究的人家还会安排人男方家里打一口井,寓意我家姑娘连吃的水都是娘家带来的。 当初顾楠热孝中嫁入侯府,父亲怕侯府因为门第低看轻她。 特地在婚前带人来侯府在松雪堂打了一口深井。 如今井是没办法带走了,堵上倒是个好法子。 顾楠道:“嬷嬷想得很周到,我们回去吧。”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鸣锣声。 顾三叔公幽幽喊了一嗓子,“顾氏女和离归家喽。” 顾楠的仪仗车驾在前,顾氏族人的车紧随其后,最后面是浩浩荡荡几十台嫁妆。 引得路人纷纷出来围观。 “我的天老爷啊,这架势哪里像和离的人,真是排场。” “啧啧,这么好的媳妇,谢家不珍惜,人家现在是县主喽。” “哎呦,谢家人现在还不得肠子悔青了。” 三三两两的议论声飘过来。 谢恒恍若未闻,失魂落魄地看着顾楠逐渐远去,消失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那一瞬间,他心里涌起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淮阳郡主神色阴沉,眼底的恨意疯狂增长。 “贱人,等你掉进泥窝里那天,我饶不了你。” ------ 顾家。 顾母满脸焦急地站在二门口等着。 顾楠的车刚停在二门口,她就红着眼眶奔了过来。 “我的楠楠啊。” “母亲。” 顾楠紧紧握住母亲的手。 顾氏满脸心疼,不错眼地打量着顾楠。 上上下下足足打量了十几遍。 “我的孩子受苦了啊,如今总算回家了,回家了好啊。” “苦日子都过去了,以后都是甜的,甜的。” 顾母一把顾楠抱入怀里,枯瘦的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顾楠强忍着泪意,伸手握住母亲的手。 “呀,母亲的手怎么这般凉,是不是在外面等了很久?” “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母亲一心只想着看到你回来。” 顾母笑中带泪。 “若不是我拦着,母亲非要跟着一起去接你呢。”常氏走过来笑着道。 “这大冷的天,快别在外面了,进去说话。” 一行人回了顾楠出嫁前住的院子。 温嬷嬷张罗着让顾楠躺下。 她现在的身体实在不宜久站。 顾母脸色发白,满脸担忧地握着顾楠的手。 “听说你昨日在宫里晕了过去,如今怎样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先前虽然让嫂子帮忙找医女,但顾楠并未将怀孕的事告诉家人。 不想让家人担忧,顾楠笑着安慰母亲。 “没事,就是跪的时间长了些,休息一晚,已经好了很多。” 顾母不知道昨日宫里的情形。 “昨日家里先后派了几拨人去打听,终究是门路有限,打听不到确切的消息。” 顾母握着顾楠的手絮絮叨叨。 “我这颗心啊就一直悬着,直到后来听到圣旨说你与谢恒和离了。 后来又有内侍来家里宣旨,说封你做了县主,我这颗心啊,才总算放下了。” “你快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楠挑着能说的说了一些,惹得顾母又哭了一场。 一边抹泪哽咽,一边道:“这回好了,脱离了谢家那个虎狼窝,又有了县主的身份。 等个一年半载,和离的事情过去后,咱们再挑一户好人家嫁过去。 我家楠楠的后半辈子一定是甜甜美美的。” 顾楠眉头微拢。 “母亲,我不想再嫁人。” 顾母一怔,“不再嫁?” 顾楠点头,“难道母亲希望我从一个虎狼窝出来,再走进另外一个虎狼窝?” 那我费尽周折和离是为了什么? 她苦涩一笑,“若再嫁的也不是良人呢?我可不一定有这次的运气,能顺利脱身了。” 顾母脸色一变,“呸,小孩子家家的,坏的不灵好的灵。” 顾楠笑着靠在母亲肩头,柔声道:“我是真的不想再嫁人了。 女儿一个人生活,我觉得挺好的。” 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呢。 她不会孤单。 顾母怜爱地将她鬓边的碎发拂到耳后,亲昵地拍着她的手。 “傻孩子,娘知道你在谢家受了许多委屈,让你现在对嫁人充满了恐惧。” “娘不逼你,等什么时候想通了,有合适的人想嫁了,咱们再嫁。” “女人家,哪里有不嫁人的?嫁了人,生了孩子,咱们女人这辈子才圆满了呢。” “你说你还这么年轻,又没个孩子,老了以后可怎么办?” 她已经有孩子了呢,快满三个月了呢。 顾楠在心里暗暗接话。 “再说你不嫁人做什么呢,总不能日日窝在家里发呆吧?” 做什么? 顾楠眸光微闪。 她还没想好做什么,但她总觉得女人的价值,不应该就只是嫁人生孩子。 那样的人生,她前世已经经历过了。 下场惨死。 这一世,她想换个不一样的活法。 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顾楠无声叹息,闭上眼缓缓睡去。 这一夜,因为回到顾家,顾楠睡得格外香甜。 有的人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第147章梦见 宫中。 萧彦烦躁地又翻了一次身。 修长的手指从枕头上捻起一根长发,乌黑透亮,泛着淡淡的果木香气。 这张床,顾楠昨夜睡过。 枕边还留着她身上的香气,淡淡的果香,夹杂着丝丝甜意。 说不出来的好闻。 萧彦喉结滚动,倏然将头发摁在床上,心头泛起一股燥热。 更睡不着了。 白日里顾楠那张板着的俏脸不停在他脑海里晃来晃去。 还有那句戛然而止的话。 “我捐炭火还不是为了......” 为了什么? 他烦躁地坐起来,揉了一把脸。 “王爷早点歇着吧,明儿一早还要早朝。” 外间响起平安的提醒。 他嗯了一声,又躺了回去。 双手枕在脑后,闻着淡淡的果香,不知多久才逐渐睡了过去。 却又梦到了那日他和顾楠纠缠的情形。 顾楠粉白的腿儿紧紧勾着他的腰身,他呼吸急促,炙热的汗滴在她白皙粉嫩的脖子上。 梦里,她的小脸不再是板着的,而是布满红晕,圆圆的杏眸雾气升腾,春水一般望着他。 令他不由自主沉溺其中。 “王爷,该起了。” 耳畔响起平安的叫声。 他不悦地睁开眼,才发现天光微亮,已经到了该早朝的时分。 原来不过是做梦了。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刚要起身,突然一顿,神色微僵。 “王爷?” 平安拿着外衣,见自家王爷半天没有起身,不由小声催促。 萧彦淡淡嗯了一声,“去帮本王拿条新的亵裤来。” 平安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下意识往被子里喵了喵。 然后嘿嘿一笑。 “属下明白了。” 萧彦蹙眉,“你明白什么?” 平安冲他挤眉弄眼,“王爷这是想女人了呗,想这个了.....” 伸出两手拍得啪啪作响。 萧彦脸色一沉。 “王爷现在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这样也很正常的,王爷不用不好意思,你看属下有时候夜里话本看多了,早上有时候也嘿嘿.....” 平安无视自家王爷杀人般的眼神,笑嘻嘻压低声音问:“王爷是不是梦见顾娘子了?” “滚!” 萧彦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好嘞。” 平安撇撇嘴,麻溜滚了。 ------ 一直以来悬在心头的大石搬走,顾楠睡得格外香甜。 一觉醒来,感觉浑身舒畅。 这才想起昨日仪仗队的事,叫了温嬷嬷进来说话。 “仪仗队的人以后就跟着我了?” 温嬷嬷笑着点头。 “嗯,姑娘是有封地的县主,按规矩出行自然要有仪仗队。 昨日摄政王便下令,仪仗队一共三十三人,其中侍卫三十人,随行侍女两人,车夫一人。” 也就是说她以后还要多养三十多口人。 顾楠默默在心底算了一笔账。 先前她陪嫁的小厮,丫鬟和婆子们就有二十多人。 五十多个人的吃穿用度,月例银子,不是一笔小数目啊。 “侍卫队长,车夫还有两个侍女都在外面等着给姑娘见礼呢。” “叫他们进来吧。” 很快门外进来四人,进门便跪地行礼。 “属下(奴婢)见过县主。” 最前头的年轻男子约二十出头,面容黝黑,身形高大,单膝跪地。 行的是武将之礼。 “你是侍卫队长?” “属下周武,以前在摄政王府的府军副统领,如今是县主的护卫队长。” 周武瓮声瓮气,拱手行礼的姿势颇有些敷衍。 萧彦的人? 顾楠眉头微拢。 “你不愿意做我的护卫队长?” 周武神色一僵,梗着脖子脱口而出。 “属下认为好男儿当横刀立马,沙场裹尸。” 待在内宅,保护个女人,算什么本事? 顾楠听懂了他未尽的话意,脸色一沉。 “既如此,你走吧。” 走? 周武一愣。 走去哪里? 顾楠神色淡淡,“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周武拱在半空中的手僵住了,半晌,一咬牙。 “走就走。” 起身一甩袖子,身上的甲胄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人径直离开了。 如意气得直跺脚。 “这是什么人啊,怎能这般无礼。” 顾楠目光转到地上跪着的车夫和两个侍女身上。 “你们也不想跟着我吗?” 车夫四十出头,人虽然瘦,但却十分精神。 闻言不慌不忙,“小人王老实愿意为县主效犬马之劳。” 顾楠笑了笑,吩咐如意赏了个红封给他。 王老实谢了赏赐,规规矩矩退了出去。 顾楠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两个侍女。 昨日没仔细看,今日仔细看去,方才发现两人眉眼之间竟然长得十分相似。 “你们呢?可愿跟着我?” 柳叶眉圆脸蛋的侍女率先开口,“奴婢与姐姐求县主赐名。” 求主家赐名,便是真心认主的意思。 顾楠仔细端详起两人来。 两人同样都高挑,一个柳叶眉圆脸蛋,另外一个虽然样貌相似,但眉眼之间多了几分英气。 “你们是双生姐妹?” 搭话的依旧是先前的侍女。 “奴婢是妹妹,她是姐姐,姐姐自小不爱说话,但她的身手很好。” 姐姐上前一步,似乎努力想让自己笑一下。 扯了扯嘴角,却失败了,脸色看起来有些古怪。 “奴婢还有一把好力气。” 顾楠不由笑了。 昨日掌掴淮阳郡主,一手一个将鸿哥儿和姣姣提上马车的便是姐姐。 她身边正好缺会功夫的侍女。 “你们先前也是摄政王府的人?” 有先前周武的例子,她不由多问了一句。 姐姐摇头。 妹妹道:“奴婢先前在御膳房伺候,平日里喜欢做菜和点心,姐姐在刑房。” 不是萧彦的人。 顾楠心里松了口气,重新给姐妹俩赐了名字。 姐姐叫如眉,妹妹叫如玉。 叫温嬷嬷领了如眉和如玉先下去安置,然后叫了如意来盘账。 “如今咱们手上还有多少能动的银子?” 如意掏出随身携带的账本看了一眼。 “先前姑娘给的银子都投到酒厂里去了,要不就是用来买了炭火。 炭火先前卖了一部分,赚了些银子,姑娘如今又捐炭火,又捐银子的。 如今咱们手上能动用的银子.....还有不到五千两。” 如意说着,心都在滴血。 那么多的炭火和银子,姑娘说捐就捐了。 顾楠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 “银子没有再挣就是了。” 能用炭火和银子换来她的自由身,还能让百姓们都能有炭烧,值了。 如意歪头想了想,笑了。 “也是,如今街上的百姓都对姑娘赞不绝口呢,有这名望做基础,以后姑娘想做什么生意都能兴旺起来。” 顾楠笑了笑。 “你去叮嘱陈力一声,等朝廷将酒厂里的灾民安置好了,就筹划酒厂开业的事。” 她支着下巴盘算了一番,还是得尽快把酒厂开起来。 酒厂开了才能赚钱。 如花进来询问昨日搬回来的嫁妆如何安置。 顾楠想了想,“不必拆开,先找个库房放起来吧。” 如花挠挠头,“咱们不是回家了吗?为何还要找个库房先放起来?” 如意反应过来。 “姑娘不想住家里吗?” 第148章 为了他? 顾楠点头,没有隐瞒两个贴身丫鬟。 “等路上的积雪化了,咱们就去清河。” 再过两个月,她的肚子就大了,怀孕的事也就遮掩不住了。 她前脚刚和离,后脚就传出有孕。 若是让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猜测这孩子呢。 如意小声问:“所以刚才姑娘是顺势赶走周武?” 顾楠弯了弯唇,点头。 周武是萧彦的人,若是万一知道了她怀孕的消息,萧彦那里定然也会知道。 “他既然不愿奉我为主,我用着也不放心。” 她身边可用的人还是太少了些。 顾楠吩咐如意:“在去清河之前,你把咱们的人手再梳理一遍。” ------ 御书房。 户部尚书周大人以及工部等官员正在商量灾后重建的事情。 工部尚书连连叫苦。 “积雪太厚了,又都冻成了冰,雪一直化不了,就没法建房子啊?” 周尚书瞪眼,脸红脖子粗地叫嚷。 “怎么没办法?你工部的人都是吃干饭的吗?” “雪一日不化,难道就让灾民们一直住在人家清河县主的酒厂里?” “人家清河县主又捐银子又捐炭火的,难道还让人家替朝廷养着灾民?” 工部尚书暗暗撇嘴。 知道你户部今年靠着清河县主立了大功,可也不用这么日日挂在嘴上。 相比较他们工部的官员就被坑惨了。 拜谢恒所赐,每家都花高价买了炭火。 早知道多熬两日,也能省下一大笔银子。 工部尚书越想越恨,忍不住道:“清河县主反正有的是银子,也不在乎多救济几天吧?” 话音一落,上方响起一声冰冷的嗤笑。 工部尚书心里一咯噔。 抬眼看到摄政王萧彦正坐在侧上首,似笑非笑。 “本王听说工部尚书这次花了六千两银子买了不少银丝炭,想必家中尚有积余。 既如此,不妨也拿出些银两救济灾民几日? 你既然都能拿出这么多银子买炭火,也不在乎救济几个灾民吧?” 工部尚书后背一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冷汗涟涟。 “臣....臣家中着实贫困,买炭火的银子都是咬牙挤出来的。” 萧彦冷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身为工部尚书,不说身先士卒,想办法布局灾后重建,竟然还有脸推到女子身上。 不如你这个工部尚书也让给清河县主来做好了。” 工部尚书被骂得面红耳赤,面带羞愧。 “臣失职,臣这就和工部官员一起想办法先建置临时救济点,安置灾民。” 萧彦哼了一声。 接下来再商谈起来,工部尚书便不敢再推脱了。 商议妥当,官员们退下。 小皇帝萧怀恩托着下巴,忍不住感慨。 “幸好有顾家姑母捐了炭火和银子,不然今年真是凶险之年,过年都要过不好了。“ 转头见自家三叔支着下巴,眉眼之间一派骄傲的神情。 不由纳闷:“三叔,顾家姑母捐炭火和银子,你骄傲什么?” 萧彦脸上的笑倏然敛去,抬手敲了一把萧怀恩的脑袋。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骄傲了?” 萧怀恩振振有词,“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萧彦...... 臭小子。 那是本王的恩人。 本王的恩人拥有如此胸襟和格局,他骄傲怎么了? 萧怀恩好奇地凑过来问:“你说要是没有顾家姑母捐炭火和银子,这么大又突如其来的雪灾,三叔会怎么办?” 萧彦仔细想了想,讲里面的道理给萧怀恩听。 “各处都朝户部要银子,户部连年吃紧,别说炭火,户部连安置百姓的银子也拿不出来。 如果没有你顾家姑母提醒和帮助,朝中一点准备都没有,要安置百姓,灾后重建,便只能官员减俸带头捐银子,商户们捐大头。” 萧怀恩问:“可若是他们不同意出银子呢?” 萧彦呵一声,眼底闪过一抹嗜血的狠厉。 “揪几个出头鸟贪官出来抄家震慑,杀鸡儆猴,他们自然也就同意了。” 如此朝中必定会有一番血雨腥风。 可能处置不好还会民怨沸腾。 平安在旁边小声嘀咕了一句:“顾娘子捐炭火不会是为了给王爷吧?” 萧怀恩一脸疑惑:“平安你说什么?” 萧彦却浑身一震,倏然转头看向平安。 脑海中闪过顾楠那句气呼呼的未说完的话。 “我捐炭火还不是为了.....” 难道....顾楠捐炭火和银子是为了他? 这个念头一起,犹如长了草一般在心里疯长。 他心底一时间热意沸腾,竟然在有些坐不住了。 从御书房出来,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顾家那边如何? 她离开文昌侯府还顺利吗?” 平安绘声绘色将顾氏族人去接顾楠回家的情景讲了一遍。 萧彦唇角弯了弯,吩咐平安。 “去,拿些补气血的药材,送到顾家去。” 平安应下,试探着问:“王爷就没有什么话让属下带给顾娘子?” 萧彦背着手望着外面的积雪出了会神,才开口:“就说她捐炭火的心意,本王铭记在心。” “就这?” 平安等了半天,见自家王爷没了下文,不由错愕。 萧彦点头,“不然呢?” 平安朝天翻了个白眼。 老天爷啊,赐道雷吧。 他家王爷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啊? 人顾娘子现在都和离了啊,王爷就不能主动一点? 正心梗,抬头看到气呼呼而来的周武。 “周武?王爷不是让你去做清河县主的护卫队长吗?你怎么擅自回来了?” 周武气呼呼走到萧彦跟前,单膝跪地。 “末将请求回摄政王府,要不摄政王派我去边关也行,反正属下不愿意去给一个娇滴滴的女人做什么护卫队长。” 平安倒吸一口气。 萧彦冷淡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这话你在清河县主面前也是如此说的?” 周武胸膛一挺,梗着脖子道:“属下做事堂堂正正,从不说谎。 何况属下从封地就跟着王爷您,您曾救过属下的命,属下这辈子就认您一个主子。 清河县主听了原委以后,就直接让属下回来了。” 话音一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好冷。 四周的雪仿佛都冻住了一般。 周武抬头觑了一眼自家王爷的脸色,不由吓了一跳。 天老爷啊。 他家王爷的眼神好吓人。 第149章玉牌 周武觉得,如果眼神能杀人,刚才那一瞬他大概尸体都已经凉透了。 正当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错在哪里的时候,萧彦冷冷的声音响起。 “自己去刑房领五十军棍,然后滚回去跪着。”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周武一脸茫然地拉着平安。 “王爷怎么这么生气?他以前让我去跟着叶大公子,我不肯去,王爷都没生气啊。” 平安一脸无语。 “叶大公子和清河县主怎么能一样呢?” 周武更茫然了。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王爷想让我去保护的人吗?” 这个棒槌。 平安忍不住给了他一脚。 “叶大公子是王爷的兄弟,清河县主可是王爷的......” 女人。 “王爷的什么?”周武一双眼里透着清澈的茫然。 平安及时抿住了嘴,将最后两个字咽了回去。 “清河县主这次救下那么多百姓,先前还救过太上皇的命,那就等于救过咱们王爷,就是咱们王爷的恩人。 王爷能在满府这么多护卫中挑中你,自然是看中你功夫好,忠心又可靠。 所以特地送你去保护他的恩人,结果你可好,到了人家清河县主面前,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你这不仅是违反军令,更是打咱们王爷的脸啊。 往咱们王爷在自己恩人面前如此没面子,你说你该不该罚?” 平安拍着周武的肩膀,一脸语重心长。 周武被说得一脸愧疚,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属下太鲁莽了,这就去领罚。” 看着周武离开的背影,平安忍不住感慨一句。 怪不得王爷天天把报恩挂在嘴上。 这个借口可真好用啊。 瞧。 忽悠好了一个。 不知道王爷什么时候才能不用报恩来忽悠他自己呢? “愣着做什么?” 平安抬头,看到自家王爷又出来站在廊下。 连忙一路小跑过去。 “王爷还有何吩咐?” 萧彦沉默一瞬才缓缓开口。 “是本王疏忽了,告诉她,本王会让人在清河建县主府。 周武等人以后的军籍会挂在县主府,这些人都是本王过滤过的,让她放心用就是。” 平安眼珠子转了转,笑嘻嘻应了。 周武到底是武将出身,底子好,受了五十刑杖,仍旧咬牙挺着跟平安一起去了顾家。 跪在顾楠面前认错认得相当诚恳。 “周武是粗人,说话直来直去,只一句话,既然摄政王将属下拨给县主。 以后县主就是属下唯一的主子。” 顾楠没料到周武回去一圈又被赶了回来,眉头蹙了蹙。 平安笑眯眯上前一步,说了修县主府的事。 “周武和整个护卫队的人军籍以后都挂在县主府,是县主自己的人。 这些人的身手都是个顶个的好,县主尽管放心用就是,他们的主子以后也会只有县主一人。” 顾楠大吃一惊。 “修县主府?这.....此事万万使不得,眼下朝廷正是安置灾民的时候,怎可劳师动众为我修府邸?” “王爷的好意,我心领了,还请平安统领帮我回绝了王爷吧。” 平安连忙摆手。 “这是王爷做的主,属下可不敢回绝,要不县主您亲自去见王爷说说?” 顾楠迟疑了。 她现在需要卧床养胎,连门都出不了。 平安觑着她的神色,笑眯眯接着说:“县主放心吧,王爷心里有数。 再说县主都能为了王爷捐出那么多炭火,即便为县主承受几句朝臣指责,我家王爷心里也十分愿意。” 顾楠神色惊讶,带着些许怔忡。 “他.....他知道了?” 没错,她捐炭火最初的目的一方面是为了自己,另一方面也是为了萧彦。 前世没有人提前预料,暴雪来得猝不及防。 小皇帝刚刚登基,年纪又小,朝政全压在萧彦这个摄政王身上。 尽管派了很多官兵救治百姓,可还是死了不少人。 萧彦用雷霆手段查抄了几个贪官,逼着朝廷官员和商户捐银子捐炭,才勉强渡过了那年的寒冬。 百姓怨他救助不及时,百官怨他狠辣无情。 萧彦为此落了个“活阎王”的称号。 她当时在内宅,记得谢恒曾提过一句,说背地里很多人咒萧彦快点死掉。 甚至还有人暗中刺杀他,萧彦重伤险些丧命。 在想到前世那些事之后,她果断捐了炭火。 “王爷说姑娘的心意,他铭记在心,十分感动。” “昨日姑娘在宫里身体不适,王爷很是挂心,特地吩咐太医院准备了许多补气血的药材。” 平安又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补血药材。 顾楠看着满满两箱子的补血药材,心头一时有些发虚。 若有一日萧彦发现她根本不是来了月事,而是怀孕的话,不知道会怎么样? ------ 转眼又过两日,天虽然放晴,但仍旧冷得厉害。 街上的铺子冷冷清清,没有什么生意。 孟云裳往下扯了扯斗蓬的帽子,试图阻挡刺骨的冷风灌进脖子里。 无奈斗篷实在太过破旧,有些地方甚至破了线,露出里面的棉絮。 挡不住,根本挡不住。 寒风依旧从脖子灌进去,瞬间传到全身,冻得她不得不缩着脖子,佝偻着身子,走进一家当铺。 哆哆嗦嗦伸出手,手上长了一层冻疮。 手心里握着一块浅绿色的方形玉牌。 掌柜接过玉牌仔细看了一眼,不由脸色微变。 “你这玉牌原是一对,你只有一块吗?” 孟云裳点头,“家里传下来就只有一块。” 掌柜一脸遗憾,摇头叹息。 “可惜喽,这要是一对,还能多当些银子。 眼下只有一块,活当只能给你当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都不够打牙缝的,孟云裳嘴唇咬得泛白。 “掌柜的你再好好看看,我这可是上好的和田玉,上面雕刻的图案精美细腻,怎么可能只值五十两银子?” 掌柜皱着眉头又细细打量片刻,将玉牌又还了回来。 “五十两已经是高价了,你若是死当,我能给你一百两。 你若不信,尽管拿着玉牌去别处打听打听,满京城就我们玉质堂给的价格最公道。” 孟云裳能来这里,自然是打听过的。 她咬咬牙,扯紧身上四处漏风的斗篷,将玉牌又推了回去。 “死当,我死当。” 掌柜眯着眼笑了。 开了条子,给了孟云裳一百两的银票。 孟云裳揣着银票前脚刚走,掌柜后脚就仔细用帕子包起玉牌,小心翼翼放入怀里,直奔摄政王府。 不多时,平安就拿着玉牌进宫了。 “王爷一直要找的玉牌有下落了,这是玉质堂的掌柜刚才亲自送来的。” 第150章南烟 居贤坊。 叶崇扬的小院中。 “是这块玉牌没错。”叶崇扬反复摩挲着手里的玉牌,激动地眼圈都红了。 一把扯住对面的萧彦,急切地追问:“拿着玉牌的人呢?” 萧彦眉峰微挑,瞪着抓住自己衣袖的那只手。 叶崇扬反应过来,自己好兄弟一向不喜欢别人碰触他。 连忙松开手,眼巴巴地望着萧彦。 萧彦掸了掸刚才被叶崇扬扯过的地方,缓缓坐直身子。 “你确定没认错?” 叶崇扬重重点头,从脖子里拿下自己随身携带的玉牌。 两块玉牌并排放在一起。 “这两块玉佩是南烟出生的时候,我母亲花重金请大师刻的。 我的玉牌正面刻的是小童骑牛放风筝,风筝高入云端,取青云得路的寓意。 南烟的玉牌正面刻的是菊花和枫叶,取安居乐业之意。 两块合在一起,就是一幅秋日山景图。” 叶崇扬说着,又翻开左边那块,将背面的图案指给萧彦看。 玉牌背面用极为漂亮的簪花小楷雕着一首诗。 楠木南山兮,有木生枝。 佳人望兮,桃李媚兮。 如远烟兮,不绝如缕。 吾立岸兮,不醉不还。 “这首诗是我母亲千挑万选才定下的,里面蕴含了南烟的名字。” 萧彦的目光落在了第一个字上。 楠。 顾楠。 鬼使神差地想到这诗也蕴含了顾楠的名字。 “阿彦?” “远尘?” “萧远尘!” 萧彦回神,“你刚才说什么?” 叶崇扬满脸哀怨,还扯着自己的惨绿罗衣一角,配合着他泛红的眼眶,整个人像个闺中怨妇一般。 “人家在向你诉说满心悲伤,亟需安慰,你竟然在走神? 你这个没有兄弟情的家伙。” 萧彦抬腿踢了他一脚,“说人话。” 整日沉迷写话本的人果然脑子不正常,谁家好人家能天天编造三叔和侄媳妇的话本? 叶崇扬坐直身子,眼巴巴看着他,“那你快说拿着玉牌的人是谁?在哪里?” 萧彦沉默许久,才开口道:“拿着玉牌去当的人是谢恒先前养在外面,后来又纳为妾的孟氏。” 叶崇扬惊得倏然站起来,惊得半晌才找回舌头。 “你说我妹妹是谢恒的妾孟氏?” 他抬手狠狠揉了揉脸,声音泛起哽咽。 “当年南烟被丢的时候还不到一岁,我这些年来总做梦,梦里总能梦到南烟小时候乖巧可爱的模样。 母亲喜欢把她打扮得跟个福娃娃一样,红扑扑的小脸笑起来会露出四颗小米牙。 还不到一岁,就会巴巴呀呀地发出哥哥的声音。 用她白白胖胖的小手抓着我的脸,然后亲我一脸口水。 可是醒过来才发现是梦。” 叶崇扬的眼底流露出凝重的悲伤。 “我总是不止一次地想,那么小的南烟被丢在那荒郊野外,会不会被冻坏?会不会被流寇害死? 会不会......” 肩膀上多了一只大手轻轻拍了拍,萧彦沉声道:“如今有了线索,这是好消息,不是吗?” 叶崇扬抹了一下眼睛,低声道:“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才长大。 不管她是别人的妻子也好,妾室也罢,我都要认回她,以后好好照顾她。” 萧彦眉头微蹙。 “或许不是她呢,我再让人暗中调查一下,你先别冲动。” 叶崇扬倏然站起来,神情激动。 “我怎么能不冲动?当年妹妹丢了之后,我母亲悲痛欲绝,整日浑浑噩噩,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这些年来我们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回妹妹,如今有了线索,你却让我先忍着,不要认。” 萧彦:“不是不让你认,是再确认一下,或者你除了玉牌之外,还有没有别的线索?” “别的线索?” 叶崇扬愣了下,倏然如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 “我回去问问母亲。” 平安望着叶崇扬消失在外面的背影,摇头叹息。 “叶大公子因为郡王妃和他妹妹的事,恨透了安郡王府,逢年过节都不回去。 如今为了妹妹竟然直接跑回去了,可见他心里真的很着急。” 萧彦沉默片刻,吩咐平安。 “你去好好调查一下孟氏,最好将她从小到大的事都调查一番。” 孟云裳并不知道自己当出去一块玉牌之后,牵扯出了许多陈年往事。 她拿着当来的一百两银票,去钱庄取了二十两碎银子,又将剩下的八十两贴身放好。 从钱庄出来,恰好隔壁酒楼里走出来一个踉踉跄跄的人。 她没注意,一头撞在了那人身上。 一股呛人的酒味直冲鼻翼,没等缓过神来,对方的谩骂就冲了上来。 “走路不长眼睛啊?” 她揉着鼻子抬起头,不由一愣。 “恒郎?” 眼前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正是谢恒。 听到这一声娇柔中又夹带着无限委屈的“恒郎”,他愣了下,眯着眼仔细辨认了一下。 不由双眼圆瞪。 “云裳?” 两人都怔怔望着对方。 一个身上的衣裳皱巴巴,发冠歪斜,满身酒气,手上还缠着帕子,散发着隐隐的药味。 一个发髻散乱,只用一个木簪子斜斜挽着,皮肤蜡黄皴裂,仿佛乡野村妇一般。 孟云裳紧张地捋了捋自己散乱的头发,难堪地垂下头,不想让谢恒看到自己此刻的狼狈。 余光撇到谢恒错身就要离开。 她心头一慌,伸手扯住谢恒的衣袖。 声音娇柔哀切,“恒郎。” 谢恒转头看了她一眼,“你不是在庄子上?怎么会来这里?” 孟云裳眸光微闪,“瑞哥儿练字的纸用没了,我进城来买点。” “练字的纸?”谢恒眉头微蹙,“没有了让庄子上的下人准备就是,何须你亲自跑出来买?” 提到庄子上下人,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恨意。 当初谢恒和淮阳郡主不管不顾,将她和瑞哥儿送到了庄子上。 起初庄子上的下人还算安分,后来见谢恒对他们母子不管不问,就露出了真面目。 吃的都是无法入口之物,用的就更不用说了。 庄子里的婆子还偷偷进房间偷走她藏的私房钱,被抓却死不承认。 她和婆子理论,婆子就蹦着高,拍着双手用头往她身上撞。 撞得她足足在床上躺了两天才能下地。 这还就罢了,一连多日暴雪,她和儿子的房间连一盆炭都没有。 冻得她将所有的衣裳和被子都拿出来,裹着她和儿子,母子俩才险险撑了过来。 若不是实在熬不住了,她今日也不会出来偷偷当了那块玉牌。 孟云裳垂眸遮去眼底的阴翳,拉扯谢恒的袖子轻轻摇晃。 声音如往日那般娇柔婉转。 “两个月不见,我和瑞哥儿很是想念恒郎,我们找个地方说说话吧。” 谢恒神情迟疑。 “恒郎吃了酒,在外面吹风不好,哎呀,你手上的伤口又流血了呢。 恒郎你等等,我去医馆给你买点止血药粉,然后我送你回府,好不好?” 她扬着脖子,哀哀怯怯地看着谢恒。 第151章 又行了? 谢恒垂眼看去,见他手上的帕子不知何时又渗出了血,帕子已经被染红了一片。 旁边恰好有家医馆。 不等她回应,孟云裳提着裙子,急匆匆跑进了医馆。 很快,她又急匆匆跑了回来。 手里提着一个油纸包送到他面前,仰着脸笑得十分灿烂。 “我买了止血药粉,还有一些消炎用的药,大夫说你不能再喝酒了,喝酒就会让伤口难以愈合。” “让我为恒郎亲自上药好不好?不亲自给你处理完伤口,我实在担心。” “就一会儿,我保证上完药就乖乖回庄子上。” 她满脸关切,美丽动人的眸子里带着满满的担忧,仰头望着他,仿佛他是这个世上最重要的人。 刚才借着医馆的隔间重新净过面,整理过仪容,此刻抬着一张素净的脸,娇娇柔柔看着谢恒,颇有几分惹人怜惜。 毕竟是自己倾心宠爱过的女人,谢恒心头软了两分。 “先随我回府吧。” 他带着孟云裳回了文昌侯府。 进门后,孟云裳先沏了杯热茶给谢恒亲自端过来。 “外面天气冷,恒郎又喝了酒,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谢恒握着茶盏,神色又缓和两分。 自从将孟云裳送到庄子上,他和顾楠又闹得不可开交。 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女人的温柔体贴了。 一杯热茶慢慢饮完,他将手递给孟云裳。 孟云裳小心翼翼地解开包裹的帕子,动作轻柔地为他上药。 一边涂药,一边说起谢瑞读书的事情。 谢恒不知不觉听了进去。 等上完药,重新包扎好。 孟云裳向他福了福身,声音带了一抹哽咽。 “云裳告退了,以后怕是不能经常见到恒郎了,还望恒郎能照顾好自己。” 她红着眼转身离去。 “别走。” 谢恒一把扯住她的手,略一用力。 孟云裳惊呼一声,身子软软倒进怀里。 若有若无的香味萦绕鼻尖,谢恒只觉得一股燥热从心头,直冲下腹而去。 他愣了一瞬,随即心头泛起一抹狂喜。 那儿都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吴大夫开的药也吃了多日,始终没见效果。 他这是又行了? 谢恒浑身热意沸腾,一把将孟云裳抱起来丢在了床上。 他双眸猩红,往床上丢的动作带着两分粗鲁。 孟云裳嘴里不由溢出一声轻柔的呻吟声,轻柔黏腻,冲进谢恒的耳朵里。 谢恒眸中情欲更盛,抬手紧紧箍着孟云裳的腰身,整个人狠狠欺了上去。 孟云裳眼中闪过一抹喜意。 她在庄子上被磋磨了两个月,早已经和先前娇花一样的模样判若两人。 知道自己可能没办法引起谢恒动情,所以借着给谢恒买止血药的时候,她买了一副合欢散。 下在了刚才递给谢恒的茶水中,没想到这么快就起了效果。 孟云裳伸出双臂,柔弱无骨地攀上了谢恒的脖子。 她实在不想回庄子上受磋磨了。 再熬下去,她和儿子会死在庄子上的。 跟了谢恒近五年,两人对彼此的身体都很熟悉。 很快就激烈纠缠在了一起。 她也知道谢恒最喜欢什么姿势,孟云裳努力躬着身子迎合着谢恒。 一时间屋内只有大床吱吱呀呀的声音,伴随着女子娇柔的低吟以及男人剧烈的喘息。 谢恒双眼猩红,带着一点点迷茫,带着一点点狠厉,肆意在孟云裳身上冲撞着。 用没受伤的那只手紧紧箍着孟云裳,炙热的吻落在她的脖颈间。 带着些许颤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顾楠。” “顾楠别闹了好不好?我是真的想和你好好过的。” 顾楠? 孟云裳的魂倏然从情事的韵味中拉回来,泛着红晕的脸瞬间惨白。 谢恒将她当成了顾楠? 一股深深的屈辱瞬间涌上心头,孟云裳死死咬住了嘴唇,硬生生忍下到了嘴边的质问。 过去五年,谢恒与她在床上向来契合。 谢恒曾不止一次地嘲笑过顾楠没有女人味,每天只知道算账看账本,毫无乐趣。 如今谢恒竟然在床上将她当成了顾楠? 无声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孟云裳僵硬着身子任由谢恒将她的身子搓圆捏扁,翻来覆去。 整个人木然承受着他的发泄,耳畔只有谢恒喃喃的质问。 “我已经知错了,为什么还要执意和离?” “现在和离了,你满意了吧?” “顾楠你好狠啊,竟然连床都抬走了,井也堵死了,一点东西都不肯留在侯府。” 这一夜,孟云裳就在左一声顾楠,右一声顾楠声中度过。 第一次觉得她和谢恒的情事是种煎熬,夜好漫长啊。 等到药力过去,谢恒沉沉睡去,孟云裳睁开满是恨意的双眸,咬牙切齿。 “顾楠,我恨你,我要和你势不两立。” 天亮了。 谢恒呻吟一声,揉着额头缓缓睁开了眼睛。 “恒郎,你醒了。” 耳畔响起的娇柔声音,让他愣了下,随即倏然睁开了眼睛。 孟云裳一身粉红袄裙坐在床前,精心装扮过的妆容格外精致,正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谢恒怔了下,脱口而出。 “你怎么在这里?” 孟云裳脸上笑容微顿,紧接着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昨日是恒郎拉着不让我走的,你忘记昨夜的事情了吗?” 谢恒揉了揉脑袋。 昨夜的记忆他很模糊,不太记得发生了什么,只隐约记得自己急切的冲撞和发泄。 以及现在浑身的疲惫,好似身体被掏空一般的疲惫。 他昨夜好似比先前竟然还勇猛几分。 莫非是吃了那么久的药终于有了效果? 谢恒心头涌起一阵狂喜。 “恒郎昨晚宿醉,一定很头疼吧,我亲手熬了醒酒汤,趁热喝了。” 孟云裳的声音娇娇柔柔,递了一碗醒酒汤过来。 伸到面前的手明显比先前粗糙了不少,手背上还有一小块冻疮。 谢恒沉默一瞬,将醒酒汤一饮而尽。 “你在庄子上受苦了。” 一句话令孟云裳红了眼眶,眼泪珠串似的滑落下来。 她哭得梨花带雨,娇娇怯怯,却还是十分懂事地说:“先前是妾猪油蒙了心,做错了事。 被送到庄子上吃苦受罚也是应该的,只是可怜了瑞哥儿。 他还是个孩子,这么冷的天,屋里连盆炭火也没有,孩子两只手上全是冻疮。” 说起儿子,孟云裳哭得更是惹人心疼。 “恒郎,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如今我已经知错受罚了,求你让我们母子俩回来吧。” 她眼巴巴地看着谢恒哀求。 谢恒沉默一瞬,低声道:“当初送你去庄子上是太皇太后的意思,我不敢随便让你回来。 庄子上我会打发人去训斥下人,也会添置日常用食,不会让你们母子受罪。”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狰狞,恨得差点撕碎手里的帕子。 敢情她被当了一夜的顾楠,忍受屈辱还是没能换来回侯府? 她还想再哀求,谢恒已经吩咐小厮。 “送孟姨娘回庄子上。” 孟云裳前脚刚被送走,后脚一辆马车就停在了文昌侯府门口。 叶崇扬扶着母亲下了马车。 第152章后悔 淮阳郡主盯着禀报的下人,神色惊讶。 “你看清楚了?来的人确实是安郡王妃?” 下人挠挠头,“小人不认识,但小人认识陪在她身边的是叶大公子。” 那应该就是安郡王妃叶氏了。 淮阳郡主有些惊讶。 安郡王是太上皇萧凛的堂叔,当今小皇帝萧怀恩的叔祖父。 但外人都知道安郡王府当家的是侧妃杨氏,世子萧逸也是侧妃所出。 却很少有人记得安郡王的正妃叶氏。 十几年前,安郡王便说正妃叶氏精神失常,不能见人,只在后院养病。 算起来淮阳郡主也已经十五六年没见过安郡王妃了。 所以在听到安郡王妃前来拜访时,才会这般惊讶。 惊讶之后,还是出去迎接。 如今她已经没有了郡主的封号,来的是安郡王妃,她必须得出门相迎。 何况女儿谢巧玉又将入安郡王府做萧逸的妾。 想到自己失去的郡主封号,淮阳郡主心头又一阵难受。 不过这难受劲在她看到安郡王妃时,就瞬间抛开了。 只剩下了惊讶与错愕。 望着面前头发斑白,脸颊凹陷,面容枯瘦的夫人,她愣了愣神,才迟疑喊了一声。 “郡王妃?” 安郡王妃循着声音上前一步,手在空中摸索了下。 淮阳郡主这才注意到她的两只眼睛茫然而无神,似乎看不到东西一般。 她下意识将手伸过去。 安郡王妃一把握住她的手,手指带着些微的颤意,声音更是带着一抹急切。 “冒然上门打扰,实在是情非得已,我有急事来问夫人。” 淮阳郡主压下心头的惊疑,“外面冷,有话咱们屋里说吧。” 叶崇扬微微躬身,道了一声打扰了,扶着安郡王妃跟在淮阳郡主身后进了花厅。 淮阳郡主忍不住又看了安郡王妃一眼。 安郡王妃叶氏年轻时也曾是名动京城的大美人,明艳大方,不过十几年过去,怎么就苍老成了这般模样。 不仅苍老,似乎一双眼睛也看不清了。 真是令人唏嘘。 好在她女儿谢巧玉嫁的也不是叶氏这一房,叶氏这一房越落魄,对她女儿越有利。 想到这里,淮阳郡主心头的那一点唏嘘顿时烟消云散。 “不知郡王妃说的急事是.......” 安郡王妃循着声音的方向,身子微微前倾。 “我听说府上有一个姓孟的姨娘,想问问她如今在哪里?我想见见她。” 淮阳郡主怎么也没想到她说的急事竟然是找孟云裳。 错愕一瞬,正要说孟云裳已经送到庄子上去了。 突然心头一动,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找孟氏?郡王妃要见她一个姨娘做什么?” “因为她是我失......” “母亲,还是我来说吧。”安郡王妃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突然被叶崇扬打断了。 “扬儿?”安郡王妃转头看向儿子,眉头紧皱,脸上的神情急切又带着一丝不悦。 叶崇扬紧紧握住母亲的手轻轻摇了摇,“还是儿子和侯夫人说吧。” 声音温和而坚定。 安郡王妃抿着嘴唇,没再说什么。 “是这样的,我打听到贵府的孟姨娘可能与我母亲认识的一位故人有关。 我母亲想见见她,来确认那位故人的消息。 先前听说孟姨娘被送到了庄子上,不知是何处的庄子,郡主可否告知?” 故人? 淮阳郡主眸光微闪,带着一抹笑意。 “巧了不是,孟氏昨儿个被恒儿带了回来,郡王妃既要见,我这就让人去叫她过来一趟。” “真的吗?她在府里?” 安郡王妃激动地倏然站起来,因为太过激动,险些将身下的椅子带翻。 叶崇扬连忙扶住她,小心翼翼扶着她坐下。 一边向淮阳郡主道谢,一边安慰安郡王妃。 “有劳侯夫人了。” 淮阳郡主向身边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退了出去。 安郡王妃坐在椅子上,紧紧攥着叶崇扬的手,脸上的神情既紧张又期待。 叶崇扬也忍不住不停地往门外看去。 淮阳郡主见状,眼中闪过若有所思的神情。 不过片刻丫鬟回来禀报。 “世子带着孟姨娘出去了,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也不知去了何处。” 叶崇扬眼中闪过一抹失落。 淮阳郡主脸上的失望就更明显了。 淮阳郡主笑着道:“真是不巧了,不如这样,等恒儿和孟姨娘回来了,我让他们去府上拜见郡王妃?” 安郡王妃一脸失望地告辞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忍不住又拜托一遍。 “等孟姨娘回来了,麻烦夫人一定要派人来告诉我们一声。” “一定一定。” 淮阳郡主前脚送走安郡王妃和叶崇扬,后脚立刻就让人将谢恒叫了回来。 谢恒回来的时候满身酒气。 淮阳郡主皱眉,“你一大早又跑去外面喝酒了?” 谢恒嗯了一声,“送孟氏回去,路过酒楼,顺道喝了几口。” “母亲着急叫我回来有什么事?” 淮阳郡主瞧着儿子胡子拉碴,一脸颓然的模样,到底不舍得训他。 “我问你,孟氏可有在你跟前提过认识安郡王妃?或者他家人是否认识安郡王妃?” “安郡王妃?”谢恒皱眉,嗤笑摇头。 “孟氏不过是破落秀才的女儿,还是从外地逃难来京的,怎么可能认识安郡王妃?” “她家里人若是认识安郡王妃,当年她爹就不会去书院做抄书先生了。” 孟云裳的父亲在他读书的书院里做抄书先生,孟云裳时常往书院里给父亲送饭。 一来二去的,他就喜欢上了孟云裳的知书达理和温柔可人。 加上后来孟云裳又为他生下了长子谢瑞,他一颗心就全在他们母子身上。 可惜后来孟云裳入府后做的事一件比一件愚蠢,让他逐渐看清了一件事。 那就是孟云裳做他怀里的娇花可以,但不能做正妻,出身太低,眼界太低,对他没有任何助力。 要做正妻,还得是顾楠那样又有钱又落落大方,在任何场合都能撑得住场面的女子。 想起顾楠,他心头一阵失落。 自从和离后,他总是忍不住想起顾楠,想起成亲那三年,顾楠对他的好。 “和你说话呢,心不在焉想什么呢?” 淮阳郡主说了半天,见儿子一点动静没有,不由抬手轻轻推了推他。 谢恒收敛心神,“母亲刚才说什么?” 淮阳郡主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将安郡王妃来访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怕叶崇扬说的不是真的,便留了个心眼,没说孟氏在哪里。 万一孟氏不是什么故人,再是仇人的话,别再牵连到我们。” 她叮嘱谢恒,“你明日去找孟氏问问,看她和安郡王妃到底有什么瓜葛?” 谢恒皱眉。 “明日不行,明日顾楠的酒厂开业。” 第153章把你娶回来 顾楠在家里吃得好,睡得好。 每日查问一下酒厂开业的进度,然后陪母亲说说话,陪小侄女玩一会儿。 日子过得悠闲又惬意,半个月下来,整个人养得面色红润不少。 温嬷嬷说胎象也稳了,可以正常活动了。 顾楠一直悬着的心才真正放了下来。 “总算不用再喝汤药了,再喝下去,我真的要吐了。” 最重要的是,母亲和嫂嫂都以为她喝的调理身体,补气血的药。 若是让她们知道了是安胎药的话,她真不敢想象母亲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温嬷嬷笑着说:“小主子真是坚强又体贴,知道姑娘的酒厂今儿开业,所以不闹腾姑娘。” 顾楠伸手摸了摸肚子,眼底泛起一片柔光。 说来这孩子是真的懂事,从有孕至今三个半月了,除了比平日里更能吃辣以外,她一点孕吐的反应都没有。 “都说酸儿辣女,姑娘这般能吃辣,将来定能生个贴心的小姑娘。”如意笑嘻嘻地接口。 温嬷嬷道:“月份还有些小,现在从脉象上看不出男女来。” 顾楠笑而不语。 她知道肚子里的小家伙根本不是个小姑娘,而是个小男孩。 前世生生从她体内流出来的时候已经六个多月了,他浑身淤青的模样,她到死都没有忘记。 好在上天怜悯,给了她重活一世的机会。 今生她一定护他平安周全。 顾楠将心头泛起的郁气甩掉,吩咐如花:“梳妆吧,今儿咱们酒厂开业,给我梳个喜庆点的高髻。” 如花性子虽然泼辣冲动,梳头的技艺却十分稳妥。 “姑娘放心,今儿奴婢一定给你梳个让所有人都惊艳的发髻。” 如意打趣,“那到时候人家是看咱们姑娘,还是看酒厂开业?” “哎呀,都看都看。” 屋里欢声笑语,响成一团,也将顾楠心头那点郁气散得一干二净。 酒厂建在槐山脚下,有五进院落那么大。 吉时还未到,酒厂门口就已经围满了人。 有酒厂的匠人,也有四周过来看热闹的百姓们。 “这是什么酒厂啊?怎么门口连个牌匾都没有呢?” “孤陋寡闻,这可是清河县主的酒厂。” “前一阵子雪灾,清河县主收留了俺们全村人在这里避难呢,好吃好喝养了我们全村人大半个月呢。” “不止这些,听说这酒厂雇的都是善堂里的可怜人。” “清河县主可是大好人,活菩萨呀,愿老天爷保佑清河县主的酒厂生意兴隆。” 百姓们的赞美和祝福声不绝于耳。 站在最前面的谢恒听了,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哎呀,清河县主来了。” 谢恒循声望去。 只见一辆马车缓缓停下,顾楠从马车上款款走下来。 冬日的风吹起她大红羽缎披风,露出里面的云锦穿花百蝶裙,上面的金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人一时移不开眼睛。 她的头发被精心梳成了高高的发髻,左右各插了一根精致的玉簪,显得高贵而端庄。 肤如凝脂,眉如新月,整个人犹如三月枝头绽放的桃花一般明艳动人。 “草民见过县主。” 四周百姓们纷纷跪下行礼。 霎那间跪倒一片,只留最前面呆呆站着的谢恒。 格外的扎眼。 顾楠眉头微蹙,保持了一早上的好心情瞬间被破坏了。 她目光扫过谢恒,忙抬手示意百姓们起身。 “大家无需多礼,今儿我只是一个生意人,是这酒厂的老板。” 谢恒下意识上前一步,“楠楠。” 顾楠俏脸一沉,声音冷淡。 “谢世子慎言,我与你已经奉旨和离,请你称我一声清河县主。” 谢恒脸色一白,眼神深情又哀伤,好似受了巨大打击一样。 “一日夫妻百日恩,我们之间一定要这样生份吗?” 顾楠觉得好笑,又夹带着一丝恶心。 他们都和离了,谢恒又跑来这儿演深情给谁看呢? “离开侯府那日,我认为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只有生份。” 谢恒后退一步,脱口而出。 “我不接受。” “和离又怎么样?我有信心,我要把你重新娶回来。” “只要你给我机会,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他一脸急切地保证。 四周百姓一片哗然。 他们二人和离的事虽然闹得沸沸扬扬,但其中内情,百姓们并不清楚。 此刻看到谢恒这幅浪子回头,深情款款的模样,很多人都被迷惑了。 “再娶回来?天啊,好霸道又深情的话呢。” “男人嘛,知错能改就算是好的了。” 甚至还有胆大的百姓站出来替谢恒说话。 “县主,给他一次机会。” “就是,夫妻嘛,还是原配的好。” “县主,浪子回头金不换啊。” 顾楠听着百姓们的劝说,再看看眼前谢恒自以为是的深情,差点将早上吃的饭都吐出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气。 “周武。” “末将在。” 身穿铠甲,腰挂长剑的周武大声应了一句,大步走过来。 顾楠冷着脸吩咐,“将谢世子请出去。” “慢着。” 谢恒脸色一变,连忙开口,“我今儿是来送开业贺礼的,也是来买酒的。 你酒厂开业,总不能把送礼的客人和买酒的客人给打出去吧?” 说罢,连忙拍了拍手。 两个小厮手里各捧着一个木盒子走了过来。 谢恒上前打开盒子。 一个盒子里放着一副字画,另外一个盒子里放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白菜。 “天啊,是玉白菜。” “听说白菜寓意百财,店铺开业一般都摆这个,寓意百财聚来。” “谢世子这礼物准备得很有心了。” 围观百姓们的议论声让谢恒不由挺直了腰板。 他含笑看着顾楠。 “就像大家伙真心祈祷你生意兴隆一样,我也是真心实意来送贺礼的,也是真心实意来买酒的。” 周武看向顾楠,神色为难。 虽然他是个粗人,但也听明白了谢恒的话。 若是就这么把谢恒赶走,恐怕围观的百姓都会觉得县主不近人情。 顾楠攥了攥拳头,被谢恒的无耻气得怒气翻涌。 这时,谢恒又上前一步,接着说: “你别生气,我来除了给你送贺礼,也是想向世人表明你的酒厂是有靠山的。” “你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出来做生意不容易,总要让那些地痞流氓知道,你背后是有靠山撑腰的,如此他们才不敢在你的酒厂姿势寻衅。” 谢恒深深看着顾楠,一副我全都是为你好的神情。 第154章靠山 顾楠被谢恒这番自以为是的话恶心到想吐。 “你贺礼来是为了做我的靠山?震慑那些地皮流氓?” 目光扫过那副字画和巴掌大的玉白菜,嘴角勾起一抹嘲弄。 “就凭这幅字画和这尊玉白菜?” 谢恒神色一窒,随即又挺直腰板,看着顾楠的目光颇有微词。 “礼轻情意重,你又不是那等世俗之人,怎么如今也计较起礼物的价钱高低了?” “送什么礼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站在这里。” “我毕竟是侯府世子,那些地痞流氓见了,心里总会生出几分忌惮之心。” 又是一番自命不凡的理论。 顾楠冷笑,最后的一丝耐心也告罄。 “谢恒,你以为你是谁?一个凭借祖上余荫,母亲打点得来的工部郎中而已。” “想做我这酒厂的靠山,你,不,配。” 一字一顿,满眼嘲讽。 谢恒脸色铁青,压低声音斥责顾楠。 “没有侯府在背后做靠山,你一个妇道人家,在生意场上寸步难行。” “我好心好意为你着想,却被你如此嘲讽。” “你要想好了,我现在递个梯子给你,等你吃了亏再想回来爬我这个梯子,可不一定有了。” 顾楠冷冷睨了他一眼,呵呵。 “还请谢世子收回自己的梯子吧,我不屑爬,更不需要爬。” “你!”谢恒气急败坏,声音却被不远处传来的喧闹声打断。 一队人敲锣打鼓,热热闹闹朝这边走来。 围观的人群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纷纷转头看过去。 那队人很快就走近了。 众人这才看清竟然不是一队人马,而是四五队的样子。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老仆,恭恭敬敬冲顾楠施礼。 “前国子监祭酒沈老大人府上恭贺清河县主酒厂开业,老大人亲自作画一幅,玉算盘一个。” 身后跟着两个小厮。 一个手里捧着一幅卷轴,另外一个捧着箱子,箱子里的玉算盘在阳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芒。 “天啊,沈老大人府上派人给县主送贺礼了。” 围观人群一阵骚动。 排在第二位的是周老先生的老仆。 “周老先生送关老爷塑像一个,亲笔墨宝一幅,贺县主开业。” 围观的人更激动了。 他们可能不认识前国子监祭酒,可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周老先生是谁。 那是闻名天下的大儒,又隐居在这槐山之上。 百姓们即便不识字,也对读书人有种天然的敬仰,上山路过周老先生的别院,都恨不得叩拜一番,保佑自家孩子能是个读书的好苗子。 “周老先生也给县主来送礼了呢。” “周老先生学生遍布天下,老先生一送礼,他的学生肯定都要支持县主的酒呢。” 百姓们的议论声传入谢恒耳中,令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红。 这时第三队人过来。 “徐家老夫人和夫人贺清河县主酒厂开业,送玉如意一对,玉貔貅一座,字画一幅。” 四五个小厮捧着玉如意,玉貔貅和字画走过来,又引起一阵骚动。 谢恒眉头一蹙,忍不住问道:“徐家?哪个徐家?” 管家拱手,朗声道:“我家老爷乃是吏部尚书徐大人。” “好家伙,尚书大人,那可是一品大员啊。” 相比之下,谢恒这个不过六品的工部郎中,实在不够看的。 谢恒脸色铁青,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走过来的是平安,尚未走近,就扯着嗓子喊道: “摄政王送玉白菜一对,金蝉一对,招财进宝一对。” 只见那一对玉白菜,一座翠绿,一座水绿。 每一座都像一颗大葫芦般大,雕工细腻,条理分明,犹如湖水一般碧波莹莹。 围观的百姓看得惊呼连连。 “天啊,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玉白菜。” “这是上好的玉石雕刻的,这雕工,一看就是名家雕刻的。” “哎呦,这得比谢世子送的那块贵多少啊?”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众人不约而同看向谢恒.....小厮手里捧的那块巴掌大的玉白菜。 再看看人家摄政王送的。 啧啧。 高下立现啊。 谢恒被众人嘲弄的目光看得面红耳赤,恼怒异常。 嘴唇翕动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庸俗,一群庸俗的人! 他眼巴巴看向顾楠。 顾楠连个眼风都没给他,笑着向沈家,周家,徐家以及平安道谢。 “有劳大家费心了,今日我在这里备了美酒佳肴,还请进院品尝。” 顾二叔和顾三叔上前做了恭迎的手势。 平安笑嘻嘻地摆手。 “县主谢早了,还有太上皇的呢。” 四周响起一片抽气声。 “太上皇?” 平安闪身,身后来了一队禁军,抬着一块蒙着红布的牌匾。 走在最前面的内侍一扬拂尘。 “太上皇赐清河县主亲笔牌匾一座。” 顾楠下跪行礼。 “谢太上皇恩典。” 内侍躬身,“还请县主亲自揭开牌匾吧。” 两名禁卫军抬着牌匾上前。 顾楠走过去,深吸一口气,揭开了上面蒙着的大红布。 银勾铁画的笔迹,明晃晃的五个大字泛着金光。 天下第一酒。 四周百姓们都沸腾了。 “怪不得酒厂门口连个牌匾都没有呢,原来是等太上皇御赐。” “有这天下第一酒的招牌,酒厂肯定能赚个盆满钵满啊。” 顾二叔和顾三叔上前接过牌匾,亲自挂了上去。 “气派,果真气派啊。” “咱们家大姑娘比一般男儿都出色啊。” 顾氏族老们以及顾家子弟都来了,仰头看着牌匾,个个脸上都一脸荣光。 顾楠示意二叔和三叔招呼大家进院吃酒。 酒厂外面也搭了棚子,要摆两日的流水席。 今日前来的百姓都可以吃。 顾楠身边围满了人,一时间四周全是恭喜道贺声。 谢恒站在人群中,看着被众星捧月般围着的顾楠,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如果他和顾楠没有和离,那么今日的一切荣耀,都是他与顾楠共享。 什么都有他的一份。 可现在呢.......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涌上心头,他下意识想靠近顾楠。 却被拥挤的人群挤得踉踉跄跄,险些跌倒。 顾楠明明近在咫尺,他却怎么也走不过去。 只能眼睁睁看着顾楠被众人簇拥着离去。 等到人群散去,才发现只留他和两个小厮独自站在冷风中。 顾楠已经抬脚要进酒厂的门了。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张嘴要喊。 如花蹭蹭蹭跑过来,掐着腰抬着下巴,呵呵一笑。 “谢世子,我们家县主的这些靠山,你也看到了吧? 世子觉得你能比哪一块硬啊?” 第155章孩子? 沈老大人是前任国子监祭酒,周老先生是天下大儒。 徐大人是吏部尚书。 更不用说摄政王和太上皇了。 如花一句轻飘飘的“比哪一块硬”,犹如两个响亮的耳光,狠狠打在了谢恒脸上。 谢恒气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却又觉得自己同一个婢女理论,实在有失身份。 “无知,本世子懒得同你说。” 如花撇撇嘴,做了个不屑的鬼脸,转身走了。 只留下谢恒和两个小厮在风中凌乱。 顾家人笑哈哈都进了院子,没有人理他,更没有人请他入院坐席。 他又拉不下脸来坐外面的流水席,只得转身拂袖而去。 他都已经这般拉下身段来哄顾楠,没想到顾楠竟然如此不给面子。 谢恒越想越生气,也没回侯府,直接去了京城最大的酒楼。 一直喝得酩酊大醉,方才跌跌撞撞出了酒楼。 一队人马从旁疾驰而过,溅起的泥点子溅了他一身。 谢恒勃然大怒,今日在顾楠那里受得窝囊气倾巢而出。 “哪里来的不长眼......” 话尚未骂出口,就看到为首的人勒住缰绳。 “吁。” 马儿扬起前蹄,掉转马头。 马上端坐的人头戴玉冠,宝蓝锦袍,孔雀纹玄色羽缎披风在空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度。 是摄政王萧彦。 谢恒脸色一变,到了嘴边的谩骂生生咽了回去。 萧彦驱马缓缓走回来,居高临下俯视着他,漆黑的眸子没有半点温度。 “多日不见,连叫人都不会了?” 谢恒吞了下口水,喃喃:“景王......啊,摄政王三叔。” 萧彦嗤笑。 “三叔就三叔,摄政王就摄政王,摄政王三叔是什么叫法?” 谢恒握了握拳头,装作听不出萧彦话里的意思,硬着头皮改了称呼。 “三叔。” 萧彦嗯了一声,一手执着马鞭,另一只手整理着袖子。 “你刚才骂谁不长眼?” 谢恒脸色微变 “不是骂三叔,是......” 支支吾吾,又不敢说是因为没看清经过的人是萧彦,只能咬牙道:“骂我自己呢。” 萧彦冷呵一声。 “自己骂自己?呵,你这嗜好挺特别。” 谢恒干笑,不敢吱声。 萧彦终于整理好自己的衣袖,摩挲着马鞭,状似不经意地问: “听说你今儿去了酒厂,当众表示要将清河县主重新娶回来?” 谢恒愣了下,点了点头。 “她本就是我妻子,我如今已经知错悔改,想重新娶回她,以后想好好待她。” 萧彦甩着马鞭的手微微一顿,挑眉睨着谢恒。 “好马不吃回头草。” 谢恒喃喃:“三叔所言虽然有理,但先前毕竟是我.....” 话未说完,就听萧彦接着说了一句:“县主显然是懂这个道理的,所以拒绝了你。” 谢恒....... 敢情顾楠才是三叔口中的好马,他只是那个被丢掉需要回头的草? 反应过来的谢恒脸色涨得满脸通红。 萧彦勾了勾唇,轻轻拍了拍马,转身离开。 谢恒看到萧彦似笑非笑的眼神,脑海中忽然想起今日萧彦送的玉白菜。 他送顾楠一颗巴掌大的玉白菜。 萧彦就送一对葫芦大的玉白菜。 他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 萧彦莫不是故意的? 故意送那一对玉白菜来羞辱他? 再想想萧彦曾经和顾楠有过的春风一度,想想顾楠肚子里怀着萧彦的孩子。 他心中闪过一抹疯狂的嫉妒,怒气直冲天灵盖。 双手紧握成拳,脱口而出。 “我一定会把顾楠重新娶回来的。” 萧彦扬了下马鞭,马鞭在空中打了个转,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回头斜睨着他。 “哦?这么自信?” 谢恒眼底闪过一抹阴翳。 “还有孩子,我会陪着她生下孩子,养大孩子。” 让你的孩子以后只能认我做爹。 马儿一声嘶鸣,下一刻已经回转到谢恒跟前。 萧彦弯腰一把扯住谢恒的衣襟,将他揪到跟前。 丹凤眼微眯,凌厉的视线紧紧盯着谢恒。 “孩子?什么孩子?” 谢恒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双脚险些离地。 有些狼狈地撑住脚,抬头看着萧彦。 半晌,嘴角咧出一抹故作温柔,又带着两分得意的笑。 “三叔还不知道吧?顾楠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骨肉,我的孩子。” 萧彦瞳孔微缩。 “不可能。” 谢恒被迫与他对视着,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了下,心头却升起一抹报复的快感。 “这有什么不可能?她先前是我的妻子,伺候我不是很正常的事? 自然怀了我的孩子也是正常的事。” 萧彦脸色一沉,双目定定打量着谢恒。 似乎在判断他话里的真假。 谢恒被他倏然迸发出的凌厉气势吓得心头突突猛跳,但酒意充斥着脑海,让他暂时忘却了对萧彦的惧怕。 “夫妻嘛,自然还是原配的好,何况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我的孩子。” “女人嘛,有几个不在乎孩子的?只要我诚心悔过,顾楠早晚有一天会重新嫁给我的。” “三叔,你觉得我说得对吗?” 他带着一抹隐隐的挑衅看着萧彦。 萧彦一言不发,扯着谢恒衣襟的手却青筋微露。 半晌却忽然嗤笑一声,一把松开了谢恒。 谢恒后退几步,脚下没站稳,跌坐在地上,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四脚朝天。 “驾。” 马鞭声响起,伴随着一声冷喝,他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萧彦玄黑色的披风飞驰而过。 人已经消失在了拐角处。 一阵冷风吹来,他酒醒了大半,后背不觉惊出一身冷汗。 他刚才哪来的胆子对萧彦那般说话的? 呆呆坐了片刻,眼底又忍不住浮起一抹恶劣的得意。 顾楠肚子里的孩子是萧彦的又如何? 萧彦根本不知道啊。 现在他说那孩子是他的,萧彦应该信了吧? 将来就算是顾楠说孩子是萧彦的,只怕萧彦也不会信的。 呵呵。 他倒要看看顾楠除了他,还能再嫁给谁。 谢恒冷笑着爬起来,却发现摔得有点狠,尾巴骨疼得厉害。 一只柔软的手伸过来扶住了她。 “恒郎,我送你回去吧。” 谢恒转头,对上孟云裳温柔关切的眸子。 他皱了皱眉,想起母亲说的安郡王妃的事,便嗯了一声,任由孟云裳扶着他往外走去。 再说萧彦这边,快马加鞭一路疾驰,快到宫门口的时候,却忽然勒住了马。 “王爷?” 身后的禁军不解地看着他。 萧彦挥挥手,“你们先回宫,本王去办点事情。” 说罢,掉转马头,直奔城外顾楠的酒厂。 第156章本王的孩子? 午后。 宾客散尽。 顾楠坐在厅内,听着陈力在旁边报账,如意在旁边打算盘。 “徐家订酒十坛。” “沈家订酒十五坛。” “飘香楼订酒五十坛,仙客来订八十坛.......” “红袖坊订一百五十坛......” 如花凑到顾楠跟前,满脸兴奋。 “今儿订了这么多单子,咱们库房里的酒就消耗掉大半了。 这才开业第一天呢,照这么下去,咱们以后的生意一定会越好。” 顾楠失笑。 “傻丫头,做生意要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就好了。 今日是开业第一天,这么多人来送贺礼,朝中大人们订酒,是为了人情世故。 酒楼商家订酒是为了结个善缘,这些都不是因为我们的玉冰烧酒好喝。 他们以后要是还能长期订酒,那便是因为咱们的酒好喝。 只有长期客源稳定,咱们的酒厂才能真的赚钱。” 顿了顿,她叹了口气。 “而且酒厂要想赚更多的钱,也不能只靠京城以及周边城镇。” 如花不懂做生意的事,一脸茫然。 “那要怎么才能赚更多的钱?” 顾楠莞尔。 “当然是将咱们的酒卖到大梁每一座州府,你想啊,大梁有三十六个州府。 若是每个州府的百姓都能喝上玉冰烧,你说咱们赚不赚钱?” 如花倒吸一口气,眼底升起憧憬的光芒。 “每一座州府?我的天啊,要真是那样,我们可真是太厉害了。” 她撸起袖子,握紧拳头,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那咱们还等什么?姑娘,赶紧做大做强啊。” “姑娘你说需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就做什么。” 等什么? 顾楠的手微微下移,放在了腹部。 当然是等她腹中的孩子平安降生。 她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现在外面天寒地冻,不宜出行,等到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她腹中的孩子呱呱坠地。 到时候她就带着孩子从清河出发,一座一座城池走下去。 每到一座城池,便开一座酒坊。 一边做生意,一边带着孩子游历天下。 等到疲累的时候,便选一处有山有水,温暖如春的地方定居下来。 有钱有田有孩子。 这一生,她再也不想被困于后宅,日日围着一个男人转,做一个如同井底之蛙的妇人。 只是想想,她就觉得心潮澎湃,难以自抑。 外面响起哒哒哒的急促马蹄声,将顾楠沸腾的思绪扯回来。 马蹄声停,一道玄色身影从门外大步走进来。 如花惊呼:“是摄政王来了。” 话音一落,萧彦高大的身影裹挟着一股冷风走了进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 顾楠心头一颤,下意识松开了放在腹部的手,起身行礼。 “王爷怎么亲自来了?今日多谢王爷送来的贺礼.....” 察觉到萧彦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未说完的话突然卡住了。 心跳莫名加快,她捻了捻手指,暗暗猜度着萧彦的来意。 萧彦深邃的目光在她腹部停留一瞬,视线缓缓上移,薄唇轻启。 声音干哑低沉。 “我要和你单聊。” 陈力,如意和如花不约而同看向顾楠。 顾楠轻轻颔首。 三人行礼后退了下来。 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萧彦大步朝她走过来,不过须臾,就站在了她跟前。 两人距离有些近,他高大的身形几乎将她完全笼罩住。 她能清楚地感觉到萧彦目光灼灼,夹杂着两分探究和思量。 顾楠下意识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爷请坐。” 萧彦深深看了她一眼,径直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两人之间只隔了一张小几, 顾楠摸不准他的来意,不敢冒然开口,倒了杯茶递过去。 “王爷请喝茶。” 萧彦端着茶盏却没喝,只拿茶盏盖轻轻摩挲着茶碗边沿。 也不说话,只抬眸定定地打量着她。 顾楠一瞬间心里漫过无数猜想。 难道他知道自己隐瞒怀孕的事? 很快又都否决了这些猜测,她隐瞒得很好,温嬷嬷又闭口不提,萧彦应该不会知道的。 莫不是因为今日谢恒前来闹事? 不愿再胡乱猜测,她深吸一口气,看向萧彦。 “王爷要聊什么?” 砰。 终于,萧彦将茶盏盖扣在了茶碗上,嘴角微勾。 “本王送的那些补气血的药吃了吗?身子如何了?” 顾楠愣了下,眸光微闪。 心虚啊。 她有身孕,不能随便乱吃补气血的药。 那些药材都被温嬷嬷收了起来,等着有需要的时候再吃。 她弯了弯唇,睁着眼说瞎话。 “吃了,身子如今已经大好,多谢王爷垂询。” 萧彦点了点头,接着问:“你每次都会这般吗?腹痛不止,脸色苍白?” “啊,你....这...”顾楠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脸上,整张脸又烫又红,像煮熟的虾子一般。 这男人怎么能和她讨论月事这般羞人的话题? 这让她如何回答? “本王怀疑先前文昌侯夫人用麝香对你的身子造成了伤害,所以你才会腹痛不止,脸色苍白。” “若果真如此,本王觉得还是宣召太医来为你医治调理。 温嬷嬷的医术毕竟不如太医。” 顾楠吓得浑身一僵,刚才的羞恼全都飞到了脑后。 太医来为她医治的话,怀孕的事就再也瞒不住了。 “温嬷嬷就很好,不用劳烦太医特地跑一趟了,多谢王爷。” “真不用?” “不用不用。” 顾楠连连摆手。 萧彦哦了一声,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顾楠暗暗松了一口气,就听到萧彦忽然换了个话题。 “本王今儿碰到谢恒了,他信誓旦旦早晚要把你重新娶回去。 听说今儿他还特地过来送了贺礼给你。 怎么?见他有了悔改之心,心中又对他抱有希望了?还是说后悔与他和离了? 若果真如此,本王一直在暗中帮你和离,倒是多此一举了呢。” 也没喝茶,怎么说话透着一股莫名的茶味呢? 顾楠盯着小几上逐渐凉掉的茶,暗自嘀咕。 心里却还是因为他突如其来的话升起一抹委屈。 “和离当日,谢恒便向我道歉,我曾说过和他说过一句话:道歉收下,但永不原谅。 离开谢家的时候,我将属于我的所有东西全都带走了。 就连我顾家打的井,都用石头封上了,便已经表明我的态度:我的东西,谢恒一分也别想沾。” 说到此处,她莫名红了眼眶,神情坚定,一字一句道: “不管谢恒如何悔改,对于和离,我永不后悔。” 萧彦眼底浮现出意味不明的光。 片刻,他忽然身子前倾,定定看着顾楠,轻轻一笑。 “所以你腹中的孩子是本王的?” 第157章他都知道 “所以你腹中的孩子是本王的?” 这话灌入耳朵,顾楠惊得一下子倏然站了起来。 起势太过猛烈,连带着身后的椅子都被带翻了。 险些砸到她的脚背。 “小心。” 萧彦长臂一伸,一把将她带进了怀里。 肩膀撞入男人宽敞有力的怀抱,清冽的雪松香味萦绕鼻尖。 顾楠脸一红,慌乱后退一步,拉开了距离。 萧彦进屋到现在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如何就从她的身体,说到谢恒,话音一转又转到了孩子身上? 他怎么知道孩子的事? 他说这话是在试探,还是在陈述? 她该怎么应对? 顾楠一时间心跳如鼓,无数个念头在脑海中疾驰而过,却又没办法集中精神思考,一颗心又慌又乱又急。 出于本能的抗拒,她矢口否认。 “什......什么孩子?王爷在说什么?” “在说你腹中的孩子。” “我...我...没...没孩子。” 萧彦背着手,微微俯身看着她。 顾楠心虚,不敢抬眼看他。 半晌,萧彦缓缓站直身子,低低地笑了。 “小骗子。” 顾楠咬紧了牙关,“我没骗你。” 萧彦低低呵了一声,上前一步。 “你有身孕的事,是上次在兴味楼与谢恒提和离,晕倒后查出来的?” 顾楠抿嘴不语。 萧彦好似也并不需要她回答,自顾自接着往下说。 “本王让平安去找文昌侯府的府医打听,府医只说你是气急攻心才晕倒的。” “本王本来没多想,但之后你就开始让顾家少夫人帮你寻医女。 那时我便觉得奇怪,好端端为何非要请医女随身照顾。” 原来他曾暗中关心她的身体,原来他那时便起了疑心。 顾楠紧紧握着手,心中五味杂陈。 萧彦朝着她又靠近一步。 “后来在报国寺,文昌侯夫人对你用麝香的时候,我就更奇怪了。” “将麝香熏在自己身上,再让你侍疾来害你,这种手段要达到不让你有孩子,恐怕一年半载才能做到。” “长时间使用麝香,对文昌侯夫人也不好,除非麝香短时间内能达到目的。” “包括和离那日你腹痛流血,却只肯让温嬷嬷医治,可惜最后被你以月事为由遮掩过去。” 顾楠轻轻咬了咬嘴唇。 萧彦这家伙实在敏锐得令人心惊。 她一直以为自己遮掩得很好,却不知竟然暴露这么多疑点。 “所以王爷刚才关心我的身体,提出让太医来调理,都是在试探我?” 萧彦又上前一步。 顾楠被他逼得连连后退,一直退到椅子边上。 一屁股坐进了太师椅中。 萧彦俯身下来,两只手分别支在两边的扶手上,好似将她整个人圈进怀里一般。 顾楠紧紧靠在椅子上,一颗心跳得飞快。 萧彦的目光紧紧锁着她,嘴角微勾。 “所以是你自己主动承认,还是本王让太医来诊脉?” 这便是已经笃定她怀孕的意思了。 顾楠深吸一口气,强自按下心头的慌乱。 “我确实有孕了。” 话音未落,她明显感觉到萧彦浑身一僵,呼吸停顿了一瞬。 紧接着灼热的目光直直射向她的腹部,似乎要穿透衣裳看到腹中的孩子一般。 紧接着不知想到了什么,目光一瞬间又变得一片沉肃。 他不高兴有这个孩子吗? 也是,她一个和离女子,转头就生下摄政王的孩子。 传出去,世人定会猜测摄政王与她有染,他不知道要承受多少御史言官们的口诛笔伐。 顾楠眸光微暗,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 下意识脱口而出,“但孩子不是你的,是....是.....” 她想说孩子是谢恒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即便是假的,她也不想和谢恒有一丝一毫的牵扯。 萧彦却蹙眉接口。 “你想说孩子是谢恒的?” 原来他也以为孩子是谢恒。 顾楠心头一缩,说不出来的难受,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我和谢恒先前是夫妻,有....有孩子不是很正常.....” 说不下去了。 顾楠咬着嘴唇,垂眸狠狠压下眼底的雾气。 头顶却响起一声沉沉的冷哼,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捏住她的下巴,轻轻用力,分开了她的嘴唇。 “我说过,不许再咬嘴唇。” 大手微微用力,迫使顾楠抬眸看向他。 “小骗子,以后不许用谢恒来骗我。” 不同于刚才的那句小骗子,这次他的声音带着淡淡的不悦。 顾楠羽睫轻颤,眼底一片茫然。 萧彦轻哼。 “你为了和离做的所有努力,本王都知道,暴雪夜那日,你亲口说过,和离之心绝不动摇。” “刚才你还亲口说过,你的东西,谢恒别想沾一分。” “怀着这样的心思,怎么可能会让谢恒碰你?以你的聪慧,自然有一百种法子躲过谢恒。” 顾楠心头一震,怔怔看着他。 原来他都知道,原来他这般了解她吗? 莫名的,刚才盘旋心头的难受在这一刻通通都不见了。 “王爷刚才不还怀疑我后悔和离吗?怎么又不相信我和谢恒.....” 话音一落,她倏然反应过来。 自始至终,这家伙都在诈她? 萧彦眸光微闪,才不会告诉她谢恒那番挑拨的话呢。 手指上移,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白皙的脸。 顾楠眉头微蹙,轻轻嘶叫。 “疼。” “疼就对了,下次再骗我,编个像样点的谎言。” 萧彦缓缓松开手,依旧保持刚才半笼着她的姿势,霸道地宣布: “所以你腹中的孩子,只能是本王的。” 辩无可辩。 顾楠也就不挣扎了。 “没错,孩子是你的。” 乍然听到她的坦诚,萧彦愣了片刻,盯着她腹部的眼神十分复杂。 又是这种复杂的神情。 顾楠心头乱乱的,连忙道:“这孩子是个意外,你放心,我不会让他成为王爷的困扰。” 萧彦脸色一变。 “什么意思?你要打掉孩子?” “当然不是。”顾楠摇头解释,“再过些日子,路上积雪化完,我就启程去清河。 在清河没有人认识我,也不会有人知道孩子的父亲是你,我会悄悄生下孩子。 以后孩子就跟我姓顾,我不会让他出现在王爷面前,更不会让他造成王爷的困扰。” 她一股脑将自己的计划说出来,却没注意到她每说一句话,萧彦的脸色便沉一分。 等到她的话说完,萧彦的脸已经黑如锅底。 第158章盘算 “谁告诉你孩子会是我的困扰?” 萧彦目光沉沉,声音带着一抹锐利的冷怒。 顾楠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微微怔愣。 “王爷想要这个孩子?” “废话,我的孩子,为什么不要?” 萧彦准备要和她抢孩子吗? 顾楠仿佛被一张无形的手捏住了她的心脏,心口闷闷地喘不上气来。 左手拧着右手,她抬头看着萧彦,眼底带着一抹祈求。 “你能不能.....当作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 萧彦眉头拧成了川字,“不能。” 顾楠心头梗了一下,呼吸有些急促。 她和离了就没打算再嫁人。 这个孩子会是她的唯一。 可她也知道,萧彦如果执意要抢孩子的话,她没有一点胜算。 顾楠放低声音同他商量。 “你将来会娶王妃,你还会有其他的,甚至很多个孩子的。不一定非得我肚子里这个是不是?” “不会。” 什么不会? 顾楠怔忡。 萧彦抿了抿嘴唇,“我没打算娶王妃,你腹中的孩子会是我唯一的子嗣。” 顾楠惊讶又错愕。 他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想嫁给她的姑娘不知道有多少,怎么可能不娶王妃? 太上皇也不会允许他如此放肆的。 “为了抢孩子,王爷竟然连不娶妻的话都说出来了。” 顾楠压根不信他的话。 “你觉得本王在撒谎?” “本王什么时候说过要和你抢孩子了?” 萧彦凤眼微眯,直勾勾地看着顾楠,声音凉浸浸的。 顾楠头皮一麻,心底生出莫名的气恼。 “王爷口口声声要孩子,难道不是要抢孩子?” 萧彦嘴角溢出一抹冷哼,似乎被这话气到一般,眸底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光。 也不说话,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太具有压迫性,令顾楠心头微颤,下意识往后缩了缩。 屋里安静的她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的心跳声。 良久。 外面响起随行护卫的声音:“陛下急召王爷回宫。” 萧彦缓缓站了起来,声音带着一抹暗哑。 “我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的。” 说罢,转身大步流星离开。 一如他来时那般匆忙。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酒厂门口,顾楠拍了拍心口,急速的心跳才逐渐趋于平缓。 给她和孩子一个交代?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呆坐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 另一边,孟云裳将谢恒送回文昌侯府。 谢恒想起母亲的叮嘱,问道:“你可认识安郡王妃?” 孟云裳愣了下,没直接回答。 “好好的怎么说起安郡王妃来了?” 谢恒提了一句昨日安郡王妃来的事。 “先前也没听你说过认识安郡王妃的事,所以母亲并未给郡王妃什么答复。” 孟云裳心中一动。 前日她那般哀求谢恒将她与儿子接回侯府,谢恒都没有松口。 若是她能攀上安郡王府,说不定就能顺利回府了。 她故意含糊其辞。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具体情况还要等见到安郡王妃才能说清楚。” 她扯了扯身上略显寒酸的衣裳,又伸出生了冻疮的手。 有些局促的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只是我如今这般模样,见郡王妃有些失礼呢。” 谢恒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淮阳郡主从门外走进来。 “既然回来了,就别回庄子上了,先在府里将养两日再去见郡王妃。” 孟云裳喜出望外,下意识看向谢恒。 “恒郎?” 谢恒脸色微沉,不解母亲为何突然做此决定。 她明明先前并不喜欢孟云裳。 淮阳郡主没理会儿子不解的眼神,拍了拍孟云裳的手,神色温和。 “你和瑞哥儿这些日子在庄子上受苦了,先前将你们送到庄子上也是因为顾氏闹得厉害,形势所迫。” “如今恒儿与顾氏已经和离,你和恒儿情投意合,瑞哥儿又是恒儿唯一的儿子。 断没有让你们母子继续在庄子上受苦的道理,我这就打发人去接瑞哥儿回来。” 孟云裳受宠若惊,不可置信地看着淮阳郡主。 她心知肚明,淮阳郡主从来都不喜欢她,看不上她的出身。 若不是她生下了瑞哥儿,淮阳郡主断然不会允许她做恒郎的妾。 现在态度忽然转变,莫不是因为安郡王妃? 孟云裳一时间心跳如雷,更加觉得自己刚才的选择是对的。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笑盈盈地向淮阳郡主福身。 “多谢夫人体恤我和瑞哥儿,等瑞哥儿回来了,我带他去给您磕头。 郡王妃若是见到恒郎与夫人如此疼爱我与瑞哥儿,心中定然也是高兴的。” 淮阳郡主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好孩子,既然回来了,就先回你的院子好好将养。 等会儿我拨两个丫鬟,一个婆子去伺候你。” 孟云裳双眼一亮。 她先前是贱妾的身份,身边可只有一个丫鬟。 如今淮阳郡主出手就是两个丫鬟,一个婆子,看来她无论如何咬牙也得攀上安郡王妃了。 她盘算着,满腹心事地离开了。 孟云裳的身影刚消失在院子门口,谢恒便迫不及待地质问淮阳郡主。 “母亲明知道我想把顾楠重新娶回来,为何还要让孟氏和瑞哥儿回来?” 淮阳郡主没好气地点着他的额头。 “顾氏,又是顾氏,她到底给你下了什么降头?成亲三年,我看你对她也没这几日疯魔。” 谢恒抿着嘴不说话。 淮阳郡主坐到他身边,压低声音道:“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 十八年前,安郡王妃曾有个女儿,不小心丢了。 安郡王妃受不住孩子丢了的打击,便开始疯疯癫癫。 这些年一直派人到处找那个丢失的孩子,我琢磨着安郡王妃突然上门,可能与此事有关。” 谢恒一惊,“母亲怀疑孟氏是安郡王府丢失的嫡女?” 淮阳郡主点头,“很有可能,那孩子年龄算起来与孟氏差不多。 我和你说,那孩子出生时就被太皇太后赐了县主的封号。 如果真的是孟氏,这对咱们府上可是大大有利。” “你想啊,巧玉即将入郡王府做萧逸的妾室,郡王府的嫡女又做了你的妾。 安郡王得知此事,定然丢不起这个人,如此咱们正好可以同安郡王谈,让你妹妹做郡王府的世子妃。” 谢恒脸上的神情十分抗拒。 “可.....可儿子现在喜欢的是顾楠。 第159章娶顾楠么? 淮阳郡主瞪了他一眼。 “什么喜欢不喜欢?喜欢能当饭吃?若孟氏真的是郡王府的嫡女,那可是皇室正儿八经的县主啊。 不比顾氏那个半路得来的县主更有根基?顾家不过区区皇商而已。 郡王府可就不一样了,你若是成了郡王府的女婿,于你的仕途也是大大有利。” 谢恒神情纠结。 “可.....可是......” 淮阳郡主满脸不悦,“你还真准备在工部做一辈子六品郎中不成?” “当然不想。” “那还犹豫什么?就这么定了,先让孟氏好好将养两日,我再让人去给安郡王妃送信。” 谢恒习惯了遇事母亲拿主意,便没再反驳。 母亲总归不会害他的。 再说孟氏也不一定就是郡王府的嫡女,若郡王妃见过了,发现不是,母亲自然也就不会再执着此事。 到时他再提出重新求娶顾楠的事,母亲应该不会反对。 “一切凭母亲做主。” 儿子如此听话,淮阳郡主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 “还有一件事,孟氏当日签的卖身文书,好似还在顾氏那里。” “你找时间去趟顾家,找顾氏把文书要回来,这份文书我们得握在自己手里,方才能同郡王府谈判。” 谢恒揉了揉摔痛的尾巴骨。 “好,我歇息两日便去。” 淮阳郡主注意到他坐姿僵硬,“好好的怎么摔到腰了?” 谢恒不敢提起碰到萧彦的事,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心中却在盘算着萧彦是不是信了他的话。 只要在萧彦心中种下一颗怀疑的种子,他和顾楠之间就永远不会有可能了。 萧彦此刻正在御书房发呆呢。 工部尚书和户部周尚书正在汇报受灾百姓的安置以及房屋重建进度。 工部尚书说了半天,也没见摄政王有一句回应。 忍不住抬头看去,见摄政王手里拿着折子,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不由心里一咯噔,额头冷汗都下来了。 “臣也知道此事进度缓慢,还请王爷恕罪,实在是天儿太冷了,臣回去后一定严加督办。” 摄政王依旧一言不发。 屋内气氛一片沉郁,工部尚书额头的汗已经流进了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周尚书道:“你们工部的人做事确实慢,若不是清河县主先帮着安置了许多灾民。 只指着你们工部,今年谁也别想过个好年了。” 清河县主? 萧彦耳尖一动,回过神来。 将手里的奏折合上,摆手道:“行了,此事本王知道了。 工部诸人此番辛苦,本王记下了,你们先退下吧。” 工部尚书与周尚书对视一眼,两脸错愕。 王爷今日竟然没怒斥他们,反而还说他们辛苦? 前所未有的事啊。 工部尚书摸着额头的汗退出御书房,拉着周尚书小声嘀咕。 “老周,你说摄政王今儿是不是吃错药了?” 周尚书脑子里也满是问号。 他们两个哪里知道,萧彦此刻看着奏折,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 孩子。 顾楠有了他的孩子。 丢开奏折,他捏了捏眉心,吩咐内侍:“去叫叶大公子进宫一趟。” 很快,叶崇扬就出现在了御书房。 仍旧一身惨绿罗衣,腰间别着一杆笔。 进门便问:“急匆匆叫我来,有什么急事?” 萧彦将一杯茶递给他,略一迟疑,才开口。 “你手里有没有讲女子孕期注意事项的书?” “噗。” 叶崇扬一口茶水全朝着萧彦喷了过去。 萧彦敏捷往左一闪,掸了掸衣衫,满脸嫌弃。 “多大人了,喝茶还能往外喷。” 叶崇扬没好气地抹了一把嘴上的茶水,一脸不满。 “我今日文思如泉涌,正在家奋笔疾书呢,你急匆匆派人把我找来,就是问我这个?” “拜托,大哥,我是写爱情话本的,不是写百科全书的。” “爱情,爱情懂吗?就是他爱她,她却爱着他,可他不爱她,他只爱她,可她又爱着他,他和他又是兄弟或者仇敌。 就类似这种洒狗血的剧情,我是写这个的,懂?” “竟然问我懂不懂女子怀孕注意事项?我怎么可能.....咦,不对啊。” 叶崇扬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 半趴在桌子上,一脸兴奋地看着萧彦。 “好端端的问我这种问题做什么?谁怀孕了?” 萧彦睇了他一眼,“想什么呢?就....就帮我朋友问的。” “朋友?”叶崇扬狐疑,“什么朋友?” 萧彦脸色一沉,“就是朋友。” 叶崇扬眼珠子转了转。 无中生友嘛。 他懂。 冲着萧彦挤挤眼睛。 “你说嘛,说出来我还可以帮你.....哦,帮你朋友分析分析。” 萧彦挑眉,“分析?就你?” 叶崇扬挺直了身板,拍了拍胸口,一脸自信。 “我可是全大梁最畅销的话本作者,对女人的心思拿捏得十分准确,肯定能帮到你的。” 萧彦沉默片刻,才缓缓开口。 “我朋友他意外和一个女子....嗯,是那女子被人下了很厉害的迷情药,他为了救人,两人行了敦伦之礼。” 叶崇扬兴奋的两眼泛出绿光,比他身上的衣裳还绿。 “这我熟啊,一夜情嘛,要么被下药,要么走错房间,这是我话本开篇常用的桥段。” 萧彦瞪眼,“你到底要不要听?” 叶崇扬缩了缩脖子,“你说,你接着说。” 萧彦接着道:“我朋友今日才知道那女子已经有了身孕,所以想找一些关于女子孕期的书读一读。” 叶崇扬瞪圆了眼睛。 “你...你朋友打算亲自照顾孩子他娘到生产?” 萧彦眸底闪过一道茫然,抬手捏了捏眉心,声音暗哑。 “其实他也没想好,但他很想要这个孩子,孩子的母亲也想要这个孩子。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 抬脚踢了踢叶崇扬,“你不是擅长分析吗?说说该怎么办吧。” 叶崇扬摩挲着下巴。 “什么意思?你.....哦,你朋友只打算要孩子,不要孩子他娘? 就是想借人家的肚子生个孩子,然后去母留子?” 萧彦脱口而出。 “当然不是。” 叶崇扬拍了拍手,“你看答案这不就出来了?” 萧彦眉心微拢,“什么?” 叶崇扬趴在桌案上,支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萧彦。 “你娶了清河县主就行了啊。” 萧彦眸光微闪,“你猜到了?” 叶崇扬翻了个白眼。 “萧远尘,我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除了我之外根本就没朋友好吗?” 萧彦....... 叶崇扬兴匆匆地道:“清河县主想要孩子,你也想要孩子,你娶了她,孩子有爹又有娘,两全其美。” 萧彦若有所思。 娶顾楠么? 第160章提亲 见萧彦沉默不语,叶崇扬接着说:“清河县主刚和离就有了身孕,这消息传出去,世人定然诸多猜测。 要么认为这是谢恒的孩子,谢恒恰好可以抓住这个机会重新求娶她。 要么认为是清河县主不守妇道,她的名声定然受损。 两种情况,你觉得哪一种更好?” 萧彦眼底闪过一抹戾气。 哪种都不好。 叶崇扬两手一拍,“哪一个结果都不好对不对?所以啊,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娶清河县主。” 萧彦捏了捏眉心,心烦气躁。 “你明知道我不想和任何女人有感情上的牵绊。” 叶崇扬双手一摊,“可现实是你已经有了啊。当初清河县主被下药,你就该冷酷无情走开。 这样你就不会有今日这些烦恼了。” 萧彦皱眉,“她中的是桃花雾,不及时解开药性会落下终身残疾的。 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眼睁睁看她受罪,我还是人吗?” 叶崇扬深深看了他一眼。 当日阿彦若是狠心走开,谢恒还能眼睁睁看着清河县主被折磨死? 不过是阿彦不舍得清河县主受罪罢了。 都说当局者迷,果然如此。 他拉长了声音嘿嘿笑了。 “哦,原来你做这些都是为了报恩啊。” 萧彦睨了他一眼。 “说话就说话,别这么怪腔怪调。” 叶崇扬了张椅子坐在萧彦身边,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大哥,你这不是庸人自扰吗?” “你口口声声说要报恩,现在清河县主要么重回火坑,要么名声尽毁。 这不就是你报恩的时候吗?” “娶了她,一来可以解决清河县主的困境,你也报答了人家的恩情,二来也不用抢孩子了,简直完美。” 说罢,见萧彦低头沉思,似乎在认真琢磨他的话。 叶崇扬拍着他的肩膀又下了一剂猛药。 “事情很简单,要么你娶,要么看着别人娶,看着别人睡你的女人,打你的娃。” 砰。 萧彦手里的茶盏瞬间四分五裂,碎成了粉末。 叶崇扬吓得往后一缩,看着好友面沉如水,心中不由暗自感慨。 成了。 这么完美的方法果然只有我能想出来。 等着好友自己解开心里的结,恐怕他只能一辈子打光棍。 他嘿嘿笑着从椅子上跳起来。 “分析完了,你自己看着办吧,我要回去写书了。” “我的天,这真是话本照进了现实啊,你们俩这情况,不就是我正在写的那本重生后嫁给前夫三叔,活生生的素材库啊。” 叶崇扬嘀嘀咕咕转身要走。 萧彦抬头,“回来。” “好嘞。”叶崇扬麻溜倒了回来,“还有什么事?” 萧彦,“你到底有没有女子孕期照顾方面的书?” 叶崇扬眨了眨眼。 “兄弟,我只知道女子怀孕前三个月不能同房,这个算不算?” “滚。” 萧彦抓起一本奏折砸了过来。 叶崇扬无奈地举手,“我去给你找,给你找,行了吧? 真是前世欠你的,冤家呦。” 萧彦在椅子上呆坐片刻,满脑子都是那句叶崇扬那句“睡你的女人,打你的娃”。 “平安,平安。” “属下在。” 平安急匆匆跑过来。 萧彦披着玄色羽缎披风,手握长弓,大步从御书房迈出来。 “收拾一下,随我出城去打猎。” “啊?现在?王爷要去打什么?” “打一对活雁。” 平安一头雾水,“打活雁做什么?” 萧彦朝着马厩大步走去,丢下一句话。 “去顾家提亲。” 砰。 平安惊得原地跌了个狗啃泥。 狼狈地爬起来,发现自家王爷已经飘出去老远了。 老天爷啊。 这是哪道雷终于把我家王爷劈醒了啊。 不过,好似有点劈过了。 这大雪封山的,上哪里去猎大雁啊? 翌日。 顾楠和侄女顾姣姣正在用早饭。 “姑母你今日看起来比昨日还要好看呢。” “这个红豆茯苓糕真的好好吃,姑母你多吃一点。” 顾姣姣人小鬼大嘴又甜,胖乎乎的小手拿着一块点心放进顾楠面前的碟子里。 “姣姣也多吃一点。” 顾楠揉了揉小侄女红扑扑软糯糯的脸蛋,拿起了面前的点心。 宫里赏下来的如玉做的一手好饭,色香味俱全。 顾姣姣很是喜欢,每日一大早起来就跑到顾楠院子里用饭。 顾楠也乐得有小侄女陪伴。 姑侄俩吃得正香,如花急匆匆地从外面跑进来。 喘着气道:“姑娘,摄政王带着一对活雁上门提亲了。” “咳咳。” 顾楠一口点心险些呛进喉咙里,呛得直咳嗽。 “姑娘。” 如花吓一跳,连忙上前拍着顾楠的后背,帮着她顺气。 顾楠一把拉住她的手。 “你刚才说什么?谁来提亲?” 如花双眼晶亮,“摄政王啊,还带了一对活雁,哎呀,姑娘您没看到。 那一对活雁可精神了,也不知道大冬天的,王爷去哪里打来的雁。” 顾楠一脸怔忡。 上门提亲,就是萧彦所说的交代? 如花还在叽叽喳喳。 “夫人和二老爷,三老爷都在前厅招待摄政王呢,姑娘没看到,夫人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她知道,母亲一直在背地里烧香拜佛,祈祷她能够再嫁良人。 可萧彦娶她,也不过是为了孩子。 顾楠心头漫过一丝莫名的苦涩。 抓着如花的手微微用力,声音带出一抹急促。 “你去告诉母亲,我不嫁。” “姑娘?”如花满脸不解,“摄政王不好吗?” 顾楠摇头,“不是他不好,是我没想过再嫁人。 你快去和母亲说一声。” 如花一脸失望,跺跺脚,出去了。 顾楠没了吃饭的心思。 顾姣姣趴在她膝上,仰头望着她,满脸好奇。 “姑母不想再给姣姣找个新姑丈吗?” 顾楠垂眸,揉了揉她白嫩的小脸蛋。 “姣姣想要个新姑丈?” 顾姣姣歪着小脑袋想了想,点点头,随后又摇头。 “小桃的姑母嫁人后,她姑丈可疼她了,总是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我也想要有个这样的姑丈。” “可是哥哥说姑丈对姑母不好,还和外人一起欺负姑母,要是这样的姑丈,我还是不要了。” 顾楠哑然失笑。 姣姣虽然是小孩子心性,却也知道心疼她这个姑母了。 将姣姣一把抱到膝上坐好,抵着她的额头轻笑。 “好,对姑母不好,欺负姑母的姑丈,我们都不要,好不好?” 没等顾姣姣说话,门口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我不会。” 第161章不嫁我嫁谁?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顾楠心头一跳,差点将小侄女摔下去。 萧彦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 不知从哪里过来,身上的玄色羽缎披风下摆沾了一些泥点。 眼下有着一团青影,正扬眉深深看着她。 这人走路怎么没有一点声音呢。 顾楠心头一跳,慌乱移开了目光。 “王爷刚才说什么?” 萧彦勾了勾唇,又说了一遍。 “我会对你姑母好,更不会让外人欺负她,还会给你买好吃的。” 话虽然是对着姣姣说的,但深邃的目光却直勾勾地看着她。 显然是听到了刚才她和姣姣的对话。 顾姣姣双眼一亮,“真的吗?骗人的是小狗哦。” 萧彦点头,“不骗你,骗人的是小狗。” 顾姣姣兴奋地拍着小手,笑嘻嘻扯着顾楠的袖子。 “姑母,我觉得他可以做姑丈哦。” “姣姣。” 顾楠脸一红,连忙伸手捂住小丫头的嘴。 小丫头挣扎着一扭身子,顾楠险些抱不住她。 一只大手拎起顾姣姣,将她放在了旁边。 萧彦的目光落在她的腹部。 “小心孩子,以后不许这么抱她了。” 顾楠怔了下,连忙转头哄顾姣姣。 “你先出去找小桃玩,姑母这里有事。” 顾姣姣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哒哒哒跑了。 少了小丫头的叽叽喳喳,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萧彦的目光直勾勾落在她身上,眼底带着一丝探究。 “为什么不嫁?” 顾楠垂眸沉吟片刻,抬头看向萧彦。 “王爷又为什么要娶?” 萧彦沉默一瞬,才开口道:“我说过会给你和孩子一个交代。 这是我的孩子,我不可能让你将他带走。 你也不舍得孩子,所以我们成亲是最好的选择。” 果然是因为孩子。 尽管早就知道这个答案,顾楠心头还是忍不住泛起莫名的难受。 “我若是不需要这个交代呢?” 萧彦皱眉,“不需要是什么意思?” 顾楠深吸一口气,“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们当日的事是个意外。 我不会缠着王爷负责,王爷也无需负责,更不要委屈自己给我们母子一个交代。” 似乎听出她话里的气闷,萧彦双眸微眯,声音沉了下来。 “顾楠你冷静一点,你怀孕的事遮掩不住的,一旦传出去.......” 顾楠冷声打断他。 “我知道,消息传出去,别人要么以为这是谢恒的孩子。 要么以为我水性杨花,红杏出墙,那又怎么样?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可我在乎。”萧彦下巴微绷,脱口而出。 “明明有办法可以解决的,为什么非要让你和孩子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 顾楠拧眉。 “就算要保护孩子,也不用非得嫁给王爷。” “你已经怀了我的孩子,当然要嫁给我,不然呢?你想嫁给谁?” “谢恒吗?” “你以为本王会让我的孩子叫别的男人爹?” 萧彦倏然上前一步,两只手摁在桌子上,周身的气息又冷又沉。 顾楠被他一连串的质问勾出了两分怒气。 “为什么一定要嫁人?我既然和离了,就没想过再嫁人。” 萧彦呼吸一顿,放缓了声音。 “不嫁人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 顾楠抿了抿嘴唇,抬头看着萧彦,认真道: “我想做生意,想把我的玉冰烧卖到全大梁每一座州府。” “我想走遍天下,见识不同的风景与人生。” “我想靠自己的努力,庇佑家人和自己,这一世过得幸福安宁。” 一口气说出心中所想,每说一句话,她的神情都比先前更坚定一分。 全都说出来后,她的心情突然就平静下来。 “王爷你看,我已经想好了以后的人生如何走。天气暖和了,我便会起程去清河。 我会在清河生下孩子,若是王爷实在舍不下孩子,可以时常去看孩子,不行吗?” 她放低了姿态,眼中隐隐有祈求之意。 萧彦缓缓站直了身子,居高临下看着她。 眼底的光晦涩不明。 许久,缓缓开口,声音暗哑。 “你就这么不想嫁给本王?” 顾楠羽睫轻颤,嘴角漾起一抹苦笑。 “不是王爷的问题,是我不想嫁给任何人,不想再困在任何男人的后宅。 与别的女子勾心斗角,满心满眼都围着一个男人转,将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都系在那个男人身上。” 想起前世落得的凄惨下场,她心有余悸。 “那样的日子,我已经经历过一遭,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了。”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酸涩,屈膝福身。 “还请王爷收回那对活雁,不要再提及成亲的事。” 萧彦脸色冷沉,薄唇紧抿,垂在身侧的手攥了又攥。 许久,方一言不发地起身,玄色披风在空中滑过一道冰冷的弧度。 院子里随后响起他冷淡的声音。 “平安,走。” 透过窗棂看到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外,顾楠一时有些愣神。 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似乎又有着说不出的滋味。 这时,顾夫人掀帘子走了进来。 “母亲。” 顾楠连忙起身。 顾夫人扶着她的手坐下,迟疑一下,还是开口道:“王爷身边的护卫说王爷昨日就上了春山。 在雪地里攀爬了一夜,好不容易打到一对活雁。” 春山位于城南,山里有很多活的温泉眼,所以外面冰天雪地,山谷里却温暖如春。 这个季节,也只有上春山才能打到活雁。 “王爷连家都没回,就跑来咱们府上提亲了呢。” 难怪。 顾楠想起萧彦披风上的泥点子,还有眼下浓重的青影,心头一时有些烦闷。 “母亲别说了。” 她有些失态地打断顾夫人的话。 顾夫人望着她,忍不住抽泣。 “娘知道你一定在谢家受尽了委屈,所以如今才不想再嫁人。” “可摄政王与谢恒不是一路人,娘不愿意看着你因为谢恒就对所有男人失望。” 她满脸期盼地看着顾楠。 “你还不到十九岁啊,正是最好的年华,难道就要这么孤零零地过一辈子吗?” “要真是这样,娘就是死也闭不上眼啊。” “你答应娘,再好好想想好不好?” 顾楠被母亲哭得没有办法,只能胡乱点头先应下。 再说萧彦从顾家离开,吩咐平安。 “今日的事,本王不想听到外面议论一个字。” 她既然不想嫁,自然也不希望外面有流言蜚语传出。 “属下明白。”平安望着笼子里的一对活雁,试探着问:“这对雁......” 萧彦望着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雁,眉头皱成了川字。 平安凑过来攥紧拳头,为自家王爷加油打气。 “王爷,刘备请诸葛亮都是三顾茅庐呢,你这才求亲一次,可不能就这么放弃了啊。” 第162章不想强迫 萧彦抬腿给了平安一脚。 “三顾茅庐是这么用的?” 平安揉着屁股嘿嘿一笑。 “意思就是那么个意思,属下是在鼓励王爷。” “你在诅咒本王得求亲三次才能成功?” 平安愣了下,连忙抬手打了一下嘴。 “哎呦,我这张乌鸦嘴啊。” 王爷好不容易被劈醒了,愿意成亲了。 可不能求亲三次啊。 “好的灵坏得不行。” 平安双手合十,朝着天空拜了拜。 然后笑呵呵地说:“属下先把这对雁带回去养着,说不定过几日就用上了呢。” 萧彦睇了他一眼,却没出言反对。 平安双眼顿时泛出晶亮的光。 太好了,王爷没有放弃啊。 这时有禁军快马加鞭而来。 “太上皇让王爷去趟上阳宫。” 上阳宫。 萧彦一进门就对上了两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可算是来了,朕问你.....” 太上皇的话还没说完,秦太后一把将药送到他嘴边。 “朕什么朕,喝你的药吧,我来问。” 猝不及防被灌了一嘴药,太上皇的话都被噎了回去。 秦太后笑盈盈地看着萧彦。 “听说你打了一对活雁去顾家提亲了?” 萧彦眉头微挑,看了一眼门口站着的平安。 平安摸摸鼻子,嘿嘿一笑。 “属下太激动了没忍住,但属下真的只告诉了一个禁军兄弟。” 好巧不巧,那禁军兄弟是太上皇的贴身护卫。 萧彦收回视线,点头,“没错。” 太上皇惊得险些把药碗摔出去。 “竟然是真的?” “你说说你,朕给你挑了多少大家闺秀你不要?左一个不肯成亲,右一个不肯成亲的。 现在竟然要娶顾氏一个和离过的女人?” 萧彦莫名觉得这话十分刺耳。 “和离又不是她的错,是谢家欺人太甚,再说她和离不也是你下旨同意的?” 太上皇一噎。 “朕没说她和离有错,但她总归出身太低,又和离过,说出去总归名声不好听。” 萧彦冷哼,“她是皇兄你钦封的县主,又捐银子又捐炭,救了多少百姓?” 太上皇将药碗重重拍在桌子上,药汤洒了一桌子。 “那也不行,反正朕不同意她做摄政王妃。” 萧彦默然片刻,声音闷闷的。 “不需要你同意了,人家又没答应。” “没答应?” 秦太后面色惊讶,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不应该啊,以你的样貌,家世和人品,顾家怎么可能会拒绝?” 萧彦薄唇紧抿。 事实就是顾楠真的拒绝了他。 秦太后与太上皇面面相觑。 太上皇神色忿忿地拍着桌子,桌上的药碗震得直晃荡,褐色的药汤又洒出不少。 “阿彦可是摄政王啊,顾家是什么?一个小小的皇商,竟然敢拒绝?” “过分,太过分了。” “不行,朕咽不下这口气。” 太上皇两手叉腰,来回在屋里徘徊着,忽然一转头,兴致勃勃看向萧彦。 “不如朕给你们两个赐婚如何?” “朕亲自赐婚,就不信他顾家敢抗旨不成?” 萧彦支着下巴看着太上皇半晌,才开口。 “皇兄不是不同意我娶顾楠吗?人家拒绝了我,你不是应该高兴吗?” 太上皇用一副“你有毛病”的眼神看着他。 “高兴?你是谁啊?你是我唯一的亲弟弟,当今皇上的亲叔叔。 是我和你皇嫂一把屎一把尿,哦,有点过了,算了,这不重要。 反正是我和你皇嫂最疼爱的摄政王啊。” “他顾家什么身份?一个和离女,本就配不上你,竟然还敢拒绝你? 你说我能不生气吗?我当然要生气。” 萧彦脸色微沉。 “皇兄你能不能别一口一个和离女?她有名有姓,她也没有配不上我。” 太上皇愣了下,气得又拍桌子,这回彻底把药碗震倒了。 药汤洒了一桌子。 “反正我好生气好生气,气到想给你们赐婚。” “你就说吧,要不要朕赐婚?” 萧彦心中微动,沉默片刻,还是摇摇头。 “再等等吧。” 太上皇皱眉,“等什么?” 萧彦想起今日顾楠说起未来的打算,侃侃而谈的模样。 那一刻,她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不一样的光芒。 她说不想再困在内宅。 若皇兄赐婚,恐怕她会以为是自己在强逼她。 “这事皇兄先别管了,我自有主意。” 他摆摆手,上前将桌子上的药碗扶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太上皇。 “来之前我去问过卫太医了,他说你的身体现在还很虚弱,离不得汤药。 皇兄,假装生气拍倒药碗,是逃避不了喝药的。” 说罢,转身离开,走到门口吩咐宫女。 “去找卫太医再多煎几碗药来,洒一碗就再上一碗,喝一碗洒一碗也行。” 太上皇气的跳脚,“这个混账小子,看穿就一定要拆穿吗?” 秦太后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斜了他一眼。 “明明是你戏太烂。” 太上皇...... 他明明做得很隐蔽呢。 往妻子身边挪了挪,他小声嘀咕。 “看到没,我不过假装生气,说道顾氏两句,他就赶紧护上了。 啧啧,看来这小子这次是来真的了。” 秦太后面露微笑,“肯护着是好事啊,说明他眼里能看到顾氏了。 你看他这些年来,不管咱们怎么催,他对任何女人都不正眼看一眼。 他那王府平日里冷冰冰的,哪里有一点家的气息? 小满小时候吃的苦太多了,都说心结难解,当年.....” 事情牵扯到自己的婆婆,已经去世的先帝贵妃,看丈夫脸色微沉,秦太后及时止住了话题。 一把揪住丈夫的耳朵,“难得有他肯松口娶的人,我可警告你,你可不许横插一脚。 若是惹出乱子,小满不肯娶了,我可饶不了你。” “哎呦哎呦,疼。”太上皇顺着秦太后的手劲靠在她肩膀上。 “知道了,我不捣乱还不行吗?” “朕现在好歹也是太上皇,别动不动就扯朕耳朵,一点威严都没有了。” 太上皇捧住秦太后的手。 “来,让我看看手扯疼了没?” 秦太后没绷住,扑哧笑了。 太上皇揽着她,道:“知道你疼他跟儿子似的,放心,我不会捣乱。 我就是突然觉得咱们费尽心思养大的弟弟,有一天就要成为别人的了。 哎呦,这么想想,我这心里难受啊。” 秦太后斜了他一眼。 “你难受不是因为你有心疾?喝你的药吧。” 太上皇...... 一个两个的都来扎他的心,是吧? 太上皇陷入了深深的苦恼,却还不忘操心。 “也不知道那小子接下来打算做什么?真好奇啊。” 萧彦此刻在做什么呢? 第163章认亲 萧彦离开上阳宫,直奔叶崇扬的小院。 叶崇扬却不在家。 小厮道:“我家公子去郡王府看望郡王妃了。” 安郡王妃精神时好时坏,一年当中有大半的时间都是跟着叶崇扬住在小院的。 但她时常想起丢失的女儿,伤心犯糊涂的时候,就会坚持回到郡王府住。 “我不能离开那里,若是南烟回来找不到家怎么办?” 叶崇扬拗不过母亲,只能送她回安郡王府,他偶尔过去探望。 小厮从书房里捧出几本书。 “这是我家公子为王爷准备的,本打算让小人今儿送到府上的。” 萧彦接过去看了一眼,不由眉峰微挑。 《首辅娇妻有点甜》 《重生后我被夫君放在心尖宠》 《世子的小娇妻》 ....... 放眼望去,不是娇软就是甜。 这都什么玩意儿? 萧彦满脸嫌弃就要将书丢回去。 小厮连忙道:“我家公子说这是他特地为王爷准备的,王爷多看看可以了解女子的心思。” 了解女子的心思? 萧彦丢回去的动作一顿。 平安凑过来小声嘀咕。 “叶大公子推荐的书,肯定不一样,王爷多看看,说不定就能摸准清河县主的心思了。” 萧彦默然片刻,将书丢给了平安,背着手走了。 平安捧着书嘿嘿一笑。 太好了。 又有新话本可以看了。 顺便还可以和王爷探讨探讨。 感谢叶大公子。 叶大公子此刻正陪着安郡王妃在文昌侯府呢。 母亲收到文昌侯府的帖子,一刻也等不得,立刻就来了谢家。 叶崇扬看着眼前扯着帕子,一脸忐忑的孟云裳,眼底带着两分忐忑。 安郡王妃紧紧握着他的手,手心里全是一层层粘腻的汗。 她努力睁大眼睛看向孟云裳的方向,无奈眼前只有模糊的光影,隐约可看见有个窈窕的影子。 “扬儿,你快问问。” 安郡王妃急忙催促儿子。 叶崇扬解开身上的荷包,倒出两块玉牌,拿出其中一块递给了孟云裳。 “不知你可认识这块玉牌?” 孟云裳只看了一眼,面露惊讶之色。 “咦,这不是我前些日子当掉的玉牌吗?怎么会到了公子手里?” 叶崇扬呼吸一窒,没等他再问,旁边的安郡王妃按捺不住,朝着孟云裳的方向伸手抓去。 “郡王妃。” 孟云裳伸手扶住她。 安郡王妃紧紧握住她的手,急切地追问:“这块玉牌是你的吗?还是你从哪里得到的?” 孟云裳心头砰砰跳得厉害。 “玉牌是小的时候我爹给的,他说是我的东西,让我收好。” 安郡王妃手一颤,握得更紧了。 “你的东西?你是说这块玉牌是你的?” 孟云裳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茫然点头。 “我爹是这么说的,我自小就一直收在身边,舍不得佩戴,若不是真遇到了苦难,我也不舍得去当铺当掉。” 话未说完,安郡王妃就激动地掉下眼泪。 “是南烟,你一定是我的南烟啊。” 南烟是谁? 孟云裳茫然看向叶崇扬。 叶崇扬眼底亦泛着激动之色,强自克制着扶起安郡王妃。 “实不相瞒,我有一个妹妹叫南烟,十八年前,因遭遇流寇,不慎将妹妹丢失。 这些年来,我和母亲一直在寻找妹妹。 我妹妹身上有一块玉牌,便是你手上这块,她与我的这块原是一对。 是母亲特地请大师亲手雕刻的。” 说着拿出自己那块玉牌递到孟云裳眼前。 两块玉牌合成一处,一幅秋日山景图跃然而出,活灵活现。 孟云裳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拿着玉牌的手不停颤抖。 所以她可能是安郡王妃丢失的女儿? 安郡王府的嫡女?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沸腾了。 “母亲不是说妹妹身上还有一处胎记吗?不能单凭一块玉牌确定妹妹的身份。” 叶崇扬勉强找回一丝理智。 安郡王妃抹着泪,“对,对,你妹妹右肩上有一块红色的蝴蝶形状的胎记。 你身上有胎记吗?” 她眼巴巴地看着孟云裳。 “可以让嬷嬷看看你的肩膀吗?” 孟云裳下意识摸了摸右肩,咬着嘴唇跟着嬷嬷进了内室。 不过片刻,嬷嬷从内室走出来。 “禀王妃和公子,这位姑娘的右肩处确实有一处,看起来像胎记,又有点像疤痕。 形状像一只断翅的蝴蝶一般,与小县主身上的胎记有几分像。” 孟云裳系好衣裳从内室出来。 她两三岁的时候被未烧尽的炭火烫伤过,在右肩处留下一点疤痕。 谢恒与她亲热的时候,曾亲吻过那个疤痕,笑着打趣,说:“你这疤痕乍然看起来像只断翅的蝴蝶,倒也不难看。” 至于疤痕之前,原来是不是有胎记,她不记得了。 她动了动嘴唇,将这话咽进了肚子里。 “是南烟,你一定是我的南烟。” 安郡王妃颤巍巍上前,一把抱住孟云裳,嚎啕大哭。 “我可怜的女儿啊,娘总算是找到你了,这些年你都在哪里啊?娘找得你好苦啊。” “是娘对不住你,当年娘不该信任那个贱人,将你交到她手里的。” “我的南烟啊,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安郡王妃哭得涕泪纵横。 一旁的叶崇扬眼底亦泛着泪光,看着孟云裳的眼神柔和而激动。 孟云裳呆若木鸡,一颗心却激动得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 她真的是安郡王府的嫡女? 她也是县主了? 这个念头在心底涌起,冲得她两眼泛黑。 第一反应便是早知她是安郡王府的嫡女,是县主,她就不费尽心思回文昌侯府了。 怪不得淮阳郡主突然对她和颜悦色起来。 原来她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却故意瞒着她。 该死的老虔婆。 她咬牙压下心头的恨意,回抱着安郡王妃,怯怯地叫了一声。 “母亲。” “哎,哎,娘在,娘在。”安郡王妃一边应,一边哭,仿佛要把十几年积压的泪水都哭尽一般。 孟云裳想起自己这些日子的遭遇,如今就要苦尽甘来,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母女俩抱头痛哭好一会儿才止住。 叶崇扬一边帮母亲擦泪,一边劝:“好在如今总算找到妹妹了。 有我在呢,以后不会再让妹妹受一点委屈。” 安郡王妃点头。 “你赶快回府告诉你父亲一声,让他进宫禀报陛下,咱们郡王府的南烟县主找回来了。” “南烟,我们走。” 安郡王妃紧紧握着孟云裳的手,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淮阳郡主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慢着。” 第164章换亲 淮阳郡主走进来,用帕子压了压眼角。 “恭喜郡王妃找回失踪的女儿,我听到此事,也跟着掉了一箩筐的眼泪呢。” “唉,真是世事难料,谁能料到我家恒儿的妾室竟然就是失踪多年的南烟县主呢。” 一句话,令叶崇扬和安郡王妃脸色大变。 孟云裳脸色发白。 叶崇扬脸色铁青,“世子在吗?还请世子写下放妾书,我要立刻带我妹妹离开。” 淮阳郡主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们找了云裳很多年,我也很是感动呢,不是我故意阻拦,实在是这里面有一桩难事。” 叶崇扬皱眉,“什么难事?” 淮阳郡主道:“当初恒儿满心喜欢云裳,是真心想将她娶为平妻的。 无奈顾氏从中作梗,硬生生在京兆府衙门将云裳贬成了贱妾。 云裳当初是签了卖身契入府的,她的卖身契如今还在顾氏手里呢。 卖身契不拿回来销毁,你们就算是将她接回郡王府,她也还是贱妾的身份。” 叶崇扬眉头紧皱。 当初谢恒娶平妻又贬为贱妾的身份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他也听说了几嘴,还曾念叨要当成素材写。 谁也没料到素材的主角之一竟然是他的亲妹妹。 淮阳郡主觑着他的神色,接着说:“不瞒你说,恒儿昨日曾去过顾家交涉,想拿回云裳的卖身契。 顾氏躲着不见人,不过你放心,我们会想办法拿回云裳的卖身契。” 叶崇扬神色缓和两分。 淮阳郡主笑了笑,又让人将谢瑞叫进来。 “瑞哥儿,这是你嫡亲的外祖母和你的亲舅舅,快和外祖母,舅舅见礼。” 谢瑞这些日子在庄子上受了不少苦,已经很会看人眼色。 见面前的郡王妃和叶崇扬衣着华贵,便知道是有钱人。 又转头看了一眼孟云裳。 孟云裳朝他点点头,柔声道:“快叫外祖母和舅舅啊。” 谢瑞跪在地上磕了个头,甜甜地称呼。 “外祖母。” “舅舅。” 他本就长得虎头虎脑,十分机灵的样子,加上淮阳郡主刻意给他打扮过,看起来机灵又可爱。 安郡王妃看不清孩子的模样,但听着小孩子甜甜叫自己外祖母,一颗心顿时就软了。 她摸索着将谢瑞搂进怀里,仔细摸了摸他的小脸,又拿出随身带的玉佩当见面礼。 谢瑞乖巧地偎依在她怀里,关心地问:“外祖母的眼睛看不见吗?” 安郡王妃摸了摸他的头。 “你娘走丢了以后,外祖母总是伤心地哭,哭的次数多了,眼睛就看不清楚了。” 谢瑞似懂非懂,却很会说好听的话。 抱着安郡王妃的胳膊,笑眯眯地说:“现在外祖母找到我娘了,就不用再哭了。 太好了,外祖母的眼睛很快就能看到了。” “哎呦,你这孩子可真会哄外祖母开心呢。” 安郡王妃搂着谢瑞亲了又亲,满脸笑意。 看着母亲脸上久违的笑意,叶崇扬脸上也有了几分笑容,扯下腰间挂着的玉扣给了谢瑞做见面礼。 谢瑞一手拿着玉佩,一手拿着玉扣,眼底泛着晶亮的光。 祖母说的果然没错。 说好听话哄外祖母和舅舅,果然能得到好东西呢。 淮阳郡主笑着看了谢瑞一眼,“我有几句贴心的话想和郡王妃说说。” 安郡王妃抿了抿嘴,“你说。” 淮阳郡主叹息两声,方才开口。 “我也是有女儿的人,天底下母亲疼爱女儿的心都是一样的。 女儿巧玉不日就要入郡王府做世子的妾室了,我这心里也是难受的厉害。 我知道郡王妃和叶大公子也不舍得云裳做妾,不如这样你看行不行? 郡王妃回去同郡王爷商量一番,让恒儿重新娶云裳做世子夫人。 您让萧世子娶我女儿巧玉做世子妃,如何?” 叶崇扬脸色微变,倏然站起来瞪着淮阳郡主。 “夫人的意思是要换亲?” 淮阳郡主掩嘴而笑。 “叶大公子何必说得那么难听呢?这是对咱们双方都有好处的事。 我不舍得我女儿为妾,你们也不舍得云裳为妾,都是为了她们好的事。” 叶崇扬皱眉,“我妹妹是太皇太后钦封的县主,并不一定非得要做谢恒的妾。” 他心底对谢恒压根就没有好印象。 淮阳郡主,“就算是恒儿写了放妾书,云裳和恒儿的事情闹得满京城皆知,她以后还能再嫁给谁?” 叶崇扬满脸不悦。 “那也好过做你们谢家的妾室强。” 他转头看向孟云裳,神情肃然。 “妹妹,你怎么想的?只要你说一句不愿,我便是拼了命,也会带你离开谢家。 等再过个三年两载,哥哥一定为你再寻一门亲事。 京城如果找不到,哥哥就将你嫁到外面去,找一个疼惜你的夫君。” 孟云裳攥着手,垂眸掩去眼底的不愿。 嫁到外面? 她给人做过妾,还生过儿子,就算是再嫁,也无非是一些品阶低的小官而已。 运气好点能捞个诰命夫人,运气不好,还要她陪着辛苦操劳半生,到头来可能什么都没捞到。 她可不舍得离开繁华又热闹的京城。 虽然心底不愿,但她面上却做出一副纠结不舍的模样看向谢瑞。 谢瑞突然扑进她的怀里,哭着道:“我不要娘亲走,娘亲你别走,别不要瑞哥儿。” 孟云裳抱着儿子,眼泪啪嗒啪嗒流下来。 “哥,瑞哥儿自生下来就没离开过我。” “我舍不得瑞哥儿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只说自己舍不得孩子。 可孩子姓谢。 叶崇扬嘴唇紧抿。 淮阳郡主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安郡王妃道:“事情牵扯到府里的侧妃和世子,此事我也做不了主,且等我们回去和郡王商量一番。” 淮阳郡主起身送客。 “那我就在家等着郡王妃的好消息了。” 叶崇扬带着安郡王妃离开,孟云裳自然要留在文昌侯府。 好不容易找到的女儿,却不能带走。 安郡王妃上了马车忍不住又哭起来。 “怎么就成了贱妾呢?我好好的女儿啊。” “扬儿,你一定要盯着谢恒,让他赶快将南烟的卖身契拿回来。” 见母亲哭得这般伤心,叶崇扬捏了捏眉心。 他信不过谢恒。 “母亲放心,我会想办法拿回妹妹的卖身契。” 母子二人这边商议着如何拿回孟云裳的卖身契。 文昌侯府内,淮阳郡主和孟云裳却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第165章代价 安郡王妃和叶崇扬离开,孟云裳哄着谢瑞出去玩。 转身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眸中泛着愤怒的火星子。 “怪不得你突然转了性子,对我这么好,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我的身世,是不是?” “你故意早我母亲和哥哥一步,将我留在侯府,你安的什么心?” 淮阳郡主一脸冤枉。 “天地良心,我把你和瑞哥儿接回府,真的是因为心疼瑞哥儿,可真不知道你会是安郡王府丢失的那位县主。” 她似笑非笑看着孟云裳。 “再说了,就算你是在庄子上被安郡王妃找到,你就真能回去吗?” “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顾氏手上呢。” “一个签了卖身契,做了贱妾的女儿,你觉得安郡王能认吗?” 孟云裳脸色微变,恨得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顾氏,又是顾氏。 她距离县主的身份只有一步之遥,却被顾氏捏住了命门。 淮阳郡主拉着她坐下,拍了拍她的手,声音缓和下来。 “我刚才的提议也是真心为你好,你和恒儿的事闹得满京城沸沸扬扬。 又在兴味楼闹出那样大的事,你若真离开了侯府,纵然有县主的身份,哪个高门权贵能娶你? 除非你自愿嫁入寒门或者末流小官,过那穷苦日子。” 她当然不愿。 孟云裳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眼底的猩红逐渐褪去。 淮阳郡主接着说:“你若留在侯府就不一样了,恒儿扶正了你,以后你就是文昌侯府的世子妃。 待将来恒儿袭了爵,你就是堂堂正正的一品侯夫人。 瑞哥儿就是侯府世子,将来整个侯府都是瑞哥儿的。” 孟云裳心中颇为意动。 穷酸日子,她真的是过够了。 自跟了谢恒之后,她早已经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 心中一番思量后,她抬着下巴看向淮阳郡主。 “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会想办法回郡王府一趟,说服父母让巧玉做郡王府世子妃。” 淮阳郡主面露微笑。 孟云裳话音一转,“但我有条件,以后这文昌侯府必须由我说了算。 我要做侯府说一不二的当家主母。” 淮阳郡主,“好,都依你。” 孟云裳松了口气,面露得意和向往之色。 她永远记得第一次见顾楠的样子。 那是顾楠嫁给谢恒的第二年,出门巡视自己的嫁妆铺子。 头戴翠钿花钗,上面镶嵌着宝石,一身华贵的妆花云锦石榴长裙,整个人光华四射。 她站在路边的摊子上看着顾楠昂首离去,整个人嫉妒得快要发疯。 原来侯府世子夫人这么风光。 从此以后做侯府世子夫人的念头在她心底深深扎根。 “可是顾氏肯定不会轻易将卖身契还给我的。” 她蹙眉看向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阴着脸,“那就想办法逼她拿出来。” “怎么逼?” 淮阳郡主低声同孟云裳耳语起来。 孟云裳听后,眼底闪过一抹阴沉笑意。 这一次,她要让顾楠为先前贬她为贱妾付出应有的代价。 ------ 叶崇扬将母亲送回安郡王府,直接去了摄政王府。 见面就迫不及待地开口请求。 “你能不能去找找清河县主,让她把我妹妹的卖身契还回来?” 萧彦愣了下,缓缓坐直了身子。 “认亲了?不是让你再等等吗?我派去的人还没查到孟氏的过往呢。” 叶崇扬在对面坐下,端起桌上的茶一饮而尽。 “不用查了,她就是我妹妹。” “但凭一块玉牌?你太武断了。” 叶崇扬摇头,“还有身上的胎记呢,我母亲身边的嬷嬷已经验过了。 孟云裳就是我妹妹南烟,不会有错的。” 女子身上的胎记不好向外男道,叶崇扬只提了一嘴,并没有细说。 “妹妹我已经认了,谢恒不是良配,我不想让她留在谢家做妾。” “我妹妹的卖身契还在清河县主身上,你能不能帮我去问问她,让她把卖身契还给我?” 萧彦眉头皱了皱。 “为什么让我出面?你可以自己去递帖子拜访顾家。” 叶崇扬搓了搓手,小声道:“先前我妹妹和清河县主之间应该闹得很不愉快。 我和清河县主又不熟,我怕自己去的话,她不肯把卖身契给我。 你们俩这不是有点那什么特殊关系嘛,你就帮我去问问呗。” 听到“特殊关系”几个字眼,萧彦眸光微深。 叶崇扬撞了撞他的肩膀。 “你不是吧?兄弟这么多年从来没开口求过你什么?你不会是要拒绝我吧?” 萧彦淡淡睨了他一眼,目露警告之意。 叶崇扬连忙坐直身子,举起双手,一副投降状。 “不碰你还不行吗?你给句话,到底陪不陪我去?” 萧彦沉吟片刻,“陪你去没问题,但她若是不给,你别勉强。 她和你妹妹先前是妻妾,未经她人苦,莫劝她人善。” 叶崇扬目露苦涩之意,情绪有些低落。 “我当年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妾室欺凌至此,母亲的痛苦我历历在目,又怎么会去苛责清河县主? 你放心吧,她若是不肯给,我便诚心祈求,绝不会生出怨言。” 萧彦起身,“走吧。” “走?去哪里?” 叶崇扬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跳起来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两人到了顾家。 顾二叔接到消息,急咧咧跑出来迎客。 这么冷的天,硬是跑出一头汗,看着萧彦的目光带着警惕与担忧。 昨日摄政王才来家里提亲,今儿怎么又上门了? 往他身后看了一眼,没看到活雁。 听说是有事来见顾楠,顾二叔连忙打发人往内院去送消息。 不由暗暗松了口气。 不是来提亲就好,他真怕摄政王提着雁再来一次。 再拒绝一次摄政王,想想他的腿就发软。 已是午后。 顾楠午睡刚醒,整个人正懒懒地躺着发呆。 或许是怀了身孕的缘故,她现在格外能睡。 得了下人禀报,说萧彦带着叶崇扬来了。 “叶大公子?” 她怔然片刻,隐约猜到二人的来意,换了见客的衣裳去了前厅。 萧彦慵懒地靠坐在椅子上,心不在焉听着顾二叔与叶崇扬客套。 “姑娘来了。” 听到外面下人的声音,他下意识收起长腿,正襟危坐。 帘子掀开,顾楠走了进来。 扯开头上罩着的大红羽缎斗篷,露出一张粉嫩红润的脸。 午后的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她正个人沐浴在金色的光影里,清亮的杏眸转头看过来。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萧彦不由心头怦然一跳。 第166章小时候? 沐浴在光影里的人莲步轻移,朝他缓缓走了过来。 解开外面罩着的斗篷,白皙粉嫩的脸泛着淡淡粉色。 眉不点而翠,唇不妆而赤,杏眼微转,灿若繁星。 萧彦心下觉得奇怪。 不过两日不见,她看起来怎么更加好看了呢? 她携着光影走来的瞬间,竟让他一时移不开眼睛。 哐当。 萧彦回神,循着声音望去。 却见叶崇扬满脸惊讶地望着顾楠,因为起身太急,将身后的椅子带翻在地。 他却恍然未觉,怔怔望着顾楠。 萧彦眉头蹙了下。 笃,笃。 手指弯出一截,重重敲了敲椅子扶手。 叶崇扬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目光忍不住又看向顾楠。 脱口而出。 “请问县主,我们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萧彦的手忍不住摁在了扶手上,凌厉的光射向叶崇扬。 这小子话本写多了? 话本里搭讪的桥段都敢拿出来用? 对叶崇扬突如其来的问题,顾楠愣了下,不由莞尔。 “叶大公子贵人多忘事,先前在谢家的赏菊宴上,我们曾有过一面之缘。” 顾楠屈膝行礼,“多谢过叶大公子当日帮着讨债之恩。” 叶崇扬挠头。 不是那次见面,隔着屏风呢,他都没看清顾楠长什么模样。 “我的意思是说咱们......” “咳咳咳咳!” 身后响起剧烈的干咳声。 叶崇扬转过头去,“阿彦你嗓子不舒服?” 顾楠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萧彦抿着嘴唇,牙缝里挤出三个字。 “说正事。” 搭讪没有用。 叶崇扬醒神,连忙拱手说明来意。 “......我知先前舍妹与县主之间多有龃龉,只是家母和我寻她多年。 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只盼着一家骨肉团圆,还请县主高抬贵手,将舍妹的卖身契给我吧。” 虽然心中大致猜到他们的来意,顾楠神情还是恍惚了一瞬。 前世临死前那一幕又浮现在眼前。 谢恒揽着满脸娇俏的孟云裳笑得肆意。 “你还不知道吧?云裳如今可是安郡王的女儿,是县主了,你该给云裳挪位置了。” 谢恒的嘲讽,孟云裳的炫耀,全都化作一把利剑,不停得扎进她心里。 让她死不瞑目。 想起前尘往事,顾楠眼底浸出两分冷意。 重生回来,她毫不犹豫将孟云裳贬为可以买卖的贱妾。 却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还是被安郡王府认了回去。 “县主?” 见她冷着小脸一言不发,叶崇扬踌躇着叫了一声。 “县主可有为难之处?” 为难倒是没有。 纯粹不想给。 前世孟云裳踩着她的骨血上位,凭什么今生她还可以坐享荣华? 只是叶崇扬毕竟帮过她,与她有恩。 而且..... 她抬头看向对面的萧彦。 他陪着叶崇扬一起前来,也是希望她将卖身契给叶崇扬吧? 她若是直接拒绝,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见她看过来,萧彦勾了勾唇。 “按照自己的想法做决定,有本王在。” 有本王在,四个字蓦然撞入心尖。 顾楠心头颤了下,倏然想起在兴味楼,两人商议卖嫁妆铺子时。 他对自己说无需隐忍。 暖意乍然从心底泛起,刚才生出的冷意和恨意缓缓退去。 叶崇扬道:“若县主肯高抬贵手,叶某必定感激不尽。 以后有用到叶某的地方,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着,诚心诚意弯下腰去。 顾楠心中唏嘘。 她倒是能捏着孟云裳的卖身契不放。 但面对叶崇扬如此真诚的态度,她到底还是心软了。 孟云裳倒是捡了个好哥哥。 “叶大公子护妹之心令人感动,既然大公子开了口,我便将卖身契还给你。” 叶崇扬没料到顾楠如此痛快就答应了。 喜出望外,连连鞠躬道谢。 “县主真是人美心善,心胸宽广,令人钦佩。 叶某回去定当每日三柱高香诚心祈祷,祝愿县主以后得遇良人,早生贵子,儿孙满堂,福气满满......” 他一高兴,好听话犹如不要钱似的往外蹦。 得遇良人。 早生贵子。 儿孙满堂。 这番话若平时听着也没什么,偏偏萧彦在场。 这词就多了那么几分微妙的意味。 顾楠目光不期然和萧彦撞在一起。 见他斜斜靠着扶手,眸光湛湛,目光犹如鹰视狼顾,正深深盯着自己看中的猎物一般。 顾楠被他看得脸上热意升腾,有些慌乱地转过头去,吩咐如意去把孟云裳的卖身契找出来。 她来前厅之前已经预料到此事。 因此如意很快就拿着卖身契回来了。 顾楠道:“我让如意跟着叶大公子走一趟京兆府衙门,将此事处理妥当。” 消奴籍必须有主家的人在场。 叶崇扬再三谢过,告辞离开。 萧彦走到门口忽然顿住脚,转头看向顾楠。 “王爷还有事?” 萧彦眸光深幽,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轻笑。 “还以为长出了爪子,却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善良。” 小时候? 顾楠茫然。 难道萧彦认识小时候的她? 拧眉想了想,她确信小时候没有见过萧彦。 想要再问,看到萧彦背着手已经走远。 这时,小厮惊慌失措跑过来。 “不好了,来了一群人打进咱们府里来了。” 顾二叔面色一变,匆匆跑了出去。 顾楠眉头蹙了下,也跟了过去。 远远看到一群人浩浩荡荡冲了进来。 为首的人一身赤红色正一品官服,留着络腮胡,气势汹汹。 二叔刚迎上去拱手,就被对方一脚踢开了。 “滚开,让清河县主出来说话。” 顾楠远远看到这一幕,不由脸色微变。 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扶住佝偻着腰,脸色发白的顾二叔。 “二叔你没事吧?先去找大夫看看。” 顾二叔撑着腰勉强站稳,摇摇头。 “我不要紧,二叔在这里陪着你。” 他执意挡在顾楠前面,努力挺直腰身看向络腮胡。 “大人有什么事和我说便是。” “和你?”络腮胡子微抖,面露鄙夷。 “你什么身份?知不知道我是谁?我乃宗人府一品左宗正庆郡王。 就你?一介商户贱民,也配和本郡王说话?闪一边去。” 一把推开顾二叔,抬着下巴打量顾楠。 “你就是清河县主顾氏?” 顾楠颔首,神色冷淡。 “正是,敢问郡王为何......” 话未说完,就见庆郡王挥着手里的长鞭,犹如一条吐着信子的蛇一般,直直朝着顾楠打过来。 两人距离太近,顾楠避无可避。 鞭子带起的凌厉风声扑面而来,鞭子上的倒刺越来越近,在顾楠眼底无限放大。 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如坠冰窟。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扑过来挡在了她前面。 啪。 鞭子打在皮肉上的声响伴随着一声闷哼。 顾二叔苍白着脸,微胖的身躯在她面前缓缓倒下。 顾楠目眦欲裂。 “二叔。” 第167章欺辱 顾楠冷冷看了他一眼,解下身上的斗篷盖在顾二叔身上。 那一鞭子抽在二叔后背上,衣衫尽裂,鞭子上的倒刺带出来的皮肉血迹斑斑。 “二叔。” 顾二叔颤抖着身体,脸色苍白如纸,龇着牙安慰红了眼眶的顾楠。 “别怕,二叔皮糙肉厚,养养就好了。” 顾楠嘴唇紧抿。 这么深的伤口没有一个月,根本养不好。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泛起的怒意,吩咐下人先将二叔抬下去上药。 顾二叔不放心,小声叮嘱她,“对方是郡王,你别和他硬碰硬。” 顾楠点头,看着二叔被抬下去,轻声吩咐如玉一句,才转头看向火冒三丈的庆郡王。 努力攥着手心,眼底还是忍不住泛起了火星子。 “就算我顾家门庭再低,我也是太上皇钦封的县主,郡王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就冲进来打人?” 庆郡王冷哼。 “不分青红皂白?本王从来不做无理之事,便让你知道今日为何打你?” 转头看向身后。 “南烟侄女,你说是不是顾氏强逼你为贱妾?” 孟云裳扶着安郡王妃缓缓走进来,身后还跟着淮阳郡主。 一身素衣,鬓边还簪了一朵小白花,整个人看起来比白莲还要素净可怜。 冲着庆郡王柔柔下拜,未语泪先流。 “我与谢世子相识在先,本已谈婚论嫁,奈何顾氏从中横插一脚,生生破坏了我与谢世子的婚事。 后来又假装贤良,答应谢世子娶我为平妻,却在成亲当日,故意败坏我名声。 强逼我签了卖身契,入府做了贱妾,从此被她捏在手心,多番凌辱。” 一番颠倒是非,倒打一耙的话气坏了顾家人。 如花抢先跳出来怒骂,“你胡说,分明是你与谢世子未婚苟合,坏了名声,只能做贱妾。 如今却倒打一耙,全推到我家姑娘身上,说这话也不怕风大闪了你的舌头。” 孟云裳哭得梨花带雨,满脸委屈地哭倒在安郡王妃的怀里。 “我不是,我没有,母亲,你相信我。” 淮阳郡主站出来,“我可以作证,云裳说的话都是真的。 云裳如今可是县主,一个贱婢也敢胡乱指责她。” 好不容易找到女儿,安郡王妃哪里舍得她受委屈。 一边哄着孟云裳,一边冷着脸吩咐贴身嬷嬷。 “敢欺辱县主,给我掌嘴。” “我看谁敢动她一下。” 顾楠冷着脸上前一步,将如花扯到身后。 她身上到底有县主的身份,贴身嬷嬷不敢造次,悻悻放下了手。 “她不敢,本王敢。” 庆郡王用鞭子指着顾楠。 “本郡王身为宗人府左宗正,修玉牒,申教诫,议赏罚是本王分内之事。 你强逼我南烟侄女为妾,欺辱皇室,犯了大不敬之罪,按照朝廷律令,罚鞭刑五十。 本王手里的鞭子乃先皇所赐,纵然你是太上皇钦封的县主,本郡王照样可以打你。” 他摔着长鞭逼近顾楠。 “今儿你若是乖乖把我南烟侄女的卖身契还回来,当面向我南烟侄女道歉。 再乖乖领了这五十鞭子。你这大不敬的罪咱们就此揭过。” “南烟侄女,我这么处置,你觉得可妥当?” 孟云裳靠在安郡王妃怀里,红着眼满脸感激。 “幸好今日有叔父给我做主,不然我这满身欺辱都没地方说理去。” 眼底深深看着顾楠,闪烁着浓浓的得意之色。 别说五十鞭了,就是十鞭子下去,顾楠小命也难保。 今日顾楠必死无疑。 同样幸灾乐祸的还有淮阳郡主。 她心底恨透了顾楠,满脸期待地看着庆郡王,甚至在心底暗暗祈祷庆郡王打恨一点。 打死顾楠这个贱人方才能消她心头之恨。 庆郡王狞笑着,扬臂挥鞭挥向顾楠。 鞭子在空中飞舞着,却没有甩到顾楠身上。 有人落在了她面前,一手扯住了鞭子另一头。 紧急关头,如眉赶到了。 “放肆,放开。” 如眉手握鞭子,巍然不动,英气的眉眼一片冷然。 鞭子上的倒刺扎入手里,鲜红的血一点一点滴落下来,砸进泥土里。 如眉仿佛没有痛觉一般,依旧稳稳地抓着鞭子。 庆郡王拉不回来鞭子,怒声吩咐左右。 “把这个贱婢拉开。” 他带来的护卫立刻围了上来。 周武带人也赶了过来。 戗。 双方纷纷拔出佩剑,气氛剑拔弩张。 庆郡王火冒三丈。 “顾氏,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对本郡王不敬?欺辱皇室大不敬,本郡王今日就算是杀了你,也没人敢为你说话。” 顾楠被这句话气笑了。 “敬人者,人恒敬之,明明是郡王被人蛊惑,无礼在前,欺人在后,又凭什么要求我敬重郡王?” “被人蛊惑?”庆郡王眉头皱成了川字,觉得顾楠脸上的笑跟笑傻子似的,格外刺眼。 “你笑什么?” “我笑郡王被人当了筏子而不自知。” 顾楠缓缓上前,笑容微敛,长袖一指,指向淮阳郡主。 不,是淮阳郡主身后匆匆赶来的谢恒。 “贬孟云裳为贱妾,逼她以下贱身份入侯府的人并不是我,而是谢恒。” 她看着谢恒,一步步上前,声音一句比一句冷然。 “是他谢恒惧怕被人知道与孟云裳无媒苟合,未婚生子,坏了名声,影响其继承文昌侯的爵位。” “是他谢恒亲口将孟云裳从良妾贬为了贱妾,更是他亲口逼孟云裳签下了卖身契。” “当日京兆府尹在场,他们可以作证此事。” 话音一落,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下官作证,确有此事。” 京兆府尹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门框,一副快跑断气的模样。 看着谢恒,孟云裳和淮阳郡主的眼神格外幽怨。 又是谢家。 他今年大概和谢家犯冲啊。 顾楠看到京兆府尹,微微松了口气。 她在看到孟云裳的那一刻就悄悄吩咐如玉去请京兆府尹。 “多谢府尹大人愿意。” 京兆府尹捋了下稀疏得快掉光的胡子,大口喘了几口气,对着庆郡王解释。 “此事曾闹到了京兆府衙门,下官亲自审的,清河县主所言属实。 确实是谢世子亲口贬的贱妾,与清河县主无关。 当日摄政王也在场,郡王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去向摄政王求证。” 摄政王也在场? 庆郡王络腮胡子微动,意识到自己被骗了,脸上浮起一抹怒色。 顾楠看着他冷笑连连。 “郡王口口声声说贬县主为妾,是欺辱皇室,属大不敬之罪,该罚鞭刑五十。 现在,请对谢世子施鞭刑吧。” 谢恒膝盖骨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他才刚进来啊,又要挨打了? 他上次的伤才刚养好啊。 第168章就差一步 对上庆郡王投过来的凌厉眼神以及他手里的鞭子,谢恒脸色一白,连忙辩解。 “郡王你听我解释,实在是当时形势所迫,我并不知道云裳她是县主啊。 不知者不怪啊,云裳,你快帮我向郡王解释两句。” 他焦急看向孟云裳。 孟云裳怯怯看着庆郡王,“恒郎当时确实不知我的身份,还请叔父饶他一回。” 庆郡王蹙眉。 顾楠冷笑,“我不知孟氏身份就有罪,怎么到了谢世子那里,不知身份就可以饶恕么? 合着在郡王这里,朝廷律令还要依人而行。 我倒要去御史台问问,是不是咱们大梁的法度都是依照门庭区别对待?” 庆郡王脸黢黑,扬手便是一鞭子,狠狠抽向谢恒。 啪。 一鞭划破谢恒的前襟,倒刺扎入皮肉,带出一串血雨。 谢恒惨叫着倒在地上,疼得浑身痉挛。 庆郡王的第二鞭又抽了下去。 一瞬间只有噼里啪啦的鞭打声以及谢恒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淮阳郡主和孟云裳吓得脸色煞白。 不过几鞭子下去,谢恒就成了血人一般,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如一只濒死的狗一般,痉挛蜷缩在地上。 “别打了,别打了。” 淮阳郡主哭喊着扑倒在谢恒身上。 “再打下去人就要死了。” “恒儿可是文昌侯府世子,真打死他,郡王你也不能脱了干系。” 孟云裳也哭着为谢恒求情。 “恒郎待我一向好,求叔父手下留情。” 庆郡王皱着眉头,悻悻收了鞭子。 谢恒吐出一口血沫子,苍白的脸茫然看着淮阳郡主。 嘴唇抖啊抖,问出心底的疑惑。 “母亲,这到底怎么回事?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话音一落,来不及听到答案,头一歪便晕死过去。 “恒儿。” 淮阳郡主吓坏了,恨不得懊悔地给自己两巴掌。 本以为能看到顾氏被打得死去活来,没想到最后被打的却成了自己的儿子。 早知道就不通知恒儿来看这热闹了。 “来人啊,快把世子抬回府医治。” 淮阳郡主连声催促下人抬走谢恒,脚下踉跄地跟着走了,再也没了任何看热闹的心情。 孟云裳失了助力,看向顾楠的目光浸出两分怨毒。 随后又一脸委屈地对庆郡王说:“虽说清河县主当日不知我的身份,但她如今仍扣着我的卖身契不还是事实。 堂堂皇室县主,被人捏着卖身契,这是打咱们皇室的脸面啊。 还请叔父为我做主,让她归还卖身契,并向我道歉。” 庆郡王眉头皱了下,虽然心中不满孟云裳先前的欺骗。 但又觉得孟云裳的话不无道理。 纵然顾氏身上也有县主的封号,但萧氏宗室,血脉尊贵,岂是顾氏能比的? 他皱眉看着顾楠。 “立刻归还我南烟侄女的卖身契,并当面向她道歉。” 孟云裳抬着下巴,望着顾楠的目光多了一份傲然。 虽然没能利用庆郡王打死顾氏,但能拿回卖身契,让顾氏向她道歉,也算将顾氏踩到了脚底下。 顾楠眼底闪过一抹厌恶。 前世孟云裳便是如此,惯会装乖巧哄人,将身边的人利用到了极致,只为达到她贪婪肮脏的念头。 “若我不向你道歉呢?” 孟云裳叹了口气,“今儿恐怕由不得你了,这歉你是道也得道,不道也得道。” “该道歉的人是你,南烟。” 身后传来一道急促的声音。 叶崇扬气急败坏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一脸焦急的如意。 “南烟你胡闹什么?”叶崇扬脸色铁青,在看到旁边茫然无措的安郡王妃后,脸色更加难看。 “母亲身体不好,你怎么把母亲也带出来胡闹了。” 斥责了孟云裳一句,叶崇扬转身向顾楠拱手。 “实在对不住县主,让你受委屈了。” 顾楠脸上怒气未消。 “受委屈的是我的叔父,不分青红皂白就被人打了鞭子。” 叶崇扬脸色一变,眉头皱成了川字,转头看向孟云裳。 “还愣着干什么?赶快向清河县主道歉。” 孟云裳娇躯轻颤,一脸受伤地看着叶崇扬。 “你让我向她道歉?哥,你怎么向着她说话?” “我人微言轻没办法,才让母亲求得叔父替我做主要回卖身契。” “明明是她心狠手辣扣着我的卖身契不还,你怎么能说我胡闹呢。” “住口。”叶崇扬黑着脸打断她。 “谁说清河县主扣着你的卖身契不放了?今儿我来找她便是为了卖身契的事。 我一开口,人家清河县主便痛快归还了你的卖身契。 若不是你胡闹,我这会子都已经在京兆府衙门把你的卖身文书销档了。” 孟云裳脸色大变,脱口而出。 “不可能。” 顾氏怎么可能大度到直接把卖身契还回来? 要还回来,当初离开侯府的时候就应该留下的。 叶崇扬气得差点握断腰间挂着的笔。 “清河县主还特地打发下人和我一起去京兆府衙门销档。 都怪你在这边胡闹,把京兆府尹引到了这里,没人给你盖章。” 叶崇扬眼底喷出不耐烦的火星子。 “你知不知道,就差一步,你的卖身文书就销档了。” 就差一步? 孟云裳傻眼了。 就差一步她就消了贱籍? 就差一步啊。 怎么会这样,早知道她就不听淮阳郡主的提议,去宗人府告顾楠欺辱皇室了。 孟云裳懊悔地在心里将淮阳郡主骂了无数遍。 “清河县主如此大度,不和你计较,你倒好,反倒去告人家。 如今还带人上门打伤了顾家长辈,你....你....” 叶崇扬看着孟云裳的目光痛心疾首。 “南烟,你太让我失望了。” “还不赶快向清河县主道歉?” 孟云裳脸又青又红,咬着嘴唇才压下心头的恨意。 顾氏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让她在母亲和哥哥面前出丑。 她才不要向顾氏道歉。 “道歉就不必了,因为我不接受。” 顾楠淡淡看向叶崇扬,如水杏眸中泛着凛冽的寒意。 “若是我带人直接打入你家,打伤你的母亲,然后再说一句误会,向你道歉。” “叶大公子,你接受吗?” 叶崇扬脸色微变。 若有人打伤他的母亲,他会和对方拼命。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哪里有脸求清河县主原谅。 叶崇扬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顾楠冷然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扫向庆郡王,最后落在孟云裳身上。 片刻,扬手,狠狠扇了孟云裳一个耳光。 第169章卖了吧 啪。 清脆的巴掌声令所有人都震了下。 “这一巴掌,打的是你不知感恩,恶意中伤,倒打一耙。” 孟云裳脸上的肉抖得像风中摇摆的裙子。 她捂着脸,带着疯狂的恨意尖叫。 “我如今可是县主,顾楠,你敢打我?” 顾楠冷笑。 “你的卖身契还在我手上,在我手上一刻,你就不是县主。” 她俯视着孟云裳,红唇轻启,带着凛冽的冷意。 “而是我的奴婢。” “既是我的奴婢,做错了事,自然该受教训。” 啪。 反手又是一巴掌,声音比刚才更加清脆响亮。 顾楠,“这一巴掌打的是你心思恶毒,利用庆郡王做筏子。 险些害得庆郡王违法朝纲做下错事。” 旁边的庆郡王胡子抖了抖,一张脸黢黑。 孟云裳两边脸颊高高肿起,整个人简直要气疯了。 “母亲救我,哥哥救我。” 顾楠又一次抬起了手。 “够了。” 叶崇扬挡在顾楠面前,脸色铁青。 “她做错了事,我不敢求县主放过。” “但她毕竟是我妹妹,幼年流落在外,吃了很多苦。” “要打要骂,我来替她受着,县主你心胸宽广,别和她计较,好不好?” 叶崇扬挡在前面,顾楠扬起的手便落不下去了。 她再生气,也做不到迁怒无辜之人。 何况叶崇扬曾帮过她。 “叶大公子这话好没道理,我心胸宽广,难道就可以任由小人欺辱我的家人?” 叶崇扬的眼底泛着恳求,还有说不出的痛苦。 他也怪孟云裳做错了事,但毕竟是他寻找多年的妹妹。 让他眼睁睁看着孟云裳被打,他也做不到。 “若能让县主消气,将卖身契归还,叶某任由县主打骂。” 顾楠定定看着叶崇扬,片刻露出一抹冷笑。 “我打你做什么?谁的债谁来还。我不是那等不分是非之人。” 说罢,她的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突然脸色一沉,扬声道: “我顾家门庭虽低,但有我在一日,就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辱我顾家人。” 叶崇扬脸色微变,心底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县主要做什么?” 顾楠没理会她,转头看向如意。 “下人以下犯上,谋害主子,按照咱们顾家的家规,该如何处置?” 如意很快反应过来,高声道:“轻则发卖,重则杖毙。” 顾楠点点头,看着孟云裳的眼神没有一丝温度。 “那便发卖了吧。” 发卖了吧。 四个字一出,孟云裳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 “你敢。” 她可是县主啊。 顾氏怎么敢把她当做下贱的奴婢一般买卖? 庆郡王怒喝,“放肆,太皇太后册封的岂能由你发卖? 清河县主,你不要太过分了。” “过分?”顾楠眉头微挑,从如意手里接过卖身契,展开给庆郡王看了一眼。 “太皇太后册封的县主是萧南烟,不是孟云裳。” “当初卖身给我的是孟云裳,卖身契上写的也是孟云裳。” “如今我要发卖的是孟云裳,是我的奴婢,并不是南烟县主,有何不可?” 庆郡王瞠目结舌,莫名觉得这话有理有据,竟让人无法反驳。 孟云裳尖叫。 “我是孟云裳,可我也是南烟县主啊。” 顾楠睨着她,似笑非笑。 “哦?你有皇家玉牒证明你是南烟县主?” 孟云裳...... 她没有。 卖身契还没销,她上不了玉牒。 顾楠呵呵。 “既然不能证明,那你就不是县主,而是签了卖身契的奴婢。” “愣着干什么,发卖吧,价高者得。” 她向如花使了个眼神。 如花双眼一亮。 这事她在行啊。 当即冲到大门口,叉着腰大声吆喝起来。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今日顾府发卖奴婢孟氏,年轻貌美,身材绝佳。” “过来瞧一瞧,看一看啦。” 如花的嗓门又尖又亮,一嗓子喊下去。 顾家大门口瞬间围满了人,纷纷探头看过来。 孟云裳吓得脸色苍白,缩在叶崇扬身后,眼底满是怨毒。 顾氏贱人,分明就是故意让她难堪。 偏偏如花的喊叫声声入耳。 “我家主子说了,价高者得啊,来来来,都来看一看啊。” “一文钱起卖,一文钱起卖啊。” “一文钱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机会不要错过,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门口围观的人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奴婢犯了什么错吧?卖这么便宜。” “哪是什么奴婢?听说是先前谢世子的贱妾呢。” “我怎么听着她说自己也是县主啊?” “如今什么人都能当县主了吗?” “真一文钱卖啊?那我出一文钱!” 孟云裳喉头一哽,嘴里泛起了血沫子。 一文钱起卖? 顾氏分明就是故意羞辱她。 这比刚才打在脸上的两巴掌还令她难堪。 庆郡王脸上也十分难看。 安郡王妃看不清周围的情形,但也知道事情乱成了一团。 扯着叶崇扬不停地催促,“扬儿,你快想办法救救你妹妹啊。” 叶崇扬攥了攥拳头,失声打断如花。 “够了,我出钱。” 他转头看着顾楠,声音沉郁。 “我出一万两,买下这张卖身契。” “一万两银子,足够赔你二叔和身边丫头的医药费了。” “清河县主,你满意了吗?” 叶崇扬紧紧抿着嘴唇。 尽管知道错不在顾楠,但见她这般折辱妹妹,心底还是生出两分不满。 顾楠察觉出他的不满,嘴角勾起一抹讥诮。 “叶大公子此话差矣,一码归一码,你出银子买的是孟氏的卖身契。 至于我叔父的医药费,自然是谁打伤的,谁来赔。” 叶崇扬眉头一拧,神色讪讪。 庆郡王怒目瞪向顾楠。 “顾氏,你明知道孟氏就是南烟,却钻玉牒的空子羞辱南烟。 等南烟上了玉牒,本郡王早晚治你羞辱皇室之罪。” “你叔父不过是提前替你挨了一鞭而已,你竟然还想让本郡王赔医药费?” “哈哈,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庆郡王满脸鄙夷地看着顾楠。 “本郡王是太上皇的堂兄,当今陛下的堂叔父,是大梁皇室尊贵的郡王。” “你们顾家不过商贾之家,就算你得了个县主的封号,也盖不住出身低贱的事实。” “你有什么资格要求本郡王赔偿你们?” 顾楠气得面色泛白,手臂轻颤。 正要反驳,门口传来一声冷冽如刀的声音。 “若本王给她这个资格呢?” 第170章一世 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路。 萧彦披着玄色披风大步走来,双眼凌厉深邃,落在顾楠身上。 目光在她身上梭巡一圈,见她小脸崩着,昳丽的眉眼之间弥漫着凌人的怒意。 便是先前在谢家受了诸多委屈,也未见她如此盛怒。 萧彦目光微沉,直直射向庆郡王。 “大梁尊贵的郡王?” 他勾着唇,明明脸上带着一抹笑意,却令人无端胆寒。 “有本王尊贵吗?” 庆郡王脸色微变,心中暗道倒霉,摄政王行事向来手段凌厉。 怎么那么巧让他撞上了? 络腮胡子抖了又抖,终于顶不住压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臣自然没有摄政王尊贵。” 萧彦冷呵一声。 “尊贵如本王,都不敢听信谗言,随意定人生死。 本王竟不知宗人府的左宗正可以随意掌人生死了?” 庆郡王目光微闪,额头冷汗淋漓。 “臣...臣知错,臣也是被人糊弄才做下糊涂事,请王爷恕罪。” “呵,你打得又不是本王,向我赔罪做什么?” 庆郡王咬咬牙,转向顾楠躬身施礼。 “本郡王今日行事鲁莽,在此向清河县主赔罪。” 顾楠抿着嘴一言不发。 庆郡王听着头顶响起的冷呵,吓得身子抖了抖,又弯了弯腰。 “对不住了。” “我愿意赔偿顾家医药费。” 说罢,咬牙从怀里摸出两张银票递过去。 “这是一万两银票,还请清河县主收下。” 顾楠吐出心中一口浊气,示意如意上前接过银票。 庆郡王小心翼翼看向萧彦。 他道歉了,也赔钱了,可以了吧? 萧彦负手而立,面无表情睇了他一眼。 “身为郡王不知爱护百姓,身为左宗正不知礼法,即日起,罢免庆郡王左宗正职位,闭门思过两个月。” “王爷。” 庆郡王脸色大变,忍不住惊叫出声。 “怎么?你有意见?” 庆郡王络腮胡子抖得像筛糠一样,牙齿颤抖着,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他虽是宗室郡王,但因为炮仗脾气,做不好其他差事。 只领了宗人府左宗正,平日里管着宗室玉牒,教诫赏罚之事。 拿去左宗正的职位,他就只剩下一个郡王的空名头了。 庆郡王敢怒不敢言,心里懊悔得要死。 就不该听信孟氏和淮阳郡主的挑唆,真是赔了钱又折了职位啊。 庆郡王耷拉着脸,垂头丧气离开了。 萧彦冷沉的目光看向孟云裳。 孟云裳吓得一哆嗦,缩在了叶崇扬身后。 叶崇扬护着他,带着一抹祈求看着萧彦。 “阿彦。” 萧彦嗤笑一声,“你要买回他的卖身契?” 叶崇扬脸涨得通红。 “一万两?” 叶崇扬连忙改口:“不,不,两万.....” 觑着萧彦的脸色,狠狠心咬咬牙,“五万,我这些年写话本的老本就这些了。” 萧彦看向顾楠。 顾楠点了点头。 她只想收拾孟云裳,无意让叶崇扬难堪。 叶崇扬打发小厮很快取来了银票。 顾楠收了银票,将卖身契给了叶崇扬。 叶崇扬捏着卖身契,神色冷淡地看着孟云裳。 “卖身契拿回来了,你满意了?” 五万两买回来的! 孟云裳捂着高高肿起的脸,眼底满是滔天的恨意。 脸上却是一副委屈至极的神情,啪嗒啪嗒掉着泪。 “哥哥,我...我知道错了。” 叶崇扬叹了口气,扶着安郡王妃离开了。 孟云裳咬咬牙,灰溜溜地跟在叶崇扬身后离开了。 院子里的护卫和下人也纷纷散去。 萧彦大步走过来,距离顾楠一步之遥的时候停下来。 垂眸定定看着她,扬唇,声音低沉。 “庆郡王是个炮仗,一点就着且冲动鲁莽,你明明不是冲动之人,为什么要和他硬碰硬?” 顾楠抬头,声音带着一抹颤。 “他打伤了我二叔。” “二叔是替我受伤的,若没有二叔挡着,那一鞭子就抽在了我身上。” 若鞭子打在她身上...... 萧彦瞳孔微缩,眼底有凛冽的杀意一闪而过。 声音多了一抹暗哑,“你能想到让婢女去找京兆府尹作证,为什么不派人去找本王?” 顾楠抿嘴一言不发。 萧彦挑眉,猜到她心中所想。 “你想靠自己护住家人?” 顾楠垂眸,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 她确实想靠自己。 重生回来,除了报仇之外,她最大的心愿就是护住她的孩子和家人。 “王爷能护得一时,护不了一世。” “你若嫁给我,我必定护你一世。” 萧彦脱口而出,声音带着几分急切。 顾楠心头狠狠被撞了一下,心尖颤了又颤,酥麻感从心底升起,一路冲向牙关。 却还是咬着牙压下那股陌生的悸动。 “多谢王爷好意。” “你不相信我?” 萧彦皱眉深深看着她。 顾楠轻声道:“不是不信,是不想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尤其是男人。 萧彦薄唇紧抿,眼底泛起两分燥郁之气。 “那我们便来说说现实,你虽然有县主的身份,但在这偌大的京城。 权贵遍地都是,若今日我没有及时赶到,若下次再遇到庆郡王这般粗鲁莽撞之人呢? 不说别的,你顾家皇商的身份如此打眼,如同一块肥肉一般,不知道多少人暗中觊觎。 你打算每次都以血肉之身硬扛吗?你有多少条命能扛过去?” 他步步紧逼,顾楠被他的话击得节节败退。 整个人靠在了廊柱上,脸色有些泛白。 萧彦说中了她心底深处最大的隐忧。 顾家是富的流油的皇商。 但只有财,没有权势的顾家,就如同三岁孩童抱着金砖行走于闹市。 谁都能夺下他手里的金砖。 只靠她一个县主身份,根本护不住家人。 她咬咬牙,带着一抹执拗,轻声道:“我可以以财为引,结交朝中权贵。” 世人多为财帛动心。 她以利为饵,结交朝中权贵,织一张保护顾家的关系网。 未尝不是一条路可走。 想通其中关节的顾楠看着萧彦,眼底又恢复清亮。 结交权贵? 萧彦冷嗤,一只手摁在廊柱上,俯身看着她,另一只手作势朝着她的脸伸过来。 顾楠浑身一僵,整个人紧紧贴着廊柱,嗓音轻颤。 “王....王爷要做什么?” 萧彦温热的手拂过她的脸颊,停留在她的头上。 将她头上的玉簪重新扶正,又往后撤了下头端详片刻,方才满意地点头。 眸底掠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暗光,带着点点笑意,声音暗哑。 “本王就是天下最大的权贵。” “与其结交他们,不如结交本王,你觉得呢?” 第171章亲昵 男人嗓音暗哑,又低又柔,带着些许诱哄的味道。 顾楠一颗心砰砰直跳,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说话却忍不住打起了磕巴。 “也...也...倒也不需要王爷这么大的权贵。” “一般的权贵就够用了。” 说完又忍不住懊恼地咬了下嘴唇。 天啊,她在说什么,竟然一本正经和摄政王讨论结交权贵的事。 萧彦轻笑,“一般权贵哪里有本王的名头好用? 再说以财为饵,因利而聚的结合,根本不牢固,轻轻一扯,就断了。” 顾楠忍不住脱口而出。 “那我们呢?我们又因为什么而聚?我又凭什么相信王爷比他们牢固?” 萧彦眉头皱了皱,想说他们之间有恩情。 他要报恩,就绝不会让她被人欺负。 转念又想起这丫头没心没肺,已经将小时候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 到了嘴边的话就改了口。 “你不是怀了本王的孩子嘛,有孩子在,本王就绝对不会让人欺负你。” 果然是为了孩子。 顾楠眼神微暗,眼神恢复冷静。 往右挪了挪脚,脱离萧彦的气息范围,福身行礼。 “今日的事,多谢王爷相助之恩,顾家感激不尽。” 萧彦皱眉,不明白她为何忽然之间变得疏冷。 顿了顿,他轻声道:“本王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骨肉流落在外的。 本王刚才的话,你好好考虑,只要你点头,本王立刻上门提亲。” 顾楠沉默不语。 萧彦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顾楠忽然想起一事来,连忙又叫住了他。 “王爷且慢。” 萧彦回头,凤眼微挑。 “怎么?改变主意了?” 顾楠瞪了他一眼,将叶崇扬先前给的五万两银票递了过去。 “今日的事,我无意让叶大公子难堪,这五万两银子,就以叶大公子的名义捐给雪灾中的难民吧。” 顿了顿,想起他和叶崇扬的关系。 又加了一句:“王爷若是想将银票还给叶大公子也可以。” 萧彦看了她一眼,低低地笑了。 “本王帮你争过来的银票,傻了才会还给他。” 好兄弟就是用来骗的。 将银票接过来,顺势在她头上揉了一把。 “以后你可以不用那么善良。” 男人温热的掌心在拂过发心,带着些许亲昵的意味。 除了父亲和兄长外,她从没和外男这般亲昵过。 顾楠一僵,脸上泛起一股热气。 再抬头,萧彦已经抬脚走远了。 她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神色怔忡。 ------ 叶崇扬带着孟云裳先去了京兆府衙门销了她的卖身文书档案,又去了宗人府。 今日在顾家的事闹得有些大,加上左宗正庆郡王被摄政王免职,消息早就传回了宗人府。 大家都知道安郡王的嫡女找到了,还曾卖身做过贱妾。 安郡王和庆郡王是亲兄弟,庆郡王肯为孟云裳出头,可其他宗室却不是。 因此叶崇扬带着孟云裳去宗人府上玉牒的时候,众人看着孟云裳的目光都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打量。 孟云裳强忍着难堪上了玉牒,领了代表她县主新身份的玉佩和服饰。 本来应该扬眉吐气,高兴万分的事,她却难受得只想哭。 从宗人府出来,看着叶崇扬走的方向,她期期艾艾地拉住叶崇扬的手臂。 “哥哥,我们不回郡王府吗?” 叶崇扬皱眉,语重心长地看着孟云裳。 “当年我们全家跟随祖父从封地返回京城,途经晋州时,遭遇流寇。 我们被流寇冲散了,母亲带着我,你被乳母抱着,跟随在郡王和侧妃那边。” 孟云裳注意到他提到安郡王时,并没有叫父亲,忍不住追问道:“后来呢?” 提及当年的往事,叶崇扬脸色十分难看。 “后来流寇穷追不舍,为了引开追兵,侧妃就将乳母和不满一岁的你推下了马车。” 孟云裳惊呼,“那父亲呢?父亲不管吗?” 叶崇扬冷笑。 “若没有他的默许,你以为侧妃敢如此行事?” “流寇被除后,全家团聚,母亲得知你失踪的真相后,伤心又愤怒。 要求郡王惩罚侧妃,侧妃哭着一口咬定是乳母不小心带你掉下了马车。 郡王斥责母亲伤心过度,胡言乱语,根本不理会的意思。 后来更是将母亲关在后院,将管家大权全都交给侧妃。” 侧妃上位,一番挑拨,加上安郡王偏心,连他的世子之位都拿走了。 叶崇扬不愿意将所有糟心事告诉妹妹,及时止住了话题。 “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我前几年已经离开了郡王府,带着母亲在外独居。 并且改了母亲的姓氏,成为了叶崇扬。” 叶崇扬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那个家里乌烟瘴气,我并不准备带你回去。” “你记住,以后跟哥哥一起姓叶,你叫叶南烟。” 孟云裳傻眼了。 叶南烟? 不回安郡王府? 那她认亲做什么? 她认亲是要享受县主的尊荣和富贵,又不是吃苦。 叶崇扬没注意到她的神色,接着劝说。 “文昌侯府那里,你也不要回去了,谢恒他不是你的良配。” “要靠着换亲才能给你正妻之位的男人,根本就不是真心对你好的。” “哥哥在外面有一处宅子,平日里写书也能挣到钱,足以养活你和母亲。” 孟云裳脸色逐渐沉了下来,垂眸压下眼底的阴翳,脸上却是一副乖巧的模样。 “我知道哥哥都是为我好,我一切都听哥哥的。” “可是侯府那里,我实在舍不下瑞哥儿,他还不满五岁,身边不能没了亲娘啊。” 她满脸哀求地看着叶崇扬。 叶崇扬脸色微霁,因为孟云裳的胡闹而生出的芥蒂逐渐散去。 想起机灵可爱的谢瑞,叹了口气。 “你现在有县主的身份了,可以随时过去看望瑞哥儿,也可以隔三岔五接他过来小住。” 见叶崇扬不肯松口,孟云裳没再说什么。 “走吧,母亲还在家里等着我们。” 叶崇扬带她回了自己那个宅子。 只有两进的宅子,两个小院子,院里也只有一个粗使婆子并两个小厮。 再就是安郡王妃身边的贴身嬷嬷和两个丫鬟。 她还要和安郡王妃挤一个院子,住得挤挤巴巴。 还没有她在侯府住得宽敞。 孟云裳眼底满是掩饰不住的失望,见叶崇扬带着酒出了门,她转了转眼珠子,去了隔壁安郡王妃的房间。 叶崇扬去了摄政王府。 甫一进门,一道夹杂着劲风的拳头就朝他砸了过来。 第172章吃醋 叶崇扬想防备已经躲闪不及,一拳砸在了脸上。 不由疼得嘶叫一声,心底积攒的郁气全化为怒火喷涌而出。 “萧远尘,我日你大爷。” “啧,我大爷也是你大爷,先帝堂兄,你日不起。” 萧彦长眉微挑,啧啧轻笑。 叶崇扬气得咬牙,身形一晃,一拳狠狠打向萧彦的下巴。 萧彦闷哼一声,抬脚踢了过来。 两人你一拳,我一脚,顷刻间就打成了一团。 只听拳风劲道,脚脚不落空。 半个时辰后。 “不打了,不打了。” 叶崇扬顶着一张五彩斑斓的脸,整个人成大字型瘫倒在地上。 萧彦却像没事人一般,双手枕在脑后,一条腿支着,另一条腿踢了叶崇扬一脚。 “痛快了?” 叶崇扬吐出胸中最后一口浊气,“其实也没那么难受。” 萧彦挑眉淡淡看着他。 叶崇扬叹了口气,“好吧,心里确实挺难受的。” “我曾在心里幻想过无数次找回南烟的情形,想着南烟会是什么样的人。 甚至还暗暗发誓,南烟一定吃了很多苦,我以后会好好照顾她。” 顿了顿,露出一抹苦笑。 “唯独没想到南烟会是孟云裳,今日的事确实是她不对。” 孟云裳今日分明是想利用庆郡王打死顾楠。 这已经不能用无心之过解释,分明就是心思歹毒。 即便再心疼失而复得的妹妹,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袒护孟云裳。 可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妹妹,竟然是个这样的人。 他心里既失落又痛苦,还有说不出来的苦闷。 “行了,你心里明白就行。” 萧彦坐起身,勾过叶崇扬带来的酒,丢给他一坛。 两人背靠着桌案,席地而坐,一人一坛酒,慢慢啄饮。 烈酒入肠,叶崇扬砸了砸嘴,牵动嘴角的伤口,忍不住问道:“清河县主她还好吗?” 想起顾楠,萧彦勾了勾唇。 “她说了一码归一码,无意让你难堪,你的那五万两银票,她都捐给灾民了。” 叶崇扬愣了下,心里觉得更加歉疚。 喃喃:“她真的是善良又心胸宽广之人。” “呵,这还用得着你夸?”萧彦哼了一声,想起白日里的事来。 伸脚又踢了踢叶崇扬。 “我问你,白日里看到她,你为何那般失态?” 叶崇扬喝了一口酒,往萧彦身边挪了挪。 “上次在谢家赏菊宴上,我只隔着屏风见了她一面,模模糊糊,没看清真容。 说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她,当时就有一种很是奇怪的感觉。” 叶崇扬一皱眉,扯动脸上五彩斑斓的伤痕,疼得倒抽一口气。 脑子反而清醒了许多。 “我就觉得她长得很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有一种曾相识的感觉。” “曾相识?” 萧彦冷哼,缓缓坐起来,鹰隼似的目光直直打量着叶崇扬。 “你小时候又没去过晋州,哪来的曾相识?” “曾相识的是我和她,好吗?” 叶崇扬撇嘴,“人家现在不也不记得你了嘛。” 萧彦神情一僵。 叶崇扬接着说:“反正我一看到她就莫名觉得亲切,好似在哪里.....哎呦。” 腿又被踢了一脚。 叶崇扬脑中灵光一闪,双目炯炯有神瞪过来。 “萧远尘,你刚才打我打得那么狠,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他越说眼瞪得越圆,惊叫:“不是吧,这种醋你也吃?” 萧彦将酒坛子往他嘴上一怼。 “胡说什么呢,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叶崇扬咧了咧嘴,重新靠回桌案上。 “谢了,好兄弟。” 他知道萧彦是故意与他打架,让他将心中积攒的闷气全都发泄出来。 萧彦提着酒坛子与他碰了碰,算是回应他。 叶崇扬,“这酒好喝吧?清河县主酿的玉冰烧唉。 等我去订上一百坛,你和清河县主大婚的时候,酒水我全包了。” 大婚? 萧彦眸光微深,慢吞吞喝了一口酒。 也不知道那丫头考虑得怎么样了。 顾楠此刻正在顾家二房。 庆郡王的鞭子上有倒铁刺,顾二叔的伤口虽然上药包扎了,但到了傍晚就起了高烧。 顾楠听了消息连忙过来探望。 顾母也在这里。 顾二叔是替自己闺女受的鞭子,二叔一个男人尚且承受不住,若是打在女儿身上...... 顾母只要想到这点,整个人就不寒而栗。 握着顾楠的手满是冷汗。 察觉到母亲的害怕,顾楠拍了拍她,转头看向顾二婶。 十分歉疚,“二叔受伤都是因为我,是我对不住二叔。” 顾二婶抹了把泪,摇摇头又忍不住咬牙切齿。 “他做二叔的,护着自家侄女是应该的。只是那庆郡王分明就是欺负咱们顾家是商贾之家, 无权无势,又没有能顶立门户的男人,不然他哪里敢如此放肆。” 顾母喃喃:“今儿真是好悬,幸好关键时刻摄政王来了。” 顾楠抿着嘴,心里沉甸甸的。 从二房回来,路过前厅时,看到里面依然亮着灯。 顾楠疑惑,悄悄走了过去。 屋里传来拨算盘的清脆声音,伴随着还有顾青鸿略显稚嫩的声音。 “母亲一直皱眉,是因为家里的生意遇到苦难了吗?” 透过帘子的缝隙,顾楠看到嫂子常氏满脸疲惫,眉头紧锁。 却还是耐着性子安抚儿子,“家里的事有我呢,你好好读书就行。” 顾青鸿小脸崩得紧紧的,“母亲不说其实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咱们商号的很多客源无端被别人抢走了,有的商号还被突然断了货。” 常氏愣了下,随即抬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这些母亲还能应付,你不用担心,只需好好读书便是。” 顾青鸿沉默片刻,突然握着小拳头,郑重其事地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封侯拜相,不会让任何人欺负咱们顾家人。” 常氏愣了下,随即眼眶一红,伸手将儿子抱进怀里。 “好孩子,母亲等着那一日。” 顾青鸿神色不自在,别扭地推了一下常氏。 “儿子已经快满九岁了,母亲不能再抱了。” 常氏松开儿子,压了压眼角。 “好,你读书吧,母亲算账。” 屋里很快又只有翻动书页和拨动算盘的声音。 顾楠在门外静静站了会,压下眼底的湿热,悄悄离开了。 脑海里却不停地闪过萧彦的话。 “本王就是最大的权贵,不如结交本王,如何?” 或许她应该考虑萧彦的提议。 这一夜,顾楠辗转反侧,到了凌晨才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日起来有些晚了,刚起床,如意白着脸从外面跑进来,嘴唇颤抖。 “不好了,小公子突发心疾,病危了。” 第173章狭路 “鸿哥儿!” 顾楠只觉得耳畔轰然一声炸雷,仿若晴天霹雳。 前世鸿哥哥明明是年后夏日里突发心疾才病危的。 怎么会突然提前了? 她倏然站起来,急匆匆往外走。 一边走一边问:“鸿哥儿如今在哪里?” 平日这个时间,鸿哥儿不是去族学读书,便是去槐山周老先生处上课。 如意的声音带着一抹哭腔,“小公子是在去槐山上学的路上发病的,下人们刚把他送回家里,在小公子自己的院子呢。” 顾楠脚步顿了下,当机立断。 “快,去找平安,让他快马加鞭去上阳宫请卫大夫。” “一定要快。” 如意小跑着离开了。 顾楠急匆匆去了顾青鸿的院子。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嫂子和母亲痛心疾首的喊声。 “鸿哥儿,你醒醒。” “鸿哥儿,你不要丢下祖母啊。” 顾楠脚下一软,堪堪扶着廊柱才站稳了。 定了定心神,大步朝正房走去。 正房里。 鸿哥儿躺在靠窗的榻上,一向苍白的小脸此刻一片青紫,嘴大张着剧烈喘息。 小手不停地捂着胸口,整个人痉挛着,控制不住地想蜷缩在一起。 常氏和顾母一左一右围着他。 顾母已经哭肿了双眼,紧紧攥着鸿哥儿另一只手,不断地喃喃哀求。 “鸿哥儿,求求你,不要丢下祖母。” “祖母已经没有了你祖父和爹爹,不能再失去你了啊。” 常氏的脸比鸿哥儿的还要白,拉着旁边的老大夫连声哀求。 “大夫你再给看看,求你了,我儿子还有救的,对不对?” “你给他扎针啊,给他用药啊。” “求求你了,大夫。” 老大夫是顾府常年养着的府医,照顾过顾楠父亲,兄长和鸿哥儿祖孙三代。 对鸿哥儿的身体十分了解。 他脸上的神情愧疚又难过。 “小公子是受了惊吓骤然引发的心疾,我刚才已经施展了急救措施,但收效甚微。” 顿了顿,还是对顾母和常氏说出那句残忍的话。 “还是做好心理准备,安排后事吧。” “我的鸿哥儿啊。” 常氏浑身一颤,抱着鸿哥儿,整个人悲痛欲绝。 顾母受不住打击,两眼一翻,晕厥过去。 “母亲。” 顾楠一进门就看到母亲从榻上滑下来。 连忙上前接住母亲,扶到旁边椅子上坐下,在她人中处掐了几下。 顾母幽幽醒来,看到顾楠,顿时泪如雨下。 “楠楠,鸿哥儿他....他.....” “不会的。”顾楠紧紧抓着母亲的手,声音沉静。 “我已经打发人去请卫大夫了,卫大夫来了,鸿哥儿就有救了。” 顾母双眼一亮。 “对,对,卫大夫,怎么把卫大夫给忘了。” 常氏眼底也升起强烈的希冀。 “小姑,卫大夫能治好陛下的心疾,一定也能治好鸿哥儿的,对不对?” 顾楠望着鸿哥儿越来越发紫的脸,心头越来越沉。 其实她心里也没有把握,但卫少谦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了。 咬紧牙关点头,“嗯,卫大夫一定可以的,别怕,卫大夫很快就来。” 顾母跪在地上虔诚祈祷,“老天爷保佑,保佑卫大夫能治好鸿哥儿。” 常氏也双手合十,虔诚发愿,“我愿用我的寿命来换鸿哥儿往后身体康健,求佛祖保佑。” 顾楠心头哽得难受,只觉得时间过得格外慢。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吩咐老大夫,“你别停,继续施救。” 老大夫一听有了希望,连忙上前,又拿出一块参片给鸿哥儿含着。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所有人都煎熬地等着。 外面响起平安的声音。 “卫大夫来了。” 顾楠倏然站起来,一把掀开帘子。 外面却只有平安一个人急奔而来,脚上只穿了一只鞋,另一只脚只裹着袜子。 显然匆忙之间跑丢了一只鞋,白色的袜子已经跑成了黑色。 顾楠心头一沉,“卫大夫人呢?” 从上阳宫到这里,平安硬生生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平安喘着大气,“卫大夫从上阳宫被宣召到永康宫了,说是太皇太后心悸难安,特地叫了卫大夫去诊治。 永康宫的嬷嬷拦着不让我进去,我只能赶紧回来说一声。” 顾楠一颗心顿时坠入了海底,又冷又沉。 顾家要怎么去和太皇太后抢大夫? 顾母整个人瘫坐在地上,捂着脸绝望地哭了。 “我可怜的鸿哥儿啊。” “老天爷啊,为什么要让我再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常氏整个人呆呆坐在榻上,将鸿哥儿搂在怀里。 动作轻柔一下又一下地拍着鸿哥儿的心口处,嘴唇轻轻靠在鸿哥儿额头上,轻轻呢喃。 “鸿哥儿别怕,娘在,娘在呢。” “娘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好孩子别怕。” 鸿哥儿察觉到母亲和祖母的绝望,努力想抬起小手,却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喘。 咳出的痰带着粉色的泡沫。 老大夫惊叫,“不好,小公子已经出现了心衰的症状。” 顾楠心头犹如针扎,母亲和嫂子的绝望,鸿哥儿的痛苦犹如锋利的刀一样狠狠扎进顾楠心里。 重来一次,难道她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鸿哥儿咽气吗? 她倏然攥紧了拳头。 “备车,如玉,准备帖子,我要进宫,快!“ 平安惊呼一声。 “县主要自己进宫去求太皇太后?没用的,要不再等等。 王爷今儿一早出城去五军营了,属下已经让人快马加鞭去找王爷了,等王爷回来一定能有办法。” 鸿哥儿命在旦夕,她等不及萧彦回来了。 顾楠转头吩咐老大夫。 “在我带卫大夫回来之前,不论你用什么办法,护住鸿哥儿的心脉,留住一口气。” 常氏回过神来,一把扯住顾楠的手,没有血色的嘴唇抖得厉害。 “你要做什么?那可是太皇太后啊。” 顾楠眼底酸涩,“难道要我们眼睁睁看着鸿哥儿咽气?” 咽气两个字犹如针一般,刺得常氏浑身颤抖,倏然松开了顾楠。 顾楠吸了口气,“嫂子放心,我便是拼尽全力也一定想办法将卫大夫带回来。” 说罢,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冬日的寒风刺得她的双眼生疼,她却没有丝毫停顿。 平安慌忙将鞋子套在脚上,“我陪县主走一趟。” 马车犹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快驶向宫城。 顾楠抓着扶手,闭目拼命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仅要去太皇太后宫里抢大夫,还要保证能把人抢到。 马车忽然停下来,她整个人往前栽了过去,险些撞在马车门上。 “怎么回事?”她心绪起伏,说话带了几分火气。 车夫看着前方面有难色,“县主,你看.......” 第174章出丑 顾楠打开车门往外看去,不由瞳孔微缩。 正前方一队人马将街道堵了个严严实实。 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护卫执仗,护着一座华丽的车辇朝着她们走过来。 双方对向而行,就这么狭路相逢。 车辇只在四个方向垂了纱帘,依稀可见正中间坐着的女子衣着华贵,钗环满头。 车辇前方站着一位宫装嬷嬷,嘴角有颗痣,仰着下巴远远冲他们吆喝。 “大胆,竟然敢阻拦南烟县主的仪仗队,还不速速让开?” 南烟县主? 孟云裳? 顾楠眉头微蹙。 对面车辇的帘子已经挑开,孟云裳顶着钗环探出头来。 看到顾楠的一瞬间,愣了下随即又扬唇,扶了下头上的钗环,嘴角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这不是清河县主的马车吗?看县主面有急色,不知要去哪里?” 顾楠无心同孟云裳寒暄。 “我有要事在身,烦请你让一让。” “你让我给你让路?”孟云裳眼底快速闪过一抹阴沉。 顾楠还以为她是昨日可以被任意责打的孟云裳吗? 昨日趁着哥哥不在家,她撺掇母亲带她进宫拜见太皇太后,为的便是县主的尊荣。 顾楠曾经有县主仪仗出行,如今她也有了。 让她给顾楠让路,做梦。 “如今你是县主,我也是县主,清河县主张嘴便要我为你让路,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顾楠心急如焚,却还是冷静同孟云裳讲道理。 “我侄儿病危,需要进宫请太医。 我们只有一辆车,你们只让出一条路来,我们便可通行。 孟云裳,我们之间的恩怨别牵连到家人,行吗?” 你侄儿病危关我什么事? 孟云裳撇撇嘴,压下到了嘴边的这句话,脸上却是一副为难的神情。 叹气看向下方的嬷嬷。 “嬷嬷,你看这可怎么办?不如我们给清河县主让让路?” 车辇下站着的嬷嬷皱眉,“县主这话糊涂,昨日太皇太后得知县主认祖归宗,十分欣慰。 今儿一早特地赏了仪仗队,赐县主花车游行,百姓同贺。 这是朝廷的大喜事,你们二人虽同为县主,但这个时候应该是清河县主为你让路才是。” 孟云裳眼中的得意之色几乎要溢出来。 “你看,不是我非要让你让路,实在是我奉太皇太后的恩典游行呢。” 得意地抬高下巴看着顾楠,“虽然本县主也心忧你侄儿的病情,但你侄儿再大也大不过太皇太后不是? 所以只能请你让开,本县主要先行一步了。” 别说你侄儿病危,便是死了,也得先给我让路。 顾楠读懂孟云裳的言外之意,握着车门的手微微一紧,长长的指甲几乎要抠进车门里。 深深吸了口气,她低声问平安。 “我们走其他路去宫里呢?” 平安脸色很难看,“这条路直达宫城口,是最快的,小公子耽搁不起。 对方仪仗队人马众多,咱们只有一辆马车,明明只需要让开一条小道,咱们就能过去。 可咱们若是给他们让路,就必须得退回到路口,她这是故意为难您呢,不如让属下去交涉?” 顾楠闭了闭眼,心头怒意翻涌。 她何尝不知道孟云裳是故意的。 可对方将太皇太后搬出来,她不得不退。 沉声吩咐车夫,“没有时间交涉了,让她们先走,我们退回去。” 看着顾楠的马车退回路口,孟云裳得意地笑出了声。 长久积压在心底的闷气散去不少,整个人高兴得近乎疯魔。 总有一天,她要将顾楠死死踩在脚底下,不得翻身。 低声吩咐嬷嬷,“让轿夫走慢一点,本县主觉得太颠了。” 轿夫放慢了脚步,以龟速前行。 孟云裳坐在车辇里,不停地同两边夹道看热闹的百姓们挥手致意。 转过头来还不忘对顾楠投以得意的笑。 扬声道:“百姓们真是太热情了,实在让人难以拒绝呢。 清河县主不会怪我走得慢吧?哎呦,希望老天爷保佑你侄儿能挺得住。” 顾楠恨的拳头攥了又攥,才压下心头泛起的怒意。 平安怒声道:“欺人太甚,我平安从未见过如此狠毒的女人。 县主,让我去教训她一顿。” 顾楠叫住平安,闭了闭眼,再睁开,眼底一片冷意。 她起身推开车门,站在车辕上,扬声对着道路两边的百姓喊道: “各位父老乡亲,我家中侄儿突发心疾,命悬一线,我需要进宫请太医救命。 还请大家后退几步,为我让开一条生路,大恩大德,我顾家没齿难忘。 所有为我让路的人,都可以去路口拐角处领一串钱作为报答。” 说罢解开随身携带的荷包,丢给平安。 大声道:“劳烦你给大家发钱,只要我过去,立刻就发钱,大家可以排队去拐角处等着。” 本来热热闹闹跟着游街的百姓安静一瞬,顿时就骚动起来。 让路就有钱领? 有钱领谁还愿意看无用的热闹啊。 街道旁的百姓们纷纷后退,有柱子的抱柱子,有空的钻空子。 钱是真好使,不过瞬间就硬生生挪出一条狭窄的路来。 顾楠站在车辕上,一手紧紧抓着车门,一手扯过马鞭,冷声吩咐车夫:“冲。” 车夫是宫里赏赐的王老实,赶车本领一流。 一勒缰绳,立刻催动着马鞭沿着狭窄小路直直冲了过去。 冷风铺面而来,将顾楠的大红披风吹得猎猎作响。 她手握马鞭,迎风而立,脸上的神情冷得吓人。 “恶意阻拦本县主者,别怪马鞭无情。” 说着一鞭子狠狠抽了下去。 马鞭在空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吓得抬着孟云裳的轿夫们下意识往左边闪了闪。 孟云裳被颠得险些掉下来,抓着扶手尖叫。 “顾楠。” 顾楠的大红披风扫过她的车辇,扬长而去。 硬生生从那条狭长小道冲到了尽头。 顾楠扬声喊道:“平安,发钱。” “好嘞。” 平安一手抓银票,一手抓银锞子,站在路口喊:“多谢各位父老乡亲。 大家来我这里领钱喽,先到先得哦。” 这句话犹如开闸放水一般。 抱着柱子的,躲在框里的,贴着墙根的.... 无数人争先恐后,纷纷涌向平安,生怕去晚一步没有了钱。 孟云裳的仪仗队顿时被挤得七零八落。 混乱中,轿夫也被挤倒在地。 “哎呦。” 孟云裳尖叫着从车里摔了出来,摔了个四脚朝天。 头上的钗环散落一地,被路过的人顺手捡去。 “我的首饰。” 那都是太皇太后赏的啊。 孟云裳又气又急地尖叫,却根本没人理会。 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好不容易得来的首饰就这样失去在拥挤的人群中。 另一边,顾楠顺利进了宫,却发现事情比她想象的要更复杂,更棘手。 第175章图谋 永康宫大门紧闭。 顾楠敲了门,递了请求拜见的帖子。 不大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 走出来的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尚嬷嬷,皱眉看着顾楠。 “太皇太后身子不适,太医正在诊治,清河县主请回吧。” 顾楠退下手腕上的镯子,塞进尚嬷嬷手里。 “家中侄儿突发心疾,命悬一线,还请嬷嬷代为通传一声,请太皇太后示下。 让卫大夫走一趟顾家,救我侄儿一命。” 尚嬷嬷扫了一眼手里的镯子,眉头紧皱。 “找卫大夫?卫大夫此刻正在太皇太后跟前守着呢,哪里能走开?” 顾楠心头一沉,急声追问,“太皇太后身体如何了?卫大夫还需要多久才能离开?” 尚嬷嬷理了理梳得一丝不苟的鬓角,漫不经心道:“哎呦,这奴婢可说不好。 或许要一盏茶的功夫,或许要一炷香,又或许要更久也说不定。” 顾楠脸色泛白,身子晃了晃才勉强站稳身形。 鸿哥儿根本等不了那么久。 尚嬷嬷将镯子塞回来,“无功不受禄,清河县主还是赶快为令侄寻别的大夫吧。” 冰凉的镯子浸透手心,令她遍体生寒。 她握紧手里的镯子,心底泛起的恐慌与绝望充斥着四肢百骸。 “关门。” 尚嬷嬷冷声吩咐。 眼看着永康宫的大门在她面前就要关上。 顾楠顾不上许多,伸手挡住了门,硬生生挤开了尚嬷嬷。 一边往里冲,一边大喊:“求太皇太后救我侄儿一命。” “放肆,快拦住她。” 尚嬷嬷阴着脸追上来,厉声呵斥。 呼啦。 旁边冲过来十几个禁军,将顾楠挡在了永康宫正殿门口。 尚嬷嬷耷拉着吊稍眉,阴着脸怒声呵斥。 “清河县主好大的胆子,惊扰了太皇太后凤体,你担得起责任吗?” 顾楠此刻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她只知道决不能眼睁睁看着鸿哥儿死去。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扬声道:“我无意惊扰太皇太后凤体,只求太皇太后恩准卫大夫去顾家一趟,救我侄儿。” 尚嬷嬷连声吩咐禁军,“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她拖出去。” 禁军上前去拉顾楠。 “我看谁敢动县主一下。”平安抱剑上前,护在了顾楠身边。 他是摄政王的贴身亲卫,身上有五品散骑将军的头衔。 禁军很多人都认识他,更知道摄政王对他的信任,一时都有所顾忌,不敢上前。 尚嬷嬷大怒,“放肆,太皇太后宫里,岂能容你们撒野?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这一群无礼狂徒给我打出去。” 禁军对视一眼,纷纷拔出了剑。 戗。 平安也拔剑出来,护在顾楠身边。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凝滞。 “且慢。” 顾楠缓缓转头,看向尚嬷嬷。 “我是太上皇钦封的县主,又救助百姓有功,今日若是在太皇太后宫里受了伤。 太上皇若是知道了,必然会垂询,太皇太后是宽顺慈和的长辈,自然不会有心伤我。 那我下令的嬷嬷你,你猜会不会能全身而退呢?” 尚嬷嬷嘴角的法令纹抖了抖,没说话。 趁着这一息之机,顾楠对着正殿的方向扬声道: “求太皇太后恩准卫大夫出宫。” 她说着重重磕下头去。 光洁的额头砰砰磕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不过瞬间,额头便一片红肿。 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一般,不停地磕头。 “求太皇太后恩准。” 地板冰凉,胳得膝盖凉浸浸的,却难以浇灭她心头的火焰。 只要能救鸿哥儿,跪多久,磕再多的头她都认。 片刻,大殿内传来一声叹息。 “罢了,让她进来吧。” 顾楠双眼一亮,连忙起身快步走进正殿。 太皇太后斜靠在软榻上,额头绑了一块抹额,双目微阖。 卫少谦在榻下跪着,神情焦急又无奈。 看到顾楠进来,他倏然身子前倾,迫不及待地问:“你侄儿心疾犯了? 现在怎么样?” 提起鸿哥儿,顾楠眼眶一热。 “我来时已经开始咳粉色泡沫痰。” “哎呀。”卫少谦跺脚,“这是心衰之兆啊,再不施救就要来不及了。” 说罢,转头看向太皇太后。 “救人如救火,还请太皇太后准许臣先去救人。” 太皇太后捂着心口,喘息急促一瞬。 “可是哀家还是觉得胸闷气短,十分不舒服。” 卫少谦道:“太皇太后从脉象上看不是心疾,并非急症,还请臣先去救急症病人。” “放肆。”尚嬷嬷冷着脸走进来。 “太皇太后从早上起来便胸口憋得厉害,一度喘不上气来,这还不是急症? 卫大夫你若是离开了,太皇太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负得起责任吗?” 卫少谦张了张嘴,最后又跺了跺脚,长叹一声,跪了回去。 这宫里的人可真复杂,明明没病却装得要死,快要死的人却不准他去救。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一脸难过地看着顾楠。 “这人啊,上了年纪,身上各种毛病就出来了。 这心口啊更是闷得一直喘不上气来,片刻也不敢让卫大夫离开,生怕下一刻就憋过气去。 你说说人到老了,反而就怕死了呢。” “清河县主,你不会怪哀家吧?” 顾楠嘴唇泛白,双手不停颤抖,整颗心如同坠入冰窟一般,寒意瞬间充斥了全身。 太皇太后身体明明无恙,为何要强留卫少谦在此? 她到底在图谋什么? 顾楠只觉得脑子如同浆糊一般,越是焦急越不清楚。 她狠狠咬破了嘴唇,嘴里漫起一股咸腥味,疼痛让她整个人冷静了几分。 深深磕了个头,沉声道:“太皇太后凤体受上天庇佑,定然不会有事。 若太皇太后能恩准卫大夫救我侄儿一命,我顾家对太皇太后感激涕零。 往后太皇太后有任何吩咐,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太皇太后半躺着,把玩着手上的指甲套,闻言淡淡哦了一声。 “听闻顾家如今是你嫂子主事,清河县主和离归家,能做得了你娘家的主?” 顾楠脸色一片冷肃,“我可以代表顾家发下重誓。” 太皇太后笑了笑,却突然换了个话题。 “哀家这玳瑁点翠指甲套好看吗?” 顾楠强自按捺住心头的焦灼,看向太皇太后的手。 蓝色玳瑁点翠指甲套泛着冰冷的光,让人无端生出一抹寒意。 “太皇太后带的东西,自然是精致又好看的。” 太皇太后呵呵笑了,带着些许惋惜。 “可惜了,现在马家被抄了,哀家以后恐怕再也见不到这么精致的指甲套了呢。” 马家? 顾楠心里不由一咯噔。 第176章抱她入怀 顾楠不由心中咯噔一下。 皇商马家? 两个月前,皇商马家因军中棉衣用了柳絮而被降罪抄家。之后顾家顺利拿到了军中棉衣的订单。 太皇太后难道是因为此事迁怒顾家? 顾楠一瞬间通体生寒,若为此事,只怕她更不会放卫少谦离开了。 “太皇太后,我......” 太皇太后抬手打断她的话,“我不过闲话两句,你这孩子脸怎么白得像鬼一般? 罢了,不说这个了,咱们刚才说到哪里了?” 仿佛刚才的话题只是随口一说,太皇太后摆摆手示意顾楠起来。 “你刚才说什么?发重誓啊。” 她摇头,看着顾楠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做错事的晚辈。 “傻孩子,哀家一深宫妇人要你顾家鞍前马后做什么?哀家快到花甲之年了,早就看明白了。 哀家只盼着能舒舒服服喘气,开开心心活着,这世上什么都没有命重要,你说是不是?” 可鸿哥儿就要没命了。 顾楠双手不由自主握成了拳头,无边的绝望与无助从心底滋生出来。 磕头哀求没有用,无情狠辣的人不会因为她的悲痛可怜而心生怜悯。 若对方真有所图,她也不怕。 可怕的是太皇太后不提条件,只说要活命。 她要开口带走卫大夫,便是置太皇太后的生死于不顾。 是大不敬之罪。 卫少谦明明就在眼前,可这一步之遥,她却怎么也跨不出去。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犹如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切割着她的心,绝望而又无助。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母后所言十分有理,这世上确实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话音未落,萧彦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腰挂佩剑,身穿铠甲,身姿挺拔,威武凛然。 行走间银色的柳叶甲摩擦发出凛冽之音,一如他眉宇之间隐藏的剑意。 大步走到顾楠身边,伸手将她搀扶起来。 深邃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额头上,眼中泛起一股寒意,随后目光落在卫少谦身上。 “卫大夫别愣着了,没听到母后说生命最重要吗?还不赶紧去救命?” 卫少谦愣了一瞬,随即一跃而起,一手搂起旁边的药篓子,拔腿就往外跑。 “给我拦住他。” 太皇太后青着脸厉声怒喝。 外面的禁军伸手死死拦住了卫少谦。 萧彦蹙眉,“母后这是做什么?顾家小公子危在旦夕,卫大夫若是现在过去,或许还能救他一命。 难道母后说的命最重要,只是说您的命重要,其他人的命无关紧要?” 太皇太后被噎得嘴唇抖了抖,一句话说不出来。 尚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喊道:“摄政王万万不可啊。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时常胸闷气短,先前一直忍着不舍得让王爷和太上皇担心。 今儿实在是憋闷得厉害了,才宣了卫大夫。 您若是把卫大夫带走了,太皇太后若有个好歹,这知道的说您救人心切,不知道的定然要指责您置嫡母性命于不顾啊?” 顾楠心口一紧,一脸担忧看向萧彦。 似乎察觉到她担忧的目光,萧彦冲她微微摇头,看向尚嬷嬷的目光满是冷意。 “你在威胁本王?” 尚嬷嬷匍匐在地,“奴婢说的都是实话,不敢威胁摄政王。” 太皇太后捂着心口仰面倒在榻上,大口喘着气,像是一条濒死的鱼一般。 “哎呦,我心口又上不来气了,快要闷死了。” 尚嬷嬷,“卫大夫还愣着干什么?赶快为太皇太后诊治啊。” 卫少谦无奈又走回来。 萧彦抬手,大步走向床榻,行走间铠甲发出咔嚓的摩擦声。 太皇太后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抹惊慌之意。 “逆子,你要做什么?” 萧彦微微一笑,“儿臣亲自为母后侍疾。” 说话间,他弯腰下去,低声同太皇太后耳语一阵。 太皇太后先是一愣,随即倏然坐起来,又惊又喜。 “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 萧彦站直身子,弯了弯唇。 “母后这是心病啊,不是心疾,你看不过两句话,母后就精神百倍。 我看用不着卫大夫在此守候了。” 太皇太后这才发觉自己刚才震惊之下已经坐起来了。 而且坐得笔直顺溜。 实在没办法再躺回去,神色变幻一瞬,她捂着心口又想说闷。 还未开口,便听萧彦道:“母后这是在宫里憋得时间太长,生出了心病。 太医院张院判最擅长治疗心病,来人,请张院判。” “来了,来了,张院判来了。” 萧怀恩扯着张院判的袖子,一脚跳过高高的门槛。 萧彦望着萧怀恩,唇角勾了勾。 “张院判的医术可比卫大夫厉害多了,有张院判在此为母后诊治。 还有陛下这个真龙天子在旁边护佑,谁也不敢收走母后。” 太皇太后....... 被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萧怀恩踢掉鞋子,蹭蹭蹭爬上床,托着下巴,可可爱爱地凑到太皇太后跟前。 “皇祖母放心,有朕在这里保护你,牛头马面来了,朕也能赶走。” 言下之意,皇祖母死不了。 太皇太后嘴角抖了抖,险些喷出一口血来。 一个愣神的功夫,萧彦已经扯着卫少谦离开了。 她想张口阻拦,还没开口,萧怀恩的小手就拍了过来。 “皇祖母心口又闷了?来,朕帮你拍拍啊。” 出了永康宫,顾楠一把抓住卫少谦,满眼都是祈求。 “卫大夫,快,救救我侄儿。” 一只大手伸过来,握住她的手腕。 萧彦将卫少谦推到平安手上。 “快马加鞭把卫大夫带到顾家。” “遵命。” 平安一手拎起卫少谦,一手拎着药篓子,脚尖一点,瞬间消失在眼前。 顾楠疾步想追上去。 跪得太久,膝盖上的疼痛让她身形晃了晃。 萧彦稳稳托住了她的腰。 望着他深邃的眉眼,她嘴唇颤了颤,“多谢。” 一直压抑着的心慌和焦虑在这一刻突然再也控制不住,就连声音都带着哽咽。 若是萧彦没有出现,以她一人之力,根本没办法从太皇太后这里带走卫少谦。 萧彦盯着她泛红的眼眶,低低叹了口气。 弯腰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顾楠吓了一跳,下意识四下张望。 “王爷这是做什么?” “知道你心急如焚,带你回家去看鸿哥儿。” 萧彦挑眉深深看着她,“或者你宁愿坐马车慢吞吞回去?” 她要回去看鸿哥儿。 顾楠没有犹豫一把搂住他的脖子。 萧彦漆黑的眼底浮起浅浅的笑意,脚尖一点,带她跃向空中。 顾楠下意识闭上眼,靠在他肩头,耳畔除了呼啸而过的风,还有他急速的心跳声。 很快便到了顾家。 顾楠脚刚一落地,就听到里面传来常氏撕心裂肺的哭声。 “鸿哥儿。” 她脚下不由一软,泪水喷涌而出。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吗? 第177章嫌她瘦 一瞬间,巨大的悲痛袭上心头。 前世鸿哥儿突发心疾而亡,嫂子痛失爱子,整个人浑浑噩噩。 母亲再次白发人送黑发人,没了丈夫和儿子,现在又失去了孙子,整日以泪洗面。 短短一年多,便哭瞎了双眼,郁郁而终。 重生回来,她做了那么多事,难道还是不能改变家人的命运吗? 顾楠抓着门框,大颗大颗的眼泪下来,瞬间流了一脸。 耳畔响起一声叹息,略带着凉意的大手轻轻拂过脸颊,轻轻为她擦去脸上的泪。 泪眼模糊间,她对上萧彦漆黑如墨的双眸。 “别怕,鸿哥儿没事,我陪你一起进去看看。” 他的声音沉稳醇厚,仿佛暖阳一般,瞬间驱散她心底的阴冷。 这才发觉他还仍然一手揽着自己的腰身,仿佛将她紧紧拥在怀里一般。 顾楠有些难为情地后退一步,“多谢王爷。” 萧彦垂眸捻了捻手指,指间一片湿润,是她温热的泪水。 “走吧。” 顾楠点头,快步走向鸿哥儿的房间。 鸿哥儿躺在床上,面如金纸,已经陷入昏迷,嘴角不断有粉色泡沫涌出。 刚才常氏那声撕心裂肺的喊叫,正是因为鸿哥儿陷入了昏厥。 上身的衣裳褪尽,瘦弱的身上扎了许多银针。 顾楠瞪大了眼睛,确认鸿哥儿胸口处尚有极其微弱的起伏,不由激动地攥紧了手。 还好。 尚有一息。 现在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卫少谦身上了。 卫少谦全神贯注地在施针。 顾母和常氏互相搀扶着,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鸿哥儿身上。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如意带人提了几个食盒进来,询问午饭摆在哪里。 鸿哥儿生死未卜,众人都没有胃口吃。 顾楠摆手示意如意将饭菜拿走。 萧彦眉头微蹙,“这里摆一份,外间摆一份。” 原来他一直没走。 顾楠心头微暖,注意到时间已经过午。 便对如意点头,“在外间摆一份,请王爷在外间用饭。” 如意很快将饭菜摆上。 顾楠劝母亲和嫂子,“多少吃一点,鸿哥儿后面还要人照顾,我们可不能倒下。” 母亲本就身子弱,又哭了一上午,不吃饭身体如何扛得住? 顾母哭着摇头,“我不吃,我就守着鸿哥儿。” 常氏也眼巴巴看着儿子,“我要等鸿哥儿醒来。” 笃,笃。 萧彦敲了敲桌子,脸色冷沉,“顾夫人,顾少夫人,用饭。” 他身上银色铠甲未卸,加上面色冷沉,身上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 顾母和常氏吓得犹如惊弓之鸟,看了看儿子,又不敢反抗摄政王。 婆媳俩互相搀扶着坐下来,一人端了一碗饭,干巴巴吃着,眼睛却不舍得离开榻上的鸿哥儿。 虽然味同嚼蜡,好歹吃了些东西。 顾楠松了口气,下一瞬手腕被扣住。 “你随我来。” 萧彦将她拉到外间,单手轻轻在她肩膀一摁。 顾楠坐在了饭桌前。 一碗米饭放在她面前,紧接着碗里被夹来了牛肉,鸡肉已经各种青菜。 瞬间堆了满满一小碗。 萧彦将筷子递给她,“吃饭。” 顾楠望着面前堆得跟小山似的碗,眉头微蹙。 她吃不下这么多。 萧彦误会她不想吃,眉头紧紧皱成了川字。 眼神落在她依旧平坦的腹部,“吃饭,你不吃孩子......唔。” 顾楠生怕他说出自己怀孕的事,下意识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里间传来顾母惊悸的声音,“孩子,什么孩子?” 母亲本就因为鸿哥儿担惊受怕,顾楠哪敢让她知道自己怀了萧彦的孩子。 一边杏眼圆瞪,暗示萧彦不可再乱说话,一边回应着母亲的话。 “没事,王爷的意思是说鸿哥儿一定没事的。” 萧彦漆黑的眼里泛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她的手掌柔软,带着点点潮湿。 萧彦下意识抿了抿嘴唇,唇瓣擦过她的掌心。 痒痒的,带着一点酥麻感。 顾楠脸涨得通红,倏然收回手,有些慌乱地拿起筷子吃起饭来。 男人的大手伸过来,将筷子给她调转了方向,低低闷笑。 “筷子拿倒了。” 顾楠懊恼地闭了闭眼,恨不得将头埋进饭里。 这一番下来,心里积攒的担忧与恐惧却散去不少。 饭桌上一时只有碗筷相碰的声音。 顾楠用了半碗饭就饱了,放下碗筷,对上萧彦微蹙的目光。 讷讷解释:“实在吃不下了。” 萧彦拧着眉,目光扫过她全身上下。 “就吃这么一点,怪不得这么瘦。” 顾楠被他的目光看得浑身不自在。 这时,里间传来一声轻微的咳嗽声。 紧接着传来常氏和顾母的惊呼,“鸿哥儿。” 顾楠连忙起身冲进了里间。 鸿哥儿闭着眼,发出细细的咳喘声,脸上的青紫色却逐渐褪去。 卫少谦长出一口气,起身拔下鸿哥儿身上的银针。 “大夫,我儿子怎么样?” 常氏眼巴巴地追问。 卫少谦重新为顾青鸿把了脉,片刻后长出一口气,咧着嘴笑了。 “命总算是保住了,这也就是我,若再晚片刻,大罗神仙也难救了。” 常氏捂着嘴喜极而泣。 顾母激动的双手合十,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啊,我顾家子嗣总算保住了。” 顾楠悬在心口的石头落地,仰头压下眼底的湿热,上前谢过卫少谦。 “后面还要调养多久才能恢复?” 卫少谦道:“小公子的心疾虽是生来就有,但并不严重,这次是因为骤然受到惊吓,情况危急。 我近日正好研制出一套新的针法,再配合服药调理,以及适当的锻炼。 调理一年左右,小公子应当就可以恢复与常人无异。” 顾楠又惊又喜,“与常人无异?你的意思是说他可以像正常的孩子一样长大,娶妻生子?” 卫少谦想了想,点头。 “只要他不逞强去跑跳打闹,娶妻生子,享常人之寿应该不难。” 这对顾家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惊喜了。 常氏和顾母激动地抱头痛哭。 顾楠同样满眼含泪。 父亲和兄长都因为心疾而去,鸿哥儿是顾家大房唯一的希望了。 母亲和嫂子整日担惊受怕,生怕鸿哥儿小小年纪就因为心疾去了。 她们根本不敢想象鸿哥儿平安长大,还能娶妻生子。 “不过,”卫少谦话音一转,“要施针一年,用药一年,其中需要用到人参,何首乌和雪莲等名贵药材。 另外太上皇的身体还需要调理,我暂时还走不开。” 顾楠下意识看向萧彦。 顾家有钱,可以出钱买药材,可太上皇那边同样需要卫大夫。 萧彦略一沉吟,“明日将小公子送到上阳宫住一年,让卫大夫一起调理就是了。” 和太上皇一起调理,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典。 常氏和顾母喜出望外,连忙跪下磕头。 “多谢王爷恩典。” “顾夫人,少夫人请起。” 萧彦抬手,目光却深深看向顾楠,眼底的神色不言而喻。 你的谢意呢? 顾楠想了想,“王爷,我们单独聊聊?” 第177章你还愿意娶我吗? 顾家花园的亭子里。 午后阳光南斜,拂过树梢上残留的积雪,照进亭子一角。 萧彦不动声色往旁边挪了下,让那团温暖的光影悄悄笼罩住顾楠。 “你要和本王聊什么?” 顾楠整了整衣裙,郑重屈膝下拜。 “今日的事,多谢王爷。” 若不是萧彦及时出现,鸿哥儿必定回天乏术。 她无法想象全家人能不能承受这种打击。 萧彦凤眼微挑,垂眸深深看着她。 “本王要的,从来都不是你的谢意。” 顾楠心头一跳,下意识扯紧了手里的帕子。 耳畔却响起萧彦低沉的声音。 “坐。” 她愣了下,抬头见萧彦用下巴点了点身后的长椅,才明白萧彦是让她坐下说话。 甫一坐下,男人温热的大手就拂过她的下巴。 顾楠犹如一只受惊的兔子,差点要跳起来。 “别动。” 萧彦的声音又低又沉。 顾楠身子一僵,下一瞬温热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额头,随即有冰冰凉凉的感觉。 他在为她上药? 顾楠眨了眨眼,仰头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肩宽腿长,一身银色铠甲在阳光下格外耀眼,犹如战神般让人不敢直视。 此刻却半弯着腰,一手拿着药膏,一手轻轻在她额头涂抹。 神情专注,动作轻柔,仿佛在做一件十分严肃的事情。 顾楠只觉得心头砰砰砰跳得厉害。 却听到萧彦冷哼,“下次别这么傻了,真善良之人不需要你磕头恳求,冷血狠辣之人不会因你磕破脑袋而怜悯你分毫。” 她愣了下,随即苦笑。 道理她何尝不懂,可太皇太后以权压人,她除了磕头别无他法。 “对上这样的人,就得找准她的七寸打才行。” 顾楠眨了眨眼,十分好奇。 “太皇太后的七寸是什么?王爷不过一句话,她就惊坐起来,看来是捏准了她的七寸。” 萧彦涂药的手微微一顿,随即又继续,声音淡淡。 “不过一些宫里的陈年旧事,不说也罢。” 涉及宫廷旧事,顾楠不好再追问,想起太皇太后说的话,便换了话题。 “在永康宫,太皇太后忽然提及马家,王爷可知太皇太后是否和马家有所牵扯?” “太皇太后娘家姓陈,是承恩公府陈家,马家与陈家有姻亲,说起来马家能成为皇商,全靠陈家一手扶持。” 顾楠心里恍然。 她联合赵三友揭穿马家在将士棉衣用柳絮一事,虽然做得隐秘,想来还是被查到了。 “顾青鸿去槐山的路上,有个乞丐突然冲出来惊了马。 马车翻在山道上,顾青鸿摔下马车,又惊又怕,才会突发心疾。” 顾楠目光圆瞪,惊愕一瞬,很快反应过来。 “那个乞丐和陈家有关系?” 萧彦眼底闪过一抹赞赏。 “那乞丐常年在城门附近乞讨,前日却忽然有银子去酒楼大吃大喝。 本王让人查过了,陈家管事曾给过他一笔银子。 而且你家商号生意最近被别的商号抢了不少生意,背后多少也有陈家的影子。” 顾楠心头寒意浸浸。 显然陈家收买了乞丐,让他故意惊扰鸿哥儿的马车。 鸿哥儿一旦去世,嫂子必定大受打击,无力管理顾家的生意。 顾家生意必定会大受影响。 顾楠闭了闭眼,层层叠叠的怒意在心底翻涌。 顾家做生意不偷不抢,堂堂正正,却还是要遭人算计,害得鸿哥儿险些丧命。 “太皇太后知道陈家的算计吗?” 萧彦摇头,“她应该不知陈家的真实目的,陈家应该只求她绊住卫大夫。” 顾楠冷笑。 太皇太后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了,只因为她有权势留下卫大夫,便足以要了鸿哥儿的命。 就因为顾家无权无势,便只能忍下这等欺凌吗? “好了。” 萧彦直起身子,将药膏放进她手里。 “这玉容膏记得每日涂,不会留疤。” 说罢,觑着顾楠眼底翻腾的火星子,迟疑一瞬,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别害怕,本王会护着你....你家的。” 男人温热的手掌落在发心,顾楠浑身一颤。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她不能什么都不做,只求萧彦庇佑。 眼底迟疑一瞬,忽然抓住了萧彦的衣袖。 萧彦垂眸,拉着他袖子的手指甲粉嫩圆润,手指白皙纤长。 “怎么了?” 顾楠抿了抿嘴唇,鼓起勇气,抬起头来。 “王爷还愿意娶我吗?” 萧彦瞳孔微缩,深深看着她,却没说话。 顾楠心跳如擂鼓,鸿哥儿的事结结实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在高高在上的权贵面前,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渺小。 她县主的身份根本不足以庇佑家族。 没有权势庇佑的顾家就算有再多的财富,终究也护不住。 既然如此,她便去结交最大的权贵萧彦,来换取庇佑家族。 明明这最开始是萧彦的提议,可做出这个决定的她,心头又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有些愧疚,又有些难安。 她忐忑不安地看着萧彦,等待着他的答案。 半晌。 萧彦开口,“我以为提亲的事,应该男人主动。” 这话的意思是? 顾楠杏眼圆睁,呼吸有一瞬间的急促。 萧彦弯了弯唇,嘴角溢出一抹浅笑。 “明儿应该是个好日子,本王会亲自登门提亲。” 顾楠握着他衣袖的手颤了颤,脸上浮起淡淡的红晕。 嘴唇翕动了下,轻声吐出一个字。 “好。” 暗处隐藏的平安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双手合十,喜极而泣。 苍天啊,大地啊。 那对活雁总算能派上用场了。 凉亭里。 顾楠做了决定,心头莫名松了口气,想要再说什么。 凉亭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承恩公去上阳宫状告王爷不孝嫡母,太上皇召您立刻去上阳宫。” 来人是上阳宫的禁军。 “知道了,本王这就过去。” 萧彦站直身子。 顾楠想到什么,一脸担忧。 “太上皇会不会罚王爷?” 进嫡母宫中,强行带走为嫡母看病的大夫,这事儿传出去,总归对萧彦的名声不好。 萧彦弯了弯唇,深深看着她。 “怎么?担心我?” 顾楠迟疑一瞬,点头。 “王爷毕竟是为救鸿哥儿,若因此受罚,我自然愧疚难安。” 萧彦嘴角笑意敛去,轻哼一声。 却没说什么,背着手大步离开了。 顾楠咬了咬唇,心头有些忐忑不安。 萧彦走后不到半个时辰,宫里又有人来顾家了。 这一次来的是太皇太后身边的内侍。 “太皇太后宣清河县主即刻进宫。” 顾楠心中虽不愿,却也不能不去。 一进永康宫,看到下首坐着的人,愣了下,差点没笑出来。 第178章孟云裳气疯了 孟云裳坐在下首,脸上虽然擦了粉,但依然能看出青一块,紫一块。 两边脸都肿了,嘴唇也破了,左边脸上还有个模糊的印子,看着像是被人狠狠在脸上踩了一脚似的。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顾楠收回目光,磕头行礼。 “参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斜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手上的蓝色指套已取下,正缓缓捻着一串佛珠。 “起来吧。” 她刚起身,孟云裳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哭得哀哀怯怯。 “求太皇太后为我做主啊,顾楠她仗势欺人,故意收买路人冲撞您赏的车辇。 那些刁民不仅撞倒了车辇,把我摔出了车外。 他们....他们还.....” 孟云裳哭得被悲切,咬牙切齿道:“他们还将我踩到了脚下,抢走了您赏的钗环首饰。 太皇太后求您为我做主啊,我是奉您的恩典游行的,她这分明是不将您放在眼里啊。” 顾楠愕然。 竟真被人踩了,怪不得孟云裳如此狼狈。 “顾氏,可有此事?”太皇太后满脸不悦。 顾楠点头,“今日我在进宫途中,与南烟县主的车辇对面相逢。 南烟县主称是奉太皇太后恩典游街,不能让路于我。 我救侄儿心切,便求沿街百姓为我让出一条生路。 至于后面发生的事,我着实不知。” “你胡说,”孟云裳气急败坏,“我原是要给你让路的,是你故作大方非要给我让路。 让了路又反悔,故意收买路人撞翻我的车辇,踩伤我。 顾楠你怎么那么恶毒啊。” 这可真是倒打一耙。 顾楠被气笑了。 太皇太后道:“原来是这样,你虽事出有因,但撞伤南烟也是事实。 这样吧,哀家做个和事佬,你向南烟当面道个歉,就此揭过此事。” 让她道歉? 顾楠拧眉。 孟云裳抬着尖尖的下巴,得意地看过来。 她曾是顾楠手里的贱妾又如何? 现在顾楠还不是得乖乖向她道歉? 脑海里已经开始幻想顾楠跪在她脚下道歉的模样,眼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 却听到顾楠微微一笑,“禀太皇太后,我还真不能向她道歉。” 孟云裳眼底的笑容倏然一僵,声音尖锐。 “你敢违抗太皇太后的旨意?” 太皇太后看着顾楠的眼神亦带了几分不悦。 顾楠微微屈膝,声音不疾不徐,不卑不亢。 “南烟县主游街,我率先为她让路,是为礼,我侄儿命在旦夕,实在等不得她游街完,所以求百姓让路,是为情。 太皇太后您也说了,人的命最重要,于情于理,我觉得自己并未做错。” 太皇太后嘴角的法令纹抖了抖,顾楠竟拿她说过的话堵她,偏偏她没法反驳。 孟云裳气得浑身直颤。 “你没错?难道错的人是我?” “当然是你!” 顾楠冷冷看着孟云裳,一步步逼近,声音冷沉。 “你口口声声说奉了太皇太后旨意游街,不能给我让路。 却又故意磨蹭拖延时间,若真等你游完街,那时我侄儿恐怕已经命丧黄泉。” 想起上午鸿哥儿的情况,顾楠还是忍不住揪心,看着孟云裳的目光寒意凛然。 “今日那么多百姓在场,若我侄儿真的因为路上耽搁,没有及时请到大夫而丧命,百姓们会怎么想?” 孟云裳不以为然。 百姓们怎么想关她什么事? 顾楠冷笑,“明事理的说是你自私凉薄,罔顾人命,不明事理的百姓会觉得是太皇太后无情无义,罔顾百姓死活。” “太皇太后怜你失踪多年才找回来,特给你游街的恩典,你竟利用游街恩将仇报,要陷太皇太后于不义? 孟云裳你怎么那么恶毒啊?” 杀人诛心。 孟云裳气得浑身直颤抖,转头看到太皇太后看着她的目光竟多了几分探究。 显然将顾楠的话听了进去,不由气冲冲道:“你....你胡说,我不是,我没有这样的想法。” 顾楠冷笑。 “有没有这样的想法不重要,事你已经做下了,你也左右不了百姓们的看法。” “佛经有云,善生有四事,见人为恶则能遮止为其一。我明知孟云裳做法不妥,若不去阻止,便是为恶,便是违反佛经劝人向善的道理。” 顾楠一脸大义凛然,“太皇太后您说我做得对吗?” 太皇太后转着佛珠的手顿住了,缓缓坐直身子,皱眉打量着顾楠。 “你还懂佛经?” 顾楠,“曾经读过一些。” 前世在文昌侯府痛苦愧疚的那十几年,唯有看看佛经才能获得心中的片刻宁静。 “太皇太后,您老人家最懂佛经,我说的可有错?” 太皇太后握着佛珠的手有些紧。 顾楠所说的长阿含经中的佛语,善生,彼止非有四事,一者见人为恶则能遮止,二者示人正直,三者慈心愍念,四者示人天路。 顾楠故意说这句话,莫非是在讽刺她罔读佛经,既不能正直又没有慈心? 沉默许久,嘴角方才扯住一抹笑容。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竟说得哀家都没法反驳了。” 顾楠微微一笑,“是因为太皇太后最懂佛经礼仪,我正说中您的心坎上。” 太皇太后笑了笑,一副无奈的样子,转头看向孟云裳。 “清河县主及时制止你做下糊涂事,还不赶快向她道谢?” 孟云裳气疯了。 合着她被那些刁民踩成这个鬼样子,她还得感谢顾楠? 可对上太皇太后阴沉不悦的眼神,她便是有再多的愤怒也只能生生忍下。 硬生生咬着后槽牙,青着一张脸挤出几个字。 “多谢清河县主。” 顾楠心头郁气未消,忍不住阴阳怪气。 “孟云裳我也要感谢你,但凡你走得快一点,我也没有这个机会让你感谢我。” 孟云裳一口血直冲喉头,忍不住尖声怒吼。 “别再叫我孟云裳,我叫萧南烟,萧南烟,我是南烟县主。” 每一次听到孟云裳这个名字,她就会忍不住想起自己曾经做过贱妾的日子。 顾楠淡淡一笑,“叫习惯了,一时没注意。” 孟云裳...... “好了,事情既然说开了便就此揭过吧。” 太皇太后摆手打了个圆场,看着顾楠的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清河县主和摄政王私下很熟?” 顾楠心下微沉,“太皇太后这话问得,我都没法回答了呢。 我一内宅女子,偶尔有幸见过几次摄政王,不知这算熟还是不熟呢?” 太皇太后眯着眼打量她,“若不熟,摄政王怎会为了你侄儿的事这般着急?” 顾楠垂眸,“大概是因为摄政王仁心善念,不忍心任何一个百姓枉死。” 太皇太后神色微僵。 那个逆子会有仁心善念? 孟云裳在旁边尖声道:“你撒谎,你和摄政王早就勾搭到一起了,你肚子里还怀了他的孽种!” 第180章怀孕的事瞒不住了 不同于永康宫的剑拔弩张,上阳宫里却十分安静。 偶尔有几声不和谐的哭声传来。 太上皇斜靠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听着承恩公跪在下首哭诉。 “摄政王他强行闯入永康宫,带走了卫大夫,这分明是不管不顾太皇太后的死活啊。” 太上皇不耐烦揉了揉耳朵。 好吵。 翻来覆去就这些车轱辘话,吵得他都瞌睡了。 勉强打起精神掀了掀眼皮,打断承恩公的哭诉。 “朕已经听明白了事情的始末,承恩公起来吧。” 就这? 承恩公眨巴着浑浊的小眼,眼巴巴看着太上皇。 又哀嚎一嗓子,“求太上皇责罚摄政王。” “嗯,罚,确实该罚。” 太上皇看了一眼下首跪着的萧彦,抓起桌子上的药碗砸了过去。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啊?母后的寝宫你也敢随便闯?给母后看病的大夫你也敢抢?” 萧彦抬手,拇指和食指稳稳拖住了飞过来的药碗,小心将药碗放回桌案上。 一滴药汤也没洒出来。 太上皇哼了哼,接着教训。 “不管母后有没有心疾,朕这个真有心疾的,听到母后胸闷气短,都赶紧将卫大夫遣了过去。” “你看看你,就不能向朕学学?” 萧彦躬身,“皇兄教训的是,臣弟知道错了。” 承恩公怎么听都觉得这话不太对味,好像在抱怨太皇太后抢了太上皇的大夫似的。 “太上皇,摄政王为一个商贾之子,置嫡母的性命于不顾,摄政王这是大逆不道,不孝嫡母,求太上皇降旨惩罚。” 太上皇皱了皱眉头。 “承恩公这话说得有失去偏颇,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天下百姓,不管是商贾之子还是达官贵人,都是朕的子民。 一方是太皇太后,是母亲,一方是朕的子民,实在很难抉择啊。” 顿了顿,支着下巴看着承恩公。 “不如表哥来说说,你们承恩公府,是母亲的命重要还是孩子的命重要?” 现在的承恩公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子,算起来太上皇和萧彦应该称一声表哥。 承恩公脸涨成酱紫色,“这....这....” 这让他怎么回答? 他要说母亲的命重要,估计旁边虎视眈眈的摄政王能找人把他儿子和母亲都绑了,让他选一个。 有其兄必有其弟啊,摄政王是太上皇一手带大的, 他就不该指望太上皇啊。 “摄政王如此做出有违孝道的事,传出去定然受百官指责。 还请太上皇撤掉其摄政之权......” 太上皇拧了拧眉头,瞪着萧彦。 “听到承恩公的话了没?你说说你,行事荒谬,不孝不敬,朕不想罚你都不行。” 萧彦从怀里摸出两张纸递了上去。 “那就给皇兄一个不罚的理由。” “什么东西?”太上皇皱眉接过去,待看完纸上的内容,不由勃然大怒。 “简直岂有此理。” “承恩公,你哪来的脸来找朕告状,看看你陈家做下的好事。” 太上皇将纸怒摔在承恩公脸上。 承恩公狼狈接住,只看了两眼便脸色惨白,额头冷汗淋漓。 萧彦嗤笑一声。 “收买乞丐故意撞翻顾家小公子的马车,导致顾小公子惊惧引发心疾。 生意场上的事,本王管不着,但你陈家扶持马家抢顾家生意,却使出这种阴狠的手段。 还险些陷太皇太后于不义之地,若说大逆不道,你承恩公府认第一,没人敢认第二。” 扑通。 承恩公两腿一软跪倒在地。 “臣不知道这些事,定然是家中管事无法无天,胡作非为。 臣回去一定肃清家里,严肃杜绝此事,求太上皇恕罪。” 太上皇同萧彦对视一眼,冷哼。 “若再有下次,朕直接摘了你的脑袋。” 承恩公耷拉着脑袋,灰溜溜地退下了。 屋里只剩下兄弟两个大眼瞪小眼。 片刻,太上皇叉着腰起身,仰头发现自己没有弟弟高。 后退一步,指着萧彦气呼呼道:“为了一个顾氏,竟然连太皇太后寝宫都敢闯。 听说你今儿还抱着她用轻功离开宫里的? 啊?你现在连人都不背了吗?” 萧彦弯了弯唇,“不需要背了。” “什么意思?” “想知道吗?把药喝了。” 太上皇端起药碗喝了一口,龇牙咧嘴,“说。” 萧彦低头扫了一眼药碗,“喝完,养鱼呢?” 太上皇心里骂咧咧,端起药碗一口全闷了。 萧彦目光晶亮,“她同意了,我明天就去顾家提亲。” 太上皇望着喝得干干净净的药碗,恨不得将药吐出来。 亏了,这答案他应该能想到的。 顿了顿,忽然一拍桌子,怒吼:“什么叫她同意了?嗯?”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同意了算怎么回事?” “长兄如父,你问过我了吗?我同意了吗?” “我不同意!这事不成。” ------ 永康宫的气氛依旧剑拔弩张。 太皇太后目光直勾勾地落在顾楠平坦的腹部。 “南烟,你说的可是真的?” 孟云裳看着顾楠的目光满是恶意。 “不敢欺瞒太皇太后,顾楠她水性杨花,寡廉鲜耻,早在侯府的时候就勾引了摄政王。 还差点被侯夫人和谢世子捉奸在床,此事文昌侯夫人也可作证。 可怜文昌侯夫人和谢世子为了侯府的名誉,硬生生忍下了此事,还得替她隐瞒一二。” 话音一落,殿内伺候的宫女纷纷用异样的目光看向顾楠。 顾楠被孟云裳打了个措手不及,不由脸色微变。 孟云裳接着说:“太皇太后若是不信,尽管找太医来给她把脉。 她肚子里的孩子都已经三个月了,太医一查便知。” 太皇太后眉头皱得紧紧的,吩咐尚嬷嬷。 “去叫个太医过来。” 尚嬷嬷笑,“巧了不是,张院判担心您身体不适,一直守在永康宫呢,奴婢叫他进来。” 顾楠手脚冰凉,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了。 太医一把脉,她怀孕的事就瞒不住了。 就算是揭穿是谢恒下药让她和萧彦有了肌肤之亲又如何? 她当时还是谢恒的妻子。 不管什么缘由,在世人眼里,她身为人妻,却与别的男人有了肌肤之亲,便是失去贞洁,不知廉耻。 即使萧彦站出来承认说肚子里的孩子是她的,可她不知廉耻,水性杨花,寡廉鲜耻的名声还是会伴随她一生。 顾氏一族的女孩子名声都会一落千丈。 世道对女子的名声便是如此苛刻。 没等她想出应对之策,张院判就进来了。 太皇太后并未说顾楠有孕的事,只吩咐张院判为她把脉。 张院判躬身,将脉枕放在桌案上,示意顾楠将手腕放上来。 顾楠手心一片黏腻,强烈的恐惧让她的手不停颤抖。 孟云裳笑得满脸得意。 “怎么?你不敢让太医把脉吧?” 她不敢。 可这话却不能说出来。 顾楠头皮一阵发麻,强忍着内心的恐惧,将手放在了脉案上。 张院判伸手摁住了她的脉搏,不由眉头微挑。 第181章信,我信 张院判的手摁在脉搏上的一瞬间,顾楠忍不住颤了下,咬牙忍住了跳起来的冲动。 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她身上,犹如环伺在暗夜里噬人的猛兽一般。 只待她软弱倒下,她们便扑上来将她吞噬殆尽。 “劳烦清河县主换一只手。” 耳畔响起张院判温和的声音,她机械地将另外一只手递了过去。 孟云裳不耐烦催促,“只是把个脉,怎么那么久?” 张院判捻着胡须,不疾不徐。 “人的左右两手脉搏对应不同脏腑,自然要都细细摸准,才能确认清河县主病症所在。” 孟云裳磨着牙翻了个白眼。 她才不想知道顾楠有没有病,她只想揭穿顾楠肚子里怀了孽种。 只要顾楠有孕,谢恒又没碰过她,便能坐实她水性杨花,寡廉鲜耻的名声。 顾楠要么出家为尼,要么被浸猪笼。 只要一想到顾楠的凄惨下场,孟云裳眼底就泛起狂热的兴奋。 许久,张院判收回手。 孟云裳迫不及待地追问,“怎么样?” 太皇太后也坐直了身子,目光沉沉看着太医。 张院判捻着胡须,“从脉象上来看,清河县主确实......” 顾楠下意识绷直了脊背,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成了拳头,心底的惊惧几乎将她淹没。 “确实身子虚弱,脉数端直细长,脉律不齐,是弦脉,主急火攻心之症。” 急火攻心? 顾楠错愕,倏然看向张院判。 孟云裳脸上的笑容一僵,声音陡然拔高。 “弦脉?怎么可能?不是滑脉吗?她不是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滑脉?”张院判满目震惊,“这怎么可能是滑脉?哪个庸医说的是滑脉?” “侯府的府医亲自检查过,说是滑脉啊。” 张院判冷哼拂袖,“笑话,一个府医的话岂能相信? 老朽在太医院十几年了,怎么可能分不清楚滑脉,弦脉? 南烟县主若是信不过老朽的医术,尽管去叫别的太医来再诊就是。” 孟云裳根本不信。 “侯府吴大夫不可能把错脉的,太皇太后不如再宣别的太医过来?”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似乎颇为意动。 顾楠刚刚松了一半的心再一次悬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张院判为何会替她隐瞒怀孕的真相,但眼下却顾不得思考这个。 最重要的是阻止太皇太后再去宣别的太医。 下个太医来,她未必有这么好的运气。 用帕子擦去手心里黏腻的冷汗,她起身理了理裙角,神色冷怒。 “能做到太医院院判,张院判的医术和医德自然是得到太上皇,太皇太后各位贵人的认可。 若是张院判的话都不能信任,再请一个太医过来诊脉,谁又能保证他说的话就可信呢?” “张院判说我没怀孕,别的太医说我有孕了,又该相信谁呢?” 孟云裳脱口道:“你就是有孕了,顾楠,你瞒得过别人,瞒不住我。” “太皇太后,咱们把她的丫鬟婆子全都拘起来,挨个审问,肯定有人吐露事情。” 顾楠眼底淬出了火星子。 “放肆,太皇太后潜心礼佛,一心向善,岂能为你两句污蔑之词,随意刑讯逼供下人?“ “再说你空口白牙污蔑我勾引男人,身怀有孕,我还说你勾引别人呢,是不是也得把你身边的丫鬟婆子抓起来审问一遍?” 孟云裳脸涨成了紫茄子,“你...你分明是心虚,这么大的事你休想瞒天过海,你就是个寡廉鲜耻的贱人。” “你若不心虚,为何不敢让太皇太后宣召你身边的丫鬟婆子?” 孟云裳满脸急切地看着太皇太后。 “此事既然各执一词,还得请太皇太后定夺才是。” 太皇太后垂眸捻着佛珠,慈眉善目地看着顾楠叹气。 “咱们女子的名声大过天,又说空穴不来风,这事既然传了出来,哀家的意思是总要查清楚证明你的清白才是。 不然传出去一些不好的风声,岂不是连累你和顾氏女子的名声?” 顾楠心知太皇太后已经起了疑心,今日必定不好脱身。 心下一狠,倏然拔下头上的簪子,紧紧抵在了脖子上,满脸悲愤瞪着孟云裳。 “就为你两句污蔑,我就要被太医诊脉,被大家质疑,如今我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 “我也是太上皇钦封的县主,岂能由你污蔑?” “我愿意以死来证清白,太皇太后在上,只求你还顾楠一个清白,还我顾氏女子一个清誉。” 顾楠脸色苍白,双眼含泪,握着发簪的手微微颤抖。 这副决然赴死的模样吓住了太皇太后。 顾楠若真是自戕在了她宫里,她难免要落个刻薄晚辈的名声。 太上皇哪里都不好交代。 “尚嬷嬷,快,快拦住她。” “你这孩子,好好地说着话怎么就要自戕了呢?哀家也没说不信你的话呀。” 顾楠死死攥着手里的簪子不给尚嬷嬷,喃喃看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相信我的清白?” 太皇太后抿嘴不语。 “看来我只有以死明志了。”顾楠手上发了狠,尖利的簪子刺破了皮肤,有鲜红的血迹殷殷流出。 太皇太后被她这股子狠劲吓到,连忙道:“信,我信。” “太皇太后!”孟云裳惊呼。 太皇太后厉声呵斥,“你闭嘴,若不是你胡言乱语,也不至于清河县主要自戕以证清白。” 孟云裳气得差点吐血。 太皇太后看着顾楠,放缓了声音,“好孩子,你快把簪子放下。” 顾楠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松开了手里的簪子。 尚嬷嬷赶紧收起簪子,将她扶到旁边坐下。 顾楠表面平静,可只有她自己知道,裙摆下的腿在不停颤抖。 太皇太后叹着气。 “不是哀家故意要疑心你,实在是哀家了解摄政王的为人。” “他平日里从不正眼看别的女人,怎么偏偏就对你刮目相看了呢? 甚至为了你家侄儿,不惜闯入我宫里来要大夫。” “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太上皇如今身体不好,不敢操劳,陛下年纪又小,国家大事全系在摄政王一人身上。” “哀家少不得要多为他操点心,好孩子,你说说看,你和摄政王之间到底有没有什么?” “若他真欺负了你,哀家一定为你做主,绝不让你受委屈。” 太皇太后换了个方式询问,一副真心为她好的模样。 顾楠心中冷笑,这是拿她当傻子呢。 第182章看中了呗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 “哎呦,母后,这不明摆着的事么,您还猜不到为什么啊?” 随着话音落下,秦太后被宫女内侍簇拥着走了进来,一身盛装打扮,雍容华贵,端庄典雅。 “参见母后。” 太皇太后缓缓将佛珠放在旁边的小几上,“你怎么来了?” 秦太后在下首坐了。 “正好有一桩喜事要禀报母后,这不,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母后在询问清河县主。 哎呦,这不是巧了嘛,儿媳要过来说的也是摄政王和清河县主的事。” “摄政王和清河县主?他们.....” “刚才母后不是纳闷摄政王为何会对清河县主刮目相看?还能因为什么啊?” 秦太后眨眨眼,笑盈盈地看着顾楠。 “自然是看中了呗。前几日就磨着太上皇给他赐婚呢,这不今儿太上皇实在拗不过,给下了赐婚圣旨。” “赐婚?” 屋里同时响起三道惊讶的声音。 太皇太后震惊错愕。 孟云裳尖叫嫉妒。 而顾楠则是单纯的震惊,震惊之余,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没想到萧彦会求太上皇赐婚。 太皇太后震惊一瞬,脸色微沉。 “胡闹,阿彦他年轻不懂事,你们做哥哥嫂子的也由着他的性子胡来? 他可是我大梁的摄政王,岂能娶一个二嫁妇人做摄政王妃? 这门亲事哀家不同意,坚决不同意。” 似乎早就料到太皇太后的态度,秦太后并不惊讶。 “二嫁妇人怎么了?文昌侯府做出那等宠妾灭妻的事,谢恒更是险些杀妻。 清河县主当初和离也是母后亲自点头的。” “再说清河县主知书达理,善良仁义,在这次雪灾中救助了无数百姓。 太上皇说了,这等大义仁善的女子若是做不了摄政王妃,那天下便没有哪个女子能做摄政王妃了。” 说到这里,秦太后话音一转。 “阿彦过了年就二十一了,平常人家的孩子像他这个年纪,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但他眼光高,普通女子一个也看不上,难得他看中了清河县主的重情重义。 甚至为此还做出些出格的举动,引得一些长舌妇说三道四,还惊动母后亲自垂询。” 三言两语将孟云裳钉在了长舌妇的柱子上。 孟云裳脸色涨成了紫茄子,配合着她顶着鞋印子肿胀的脸,脸上的颜色比染坊都热闹。 太皇太后被噎得神色讪讪,“哀家不过询问她几句,也是为了她的清白着想。 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若传出去让人捕风捉影,流言蜚语便能害死她。” 秦太后顺着杆爬得十分顺溜。 “母后所言极是呢,谁家好人家的孩子愿意顶着个不清白的名声? 这事啊,总归是阿彦做得不对,差点毁了人家清河县主的名声。 他年轻不懂事,咱们却不能装聋作哑,总得给人家清河县主一个说法。 想来想去,赐婚是最好的办法了,母后您说是不是?” 太皇太后...... 顾楠是否怀孕的事尚未证实,怎么秦氏三言两语,反倒成了她们得给顾楠一个说法? “你嘴皮子向来利索,哀家说不过你,但这门亲事哀家不同意。” 秦太后脸上依旧笑盈盈,“是母后一片慈心,不与我们晚辈计较。 阿彦已经二十一了,这事若是不允了他,难道母后要看他打一辈子光棍?” 太皇太后被这一番连一番的话堵得差点心梗,却又无法反驳。 她不允这桩婚事,便是不慈。 秦太后笑眯眯地吩咐内侍,“宣旨吧。” 顾楠连忙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太上皇诏曰:兹闻清河县主顾氏品貌出众,温良敦厚,大善仁义,太后与朕闻之甚悦..... 特将顾氏许配摄政王萧彦为王妃,一切礼仪,交由礼部与钦天监共同操办,择良辰吉日完婚。” 内侍笑眯眯读完,将圣旨放在顾楠手里。 “清河县主接旨吧。“ 顾楠握着圣旨,内心五味杂陈。 有太上皇这道赐婚的旨意,她是未来的摄政王妃,太皇太后不好再揪着她是否有孕的事不放。 但也彻底坐实了她要再嫁的事。 和离不足一月,没想到这么快她就要和另外一个男人开启新的人生。 顾楠心头纷乱,却不知一旁的孟云裳整个人都快嫉妒疯了。 皇帝现在年幼,没有皇后。 摄政王总领朝政,除了太皇太后和秦太后,摄政王妃便是最尊贵的女人。 顾楠一个和离过的女人,根本配不上这尊贵的身份! 孟云裳嫉恨得眼都红了,恨不得上前将顾楠手里的圣旨抢过来撕了,却又没有勇气去抢,只得生生咬牙忍气。 秦太后扶起顾楠,握着她的手满脸笑意。 “以后咱们两个就是妯娌了,走,跟本宫去上阳宫坐坐。” 顾楠脸色微红,跟着秦太后离开了,完全无视太皇太后黑沉沉的脸。 尚嬷嬷进来低声禀报承恩公被太上皇斥责的事。 太皇太后满腔怒气,全都撒在孟云裳身上。 “以后捕风捉影的消息别拿到哀家面前来说,害得哀家险些成了坏人,倒成全她得一桩御赐的婚事。” 孟云裳跪在地上,哭得那叫一个委屈。 “我真没说谎啊,顾楠她就是怀了摄政王的孩子。” “还敢说?真怀了太医还能查不出来?给张院判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欺瞒哀家。” 太皇太后气得抓起佛珠朝孟云裳砸去。 光滑圆润的佛珠砸在孟云裳鼻子上,疼得她眼泪哗哗流得更凶了。 又疼又委屈又满心不解。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张院判会查不出来,可顾楠明明就是怀孕了啊。 为什么太皇太后不信她呢? 孟云裳不敢再辩解,强忍着泪将佛珠捡起来,双手捧给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见她轻手轻脚,一副乖巧温顺的模样,不由眼睛眯了眯。 “不就是赐婚?哀家也能赐。” 阻止不了这桩婚事,那就往里添点堵。 “太皇太后?”孟云裳不解。 太皇太后回神,看着孟云裳笑了笑。 “哀家给你和谢恒赐婚好不好?让你做文昌侯府堂堂正正的世子夫人?” 孟云裳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险些打晕。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激动的声音都发着颤。 “真的吗?太皇太后要给我赐婚?” 太皇太后被她这幅模样取悦了,靠在椅子上,心情疏朗不少。 “哀家养了淮阳几年,多少还是知道她的性子,定然是要你说服安郡王,让巧玉做郡王府的世子妃。” 孟云裳期期艾艾点头。 她今儿中午回了安郡王府,刚一开口提此事,就被安郡王侧妃一口拒绝。 父亲安郡王虽然对她十分和蔼,但也不愿让谢巧玉做世子妃。 她正发愁此事呢。 太皇太后眯着眼思索片刻,“这事哀家来安排,你且回去等哀家的懿旨。” 孟云裳欢天喜地离开了。 另一边,顾楠跟随秦太后进了上阳宫。 甫一进门,便听到太上皇拼命压抑却没压抑住的怒吼:“什么?顾氏还怀了你的孩子?” 顾楠脚步微顿,便看到一只牛皮靴子直直朝着她脸上砸过来。 第183章你的女人 顾楠瞳孔微缩,想躲闪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牛皮靴子距离自己越来越近。 “萧凛。” 身后传来秦太后怒气冲冲的喊声。 牛皮靴子几乎要挨到鼻尖的一瞬间,眼前一花,一只大手扣上她的后腰。 男人结实有力的手臂紧紧圈着她,抱着她往旁边一转。 另外一只手精准地抓住了牛皮靴子。 鼻息间满是男人身上清冽的雪松香味,头顶响起萧彦低沉的声音。 “吓到了,嗯?” 顾楠脸上泛起一层热意,轻轻摇摇头。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 她转头,看到太上皇穿着一只靴子,另一只脚只裹着白色袜子,叉着腰一高一低走过来。 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腹部,目光看起来比殿内燃烧的蜡烛还亮。 顾楠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后退一步。 心里却十分纳闷,她以为秦太后恰好在她被太皇太后逼得走投无路之时,带着赐婚圣旨过去,是因为萧彦将她怀孕的事告知了太上皇。 太上皇无奈之下才赐婚。 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萧彦将她挡在身后,皱眉,声音中带着一抹警告。 “皇兄。” 太上皇突然手捂着心口,脸上换了一副柔弱的模样,看向萧彦身后。 “阿蕴,这混账小子在警告我呢,完了,我被他气得心疾要犯了。” 听到心疾二字,顾楠吓了一跳。 下一刻却看到秦太后冷着脸走过来。 “您犯心疾不是脱靴子扔靴子给累的?” 太上皇目光微闪,放下叉腰的手,心虚地捻了捻短须。 秦太后冷哼一声,从萧彦手里接过牛皮靴子,蹲下身亲自给太上皇套上。 套上靴子的太上皇干咳一声,背着手坐回上首,恢复了君王的权威。 顾楠上前下跪行礼,“参见太上皇。” 膝盖刚一弯,太上皇倏然抬手制止。 “不用跪不用跪,还怀着孩子呢。” 又转头呵斥萧彦,“混账,你是个死人啊,不会扶她坐下啊。” 萧彦看着顾楠,伸手过来。 顾楠连忙摆手,“不,不用扶。” 太上皇和秦太后都在呢,她哪里好意思让萧彦扶她? 况且孩子的事还没说清楚呢。 顾楠小心翼翼挨着椅子边坐下,甫一落座,萧彦就大剌剌地在她旁边坐下。 手随意搭在扶手上,宽大的衣袖落下来,盖在她的袖子上,像是两个人亲密无间一样。 偏偏他好似并没有注意到。 顾楠抠了抠手心,想往旁边挪挪又怕自己的动作引来太上皇和秦太后的注意。 正踌躇不定,听到太上皇忽然问道:“孩子几个月了?” 她脸一红,紧张无措地攥着手,下意识看向萧彦。 要说实话吗? 萧彦勾了勾唇,“算算时间已经三个月了。” 她心里莫名纠结胆怯。 三个月前她还是文昌侯府的世子夫人。 太上皇和秦太后会怎么看她? “三个月了?” 太上皇声音陡然拔高,下一刻又翘起腿去撸脚上的牛皮靴子。 一下没扯下来。 “嗐,朕这个暴脾气。” 太上皇索性放弃靴子,捞起屁股下的蒲团就砸向萧彦。 “混账小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朕,朕早点下旨让她和离啊。 你说说你,人家都怀了你的孩子,你竟然允许自己的女人在谢家耽搁了那么久?” 太上皇恨铁不成钢地瞪着萧彦。 “你是不是傻?朕真是白教你了,这要是你嫂子...... 啊,呸,你嫂子除了我也不能嫁给别的男人。” 太上皇突然悻悻撇嘴。 萧彦转着手上的蒲团,一脸无辜。 “我也是前几日才知道她有孕的。” “你不知道?” 太上皇狐疑的目光看了顾楠一眼,轻哼。 “那就是你没本事,你的女人怀孕了都不肯告诉你。” 太上皇一口一个“你的女人”听得顾楠面红耳赤。 垂眸望着地上的木红四合如意锦纹地毯,尴尬得恨不得在毯子里找条缝钻进去。 似乎看出她的尴尬,秦太后起身拉了她的手往内室走。 “别理他们,他们兄弟两个吵吵闹闹惯了的。” 秦太后拉着她坐定,问起她可有任何不适的症状。 顾楠摸了摸肚子,笑着摇头。 “这孩子很乖,并未闹腾过我。” 秦太后满脸笑容,“哎呦,那真是个乖孩子,我怀陛下那会儿简直要折腾死我了。 一直吐到快七个月,吃什么吐什么。” 两人说起女子怀孕的事,顾楠心头的忐忑不安逐渐散去。 忍不住问秦太后,“娘娘,太上皇为何会同意赐婚?我毕竟嫁过人,又和离过,你们不觉得......” 她配不上萧彦吗? 听出她未尽的意思,秦太后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和离又不是你的错,咱们女子嫁人,谁不是奔着一生一世去的? 只是出了岔子,遇上个畜生不如的玩意儿,难道还能因为一个畜生毁了自己一辈子?” 前世她真的毁了一辈子。 顾楠不由眼眶湿润。 她看得出来,太上皇与秦太后看她的眼神并没有丝毫嫌弃之色。 不像其他人提起她和离,总要惋惜一句,仿佛和离后这辈子就走到头一样。 “阿彦是我们一手带大的,虽是弟弟,但在我们心中跟儿子一样。 我们也相信他的眼光,他亲自选的人,不会有错。 他本是要亲自上门提亲的,被太上皇训斥一顿,太上皇说长兄如父,他的婚事必须由我们做哥嫂的来操持。” 原来竟是这样。 顾楠心里暖暖的,忍不住道:“太上皇和娘娘真心疼爱王爷。” 秦太后望着她,满脸都是笑意。 “以后疼爱他的人又多了一个呢,本宫也为他高兴。” 顾楠眸光微闪,故作羞涩垂下头。 心头却五味杂陈。 她是为了庇佑家人嫁给萧彦,萧彦是因为孩子娶她。 这桩婚姻的开局就与爱无关。 “在想什么?”头顶响起低沉的声音。 顾楠抬头,才发现萧彦不知何时进来了。 “你们两个说说话,快要成亲了,成亲前可不能再见面了。” 秦太后笑着离开。 萧彦目光落在她脖子上,眉头微皱。 “额头还没消肿,脖子又受伤了?看来你是没办法保护好自己,不让自己受伤了。” 顾楠讷讷,“小伤,已经擦过你给的药膏了。” 她在马车上已经处理过伤口了,没想到萧彦还是一眼就看到了。 萧彦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被太皇太后吓到了?” 顾楠摇头,吓到倒不至于,问起她张院判的事。 “张院判是你安排的人吗?” 萧彦摇头失笑,“不是,上阳宫距离永康宫那么远,就算我得到消息派人去找张院判也来不及。” 不是他安排的? 顾楠一脸疑惑。 萧彦微微勾唇,“不过......” 第184章绑死 顾楠追问,“王爷知道其中缘由?” 萧彦点头,眼底星星点点的笑意。 “前些日子张院判七十多岁的老母从老家来京城,在城外遇到暴雪,马车连同车夫都翻下山了。 老夫人侥幸摔在雪地里,你的管事误以为张老夫人是附近的灾民,接到酒厂去住了几日。 张老夫人上了年纪,若不是你救助,恐怕要冻死在郊外了。 张院判大概是在报答你的救母之恩。” 顾楠哑然。 没想到她一时的善举竟然救了自己和腹中孩子一命。 这大概就是善有善报吧。 “有这份恩情在,张院判自会为你保守秘密,以后就请他为你诊脉。 至于文昌侯府那位府医,我已经吩咐平安去打发了,多给些银钱将他全家人送到远远的地方。” 萧彦看着她,眸光湛湛。 “将来生的时候我会让皇嫂安排信得过的嬷嬷,对外就说孩子早产了。” “放心,我会给孩子一个堂堂正正的身世,不会让任何人诟病咱们孩子的身世。” 顾楠轻轻抚摸着腹部,心中百感交集。 世道对于女子的名声太过苛刻,自知道有孕后,她一直很害怕被人揭穿。 就连最亲近的家人,她都不敢说出有孕的事。 现在这些担忧都被萧彦一一解决了。 忽然觉得有个人共同分担,感觉挺好。 她垂眸,轻声道:“多谢王爷思虑周全。” 萧彦嘴角笑容微淡。 “那也是本王的孩子,你不必如此客套。” 顾楠卷翘的睫毛颤了颤,讷讷嗯了一声。 萧彦沉默一瞬,“皇兄说婚期定在半个月后。” 顾楠飞快抬头,“太...太快了吧?” 太上皇莫不是怕时间拖久了,她的肚子遮不住? 却见萧彦摸了摸下巴,抬头望天。 “嗯,皇兄说有钱没钱,娶个媳妇好过年。” 顾楠......像太上皇会说的话。 萧彦起身,“走吧,本王送你回顾家。” 顾家。 宣旨的内侍前脚刚走,顾家已经完全沸腾了。 顾三叔公捧着圣旨,热泪盈眶。 “我顾家这是祖坟冒青烟了啊。” 顾母抹着泪念叨着要去祠堂给死去的顾父烧香。 顾二叔身上的鞭伤还没好,疼得龇牙咧嘴却还是嘿嘿一直笑。 顾三叔和常氏嚷嚷:“鸿哥儿化险为夷,楠楠得太上皇赐婚,这是双喜临门啊。 侄媳妇,家里摆几桌酒,咱们热闹热闹。” 常氏也没想到今儿一天会经历悲喜两重天。 她本就是泼辣爽利的人,这会子已经将早上悲痛欲绝的痛苦丢到了脑后。 豪气一摆手,“家里下人这个月的月钱通通翻倍。 叫上阖族的男女老少都来家里吃酒,咱们自己关起门来乐呵。” 话音一落,满院子都是七嘴八舌的感谢声和笑声。 顾楠进门的时候,阖族人分男女已经坐了十几桌。 院子里热闹极了。 她脚步一顿,立刻就有眼尖的下人看到她。 “大姑娘回府喽。” 族人纷纷站起来迎接她,向她道喜。 顾家的族婶,嫂子们更是纷纷面带笑容地围上来。 “我早就说大姑娘是有福之人,离了谢家那个虎狼窝,福气都在后头呢。” “大喜的日子,提前头糟心的玩意儿干啥。” “哎呀,瞧我这张破嘴,不提了不提了,吃酒。” 说错话的婶子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惹得周围其他人都笑了。 她们都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顾楠成了摄政王妃,以后顾家女孩子的亲事全都水涨船高。 她们的女儿都能谋一门好亲事。 顾楠看着旁边不停抹泪的母亲,无奈叹息,“母亲,这是大喜事,你哭什么呀?” 顾母哭得更厉害了。 “高兴我才哭啊,你刚和离回来时,我连着哭了好几个晚上呢。 既高兴你脱离了谢家那个虎狼窝,又担心你以后孤苦伶仃。 如今可好了,太上皇给你赐了婚事,摄政王又是个好男儿。” 顾母握紧顾楠的手呢喃,“我儿以后一定会幸福的。” 顾楠哑然。 母亲才见过萧彦几次,就笃定他是好男儿?笃定她会幸福? 望着满院子的热闹,再看看笑中带泪的母亲,她脑海里忽然闪过萧彦那张英俊的脸。 还有那句傲然的“不会让任何人诟病咱们孩子的身世。” 嘴角不由微微翘了起来。 第一次,她心中对嫁给萧彦生出些期待的感觉。 这时,街上忽然响起敲锣打鼓的声音。 隔着院墙,吆喝声传进来。 “太皇太后传懿旨赐婚。” 顾家人纷纷侧耳去听。 “太皇太后下旨赐婚?给谁家赐?” “今儿什么好日子?” 顾楠扫了如意一眼。 如意会意,出门打听,很快就回来禀报。 “太皇太后同时赐下两桩婚事,将孟云裳赐给谢恒做世子夫人,将谢巧玉赐给安郡王府世子萧逸做侧妃。” 顾家人脸上一时都有些难看。 谢恒那个畜生宠妾灭妻,逼得她们顾氏女不得不和离。 太上皇恩典重新给顾楠赐婚,结果后脚太皇太后就给谢恒那个畜生玩意儿赐婚。 这不明摆着膈应人嘛。 顾氏族老低声怒骂,“谢恒那个畜生怎么配,真是糟践人。” 顾楠心知这是太皇太后故意给她和萧彦添堵。 她笑了笑,心里一点不觉得难受。 孟云裳和谢恒这辈子绑死了才好呢。 她倒要看看没有了她的嫁妆铺路,孟云裳要怎么去填文昌侯府的空壳子。 更想看看过着没有银钱的糟心日子,谢恒还会像前世那样万般宠爱孟云裳吗? 叶崇扬住的小院。 送走宣旨的内侍,叶崇扬失望地看着孟云裳。 “我不是告诉你不许回安郡王府吗?为什么还要回去?” “我不过在摄政王府住了一日,你怎么惹出这么多事来?” “我说过谢恒不是你的良配,你怎么就执迷不悟?” 孟云裳掩面低声啜泣。 “都是我的错,哥哥你别生气,原本我想着从没见过亲生父亲,我既回来了,于情于理都应该去拜见的。 谁知刚一过府,太皇太后便召我进宫说话,这才有了后来的事。” 她一脸委屈,“我真的没有主动去招惹顾楠,是顾楠她心里记恨我,故意为难我的。” 叶崇扬捏着圣旨的手骨节发白,片刻颓然地耷拉下肩膀。 “罢了,我会催书局尽快结算我的稿酬,给你做嫁妆。” 孟云裳暗暗撇嘴。 就那仨瓜俩枣的稿费,还不如她去安郡王府磕几个头来得实在些。 面上却仍旧一片柔和。 “多谢哥哥。” 等叶崇扬前脚离开,她立刻去文昌侯府找谢恒。 进门便扑进谢恒的怀里,“恒郎,我们终于能正大光明长相厮守了,你开心吗?” 谢恒握着圣旨,神色一言难尽。 第185章蝴蝶胎记 夜深了,顾家宴席方散。 顾楠陪着母亲去看鸿哥儿。 鸿哥儿已经醒来,只是身体仍旧虚弱,说话也带着几分喘息。 “听下人说太上皇给姑母赐婚了,是摄政王。” 顾楠轻轻摸了摸他苍白的小脸,“你快点养好身体,送姑母出嫁。” 常氏笑着打趣,“这次可不能抱着你姑母哭着要一起嫁过去了。” 提及小时候做的蠢事,鸿哥儿一囧,呼吸又急促了两分。 唬得常氏连忙噤了声。 鸿哥儿抬手扯了扯顾楠的手,黝黑的眼睛一片坚定,认认真真地说: “我会长大,我会成为顾家的依靠,也会是姑母的依靠。” 顾楠眼眶一热。 她的小侄儿啊,小小年纪就已经这般懂事。 她紧紧握住鸿哥儿的手,重重点头。 “嗯,姑母相信鸿哥儿。” 鸿哥儿目光晶亮,抿着嘴微微一笑。 “但在那之前,你得好好调养身体,听卫大夫的话,健康平安长大才会有未来。” 顾楠柔声叮嘱。 鸿哥儿点头,“嗯,我知道,我不怕苦不怕疼,扎针吃药我都能忍。” 常氏和顾母闻言眼圈都红了。 顾楠忍不住揉了揉鸿哥儿的头,“好孩子。” 从鸿哥儿院子里出来,顾楠和常氏送母亲回她住的院子。 常氏脸上虽然疲惫,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之色。 “今儿小姑赐婚的旨意才到,前头那些毁了咱们家生意的商号都纷纷上门送贺礼了。” “呵呵,他们消息倒是灵通,前头抢了咱们家那么多客源,如今也能厚着脸皮登门。” 顾楠心里松了口气。 “嫂子打算如何处置?” 常氏叹了口气,“大家都在生意场上走动,不好撕破脸。 他们无非就是欺负我是女子,且背后没有靠山罢了。 如今好了,以后不会再有人敢抢咱们家的生意了。” 常氏说着一拍大腿。 “不行,我还是得去理一理账册,给这些暗地里落井下石害咱们家的王八羔子记一笔。 将来总有一天,我好好给他们算一算这笔总账。” 常氏风风火火离开了。 顾楠失笑。 头上忽然多了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摸着她,母亲温柔叹息。 “我的楠楠啊,委屈你了,娘知道你和离后一直不想嫁人的,是为了家里才松口的。” 顾楠积攒一天的情绪突然间就崩了,眼眶一红,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家里,她知道萧彦绝对不会让她带走孩子。 萧彦那人不是个轻言放弃的人,她早晚都得同意这门亲事。 可听母亲如此说,她莫名有种想哭的冲动。 忍不住将脑袋靠在母亲怀里蹭了蹭,低声道:“今晚想跟母亲睡。” 顾母失笑,宠溺拍了拍她,“好,留在这里跟母亲一起睡。” 母女二人洗漱上了床。 她这一日又是疾奔进宫请太医,又是下跪磕头,又是和孟云裳极力相抗。 情绪又经历悲喜重重,着实疲惫。 本以为沾床就睡,谁知却翻来覆去了无睡意。 顾母帮她扯了扯被子,拉着她低声说话。 “经过谢恒一遭儿,娘知道你心里苦,也不愿相信别的男人。” “娘看摄政王是个不错的人,今儿他给上药的时候我都看到了,动作轻柔专注,一看就是个会疼人的。” 没想到会被母亲看去那一幕,顾楠大窘,“母亲。” 顾母叹了口气,与她头挨着头,抬手轻轻拍着她垂在身侧的手臂。 如小时候哄她入睡那般。 “虽说世上夫妻多,珠联璧合少,可女子出嫁都是奔着一心一意,白头偕老去的。 但娘想和你说的是,不管在哪个宅门里,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 人这一辈子,就那么几十年,自己过得舒心,平安快乐,那才是最紧要的。 男人若是个好的,能举案齐眉是幸事,若不能,你也要守好自己的本心,不要让自己迷失了。” 顾楠细细咀嚼着母亲的一番话,心头的不安逐渐散去。 顾母接着说:“明儿一早咱们去祠堂给你父亲上三柱香,让他在天之灵保佑你。” 提及过世的丈夫,顾母神情柔和。 “你父亲在世时最疼的就是你,自打你生下来,就抱在怀里,一刻也不舍得撒手。” “可惜当时咱们在晋州,遇上流寇作乱。 娘才生下你就坐着马车逃乱,你爹不小心将马车上的炭炉翻了,炭火掉在你身上,在你肩膀上烫出一块疤。” 顾楠惊讶。 “您说我右肩?那块蝴蝶胎记不是娘胎里带的,生下来就有的吗?” 她从小便知道自己右肩上有一块淡粉色的蝴蝶形胎记。 小时候好奇,还缠着母亲给她画下来,看看到底长什么样子。 “你生下来的时候粉粉嫩嫩,浑身上下一张皮,什么胎记都没有。 你爹故意骗你说是生下来就有的胎记,其实是害怕你知道是他打翻炭火烫的,和他生气呢。” 提及丈夫的那点小心眼,顾母摇头失笑,说起丈夫和女儿小时候的趣事。 “还有一次啊.....” 顾楠靠在母亲怀里,听着她的小声呢喃,眼皮渐渐合上了。 一夜无梦。 翌日醒来,天清气朗。 如意进来禀报说:“摄政王派了人来接小公子,将小公子和卫大夫一起送到上阳宫。” 太上皇身边也离不开卫少谦。 顾楠吩咐人将马车上多垫了几层垫子,好让鸿哥儿能舒舒服服躺在里面。 她亲自送顾青鸿到门口,目送马车离去,正要转身进府。 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声音。 “顾楠。” 她顿了下,转身看到谢恒出现在拐角处。 身上衣衫松松垮垮,眼下挂着一团青影,整个人看起来格外憔悴。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脸色铁青地质问顾楠。 “你们早就商量好了是不是?” 顾楠淡淡拧眉,懒得理会他。 “谢世子喝多了吧,一早就跑来我家门口胡闹,来人,请谢世子离开。” 顾家下人上前请谢恒离开。 顾楠转身回府。 谢恒不顾下人阻拦,气急败坏地喊道:“顾楠,你不理我便是心虚。 难怪我几次三番诚心道歉,你都不肯理会我,我明明知道错了,你却怎么都不肯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原来你和摄政王早有勾连,使计逼我和离,就是为了嫁给他。 顾楠,你怎能如此对我啊?” 顾楠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第186章穷酸 谢恒这一嗓子引得路上不少人纷纷驻足,旁边巷子里也有人探头望过来。 顾楠脸色一片沉怒。 谢恒这话一旦传出去,用不上两日,她和萧彦早有首尾的事便能传得沸沸扬扬。 “敢污蔑本县主与摄政王,如眉,给我掌他的嘴。”她厉声一喝,陡然打断谢恒的话。 旁边身影一闪。 两声清脆的啪啪声响起。 一身劲装的如眉已经稳稳站在顾楠身后。 谢恒脸上直接浮起两个清晰的巴掌印,整张脸涨成了赭红色。 又恼又怒,看着顾楠的目光又带着深深的伤心。 “顾楠,你好狠的心啊,我们夫妻三年,你竟一点情分都不念吗?” “我们和离还不到一个月啊,你怎么能狠心就嫁给他人?” 顾楠冷笑,心底因为谢恒的三番五次纠缠生出厌烦之心。 “我不念情分?没和离时,你们全家视我的真心如草芥。 如今和离了,倒三番两次来纠缠,你觉得自己浪子回头,我就得感激涕零吗? 说我狠心,你不也要另外娶新妇了吗? 谢恒,别再端着一副伤心欲绝,被人逼迫的模样,没得看着叫人恶心。” 谢恒被这话打击得后退两步,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一副痛苦至极的模样,“你知道的,我没想娶新妇,是太皇太后赐婚,我没办法抗旨的。” 谢恒便是这样,永远都觉得他自己是对的,他做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 顾楠冷呵一声,“那就祝谢世子和新妇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她转身冷声吩咐,“如花,送谢世子离开。” 如花早就在旁边气得直翻白眼了。 闻言立刻捞起门后的一盆泔水,二话不说兜头朝谢恒泼了过去。 谢恒不妨被泼了个正着,水瞬间从头滑到脖子里,又打湿了衣裳。 整个人成了一只落汤鸡,头顶,身上还挂着两三根菜叶子,鸡蛋壳什么的。 还是散发着酸臭味的鸡,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啊?你泼的什么?”谢恒脸色黑成了锅底,怒吼。 如花朝他做了个鬼脸,双手叉腰,招呼下人。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扫地啊,我水都泼好了,把门口这条街都扫干净,别让那不三不四的人踩脏了。” 谢恒怒,“你敢骂本世子不三不四?” 下人们举着半人高的笤帚,手臂挥舞着,扫起地上的灰尘。 灰尘混合着泥水溅了谢恒一身。 眼看着扫帚就要扫到他脚下,谢恒无能狂怒着,节节后退。 硬生生被赶了出去。 如花叉着腰嘿嘿一笑,转头看向顾楠。 “姑娘,奴婢这招扫地出门表现得怎么样?” 顾楠笑了,“痛快。” 就连身后一向面无表情地如眉,都忍不住向如花竖起大拇指。 如花得了夸奖,得意得像个竖着尾巴的小孔雀。 “下次他要再敢来,奴婢拿洗尿壶的水泼她。” 主仆几个说着话进了门。 孟云裳从拐角处的巷子口闪身出来,看看谢恒离开的方向,又转头看看顾楠的背影。 眼底是弄得化不开的阴翳。 怪不得昨晚谢恒对她态度敷衍呢,心里竟还想着挽回顾楠。 顾楠,我要你不得好死。 孟云裳险些扯烂手里的帕子,才转身回了安郡王府。 安郡王正在和安郡王侧妃王氏说话。 看到孟云裳,招手叫她过来。 “侧妃已经收拾了一间宽敞的院子出来,就在你母亲的院子隔壁,我让侧妃陪你去看看。” 院子比她在文昌侯府的慕云阁大了足足两倍,堪比叶崇扬那个两进的小院大。 院子里甚至还有个小暖房,虽是冬日,暖房里却花香四溢。 “这么大的院子,只有我一个人住?”孟云裳不可置信地瞪圆眼睛。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院子呢。 侧妃王氏掩嘴而笑,“你可是咱们安郡王府唯一的嫡女,又是县主,当然要给你最好的院子。” 孟云裳眸光微闪。 荣华富贵来得太突然,总觉得跟做梦一样。 “郡王吩咐给县主准备了许多日常用品,县主进去看看?” 孟云裳跟着王氏进门,甫一进门,便被晃花了眼。 地上放着两个箱子。 一箱子整整齐齐摆满了新衣裳,另一个箱子里则是装满了珠宝首饰。 “天啊,这...这些都是云锦做的衣裳?” 她激动地拿起一件海棠红云锦妆花长裙,又看看箱子里剩下的衣裳,忍不住又去拿下一件。 一手拿着裙子,一手抓着另外一个箱子里的珠宝,一时间恨不得自己能多生出两只眼睛来。 她从小到大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衣裳,更没有过这么多的珠宝。 王氏笑着道:“自然都是你的,你如今是县主了,若是衣着打扮不妥当,可是要丢咱们郡王府的人。 这都是郡王亲自吩咐给你准备的,县主先挑一套衣裳和首饰,我亲自服侍县主重新梳妆打扮。” 孟云裳看着一件比一件好看的衣裳,只觉得脑子晕乎乎的。 哪个都想穿,根本挑不出来。 王氏上前帮她挑了,“就这套海棠红的妆花长裙吧,配上宫里赏的珍珠头面,最好看了。” 很快,孟云裳从头到脚都换上了新的行头。 在镜子前转了几圈,望着镜子里盛装打扮的自己,孟云裳忍不住抬起了下巴。 她如今是郡王嫡女,衣裳和首饰有很多都是宫里赏赐的。 顾楠一个商户女,拿什么和她比? 要是谢家送的聘礼也能压顾楠一头就好了。 她咬着嘴唇,眼底泛起算计的光芒。 “县主先熟悉熟悉院子和下人,我就不打扰了。” 王氏转身离开了。 一出院子,身边的丫鬟不由撇嘴,淬了一口。 “虽说王爷有命,但主子何必那么认真,竟把那些宫里赏赐的衣裳首饰都给了她。 主子你看她刚才看到那些衣裳首饰的样子,就跟狗见了骨头似的。 呸,一副没见过世面的穷酸样子,没得丢咱们郡王府的人。” 王氏笑得慢悠悠的,“怕什么?这些东西早晚都会回到我手里的。” “侧妃是说?” “就文昌侯府那位的穷酸德行,这些衣裳首饰给了咱们这位县主,她也守不住的。 “奴婢愚钝,侧妃英明。” 王氏笑吟吟地打发了丫鬟,径直去了书房。 一进门,安郡王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事成了吗?” “妾身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 王氏笑容娇媚地嗔了他一眼,从袖子里摸出一块粘土递过去。 “这是妾身亲自从她肩头印下来的,郡王这么关切县主肩上的蝴蝶印记,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秘密?” 第187章添妆宴 安郡王眸光微闪,没有回答王氏的话,只盯着印泥上的浅浅图案皱眉。 印泥中间的图案像一只受伤少了一只翅膀蜷缩在一起的蝴蝶。 “这也太不清楚了。” 王氏无奈,“可是她肩头就是这样的印记啊,郡王妃不是说她小时候被炭火烧伤,那蝴蝶印记有些模糊了。 我这是趁着她换衣裳的时候印的,也不敢太用力,怕被她发现了。 要不咱们再另外找时间重新拓印一遍?” 安郡王皱了皱眉,将印泥放回桌子上。 “再说吧,你先去忙你的,我还有事要处理。” 王氏福了福身,离开了。 安郡王拿起印泥仔细端详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把小巧的刻刀,将蝴蝶翅膀上凸起的那块泥压平。 然后用刻刀轻轻在右边又划出大致的一张翅膀轮廓,然后叫了心腹进来。 将印泥交给心腹,“去找家铁器店,按照这个形状打造出来,要快。” 心腹拿着印泥离开。 安郡王捋着胡须喃喃,“希望这次能有用。” 孟云裳并不知道书房发生的事情,此刻她正坐在镜子前,将那些珠宝首饰一件一件地往身上戴。 安郡王妃坐在桌前,满脸不安。 “南烟,咱们要不还是回你哥哥的院子吧。你哥哥若是知道你又回了郡王府,定然会不高兴的。” 孟云裳正美滋滋地左右端详着头上的金镶玉步摇,闻言不由撇撇嘴。 她才不在意叶崇扬高不高兴呢。 在她看来,安郡王妃和叶崇扬两人分明就是傻。 明明一个是正室,一个是嫡子,却让王氏那个侧妃把持着王府,萧逸那个庶子做了世子。 他们母子二人却避让出去,住在那逼仄的小院里。 真是没出息。 孟云裳心里暗骂一声,声音却透露着十足的委屈。 “母亲,我只是想见见亲生父亲而已,难道你也觉得我做得不对吗?” 安郡王妃眼神不好,看不到孟云裳在做什么,闻言伸手去摸索孟云裳。 孟云裳扶住她的手,在她旁边坐下。 安郡王妃拍了拍她的手,叹息,“你才回来不知道,其实你父亲他...... 唉,还有那王氏,面上一团和善,心里不知道有多黑,总之这府里个个都不是好相与的。 咱们在你哥哥院子里,安安稳稳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孟云裳脸色微沉,轻轻靠在安郡王妃怀里,掩面啜泣起来。 “我从小没见过母亲,被一个穷秀才养着,一年到头见不着一块荤腥。 别的孩子有饴糖吃,我没有,别的孩子有新衣裳穿,我也没有。 大冬天烧的都是那浓烟炭,几次险些没呛死。 如今好不容易回到父母身边,竟也不能过几天好日子吗?” 听她说起小时候的遭遇,安郡王妃心疼得泪水涟涟。 “是我对不住你,让你受苦了。” 孟云裳见她神情迟疑,一把握住她的手,委委屈屈地说:“我不怪母亲,要怪也只怪我自己命不好。 可老天爷可怜我,让我被找了回来,如今又蒙太皇太后赐婚。 母亲,那文昌侯的下人们惯会捧高踩低,我想从郡王府风风风光出嫁。 侯府看我有郡王府撑腰,必然不敢欺负我的。” 顿了顿,她忍不住小声嘀咕,“哥哥若是真的心疼我,定然也会如此想。” 安郡王妃想起儿子的脾气,一时左右为难。 沉默许久,才叹了口气,“罢了,都随你吧,我陪着你在府里住到出嫁吧。” 孟云裳高兴地笑了,连忙拉起安郡王妃。 “父亲说要为我举办一场宴会,介绍我给京城的勋贵女眷认识,母亲,你说我穿这海棠红的衣裳,配南珠头面,你说好不好?” 安郡王妃看不到,但女儿高兴,她也就高兴。 “南烟穿什么,定然都是好看的。” 孟云裳高兴地笑了,陪着安郡王妃说了几句话,便将她送走了。 想起宴会的事,她仔细盘算片刻,然后写了一封信,叫来丫鬟。 “你把这封信送去给文昌侯夫人。” 她不仅要在这次宴会上大放异彩,还要让顾楠付出惨痛的代价。 顾楠,你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顾楠是在第二日收到宴会帖子的。 “安郡王府的帖子?” 她翻看帖子,神色惊讶地看向如玉。 如玉道:“安郡王府要介绍南烟县主给勋贵女眷认识,其实就是让朝中女眷来送添妆的。” 顾楠了然。 女子出嫁前,按照规矩,相熟的亲戚,闺中好友们都会赠送新娘一些财物礼品,意为添嫁妆,表示祝福。 孟云裳刚回归宗室,没有什么朋友,举办宴会来收添妆更合适。 “为何要请我过去?”她一脸玩味。 她和孟云裳之前是妻妾,是主仆。 请她过去给孟云裳添妆还是添赌? “奴婢打听过了,听说是南烟县主特别下令要请的县主。” 孟云裳特意请的她? 顾楠若有所思。 如花气鼓鼓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姑娘,她这定是桩鸿门宴,咱们不去也罢。” 顾楠笑了。 “去,为什么不去?” 特意给她下了帖子,她却不去的话,孟云裳还不知道要在宴会上如何取笑她呢。 “难道姑娘还要给她添妆?”如花嘟嘴,满脸不愿意。 顾楠弯了弯唇,招手叫如花过来。 低声叮嘱她几句,“你去准备吧。” 如花笑嘻嘻的直拍手,“姑娘这份添妆好,叫谁也挑不出姑娘的错来,还能膈应死她孟云裳。” 刚才的满心不愿立刻化作斗志昂扬。 “奴婢去叫家里布庄和首饰商号的掌柜进来,重新给姑娘做新衣裳,打首饰,到时候咱们姑娘在宴会上一定要艳压群芳。” 说罢,雄赳赳气昂昂地离开了。 顾楠摇头失笑。 转眼就过了五日,到了安郡王府宴会那日。 顾楠带了如玉和温嬷嬷两人随行,算着时间,不早不晚出发。 等她们到安郡王府的时候,许多宾客都已经到了。 孟云裳打扮的花枝招展,笑盈盈地站在二门口迎客。 顾楠远远看到她,不由脚步一顿,眉头微微一蹙。 这么巧吗? 另一边孟云裳也看到了顾楠,挂着笑朝前走了两步,待看清顾楠时,脸色也不由沉了下来。 第188章插花 要说京城这两日最热闹的谈资是什么,莫过于天家同时赐下的几桩婚事。 清河县主顾楠与谢世子和离,被太上皇赐婚给摄政王。 谢世子先前的妾室却成了安郡王府的嫡女,被太皇太后赐婚给谢世子做世子夫人。 如今身处舆论中心的两个人全都站在了眼前,众人自然心生好奇。 顾楠走进来的瞬间,院子里忽然安静得出奇。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落在她和孟云裳身上。 顾楠今日穿了一件海棠红流彩挑金线暗花裙子,显得她格外高挑,行走间隐隐有流光溢彩,让人一时移不开眼睛。 一头青丝梳成了凌云髻,发间带着碧玉双层花蝶鎏金簪,衬得她面若桃李般娇艳。 额头垂下一串明珠串成的珠串坠,那明珠如小指甲盖般大小,个个莹润如雪,完美遮住了她额头上尚未消退的青肿。 看看她,再看看孟云裳。 孟云裳也穿了一身海棠红的云锦衣裳,发间带了一套珍贵的南珠头面。 孟云裳皮肤有些黑,且她身材纤弱,根本压不住海棠红这样娇艳妩媚的颜色。 怎么说呢? “怎么看起来像一只弱鸡缩在一身华丽羽毛里,根本撑不起来嘛。” 人群中不知道谁突然嘀咕了一句。 现场的气氛顿时微妙起来。 孟云裳眼底阴沉沉的,气得险些撕碎手里的帕子。 顾楠这个贱人,一定是故意让她出丑。 顾楠还真不是故意的,她的衣裳和首饰都是顾家布庄和首饰行特意为她量身定做的。 她第一次以新的身份在权贵圈子里亮相,顾家上下都极为重视。 衣裳用了布庄最好的绣娘们熬夜赶制出来的,哪里知道恰好和孟云裳撞上了。 已然撞上,再去换衣裳也来不及。 她深吸一口气,忽略众人打量的目光,落落大方朝里走去。 对着安郡王妃以及几位年长的勋贵老夫人福身行礼,仪态端庄。 “我来得有些晚了,各位见谅。” “不晚,不晚,清河县主来的时间刚刚好呢。” 说话的是卫国公府的老夫人。 她在勋贵女眷中向来德高望重,她一开口,其余几位老夫人纷纷开口打岔,闲聊几句,化解了刚才的尴尬。 顾楠松了口气,找了个位置坐下。 刚一落座,旁边忽然多了一个人影。 一个打扮利落,十七八岁的姑娘单手提着一张椅子,蹭一下滑到了她面前。 英气十足的眉眼带着亮晶晶的光,笑嘻嘻地看着顾楠。 “我叫戚静静,是威远大将军的女儿。” 是她? 刚才说出那句“弱鸡披华衣”惊人之语的姑娘。 顾楠微微一笑,学着她的样子回答。 “我叫顾楠,是皇商顾家的女儿。” 戚静静一拍大腿,嘿嘿笑了。 “对过眼神了,你是我喜欢的性格,果然被我猜中了。” 顾楠讶异,“你喜欢我?为什么啊?” “就凭你敢提出和离还做成了这件事,就值得我佩服喜欢。” 戚静静向她竖起大拇指,“我最看不上那些娇滴滴的女人,遇到男人纳妾养外室什么的,只会哭天抹泪,然后委屈求全。” 说着她往前凑了凑,低声同顾楠耳语。 “就冲谢世子喜欢这种弱鸡型的女人,就知道他眼光有多差,这种普通又自信的男人,若是落我手里,定然打得他狗血淋头再和离。” 扑哧。 顾楠被逗得忍俊不禁。 戚静静这姑娘,挺有意思。 两人这番说笑引得周围的姑娘们纷纷围过来,打听起顾楠身上的衣裳与首饰。 “清河县主这衣裳真好看,我也要去做一身。” “我更喜欢她额间的珍珠坠,也想买个差不多的。” 顾楠趁机又替顾氏商号宣传一波。 眼看着顾楠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孟云裳眼底的嫉恨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明明她才应该是今日的焦点,是所有人恭维和赞美的对象。 顾楠凭什么抢风头? 她掩嘴干咳两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在自己身上后,才拍了拍手。 两个丫鬟各捧着一个箱子走上来。 其中一个屈膝行礼,“奴婢是福惠大长公主府上,大长公主身子不适,就不过来了。 特令奴婢们送来一对花器,给南烟县主添妆。” 众人纷纷探头望去,不由惊呼连连。 “是玉川子先生亲手制作的红釉菱花式洗器,还有青花云龙五孔扁瓶。” “天啊,这一对花器就价值千金,大长公主出手真大方。” “我要是有这样一对花器,我就天天插花给大家观赏。” 孟云裳沐浴着周围人或惊讶,或羡慕的目光,得意得差点笑出来。 努力压了压嘴角,笑盈盈看向顾楠。 “听闻清河县主素日里爱好文雅,兰心蕙质,尤为喜爱插花一道。 今日我便斗胆,请清河县主用这精美的一对花器插花,让各位贵眷一同赏花。” 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不少年轻小姑娘纷纷惊呼。 “哎呀,用玉川子先生的花器插花,今天真是开了眼界。” “好想看看这么精美的花器,该配什么样的花。” “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呢。” 不同于小姑娘们的叽叽喳喳,年长的妇人们都眸光微闪,若有所思地看向顾楠。 时下京中贵妇们最流行的三件事,无非是烹茶,插花,调香。 尤其是插花,因为要讲究场合与配色,更被世人奉为一种高雅的艺术。 勋贵世家中的女子,甚至会专门聘请人在家教导学习插花。 但顾楠出身商贾之家,竟也擅长插花吗? 在门口站着的如玉急得满头汗,小声同温嬷嬷道:“遭了,孟云裳肯定是知道咱们姑娘不擅长插花才故意如此。 嬷嬷,你快去和姑娘说让她拒绝这种无理的要求。” 温嬷嬷面沉如水。 “姑娘现在不能拒绝。” “为什么?”如玉不解。 温嬷嬷将其中的道理掰开揉碎说给她听。 “若是姑娘拒绝插花,孟云裳一定会说姑娘太过骄傲,竟然拒绝用玉川子大师制作的花器插花。 又或者她会诟病姑娘是不擅长插花,故意用拒绝遮掩。 不管哪一种,都会让别人背后诟病姑娘。” 如玉,“这么说姑娘只能同意了?可是我听如花说过,姑娘从小就没学过插花啊。 若是插得不伦不类,岂不是更惹人笑话?” 温嬷嬷摇头,“不止这一点,姑娘曾经是孟云裳的主母,如今却听自己曾经的妾室指挥插花,显得姑娘软弱可欺。 纵然她日姑娘成了摄政王妃,此事也会成为姑娘身上的一桩笑柄。” 如玉急得跺脚。 “不管拒绝不拒绝,姑娘都会让人看笑话,这可怎么办啊?孟云裳分明就是故意欺辱姑娘。” 孟云裳当然是故意的。 她小心掩饰着眼底的得意,笑呵呵地看着顾楠。 “清河县主,请吧。” 今日这丑,顾楠出定了。 哪怕来日成了摄政王妃,这桩笑柄也会跟随顾楠一辈子。 第189章风头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顾楠身上。 戚静静噌一下站了起来。 “南烟县主,今儿是你的添妆宴,热热闹闹收礼不好吗? 你和清河县主先前是什么关系,大家都心知肚明,你让清河县主插花安的什么心啊?” 孟云裳脸上露出一抹委屈难过的神情。 “我初回家中,承蒙各位不弃都来为我添妆,我心里满满都是感激,恨不得将一颗心掏给大家呢。” “我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我只想着难得看到玉川子先生的精美作品。 又想着清河县主手艺这么好,有道是好花配好瓶,大家看着都是一种享受啊。 我这么想难道也得罪戚姑娘了吗?” 她红着眼圈,娇娇弱弱地向戚静静福了福身。 “若惹戚姑娘不痛快了,我向姑娘道歉,我这人说话就是比较直,戚姑娘别介意。” 戚静静朝天猛翻白眼,手指转得咔嚓咔嚓响。 没等她说什么,孟云裳又故作惊慌地后退一步,一脸害怕地看着顾楠。 “清河县主若是不想插花,大可直接拒绝,何必让戚姑娘这般吓唬人?” 戚静静怒,“你......” 顾楠拉住戚静静的手,冲她摇摇头。 然后缓缓起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孟云裳。 “戚姑娘的话本也没说错,咱们俩好歹主仆一场,你明知道我并不擅长插花,却还强人所难。 你到底有没有其他心思,我想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 孟云裳脸色微变,“我.....” 顾楠没理会她,转头笑盈盈地看向众人,微微一笑,落落大方道:“我出身皇商顾家,自幼学的是生意经,学的是管家理事。 插花一道我只懂些皮毛,玉川子先生的花器精美大方,我不敢亵渎。” 她扫了一眼旁边的桌子,信手拿起上面一个红棕色深口盘子,并旁边一个黑色细长颈花瓶。 “就以这两个做花器,我献丑了。” 她微微一笑,吩咐如玉。 “帮我将旁边桌子上的花瓶里的花都拿过来。” 因时下勋贵之家流行插花,用来待客的花厅中摆放了不少插花,花瓶样式更是各种各样。 如玉应了一声,连忙小跑着过来,一手一个地去拿就近的花瓶。 戚静静连忙跳起来,“我来帮你。” 她人高手长,又会功夫,不过片刻,便将花厅中摆放的花瓶都放在了顾楠跟前。 顾楠扫了一眼所有的花,转头看向孟云裳。 “看来府里应该有专门用来养花的暖房,不知我可能让人去剪一些需要的花枝?” 孟云裳望着她的目光变换不定,不明白顾楠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脸上却仍旧一副大方的神情,“需要什么,清河县主尽管让人去取就是。” 顾楠低声吩咐温嬷嬷几句。 温嬷嬷点头离开。 顾楠拿起专门用来修剪花枝的小剪刀,拿起自己需要的花,飞快修剪起来。 她手指粉白柔嫩,手指灵活,不过三两下就剪出自己想要的形状,然后分别放入细长颈花瓶和棕色盘子里。 众人看得一头雾水。 “清河县主真的会插花吗?看这搭配不像是会的样子啊。” “可别是打肿脸充胖子,不会装会吧?” 孟云裳望着顾楠剪出来的花,心底暗笑。 做谢恒外室几年,为了做侯府世子夫人,她早就将顾楠的一切打听得清清楚楚。 顾楠根本不懂插花。 现在为了不丢人现眼,故弄玄虚,等会做出来的插花越丑才越好呢。 很快,两器插花初见雏形。 细长颈瓶子里是一把青绿色带枝幽兰叶子,中间点缀着紫的,黄的,红的小朵菊花,中间一朵巴掌大的紫红色百合花。 棕色深口盘子里的花就更简单了。 两朵金黄色的大朵禅菊,两三朵白色蓟花,下面钻出两朵粉紫色的绣球。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平平无奇的插花。 “啊这.....这只能算是普通吧?我十岁时就能做到这样了。” “只能说颜色搭配得挺好的,其他真的挑不出任何出彩点了。” 孟云裳听着众人的低声议论,拼命压抑着上扬的嘴角。 顾楠这个贱人不是喜欢出风头嘛,今日就让她好好出一回“风头”。 未来的摄政王妃,完全不懂插花之道,只这一条就够人背地里嘲笑她半年。 这时,温嬷嬷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块巴掌大的褐色木块,淡绿色松枝,松绿色石榴枝,还有一把细长的文竹。 顾楠接过来,在棕色深口盘子里加入些许水,将木块放入水中,然后用刀子扎出些许孔,将花插进去。 再用一支淡绿色松枝向右伸展出来,姿态遒劲,石榴枝靠左,下面坠着一个圆形的红色莓果。 众人脸上的笑意渐渐凝住了。 顾楠朝着卫国公夫人微微一笑,“此花名为山河壮美,国公府众位儿郎护卫常年镇守边关,护卫山河百姓,以此花向国公府表达我的敬佩之心。” 卫国公夫人微微一颤,目光紧紧落在顾楠手上的花盘上。 眼眶微微湿润。 “妙,妙啊,高山流水,微风艳阳都在这插花里了,清河县主的心意,我代全家人谢过。” 顾楠微微一笑,又拿起文竹插入细长颈瓶子里,适当调整了一下形状。 “这瓶花里我放了文竹,铜钱草和灯芯草,时常闻之,对眼疾之人有百利而无一害。 以此花送给安郡王妃,希望郡王妃眼疾早日康复。” 她将花瓶放在了安郡王妃触手可及的地方。 安郡王妃愣了下,鼻翼间香气盈然,又听顾楠提及她的眼疾,心里蓦然涌起一股暖意。 除了儿子之外,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关心她的眼疾,心中不由对顾楠生出几分好感。 现场安静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顾楠手边的插花上。 “啪啪。”戚静静笑嘻嘻地带头鼓掌,“这两瓶插花,一个大气,一个文雅。 我看这满屋子的插花,都比不上清河县主随手插的这两瓶呢。” 不少人下意识表示附和。 她们的目光由错愕到惊讶,再到欣赏,最后剩下的便只有对顾楠的佩服。 “原来插花还可以这样搭配,学到了呢。” “清河县主真是心灵手巧,令人敬佩啊。” “这要是献丑,以后谁还敢插花啊。” 如玉与温嬷嬷对视一眼,两人都下意识挺直了腰杆。 温嬷嬷小声道:“姑娘这一招太高了,虽然插了花却没顺着孟氏的意思来,还用插花狠狠打了孟氏的脸。” 如玉兴奋地点头,“奇怪,姑娘什么时候学的插花?哎呀,这不重要,奴婢现在就想知道孟氏的脸疼不疼。” 孟云裳此刻不仅脸疼,心肝肺气的都疼。 这怎么可能? 顾楠明明不懂插花啊。 谢恒曾几次在她面前抱怨顾楠满身铜臭,勋贵女眷该懂的一点都不懂,毫无风情。 她便是因为这个才咬牙学的插花。 不甘心顾楠如此出风头,她咬牙委屈地叫了一声:“母亲。” 听出女儿话里的委屈,安郡王妃抿了抿嘴。 顾楠送她插花是一番好意,但却也让女儿没了脸面。 她该怎么做才能既不伤害女儿,又不拂了顾楠的好意呢? 安郡王妃迟疑不决,手一抬,小几上的花瓶被拂落地上。 第190章茶碗 砰。 花瓶摔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地有点刺耳。 原本精心插摆的百合花,菊花以及幽兰,文竹,铜钱草和灯芯草零落散了一地。 黑色的碎瓷片四溅,最大的几块径直飞向距离最近的顾楠。 “小心。” 戚静静眼疾手快,抓着顾楠的手臂往后一退。 瓷片擦过顾楠的裙角,堪堪落在她脚下。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 卫国公夫人低低叹了口气,“可惜了,好好的一瓶花。” 顾楠望着七零八落的花枝,眉头微微皱了下。 前世因为不懂插花调香烹茶这些权贵之前常玩的东西,她在世家的宴会上没少被人奚落嘲笑。 谢恒怨她丢了文昌侯府的脸面,许多宴会都是带孟云裳这个平妻出席。 她满腹苦水,为了讨谢恒欢心,便暗中请人好好教导过插花一道。 重生回来,诸多烦事缠身,再没碰过插花。 难得做一次插花,没想到却摔碎了,心中也有些惋惜。 戚静静浓眉倒竖,忍不住帮顾楠质问,“郡王妃这是做什么?为何要糟践别人的一番心意?” 安郡王妃无意识扯紧了手里的帕子,脸上神色歉然。 她不是故意的。 只是因为眼睛看不到,本想伸手去摸女儿,结果却不慎拂落了花瓶。 “清河县主没事吧?我不是有意.....” 话尚未说完,孟云裳扑过来,一脸急切打断她。 “母亲,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你啊?” “都怪女儿不好,明知道母亲有眼疾,还不就近照顾着,是女儿没有照顾好你。” 安郡王妃下意识握住女儿的手,摇摇头。 “我没事,你快看看有没有伤到清河县主?” 伤到才好呢,孟云裳心中暗道,带着两分怒气质问顾楠。 “你明知我母亲有眼疾,行动多有不便,这花瓶什么的,反而会成为伤害她的利器。 还故意送她插花,你分明就是想伤害我母亲。 顾楠,你怎么这么恶毒....” “住口!”安郡王妃急声打断她,“清河县主将插花送给我是一片好意,是我自己不小心打翻了。 不能因为我的失误就去怨怼,挑剔客人的好意。” 说罢,凭感觉朝着顾楠的方向看去,神色惋惜。 “虽然我看不到清河县主的插花有多漂亮,但花香萦鼻,令人心旷神怡。 况且里面还添加了对眼睛好的花草,清河县主有心了,是我手拙,打翻了,没有福分享受这么好的插花。” 顾楠暗叹,这位郡王妃倒是个讲理的人。 “佛经中说心中有佛,满眼是佛,郡王妃一片君子之心,令人钦佩。 您若喜欢,改日我重新插一瓶,打发人给您送来。” “那敢情好,多谢县主了。” 顿了顿,安郡王妃又客客气气地说:“南烟也是担心我,说话急了些,还望清河县主不要放在心上。” 顾楠没料到安郡王妃会代孟云裳道歉,顿了顿,淡淡一笑。 “郡王妃言重了。” “母亲。”孟云裳气得使劲扯了扯安郡王妃,带着两分气恼,“她说什么心中有佛满眼是佛。 分明就是在讽刺我,你怎么能向着她说话?” 安郡王妃握紧她的手,脸上笑容微淡。 “南烟,福惠大长公主送你的花器是添妆,希望你将来生活像花儿一样美满。 这么好的花器不多见,快收起来吧,莫要磕了碰了。” 孟云裳听出母亲言下之意,不可置信瞪圆眼睛。 “母亲。” 安郡王妃拍拍她的手,神情难得坚决,“听话。”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气恼,抿着嘴不说话。 卫国公夫人笑着打了个圆场,拍了拍手,命人送上来一对珍珠头面。 “这是老身送与县主的添妆,祝愿县主以后生活和和美美。” 其他人见状,纷纷送上自己的添妆。 场面逐渐热闹起来,刚才的插花事件无声揭过。 “不知道清河县主为南烟县主准备了什么添妆?” 顾楠循着声音望去,说话的是个圆脸中年妇人,高颧骨,薄嘴唇。 是庆郡王妃。 上次庆郡王冲进顾家,打伤了她二叔,被萧彦免了职务,沦为笑柄。 庆郡王妃对顾楠怀恨在心,看着顾楠的眼神都带着刀子。 “清河县主家里是皇商,不比我们这些权贵,只靠朝廷的俸禄。 况且你和南烟县主本就有旧情,这添妆可不能薄了。 不然别人还以为清河县主念着过去的事情,不肯祝福南烟县主和谢世子呢。” 所有人目光都看过来。 戚静静牙疼一般轻啧一声,同顾楠低语。 “这老娘们拿话挤兑你呢,你这添妆的分寸可不好拿捏。” 礼物薄了,她们就说顾楠心胸狭窄,嫉恨孟云裳又抠门小气。 礼物若是重了,她们又会说顾楠没有本事,被一个过去的贱妾骑在头上。 “我最恨后宅这些老娘们的嘴,上下嘴唇一翻,一朵花都能被说成屎。” 顾楠微微一笑,她已经料到会有这一幕,是以早有准备。 “如玉。” 如玉听到吩咐,连忙捧着一个宽大的木匣子过来。 匣子打开,里面放着一套天蓝釉红斑花瓣式茶碗,一套共六件。 茶碗造型别致,每一个茶碗都宛如一朵盛开的花朵,妩媚多姿。 蓝紫相间的釉色,犹如天空中漂浮的彩云,飘逸自然。 众人纷纷惊呼。 “这是定窑十年前出的花瓣茶碗,曾被选为贡品呢。” “听说这茶碗是定量的,当年只做了十六套,大部分都送进了宫里。” “这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好东西呢,清河县主出手真是大手笔啊。” 顾楠闻言,笑盈盈地摇头。 “各位言重了,倒也不是什么大手笔,是我素日里常用的一套茶碗。 如刚才庆王妃所言,我与南烟县主毕竟有几分旧情。 南烟县主平日里又好茶,思来想去,送这个最合适。 庆郡王妃觉得呢?” 庆郡王妃脸色僵了下。 说这套茶碗太贵重吧,是顾楠用过的,送给有旧情的南烟县主显得十分亲切。 说不贵重吧,它是限量版茶碗,宫里也只有几套,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 顾楠的这份添妆,任谁也说不出一丝毛病。 庆郡王妃嘴唇翕动许久,也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顾楠微微一笑,示意如玉将茶碗送到孟云裳跟前。 孟云裳看清茶碗上的样式花纹时,顿时脸色大变,气得浑身发抖。 啊这茶碗是...... 顾楠这个贱人怎敢如此羞辱她! 第191章大花猫 孟云裳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茶碗。 这是她成为贱妾第一日,去顾楠房里请安,用来给顾楠敬茶的碗。 当日她狠心用这茶碗里的热茶狠狠泼在了自己脸上,又将茶碗摔在了地毯上。 本想用此陷害顾楠,谁知后来却被顾楠直接泼了一整壶茶,将她泼成了一只落汤鸡。 这套茶盏虽然贵重,但对她来说确实屈辱,时时刻刻提醒她曾成为贱妾的耻辱。 顾楠这个贱人,故意用这套茶盏来恶心她。 偏偏她还不能说出这些屈辱的事实。 “南烟县主不满意我的添妆么?” 顾楠笑吟吟地看着孟云裳。 孟云裳觉得犹如被人塞了一坨屎,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恶心至极。 却只能强忍着恶心,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多谢清河县主的美意。” 顾楠微微一笑,大方又得体地道:“用这样好的茶盏冲出来的茶味十足,正配南烟县主。 以此茶盏祝愿南烟县主与谢世子天长地久,如胶似漆。” 孟云裳眼底阴沉。 总觉得顾楠是在讽刺她,但她又没有证据,说不出来哪里是讽刺。 不过想起今日这场添妆宴的主要目的,她很快又将心中的恨意压下。 且让顾楠先得意一会儿吧。 现在她有多得意,等会她便有多痛苦。 孟云裳压下眼底的阴翳,笑着向众人福身。 “多谢各位的厚礼,府里有一处梅林,如今梅花开得正好。 开宴之前,先请各位赏梅可好?” 众人欣然应允。 安郡王府的梅林占地极大,一进入梅林,众人便三三两两分散了。 温嬷嬷在梅园入口处碰到了以前在宫里相熟的老姐妹。 顾楠便吩咐她去和老姐妹聚一聚,只带了如玉进了园子。 戚静静拉着顾楠,伸手指着高处,自来熟地改了称呼。 “顾姐姐,赏花有什么好看的,年年都一个样,那儿有处亭子,不如咱们去那里歇歇脚?” 顾楠很欣赏戚静静的性格,她对赏梅也没什么兴趣,便笑着点头。 两人手拉手一路往上走。 梅园依山而建,山不高,且很平缓,坡上遍种梅树,凉亭建在山顶,登高望远,恰好将整个梅园的景致收入眼底。 戚静静坐下后忍不住吐吐舌头。 “我的亲娘啊,再和那些大家闺秀们处下去,我都要上不来气了。 这些人今儿比衣裳,明儿比首饰,就是一朵花恨不得都要比来比去的。 说话也是三弯四绕的,明明一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事,非要整得跟雁门山的山路似的,拐上十八个弯,就是不直接说出来。 这种日子真是无趣极了,哪里有我在雁门关活的畅快?” 顾楠好奇,“你是在雁门关长大的?” 戚静静点头。 “我是家中独女,我娘生我的时候血崩而亡,我爹没再续弦,把我带到了雁门关。 都怪我爹,说什么我快十八岁了,再不嫁人就成老闺女了。 他怕我娘从棺材里跳出来拿刀砍他,在我娘和我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了我娘。 狠心一刀斩断父女情,一脚把我踹回了京城,让我祖母给我说亲。” 顾楠浅浅脑补了一下她说的画面,不由扑哧笑了。 这对父女都是个妙人。 “顾姐姐你还笑,我这儿已经过得苦大仇深了,我回来还不到半个月,我祖母已经安排人相看了我六次。 六次啊,平均两天一次,比母猪配种频率都勤,她这是把我当什么了?” 顾楠强忍着笑安慰她。 “只是说亲,最后能不能成都还未定呢,你别着急。” 戚静静得意一笑,“嘿嘿,放心,成不了。 相看的第一个是个纨绔子弟,被我打得到现在还下不来床呢。 后面几家怎么可能看得上我?” 顾楠眨眨眼,“你成心的吧?” 戚静静嘿嘿一笑,“反正我是不愿嫁人的,嫁人有什么好的,被困在为一个男人操持一生。 为他生儿育女,还要忍受他三妻四妾,左拥右抱的,我才不要过那样的日子呢。 我都想好了,我这恶女的名声传出去后,定然没人敢娶我,我便回雁门关去。 那里山河壮丽,民风豪放,可以策马奔腾,纵酒放歌,那里牛羊成群,胡笛悠扬,多畅快啊。” 顾楠听得不由生出了向往之意,忍不住脱口而出。 “会的,你会回去的。” 前世她曾听说过戚静静的,知道她是叱咤雁门关的女英雄,带着将士打了不少胜仗。 在她死前,也没听说过这位女将军嫁人的事。 戚静静愣了下,随即咧嘴开心地笑了。 “那就借顾姐姐吉言,若有一日,你去了雁门关,我定然好酒好菜招待顾姐姐。” “好,我们一言为定。” 两个姑娘对视一笑,许下了一个现在看来还遥不可及的约定。 “姑娘,老夫人正四处寻你,请你过去呢。” 戚静静的丫鬟气喘吁吁跑上来。 “肯定是又叫我过去相看呢。” 戚静静一撸袖子,雄赳赳气昂昂一副奔赴战场奋勇杀敌的气势。 “且等我去扬一下恶名,一会儿再回来找顾姐姐。” 顾楠笑着目送她离开。 忽然起了风,吹得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便打发如玉去马车上取她的手炉。 她沿着山坡缓步而下,准备找个背风处等如玉回来。 忽然从旁边树下窜出一只大花猫来。 那猫似乎受了惊吓,瞪大眼睛咧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咆哮着跳起来。 速度又快又猛,直直冲向她的腹部。 顾楠吓了一跳,大花猫的速度太快,她想要躲开已经来不及。 强烈的惊惧让她弓起身子,本能护住了肚子。 “啊。” 大花猫撞上她的一瞬间,旁边忽然扑过来一道身影,失声叫着,踉踉跄跄将猫撞飞了出去。 大花猫重重撞在树上,又摔落下来,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顾楠来不及松口气,发现撞开猫的人因为重心失衡,整个人仰着摔了下去。 双手慌乱地在空中抓着,试图寻找一个支撑点。 她看清来人的脸时,不由惊呼一声,一把抓住了对方的手,却依然来不及阻止对方摔下去的趋势。 反而她脚下一个踉跄,摔在了对方身上。 两人一起沿着山坡滚了下去。 “姑娘,姑娘?” 过了片刻,如玉取了手炉回来,却发现凉亭里没了自家姑娘的踪迹。 沿着山坡一路往下找,却没找到。 迎面碰到了两个丫鬟。 如玉眼尖,认出其中一个是安郡王妃身边的丫鬟。 “这位姐姐,你可见到我家清河县主了?” 丫鬟微微一愣,“刚才清河县主说身子不适,要先回去,已经往二门上走了。 妹妹快去追吧,县主还没走远呢。” 第192章煞神 金乌西坠,夜色即将登临。 四处的灯笼都亮了起来,照得整个安郡王府如同白昼。 所有人都集中在院子里,大气都不敢出。 萧彦大马金刀地坐在廊下的太师椅上,藏匿于幽暗烛火之下的双眸,格外凌厉逼人。 手里抓着一把长剑,目光扫过所有人,声音冷冽如刀。 “偌大的府邸,找遍了竟然都没有找到本王的王妃,在王妃没找到之前,诸位只能在这里先等着了。 如果本王的王妃安然无恙,本王自会派人送各位归家。 若是王妃有半点闪失......” 拇指摩挲着剑柄上的蓝宝石,轻轻一推。 长剑出鞘半寸,伴随着龙吟阵阵,凛冽杀意从剑中散发出来。 院子下首站着的人都不禁缩了下脖子,更是噤若寒蝉。 所有人对于顾楠的认识在心里又默默上升了一个台阶。 本以为这桩婚事是太上皇赐婚,现在看来摄政王对于清河县主很是重视呢。 一口一个本王的王妃叫着。 安郡王抬袖子擦着额头的冷汗,连声吩咐管家。 “快去把郡王妃身边的丫鬟都叫过来,让清河县主的丫鬟指认。” 不多时,院子里站了五六个丫鬟,都是服侍安郡王妃的。 如玉睁着哭红的双眼,一把将其中一个鬓边簪粉花,穿着粉色袄子的丫鬟扯出来。 激动地喊:“王爷,就是她,是她告诉奴婢县主身子不适,已经回去了。 奴婢信了她的话,又返回前院追县主,却一直没找到人。” 萧彦一个眼神扫过去。 周武立刻上前,一脚将丫鬟踢跪在地,利落卸了她一只胳膊。 “啊。” 丫鬟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在院子上空。 有胆小的女眷们吓得直接哭了出来。 传闻摄政王雷霆手段,心狠手辣,从不手软,现在一见,现实比传闻更吓人呢。 “我招,我全都招。” 那丫鬟承受不住疼痛,哭喊着道:“奴婢根本就没看到清河县主出去,是侧妃,是侧妃吩咐奴婢这么说的。” 安郡王侧妃? 萧彦的目光如电一般射向安郡王侧妃王氏。 王氏脸色一白,“冤枉啊,这件事与我无关,我一直在操持宴席的事,根本就没去梅园。” 说罢,凌厉的眼神狠狠瞪着那丫鬟。 “贱婢,你为什么要污蔑我?说,背后指使你的主子是谁?” 那丫鬟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奴婢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王氏柳眉倒竖,“贱婢,你主子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如此污蔑我!” 孟云裳神色幽幽,“侧妃这话是何意?她的主子是我母亲,侧妃是在指责我母亲指使她陷害你? 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我母亲从午后到现在,人也不见了呢。” 说着用帕子压了压眼睛,红着眼眶看着安郡王。 “若是母亲害清河县主,她自己怎么也会不见了呢,父亲,母亲本就有眼疾,女儿好担心母亲啊。” 安郡王这才发现自己的发妻也不见了,皱了皱眉头,气急败坏看向王氏。 “你把清河县主和郡王妃藏哪里了?快说啊。” 王氏扯着他的衣袖哭泣,“妾身真的不知道啊,郡王你要相信妾身啊。” 感觉到背后的冷茫都快将自己射成了筛子,安郡王一把甩开王氏,低吼。 “快说,晚了我也保不住你。” 王氏踉跄着倒在地上,指着孟云裳尖声道:“是你,一定是你对不对? 你和清河县主本就有旧怨,提议去梅园赏梅的人也是你。 梅园那么大,谁知道你有没有暗中动什么手脚?” 孟云裳惊慌摇头,“不是我,真的不是我啊,我虽然与她有嫌隙,但我才回府里几日啊,对府里的地形都不熟悉呢。” 砰,砰。 萧彦不耐烦地用长剑敲了敲椅子扶手,看着安郡王的眼神格外冷。 “本王没耐心听你们掰扯,你若问不明白,本王不介意让人帮你问。” 一个眼神过去,周武活动着手腕上前。 王氏和孟云裳吓得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安郡王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阿彦。” 叶崇扬急匆匆赶来,气息喘急,显然是得了消息一路飞奔过来的。 “我妹妹这里我来问。” 他看着萧彦的目光带着一抹哀求。 萧彦眉头蹙了下,“一刻钟。” 叶崇扬松了口气,抓着孟云裳的手臂连声问。 “到底是不是你?你说实话,哥哥现在还能保你。” 孟云裳白着脸,眼泪滑落下来。 “哥哥,连你也怀疑我吗?我便是再与顾楠有嫌隙,也不敢拿母亲开玩笑啊。 母亲眼睛又看不见,哥哥,你说母亲会不会有事啊,我好害怕啊。” 叶崇扬看着孟云裳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探究。 孟云裳哭得梨花带雨,几欲晕厥。 难道是他多心了? 叶崇扬强自按下心头的焦灼。 “王爷,有发现。” 平安高声叫着,快步冲了进来。 手里抱着一只昏迷不醒的大花猫,身后跟着戚静静。 平安,“属下在梅园凉亭下方的山坡上发现了一只昏迷不醒的猫,这猫是被外力撞倒在树上,晕过去的。 重要的是在距离猫不远处发现了一些其他东西。” 戚静静伸开手,手心里躺着一颗拇指大小的明珠,还有一支碧绿玉扁簪。 “这明珠看起来很像顾姐姐额头带的珠坠。” 如玉和温嬷嬷脸都白了。 “确实是我们县主的珠坠,但簪子不是县主的。” 叶崇扬脸色十分难看,“簪子是我母亲的。” 戚静静道:“我与顾姐姐是在凉亭分开的,分开不久顾姐姐就失踪了。 这么看来顾姐姐很可能是和郡王妃在一处呢。” 平安接着说:“属下怀疑县主和郡王妃很可能是被这只猫惊吓到,滑下了山坡,属下已经安排人下去探查了。” 滑下山坡? 萧彦握着长剑的手青筋微凸,倏然起身朝外走去。 孟云裳忽然惊喘一声,拉着叶崇扬道:“被猫惊吓到?母亲眼睛看不见,这要是滚下山坡,怎么受得住啊? 我的天啊,梅园怎么会进去大花猫啊?” 叶崇扬抿着嘴唇,阴沉沉看向王氏。 “这只猫是侧妃养的爱宠,怎么会出现在梅园,只有侧妃知道了。” 话音一落,到了院子门口的萧彦顿住脚。 手里的凌霜剑微动,剑身蜂鸣一声冲了出来,直直飞向王氏。 擦着王氏的鼻尖而过,铮一声扎在安郡王的脚边。 扑通。 王氏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 萧彦冷哼一声,“在本王找回清河县主之前,安郡王还有时间好好想想怎么给本王一个交代。” 玄色的披风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度,转身大步离开。 安郡王望着紧紧挨着脚尖的凌霜剑,腿抖了又抖,狠狠咽了两口唾沫。 佛祖保佑这位煞神赶快在后山找到清河县主吧。 后山..... 不好! 安郡王突然反应过来,脸色大变。 后山有...... 第193章后山 梅园后山。 顾楠缓缓动了动脚,一股钻心的疼痛从脚踝处传来。 下意识先摸了摸肚子,检查全身,发觉除了崴到脚之外,身上没有任何不适。 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好在这后山算不上陡峭,除了杂草外,连个多余的树杈都没有。 不然一路滚下来,难免会伤到孩子。 “清河县主,你还好吗?” 旁边传来安郡王妃急切的询问。 顾楠转头,看到安郡王妃坐在不远处,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眸,两只手在空中无措地摸索着。 似乎想努力摸着过来找顾楠。 “郡王妃,我还好,你没事吧?” 安郡王妃听到她的声音,神情微松。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啊。” 顾楠忍着疼,以手撑地,慢慢挪了过去,伸手握住安郡王妃的手。 触手才发觉安郡王妃的手冰凉,还在不停地颤抖。 应该是吓坏了。 眼睛看不到的人本就缺乏安全感,何况还一路滚落下来,面临未知的危险与恐惧。 她不由放柔了声音,“郡王妃别害怕,咱们滑到了后山的平地上,暂时没有危险。” 安郡王妃脸色有些白,轻声道:“后山不算高,你先不用管我,试试看能不能走上去。 等你上去了再让王府下人来寻我便是了。 只是积雪才化完,后山湿滑,你得仔细点,万一再滑下来就不好了。” 顾楠看着明显肿起来的脚踝,溢出一抹苦笑。 她的脚若没崴到,走上去还有可能。 眼下脚肿得跟馒头一样,根本没法走路,更何况她也不能将安郡王妃一个人丢在这里。 安郡王妃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你受伤了,伤到了哪里?” 顾楠没隐瞒,“只是崴到了脚,走是走不上去了,咱们只能等着有人来找我们。 我的丫鬟去马车上拿手炉,应该很快就会发现我不见了,咱们且等片刻。” 安郡王妃沉默片刻,忽然道:“对不起。” 顾楠愣了下,“若不是郡王妃撞开了那只猫,我恐怕要被猫抓伤了。” 更重要的是猫冲着她的肚子撞上来的,若真撞上来,恐怕她的孩子..... 顾楠想想就后怕不已,心中对安郡王妃充满了感激之情。 “应该是我向郡王妃道谢才对,郡王妃为何向我道歉?” 安郡王妃不知在想什么,眸子闪了闪,低声道:“....如果不是我将你扯下来,你也不会滑下来,更不会崴了脚。” 顾楠失笑,“若为这个,也应该是我向郡王妃道歉。 若不是为我挡猫,郡王妃也不会滑落山坡,先有因才有果嘛。” 安郡王妃沉默下来,似乎有些心事重重。 日头逐渐西斜,光线逐渐暗下来。 却一直没有人下来找她们,顾楠心中有些焦躁。 后山背阴,冷风如刀子般,直往人骨头里钻。 “郡王妃,咱们换个地方避避风。” 顾楠四处眺望,忽然眼睛一亮。 前方不远处有一棵大树,树身粗壮,遒劲的枝条伸展着,被风吹得哗啦啦响。 顾楠摁着地,试着用一只脚缓缓站起来。 “前面有棵树,咱们去后面避避风。” 安郡王妃回过神来,紧紧抓住顾楠的手。 “你脚受伤了,靠着我点,告诉我往哪里走,我扶你过去。” 顾楠受伤的脚一落地,钻心的疼,便没有矫情的推脱。 就这样,两人相互搀扶着,挪到了大树背后。 呼。 靠坐在树后,顾楠缓缓吐出一口气,搓了搓冰凉的手,这才发现浑身都冷透了。 安郡王妃在身上摸了摸,掏出一根火折子。 “清河县主,你看树下有没有干树枝,生个火堆,或许能暖和些。” 顾楠又惊又喜。 这个时候有一堆火就是救命啊。 就地划拉了一堆干树枝,将多余的杂草拔了,清理出一圈可以生火的地方。 很快火生了起来,身上逐渐有了些许暖意。 她坐回安郡王妃身边,忍不住问:“郡王妃怎么会没带丫鬟,一个人往凉亭上走? 若是摔了碰了,岂不是很危险?” 安郡王妃神情迟疑一瞬,才道:“我与丫鬟走散了,又不辨方向,谁知就朝着山上走了。 眼盲之人对周围的气味和声音特别敏感,我听那猫的叫声不对,恐要伤人。 便循着声音撞了出去,没想到还真的撞中了。” 顾楠眉头微蹙。 那只猫是意外出现还是被人特意放的呢? 是针对她还是针对安郡王妃? “咕咕。” 腹中忽然发出抗议的叫声。 安郡王妃轻笑,“县主饿了?” 顾楠揉了揉肚子,尴尬一笑,想起安郡王妃看不到,又改成了说话。 “嗯,中午饭没吃,郡王妃饿么?” 安郡王妃在袖子里掏了掏,摸出一块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帕子。 帕子打开,里面是油纸包,油纸打开,里面有一块白色花瓣样式的点心。 “我这里有一块白玉芙蓉糕,县主不嫌弃,先吃了垫垫肚子。” 顾楠是真的饿透了,看着点心猛然咽了下口水。 安郡王妃将帕子往前递了递。 顾楠就这帕子将白玉芙蓉糕掰成两半,将其中一块放到安郡王妃手上。 “我吃一半,另外一半郡王妃吃。” “我不饿,县主吃吧。” “郡王妃不吃,我也不吃。” 安郡王妃无奈叹了口气,妥协了。 白玉芙蓉糕又甜又糯,顾楠很快便吃完了,肚子里有了东西,身上又渐渐暖和起来,整个人不由放松下来。 好似突然有了一种安全感,就像小时候迷路找不到家,母亲突然出现了的那样一种安全感。 顾楠忍不住摇头失笑。 真是糊涂了,怎么会想到母亲身上去。 她支着下巴看着安郡王妃,忍不住道:“郡王妃和传闻中的不一样呢。” “哦?传闻怎么说我?” 顾楠讷讷,暗道自己失言。 “你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说我性子软没本事,丢了闺女,儿子丢了世子的位置,任由一个妾室骑到头上作威作福。” 安郡王妃苦笑,“传闻倒也没说错,这是事实。” 顾楠道:“可我觉得不是这样,郡王妃遇事沉静,身上还带着火折子和吃的。 可见是机智又有远见之人。” “不过是眼盲之人,不愿成为别人的拖累,所以多准备一些。 至于白玉芙蓉糕,是因为南烟刚长出牙的时候就爱吃,这么多年,我习惯了在身上带着。 可惜长大了的南烟不爱吃白玉芙蓉糕了。” 提起找回来的女儿,安郡王妃有一瞬间的失落。 顾楠不愿提及孟云裳,笑了笑没说话。 安郡王妃沉默许久,一声轻叹从唇间溢出。 “不知怎么,我虽然看不到县主的模样,但心里却觉得十分亲切。 我为之前的事向你道歉,南烟她......” “不好,火要灭了。”顾楠惊呼一声,打断她的话。 捡起一根树枝将树枝往一块聚拢,突然目光落在火堆灰烬之下。 不由神情微凝。 咦? 第194章耳语(加更求票) 原本树枝燃烧后的灰烬,会落入泥土中,渐渐变凉。 而眼前的灰烬下,却露出一抹异样的红,靠着顾楠脚边的泥土却越来越热。 仿佛灰烬根本就没熄灭一般。 风一吹来,便燃起一片赤红,随着风过,又逐渐变暗。 这地皮不对。 顾楠用树枝将燃烧的火堆往旁边挪开,面前的地上只剩灰烬。 赤红的火光仍旧若隐若现。 用木棍将灰烬全部扒开,有清理出薄薄一层泥土之后,她惊讶得不由瞪圆了眼睛。 原本的火堆之下竟然是一块圆形的铁皮。 因为在上面生火,铁皮被烧着,发着赤红的光。 顾楠小心翼翼用木棍将铁皮往旁边挪了挪,惊讶地发现下面竟然是一处地道。 这种地方怎么会有地道? “县主。” “清河县主。” “郡王妃。”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 顾楠连忙将铁皮挪了回来,转头上山上望去。 后山上亮起星星点点的火把,火光一路下行,越来越接近。 安郡王妃听到动静,直起身子。 “有人来寻我们了。” 顾楠点着木棍,在空中挥了挥,大声回应着,“我们在这里。” 山上嘈杂声越来越大。 眼前一花,萧彦高大的身影从天而降,稳稳落在了她面前。 “王爷?” 顾楠本以为来的会是安郡王府的人,乍然看到萧彦,又惊又喜。 连忙就要起来,却忘记了自己受伤的脚根本站不稳。 脚下一个踉跄,一头扎进萧彦怀里。 男人修长有力的手臂稳稳托住她的纤腰,鹰隼似的目光扫过全身,原本冷冽如刀的眼眸软了几分,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见到本王这么高兴?嗯?” 尾音拖了个长调,带着些许戏谑,瞬间令顾楠红了脸。 小手撑在他精壮的胸膛上,靠着这个支撑点重新站直身子,抬了抬受伤的左脚。 小声讷讷,“才不是,左脚崴到了,一时没站稳。” 萧彦幽暗的目光微闪,落在撑在他胸前的小手上,随后目光下移。 可惜隔着裙摆,看不到她的脚踝。 他长臂一伸,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顾楠惊呼,下意识伸手揽住他的脖颈,对上他幽深的双眸,热意逐渐从眼底泛起。 平安,周武领着护卫们举着火把都下来了。 这么多人看着,众目睽睽之下,顾楠有些不自在。 放在萧彦肩头的手轻轻碰了碰他,“要不王爷将我放在藤椅上吧?” 藤椅? 萧彦眉头微蹙。 周武指挥着两个护卫抬着藤椅,腾腾腾跑过来。 “王爷,快将县主放到藤椅上来,属下担心县主摔伤,特地吩咐人带着藤椅下来的。 嘿嘿,属下想得周到吧?” 周武挠着头,一脸求夸奖的模样。 话音一落,突然觉得王爷看他的眼神格外不对劲。 嗯,怎么说呢? 就好像小时候放羊,他怕羊丢了给每只羊身上都贴了编号。 他爹嫌弃他多余,还踹了他两脚时的眼神一样。 没错,就是这种眼神。 平安一拍额头,没眼再看。 我该拿什么拯救你啊,我的傻兄弟。 有王爷在,清河县主还需要藤椅吗? 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他平安啊。 “安郡王妃行动不便,快将郡王妃扶上藤椅。” 安郡王妃? 周武愣愣挠头,可是他如今的主子是清河县主啊。 若是不顾清河县主,王爷会不会又罚他? 平安翻了个白眼,朝着周武屁股上踢了一脚。 “愣着干什么,快点。” 周武懵懂地被指使着抬起了安郡王妃。 “清河县主?” 坐在藤椅上的安郡王妃似乎有些不安。 顾楠道:“郡王妃别怕,是摄政王的人,他们会将你安全带上去的。” 安郡王妃这才放心坐上藤椅。 一行人沿着山路往上走。 萧彦刚抬脚,就觉得胸前痒痒的。 怀里的人儿扯着他的衣襟,清澈的杏眼瞪得圆圆的。 “王爷且慢。” “嗯?” 萧彦诧异地挑眉。 顾楠指了指脚下堆着灰烬的地方,撑起上身靠近萧彦低声耳语。 “灰烬下好似有个地道,你让人下去看看里面有什么。” 她的声音如同细密的绸缎一样柔软,带着些甜香的温热气息洒在耳垂上。 酥酥的,痒痒的。 萧彦眸光微闪,无意识将脑袋往她的方向又靠了靠。 顾楠却已经说完了话,退了回去。 萧彦眸子眯了眯,飘忽的心思才逐渐归位。 地道? “平安。” 本来为了给自家王爷和清河县主制造方便,刻意走在前面的平安哒哒哒又跑了回来。 “王爷?” 萧彦踢开地上的铁板,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平安惊得差点一头栽进去。 随即又反应过来,从身后的护卫上接过火把,纵身跃了下去。 过了约莫有一盏茶的功夫,又跳了上来。 手里还抱着一个一尺多长的箱子。 哐当。 箱子放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平安打开箱子,里面赫然堆满了金条。 码放得整整齐齐,整整一箱子。 平安来不及喘气,道:“王爷,底下全是比这还大的箱子,里面全是金条或银子。 属下粗略看了下,估计有十几万两。” 顾楠倒抽一口气。 安郡王府的后山上怎么会藏着这么多金银? 萧彦双眸微眯,抬眸看向不远处。 安郡王在护卫的搀扶下,深一脚浅一脚地正往这里奔呢。 他冷嗤一声,吩咐平安。 “立刻派人将这里封锁,把金银全运上来。” “是。” 萧彦垂眸深深看了顾楠一眼,弯了弯唇。 “抱紧了。” 话音一落,脚尖轻点,带着她朝上山坡上纵身跃去。 “呀。” 顾楠手忙脚乱搂住他的脖子,一开口险些被冷风呛到,连忙闭上嘴,鼓着腮瞪了萧彦一眼。 坏蛋,故意吓她。 萧彦弯着唇,低低一笑,加快了脚步。 “哎,王爷。” 与跌跌撞撞奔下来的安郡王擦肩而过,将安郡王气急败坏的叫喊声甩在了后面。 几个起落,人便已经落在了山顶的凉亭里。 一路抱着她出了梅园。 安郡王府的管家连忙上前,“王爷快带清河县主去客房,那里备好了热水,还有太医也候着呢。” 萧彦还未话说,耳畔忽然又传来顾楠轻柔的低语。 他下意识低头靠了过去。 第195章王爷会撒谎? “不要太医诊脉。” 顾楠轻声在他耳畔说。 她怀孕的事不能被发现。 萧彦知道她的担忧,轻轻嗯了一声。 一路将她抱到客房,遣退了太医,将她放在床上。 屋里烧了炭火,暖意融融。 顾楠将沾了泥土的披风解下,就看到萧彦蹲下身去,大手握住了她的脚。 她浑身一颤,“王爷做什么?” “别动。” 萧彦声音沉沉,小心翼翼脱下鞋子,又去扯袜子。 顾楠羞得满脸通红,下意识往回撤脚,奈何萧彦的手握得紧紧的。 她根本动弹不了分毫。 “不....不用了,要不还是让太医来看看吧。” 萧彦抬头,目光沉沉。 “你以为本王会让别的男人看你的脚?” “你....你叫温嬷嬷进来。” 顾楠被这句话弄得面红耳赤,心口更是忍不住砰砰跳的厉害。 萧彦淡声道:“温嬷嬷不在外面。” 这么羞涩的瞬间,脚上的袜子已经被萧彦脱下,露出她白皙小巧的脚。 脚背在烛光下泛着淡淡的粉色,跟玉笋一般晶莹,脚趾如珍珠般白嫩。 萧彦喉结无声滑动几下,眸色越发幽暗。 有些狼狈移开视线,落在她肿得如同馒头一般的脚踝。 轻轻用手摁了下。 “嘶。” 顾楠轻轻抖了一下。 萧彦,“很疼?” 顾楠抿了抿嘴唇,红着脸点头。 不仅疼,萧彦摁过的地方好似有股热意沿着小腿蔓延上来,令她无所适从。 萧彦道:“没伤到骨头,回去后用冰块冷敷,很快就会消肿。” 顾楠松了口气,连忙将脚挪到旁边。 “咕噜,咕噜。” 肚子又发出不合时宜的抗议。 安郡王妃那半块白玉糕早就消耗完了。 顾楠的脸瞬间红透了,死死盯着地上的青石砖,不敢抬头看萧彦的神色。 头顶响起萧彦低低的笑声。 “饿了?” 回应他的是一声更响亮的咕噜声。 顾楠闭了闭眼,破罐子破摔吧。 抬头看着萧彦,故作淡定地点头,“嗯,我想吃饭。” 却不知她一张脸红犹如枝头熟透的苹果一般,格外娇艳。 加上她故作淡定的神情,不知道有多有趣。 萧彦眼底泛起笑意,叫了一声,“进来吧。” 温嬷嬷与如玉分别提着食盒进来了。 顾楠眨眨眼,看向萧彦。 “温嬷嬷不在?” 萧彦以手抵唇轻轻干咳两声,耳垂泛起淡淡粉色,瞬间又沉沉看向温嬷嬷。 “你刚才在?” 温嬷嬷...... 她是该在呢,还是不该在呢。 到底是宫里待了几十年的老人,看看屋里的情景,反应十分迅速。 “奴婢刚才去找郡王府的管家安排饭食了,姑娘中午便没吃饭,想必饿坏了吧?” 扯了扯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如玉,“别哭了,赶紧摆饭,姑娘饿了。” 如玉吸了吸鼻子,将饭菜摆出来。 顾楠的目光盯着萧彦的耳垂看了半晌,抿着嘴笑了。 堂堂摄政王,竟然会撒谎? 她心底涌起一股莫名说不上的感觉,像是有小泡泡泛起一般。 这时,平安在外面禀报,“王爷,各府的家眷已经派人护送回去了,安郡王带着家眷在外面请罪。” 萧彦笑容微敛,“你先吃饭,我出去看看。” “王爷且慢。” 萧彦转身,“还有事?” 顾楠将那只猫差点撞到她的肚子,然后安郡王妃撞开了那只猫的过程说了一遍。 “我不知道那只猫到底想撞我,还是想撞郡王妃,王爷可以让人查查那只猫。” 萧彦点头,“好,我会安排人去查。” 他离开了,顾楠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忙不迭吩咐如玉。 “快,把那道辣子鸡丁端过来,还有那道水煮肉片。” 院门外一片肃杀。 禁军站了一排,个个手摁在腰间的佩剑上。 仿佛只待一声令下,随时拔剑出鞘,所向披靡。 萧彦在太师椅上坐下,面无表情看着下方跪了一地的人,松了松箭袖上的盘扣。 “说吧,怎么回事?” 安郡王抬手不停抹着冷汗。 “后山挖出来的东西,臣真的......” 萧彦神情不耐,“本王在问猫的事情。” 猫? 安郡王愣了下,茫然一瞬心思才转回来。 “啊,猫......猫确实是侧妃王氏所养,臣已经调查过了,那猫近日不知在何处吃得杂了,时常发怒咆哮。 今儿照顾猫的奴婢一时没注意,让猫钻进了梅园,恰好冲撞了清河县主。” 旁边跪着的王氏瑟瑟发抖,脸色苍白如纸。 “此事绝非臣妾有意为之,还请王爷恕罪。” 萧彦冷冷俯视着他们,唇间溢出一抹冷笑。 “不是有意?那便是有心了?不然为何要指挥府里的丫鬟隐瞒清河县主的行踪?” 提起那丫鬟,王氏恨得咬牙切齿。 “一定是有人指使她陷害臣妾的。” “奴婢没有撒谎,就是侧妃指使奴婢如此说的,奴婢愿意以死为证。” 说罢,爬起来一头撞在了旁边的大树上。 血溅当场,气绝身亡。 王氏吓得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牙齿不停地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萧彦冷呵一声。 “好一出热闹的戏码,真是让本王开眼呢。” 安郡王浑身一哆嗦,有些懊恼地闭了闭眼。 “来人,将侧妃的猫连同照顾猫的奴婢,直接杖毙。 至于侧妃王氏......” 他觑着萧彦的神色,小声道:“看在郡王妃救了清河县主的份上.......” 萧彦冷嗤。 安郡王打了个寒颤,咬牙道:“侧妃王氏未能约束好下人,掌嘴五十,臣请求撤其侧妃封号,罚禁足两个月。” “郡王。”王氏不可置信惊呼。 安郡王转头不看她,狠心道:“还愣着干什么?行刑。” 粗使婆子上前架住王氏,抡起胳膊左右开弓。 一时间,院子里只有王氏的尖叫声以及啪啪的掌嘴声。 五十巴掌尚未结束,王氏便晕厥过去。 萧彦冷冷看着倒在地上的王氏,那眼神似乎在衡量要不要让她死一死。 所有人都吓得缩着脖子,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出。 “王爷,县主说她想回去了。” 如玉打开门,小声道。 萧彦顿了顿,站起身来扫了安郡王一眼。 安郡王上前一步,满脸急切。 “王爷,后山挖出来的东西,请容臣解释。” 萧彦背着手朝房内走去。 “政事明天朝堂上说。” 安郡王傻眼了。 想再说什么,却被平安一把拉住。 “郡王糊涂,还不赶紧清理现场,等会清河县主出来,若是被吓到怎么办?” 安郡王心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火烧火燎地难受。 他以为处理完王氏的事情,萧彦能听他辩解几句。 哪知萧彦轻飘飘一句朝堂上说便将他打发了。 他满心焦急却也不敢胡乱造次,只得咬牙吩咐人将庭院清理干净。 不过片刻,房门打开。 如玉和温嬷嬷一左一右扶着顾楠走了出来。 院子里已经清理得干干净净。 顾楠看向廊下站着的周武,“周护卫,藤椅呢?” 刚刚经过平安“用心”点拨过的周武揉了揉屁股,抬头望天。 “藤椅坏了。” 顾楠:? 身子倏然腾空,萧彦再次将她抱了起来。 就这样,顾楠再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摄政王一路抱出了安郡王府,直到上了马车。 尚未松口气,却发现萧彦弯腰钻了进来。 第196章试探? 萧彦身材高大,显得马车格外逼仄。 顾楠不自在往旁边挪了挪。 但马车狭小,两人相对而坐,双腿难免紧紧挨在一处。 男人的腿修长结实,隔着裙摆她都能感受到腿上的线条力量感。 她心口砰砰砰跳个不停,“王....王爷你不骑马?” “你希望本王骑马?嗯?” 萧彦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身子前倾,凤眸湛湛看着她。 顾楠睫毛颤了颤,低声道:“男女共乘不太合规矩。” 萧彦嗤笑,“咱们是未婚夫妻,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本王都将你抱上来了,还怕共乘?” 顾楠脸红了红,竟无言反驳。 她调整了下坐姿,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好奇地问萧彦。 “你觉得今日的事真的是王侧妃所为吗?” 萧彦挑眉,“你觉得呢?” 顾楠认真思索一番摇摇头。 “那只猫是王侧妃的,我本以为是安郡王府妻妾争宠,我意外被误伤。 但后来知道安郡王妃的丫鬟欺骗如玉,可见这件事的目标是我,而不是安郡王妃。 如此天寒地冻的时候,若我真的独自在后山一夜,即便不被冻死,只怕孩子......” 想想可能发生的后果,她脸色有些泛白,下意识将手捂住了腹部。 “王侧妃与我无冤无仇,没道理来伤害我,何况真要害我,王侧妃把持安郡王府多年,又怎么会蠢到用自己养的猫来害我?” 萧彦弯了弯唇,“有道理,继续往下说。” 顾楠琢磨片刻,“我觉得这件事和孟云裳应该脱不了关系。” 话音一落,看到萧彦眼中的赞许,顿时反应过来。 “你早就猜到可能是孟云裳?” 萧彦点头,“只是猜测,并没有查到证据,所以动不了她。” “那你为何默许安郡王惩罚王侧妃?” “你觉得呢?” “是因为叶大公子?” “即便王氏无罪,但她仗着安郡王的宠幸,这些年没少给崇扬和安郡王妃下绊子。” “所以王爷借机为兄弟报仇?” 萧彦点头,随即又轻轻摇头。 顾楠猜测他的用意,“王侧妃无端受刑,心中定然会对始作俑者怀恨在心。 所以王爷是想借王侧妃的手查明真相,找到证据?” 萧彦再次摇头。 顾楠彻底糊涂了,“王爷到底想做什么?” 萧彦勾了勾唇。 “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此事崇扬会查清楚证据给你一个交代。 若本王亲自动手,恐怕后果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至于惩罚王氏,一是为了给崇扬出口气,二也是为了打破安郡王府的平衡。” 顾楠不解。 萧彦抬头揉了揉她的头。 “别想了,安郡王府的水深着呢,不是你能想象的。” 顾楠因为他这个亲昵的动作,再次红了脸。 这男人,自从太上皇赐婚后,似乎越发爱对她动手动脚了。 她抿着嘴唇,想起安郡王后山挖出来的那些金银,沉默下来。 萧彦所说的牵扯到朝政,她不好再问。 心里却对眼前的男人又多了一层新的认识。 这男人的心机,深沉的可怕。 如同下棋,别人走一步看三步,他恐怕已经看到了九步。 马车到家,已经夜深。 不想惊动顾家人,萧彦没进门。 吩咐如眉将顾楠背了进去。 知道母亲和嫂子担忧,顾楠先打发如玉和温嬷嬷去报了平安。 如眉将她放在床上。 如花忍不住道:“姑娘这也太狼狈了,要不要先洗洗?” 顾楠吩咐她将镜子拿过来。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惊呼一声。 天啊。 发髻散乱,额头青肿,头发里面还隐隐看到有碎草屑。 她刚才便是用这幅尊容对着萧彦的? 顾楠一头扎进被子里。 老天爷,萧彦刚才是怎么看她的? 没脸见人了。 ------ 安郡王府。 孟云裳一脸担忧地扑进安郡王妃怀里。 “母亲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女儿担心坏了呢。” 安郡王妃颤了颤,将孟云裳扶起来。 “我没事,你坐下咱们说说话。” 孟云裳用帕子拭着泪,挨着安郡王妃坐下,一脸兴奋道:“今儿王氏被父亲撤了侧妃的封号,还被禁足数月。 府里以后就是母亲这个郡王妃当家了,母亲高兴吗?” 安郡王妃眸子微闪。 “你很希望母亲掌管王府中馈?” “那是当然,女儿出嫁在即,只有母亲掌管了郡王府,女儿才能风风光光出嫁。” “我只答应在这里住到你出嫁,等你嫁出去,我就去陪你哥哥了。” 孟云裳蹙眉,忍不住跺了跺脚。 “现在情形和以前不同了,王氏倒了,府里母亲独大,为什么还要搬出去?” 安郡王妃若有所思,“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孟云裳忍不住兴奋地笑了。 “如今郡王府母亲说了算,下一步就要想办法帮哥哥拿回世子之位,将来郡王府才是咱们这一房的。 若是母亲这个时候离开,那王氏使些狐媚子手段,父亲说不定就把她放出来了呢。” 安郡王妃垂眸,似乎在思考孟云裳的提议。 过了片刻,又摇摇头,“还是不妥,我和你哥哥早有约定,我不能出尔反尔。” “这怎么能是出尔反尔呢?” 孟云裳皱眉,好言相劝安郡王妃。 可不管她怎么说,安郡王妃都不肯改变主意。 孟云裳急了,脱口而出,“母亲怎能这般认死理?我辛辛苦苦谋划一场,难道到头来竟是一场空吗?” 安郡王妃嘴唇颤了颤,一把扯住孟云裳的手。 “是你惊吓了王氏的猫,引着那猫故意去冲撞清河县主? 青桃也是听你的吩咐,以死来陷害王氏?” 她抓着孟云裳的手不停地颤抖,“竟然真的是你,我的天啊。” “母亲已经猜到了是我,所以刚才故意试探我?” 孟云裳脸色变了变,“这绝不可能,此事我做得十分隐蔽,母亲是如何猜到的?” 安郡王妃闭了闭眼,脸上闪过一抹痛苦之色。 “我的眼睛虽然瞎了,但我的心没瞎,鼻子更是灵敏。 我在那只猫身上闻到了你身上的气味,生怕你被猫吓到,所以才跟着猫摸索着上了山。 哪知却意外撞上了猫冲撞清河县主。”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狰狞,忍不住埋怨安郡王妃。 “我的计划本来万无一失,却被母亲突然出现破坏了,母亲明知道顾楠与我有仇,为何还要救她? 若不是母亲横插一脚,今日顾楠说不定就冻死在后山......” “你住口!”安郡王妃铁青着脸喝止,忍不住举起了巴掌。 第197章有病 手举到空中,颤了又颤,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孟云裳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母亲你要打我?你为了顾楠竟然要打我? 我才是你的女儿啊,她顾楠和你又没关系。” 安郡王妃浑身一僵,忽然想起和顾楠在后山相处的短暂时光。 她虽然看不清顾楠的模样,却心底觉得莫名亲切,尤其顾楠说白玉芙蓉糕软糯香甜的时候。 让她一瞬间想起南烟小时候,她的小南烟长牙长得晚,十个多月才开始长牙。 长出四颗小牙就爱啃白玉芙蓉糕,啃得满嘴都是碎渣渣,然后咧着嘴眯着眼笑得无比开心。 那一瞬间,她莫名觉得顾楠更像南烟。 “我吃了那么多苦才回到母亲身边,母亲你多疼疼我。” 孟云裳忽然扑进她怀里哀哀哭泣。 想起女儿自幼失踪,颠沛流离,安郡王妃犹如针扎一般,举着的手缓缓落下来,搂着孟云裳泣不成声。 “傻孩子,母亲最疼的就是你,可咱们不能不择手段去害别人啊。 更何况清河县主以后是摄政王妃,你害她,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啊。” 孟云裳神情狰狞。 今儿若是顾楠被猫撞得小产,怀孕的事自然遮掩不住了。 能不能成为摄政王妃还两说呢。 安郡王妃看不到她的神情,接着问:“青桃在我身边多年,向来忠心耿耿,你用什么法子说动她以死陷害王侧妃?” 孟云裳讷讷,“我说有一计可以搬倒王侧妃,青桃她忠心母亲,又喜欢哥哥,所以......但我没让她自尽啊,是她自己一根筋撞树上死了。” “你!”安郡王妃气得浑身颤抖,“黄金易得,良将难求,忠仆便是良将啊。 你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还肆意祸害忠仆的性命,你...你这般糊涂,将来谁还敢对你忠心?” 孟云裳不以为然。 死一个贱婢而已,能有多大的事? 似乎察觉到她满不在乎,安郡王妃皱着眉喊了一声,“出来吧。” 屏风后缓缓转出一个人来,满脸怒火。 孟云裳倏然一惊。 “哥哥。” 她看看安郡王妃,又看看叶崇扬,瞬间明白过来。 “你们....联手试探我?” 叶崇扬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拉着她往外走。 “咱们现在就去向清河县主道歉。” 孟云裳大惊失色,“我不去,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好,凭什么要道歉?” “做错了事,就必须要道歉,要弥补。” “这件事已经了结,大家都认为是王氏所为,你们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把我推出去? 何况根本没有人知道是我做的,连摄政王都没查到什么证据。” 孟云裳力气敌不过叶崇扬,索性一把抱住安郡王妃,险些将安郡王妃拖倒在地。 叶崇扬怕母亲受伤,只得停下脚步。 安郡王妃脸色十分难看。 “摄政王不是没查到,是碍着你哥哥,没有放手去查,你真以为人家是查不到吗?” “再说王氏和清河县主无冤无仇,为何要去害人家?即便真的要害,也不会蠢到用自己养的猫去害?” “你父亲迫于摄政王的压力先处置了王侧妃,等事后他回过味来必然会调查此事。 你真就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吗?你想过到时会有什么后果吗?” 孟云裳脸色一白,神情有些慌乱。 安郡王妃道:“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你主动承认,去和清河县主道歉。” 要她跪在顾楠那个贱人脚下道歉? 孟云裳脱口而出,“我不要。” 安郡王妃气急,“我知道你和清河县主过去有龃龉,但那些已经过去,咱们往前看不行吗?” “过不去,这事儿在我这儿就过不去。” 孟云裳尖声道,“若不是顾楠几次三番算计我,我又怎会受诸多侮辱? 母亲你不心疼我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我去道歉,我恨不得她死无葬身之地.....” “住口。” 安郡王妃忍不住再次抬起了手。 孟云裳哭着道:“母亲要打就打啊,你打死我吧。” 安郡王妃整个人都在颤抖。 她日思夜想,想了许多年的女儿,小时候乖巧可人的南烟,长大了怎么会是这样恶毒,不择手段的人呢? 高举的手颤了又颤,忽然转了个方向,一巴掌狠狠扇在自己脸上。 “母亲。”叶崇扬连忙上前扶着安郡王妃坐下。 安郡王妃跌坐在椅子上,泣不成声,满脸苦涩。 “都是我不好,当年弄丢了你,你没能在我身边长大,我也没有机会教你做人的道理。” “你回来后,我总想着你吃了很多苦,想让你日子过得宽松些,也没有狠心教你规矩和做人,现在看来,我大错特错啊。” 叶崇扬蹲下身来,拉着母亲的手劝慰。 “母亲别伤心,如今南烟在我们身边,我们再从头教导也不晚。” “对,是要重新教导。”安郡王妃抹去泪,咬牙道:“如此不择手段,就罚她在佛堂跪一夜忏悔,抄写佛经十卷。” “母亲!”孟云裳不可置信地尖叫。 安郡王妃狠了狠心,“你好好想想,若是不愿意,我便从此当没你这个女儿,再不管你。”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阴沉,哭着跪倒在地。 “母亲你别不认我,我知道错了。” 安郡王妃闭了闭眼,狠心拂开她的手。 “扬儿,先带她去跪佛堂,明日一早,你亲自带着她去向清河县主道歉。” “走吧。”叶崇扬拉着孟云裳离开。 ------ 翌日。 顾楠睡了一晚上,肿胀的脚踝消散不少。 只是还不能下地走路。 温嬷嬷配了跌打药油,一点一点地帮她搓开瘀血。 顾母在旁边陪着,听说了昨日的事,忍不住念了声阿弥陀佛。 “亏着有安郡王妃帮你撞开了猫,不然真是危险,咱们可得好好谢谢人家。 要不咱们去备一份厚礼送过去?” 顾楠没有拒绝,安郡王妃救了她是事实。 母女俩正说着话,下人来禀报。 “叶大公子带着南烟县主来了。” 顾母眉头紧皱,显然对孟云裳上次带人闯入家里仍心有余悸。 “请他们进来吧。” 叶崇扬领着孟云裳走进来。 顾楠的目光落在孟云裳身上,不由眉头微挑。 不过一夜没见,孟云裳仿佛老了十岁一般。 脸色苍白如纸,眼下有着浓重的两团青影,一看便知一夜未眠。 身子微微前倾,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每走一步,脸上的神情都带着一抹痛苦之色。 孟云裳进门便屈膝福身,道歉态度十分诚恳。 顾楠眸中闪过一抹惊诧。 才过去一夜,孟云裳的态度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真好奇她昨夜经历了什么。 孟云裳想起昨夜的情形,不由打了个寒颤。 叶崇扬这个哥哥是真的有病啊...... 第198章出事了 孟云裳想起了昨夜的情形,两只手,十根手指就控制不住抖得像风中的垂柳。 母亲罚她跪佛堂一夜,再抄写十卷佛经。 哪知叶崇扬将她带到佛堂,竟然让她一边跪,一边抄佛经。 “不能跪完再抄?” 叶崇扬将笔墨纸砚一一摆好,打开一卷佛经放在她面前。 “一边跪,一边抄,你记得才能牢固。” 她要记牢固佛经做什么? 跪一夜就够她受得了,再抄一晚上佛经,她恐怕要去半条命。 她掩面而泣,“我已经知道错了,明日在家到出嫁前,都老老实实抄佛经。” 叶崇扬也不催促,撩起衣摆在她面前坐下。 解下腰间悬挂的狼毫笔,在手里转了转。 “半个时辰没抄完一卷的话,打手心一下。” “再过半个时辰,打手心两下。” “再半个时辰,打手心四下。” “再半个时辰,八下。” “再...十六下。” 孟云裳不可置信,“哥哥,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叶崇扬板着脸,“我和母亲不能再放纵你了,痛下决心才能不让你误入歧途。” “抄!” 孟云裳抖了下,不敢反抗,认命开始抄佛经。 只是她跪得膝盖疼,抄得很慢,很难在规定时间内完成。 叶崇扬的狼毫笔便毫不留情敲在她左手上。 钻心的疼啊。 为了不挨打,她只能加快速度。 跪了一晚上,佛经抄好了,左手也肿成了馒头。 叶崇扬还振振有词,“知道疼才会真的知道错,知错才能改正。 想要什么努力争取没有错,但不能不择手段残害他人,记住了没?” 孟云裳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在母亲戳穿她的那一瞬,便直接跪下认错好了。 反正她真正的目的已经达到,又何必非要嘴上逞强呢。 孟云裳攥了攥手,馒头般的左手传来钻心的疼痛。 她立刻收敛神情,将道歉的话又说了一遍。 “昨日是我惊吓到了王侧妃的猫,才让猫险些撞上你,也是我指使丫鬟撒谎,因我心中嫉恨以前的事。 母亲和哥哥已经训斥过我,特来向清河县主道歉。” 顾楠蹙着眉头,没说话。 孟云裳以为顾楠要借机拿捏她,指甲生生掐进肉里,断了一截才压下心头的恨意。 脸上却是怯怯地看向叶崇扬。 “哥哥。” 叶崇扬拱手道:“母亲知道妹妹做的事后,罚她跪了一夜的祠堂,抄写了十卷佛经。 今日我已经打发人将十卷佛经送到了报国寺,供奉在佛前,愿佛祖保佑清河县主。 另外......” 叶崇扬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红漆木匣子,打开,里面放了满满一箱子首饰。 “害清河县主受伤,心里过意不去,这是我母亲和我的一点心意,请县主收下。” 顾楠心中暗叹一声。 孟云裳心思歹毒,没想到却有个深明大义的母亲和兄长。 安郡王妃和叶崇扬做到如此,她也没办法再说什么。 从木匣子里挑了一根碧玉簪,然后将匣子合上推到叶崇扬面前。 “郡王妃的心意我收下了,也请叶大公子帮我转达谢意,多亏郡王妃昨日救我,否则我恐怕要凶多吉少了。” 一句淡淡的凶多吉少,让叶崇扬脸色微变。 顾楠淡淡一笑。 孟云裳心思歹毒,目标分明是冲她肚子里的孩子。 她收下一根玉簪是收下安郡王妃的心意,退回整箱首饰,是代表她的态度。 对孟云裳,她不会故作大度说什么原谅的话。 “如玉,把我给郡王妃准备的谢礼拿出来。 如玉捧了一个匣子出来。 “这里有我亲手做的一对护腕,一对抹额,还有佛前供奉过的一对玉葫芦。 哦,还有一对香囊,是温嬷嬷特地配的药草,经常佩戴有助于眼疾恢复。 烦请叶大公子转交给郡王妃,等我好了再去当面道谢。” 叶崇扬望着匣子里的礼物,再想想自己匣子里装的礼物,不由脸上泛起一抹暗红。 顾楠连母亲的眼疾都考虑到了,准备的都是母亲日常能用之物,是真心诚意在表达谢意。 再想想自己那一匣子首饰,虽有财气却少了几分人情味。 他看着顾楠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复杂。 行事有理有据,进退有理,不卑不亢。 若是他的妹妹能这样就好了。 旁边的孟云裳却硬生生掐烂了手心。 她都已经亲自上门道歉了,顾楠连句原谅都不说。 难道还要让她跪下道歉吗? “姑娘,不好了,出事了。”外面响起如意急促的声音。 顾楠微微拢眉,端茶送客。 “我还有事,就不留两位了。” 叶崇扬拱手告辞,拉着孟云裳出来。 如意一路小跑着进来,与二人擦肩而过。 孟云裳走到门口,隐约听到如意急切的声音,“酒厂出事了......” 她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得意。 看来淮阳郡主那边已经得手了。 不枉费她昨日辛辛苦苦一场谋划,还挨了一场罚。 “云裳,在想什么呢?” 孟云裳回神,对上叶崇扬不悦的眼神,忙露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 “哥哥,我是真的知道错了,可是清河县主刚才都不肯理我。 我在想她是不是不肯原谅我?” 听她如此说,叶崇扬叹了口气。 “南烟,你记住,不是做错任何事你道歉就可以获得原谅的。 但我们不能因为别人不原谅而心生怨恨,而是要尽力去改正错误。” 孟云裳一脸乖巧,“我知道了,哥哥。” 见她如此听话,叶崇扬神色缓和许多。 垂眸看到她肿胀不堪的左手,有些心疼,语气便软了几分。 “走吧,咱们回府,回去哥哥亲自帮你涂药,明日便要来下聘了。 你今天回去好好休息。” 提到下聘,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亮光。 淮阳郡主那边已经得手,明日她的聘礼定然会比顾楠的好好看许多。 能狠狠打脸顾楠,她受得一切便都值得了。 兄妹俩一起离开了顾家。 顾楠那里,正在询问如意。 “别着急,慢慢说,酒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如意的脸都是白的,一路飞奔回来,两条腿都还在打颤。 “奴婢今儿一早去酒厂盘账,刚到门口,酒厂大门紧闭,怎么打门也没人来开。 奴婢留了个心眼,爬到墙头往里看了一眼,却看到......” 第199章这不可能 “奴婢看到前院满院狼藉,打碎的酒缸,酒水洒了一地,到处都是咱们用来泡酒的猪肉。 地上还有没干的血迹,奴婢还看到七八个男人坐在树下喝酒闲聊。” 顾楠眉头微蹙。 “陈力呢?” 如意摇头,“奴婢没看到陈力,酒坊里酿酒的伙计也都看到,但是那些喝酒的男人,奴婢认得其中一个是文昌侯府前院的小管事。” “对方人多,奴婢没敢吭声,赶紧回来给姑娘通风报信。 姑娘,肯定是侯府的人闯进酒厂了,也不知道陈力他们怎么样了,姑娘,咱们该怎么办啊?” 顾楠略一沉吟,吩咐如意:“二叔身上还有伤,算了,你让三叔拿着我的帖子,带人去京兆府衙门告状。 就说有人闯进酒厂肆意行凶。” 如意领命而去。 顾楠又吩咐如花,“去备车,再叫周武点齐人手,咱们去酒厂。” 如花一脸担忧,“可是姑娘你的脚?” 顾楠垂眸望了一眼还未完全消肿的脚,微微动了下。 “不要紧,已经比昨日好多了,何况有如眉在呢。” 如眉的身影在窗外一闪而过,随后出现在门口。 “姑娘你叫我?” 如眉整个人冷冷的,在院子里存在感很低。 事实上她也很少出现在顾楠身边。 顾楠甚至不知道她平日里在什么地方,所以一时想不起来叫她。 但只要顾楠叫,如眉总能很快出现便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 如花忍不住感慨,“若是姑娘昨日带上如眉出门,说不定就不会受伤了呢。” 顾楠点头,“说得有理,以后我去哪里都带着如眉好了。 到时候你可不要埋怨自己失宠了。” 如花跺跺脚,“奴婢才不是那小气的人。” 说罢,一扭腰肢,转身跑了。 如眉面无表情走进来,似乎对她们主仆俩的打趣没有任何反应。 这让顾楠忍不住感慨,如眉明明和如玉是双生姐妹,如眉也不知怎么养成了这幅冷冰一样的性子。 如眉转身背对着顾楠,半蹲下身子,“姑娘上来。” 顾楠坐车去了酒厂。 酒厂大门紧闭,隐隐能从里面传来行酒令以及喝酒的喧闹声。 “孙哥,听郡主说以后就让你接管这酒厂了?” “这可是酒厂啊,一本万利的生意,孙哥以后发达了啊,恭喜恭喜。” “还望孙哥以后多多提携我们。” “好说,好说。”被称为孙管事的男人笑得格外得意,“到时候本管事把你们一个个都安排到有油水的位置上去。” “哎呀,多谢孙哥提携,兄弟们,敬孙哥。” 里面热闹吆喝声加剧。 顾楠听到这里,吩咐周武。 “撞门,给我生擒里面这些暴徒。” “属下遵命。” 周武一脚踹开了大门。 里面喝酒的一众人被吓了一跳。 孙管事一摔酒碗,“哪里来的王八羔子......” 话音未落,周武手里的刀柄直直拍在他嘴上。 “孙子哎,吃你周爷爷一刀。” 文昌侯府那些管事哪里是宫里出来的禁军对手。 周武带着人三下五除二,便将人都捆成一团,丢在地上。 “大谈(胆),偶们是乌昌吼吼(文昌侯府)的人,你们等着。” 孙管事一张嘴肿得跟猪大肠似的,站在门口放了句狠话,一溜烟跑了。 周武提刀去追。 “不用追了,留个人回去报信才好呢。” 顾楠叫住了周武,示意如眉将她放在椅子上。 “便宜那个龟孙子了。”周武拎着刀走回来。 顾楠道:“你带人去后院柴房,把关在里面的人放出来。” 陈力和酒厂的伙计们全都关在柴房里。 所有人都是鼻青脸肿,形容狼狈。 陈力是被人直接抬过来的,他脸上身上都是血,整个人蜷缩在担架上,看起来奄奄一息。 看到顾楠,陈力艰难想抬起身子,却使不上力气,又颓然倒在担架上。 “快别动了,温嬷嬷先看看他的伤。” 看着那么人高马大的陈力被打成这样,顾楠惊得倏然握紧了扶手。 温嬷嬷上前帮陈力检查一番,道:“被人踢断了两根肋骨,身上还有鞭打过的痕迹。” 顾楠气得浑身颤抖。 “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力道:“昨日下午突然来了一帮人,说是酒厂是侯府的,要赶我们离开。 小人刚和他们理论两句,那帮人拿着棍棒就开始打我们。 又派人去抢咱们的酒糟以及猪肉的配料,小人怕他们抢到,就.......” 陈力咳着吐出一口血。 “县主放心,小人把盛酒糟和配料的罐子打碎了,他们没得逞。” 不用想也知道陈力是为了护着盛酒糟和配料的罐子才被打成重伤。 顾楠扫过一众鼻青脸肿的伙计,按下心头翻涌的怒气,指着地上捆成粽子的一帮人。 “周武,给我打。” “是,县主。” 周武一挥手,手下的护卫纷纷围了上去。 文昌侯府的下人惊慌呼喊。 “大胆,我们是文.....” “堵住嘴,狠狠地打。”顾楠冷着脸吩咐。 护卫们直接扯下一众下人们的袜子塞进嘴里。 一顿拳打脚踢下去,现场只剩下呜呜呜的哭喊声。 “住手,给我住手。”门外传来一声厉喝。 淮阳郡主急匆匆走了进来,身后还跟了一大帮子人。 “顾楠,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带人闯进我侯府的酒厂?殴打我侯府下人? 你眼里还有王法吗?还是说你仗着自己快要成为摄政王妃了,就敢随意欺负人?” 淮阳郡主进门便指着顾楠一顿大骂。 顾楠双眸微眯,“侯府的酒厂?我竟不知,我辛辛苦苦建起来的酒厂,何时成了你家的?” 淮阳郡主低头理了理裙摆,缓缓走到顾楠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然后慢条斯理地从袖袋里掏出一张纸,打开在顾楠面前晃了晃,呵呵笑了。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宣课司才印发的大红契纸。 这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这座酒厂属于我儿子谢恒。 也就是说属于文昌侯府,是我侯府的私产。 看到这儿了吗?宣课司的印章都在呢。” 淮阳郡主捏着契纸,抬着下巴得意地看着顾楠。 “有此契纸证明,酒厂就是我谢家的。 你恶意带人窗上,打伤我酒厂的管事和伙计,违反王法。 我今日便可以去京兆府衙门告你。” 顾楠望着契书,瞳孔微缩。 这不可能。 她明明在宣课司亲自办过的契纸,酒厂写的她的名字。 怎么会变成谢恒的呢? 第200章古籍 顾楠敛起眸底的震惊,冷冷一笑。 “酒厂是我花银钱买的地,请了匠人一点一点建起来的。 里面的酒也是我带着人一缸一缸酿出来的,宣课司的登记契纸上写的也是我的名字。 文昌侯夫人还真是好笑,不知哪里弄来的一张假契纸,就想来霸占我的酒厂。” “假契纸?”淮阳郡主好似听到天大笑话一般,笑得越发得意。 “我便知道你会如此狡辩,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呢,今日便教你看看,到底谁才是酒厂的主人。” “来人,请宣课司大使。” 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绿色官服的中年男人,颠着圆滚滚的肚子走进来。 “下官见过文昌侯夫人,见过清河县主。” 顾楠微微点头,“赵大使。” 此人正是宣课司大使赵大人,专门负责商户登记,市场以及税收。 “这块地是本县主所买,酒厂开建之前便在宣课司登记,办了契纸。 明明是我的酒厂,为何如今却变了主人?” 顾楠淡声质问。 赵大使目光微闪,笑呵呵地道:“地确实是清河县主所买,酒厂也是您所建,这个下官是知道的。 但下官有一事不明,不知清河县主酿酒用的秘方是哪里来的?” 酿酒秘方? 顾楠眸光微闪。 前世学着酿玉冰烧酒是为了帮助谢瑞拜师周老先生。 知道周老先生独爱酒,一般的酒很难打动她。 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在谢家的书阁中翻到一本古籍,从古籍中获得了玉冰烧的秘方。 她依着方子,反复试验,最终酿出了玉冰烧。 淮阳郡主从怀里摸出一本书,灰褐色的封面破烂不堪,微微一晃甚至还有碎纸屑掉落下来。 “这是我谢家书阁里找到的古籍,顾楠,你酿酒的方子便是从这本书里得到的。 你不会不敢承认吧?” 顾楠攥了攥手心,道:“没错,我确实是根据这本古籍中提到的方子,然后反复试验才酿出的玉冰烧。” “反复试验?”淮阳郡主撇嘴嗤笑。 “你这话也就偏偏三岁小孩子,你说你试验了,谁信呢? 既是我家的古籍,方子自然也是我家的。 你既然已经与我儿和离,哪来的脸用我谢家的方子酿酒呢?” 赵大使点头,“文昌侯夫人所言有理,下官已经派人入侯府查证过。 古籍确实是文昌侯府所有,按规矩,秘方既然是侯府的,酿出的酒自然应该也归侯府所有。” 赵大使两手一摊,一脸无奈地叹气。 “下官也是按照朝廷法度办事,并无任何徇私之处,得罪之处,还望县主恕罪。” 顾楠脸色微沉。 “即便如你所说,赵大使在变更契纸之前,难道不应该派人通知本县主吗?” 赵大使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呵呵一笑。 “下官也想派人去通知县主,可昨日城里都传遍了,县主在安郡王府失踪了。 下官想着既是符合朝廷法度,先更换了契纸再通知县主也是一样的。 县主你说呢?” 顾楠眼底泛起一丝寒意。 姓赵的分明是收了淮阳郡主的银子,故意先斩后奏。 “不知赵大使所说的符合朝廷法度,是哪一条哪一令的法度? 地是本县主花银子买的,房子是我建的,文昌侯府没出一分钱,就可以拥有这么大一块地和酒厂的宅子? 若朝廷法度真是如此规定,本县主倒要去御史台询问一番了。” 赵大使神色僵了一瞬,接着说:“这事下官仔细思量过了,酒厂最重要的便是配方,没有配方,只有宅子和地,也酿不出酒来。 但清河县主花了银子买地建房也是事实,所以下官已经告知过侯府。 县主当初花了多少银子,侯府照价还给你,但酒厂必须是侯府的。” 顿了顿,又振振有词道:“这是下官做的合情合理,别说是闹到御史台,即便是到陛下面前,下官也敢这么说。” 淮阳郡主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稳稳坐在椅子上,眼底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这件事赵大使没有任何错处,你也不用质问赵大使。” “本来我也想着等酒厂赚了钱,便赔你买地和建宅子的钱,现在看来倒是不用了。” “你纵容下属冲进我家酒厂,恶意行凶,打伤我侯府的管事和下人,你怎么还有脸朝侯府要钱?” “现在你若是跪下向我赔礼道歉,然后带着你的人滚出酒厂,今日的事咱们就此一笔勾销了。” 顾楠被这句话气笑了。 第一次见霸占别人财产,霸占得如此理直气壮。 淮阳郡主自从被撸了郡主封号,行事越发无理,真是连祖上的那点脸面都不要了。 “若是我不肯下跪道歉呢?” 淮阳郡主笑得眼底有些狰狞。 “那可由不得你,有赵大使为证,你闯进酒厂打人是事实。 我在来的路上便已经让人去告官,你若不肯跪下道歉,那便去京兆府衙门住几日吧。” 顾楠面沉如水。 淮阳郡主充满恶意咧嘴一笑,“顾楠,我耐心有限,京兆府的人马上就到,我数到五,如果你还没跪下..... 那就让全京城看看未来的摄政王妃是如何行凶打人,不顾王法,行事歹毒的。 不知道摄政王殿下还愿意要一个如此恶毒的女人做王妃吗?” 淮阳郡主高高仰着下巴,缓缓举起了手。 “五。” “四。” “三。” “二。” 随着又一根手指落下,淮阳郡主望着顾楠的眼底满是难以压抑的兴奋。 只要一想到顾楠匍匐在她脚下,磕头求她原谅,她就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 这半年在顾楠身上受的窝囊气太多了。 淮阳郡主迅速落下最后一根手指,“一。” 顾楠却纹丝不动,反而对着她冷冷一笑。 淮阳郡主不由大怒。 这时门外哗啦啦又进来一群人。 为首的正是头发稀疏,胡子稀疏的京兆府尹于大人。 淮阳郡主连忙颐指气使吩咐于大人。 “你来得正好,顾氏带人闯入我家酒厂,快把她给我抓住。” 于大人愣了下,看向树下一直稳稳坐着的顾楠。 “你愣着干什么啊?还不赶紧把她给我抓了。”淮阳郡主怒吼。 于大人捏了捏三根胡须,手一挥,“抓人。” 身后一帮衙役纷纷上前,直接将淮阳郡主和赵大使围了起来。 “文昌侯夫人,有人告你纵容恶奴私闯酒厂,行凶打人,还请跟下官走一趟。” 淮阳郡主...... 转头却看到顾楠正支着下巴,扬唇微笑,看她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笑话一般。 第201章离谱 淮阳郡主神色狰狞,声音陡然飙升八度。 “放肆,我是让你们抓顾氏,不是抓我。” 京兆府衙役围着他们纹丝不动。 顾楠扬唇一笑。 “没有抓错,他们要抓的正是你,文昌侯夫人。” 淮阳郡主脸色大变,再一次甩出大红契纸给京兆府尹看。 “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可是宣课司发的最新契纸。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这是我谢家的酒厂,你竟然敢徇私偏袒顾氏,你眼里还有王法吗?” 于大人捏着三根胡须凑到跟前看了看,又转头看顾楠。 一脸疑惑,“县主,他们还不清楚状况?” 什么状况? 淮阳郡主一脸狐疑。 顾楠弯唇,笑意不达眼底。 “于大人稍等,让我来和他们讲讲道理。” 转头看向赵大使,“赵大使,你说秘方是谢家的,所以酒厂应该是谢家的?” 赵大使,“没错,正是如此。” “若秘方不是他谢家的呢?” 赵大使皱眉。 “你胡说。”淮阳郡主高声打断顾楠,“这本古籍在我谢家书阁放了十几年,整理书阁的老仆皆可为证。 顾氏,你以为勾结京兆府,便能颠倒是非黑白吗?” 赵大使点头附和,“没错,下官已经派人查证过,此古籍确实在谢家数年,文昌侯夫人所言属实。” 顾楠嗤笑,“古籍在谢家,便是谢家的吗? 京城商户缴纳的税金,若暂时存放赵大使家,难道那金子便成了赵大使家的吗?” 赵大使神色微变,目光闪烁。 “下官是克己奉公之人,岂可公私混为一谈? 清河县主休要胡乱作比,你坚持说古籍不是谢家的,可有证据?” 顾楠冷笑,“当然有证据,事实上,这本古籍真正的主人姓冯,来人,请冯公子。” 冯公子? 淮阳郡主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门外走进来一个身穿儒衫,文质彬彬的年轻男子,看年龄约二十出头。 “见过县主,见过于大人。” 顾楠微微颔首,“冯公子,文昌侯夫人手里拿的古籍,你可认识?” 冯子明目光盯着古籍,眼底泛起隐隐激动之色。 “这是我冯家祖上传下来的古籍。” 淮阳郡主破口大骂,“哪里来的混账东西,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顾氏,你莫要以为你随便找个人便能将我家的东西糊弄过去。” 顾楠不理会她的叫嚣,继续问冯子明。 “你接着说,既是你祖上传下来的东西,又怎么会到了谢家?” 冯子明气呼呼大声道:“那是谢侯爷从我家偷的。” 众人哗然。 淮阳郡主气急败坏,“你胡说。” 冯子明双手攥成拳,满眼都是愤怒的火星子。 声音比刚才还大,“我没胡说,我说的全是实话。 十五年前,谢侯爷押送粮草途经崇州,遇到敌人袭击。 谢侯爷与部下失散,昏倒在我家门口。 我祖父母心善,救了他一命,还留在他在家里住着养伤。 数日后,他的部下找过来,谢侯爷离开时顺手牵羊,拿走了我家祖上传下来的这本古籍。 祖父母这些年为了找回传家宝,带着我颠沛流离,一路进京,整整找了十五年。” 说到这里,冯子明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可恨京城那场暴雪夺走了我祖父性命,祖母伤心之下也随之而去。 临终前二老叮嘱我,一定要找回我冯家的传家宝。” 他死死盯着淮阳郡主,满目愤懑。 “现在请你们把我们冯家的古籍还回来。” 淮阳郡主腮边的法令纹抖了抖,咬牙道:“信口开河,胡说八道。 我家侯爷说过这古籍是他家祖上.......” “文昌侯夫人!”于大人怒喝一声,“快别信口开河了,你且看看这是谁?” 手下衙役扶着一个腿有残疾的老仆走了进来。 老仆颤颤巍巍跪在地上,道:“夫人,当年小人确实是在崇州城外的冯家村找到了侯爷。 也亲眼看到侯爷离开前拿走了冯家的古籍,侯爷说冯家老两口均不识字,留着古籍也是暴殄天物,倒不如带回侯府装点门面。”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一片哗然。 “天啊,堂堂侯爷,竟然是个宵小之徒。” “偷的还是救命恩人的东西,简直无耻至极啊。” 周围人的议论嘲笑声钻入淮阳郡主耳朵里,气得她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离谱。 简直离谱到家。 当年侯爷回来时,带回来一堆东西,有战场拿回来的珠宝首饰,也有古籍文玩。 她一直以为这是丈夫战场缴获的战利品,没想到却是他顺手牵羊拿回来的。 更离谱的是人家还找上门来了。 这下不仅酒厂保不住了,连侯爷的名声都被牵连了...... 赵大使也慌了,“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本大使觉得还是要仔细查......” 话未说完,就被于大人一脚踹倒在地。 “什么大使,本官看你就是一坨屎,快闭嘴吧你。” 于大人瞪了赵大使一眼,才看向淮阳郡主。 “侯府仆人亲口指证,还请文昌侯夫人即刻将古籍归还给冯公子。” 淮阳郡主脸色变了又变,下意识握紧了古籍。 然后趾高气扬瞪着冯子明,“你家古籍我买了,你出个价。” 冯子明摇头,神色肃然。 “家传之物不售卖。” “你.....”淮阳郡主气急,忽然想到什么,又转头得意扬扬看向顾楠。 “即便古籍不是谢家的,但也不是你顾家的,所以这酒厂也算不得你的。” 看这姓冯的穿着普通,应该是个平头百姓。 若酒厂成了姓冯的,用不上三日,就能让他把酒厂恭恭敬敬送给她。 淮阳郡主眼底重新燃起得意的火焰。 顾楠勾了勾唇,慢条斯理从怀里摸出一张纸。 学着淮阳郡主先前的样子,在她面前晃了晃。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是冯公子亲自签的协议。 上面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冯公子已经将玉冰烧的酿酒方子转让给我。” “我用自己的方子酿出来的酒,和你谢家没有半文钱的关系。 所以呢,这酒厂自然和你们也没有任何关系。 你纵容恶奴闯入酒厂,打伤我的管事和伙计,这笔账咱们可要好好算一算。” 说到打伤人的事,顾楠一直克制的怒气忍不住爆发出来。 “你...你!” 淮阳郡主所有的得意在这一刻彻底被顾楠碾压得稀碎。 她辛苦筹谋一场,最后只能落一场空? 顾氏这个贱人。 她瞪着冯子明,咬牙切齿。 “你不是说不售卖吗?为何又转让给顾氏?顾氏给了你多少银子?我出双倍。” 冯子明微微一抬,满脸傲气。 “县主给的,你们给不起。” 淮阳郡主气了个倒仰,“我倒要听听什么东西,我谢家给不起。” 第202章有过吗? 冯子明看向顾楠,双手交叉,躬身行了个揖礼。 “我同祖父母到京城时,恰遇京城暴雪,我和祖父均感染风寒。 若不是清河县主收留我们一家,只怕我祖父母就要曝尸雪地。 清河县主不仅厚葬了我祖父母,并收留了在下住在顾氏族学里,让在下吃饱穿暖,还有书可读。” 冯子明转头冷冷看着淮阳郡主。 “在下感念清河县主的救命之恩,自愿将古籍中的酿酒方子赠与清河县主,分文不取。” “清河县主出价是她的善良仁义,这一点你们谢家出得起吗?” “不,你们出不起,因为你们没有。” 四周一片哄笑声。 “也是,连救命恩人的古籍都能偷,又怎么会有良知?” “堂堂侯府如此小人行径,令人耻笑啊。” “拿着偷来的古籍还强横地想霸占人家清河县主的酒厂,真是不要脸啊。” “住口,你们都给我住口。”淮阳郡主一张脸涨成了茄子色,一口老血哽在喉头,哽得她直翻白眼。 “母亲。” 谢恒急匆匆从门外走进来,扶着淮阳郡主坐回椅子上。 再转头看着顾楠,目光中闪烁着痛苦,晦涩,懊恼,最后通通转化成了质问。 “你既然早就知道了这些事,为什么不告诉我?又或者在那个时候,你便已经想好了用此事来对付我家?” 顾楠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谢世子这话说得真是好没道理?此事涉及你已经过世的父亲,我要如何与你商议? 难道我要直言相告,说你父亲其实是个鸡鸣狗盗之徒,你相信吗?” 谢恒目光微闪,双拳紧紧攥成了拳头。 他不相信。 即便老仆亲口证实,他仍然无法相信心中如山一般的父亲,堂堂侯府主人,竟然会顺手牵羊,偷救命恩人的东西。 顾楠道:“冯公子感念我的救命之恩,愿意将酿酒秘方相让,如此倒也能保全文昌侯府的名声,本来此事已经按下。 是你母亲非要拿着古籍上的方子恶意来霸占我的酒厂,这才扯出了这些事。 谢世子倒要怪我原本替你们遮掩?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任由冯公子去京兆府衙门告状。 侯爷偷东西的事揭发出来,大家全跟着丢脸就是了。” 谢恒嘴唇紧抿,怔怔看着顾楠。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楠冷哼,“谢世子什么意思,还是留到公堂上去说吧。” 谢恒脸色微变。 “念在曾经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你非要做事如此绝吗?” 顾楠觉得好笑。 “情分?我们有过吗?” 谢恒脸色铁青。 顾楠转向于大人,“既然事情真相已经明了,于大人请公事公办吧。 本县主要状告文昌侯府仗势欺人,恶意霸占我的酒厂,还打伤我的管事和伙计。” 于大人颔首。 “文昌侯夫人,谢世子,你们也听到了清河县主的话,另外,冯公子状告侯府偷盗古籍。 如今两案并一案,两位,哦,不,还有赵大使,三位跟我去京兆府衙门走一趟吧。” 赵大使白着脸,抖着腿从地上爬起来,一下扑到顾楠脚下。 “下官着实不知这里面有这么多隐情,下官也是被文昌侯夫人蒙蔽了。 下官这就回衙门将酒厂的契纸变更回来,求县主恕罪啊。” 顾楠后退一步,避开赵大使,神色冷淡。 “赵大使做事到底是不是符合朝廷法度,我无权断定,这些话还是留着去和御史们解释吧。” 赵大使脸色一白,瘫坐在地上。 于大人手一挥,“来人,带走。” 一群人连同地上捆的结结实实的侯府下人,全都被带走了。 顾楠向于大人微微颔首,“今日之事,劳烦于大人了。” “县主客气了,顾三老爷和冯公子在来的路上已经将事情明白,只是此事县主是其中一方苦主,还得麻烦县主跟着走一趟。” 于大人放下捏着三根胡须的手,连忙拱手。 顾楠点头,“应该的,只是尚有一事需要麻烦于大人。” “县主请说。” “文昌侯府行事恶劣,欺人太甚,又牵扯到文昌侯的旧事,还望于大人仔细盘问其中关节。” 于大人眼珠子转了转,呵呵一笑。 “县主所言有理,确实应该仔细盘问一番。” 一行人又去了京兆府衙门。 事实确凿,人证物证又俱全,于大人判文昌侯府赔偿顾楠酒厂所有损失,共计文银五千两。 陈力与伙计们的医药费另算两千两。 文昌侯的下人全都打了板子,关进了监牢。 因古籍为去世的文昌侯所盗,淮阳郡主与谢恒不知情,便判谢家归还冯子明古籍,另外赔偿冯子明三千两。 于大人一宣判完,淮阳郡主气得就吐了一口血。 什么没捞着,还倒贴了一万两,外加侯爷的名声。 另外,还要留下配合衙门做口供。 “我好歹也是侯府夫人,姓于的,你敢如此侮辱我?” 于大人义正言辞,“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侯府难道还能大过皇子? 况且下官一没动刑,二没辱骂,不过是让夫人配合做口供。” 顾楠离开京兆府衙门的时候,还能听到身后淮阳郡主愤怒的咒骂声。 她弯了弯唇,看向门口站着的冯子明,微微颔首。 冯子明握着失而复得的古籍,深深一揖到地。 “县主言而有信,帮在下寻回家传古籍,在下感激不尽。” “本就是你家的东西,早就该还给你了。” 顾楠微微一笑,“冯公子住在族学里,若有任何需要,尽管找我大堂兄顾宇。” 如今顾家族学是大堂兄在打理。 冯子明感激道谢,告辞离去。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顾楠神情怔忡一瞬。 前世冯子明也曾告过侯府偷盗他家古籍,盗用他家酿酒秘方。 此事闹得很大,京城沸沸扬扬。 谢恒当时已经是正三品的吏部侍郎,事情闹开后便被不少御史弹劾。 下朝之后,谢恒气急败坏回府,埋怨她不该用来路不明的秘方。 淮阳郡主也指责她搅家生事,不是贤妻良母。 浑然忘了,当初若不是她酿出玉冰烧,谢瑞怎么可能会被周老先生收在门下。 她一肚子苦水,便让人暗中联系冯子明,试图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等她找到冯子明住的地方,谁料却晚了一步。 顾楠现在想起当时的情形,仍有些不寒而栗。 第203章不许看(2000票加更) 冯子明被人活生生打死在屋里,头骨碎裂,脑浆流了一地,死状凄惨。 她吓得浑身颤抖,险些当场晕死过去。 事后连着做了几个月的噩梦,一闭上眼便是冯子明临死前的惨状。 她去质问谢恒是不是他派人打死了冯子明。 谢恒却反过来斥责她妇道人家,多管闲事,头发长见识短。 想起前世,顾楠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心绪。 重生回来让陈力建酒厂的时候,她便特地叮嘱陈力寻找冯子明。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在暴雪时寻到了冯子明,可惜找到他时,他祖父已经冻死。 她收留了冯子明,让他在顾家族学念书,并答应帮他拿回古籍。 如此冯子明也算是避开了前世被打死的命运。 顾楠了了一桩心事,正要吩咐如眉将她背上马车,身子忽然腾空了。 对上萧彦深邃的凤眼,顾楠一怔,脸不争气地又红了。 这男人,抱她真是抱出习惯了。 “王爷怎么来了?” 萧彦眉头紧锁,将她放在马车上,随后钻了进来。 目光先落在她受伤的左脚上。 “脚上的伤还没好呢,” 说着就要伸手去脱她的鞋袜。 顾楠脸上热气翻涌,连忙往后一缩。 小声道:“伤势没加重,我没落地,来回都是如眉背着的。” 萧彦这才收回手,哼了一声。 “本王可不想娶一个一瘸一拐的新娘子。” 这人...... 顾楠抠着手指头,小声解释,“还有十天呢,养养就好了。” 萧彦挑眉,眼底泛起浅浅笑意。 “啧,就这么期盼嫁给本王?” “我才没有。”顾楠脱口而出。 萧彦俯身,俊美的脸忽然欺过来,目光幽深似火。 “真没有?” “没有。” “哦。” 萧彦沉默下来,缓缓坐了回去,没再说什么。 车厢里忽然沉默下来。 顾楠心中莫名有些忐忑。 哦是什么意思? 生气了? 轻轻咬了下嘴唇,她抬头看过去。 却恰好与他含笑的目光撞个正着。 萧彦双手抱臂,唇角含笑。就这么目光灼灼看着她。 顾楠心口被灼了下,莫名有些难为情,“你不许看我。” “哦。” “你...你怎么还看?” “你不看我,怎知我在看你?” 顾楠满脸通红,索性扭过头去,拉开车帘朝外看去。 冷风吹进来,吹散了她脸上的热意,怦怦跳的心口逐渐缓和下来。 耳畔响起萧彦低沉的声音。 “遇到事为什么不让人通知本王?” 顾楠愣了下,眉头微蹙。 “我没有王爷想象中那么柔弱,这事我可以自己解决,为何还要麻烦王爷?” 萧彦目光沉了沉。 “本王没有觉得你柔弱,而是......算了。” 顿了顿,忽然闭口不肯再往下说。 而是什么? 顾楠茫然地看着萧彦,见他薄唇紧抿,下颌线崩得紧紧的。 似乎有些不高兴。 她摸不准哪里惹到了他,将刚才的对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并没有觉出任何不妥之处来。 车厢内的气氛莫名有些压抑。 笃,笃。 萧彦忽然抬手敲了敲车厢壁。 “停车。” 马车停下。 萧彦推开车门,一言不发直接跳了下去。 “王爷且慢。” 顾楠拉住车门,下意识脱口而出。 “还有事?” 萧彦停在原地,转头看了过来,目光幽暗。 顾楠只是不想让萧彦这么离开,下意识开口叫住了他。 被他这么看着,心头一慌,脱口问道:“王爷用过午饭了吗?” 萧彦长眉微挑,“怎么?你要请本王吃饭?” 顾楠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此处距兴味楼不远,兴味楼的大厨做的麻辣羊拐味道不错,王爷要不要去尝尝?” 萧彦摇头,“算了,本王还有急事要去处理。” 话尚未说完,看着她晶亮的眸子暗了暗,后面又加了一句。 “下次吧。” 顾楠笑了,“一言为定。” 看着面前灿若春华一般的笑容,萧彦目光微深。 “乖乖在家等着本王明日去下聘,嗯?” 顾楠脸一热,轻轻嗯了一声。 萧彦目光在她因为泛着云霞,越发显得明艳的脸上停留一瞬,嘴角翘了翘,转身离开了。 望着男人高大的背影逐渐远去,顾楠能清楚地感觉到他离开时心情是愉悦的。 忍不住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男人的心啊......” 真是复杂难以琢磨呢。 明明刚才还气沉沉的,转眼又高兴了。 萧彦离开,原本坐在车辕上的如花搓着手钻进车里,兴匆匆地问:“姑娘是不是在和王爷说聘礼的事?” 顾楠疑惑,“聘礼?” 如花点头,“对啊,奴婢听说谢家也定得明日去安郡王府下聘呢。 姑娘你和王爷赐婚的大喜日子,偏偏姓谢的那边也被赐婚,就已经够膈应人了。 竟然还挑同一天下聘,同一天成亲,他们家可真是死人托梦——阴魂不散啊。” 如花喋喋不休将谢家大骂一顿。 “如今满城都盯着咱们两家呢,明日下聘肯定十分热闹。” 如花盯着出神的顾楠,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姑娘?” 顾楠回神,“你刚才说什么?” “明日聘礼一定要压过孟氏那边才好,不然满城都要笑话姑娘呢,姑娘和王爷说这事没有?” 顾楠失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 “傻丫头,聘礼多少端看男方的心意,我如何能开口向王爷要求?” 如花揉着脑袋一脸不服气,“那姑娘刚才想什么呢?奴婢说话您也不应声。” 顾楠眉头蹙了蹙,“我在想昨日在安郡王府的事与今日的事恐怕脱不开关系。” 如花,“姑娘是说孟氏与文昌侯夫人合谋算计酒厂?” 顾楠点头。 虽然没有证据,但昨日她被孟云裳设计困在安郡王府后山,同时淮阳郡主便带人打进了酒厂。 消息封锁得十分严密,家里竟没得到一丝消息。 若她不幸冻死在后山,顾家自然不是文昌侯府的对手,酒厂便成了谢家的。 顾楠一想到这里就不寒而栗。 好狠毒的算计。 如花气得一撸袖子,“奴婢这就去告诉王爷。” “你回来。”顾楠没好气拉住她,“此事我们也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何况王爷与叶大公子是至交好友。 若是告诉王爷,只会让他难做。” 如花气呼呼道:“难道咱们就任由孟氏如此猖狂?” 那不能够。 顾楠沉吟,“我自有办法。” 到家以后先叫了温嬷嬷进来,“你不是有个老姐妹在安郡王府?你悄悄想办法透个消息给王侧妃,就说......” 孟云裳敢算计她的财产,就要承担起后果。 孟云裳此刻并不知道酒厂发生的一切,还在喜滋滋地等待着第二日的下聘。 第204章聘礼 她和淮阳郡主已经约定好,谢家先拿出酒厂做聘礼。 安郡王妃对她疼爱又愧疚,她有把握可以说服郡王妃和安郡王,让她把酒厂作为陪嫁再带回去。 如此一番操作,这家酒厂就彻底与顾楠没有关系了。 她打听过了,一般王侯伯府嫁娶,聘礼最多不超过八十八抬。 摄政王的聘礼由礼部准备,最多也就八十八抬,不然便是超了规格。 她让淮阳郡主也准备八十八抬聘礼。 同样八十八抬,但她却有一座酒厂。 一座酒厂啊,一年的利润十几万两银子呢。 即便其他聘礼少点,只这一座酒厂,就足够她风光无比了。 谢恒当年求娶顾楠的时候,也才准备了六十八抬而已。 如今谢恒求娶她,确是八十八抬,这足以代表她比顾楠尊贵了。 一想到明日下聘时的风光情景,孟云裳的嘴角便抑制不住地翘起来。 明日她定然风头无两,顾楠注定要灰头土脸。 与此同时。 萧彦走进上阳宫,解下身上的披风丢给旁边的内侍。 一屁股坐在太上皇对面,伸手捞过太上皇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 连着喝了三杯茶,去倒第四杯的时候,被太上皇没好气地夺走了茶盏。 “牛嚼牡丹,朕这可是上好的蒙顶甘露。” “你一个有心疾的人,能品出蒙顶甘露的好坏?” 萧彦大剌剌推开太上皇的手,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 秦太后探身按住了茶盏,满脸嗔怒。 “你们兄弟俩啊,一个明明不想让弟弟喝那么急,一个不想让哥哥喝浓茶。 怎么就不能好好说话,非得怼来怼去的?” 萧彦呵呵一笑,“怼怼更健康,皇嫂不觉得刚才皇兄怼我那句中气十足?” 秦太后...... 太上皇嘀咕了一句臭小子,换了个话题。 “听说安郡王府里挖出来的十几万两银子,你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 怎么?你想钓鱼?” 萧彦耸耸肩,“就知道一切瞒不过皇兄。今儿早上,安郡王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几乎快磕破了脑袋。 口口声声说他对那些金银毫不知情,说他那府邸是前朝一个王爷的。 说这些金银定然是前朝王爷藏匿的。” “他都这般说了,臣弟便顺水推舟,暂时免去他职务,反省两个月。” 太上皇眯着眼冷笑,“前朝王爷藏匿的,呵呵,说得倒挺顺口。 你确定这招钓鱼计策有用?” 萧彦摆摆手,“放心吧,臣弟心里有数,皇兄有操心这事的功夫,不如操心操心自个儿的身子。” “你少气我两次,我的心疾就能好得快一点。” 太上皇抓起桌案上的折子,没好气地砸了过来。 “哎,没砸到呢,到底是老了,准头差了。” 萧彦长臂一伸,精准地将折子抓在手里,肆无忌惮嘲笑太上皇。 随后目光落在手里的折子上,不由眉头微挑。 “我的聘礼单子?” 太上皇呲牙瞪眼,不肯搭理他。 秦太后笑着点头,“这是礼部呈上来的聘礼单子,你哥想让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添加的。 礼部都是按规矩准备的,一共八十八抬。” 萧彦翻了翻聘礼单子,又递给了秦太后。 “麻烦皇嫂为我操心了。” 秦太后用折子拍了他一下。 “我不为你操心谁为你操心?如果你没意见的话,明日就让礼部按照这个往顾家送聘了。” 翌日,天气晴朗。 一大早京城便沸腾起来。 不论是杏花胡同顾家,还是安郡王府门口,都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今日摄政王与文昌侯府世子同日下聘。 顾楠以和离之身,得太上皇赐婚嫁摄政王,这桩婚事已经被百姓们津津乐道了多日。 顾家门口,几乎被百姓们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家都削尖了脑袋,抓心挠肺地想看看今日摄政王准备的聘礼。 更有那心眼多的女子趁机教育自家姑娘。 “聘礼代表着男方的心意,也代表着男方家族对女方的看重。” “将来你找的姑爷,若是连聘礼都不肯多出一分,这样的男人绝不能嫁。” 年轻的姑娘们半遮着脸,探头探脑。 “真好奇摄政王会给顾家姑娘准备多少聘礼呢?” “王爷成亲,这聘礼最少也得八十八抬吧?前几日我听说伯府的公子下聘,聘礼就有六十八抬呢。” 也有那尖酸刻薄的人直撇嘴。 “民间妇人二嫁,最多也就三十六抬聘礼,我看王爷未必会准备八十八抬。” “对,说得再好听顾家姑娘也是个二嫁妇。” 这话一出,立刻有人反对。 “顾家姑娘心地善良,又是太上皇钦封的县主,聘礼怎么可能会少?” “聘礼太少,皇家脸上也没面子呢。” “我赌八十八抬。” “一个二嫁妇,即便是皇家的面子,我赌最多也就六十八抬。” 有那善于钻营的人,当下就在街角处开了赌注。 “来,来,走过路过不要错过,现场下注了......” 墙角有人影一闪而过。 顾家大宅今日格外热闹。 顾氏族人聚集一堂,都在前厅等着。 顾楠精心装扮,正在院子里看着侄女顾姣姣写字。 前院的热闹不断地往耳朵里钻,顾姣姣哪里能坐得住,小屁股在椅子上来回挪来挪去。 片刻,将笔丢下,笑嘻嘻扑上来先亲了她一口。 “姑母今日好漂亮哦。” 顾楠点了点她的额头,“皮猴子,坐不住了?” 顾姣姣小脸一红,拉着她的胳膊撒娇,黑黝黝的眼珠子转了转,又笑嘻嘻地说:“人家就想去前院帮姑母看看嘛。 姑母就不好奇姑丈准备了多少好东西?” “姣姣知道姑母不好意思说嘛,姣姣去帮你看看,一会儿回来告诉姑母。” 说罢,不等顾楠说什么,招呼着自己的丫鬟一溜烟跑了。 顾楠摇头失笑。 如眉从外面走进来禀报,“姑娘,外面开了赌注,许多人都在下注王爷的聘礼。 赔率已经到了一赔十。” “这么高?”顾楠吓了一跳,“都下注多少?” “一半一半,一半人赌六十八,一半人赌八十八。” 如意扒拉一下算盘,双眼晶亮。 “姑娘,一赔十的赔率,若是押一百两银子,就能赢回一千两呢。” 如花也从外面进来,气喘吁吁道:“姑娘,咱们家门口挤满了人,都在等着看聘礼呢。 下注的人越来越多了,咱们要不要也去下点?” 顾楠心头忐忑,她并不知道萧彦准备多少聘礼,如何下注? 此时顾家大门口,人群沸腾起来。 “来了,来了。 “王爷亲自来下聘了呢。” “快数数聘礼。” 万众瞩目中,萧彦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道路尽头。 第205章婚书(求票) “摄政王前来顾家送聘,活雁一对。” 第一抬聘礼是一对灰褐色大雁,雁颈子上绑了红绸,正兴奋地伸着脖子看热闹。 “天啊,是活雁啊,这个季节要打活雁太难了。” 平安亲自抬着第一抬聘礼,闻言得意地抬着头,将脖子仰成了大雁一般的角度。 大声道:“这可是我们王爷亲自上春山打的活雁呢。” 人群一片沸腾。 “王爷亲自动手打的大雁,太有心了。” “呜呜,我好感动啊。” 第二抬聘礼抬过来,是一个小小的盒子,盒子方面压着一张银票。 眼尖的人喊道:“是聘金。” 抬聘礼的人高喊:“摄政王前来顾家送聘,聘金十万两。” 众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百姓之家娶妻,聘礼也就十两八两的,最多不超过一百两。 王公贵族之家,聘金一般为两万两。 摄政王出手竟然是十万两。 一时间人群沸腾更盛。 众人的目光迫不及待往后看去。 只见长长的聘礼队伍,一时竟然看不到头。 大到牲畜,酒肉,鱼虾海味,中到金银首饰,布匹丝绸,小到油麻茶饼,生果礼盒。 走在最前面的萧彦已经迈进顾家大门,最后面的聘礼仍然在巷子外头。 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惊啧连连。 “第一百二十八抬聘礼,聘饼六十六斤,寓意摄政王与王妃圆满甜蜜。” 随着礼部官员念出最后一句话,现场陷入长久的沉默。 沉默过后,是海浪般的沸腾。 “天啊,足足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啊。” “这是娶皇后才有的聘礼数目啊,我记得前朝帝后大婚也就这样的规制了。” “刚才谁说二嫁妇人,最多六十八抬的?” 早先说话刻薄的那些人一个个都缩着脖子不敢回话了。 “哎,那下注的庄家呢?” “哎呦,快别提了,庄家已经哭晕了,这回估计得赔得倾家荡产。” “是啊,谁能想到摄政王能准备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啊。” 人头攒动,众人兴奋地聊着刚才的盛况,不愿离去。 这一场盛事印在了许多人的脑海里。 许多年以后,京城许多百姓提起来仍然津津乐道。 更有许多妇人借机教育自家姑娘。 “以后在婆家过得不好了,咱就回来。” “你看看顾家姑娘,和离之身照样得嫁高门。” “说不定下一个男人会更好呢。” 顾家大宅内。 顾姣姣哒哒哒一路跑进内宅。 “姑母,姑母,姑丈带来了好多东西。” 费力迈着小短腿跑进门,白嫩的小脸跑得红扑扑的,顾姣姣兴匆匆拉住顾楠的手。 “好多好多的箱子,还有一对大雁呢,那雁长得可好看了。” “姑母,咱们去前面看看吧。” 小丫头抱着顾楠的胳膊撒娇。 顾楠捏了捏她胖嘟嘟的脸颊,“姑母今儿不能去前厅。” 顾姣姣不懂,“为什么不能去啊?” “因为不合规矩啊,哪里有姑娘家自己看自己聘礼的?” 小丫头嘟着嘴满脸失望,“既是给姑母的聘礼,为什么姑母不能去看? 姑母你真的不想亲眼去看看吗?可热闹可热闹了。” 小丫头兴奋地挥舞着手臂,试图用自己有限的词汇来形容前院的热闹。 说不好奇是假的。 顾楠转头看向屋里几个同样一脸向往的丫鬟。 尤其是如花,已经拿出了大红披风,怂恿道:“姑娘,咱们就隔着屏风去瞧瞧热闹。 反正都是自己家里的人,即便被发现了,也没人会说姑娘什么的。” 顾楠心中微动,“咱们就去看看。” 如花欢呼一声,为她套上披风。 她牵着顾姣姣的小手,从后门悄悄进了前厅,站在屏风后往外看。 厅内站满了人。 她却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正中间的萧彦。 玉冠束发,一身暗红色宽袖蟒袍衬得他身躯凛凛,高大俊美。 旁边站的是陪同前来送聘的礼部官员,将聘礼单子双手呈上。 “今有摄政王萧彦遵太上皇旨意,礼聘顾家女顾楠,聘礼一百二十八抬。” 尽管已经来回有下人叽叽喳喳禀报。 但一百二十八抬的聘礼规格,还是震惊到了顾家所有人。 一百二十八抬啊,仅次于皇后的聘礼了。 厅内沉默一瞬,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三叔公,激动得嗓音都颤了。 连声吩咐顾二老爷接过聘礼单子给顾母。 顾母握着聘礼单子的手抖得厉害,若不是想到是自己闺女的好日子,她又要忍不住哭一哭了。 顾家所有人都面带红光,激动地看着长长的聘礼单子。 这么高规格的聘礼,这是摄政王礼遇顾家。 顾家所有人脸上都与有荣焉啊。 “好,好啊。” 顾母强按住激动,将聘礼单子放在茶盏下压好,转头看向萧彦。 这个女婿好啊。 真是怎么看怎么欢喜。 “贤婿快快请坐。” “谢岳母。”萧彦微微躬身,随后拿出大红婚书递给顾三叔公。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萧彦今日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礼聘顾楠共订鸳盟。” 他的嗓音清醇如酒,带着点点沙哑,飘进顾楠耳朵中,震得她心口一悸。 她下意识捏紧手里的帕子,好似那样就能缓解心口急促的跳动一般。 身子却忍不住往前倾斜,探头往外看去,看到三叔公提笔,将她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写在了婚书上。 大红婚书上,她和萧彦的名字,生辰八字紧紧挨在一起,整整齐齐。 他们的人生也将从此紧紧联系在一起。 顾楠揉搓着帕子,再一次对这桩亲事有了更真实的感受。 三叔公将婚书合起来递给萧彦,笑眯眯地道:“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天成。” 萧彦拿着婚书,好似感觉到什么,忽然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似蕴含着万千星辰,似乎要将人吸进去一般。 顾楠只觉得心口一灼,犹如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般,倏然缩回脑袋。 顾姣姣笑嘻嘻地喊:“姑母快看,哎呀,姑丈看你的眼睛里有光哎。” 大厅内所有人都朝着她看过来。 顾楠一张脸倏然红了,捏了捏小侄女的脸蛋,低着头从后门跑了。 萧彦只见屏风后人影一闪,紧接着有脚步声远离,嘴角不由高高翘了起来。 直到回到自己的院子,顾楠脸上的热意才勉强退去。 温嬷嬷满脸喜气从外面进来,神神秘秘道:“刚到手的消息,今儿孟氏那边下聘可真是热闹极了呢。” 顾楠眸光一亮。 第206章变故 安郡王府。 孟云裳一早起来就梳妆打扮,穿上新做的衣裙,带上太皇太后赏的南珠头面。 整个人打扮的珠光宝气,便打发人去外头探听消息。 丫鬟领命出去,很快回来。 “县主,外面全是人,听说今天全城的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了呢。 一半去了顾家门口,另外一半都在咱们府门口围着,大家都等着看侯府给县主的聘礼呢。” 孟云裳脸上满是笑容。 来的人越多才越好呢。 今日的她将会风头无两,成为全城百姓羡慕的对象。 “再去探,侯府送聘的队伍一到立刻来报我。” 丫鬟出去,孟云裳激动地在屋里来回徘徊,恨不得伸长脖子探到府外去看。 这一等就等到了日头高照,文昌侯府送聘的队伍还没来。 孟云裳心浮气躁起来。 “前面还没消息吗?” “顾家那边呢?已经开始送聘了吗?” 丫鬟觑着她的神色,支支吾吾不敢回话。 “算了,我自己去前厅看看。” 孟云裳急匆匆进了前厅。 前厅的气氛沉闷压抑。 安郡王与安郡王妃坐在上首,脸色都十分难看。 下首分别坐着叶崇扬以及安郡王世子萧逸。 叶崇扬眉头紧锁。 萧逸无聊地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似乎并不关心下聘的事。 见她来了,安郡王皱眉,语气中带着难以掩饰的不耐烦。 “你怎么来了?下聘哪里有姑娘家亲自跑出来看的?” 安郡王妃也满脸不赞同,语气却温和许多。 “这里有我和你父亲就够了,南烟,你先回房去。” 孟云裳乖巧地应了一声,轻声细语道:“女儿听说侯府的人一直没来。 担心生出什么变故,特来看看,一会儿送聘的队伍来了,我便离开。” 安郡王冷哼,“能有什么变故,这桩婚事是太皇太后所赐,谢家还敢不来下聘不成?” 孟云裳笑着道:“父亲说的是,是女儿杞人忧天了。” 见她一副乖巧模样,安郡王眉头皱了皱,却也没再坚持要她回去。 这时,管家急匆匆走进来禀报,“侯府送聘的队伍来了。” 孟云裳眸光一亮,下意识转头朝外看去。 外面隐隐有喧闹声和敲锣打鼓的声音传进来。 安郡王坐直身子,难看的脸色缓和两分。 “快请进来。” 管家一脸为难,“郡王,外头看热闹的百姓太多了,送聘的队伍一时半刻恐怕进不来。” 安郡王妃脸上浮起一抹担忧。 “眼看着吉时就要过了,误了吉时不吉利啊。” 安郡王面沉如水,“派些护卫去街上把人群......” “父亲不可。”孟云裳脱口而出。 她还等着风头无两呢,把百姓都赶走了,她辛苦筹谋得来的聘礼,岂不成了锦衣夜行? 对上安郡王不悦的眼神,她硬着头皮解释,“送聘本是喜事,百姓都是来沾喜气的。 若是强行将人驱散,只怕会影响咱们郡王府的名声。” 安郡王面色古怪,“我什么时候说要把人赶走了?我是说让护卫把人往两边让让,空出一条道来。 听话不听全,就着急打断,没规矩。” 孟云裳脸色涨得通红,讷讷不敢再说话。 萧逸忽然站起来,笑眯眯地道:“这桩婚事毕竟是太皇太后所赐,百姓们想来看热闹也是情理之中。 以府中护卫驱赶让路,恐怕有损咱们郡王府颜面。 不如我们陪父亲亲自去门口迎聘礼,父亲亲自开口,百姓们定然退让。” 安郡王向来宠爱世子萧逸,想了想点头,“也好,走吧。” 他率先起身往外走去。 叶崇扬扶着安郡王妃紧随其后。 与萧逸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叶崇扬警觉地撇了一眼萧逸。 萧逸对着他笑了笑,“大哥。” 叶崇扬收回目光,快步走了出去。 萧逸笑容微敛,走出厅外,看向管家。 管家无声点了点头。 萧逸嘴角溢出一抹冷笑,背着手跟了上去。 厅内只剩下了孟云裳。 咬咬牙,低声吩咐丫鬟,“给我拿顶帷帽来,我们也去大门口看看。” 大门口。 安郡王亲自开口,围观的百姓总算让出一条道来。 文昌侯府送聘的队伍终于来了。 只是走在最前面的谢恒脸色发青,脚步虚浮,就连头上的发髻也歪歪斜斜,似乎匆匆梳出来的一般。 安郡王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 岂有此理。 谢恒小小侯府世子,来他们郡王府下聘,竟然连形象都不注意吗? 没等他发作,谢恒旁边的管家开始唱贺礼。 “文昌侯府世子谢恒前来安郡王府送聘礼,第一抬,大白鹅一对。” 这个季节活雁难打,一般人家娶亲送聘礼便用大白鹅来代替。 “第二抬聘礼,聘金两万两。” “第三抬.....金银龙凤镯十六对。” “第四抬.....” 安郡王神色稍霁。 聘礼中规中矩吧。 躲藏在门后的孟云裳焦灼地扯着手里的帕子,不停地探头往外张望。 怎么还没念到酒厂? 聘礼中的重头戏是那座酒厂。 她几乎可以想象到唱礼官念出“酒厂一座”时,四周的惊讶声,赞叹声。 “第六十八抬,聘饼六十六斤。” 唱礼官话音落下,合起聘礼单子,双手递了过去。 “文昌侯府聘礼合计六十八抬。” 孟云裳满目错愕,急得差点没一头冲出去。 六十八抬? 说好的八十八抬呢? 不,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心心念念的酒厂呢? 孟云裳急得撕烂了手里的帕子,想冲出去质问谢恒是不是淮阳郡主把酒厂昧下了。 却被丫鬟死死拽住,不让她出去。 恰巧在这时,突然起了变故。 不知从哪里冲出来一匹受了惊的马,马儿横冲直撞,将抬嫁妆的下人撞得七荤八素。 嫁妆箱子倒了一地。 里面的东西纷纷散落出来。 “哎呀,那对大白鹅是死的。” “箱子里的聘金只有一张银票,是两千两。” “金银龙凤镯就是中空的。” “说是两箱布匹丝绸,你看连半箱都不够呢。” “聘饼好多都是碎的。” “六十八抬聘礼说着好听,严格算起来,这连四十八抬估计都装不满吧?” “切,一般官宦之家聘礼也比这多吧?” 惊叫声议论声一波高过一波,纷纷钻入孟云裳的耳朵里。 犹如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打在她的脸上,疼得恨不得去死。 偏偏在这时,人群中又传来一道高声吆喝,惊得所有人一个哆嗦。 第207章一锅粥(求票票) “顾家那边散喜钱和喜饼了,每人一串钱,大家快去领啊。” 人群中突然传出来的一嗓子吆喝又响又亮。 围观百姓听得精神一震,一窝蜂地朝外跑去。 “喜钱沾喜气啊,这钱可必须去领。” “格老子的,还以为郡王府这边更热闹,早早来占位置,结果看了个晦气。” 有人喜气洋洋,有人骂骂咧咧。 转瞬间,郡王府门口便空无一人。 只留下风中凌乱的谢恒,七零八落的箱子以及横七竖八的下人。 孟云裳气得浑身颤抖,想也不想便冲出去一把扯住谢恒。 “酒厂呢?聘礼里面怎么没有酒厂?” 谢恒神色恍惚一瞬,孟云裳带着些狰狞的脸逐渐在她面前聚焦。 他一把抓住孟云裳的手,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你还有脸问酒厂?要不是你......” “什么酒厂?” 叶崇扬走过来,沉声问。 谢恒浑身一震,悻悻地止住了话题。 叶崇扬狐疑看向孟云裳。 孟云裳下意识缩了缩手心,仍然肿胀的左手让她嘶了一声。 干巴巴解释道:“很久以前恒郎曾答应我,将来若娶我,必定给我一座酒厂做聘礼。 我们两个刚才是在开玩笑呢。” 叶崇扬蹙了蹙眉头,睨了两人一眼,神色淡淡。 “有什么事回家去说,还不嫌丢人吗?” 孟云裳抬头,只看到拂袖而去的安郡王背影,以及因为眼盲看不到,站在原地满脸惊慌的安郡王妃。 两人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跟在叶崇扬身后进去了。 萧逸站在最后,看着下人收拾聘礼抬进郡王府,才撇嘴嗤笑一声,低声吩咐身边的小厮。 “去回禀母亲,就说事情办妥了,把笑话仔细讲给她听听。” 郡王府正厅。 安郡王寒着脸一拳砸在桌子上,“谢恒,你们家就拿这样的破烂聘礼来侮辱我们,侮辱太皇太后吗? 一对死鹅,两千两聘金?你们打发叫花子呢?” 谢恒一张脸又青又白,混合着眼下的青影,脸色看起来跟开了染坊似的。 “郡王听我解释,家里准备的聘礼不是这样的,实在是临时出了件急事,就.....” “什么急事?” 谢恒张了张嘴,只觉得嗓子眼成了泉眼一般,不停地往外涌苦水。 比黄连都苦的那种。 他要怎么向安郡王解释? 说他和母亲昨日被扣在京兆府衙门做了一天的口供,被京兆府尹车轱辘似的来回问话? 说父亲文昌侯原来是个小人,偷盗恩人古籍? 说他们半夜方才回侯府,身后还跟着京兆府的衙役来取赔偿银子? 说家里库房几乎空虚,母亲只能临时挪用准备好的聘金? 说他并不知道母亲准备的其他箱子大多是空的,或者只装了一半? 他谢恒还是要点脸面的,这话如何能说出口? 嘴张了又张,只能讷讷解释,“家中突发急事,聘礼出了点意外。 请郡王给我点时间,我会再补送一份过来。” 安郡王阴着脸不说话。 安郡王妃颇有微词,“从没听说过补送聘礼的说法,谢世子这般行事,也太让人寒心了。” 谢恒神色讪讪。 身后响起一声嗤笑,萧逸慢悠悠走进来,目光凌厉扫过孟云裳,落在谢恒身上。 “谢世子倒也没撒谎,侯府确实有急事,昨日侯夫人带人闯进清河县主的酒厂,强行霸占。 清河县主报了官,京兆府尹审过之后判了侯府赔偿清河县主的损失。 听说侯夫人昨日深夜方从衙门回来,想必临时挪用聘金赔偿清河县主了。” 安郡王皱眉,“竟有此事?” 当下看着谢恒的目光颇为不满,占人酒厂倒无所谓,关键是竟然没成功,还被个小小的京兆府尹拿捏住了。 真是无用至极。 叶崇扬攥着腰间的狼豪,眼神恨不得狠狠敲谢恒几笔。 “抢占别人酒厂?你们谢家可真是好样的。” 谢恒脸涨得褐红,脑海里却恍惚想起三年前去顾家下聘时的情形。 他尚在热孝中,家中拮据,母亲准备的聘礼,也只有六十八抬的名头。 其实很多箱子都没装满。 可顾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给他脸色看,当时顾楠的父亲和兄长尚在人世。 顾父和顾兄拖着病体陪他吃了酒席,席间热情相待,言辞温和,半分没有挑剔聘礼的意思。 想想顾家,再看看如今安郡王府满堂挑剔的目光,以及孟云裳失望埋怨的眼神。 心中的苦涩几乎要溢出来,怨怼的话脱口而出。 “是云裳非要顾楠的酒厂做聘礼,还鼓动我母亲去占酒厂,不然也不会导致聘礼如此寒酸。 事已至此,怨怼无用,我会想办法再补一份体面的聘礼过来。” 谢恒拱了拱手,径直转身离开了。 第一次见送聘礼不吃席直接离开的。 正厅内死一般的安静。 “混账东西,你看看你这些日子干的好事,家里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早知道你回来是这样,还不如让你死在外面呢。” 安郡王跳起来,狠狠给了孟云裳一巴掌。 孟云裳被扇倒在地,嘴角血迹殷殷,半张脸瞬间就肿了起来。 “南烟。”安郡王妃听到动静,急忙伸手去摸索女儿。 却不慎碰到了安郡王。 安郡王正在气头上,一把推开安郡王妃。 “她都回来几日了,你看看你教的好女儿。” 安郡王妃踉跄着向后倒去,脸上血色尽失。 叶崇扬稳稳扶住母亲,冷冷看着安郡王。 “郡王发如此大的火,究竟是因为谢家送的聘礼少让你丢人,还是因为后山被挖出来的十几箱金银?” 安郡王被戳中痛处,又高高抬起了手。 “逆子,连你也敢顶撞我。” 叶崇扬一把抓住他打过来的手,静静看着他。 “我已经不是年少无知的萧允,如今我姓叶,郡王没有权利教训我。” “还有,我的妹妹,我和母亲自会教导,就不劳烦郡王费心。” 他眼神冷然,带着冰凉的挑衅,直击安郡王。 “逆子。” “混账!” 安郡王气的跳脚狂怒。 整个正厅乱成了一锅粥。 萧逸上前扶住安郡王,“父亲别气,母亲煮了下火药膳,儿子陪您去尝尝?” 安郡王黑着脸被儿子扶走了。 “南烟,你怎么样?” 安郡王妃焦急的询问。 孟云裳捂着脸神色阴沉。 想象中的风头无两成了一场笑话。 她心心念念的酒厂没拿到手,然后她的聘礼还被拿去赔偿顾楠了。 顾楠,都怪顾楠。 耳畔却传来叶崇扬沉沉的声音。 “伸出手来。” 抬眸看到叶崇扬握着狼毫走了过来,孟云裳不由打了个寒颤。 第208章给媳妇 “我那老姐妹传来消息,说孟氏被叶大公子打了手心,出嫁前都禁足在院子里。 郡王妃也要住在院子里教她规矩,听说孟氏气得当场晕了过去。” 温嬷嬷一口气说完,连着喝了两杯茶,嘴都说干了。 如花吐掉嘴里的瓜子皮,笑嘻嘻地说:“活该她丢人,谁让她一心算计咱们姑娘的酒厂。 只让她丢人真是便宜她了,叫我说打得她皮开肉绽才好呢。” 如玉为顾楠换了一杯热茶,“姑娘让温嬷嬷想办法将添妆宴那日的事透给王侧妃。 王侧妃被孟氏算计丢了侧妃的位置,还被禁足,岂能轻易饶过孟氏。” 顾楠点头,“没错,正是这个道理,王侧妃把持郡王府多年,她的儿子又是世子。 家里的下人都听他们母子指挥,他们母子一句话就能让孟云裳的送聘宴丢尽了人。 且等着看吧,孟云裳接下来在郡王府的日子不会好过。” 这时,门外人影一闪,如眉的身影闪进来,从怀里掏出一把银票放在桌子上。 “姑娘,街口的庄家赔付了,一共五万两。” 顾楠眸光微亮。 如花笑嘻嘻地拍手,“还是姑娘聪慧,早早让如眉用轻功出去探清了聘礼数目。 轻轻松松咱们就挣了五万两,我估计那庄家一定哭晕了吧。” 如眉英气长眉微挑,惜字如金,“十万两。” 顾楠愣了下反应过来,“你是说庄家一共赔了十万两?除了我之外,还有人押对了聘礼数?” 如眉点头。 顾楠心头微动。 另外一个押对的人,不会是萧彦吧? 门外帘子一掀,如意兴匆匆拿着小账本走了进来,手里也握着一叠银票。 “前院已经开席了,这是王爷打发平安送过来的,说是街口押注的庄家赔的。” 还真是萧彦押的。 顾楠忍不住笑了。 如花笑眯眯地向顾楠挤眼,“哎呀王爷和姑娘竟然想到一处去了,可真是有默契呢。” 顾楠轻拍了她一下,又问如意:“既是王爷押注赢得,为何要送来给我?” 如意道:“王爷说了,男人的钱就要给媳妇管着。” 一句媳妇,臊得顾楠满脸通红。 谁是他媳妇? 这男人说话越发没有遮拦了。 温嬷嬷笑着点头,“王爷这话说得在理,可见将来定然是个疼媳妇的好男人。” 一时间满屋子丫鬟都笑了。 顾楠的脸如火烧云般红透了。 “连嬷嬷也来打趣我。” 温嬷嬷道:“奴婢是为姑娘高兴呢,王爷这般体贴,这般有心,将来你们的日子一定错不了。” 顾楠抿了抿嘴,突然叹了口气。 “且行且看吧,将来会怎么样,谁又能知道呢?” 当初她嫁给谢恒的时候,谢家也曾热情过,刚成亲那几日,谢恒也曾对她体贴温柔。 否则她又怎么会巴巴地又贴嫁妆又贴钱地照顾谢家那一家子。 知道她想起了从前的事,温嬷嬷劝慰道:“过去的事就让她过去吧,姑娘,咱们以后得向前看。” 顾楠回神,打起精神笑了笑,“嬷嬷说得是,咱们得向前看。” 如花眼珠子转了转,用胳膊捣了捣如眉。 “那庄家一日就赔出去十万两,哭晕了没?” 如眉双手环臂,一本正经点头。 “我拿银票走的时候,听到庄家哭着说城里套路太深,他要回乡下老家种田去。” 扑哧。 顾楠被两人一番插科打诨逗笑了。 屋里的氛围又恢复如初。 送聘宴到了傍晚才热热闹闹结束,礼部官员回去后,直接去了上阳宫。 将今日顾家的热闹情形如实禀报一番。 太上皇靠在榻上,不由轻啧两声。 “一百二十八抬啊,礼部准备八十八抬已经不少了,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自掏腰包,又整出四十抬来。” 没好气地斜睨了秦太后一眼,“这小子存在你这儿的银子都花出去了吧? 你可真行,就会顺着他胡来,娶个媳妇倾家荡产啊?” 秦太后将药罐子里的药滤出来倒进药碗里,轻轻用勺子搅拌着。 闻言嗤笑一声,“男人挣的钱用来娶媳妇不是天经地义的? 他如此用心安排聘礼,可见心里是重视清河县主的,你心里不定怎么偷着乐呢。 你抱怨我惯着他,是因为吃醋他没找你要钱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他娶媳妇,还偷偷给他攒了个小金库,哼。” 被戳穿心思的太上皇急了。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秦太后嗤笑一声,懒得戳穿丈夫的嘴硬,没好气地将药碗塞进他手里。 “喝你的药吧。” 太上皇的脸顿时耷拉下来,抬眉看着对面小榻上躺着的“小病友”。 “听到摄政王为你姑母如此费心,高兴坏了吧?想笑就笑。 小小年纪,总板着脸,当心没长大就老了。” 顾青鸿不解,“男子娶妻,本就应当用心礼聘,小子为何要因此高兴呢?” 顿了顿,眨眨眼认认真真地问:“太上皇是因为不敌太后娘娘,就来捏我这颗软柿子吗?” 嗬。 又一次被戳中心思的太上皇急了。 你小子哪里软了? 当下拍着床榻怒吼,“卫少谦呢?为什么他的药还没好?” 这么苦的药绝对不能他一个人独自承受。 卫少谦小跑进来,手里还端着一碗泛着热气的药。 “顾小公子的药刚刚煎好。” 顾青鸿接过药碗,吹了吹仰头一饮而尽。 太上皇视觉受到暴击,忍不住吞咽一下口水,质疑卫少谦。 “同样是心疾,为何他的药不苦?” 卫少谦嘴角微抽,“卫小公子的药与太上皇的药有八成都是相同的,药味相差无几。” 言下之意,都是苦的。 太皇上一脸狐疑看着顾青鸿,“你的药苦吗?” 顾青鸿点头,“苦。” “那你还一口喝完?” 顾青鸿板着小脸,“良药苦口利于病,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若是这点苦都吃不下,将来如何能成大事?” 好家伙。 太上皇忽然就觉得自己手里这碗药泛着浓浓的鸡汤味。 再一抬头,看到顾青鸿从兜里捻了一颗糖放进嘴里。 嗤笑一声,“都是屁话,你喝那么快,有本事别吃糖啊。” 顾青鸿看他的目光跟看傻子似的。 “我喝药是为了养好身体,将来要为我家,为我姑母撑腰。 药必须得吃,糖能减轻苦味,我又不是傻子,有糖为什么不吃呢?” 太上皇...... 看着被卫少谦背出去的顾青鸿,太上皇大受刺激。 “什么意思?内涵朕的弟弟欺负你姑母? 呵呵,朕也要喝药,养好身子给朕的弟弟撑腰,谁还没有个能撑腰的亲人。” 端起药一饮而尽,随后苦得眼睛鼻子眉毛皱成一团。 “阿蕴啊,我要吃糖。” 秦太后没好气地塞了颗糖给他。 “你看看你,和小孩子斗什么气?” 太上皇嚼着糖,突然间低声道:“希望顾氏是个值得小满疼的。 朕这身子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年,也不知道还能看顾那小子几年。” 秦太后眼圈一红,“不许说这种丧气话,我们还要看着小满做父亲,还要看着怀恩长大娶妻生子......” 第209章热闹 送聘宴过后,顾楠就很少再出门。 但来顾家送添妆礼的女眷却是络绎不绝,除了吏部尚书徐家,国子监祭酒沈家,还有朝中不少官员的女眷。 顾楠知道,这些都是因为萧彦的高调送聘。 来添妆的女眷太多,她特地让如意重新造了册子,仔细记录下来。 朝中关系盘根错节,她不想为萧彦惹什么麻烦。 “戚姑娘来给姑娘添妆了。” 顾楠正在整理添妆的单子,外面下人禀报戚静静来了。 她收起单子,连忙迎了出去。 “顾姐姐。” 戚静静穿着一身男子长衫,玉带束腰,一副俊俏公子哥的模样,笑嘻嘻走进来。 顾楠眸光微亮,“你这打扮打扮倒是利落有趣。” 戚静静吐了吐舌头,“我在雁门关住了多年,习惯了男子的打扮。 不怕顾姐姐笑话,我一穿女子的衣裙就浑身别扭,要不是我祖母非逼着我,那日去郡王府我也不想穿的。” 顾楠忍俊不禁。 “戚老夫人今日怎么允许你穿男子衣衫出门?” 戚静静嘿嘿一笑,“她没允许,但我可以在马车上换回男装。 这就叫佛高一尺,道高一丈。” 说着,将手上的匣子推过来。 “顾姐姐快看看,我给你的添妆。” 顾楠打开匣子,里面放的是一把泛着银光的匕首。 手柄上镶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绿松石,刀刃如秋水般清澈,闪烁着凛凛寒光。 戚静静的丫鬟在旁边顿时变了脸色,扯着戚静静小声嘀咕。 “我的姑娘啊,哪里有给人送添妆送匕首的?若是老夫人知道了,又要罚您跪祠堂了。 你快给清河县主解释一下,咱们回头再补一份.....” 顾楠仔细端详着匕首,笑着打断丫鬟的话。 “这匕首我很喜欢,我正好缺个防身的武器呢,多谢戚姑娘了。” 戚静静兴奋地双眼晶亮,“我就知道顾姐姐不是俗人。 顾姐姐,我和你说,这把匕首是我亲手锻造出来的呢,削铁如泥,送给顾姐姐防身最好。 添妆最重要是心诚,我诚心祝福顾姐姐,送把匕首又怎么了?” 丫鬟在旁边气得直跺脚。 顾楠拿着匕首来回端详,越看越喜欢,匕首只有巴掌大,随身别带十分方便。 戚静静的生活与自幼养在闺中的她完全不同,却让她对戚静静的豪爽利落更为欣赏。 “戚姑娘这话说得十分有理,心意最重要。” 戚静静得意地朝自己的丫鬟抬了抬下巴。 “看吧,我就知道顾姐姐懂我的心意。” 说着,又凑到顾楠身边,兴匆匆问:“顾姐姐,你听说安郡王府发生的事了没?” 安郡王府? 顾楠摇头,“发生什么事了?” “还能有什么事啊,就那位刚认回来的南烟县主呗。” 戚静静自来熟地脱了鞋子,盘腿上了软榻。 “郡王妃偷偷用自己的嫁妆补贴南烟县主,将每个嫁妆箱子都塞得紧紧实实的。 也不知怎么这事就被捅到了安郡王面前,听说郡王爷发了好大的火。 安郡王发了话,让郡王妃按照谢府的聘礼规格准备差不多的嫁妆。 后来郡王爷前脚离开,后脚南烟县主就冲出了院子,跑到王侧妃院子门口,闹着要吊死在王侧妃院门口呢。 反正我路过安郡王府的时候,听着里面正闹着呢,热闹极了。” 顾楠听了,心中了然。 安郡王恼恨孟云裳惹事,使得他后山藏的金银暴露,加上谢家送聘让安郡王府丢了人,怎么可能会多给孟云裳嫁妆。 安郡王妃心疼女儿,用自己的嫁妆补贴。 王侧妃恼恨孟云裳用她做了替罪羊,便将这事捅了出来。 顾楠笑了笑没说话。 只能说孟云裳并不无辜。 “真不知道南烟县主怎么想的,送聘那日谢家让她成了全城的笑话。 这样的男人,她还上赶着嫁人,真是个蠢货。” 戚静静撇这嘴骂了孟云裳两句,想起顾楠与她先前的关系,连忙换了话题。 “不说她们了,咱们说点别的。” 安郡王府。 孟云裳一哭二闹三上吊闹了一番,王侧妃连院门都没出,只听到里面丫鬟哭喊说她被气晕过去了。 匆匆赶来的安郡王暴跳如雷,一巴掌将孟云裳扇倒在地。 “给我关起来,出嫁前不许她再跑出来。” 孟云裳被下人抬回了院子,脸也肿了,额头也肿了,脖子里还有一圈泛红的痕迹。 安郡王妃心疼地一边为她涂药,一边劝解。 “我早说过,你不是王氏的对手,何必非要去和她闹。 嫁妆的事,我自会想办法慢慢补贴你,面子不重要,里子里的实惠才是最重要的。” 孟云裳握着手里的白绫,眼底满是怨毒。 “还不是母亲不中用,母亲身为正妻,却被王氏一个妾压在头上。 若母亲在王府说了算,女儿又何须自己去争取嫁妆?” 安郡王妃脸色一白,嘴唇抖了抖,强自按耐住心头的苦涩低声道: “确实是我没用,这些年来任由王氏把持郡王府,但这里面牵扯的事太多了, 一句两句也说不明白,你答应母亲别闹了,嫁妆的事我来想办法。” 孟云裳满心不耐。 能有什么事,不就是后宅女人争风吃醋那些事嘛。 分明就是她没用留不住父亲的心,才会让王氏春风得意。 “父亲都已经发了话,母亲还能有什么办法?” 安郡王妃沉吟片刻,道:“谢府送来的聘礼是六十八抬,咱们郡王府就回六十八抬的嫁妆。 但母亲的嫁妆,还是自己说了算的。 我这些日子一直让你哥哥在整理我的陪嫁首饰,铺子和庄子,明细已经列出来了。” 安郡王妃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 “你哥哥已经改姓叶,到时便让你哥哥以你外祖家的名义,把我的嫁妆送给你做添妆。” 孟云裳看着嫁妆单子上的水田,庄子和铺子。 “母亲嫁妆几乎都留了给我,不用留给哥哥一些吗?” 安郡王妃摇头,“你哥哥疼你,他说他的家业自己挣,让我把嫁妆都留给你。” 孟云裳破涕为笑。 “母亲和哥哥待我真好。” 顿了顿,她目光微闪,接着问道:“昨日我看母亲让嬷嬷收拾出来两套南珠头面,十分华贵。 怎么没在这单子上看到呢?莫不是母亲想偷偷给女儿一个惊喜?” 安郡王妃神色微滞,顿了顿才低声道:“那是我准备送给清河县主的添妆。” 孟云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第210章成亲 安郡王妃看不到女儿的脸色,柔声向她解释其中的道理。 “那日你差点害了清河县主,事后你哥哥上门道歉,我本来收拾了一箱子首饰。 可清河县主没收,还反而给我送了抹额和护膝。” “我这心里总觉得愧疚不安,所以特地送两套上好的头面,也算是为你赔罪。” 安郡王妃下意识抬手摸了下头上的抹额,仿佛有温暖的感觉一路熨进了心里。 她忍不住心中感慨,南烟回来多日了,都不曾留意到她有怕冷头疼的毛病。 没想到清河县主一个外人反而察觉到了,还贴心为她准备了抹额。 孟云裳见她摩挲着抹额,嘴角含笑,不由脸色阴沉。 一个破抹额,也值得她这般念叨。 上好的头面不留给她这个女儿,反倒去贴补顾楠那个贱人。 孟云裳恨得差点扯烂手里的白绫,却不敢再表露出分毫不满。 这些日子她算是看明白了,她这个母亲和叶崇扬那个哥哥,都是一根筋,轴得很。 “母亲说得有道理,是女儿思虑不周。” 安郡王妃不由十分欣慰。 “既然你也不反对,母亲这就派人送去给清河县主。 你这几日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在家里把嫁衣赶制出来。” 顾楠收到安郡王妃送来的两套南珠头面,心中十分感慨。 安郡王妃这是在想方设法为孟云裳赔罪呢,但愿孟云裳能体会到安郡王妃的用心良苦。 “忙活这么多天,总算是理明白了。” 常氏扶着顾母走进来,手里拿着厚厚一摞单子。 顾楠连忙起身,扶了顾母坐下。 “母亲和嫂子怎么过来了?” 常氏将手里的单子递过来,“诺,看看你的嫁妆单子。” 顾楠有些错愕。 “这....这也太多了,嫂子,用不上这么多。” 长长的嫁妆单子密密麻麻罗列了许多,除了她的那座酒厂,以及日常吃穿用的东西。 嫂子竟然又往上添了京郊的水田一百亩,温泉庄子两座,还有顾家名下的十五间铺子。 拿起笔准备将铺子划掉,却被常氏一把将笔夺了过去。 “傻了不成?王爷送来一百二十八抬聘礼,咱们家也不能让人看轻了去。 我和母亲仔细盘算过了,正好一百二十八抬嫁妆,定要让小姑你风风光光嫁出去。” “何况嫁妆是女子的底气,你手里握着银钱,腰杆子挺得才会硬,这道理难道还用我和你讲吗?” 顾楠怔怔望着常氏。 不过短短三个多月,嫂子整个人犹如脱胎换骨一般,说话行事越来越有当家人的风范。 与先前那个横眉竖眼,说话尖刻,愤世嫉俗的嫂子完全判若两人。 再转头看看母亲,刚重生回来时,母亲脸色蜡黄,面容愁苦。 如今却笑容满面,气色红润。 一切都和前世不一样了。 顾楠心中大为触动,再一次意识到,她的人生也即将走上不同的方向。 和萧彦一起。 察觉到她看来的目光,顾母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这是我和你嫂子商量好的,你就放心拿着吧。” 顾楠压下眼角的湿意,点头。 “我便不和母亲与嫂子客气了。” 常氏笑了,“这就对了,本是一家人,当然不用客气。 我还要去张罗成亲那日的喜宴安排,你陪母亲说说话吧。” 顾楠送常氏离开,转身看到顾母拿出来的东西,不由面红耳赤。 那是一对手掌大小的玉葫芦,放在手上一旋转,里面却各放着一对男女。 男女小人雕刻得惟妙惟肖,上了彩釉,十分好看。 只是他们激烈交缠的情态,让顾楠看了一眼就整张脸都红透了。 “母亲怎么拿这种东西出来了?” 顾母也十分不自在,飞快将玉葫芦合上,塞到顾楠手里。 “这是给你压箱底的,你听我说,先前谢家那边,你是热孝中嫁过去的,三年不能圆房,也就没教你这些。” 顾母不愿多提起一句谢恒,顿了顿,接着说:“你也别害羞。 夫妻之间行周公礼是大事,也是要紧事,男人通常都将这事看得很重要。 我看王爷是个会疼人的,你们若是在这种事上再和谐些必定......” “母亲。”顾楠臊得满脸通红。 顾母的脸也快红透了,匆匆丢下一句话起身离开了。 “反正你到时候顺着王爷就行了,第一次可能会疼些,后面就好了。” 望着母亲匆忙离开的背影,顾楠不由哑然。 若是让母亲知道她和萧彦早就已经.....肚子里还怀了萧彦的孩子,母亲会怎么想? 砰。 手上的玉葫芦突然又被打开了。 里面人儿的姿势倏然撞入顾楠眼中,赫然勾起她某些曾经的记忆。 惊得她手忙脚乱合上玉葫芦,丢进了床头箱子里最底层。 转眼就到了腊月初六这日,天空湛蓝,阳光和煦,天气竟难得暖和了几分。 顾家处处披红挂绿,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天还不亮,顾楠便被拉起来梳洗打扮,换上崭新的嫁衣。 嫁衣是秦太后派人送来的,宫里尚衣局的绣娘们赶制出来的。 大红色妆花云锦大袖衫,边缘绣着火红的石榴花,胸前盘着红宝石领扣,下着大红牡丹销金长裙。 长发挽起,精致的凤冠两侧各垂下两股珊瑚流苏,衬得她整个人光彩夺目,犹如出水芙蓉般艳丽。 顾二婶,顾三婶以及顾氏族里的女眷们纷纷都看呆了眼。 顾母则是一脸高兴,高兴中又夹杂着些不舍。 顾姣姣人小鬼大,拍着手喊:“姑母你好美啊,姑丈见了一定会看傻的。” 满屋子的人都被逗笑了。 顾楠红着脸捏了捏顾姣姣的脸蛋,“小丫头,不许胡说。” “人家才没有胡说,人家说得是真话。” 顾姣姣做了个鬼脸。 这时,外面传来如花叽叽喳喳的声音,“王爷来迎亲了。” 外面紧接着响起喧闹的鞭炮声,女眷们纷纷跑去院子里看热闹。 温嬷嬷连忙拿了团扇给顾楠。 前院,由顾楠的大堂兄顾宇为首的拦门队伍热热闹闹堵在门口。 但众人心里到底还是惧怕萧彦摄政王的身份,只敢叫嚷着要红封。 根本没人敢为难萧彦。 萧彦豪气扬进来一大把红封后,众人就有些抵挡不住了。 大门要打开的一瞬间,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 “且慢。” 第211章撑腰 说话声音有些细弱,带着些轻微的喘。 竟然是顾青鸿从上阳宫回来了,此刻正由下人扶着缓缓走过来。 顾宇连忙迎过去,“鸿哥儿,你身子还未好,怎么回来了?” 顾青鸿小脸有些泛白,神情肃然。 “姑母成亲,我身为顾家大房唯一的男子,必须要回来。 劳烦大伯扶我过去,我有话想同王爷说。” 顾宇知道他性子执拗,伸手直接抱起他,走向门口才将他放下。 顾青鸿觉得这一抱实在显得他太像小孩子,有失他大房顶梁柱的身份。 被放下后小脸泛红,暗暗瞪了顾宇一眼,又扯了扯衣裳,然后示意顾宇帮他打开大门。 大门打开,一身大红喜服的萧彦站在门口,身姿颀长,面如冠玉。 “王爷,青鸿想请王爷承诺一件事。” 顾青鸿退后一步,扬起小脸,认认真真看着萧彦。 萧彦顿了顿,缓缓弯下腰与他保持平视,声音温和低沉。 “你说。” 顾青鸿深吸一口气,小手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拳头。 随后鼓起勇气大声道:“若有一日,姑母她不再得王爷欢心。 又或者她做错了事,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还请王爷莫要伤她责她,放她平安归家。 青鸿自会奉养她到百年。” 话音一落,四周一片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顾青鸿身上。 还不满九岁的男孩子,面容稚嫩,但眼神无比坚定。 说出的话亦令人动容。 萧彦唇角微勾,深深俯视着顾青鸿。 “小子,你很大胆。” 顾青鸿嘴唇抿得发白,顶着萧彦鹰隼般锐利的目光,也没有半分退缩。 反而学着成年人的礼节拱手行了个揖礼。 “小子今日僭越了,只是想让王爷知道,祖父和父亲不在了,可姑母还有我这个侄儿。 娘家永远有人为她撑腰,还请王爷许下承诺。” 话音一落,顾家二叔抹了一把脸,低声道:“鸿哥儿说得有理,娘家有人为她撑腰。” 顾二叔站在了顾青鸿旁边。 紧接着,顾三叔,大堂兄顾宇也站了过去。 越来越多的顾氏族人站在了顾青鸿背后,渐渐组成了一道厚实的人墙。 所有人都在看着萧彦。 萧彦缓缓站直身子,目光扫过所有人,沉声道:“本王不会应你。” 顾青鸿小脸一白。 萧彦接着道:“本王既娶了她,许下的便是白头之约。 本王永远不会伤她责她,她若有错,便是我这个丈夫无能,没有做好教妻之事。 我又有何脸面怪她责她?” 现场陷入短暂的安静之后,很快就响起一片叫好声。 “好,王爷说得好。” 门外围观的百姓们纷纷拍手叫好,甚至有许多妇人感动得当场落泪。 萧彦俯身看着顾青鸿,并没有将他当做小孩子,反而郑重其事地问:“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顾青鸿愣了下,随即侧过身子,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姑丈屋里请。” 竟是连王爷都不叫了,直接改了口。 顾家所有人连忙让开了一条路。 萧彦笑着大步迈了进去。 很快便有人将门口发生的事传进了内院。 顾楠听到小侄儿为了她竟拦着萧彦许下承诺,顿时便落了泪。 那些话本应该是父兄说的。 父兄虽然不在了,可鸿哥儿代替父兄将这些话全都说了出来,怎能让她不感动落泪。 “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哭,哭了待会妆花了都不好看了。” 顾母用帕子为她擦着泪,自己反而也红了眼圈。 “鸿哥儿这孩子啊.......唉,将来你多疼疼他。” 顾姣姣急得在旁边直跳脚。 “还有我呢,还有我呢,姑母可不能只疼哥哥不疼我。” 顾楠破涕为笑,捏着她的小胖脸,“好,也疼你,你们两个姑母都疼。” 外面响起喜婆婆的声音,“时辰到了,请新娘子去前厅行拜别礼。” 顾母慌得连忙起身,吩咐如意进来为顾楠又检查了一遍妆容。 顾楠举起团扇,由如意和如花进来搀扶着去了前厅。 前厅内挤满了人,可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正中央的萧彦。 隔着大红团扇,他的面容有些看不真切,但却能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 随后一只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伸到眼前,萧彦的声音低沉中带着笑意。 “楠楠,我来娶你了。” 一句话撞入心口,顾楠的心顿时如小鹿乱撞一般,飞快跳了起来。 她顿了顿,改为一只手握着团扇,将另外一只手放进了那只大手里。 萧彦立刻便握紧了她的手,温暖的热意沿着掌心逐渐蔓延开来。 “新人向长辈行拜别礼。” 顾楠有些紧张地望向旁边站着的萧彦。 萧彦是摄政王,以他的身份,不用向母亲行礼。 当年嫁给谢恒时,谢恒自以侯府世子不可拜商户的规矩,没有向他的父母行礼,只是随意改了口。 父母当时虽然生气,可为了她生生忍了下来。 如今萧彦...... 她动了动嘴唇,刚想说什么,却见萧彦已经神色如常地接过茶盏,弯腰双手递给了顾母。 “岳母请喝茶。” 顾母吓了一跳,慌得一时不知道该站起来还礼还是该先接茶。 这可是摄政王啊。 好在常氏反应很快,稳稳托住了顾母的手臂。 “婆婆光顾着高兴了,快接新姑爷的茶啊。” 顾母眼里泪意莹然,接过茶盏喝了一口,激动的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顾楠没想到萧彦能如此对待她的家人,抿着嘴唇才压下心头的激荡,上前给母亲敬茶。 顾母喝了她的茶,高兴地擦了擦眼角,才想起要说的话。 “你记住,以后凡事以王爷为重,遇事和王爷有商有量,要恭谨柔顺,不论风霜雨雪,都要与王爷携手共度。” “新娘子出门喽。” 随着一声喊,顾楠在热闹的锣鼓声以及鞭炮声中,坐上了属于摄政王妃的车驾。 四匹马并驾齐驱,车身四周镶了金银玉器,格外尊贵气派。 顾楠坐在马车上,萧彦骑马伴在马车旁边。 马车渐行渐远,母亲,嫂子,鸿哥儿以及顾氏族人却久久立在门口,不由杏眸泛起一抹雾气。 直到马车转入朱雀大街,她伤感的情绪还未完全缓和,马车却倏然一顿,停了下来。 顾楠移开团扇,侧头往外看去,却对上了谢恒格外阴鸷的双眸。 第212章 放话 宽阔的大街上,两队迎亲的人就这么相对而立。 喧闹声忽然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前方。 谢恒一袭并不算特别合身的大红喜袍,下意识勒紧手里的缰绳,怔怔望着对面。 对上萧彦冷淡的眼神,他握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才拱手叫了一声:“三叔。” “嗯。”萧彦淡淡颔首,隔空用下巴向后面点了点,眉眼之间带着一股凌厉的威严。 “挡着本王娶妻的路了,让开。” 谢恒听着这话,心里十分不是滋味。 忍不住脱口而出,“这本来也是我娶妻的路,三叔又何尝不是挡了我的路。” 萧彦眉峰微挑,淡淡睨着他,一字一顿。 “本王挡了你的路?你要不要睁开眼好好看看?” 谢恒脸色涨得通红。 他们才刚拐到朱雀大街上来,而萧彦顾楠的马车已经在朱雀大街走了大半。 谁挡谁的路不言而喻。 但他心中就是满心不甘,若非萧彦抢先一步求得太上皇赐婚,他便有更多的时间让顾楠回心转意。 “若不是三叔抢先一步,又怎会是今日这番情形。” 萧彦脸色微沉,深邃的凤眼中弥漫着淡淡的鄙夷。 “那是你无能。” “你……”谢恒脸色阴沉,“是三叔你权势威压……” 萧彦嗤笑,“有些机会注定只有一次。 谢恒,你不珍惜,就不要怪别人捷足先登。” “你…你!” 谢恒脸色阴寒,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心中有无边恨意滋生,却没有勇气发作出来。 萧彦薄唇轻启,“让开。”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谢恒率先败下阵来。 颓然调转马头,挥手吩咐身后的迎亲队伍。 “后退,让路。” “恒郎不可。” 坐在后面花车上的孟云裳气得险些一把将手里的团扇砸出去。 “迎亲的花车只能往前走,不能后退,后退是不吉利的。” 她一脸急切望着谢恒。 谢恒青着一张脸,说出的话都泛着几分火气。 “不然你下去和摄政王商量一下,让他们让开?” 她哪里敢。 孟云裳委委屈屈的红了眼眶,“那也不能逼着咱们退啊。” 话音一落,前方传来内侍的声音。 “摄政王有旨,谢世子的迎亲队伍避让即可,不用退出去。” 谢恒黑着脸指挥迎亲队伍往两边避让。 道路两边还有许多看热闹的百姓,迎亲队伍必须分成两波,分别避让到两边。 孟云裳的车辇避让到了右边,被看热闹的人群挤得歪歪扭扭,险些没跌下车去。 谢恒避让到了左边,眼睁睁看着萧彦带着迎亲队伍从他面前走过。 顾楠乘坐的车辇越来越近,终于行到他的面前。 只一眼,他的目光便再也挪不开。 杏眼清澈,朱唇红艳,发髻高挽,凤冠霞帔的顾楠格外娇艳动人。 似乎察觉到有人看她,顾楠目光微转。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漠然收回视线,重新举起手里的大红团扇。 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 谢恒目光微暗,勒着缰绳的手青筋暴凸。 恍惚想起三年前他娶顾楠那日的情景。 顾楠一身火红嫁衣,眉眼之间虽然青涩,却难掩羞涩动人之姿。 他一眼惊艳,心头掠过欢喜之态。 正准备与顾楠喝合卺酒,门外响起贴身小厮长顺焦急的呼喊声。 云裳在积福巷宅子里发动了,要生了。 他心下一慌,随意编了个借口,说前来喝酒的同窗回去路上被马车撞了。 事情紧急,他必须要过去探视安抚。 顾楠被蒙在鼓里,连忙催他快去甚至还体贴地让人给他拿了一千两银票。 云裳难产,疼得呼喊了大半夜,天光大亮时才生下了瑞哥儿。 瑞哥儿刚生下来,大门便被人敲响。 一个游方的道士路过,说看到一束红光落入宅中,说宅子里必定有大福运之人降生。 道士测算之后,说瑞哥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是大富大贵的命格,将来能庇佑整个谢氏家族。 他大喜过望,当即拿出顾楠给的那一千两银票酬谢道士。 道士却坚持不收,摆摆手飘然而去。 云裳握着她的手,泪眼盈盈。“恒郎,咱们遇到真正的大师了,以后咱们一定要悉心培养瑞哥儿。” 他点头,“瑞哥儿是我的长子,自然是要好好培养的。” 云裳掩面而泣,哀哀切切。 “可怜瑞哥儿这么好的孩子,竟不幸投胎到我的肚子里。 我身份低微,做不了恒郎的妻,可我又一心爱慕恒郎,舍不得离开你。 如今恒郎已经有了正妻,将来还会有嫡子,次子。 瑞哥儿一个身份不明的孩子,只怕到时候恒郎便不记得我们瑞哥儿了。” 彼时云裳经过一夜疼痛,刚为他生下儿子。 娇弱憔悴的令人心疼。 他心头一软,拥着云裳许诺:“不会的,我心里只有你和瑞哥儿。 瑞哥儿是我的长子,将来自然是要继承侯府的。” 云裳破涕为笑。 他在积福巷陪了云裳整整一夜又一天,第二日傍晚才回府。 顾楠关切询问同窗伤势,他愣了下才想起昨日随口编的借口。 心头有愧疚一闪而过,那时的他是想过好好对顾楠的。 可这种心思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是他越来越习惯花顾楠的银钱,顾楠父兄去世后,母亲提出让侯府接管顾家商号时? 还是云裳日日念着要让瑞哥儿进府时? 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 谢恒紧紧抿着嘴唇,眼前的盛大情形提醒着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顾楠从此以后和他真的没有关系了。 念头在心底泛起,让他又悔又恨。 悔他当初的糊涂,恨顾楠的无情。 屈辱夹杂着不甘,种种滋味涌上谢恒心头。 他想也不想,脱口喊道:“且慢。” 迎亲队伍停下来。 萧彦侧头看过来,微蹙的眉头显示着他耐心即将告罄。 “还有事?” 谢恒抿了抿嘴唇,突然大声道:“三叔今日这般高调求娶,焉知我的今日不是三叔的明日呢?” 萧彦脸色微沉,“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恒大笑数声,没有回答,却转而看向顾楠。 不甘夹杂着愤怒的质问,“我不过是犯了任何男人都会犯的错,你便刚烈到非和离不可。 何况那些算不得错,世间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呢? 你以为三叔他这辈子就只会有你一个女人吗? 哈哈,笑话,三叔可是摄政王。 我倒要看看三叔娶侧妃纳妾之时,你又要如何自处。” 他深深看着顾楠,嘲弄一笑,“你要再和离一次吗?” 顾楠倏然握紧了手里的团扇。 第213章 洞房 谢恒的话犹如一根最尖最利的银针,一下子戳中顾楠心底最深处的隐痛。 将她离开家时的忧伤,以及心底刚刚泛起的点点喜悦全都推开,露出最底层的惶恐。 顾楠握着团扇的手微微颤抖,指尖泛白。 心头又急又怒,更恨谢恒故意说这番话的用意。 若说她不介意萧彦娶侧妃纳妾,若真有那一日,她如何自处? 若说她介意,世人难免会以为她善妒成性。 恐怕萧彦脸上也不好看。 不论她如何回应,难免都会落下话柄。 她只能紧咬牙关,不做回应。 这时耳畔响起哒哒哒的马蹄声。 萧彦策马走到车辇旁,与顾楠并肩而立。 高大的身影恰好阻挡住了谢恒的视线。 他侧目冷冷看着谢恒,薄唇轻启。 “本王与你王妃婶婶的事情,就不劳谢家侄儿操心了。” 婶婶? 一句婶婶,轻飘飘将他放在了晚辈的位置上。 难道他以后再见到顾楠,都要称呼他一声婶婶? 谢恒瞳孔微缩,脸色有些发绿。 没等他说话,萧彦又伸手点了点他,神情严肃,一副长辈训斥晚辈的语气。 “男子汉大丈夫,当忠心辅佐陛下,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本王原本不解,你一个侯府世子,怎么只能在工部打杂。 原来你这双眼睛光盯着长辈后宅那点事了,怪不得没有长进。” 谢恒被训得面色发青,却敢怒不敢言。 若非萧彦打压,以他的才能,又岂会沦落到工部打杂? 愤怒在胸腔中游离,几乎要冲破喉头。 萧彦拧眉望着他这副样子,冷嗤一声。 “不过呢,你既然问了,本王身为长辈,还是要教导你一些规矩。” “你刚才对本王的王妃说什么?娶侧妃纳妾?” 萧彦脸色倏然一沉,一马鞭子抽了过去。 马鞭朝着谢恒的直直甩过来,谢恒吓得脸色一白,狼狈从马上滚下来。 饶是他反应敏捷,却还是摔得踉踉跄跄,跪倒在地。 萧彦冷沉的训斥声紧接着砸了下来。 “混账东西,本王可没有吃屎的爱好。” “你爱吃屎,就以为所有男人都和你一样?” “你放着一颗珍珠不要,捡颗老鼠屎回家当宝贝,本王也很好奇,你家这锅汤以后得馊成什么样?” 扑哧。 车辇中传出一声轻笑。 萧彦侧头看过去。 却只看到顾楠微微侧过的团扇,以及团扇下露出的一截泛红的下巴。 他眉峰微挑,目光扫过顾楠微微耸动的肩膀,不由弯了弯唇。 谢恒跪在地上,双手握成拳,愤愤砸在腿上。 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阴沉。 今日之辱,他发誓一定要狠狠报复回去。 萧彦淡淡睨了他一眼,吩咐礼部官员,“接着奏乐接着走,莫要误了本王和王妃的吉时。” 礼部官员应了一声,鼓乐声起,迎亲队伍又热热闹闹往前走去。 坐在车辇里的顾楠眸光晶亮,嘴角上扬。 她也不想笑,可是忍不住,怎么办? 尤其看到侧前方车辇里,孟云裳那张脸又气又急却无可奈何,只能忍着,生生憋得变形。 她的嘴角就怎么也压不下去。 老鼠屎。 一颗老鼠屎坏一锅汤。 萧彦是懂比喻的。 而且她突然又发现一个嫁给萧彦的好处。 辈分长了。 想到谢恒和孟云裳以后要憋屈地对她行礼,还要叫一声婶婶。 再想想萧彦刚才那副训斥晚辈的语气。 她就觉得无比痛快,想笑。 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想起萧彦刚才的话。 他说不爱吃屎的意思是说以后不会娶侧妃纳妾吗? “新娘子进门喽。” 礼部官员的喊声让她回神,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摄政王府。 如意和如花搀扶她下车。 一条大红绸子塞进她手里,红绸的另一端在萧彦手里。 红毯从大门口一直铺到前厅。 萧彦与她并肩而立,声音低沉温柔。 “跟着我往前走,小心脚下。” 顾楠轻轻嗯了一声。 团扇遮住了她的视线,只能看清脚下一方红毯。 她深吸一口气,握着手里的红绸,跟着萧彦的步伐,稳稳往里走去。 心口砰砰砰跳的厉害,跨进这道大门,她从此以后就要和萧彦一起生活了。 “新人过马鞍。” “新人跨火盆。” 萧彦轻轻托着她的手臂,掌心灼热的温度透过衣衫,令她颤抖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前厅内,太上皇与秦太后坐在上首,翘首企盼。 小皇帝萧怀恩坐在下首,伸长了脖子也在往外看。 当看到萧彦穿着大红喜服,与顾楠并肩走进来时,太上皇倏然坐直了身子。 忙不迭吩咐礼部官员。 “总算来了,快开始仪式吧。” 秦太后无奈睨了他一眼,“吉时刚到,你急什么?” 太上皇眼一瞪,“养了这小子这么多年,你不急这一刻?” 当然急。 秦太后不说话了。 礼部官员连忙喊道:“一拜天地。” “二拜太上皇太后娘娘。” “夫妻对拜。” 顾楠与萧彦相对而立,深深拜了下去。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礼部官员话音落下,便有宫里的嬷嬷过来,引着顾楠往新房走去。 她的身影一消失在前厅,后脚太上皇就迫不及待站起来。 对着底下前来参加婚宴的臣子们大声道:“今日摄政王大婚,朕与爱卿们同乐。 来来来,朕敬各位,我们不醉不归。” 酒杯刚拿出来,就被萧彦摁住了。 “我大婚,你喝什么酒?” 太上皇振振有词,“新人成亲,父亲本就要向宾客敬酒。 咱们父皇不在了,长兄如父,朕就勉强代父皇履行这个职责吧。” 萧彦嗤笑,深深看着太上皇。 “想喝酒?” 太上皇点头。 喝了两个月的药,喝得他嘴里只有苦味。 苦死了。 萧彦毫不留情收起酒杯。 “回上阳宫洗洗睡吧,梦里什么酒都有。” 太上皇怒,叉着腰吩咐一众官员。 “给朕灌他,灌到爬不起来为止。” 本来一众官员们都心里打鼓,谁也不敢灌萧彦酒。 如今有了太上皇的旨意,奉旨敬酒,谁还怕啊。 当下众人纷纷捧着酒坛子包围了萧彦。 萧彦眉峰一挑,轻笑,“放马过来吧。” 太上皇看着几乎被酒坛子包围的弟弟,贼兮兮凑到秦太后跟前。 小声道:“顾氏有孕,你让我叮嘱那小子不可与顾氏行周公之礼,怕伤了孩子。 可这小子万一忍不住怎么办? 还是朕这法子好吧?灌醉他,让他想洞房都没有能力,嘿嘿。” 秦太后翻了个白眼。 男人,呵呵,幼稚。 新房里,顾楠听了平安来禀报萧彦被灌酒的事,便吩咐温嬷嬷准备醒酒汤。 醒酒汤刚端上来,萧彦便进来了。 顾楠慌忙要拿起团扇遮住面容。 萧彦修长的手一把握住了团扇,笑得恣意又荡漾。 “别遮了,你什么样子本王没见过?” 第214章火热 萧彦的声音恣意又荡漾,夹杂着浓烈的酒意铺面而来。 顾楠手指一颤,团扇便被抽走,随意丢在了旁边的小几上。 团扇下精致昳丽的脸上泛起朵朵红晕,不由看呆了萧彦。 顾楠等了片刻,也没听到萧彦的声音,微微抬起头来。 却见萧彦微微弯腰,双手背在身后,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自己。 犹如潭水一般幽深的凤眸灼热专注,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般。 她有些无措地抓了抓裙摆,睫毛颤了颤,羞涩地垂下眼,侧了侧身子。 却不知这美人含羞,螓首低垂的风情,更引人遐想。 萧彦目光更深,喉结无意识上下滑动了下,声音带着两分沙哑。 “本王的王妃真美。” 话音一落,顾楠脸上的红晕更鲜艳了,一路蔓延到颈间,整个人犹如盛开的牡丹花那般娇艳。 从未有人如此直白张扬地夸过她好看,顾楠只觉得心口犹如跳进去一只小鹿一般,撞得她心尖颤颤。 明明是羞涩的,一颗心却犹如春日枝头绽放的桃花一般,层层叠叠在风中舒展,被春风吹得心神摇曳。 两只手紧张地拧了拧,她轻声道:“王爷喝醉了。” 前院那么多官员敬酒,这人不知道被灌了多少,说话都口无遮拦了。 萧彦嗤笑一声,一撩衣摆,径直挨着她坐下。 “笑话,就凭他们能灌醉本王?” 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与得意。 顾楠侧目看过去,见他身子后仰着,修长的手臂半张着摁在床上,两条长腿伸展在床下,随意交叠着。 嘴角微微上扬,眼神明亮而灼热,并没有一丝迷离。 她不由错愕,竟真的没醉? 那么多官员,十几坛子酒...... 似乎看出他的疑惑,萧彦冲她眨了眨眼,轻笑。 “我早就料到皇兄会来这一招,所以事先让平安将酒坛子里的酒换成了清水。 我只喝下从皇兄手里拿过来的那一坛酒,后面喝的都是水。” 顾楠错愕地瞪圆了眼睛,上下打量着他。 “王爷身上的酒味是?” 他身上的酒味实在太浓了,几乎都能熏醉人。 萧彦以手抵唇,“我往身上洒了些酒。” 随后又解释了一句,“朝中有不少老狐狸很难糊弄,身上不带点酒味,很容易被发现。” 说罢,看着顾楠清亮的杏眼睁得圆圆的,甚至能在她黝黑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由弯着眉眼看着顾楠,眼中的笑意灿若繁星。 “王妃觉得本王这一招是不是很棒?” 那种笑中带着一点点得意的模样,犹如一个调皮的小男孩,调皮捣蛋成功等着讨要糖吃一般。 她见过的萧彦,是霸道的,是嚣张的,是狂妄狠辣的。 这样的萧彦,是她从来没见过的。 可不知为什么,看到这样的萧彦,她原本紧张无措的一颗心逐渐放松下来。 嘴角忍不住弯了弯,“嗯,王爷很棒。” 得了夸奖的萧彦眸光晶亮,犹如得到巨大的奖赏一般,说话又带出两分狂妄。 “以本王的酒量,他们想灌醉我,还缺点道行。” 顾楠忍不住打趣他,“那王爷为何还要偷换成水?” 萧彦脱口道:“万无一失嘛,今天可是我们的洞房花烛夜,若本王喝得烂醉如泥,岂不是有伤你的颜面?” 没想到萧彦竟是因为这个。 顾楠怔了下,随即心里一暖。 这时,秦太后身边的嬷嬷端着托盘走进来。 托盘上放着两只酒杯,两只酒杯上用红绸连在一起,红绸上分别写着两个人的名字。 嬷嬷屈膝行礼,“请王爷与王妃共饮合卺酒,从此夫妻一体,琴瑟和鸣。” 顾楠伸手去取写着自己名字的酒杯,手还没碰到酒杯,嬷嬷就先一步动作了。 拿起写着她名字的酒杯递给了萧彦,将写着萧彦名字的酒杯递给了她。 顾楠微怔,倏然反应过来。 原来合卺酒是要交换名字喝的。 对上萧彦含笑的眸子,她脸上一热,小声咕哝。 “我又没喝过,哪里知道这些。” 她同谢恒成亲那日,合卺酒都没喝,谢恒就被孟云裳叫走了。 萧彦意识到她话里的意思,不由眉峰微挑。 她同谢恒竟然连合卺酒都没喝过? 这个念头冲进脑海里,不知为何,他嘴角便先一步翘了起来。 随后心底又泛起一丝怒气。 谢恒那个畜生玩意儿。 他伸手挽起顾楠的手,同她手臂交握,哑声道:“以前的事不许想了,以后不会有人敢给你委屈受。” 一股酸意从鼻子泛起直冲眼眶,顾楠握着酒杯的手颤了下,才压下眼底的热意。 她轻轻嗯了一声,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仰头将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喝得有些急,纵然是果子酒却还是有几分辛辣之意,呛得她忍不住轻咳两声。 萧彦将杯中酒饮尽,连同她手里的酒杯,一同交给嬷嬷。 然后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神色无奈。 “又没人同你抢,喝那么着急做什么?” 果子酒沿着喉咙入腹,顾楠脸上泛起一抹瑰丽的颜色,檀口微启,犹如盛夏的樱桃一般,娇艳欲滴。 萧彦放在她后背的手忍不住捻了捻手指,无意识靠近了些,再靠近了些。 “没事了,多谢王爷。” 顾楠等到喉头的呛咳之意淡去,抬头看向萧彦。 却见他目光深沉火热,仿佛随时能将她拆解入腹一般。 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她的心顿时砰砰砰跳得飞快,手无措地扯紧了裙摆。 萧彦的嘴唇已经压了下来。 她睫毛颤了颤,羞涩地闭上了眼睛,鼻翼间充斥着萧彦身上的雪松香,混杂着浓浓的酒意。 嘴唇就要贴在一起的一瞬间...... “王妃,王爷的醒酒汤熬好了。” 温嬷嬷端着醒酒汤走进来。 原本靠在一起的两个人吓得倏然分开。 顾楠面红耳赤,瞬间正襟危坐。 萧彦一只手摁着床沿,黝黑的眼神带着浓浓的火气看过去。 温嬷嬷端着醒酒汤走过来。 “王爷先喝醒酒汤吧。” 他都没醉,喝什么醒酒汤? 萧彦面黑如锅。 温嬷嬷道:“时间不早了,奴婢让如意先伺候王妃洗漱吧。” 旖旎气氛消散殆尽。 顾楠觑了一眼萧彦的神色,红着脸点头。 如意和如花进来,陪着顾楠去净房洗漱。 她的身影刚转入净房,温嬷嬷将醒酒汤往萧彦面前一放,小声道: “王妃先前见红了,胎儿好不容易保住,王爷可不能胡来。 萧彦的脸顿时就黑了。 他看起来像是那么急不可耐的人? 第215章小娇妻 他黑着脸,几乎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本王看起来就那么急不可耐?那么没有分寸?” 温嬷嬷一本正经点头。 “太后娘娘说了,男人在这种事上毫无脑子可言。” 萧彦...... “我又不是皇兄。” 温嬷嬷....... 这话她可没法接。 “王爷先喝醒酒汤吧。” 萧彦端起醒酒汤一饮而尽,整个人逐渐冷静下来,看向浴室的目光多了一丝复杂。 一刻钟后,顾楠从净室里出来。 温嬷嬷已经离开,屋里只剩下萧彦一人。 听到动静,他转头看了过去。 换掉了身上的凤冠霞帔,换了一身雪白的亵衣,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让她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两分娇弱。 热气的蒸腾让她的面容更加白皙粉嫩,就连眼底都泛着一丝雾气。 沐浴过后的她比之前更加让人心猿意马。 “王爷不去洗漱?” 顾楠一脸疑惑地看着萧彦。 萧彦眸光微深,倏然起身,脚下略带了两分仓惶。 “嗯,我去洗漱。” 随后他的身影消失在净房门口。 如花笑嘻嘻地低声道:“刚才王爷看姑娘都看傻眼了呢。” 顾楠脸微红,“胡说。” “奴婢这双眼睛看得真真的,才没胡说呢。” 如花振振有词。 如意笑着将她拉走了。 屋里只剩下了顾楠一人。 她擦着头发,想起刚才的情形,她的脸热意升腾,似乎有些恍惚。 今夜是她和萧彦的洞房花烛夜,若是萧彦坚持想......她定然是不能拒绝的。 目光落在身后的大床上,一想到她要和萧彦......心口就砰砰跳得厉害。 紧张,无措,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一些酸涩,还有两分抗拒。 萧彦是为了孩子才娶的她,而她是为了家族庇佑才松口嫁他。 他们这桩亲事,其实与感情无关。 这桩婚姻,其实更像是一场交易。 交易,这个词让她心头一沉,闷闷的难受。 还没等她想明白,身后倏然响起萧彦低沉的声音。 “时间不早了,安歇吧。” 话音一落,萧彦已经坐在了她旁边。 刚刚沐浴过的他身上没了酒气,透着皂角的清香。 顾楠整个人一僵,身子绷得紧紧的,轻轻应了一声:“好。” 她抿着嘴唇,一时不知道该先解自己的衣裳,还是先帮萧彦脱衣裳。 犹豫片刻,将手伸向萧彦的裤子。 摸到萧彦裤子上的带子,她的手颤得厉害,竟怎么也拉不开。 头顶响起一声轻叹,萧彦握住了她的手。 “别害怕,我去榻上睡。” 顾楠倏然抬头。 萧彦却已经放开她的手,伸臂抱起一床被子,径直走向对面的榻。 靠窗的位置放了一张榻,他将被子放上去,随即脱鞋躺了上去。 顾楠轻轻咬了咬嘴唇,不解萧彦为何突然要去睡榻。 他不愿同自己同床共枕么? 似乎看出她的疑虑,萧彦勾了勾唇,低声道:“你有身孕,别伤了孩子。” 顿了顿,又解释了一句:“今夜毕竟是洞房花烛,本王若是去睡书房,传出去对你不好。” 顾楠扯着裙角,心头五味杂陈。 原来是为了孩子。 紧张的心松了下来,又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怔然半晌,低低道了一声:“谢王爷。” 萧彦眉头皱了下,“不早了,睡吧。” 随即便阖上了双眼。 屋里一片安静,只有手臂粗的龙凤喜烛偶尔爆出的灯花。 顾楠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躺下没多久便沉沉睡了过去。 听到对面人儿的呼吸均匀,萧彦侧过身,缓缓睁开了眼睛。 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落在对面床上的顾楠脸上,许久方轻叹一声。 这恩报的,好似越来越不对劲了。 他似乎没办法单纯将顾楠视作当年的救命恩人了。 若不是温嬷嬷提醒,他今夜恐怕要对顾楠...... 一夜无话。 翌日,顾楠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 对面的榻上已经没有了萧彦的身影。 昨夜他盖过的被子已经抱回床上,放在她旁边,就好像昨夜他睡在自己身边一样。 “姑娘醒了。” 如意笑眯眯进来伺候她熟悉。 “王爷呢?” “王爷去练武场练剑了。” 顾楠看了一眼屋里的沙漏,刚卯时三刻。 没想到萧彦竟起这么早。 她不由瞪了如意一眼,“你怎么不叫我起床?” 如意笑眯眯地道:“是王爷不许奴婢叫的,王爷还特地叮嘱让姑娘多睡一会儿。 王爷可真是疼爱姑娘呢。” 顾楠脸一红,瞪了她一眼,“你如今竟也跟着如花那丫头学得越来越贫了。” 如意抿着嘴笑,伺候她梳洗。 刚梳洗完,萧彦从外面进来了。 如意见状,连忙退了出去。 刚练完剑,额头尚有汗意,将手里的凌霜剑随手放在桌子上,对着顾楠微微一笑。 “你起来了,待会我们用了早饭进宫去请安。” 顾楠有些不好意思,屈膝行了个福礼。 “抱歉,我起迟了,以后我会尽量和王爷一起起床。” 萧彦脸上笑容淡去,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顾楠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气息变化。 犹如上次在马车上,他突然不高兴一般。 还有昨夜她道谢完后,他突如其来的冷淡。 她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萧彦,茫然捏了捏手里的帕子,一时有些无措。 这时,平安拿着干净衣衫走了进来。 “王爷该更衣了。” “嗯。” 萧彦接过平安手里的暗红宽袖锦绣长袍套在身上,正要去拿束腰的玉带。 顾楠比他动作快了一步。 “我来吧。” 平安惊了一下,下意识想开口阻止。 王爷最讨厌别人碰触他的身体。 平日里穿衣束腰这些事,都是王爷自己做的。 就连他这个贴身长随,都不敢伸手帮王爷穿衣束腰。 嘴刚张开,话还没喊出来,就看到自家王爷已经伸展开了双臂。 一副任由王妃随意束腰的模样。 平安惊得下巴差点没掉在地上。 这还是他家那个别人碰他一下,恨不得将别人踹出十里外的王爷吗? 平安的沉默震耳欲聋。 萧彦根本没注意到平安的震耳欲聋,他所有的心神都在眼前的人儿身上。 顾楠的手臂虚虚环住他的腰身,在他腰后一点一点将腰带扣好。 他目光下垂,只能看到她浓密的发心,卷翘的睫毛,以及几乎快贴到他胸前的下巴。 就好像她整个人都在他怀里一样。 萧彦伸展的手臂无意识往回收了收。 手臂刚一动作,顾楠却退了出去。 萧彦手臂顿时僵在半空中。 顾楠后退一步打量着萧彦,又上前调整了一下束腰,然后又仔细整理着他的衣襟。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认真专注的模样完全就是一个贤惠体贴的小娇妻。 萧彦嘴角不由高高翘了起来。 第216章不爽 “好了。” 顾楠后退一步,抬眸恰好看到萧彦上扬的嘴角,不由一顿。 这是又高兴起来了? 男人的心,果然难以捉摸。 她感慨一句,注意到平安古怪的脸色。 “平安,你刚才想和我说什么?” 平安连忙手动合上快掉在地上的下巴,笑嘻嘻地竖起大拇指。 “王妃的手真巧,明明是平平无奇的束腰,经王妃的手一系,怎么感觉那么好看呢。 您看看,咱们王爷看起来比平时更精神更好看了呢。” 好看了吗? 顾楠忍不住又转头打量萧彦。 朱红色宽袖长袍,袍身上绣着蟒纹,衣襟用金色丝线勾勒着祥云,与腰间的玉带相互上映,越发显得他龙章凤姿,高贵矜持。 “好看吗?” 萧彦低沉含笑的声音响起,她才发觉自己竟然不知不觉看入神了。 对上他幽深含笑的凤眼,她脸一热,有些慌乱地垂下眼眸。 “王爷若是喜欢,以后我每天都帮王爷系。” 萧彦怔了下,随即嘴角微翘。 “好。” 这时,如玉和如花提着食盒进来。 “王爷,姑娘,用早饭了。” 这是顾楠在摄政王府的第一顿早饭。 桌子上摆了十几样小食,有银耳汤,燕窝,还有粥,外加点心以及酱瓜之类的小菜。 厨子应该是按照萧彦的口味做的,每一样口味都十分清淡。 顾楠本就嗜甜又嗜辣,尤其是怀孕之后,更是无辣不欢。 清淡的东西,她吃不太下,早早放下了筷子。 萧彦望着她只喝了小半碗的粥,微微皱眉。 “不合你胃口?” “啊?”顾楠怔了下,笑着摇摇头,“刚起来,吃不太下。” 萧彦深深看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走吧,去宫里请安。” 说罢,率先起身出门了。 顾楠明显能察觉到他似乎又不高兴了,不由一头雾水。 她又说错什么了吗? 萧彦确实不高兴,沉着脸一路往外走。 走了几步,倏然回头,对上平安幽幽的眼神。 当下抬腿踢了他一脚。 “有话说,有屁放。” 平安眼神中满是幽怨。 “原来王爷不是讨厌别人碰触,而是我等不配啊。” 萧彦冷嗤,“嗯,还算有自知之明。” 平安...... 更扎心了。 颠颠小跑着追上去,依照对自家王爷的了解,王爷心情越不好的时候,说话就越发简短。 “王爷您在生什么气?” “你哪只眼睛看到本王在生气?” 平安伸出两只手指了指自己一双眼,“两只。” 萧彦走得更快了。 平安颠颠跟着,“您不想小主子生下来见不到爹,又满心想报恩,所以坚持要娶王妃。 如今王妃人都进门了,您心愿都达成了,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萧彦倏然站住脚,快得平安差点撞在他身上。 他抿着嘴唇,深吸一口气。 喃喃:“对啊,本王跟那丫头生什么气?本王是要报恩的。 本王娶她,不就希望他过得高高兴兴的吗?” 可为什么看到顾楠同他生分,他就觉得满心不爽呢? 他十分讨厌顾楠对他客客气气,像对待陌生人似的。 闭了闭眼又睁开,眼神恢复先前的平静无波。 “你去打听一下王妃平日里都有什么爱好,爱吃什么,爱做什么。” 平安双眼一亮,“包在属下身上。” ------ 顾楠收拾好出来,萧彦已经在马车旁等她了。 她连忙上前,觑着萧彦的神色,见他眼底并没有任何等待的不耐烦。 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笑着道:“让王爷久等了。” 萧彦嗯了一声,率先上了马车,然后弯腰向她伸出一只手。 顾楠略一迟疑,将手伸了过去。 萧彦紧紧握住,微微用力,将她拉上来。 她的手柔滑软嫩,他下意识摩挲了下,待顾楠坐定,才松开。 不同于上回坐马车的相对而坐,这回萧彦大剌剌坐在了顾楠身边。 两人紧紧挨着,近到她隔着衣衫都能感觉到从萧彦身上传来的热意。 怕自己胡思乱想,顾楠连忙问起太皇太后,太上皇与秦太后的喜好,以及有没有什么忌讳。 又拿出自己准备的礼物给他看。 萧彦道:“我皇兄与皇嫂,你送什么他们都喜欢。 至于太皇太后那里......” 顿了顿,他嗤笑一声,“太皇太后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若是遇到难以回答的问题,一律推到我身上来。” 顾楠眸光微闪。 太皇太后是他的嫡母,但萧彦提起她来,言语间并没有多少敬意。 她心里多少有了数。 两人说话间便进了永康宫。 甫一进宫,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欢快的笑声,还有熟悉的说话声。 顾楠与萧彦对视一眼,竟有人比他们来得还早。 这时,门外的内侍看到他们,连忙往里禀报:“摄政王与王妃到。” 殿内安静一瞬,紧接着传来太皇太后的声音。 “进。” 顾楠与萧彦相携而入,看到里面坐着的人,眉头微挑。 竟是孟云裳与谢恒。 太皇太后脸上带着笑招呼顾楠,“你们可算是来了,云裳与谢恒都来了一盏茶的功夫了。 这两个孩子也是有心了,哀家还没起呢,他们就来磕头谢恩了。” 顾楠笑容微顿。 太皇太后这是话里有话呀,借孟云裳来暗示她和萧彦没有心,请安来迟了呢。 没等她说什么,萧彦却率先开口了。 “我们来晚了吗?没有吧?母后平日不都是辰时一刻起床吗? 儿臣明明掐着点的,现在辰时三刻,母后正好起床用完早饭,过来请安最好的时辰啊。难道是儿臣记错了?” 太皇太后神色一僵。 没等她开口,萧彦又转头训斥谢恒与孟云裳。 “既是诚心向太皇太后请安,怎么不事先打听她老人家的作息时间? 你看看,母后还没起,你们就来了,这不是打扰她老人家休息吗? 真是不懂事,以后不可再这样了。” 谢恒...... 孟云裳...... 两人沉默的脸几乎都要变形了。 明明是你们来晚了,竟然还倒打一耙,嫌弃我们来早了? 太皇太后干咳两声,瞪了萧彦一眼。 “没说你们来晚了,只是说你们比云裳和谢恒晚了一步。” 萧彦耸肩,无奈叹息。 “儿臣都二十一了才娶到媳妇,只恨洞房花烛夜短呢。” 他转头看着谢恒冷冷一笑。 “你洞房夜怎么还能起那么早?是因为你不稀罕你媳妇吗?” 谢恒脸色倏然就绿了。 孟云裳脸色也十分难看。 两人的洞房花烛夜过得简直是一言难尽。 第217章 萧彦一句话,令谢恒脸上如同开了一座染坊,青了又红,红了又白。 绿油油蓝洼洼的,精彩极了。 孟云裳脸色同样不好看,更是差点将手里的帕子撕烂。 迎亲路上遇到顾楠,还要被迫给顾楠让路,虽然让她心生不满。 但进了文昌侯府的大门后,看到的凄凉寒酸之景更让她难受。 偌大的文昌侯府,上门道贺的人竟寥寥。 淮阳郡主徐氏娘家已经没有人,所以只有谢氏一族的族亲,以及谢恒的几个同窗好友,几个工部的同僚。 勉勉强强划拉够了两桌人。 她期待的宾客如云,热闹喧哗的场景,成了一场空。 这些她都咬牙忍了下来。 等与谢恒拜了天地,送入洞房时,她心底还是油然而生几分喜悦。 毕竟这五年来,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谢恒,成为文昌侯府的世子夫人。 将来她会成为文昌侯夫人。 她的儿子瑞哥儿会成为文昌侯世子,他们母子会成为这座侯府的新主人。 多年来的心愿成真,再加上谢氏一族的女眷,以及谢巧玉都围在新房里奉承她。 谢氏一族的女眷一口一个县主,夸她貌美,夸她心善,夸她的嫁妆多。 “到底是郡王府出来的县主,嫁妆就是不一样。” “哎呦,那里头的稀罕东西,我老婆子这辈子都没见过呢。” 谢巧玉挽着她的手臂,一口一个嫂嫂的叫得特别甜。 这让孟云裳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 直到喝得醉醺醺的谢恒回了房间。 众人散去,精心装扮过的孟云裳娇滴滴扶着谢恒躺下,嘴里喊着恒郎。 谢恒迷迷糊糊看了她半晌,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捧着她的脸就亲了下来,一边亲一边喊着:“顾楠,顾楠。” “顾楠,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顾楠,我后悔了。” 一句句顾楠让孟云裳如遭雷击,倏然想起上次谢恒在与她欢好时,也曾口口声声叫她顾楠。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也不再是那个被送到庄子上自生自灭的贱妾。 孟云裳气得浑身颤抖,抬手狠狠打了谢恒一巴掌。 “谢恒,你睁大眼睛看清楚我是谁?” 她抓着谢恒的衣襟不停摇晃,声音尖锐。 “我是南烟县主,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南烟县主,不是顾楠那个贱人。” 谢恒迷迷瞪瞪睁开眼,盯着她看了片刻,然后缓缓张嘴。 哕。 谢恒吐了她一身。 精心准备的嫁衣被吐得满身都是脏污,孟云裳气得两眼发黑,愤怒到一把将谢恒踹下床去。 谢恒脑袋磕在了床沿上,人也清醒了几分。 “云裳?” 他呆呆看着孟云裳,满脸疑惑。 孟云裳气得直接进了净房去洗漱。 等她洗干净出来,便看到谢恒也已经清洗干净,正坐在椅子上发呆。 听到动静,谢恒抬头看过来,声音低沉温柔。 “云裳,刚才是我错了,你别生气。” 谢恒放低了姿态,极尽温柔地来哄她。 两人毕竟柔情蜜意那么多年,又生了儿子谢瑞,她很快就气消了。 半推半就由着谢恒搂着上了床。 然后就发现谢恒他...... 不,行,了! 任凭他们如何热烈相贴,任凭她如何刺激,谢恒那处依然是软塌塌的,没有一点反应。 孟云裳犹如冬月天里被人泼了一桶冷水,透心凉,心冰凉。 谢恒颓然沮丧,却还是抱着她安慰:“定然是这些日子连连受伤,没有养好。 且等我好好将养一段时日,定然就能恢复了。” 这一夜,她满心苦涩,谢恒颓然沮丧,两人就这样睁眼到天亮。 孟云裳一想到这些,再看看面前娇艳如花,光彩照人的顾楠,心里顿时充满了不甘和嫉恨。 凭什么所有的风光都是顾楠的,凭什么! 看看被萧彦训斥得面红耳赤的谢恒,她敛去眼底的恨意。 “我们夫妇感恩太皇太后的恩德,着急来谢恩,却忽略了时辰,以后不会了。” 太皇太后被萧彦一番话气得心梗,孟云裳出言解围,便顺着连忙下来。 “南烟这孩子真是懂事贴心。” 孟云裳垂眸作害羞状,“多谢太皇太后夸奖。” 顾楠看着两人一副亲亲热热的模样,垂眸而立,安安静静并未插话。 太皇太后不喜欢她,在刻意冷落她。 她能感受到。 萧彦都说了让她不要在意,她又何必上前刻意讨好。 萧彦却不愿意等着,拉着顾楠径直在下首坐了。 太皇太后看到这一幕,不由脸色微沉。 心腹嬷嬷上前道:“王爷,王妃还未向太皇太后敬茶行礼,不可落座。” 萧彦挑眉睨了她一眼,目光冷淡。 “放肆,没看到母后这里有客人?母后没同客人寒暄完如何敬茶行礼?” “母后向来待人宽和慈爱,怎么舍得本王与王妃站着等?” “自然是先坐下敬候母后招待完客人再敬茶,母后您说是不是?” 一句敬候,充满了玩味的意思。 太皇太后被噎得腮边肌肉微微抽搐,暗暗骂了一声逆子。 当她听不出来这逆子在内涵她故意冷落顾氏吗? 她干咳两声,淡淡看向顾楠,“你也莫怪哀家先招待南烟和谢恒。 他们比你们来得早,哀家自然要先受他们的礼。” 顾楠笑了笑,摆出新妇的害羞模样,没说话。 太皇太后道:“罢了,开始敬茶吧。” 说罢,又一脸慈爱地吩咐心腹嬷嬷,“去拿蒲团来,地上又凉又硬,莫要让王妃受了寒气。” 话音一落,孟云裳连忙道:“太皇太后可真心心疼儿媳呢。” 太皇太后笑了笑,“先帝留下的皇子不多,如今只留下了太上皇,摄政王还有宣王三人了。 哀家不疼他们,还能疼谁啊。” 说着又对顾楠道:“你刚嫁入皇家,不了解哀家的规矩,等时间久了便知,哀家虽然有时脾气不好,但一心都是为你们好的。” 顾楠低头屈膝,“谢太皇太后。” 心腹嬷嬷吩咐宫女拿来了蒲团,道:“新妇叩拜敬茶。” 宫女端了沏好的茶水进来。 顾楠在蒲团上端端正正跪下磕头。 “儿媳顾氏向母后请安。” 然后接过宫女递过来的茶盏,忽然身子一颤,手上的茶盏没端稳,摔了出去。 顾楠脸色一变,连忙伸手去接,茶盏却已经朝着太皇太后腿上砸去。 第218章有针 身后响起孟云裳的尖叫声。 “太皇太后。” 顾楠从蒲团上站起身,下意识伸手去接茶盏,却已经来不及。 眼看着茶盏就要落在太皇太后腿上,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稳稳拖住了茶盏。 顾楠到了嘴边的惊呼及时收住,暗暗松了口气。 好险。 茶水要泼到太皇太后身上,真是不好收场。 “太皇太后您还好吧?有没有被吓到?” 孟云裳疾步过来扶住太皇太后,一脸关切。 太皇太后摆摆手,脸上神色心有余悸。 “没事,就是吓了一跳,到底上了年纪,禁不住惊吓喽。” 孟云裳一脸不悦地质问顾楠。 “王妃这是做什么?难道连敬茶的礼仪都不会了吗? 莫非大婚之前,顾家没有请人教导过你宫中礼仪?” 孟云裳看着顾楠的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 当日她进谢家向顾楠敬茶时,顾楠一壶茶将她从头泼到脚。 那种羞辱她一辈子都忘不了。 今日总算是可以报那日的羞辱之仇了。 她故作惊讶地掩嘴,笑得阴阳怪气。 “哎呦,到底是皇商之家最懂经济之道,将时间都花在挣钱上了。 不像我们郡王府,大婚之前,我母亲几乎日日盯着我学规矩。 生怕我有礼仪不周之处,坏了郡王府的名声呢。 不过顾家毕竟是商贾之家,或许不重视这些礼仪规矩还是有的。” 她一口一个皇商,一句一个不懂规矩礼仪,毫不掩饰对顾家的鄙夷和轻视。 顾楠最恨别人诋毁家人,先前在谢家时,淮阳郡主便总是以她出身商贾之家来贬低她。 她对着孟云裳冷冷一笑,神情讥诮。 “我们顾家三岁小孩子都知道尊敬长辈,安郡王妃难道没教你长辈交谈时,不能随意插嘴吗? 如今是我在向太皇太后敬茶,哪里有你小辈说话的份? 看来安郡王府的家教也不过如此,呵呵。” 孟云裳神色一僵,下意识脱口而出:“你算哪门子的长辈?我与王爷本是同辈。” 顾楠看了萧彦一眼,见他把玩着茶盏也恰好看过来。 四目相对,他眉峰微挑,似乎猜到顾楠要说什么,眼底有笑意一闪而过。 顾楠弯了弯唇,昨日才从萧彦那里学到的招数立刻便用上了。 “论辈分,谢世子该唤我家王爷一声三叔,唤我一声三婶。 女子嫁了人,辈分当然按夫家的来算。 谢世子夫人,你说我算不算你的长辈?” 孟云裳双目圆瞪,一时间竟找不到话反驳。 顾楠脸色一沉,冷声喝道:“长辈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 侄媳妇,还不退下?” 孟云裳被这一声“侄媳妇”气得嘴唇直颤,脸色青了又白,十分难看。 下意识伸手扯了扯谢恒,想让谢恒为她说句话。 却看到谢恒站在旁边,怔怔望着顾楠发呆,根本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形。 孟云裳咬牙,掩去眼底压抑的恨意,使劲扯了谢恒一把。 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恒郎。” 谢恒回神,目光闪了闪,才躬身向太皇太后行礼。 “云裳她刚才也是着急太皇太后的安危,才多嘴说了几句,还请太皇太后不要怪罪。”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哀家知道她是好孩子,不会怪她。” 接着一转,看向顾楠的目光带着淡淡的不悦。 “南烟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顾氏你连敬茶都做不好,将来如何能给摄政王做个贤内助? 以哀家看,规矩礼仪还是要好好学一学的。 哀家身边的周嬷嬷最懂宫里的礼仪规矩,不如......” “母后。”顾楠忽然跪在地上,打断她未说出口的话,脸上带着一抹委屈的神色。 “若儿媳哪里做得不好,母后尽管教训,只是还请母后允许儿媳先敬了茶。” 太皇太后拧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楠拿起旁边的蒲团,往前递到了太皇太后眼前。 手指在她刚才跪过的地方摸索片刻,竟捻出一根细长的针。 那针散发着银色的光芒,亮得有些刺眼。 “儿媳刚才一跪在蒲团上,就感觉有东西刺进了腿上,一时吃痛才没端稳茶盏。” 说着,将那根针往前又送了送,脸上委屈的神情更甚。 “儿媳实在不知为何蒲团里会有一根银针,还请母后为我做主。” 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萧彦接过顾楠手里的针捻了捻,脸色沉冷。 “这蒲团是母后吩咐人拿过来的。” 太皇太后脸色一变,“你怀疑哀家故意让人在蒲团里藏针,难为顾氏?” 萧彦垂眸,“儿臣不敢,母后一向宽和慈爱,自然不会是母后做的。 何况母后真要为难顾楠,也无需用这样阴私的手段。” 太皇太后脸色缓和两分,便看到萧彦扶起顾楠。 轻轻拍着顾楠的手,拉着她在椅子上坐下,然后将手里的茶递给顾楠。 “刚才吓到了吧?喝口茶压压惊。” 顾楠摇摇头,却还是接过了茶盏。 针扎到的一瞬间有些疼,但她很快起来了,此刻已经没有了痛感。 萧彦接着道:“别怕,蒲团是母后宫里的,也只有母后宫里的人能接触到。 母后很快就会调查清楚,免得不知情的人以为母后故意为难新妇呢。” 太皇太后额头青筋跳了跳,脸色有些青。 这事必须得查清楚,不然这屎盆子就扣她头上了。 立刻吩咐心腹王嬷嬷。 “查,给我好好的查,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王嬷嬷领命而去。 殿内一片沉静。 太皇太后坐在上首,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捻着佛珠。 顾楠摩挲着茶盏收回目光,看向对面。 谢恒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着目光在发呆。 孟云裳似乎有些坐卧不安,视线频频望向外头。 她心头微动,“谢世子夫人看起来似乎很紧张,莫不是怕查出什么?” 孟云裳身子一颤,下意识坐直身子,声音有些尖利。 “针又不是我放的,我怕什么?你别想将此事栽赃在我身上。” 顾楠哦了一声,一言不发静静打量着孟云裳。 孟云裳目光闪烁几下,低头不再看顾楠的目光。 这时,王嬷嬷急匆匆走了进来。 “禀太皇太后,查到了。” 太皇太后忙问:“到底怎么回事?针是谁放的?” 王嬷嬷却露出一脸难色。 第219章长者赐 王嬷嬷犹豫了下,才开口。 “禀太皇太后,是永康宫绣房的玉兰,奴婢查到昨日蒲团曾经坏过。 正是玉兰负责缝补的,奴婢让人抓了她审问,她已经承认了针是她放的。” 太皇太后面露惊讶。 “绣房的玉兰?她在哀家宫里也有七八年了,怎么会做下这等事? 好好的为何要往蒲团里放针?” 王嬷嬷叹了口气,“太皇太后还是亲自问问她吧。” 话音一落,立刻有两个嬷嬷押着一个容貌俏丽,十八九岁的宫女进来。 宫女进门就跪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太皇太后沉着脸问道:“玉兰,你为何要往蒲团里放针害摄政王妃?” 玉兰抬起俏丽的银盘脸,哭着摇头。 “启禀太皇太后,奴婢不是故意在蒲团里放针的。 昨日王嬷嬷吩咐奴婢将蒲团拿出来检查缝补一下,今日给摄政王妃请安敬茶用。 奴婢......奴婢......” 她说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痴痴看向萧彦。 “奴婢心中爱慕摄政王,一想到他要成亲了,心里难受的不得了。 所以在缝补蒲团的时候就有些神情恍惚,谁知竟粗心落了针在里面。 奴婢真不是故意的,还请太皇太后恕罪啊,奴婢只是....只是太爱慕摄政王了。” 玉兰说着不停地磕起头来。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一脸为难看向顾楠。 “好孩子,她虽是我宫里的人,但险些害你受伤,此事我绝不包庇她。 你说怎么处置她,哀家便怎么处置,哪怕是杖毙,哀家也绝不迟疑。” 玉兰白着脸,连忙膝行爬到顾楠跟前。 磕头如捣蒜一般,泣不成声求饶。 “奴婢不是故意的,求王妃饶命。” “求王妃饶命啊。” 不过片刻,额头便磕出了一片红肿。 顾楠捻了捻手指,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再抬头脸上却只有浅笑。 “这毕竟是母后身边伺候的人,儿媳可不敢擅自做主发落。 况且她口口声声说爱慕我家王爷,我就更不敢发落了, 不然传出去,儿媳少不得要落一个嚣张跋扈又善妒的名声。” 太皇太后愣了下,随即摇头。 “你啊,太多心了,有哀家做主呢,谁敢多说你一个字?” “还是母后处置吧,儿媳相信母后一定会给儿媳一个公平的交代。” 太皇太后僵了下,随即露出为难的神色。 “这倒是为难哀家了,她一个宫婢,险些伤了主子,便是杖毙了也不为过。 但她并非有心,常言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哀家常年礼佛,倒也不好因此要了她的命。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顾楠摩挲着茶盏,不接话茬。 孟云裳起身道:“太皇太后,南烟倒有一个主意。” “哦?说来听听。” “玉兰虽做错了事,但情有可原,且摄政王妃也并未因此受伤,倒不如化干戈为玉帛。” “如何化干戈为玉帛?” 孟云裳掩嘴一笑,“不如就将玉兰赐给摄政王夫妇带回家中。 玉兰爱慕王爷,以后日日对着王爷,定然不会将针落下了。 且她又有一手好针线活,正好用来伺候王妃,如此不是一举两得。” 太皇太后看向顾楠。 “南烟这话倒说到我心坎里了,不如你将玉兰带回去。 做婢女也好,当个猫儿狗儿养在身边也好,总之,以后她便任由你发落了。” 顾楠被这话深深恶心到了。 说什么婢女,猫儿狗儿,什么带回去任由她处置,分明是想赐给萧彦做侍妾。 谁家婆婆,新婚第二日就迫不及待给丈夫塞个妾啊。 她精致的眉眼之间不由泛起一抹怒气,怒气上涌到嗓子眼,又被她生生压了下去。 理智回笼,这是给萧彦赐妾,她不能代萧彦拒绝。 若是萧彦自己想要呢? 她攥了攥手心,转头看向萧彦。 “王爷觉得母后的提议如何?” 萧彦一直斜斜靠在太师椅上,单手支着额头,见顾楠问他,便坐直了身子。 幽深的眸子定定打量着顾楠,“你在问我的意见?” 顾楠点头。 萧彦又靠了回去,用下巴点了点玉兰。 “母后不是说给你当个猫儿狗儿嘛,既然是给你当个畜生养着,问我意见做什么?” 顾楠...... 她不信他听不出太皇太后的意思,分明是在装傻。 萧彦接着道:“王妃刚嫁给我,对宫规还不熟悉吧? 来,本王给你科普一下,像这种不慎落针险些害了主子的,也是要按以下犯上处置, 按照宫规,当掌嘴二十,母后都说了要给你当只猫儿狗儿养着。 你就要拿出主人惩戒畜生的气势来啊。” 顾楠怔了下,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 这是让她做主惩戒玉兰? 她抬眼看着萧彦,却见他又支着下巴靠回了椅子上,一副等着王妃发落的模样。 顾楠略一沉吟,刚才压制的怒气又翻涌上来。 “王爷所言有理,玉兰以下犯上,该掌嘴才是。 来人,给我掌嘴。” 跟着她进宫的是如玉和温嬷嬷,听了她的吩咐,两人立刻出来。 如玉抓着玉兰,温嬷嬷掌嘴。 啪,啪啪。 殿内一时间只有清脆的巴掌声。 温嬷嬷打得又快又狠。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二十巴掌已经打完了。 玉兰的脸和嘴都高高肿了起来,趴在地上哭着喊。 “奴婢只是一心倾慕王爷,若是掌嘴二十能换来伺候王爷,奴婢甘愿受罚。” 萧彦嗤笑一声,问顾楠,“王妃你家里已经养了一只狗了,难道还想养别的畜生?” 顾楠...... 揣度着他话里的意思,缓缓蹦出两个字。 “不想。” 萧彦勾唇,“不想养就对了,畜生养多了,会家宅不宁。” 顾楠...... 一口一个畜生,地上的玉兰脸又青又红,几乎快哭晕过去。 太皇太后额头青筋直跳,闭了闭眼,擦了擦眼角,叹气。 “顾氏,你打也打了,罚了也罚了,她一个小宫女,可怜见的,一片痴心。 你还是把人领回去吧,以后就给摄政王做个房里人伺候着。” 怕萧彦再装傻一个一个畜生,太皇太后重重点了点房里人三个字。 又拿话先一步堵顾楠,“顾氏,一个小宫女又威胁不到你什么,你不会真的善妒到一个小宫女都容不下吧?” 顾楠眸中跳动着两蹙怒火,却被这话堵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理智告诉她应该接受这件事,不接受便坐实她善妒的名声。 可她的心口闷闷的,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两个字来。 孟云裳在对面火上浇油。 “长者赐,不可辞,王妃若是拒绝了太皇太后,可是大不孝。” 顾楠攥了攥拳头,心头火气翻涌。 耳畔却忽然响起萧彦低低的笑声。 “是啊,长者赐,不可辞,既然是母后的心意,王妃便收下吧。” 第220章不可辞 一句收下便是,让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顾楠愣了片刻,才转头看向萧彦。 萧彦仍旧斜斜靠在太师椅上,单手支着下巴,嘴角还噙着一抹笑意。 似乎并不反感太皇太后的提议。 她的心头仿佛突然被压了一颗石头一般,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 随后又忍不住苦笑,笑自己愚蠢。 刚才萧彦装傻言语间流露出拒绝之意时,她竟然心中隐隐生出两分窃喜之意。 顾楠,你在奢望什么? 难道真的奢望萧彦一辈子不娶侧妃纳妾吗? 耳畔响起孟云裳的嘲笑,“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赐的,摄政王也同意了,王妃不会还要拦着吧? 也是,毕竟当初在谢家......” 她点到为止,没往下说,但意思却不言而喻。 这是按头也要给她安一个善妒的名声。 顾楠压下心头的涩意,点头轻轻吐出一个字。 “好。” 仅仅是一个字,她却说得十分费力,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孟云裳准备了一箩筐讽刺顾楠的话,没料到顾楠却突然开口同意了。 愣了下,随即眼底露出一抹狂喜,脸上嘲讽意味更浓。 “到底还是王妃贤惠呢,成亲第二日就为王爷纳了新人,恭喜王爷,恭喜王妃了。” 饶是先前摄政王隆重下聘求娶又如何? 昨日成亲再风光又如何? 只要顾楠领了玉兰回去,立刻就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新婚第二日丈夫就纳新人,摆明了顾楠不得摄政王的欢心。 啧。 成亲之前多风光,现在顾楠就有多可笑。 孟云裳一想到这里,眼底的笑意与嘲弄便毫不掩饰地流露出来。 顾楠心头酸涩,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云裳。” 谢恒上前一步,皱眉扫了孟云裳一眼。 孟云裳悻悻闭上嘴。 谢恒神色复杂地看着顾楠,嘴唇翕动,到底没忍住,压抑的声音中带着一抹质问。 “没想到我昨日说的话那么快就应验了,你容忍不了我纳妾,却能容得他纳妾? 他和我又有什么分别?” 顾楠攥了攥手心,本来沉闷的心,被谢恒这话反而气笑了。 压低声音反唇相讥。 “谢世子说这话不脸红吗?你拿什么和摄政王比? 哦,论起养外室,谋夺妻子的财产,以及厚脸皮的程度,王爷确实比不上你。” “你!”谢恒被噎得脸又青了。 萧彦在旁边嗤笑一声,隔空点了点谢恒。 “听到王妃的话了?别把你跟本王相提并论。” 谢恒忍不住脱口道:“三叔即便与我有再多不同,不还是同意纳妾了? 三叔若....” “行了。”太皇太后不悦地打断谢恒的话。 “哀家不过赏个人给摄政王,这等小事也值得你们争吵。 时辰不早了,顾氏先过来敬茶吧。” 有宫女重新端了茶上来,又放了一个新的蒲团。 顾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乱,跪下敬茶。 “母后请喝茶。” 太皇太后接过茶盏喝了一口,然后褪下手腕上的佛珠给了顾楠。 “这串佛珠是哀家跟了哀家多年,又曾在五台山受过香火供奉。 如今把它送给你,希望它能庇佑你平安健康,以后没事多看看佛经,能让人心境平和宽容。” 顾楠心里明镜似的,太皇太后这是责怪她刚才责打玉兰。 她恭恭敬敬地接过佛珠,带在手腕上。 笑了笑道:“多谢母后赏赐,儿媳以后一定向母后多多学习。 难怪母后宫里一片祥和,连宫女做针线都能随便落针在里面。 想来是母后平日里平和宽容滋养出来的,下次别说是针,即便碰到一把刀扎过来,儿媳也努力做到闷不吭声。” 太皇太后被噎得面皮一僵,随即又嗔怪瞪了她一眼。 “母后没有责怪你的意思,玉兰她粗心大意,险些伤了你,受罚是应该的。” 顾楠垂眸,“母后不怨儿媳就好。” 身后再次响起萧彦的笑声。 “依本王看,王妃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些,这种胆敢谋害主子的宫婢,落本王手里,直接杖毙。” “王妃不过小惩大诫,母后向来平和宽容,又怎么会怪罪王妃呢。 母后您说是不是?” 太皇太后面皮抖了抖,僵硬地扯了扯嘴唇。 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话全都让他们说完了。 她还能说什么? 摆了摆手吩咐玉兰,“别愣着了,赶快向你的主母敬茶。” 玉兰红肿的脸露出一抹喜悦,连忙磕头。 “奴婢谢太皇太后,谢摄政王妃。” 有宫女立刻端了一杯茶出来。 玉兰捧着茶向顾楠走来。 顾楠浑身一僵,下意识攥紧了手。 孟云裳笑眯眯地落井下石,“王妃今儿可要好好喝这杯妾室茶。 当着太皇太后的面,若是泼人茶水就太没有规矩了呢。” 孟云裳满脸兴奋地瞪着顾楠。 太皇太后跟前,顾楠不敢反抗,即便再憋屈,也得乖乖喝下这杯妾室茶。 只要一想到顾楠会成为满京城贵妇嘲笑的对象,她先前所受的憋屈就一扫而空。 甚至还迫不及待地催促提醒玉兰。 “哎呦,玉兰姑娘别愣着了,茶水要端稳了再敬给主母。” 说话间,玉兰已经走到了顾楠面前,正要下跪。 萧彦忽然起身道:“慢着。” 所有人目光都看向他。 萧彦勾了勾唇。 “我家王妃大度宽容,答应收了她,但本王还没同意呢。” 顾楠一愣,怔怔看着萧彦。 太皇太后皱眉,“你不同意?那刚才你还让顾氏收下?” “儿臣那是给王妃建议,但这是儿臣纳妾,又不是王妃纳。” 萧彦凤眸嫌恶地上下打量了玉兰一眼。 “这么丑的,儿臣还真是看不上。” 说罢,大步走到谢恒跟前,重重拍了拍谢恒的肩膀。 “谢家侄儿,这宫女本王就赏给你了。” 谢恒脸有些黑。 丑的你看不上,你就塞给我? “我.....” 萧彦笑眯眯拍着他的肩膀,再次打断他,摆出长辈语重心长的语气。 “你们谢家就你一支独苗,谢家祖宗都盼着你开枝散叶呢。 放心,本王懂你的心思,不用感谢本王。” 谢恒被他一巴掌拍得肩胛骨都要碎了,疼得直吸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孟云裳脸色大变,连忙起身阻止。 “王爷不可。” 萧彦的脸倏然沉下来,眼中寒意森森。 “怎么?我这个做三叔的给侄儿送个人,谢家侄儿都同意了,难道你还要拦着不同意? 长者赐,不可辞啊,这道理你才说过就忘了?” 第221章都是她的词 长者赐,不可辞。 多么熟悉的话啊。 孟云裳一张脸硬生生憋成了茄子一般,紫不溜秋,黑了吧唧。 刚才她用这话挤兑顾楠时有多开心,此刻她就有多憋屈。 偏偏她还找不出一个字来反驳,只能咬着牙,小声道: “这毕竟是太皇太后赐给王爷的,我们夫妇不敢夺人所爱。” 萧彦不耐烦一摆手。 “距离夺人所爱远着呢,都说了本王嫌弃她长得丑。” 一句一个丑,玉兰端着茶几乎快哭晕过去。 孟云裳恨得几乎扯烂手里的帕子,眼巴巴看向谢恒。 哪知道谢恒捂着肩膀,龇牙咧嘴,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 孟云裳气结,又转头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您看这......” 太皇太后眉头几乎拧成了川字。 “阿彦你这是做什么?母后不过是想添个人伺候你们夫妇。 你若是不想要直接说就是,何必推来搡去?” 萧彦两手一摊,神情无奈。 “母后一番好意,儿臣是知道的,您看王妃不也二话没说便痛快答应了。 只是母后要给儿臣添个人,总得挑个儿子看着顺眼的吧?” 太皇太后皱眉,“什么样的你看着顺眼?母后满宫里的人随你挑,行吧?” 萧彦凤眸微转,落在顾楠脸上,勾唇笑了。 “儿臣就看王妃最顺眼,母后要给儿臣添人,就比王妃美一个一分两分吧。 嗯,儿臣要求不高的。” 太皇太后望着顾楠那张美若天仙的脸,气得差点心梗。 就这还要求不高? 就顾楠那张娇艳的脸蛋,上哪儿找比她还美一分两分的? “母后要送人,王妃孝顺,不敢驳母后的心意,收下了。 但总不能委屈儿臣非要这个人吧?正好儿臣打眼一看,这人符合谢家侄儿的眼光啊。 儿臣这个做叔叔的,便贴心送份礼物给谢家侄儿做贺礼吧。 母后总不能连这个也拦着儿臣吧?” 两句话,太皇太后,谢恒和孟云裳都僵了脸。 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刚才还一口一个畜生叫玉兰,如今又说玉兰符合谢恒的审美? 这是说谢恒只能看上畜生? 那孟云裳..... 自动代入的孟云裳气的头顶都能支个烟囱了。 太皇太后忍着气,摆出温和的嘴脸看向顾楠,“顾氏你怎么看? 后宅的事情还是得咱们女人说了算,可不能任由爷们胡闹。” 顾楠如果到这个时候还看不出萧彦在打什么主意,她就是蠢了。 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的嘴这么损呢。 先前心头的酸涩,苦闷已经全都不翼而飞,只剩下拼命压着嘴角,才控制住自己不笑出声。 “我才嫁进王府,实在不敢左右王爷的决定,家里的事,还是王爷说了算的。” 太皇太后...... 萧彦那边已经急不可耐摆手吩咐玉兰。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向你的新主母敬茶。” 玉兰端着茶哭得眼都肿了,可怜巴巴地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被噎得早就说不出话,只能闭着眼生闷气。 顾楠笑盈盈地端着长辈的语气,“玉兰姑娘有福气了。 谢家侄儿一表人才,既是侯府世子,又是独子,后院也十分清净。 谢家侄媳妇最是平和宽容,你到了侯府必定能妻妾和睦, 将来再生个一儿半女,有儿女傍身,后半生便全是福气了。” 玉兰见事情已成定局,再想想顾楠的话,不由目光微闪。 她已经快满二十岁,按宫规,宫女年满二十五方能放出宫去。 等出了宫,一个二十五岁的宫女还能嫁什么人? 只能嫁个鳏夫或者穷苦百姓,运气好嫁个富人家做填房。 倒不如做侯府世子的妾室,她是太皇太后宫里伺候过的,总有两分体面,再生个儿子,后半辈子至少衣食无忧。 想通了的玉兰擦干眼泪,扑通便跪下向孟云裳敬茶。 “主母请喝茶。” 孟云裳脸色铁青,气得险些一脚将玉兰踹出去。 贱婢。 没等她开口,顾楠笑眯眯地开口。 “还是谢家侄媳妇贤惠呢,成亲第二日就为谢家侄儿纳了新人。 恭喜谢家侄儿,侄媳妇了,玉兰姑娘是太皇太后的人,又是我家王爷送的,以后侄媳妇可要善待她。” 孟云裳气得浑身颤抖,张嘴便要骂回去。 谢恒却伸手扯住她,“云裳,既是三叔的好意,人就收下吧。” “你!”孟云裳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恒,气得脸都扭曲了。 “谢恒,成亲第二日你就纳妾?你...你...” 谢恒紧紧抓着孟云裳,眼底满是苦涩。 摄政王一句长者赐,不可辞,人,他不敢不收。 不仅得收,还得欢欢喜喜地收。 不然明日就会有御史弹劾他对长者不敬。 “听话,回去再向你解释。”他低声哄孟云裳。 孟云裳勉强按捺住心底的怒气,转头看向玉兰。 可心底满是不甘的怒气,接茶盏的手便有些不稳。 对面传来顾楠淡淡的声音。 “谢家侄媳妇可要好好喝这杯妾室茶。 当着太皇太后的面,若是泼人茶水就太没有规矩了呢。” 孟云裳握着茶盏的手一顿,差点没气得吐血。 顾楠说的,都是她的词啊。 她先前嘲笑的话,被顾楠一字不落全都还了回来。 这杯主母茶,她喝得咬牙切齿,满口苦涩。 萧彦起身,看了顾楠一眼。 顾楠会意,立刻跟着起身。 “时间不早了,儿臣还要去向皇兄皇嫂请安,就不打扰母后了。” 太皇太后已经连话都懒得说了,摆摆手。 两人双双行礼告退。 走到门口的时候,顾楠顿了下,转身冷冷看向谢恒。 谢恒眸光微亮,怔怔看着她。 “王妃有话和我说?” 顾楠微微一笑,“谢家侄儿以后还是莫要再口口声声说什么和王爷有什么不同的话。 有点侮辱我家王爷了呢。” 谢恒脸色一白,如遭雷击。 顾楠却已转身离去。 出了永康宫,平安便颠颠迎上来。 “王爷,多损呐。” 萧彦眉峰微挑,“你同情他们?” 平安打了个寒颤,忙不迭摇头,笑嘻嘻地竖起两个大拇指。 “损得好,损得妙,损得呱呱叫。” 以前觉得他家王爷已经够损了,现在看来王妃也不遑多让呢。 “走了,去上阳宫。” 一坐进马车里,萧彦就迫不及待拉过顾楠的手,一把将她手腕上的佛珠摘了下来。 然后拿到眼前端详起来。 顾楠心头微沉,“这佛珠有问题?” 第222章 我家王爷 萧彦没说话,将佛珠一颗一颗仔细看了一遍,又放在鼻尖上嗅了嗅。 然后将佛珠交给了在车辕上坐着的温嬷嬷。 “仔细检查看看。” 然后才转头对顾楠解释,“不管有没有异常,以后永康宫送的东西,都不要轻易碰触。 你毕竟怀着孩子呢,小心为上。” 顾楠被这话里透露出来的意思惊了一下。 忍不住问:“王爷是怕太皇太后对孩子不利?” 萧彦沉默一瞬,道:“你知道皇兄皇嫂年过四十,为何只有怀恩一个孩子吗?” 顾楠隐约猜到了什么。 萧彦接着说:“在生怀恩之前,皇嫂曾先后怀过五个孩子。 前四个都是怀到三四个月的时候,突然小产了。 怀第五个的时候,皇嫂小心翼翼保胎,总算平安到生产,谁知生下来却是个死胎。” 顾楠倒抽一口气,下意识问道:“和太皇太后有关?” 萧彦顿了顿,摇头。 “那时候我在封地,并不清楚具体经过,只知道皇兄下令下查。 可查来查去,却没有任何线索。 太医们,甚至民间大夫都请进了宫,大家说法一致,说是皇嫂早些年陪着皇兄征战沙场,伤了身子,很难孕育孩子。” 顾楠,“王爷不相信这种说法?” 萧彦不置可否。 “皇兄后宫只有皇嫂一人,没有乱七八糟的嫔妃,也没有勾心斗角的腌臜事。 后宫只有两个主人,皇嫂和太皇太后。 皇兄也曾疑心,暗中调查许久,皇嫂怀孕时,太皇太后没送过任何东西给皇嫂。 她要么在五台山礼佛,要么在宫里礼佛。 就连皇嫂日常请安都免了,着实查不到任何与她有关的证据。” “那王爷为何会怀疑太皇太后?” 萧彦顿了顿,眉峰微挑。 “你不觉得有时候撇得越清,反而越可疑吗?” 顾楠没说话。 她不了解太皇太后,无从判断这件事,但她知道萧彦不是无的放矢之人。 她知道失去孩子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想想那么好的秦太后,竟然先后五次经历丧子之痛,该是多么痛苦啊。 她心里有些难受,下意识伸手放在小腹上,坚定地说, “便是拼死,我也会护住孩子的。” 萧彦捏了捏鼻梁,眼底闪过一抹无奈。 傻丫头。 只护住孩子有什么用? 难道不应该先护好自己? 望着顾楠一脸沉思,不知在想什么,萧彦往她旁边靠了靠。 “在想什么?” 顾楠抬起头,一双杏眼亮晶晶地,如同繁星。 “我在想刚才的事,王爷故意让我出面惩罚玉兰,是想告诉太皇太后,我不是一个软柿子,对吗?” 萧彦慵懒靠在车厢壁上,双手抱臂,眉头轻挑。 “唔,继续。” 顾楠想了想,接着说:“玉兰在蒲团里落了根针扎我,如果我不罚她,别人便以为我是软柿子,以后去永康宫,谁都敢欺我。 但我打了玉兰,太皇太后便会多几分忌惮。” “还有太皇太后将玉兰赏给王爷,王爷要我收下,是不想我落个妒妇和不孝的名声。 王爷我说得对吗?” 她睁着亮晶晶的大眼,笑盈盈看着萧彦。 仿佛一个猜中了谜语,等着大人奖赏的孩子一般。 萧彦目光微深,嘴角含笑。 “嗯,不算太笨。” 顾楠弯了弯眉眼,心里暖暖的。 她没考虑到的事,萧彦都替她想到了。 而且为了她的名声,萧彦选择做了恶人。 “本王今日给你打个样,以后再有人想给本王塞妾,王妃就这般处理。 不要傻乎乎地去和别人硬碰硬,可学会了?” 顾楠想了想,点头,模仿他的语气道: “嗯,这个长得丑,我家王爷不喜欢。” “这个太胖,我家王爷也不喜欢。” “王爷,是这样吗?” 她笑眯眯地看着萧彦。 萧彦却缓缓坐直身子,幽深的眸子定在她如花般的笑脸上,声音低沉。 “你刚才叫我什么?” “王爷啊。” “不对,前面两个字。” 顾楠眨了眨眼,前面两个字是..... “连起来再说一遍。” 顾楠脸微红,“我....我家王爷。” 我家王爷。 我家的.....王妃。 嗯,可真顺耳。 萧彦嘴角翘起,又往顾楠的方向靠了靠。 顾楠贝齿轻咬嘴唇,脸上热意蒸腾。 怎么就不经思考把这四个字喊出口了。 她后知后觉忽然想起萧彦刚才的话,那意思是说他并不想往府里纳妾? 这个念头一起,心跳忽然慢了一拍,有珍珠般的泡泡在心里泛起。 “王妃今日表现得真不错。”萧彦忽然开口。 她下意识脱口而出,礼尚往来一般。 “王爷也很厉害。” 话音一落,两人对视一眼,不由都笑了。 萧彦笑的胸腔微震,“王妃离开时对谢恒说的那番话,本王才知原来王妃对我这般看重呢。” 顾楠脸一红。 萧彦却话音一转,轻啧一声。 “谢恒长成那般,王妃还说他一表人才?” 顾楠一脸茫然。 “我什么时候说谢恒一表人才了?” 萧彦双手环胸,淡淡睨着她,一副你好好想想的样子。 顾楠眨了眨眼,反应过来。 “我那是为了宽慰玉兰才说的。” 萧彦呵呵。 “就他长得跟鸡仔般的模样,那叫一表人才?如本王这般模样,王妃该用什么词汇形容呢?” 顾楠...... 萧彦一副你最好想一个本王能满意的词汇。 这怎么还跟小孩子争糖吃似的? 顾楠无奈,觑着他的神色,眼眸微转。 “王爷玉树临风?” “哼。” “英俊潇洒?” “呵。” “王爷最好看?” 萧彦眸光微亮,放下手臂,单手支在凳子上。 语重心长道:“别看谢恒那小子一副一往情深的样子。 呵,本王送他个妾,还不是直接就收下了?可见男人的容貌不能当饭吃,不可太过在意。” 顾楠面上点头,心中腹诽。 不可太过在意为什么还要我夸你? 这男人真是难以琢磨。 顿了顿,她忽然抬头看向萧彦。 “王爷莫不是担心我对谢恒旧情未了?还是听到我夸谢恒,心中不快?” 萧彦倏然卡壳。 顿了顿,忽然坐直身子,以手抵唇,干咳两声。 “本王是担心你再被骗了。” 顾楠哦了一声,“王爷放心吧,谢恒说的任何一个字,我都不会相信的。” “很好。” 萧彦干巴巴应了一声。 顾楠觑着他讪讪的神情,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萧彦被她笑得浑身不自在,忽然欺身上前,捏住她的下巴。 故作恶狠狠的模样,“你不许再笑了。” 第223章小满?王爷? 男人带着薄茧的大手捏着下巴,语气虽然凶狠,手上却没有一点力道。 顾楠抬眸望着他,水洗过的眸子亮晶晶的。 以前怎么没发现萧彦还有这样的一面。 成亲才一日,她便已经知道了萧彦许多不同于先前的样子。 “我忍不住怎么办?” 她噙着笑意,轻轻地问。 萧彦的目光滑过她樱花般的红唇,喉头无意识滑动了下,轻声呢喃。 “忍不住便....不要忍了。“ 顾楠没听到后面的字,“王爷说什么?” 萧彦嘴角勾了勾。 “我说这样很好。” “什么很好?”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很好。” 说罢,手又往上抬了抬她的下巴,迫使顾楠与他四目相对。 “本王娶回来的是妻子,是王妃,不是一个客人。” 顾楠一愣,脑海中忽然想起昨夜还有今天早上的事情。 灵光一闪,忽然明白。 原来他忽然间沉了脸,是因为自己对他太过客气。 客气地对他道谢,客气地与他保持距离。 就连早饭,明明没有她爱吃的口味,她也像个客人一般,客客气气的什么也没说。 萧彦忽然低头下来,目光沉沉看着她。 两个人近的鼻尖几乎相触,呼吸间是彼此的气息缠绕。 他的声音低沉醇厚,说出的话却犹如锤子一般敲在她的心上。 “顾楠,你记住,在本王面前,你只需做你自己,不需要做任何隐忍。” 第一次有人这般坚定地维护她,告诉她做自己,不需要做任何隐忍。 顾楠心尖一颤,仿佛心头包裹的寒冰皲裂,有什么东西开始从心底泛出。 鼻子有些酸涩,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一个字。 “嗯。” 这时,车门忽然被人打开。 “三叔,三婶。” 萧怀恩兴冲冲地探脑袋进来,看到里面两人的姿态后,哎呀一声。 连忙用小手捂住眼睛,又忍不住从指缝里露出眼睛来。 嘴上喊着,“哎呀,朕什么都没看到啊,三叔你继续亲三婶。” 顾楠脸一红,这才发现马车竟然到了上阳宫外。 “臭小子。” 萧彦上前一把拎起萧怀恩的衣领,将他丢了下去,转身去接顾楠。 萧怀恩一落地,就哒哒哒往宫里跑。 “父皇,母后快出来看啊,三叔亲三婶了。” 顾楠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下去。 她没栽下去,是因为萧彦的手稳稳揽住了她的腰。 因为这个插曲,她走进上阳宫的时候,迎接她的便是秦太后打趣的眼神。 以及......太上皇飞来的横靴。 当然,靴子是奔着萧彦去的。 太上皇揪着萧彦低吼,“混账,你就不知道节制点?她肚子里怀着孩子呢。” 顾楠被这话闹了个大红脸。 “别理他们兄弟俩,见面就鸡飞狗跳的。” 秦太后拉着顾楠径直进了内殿说话。 “你也别怪太上皇说话没遮拦,我们膝下只有怀恩一个。 他总想着让你们多生几个,将来子孙绕膝,才是福气。” 提起孩子,秦太后眼底有一闪而过的难过。 顾楠笑着摇摇头,“不会,我知道皇兄和皇嫂都是为我们好。” 见她很自然地随着萧彦改口叫了皇兄皇嫂,秦太后看着她的目光盈满笑意。 顾楠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皇嫂为何这般看我?” 秦太后拉着她的手,道:“本宫第一次宣你进宫来的时候,我便觉得那小子表现得不对劲。 原来早早就惦记上你了呢,如今看到你们两个感情这般好,我真是打心眼里高兴。” 顾楠心里有些发虚。 也不知道秦太后从哪里看出她和萧彦感情好的。 说到这里,秦太后忽然扑哧笑了。 “本宫现在想起来第一次召你进宫时候的情形,还觉得好笑。” 顾楠一脸不解。 秦太后接着说:“你那会儿口口声声说喜欢小满,本宫当时吓了一跳。 心想你一个世子夫人怎敢直接把喜欢外男挂在嘴上?定然是小满那混小子拐的你。 你走后本宫就把这混小子叫进宫打了一顿,才知道你口中的此小满非小满。” 顾楠茫然,“什么此小满非彼小满?小满和王爷?” 秦太后惊讶挑眉,“你还不知道吗?阿彦他出生在小满那日,所以乳名就叫小满。 这乳名还是太上皇给起的呢。” 顾楠错愕地瞪圆了眼睛。 萧彦的乳名叫小满....... 难怪在报国寺那次,他听到自己对着霜花鹞叫小满的时候,脸色特别古怪呢。 秦太后留他们夫妻俩在上阳宫用了午膳,饭后,见太上皇困倦不支,两人便告辞回家。 回程的马车上。 萧彦双手摁在凳子上,挑眉笑吟吟地看着顾楠。 “本王这么好看吗?从上马车到现在,你已经偷偷看了本王十三次,笑了十三次。” 顾楠一双杏眸亮晶晶的,用上次萧彦回应她的话直接反问回去。 “王爷若不看我,又怎知我看了你多少次?我这么好看吗?” 哪知萧彦耸了耸肩,“本王的王妃当然好看。” 顾楠败下阵来。 她可比不过萧彦,这种话张口就来。 回到摄政王府,她眸光微转,笑眯眯吩咐如花:“小满去哪儿了?” 如花道:“小满这会儿应该在吃午饭呢,最近这家伙可能吃了,奴婢去找它来。” 说着转身出去,满院子呼喊。 “小满,小满,你跑哪儿去了?” 萧彦本来在靠窗的榻上拿了一本书在看,听着满院子呼喊小满的声音,不由眉头微挑。 不过片刻,小满迈着细长的腿嗖嗖嗖窜了进来。 跟着顾楠这三个多月,它长大了不少,已经到人的膝盖那么高。 浑身毛色晶莹剔透如霜花一般,身材瘦削,但一双眸子宛若雄鹰一般锐利,雪白的尾巴骄傲地卷翘着,犹如一只即将征战沙场的将军。 小满一口气冲到顾楠身边,歪着脑袋在她脚边蹭了蹭。 顾楠摸着它光滑的皮毛,拍了拍它的脑袋。 “小满坐下。” 小满乖巧地趴下两只前蹄,坐在了她跟前。 “小满真乖。” 顾楠笑眯眯夸了它一句,随后拿出一个银色的项圈,项圈下面带着一个红色的铃铛。 将项圈套进小满脖子里,打量一番满意的点头。 “嗯,小满可真好看。” “带上这只项圈,小满就是全京城最好看的狗了。” “以后我听到铃铛响,就知道是小满回来了。” 小满扭了扭脖子,听到发出的清脆铃铛声,忍不住龇牙用狗语表示抗议。 人家是一只凶猛威武的猎犬,不是公主犬。 才不要带什么铃铛呢。 无奈顾楠似乎听不懂她的抗议,甚至又上手给铃铛正了一下方向。 小满无奈地抬眸看向萧彦。 萧彦双眸微眯,慢吞吞走过来,打量着那个一口一个小满乖,小满听话,小满坐下的小女人。 伸手握住顾楠的手腕,无奈地看着她。 “你都知道了?” 第224章光棍营 顾楠抬起头笑盈盈地看过来。 “知道什么?” 那似笑非笑的狡黠模样,看得萧彦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顾楠眉尖微蹙。 “王爷捏疼我了。” 萧彦下意识松开手,见那皓如霜雪般细腻的手腕上留下一圈淡淡的红痕,眼中不由闪过一抹懊恼。 “很疼?” 他转身要去找药膏。 顾楠伸手扯住他的衣袖,不再捉弄他。 “不疼,一会儿就消了。” 萧彦目光落在扯住他衣袖的小手上,顺着力道坐在了她旁边。 看着顾楠两只手捧着小满的脸揉了揉,捏着腮边柔软的皮毛往外一扯。 小满圆圆的脸被扯成一张饼。 狗嘴裂成了一个弯弯的弧度,成了一张微笑的饼。 只有那双上挑的眼坚持瞪着,保持着它猎犬最后的尊严。 萧彦无奈挑眉,“还装傻?” 顾楠几乎一瞬间就迷上了捏狗狗脸的这种柔软手感。 又将小满的脸揉成了一个面团,才挑眉看了萧彦一眼。 “明明是王爷在装傻,我说的对不对啊,小满~” 她故意拉长了声调叫着小满。 也不知道是在叫狗还是叫人。 萧彦磨了磨牙,“皇嫂告诉你的?” 顾楠嗯了一声,“我更好奇王爷当初为何要将小满送给我?” 萧彦微怔,“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才猜到的。” 捡到小满时,她便知这是一只十分名贵的犬,还特地留了口信,以便主人来寻。 结果几个月过去了,都没人来寻它。 她还猜测小满是不是被主人遗弃了,今儿秦太后一番话让她恍然大悟。 小满对生人十分有戒备心,即便是在顾家,见到母亲和嫂子多次后才不再朝着他们低吼。 但小满在报国寺第一次见到萧彦不仅没叫,还朝着他摇了摇尾巴。 当时她的注意力都放在萧彦为何对狗的名字咬牙切齿了。 如今再想想,一切便都有了答案。 顾楠杏眸看向萧彦,眼底带着两分探究。 “王爷为何要在那时送我一只狗?” 萧彦眸光微闪,故作不在意道:“一只狗而已,你要养,我恰好有而已。” 话音一落,门外响起平安超大声的反驳。 “才不是呢,这只霜花鹞是王爷听说王妃想养狗后,特地花了一万两银子去叶大公子那里抢来的。 然后又威逼属下想方设法,还要顺其自然送到王妃跟前。 属下头发都快想秃了才想到让霜花鹞去撞王妃的马车。” 萧彦抓起桌上的一只茶盏砸了出去。 “滚。” 平安笑嘻嘻接过茶盏,“好嘞,滚之前再容属下啰嗦一句。 王爷还做了许多用心良苦的事,王妃想知道,直接问属下就好。 王爷他好面子.....啊,属下这就滚。” 平安的声音消失在院子门口。 顾楠看着一抹暗红在萧彦在脸上蔓延,一路蔓延到耳根下。 她心头痒痒的,只觉得心底的小泡泡越来越大。 她正好想养,他恰好有? 哪里有那么多巧合,是他有心。 这让她内心有着说不出来的熨帖,再想想自己对萧彦的客套,心中一时又有些歉然。 她以后也应该对萧彦更好才是。 “多谢王爷。” 萧彦嗯了一声,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给它起名叫小满?” 顾楠,“想一辈子圆圆满满。” 萧彦嘴角微抽。 难道不应该叫小圆? “你就没觉得这个名字很亲切?” 这是萧彦第二次问她这个问题了。 顾楠纳闷,端详着萧彦那张脸,忽然悟了。 “嗯,我现在觉得很亲切。” 和王爷同名嘛。 萧彦有些挫败地揉了揉脸。 难道报恩报错了? 不可能啊,明明他调查的所有资料都显示,当年救他的人,一口一个小满哥哥的人就是顾楠啊。 为什么她一点记忆都没有呢? 小没良心的。 竟真将他忘了? 察觉到他似乎有些不高兴,顾楠问道:“若是王爷觉得小满这个名字不妥,我可以给它换个名字。” “不用。” 萧彦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起身往外走去。 “我出去一下。” 顾楠望着他的背影,低头继续对小满的脸揉圆捏扁。 “同样都叫小满,还是你的心思更好猜。” 小满已经躺平在她脚下,从开始的反抗变成了享受。 反抗不了就享受,还能咋滴? 如花从外面进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又难掩兴奋。 “姑娘,奴婢都打听清楚了。” “什么?” “王爷身边没有任何女人,既没通房也没丫鬟,太皇太后先前赐过一个通房,王爷没要,直接给送出去了。” 顾楠微愣。 他一个皇族子弟,又是摄政王,身边竟然连个通房都没有? 如花笑嘻嘻地冲顾楠挤眼睛。 “看今儿的情形,王爷是真的疼姑娘,爱重姑娘呢。” 顾楠脸一红,心底莫名升起一股窃喜。 “在想什么呢?” 听到萧彦的声音,顾楠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又回来了。 “王爷有事?” 萧彦点头,“走吧,出去见见人。” 顾楠疑惑,“见谁?” 门外响起平安的声音。 “王爷,人都齐了。” 顾楠转头朝外看去,见院子里乌压压站了一帮人。 “这是?” “让府里的人来拜见王妃。” 萧彦起身,率先出门。 顾楠随后跟了出来,刚在廊下站定,震耳欲聋的喊声吓了她一跳。 “拜见王妃。” 院子里的人齐刷刷跪倒在地,动作那叫一个整齐划一。 顾楠深吸一口气,放眼望去。 满院子黑压压的人,全是清一色的男人。 平安站在最前方,巴拉巴拉一通介绍。 护卫统领,管事,管园子的,采买,就连厨房的厨子。 清一色,全,是,男,人! 除了她陪嫁过来的丫鬟和管事媳妇,偌大的王府,竟没有一个女人。 如花小声嘀咕,“这哪里是王府,简直就是光棍营啊。” 平安瞪圆了眼睛,“你怎么知道大家都是光棍?” 顿了顿,连忙用骄傲又自豪的语气大声道:“王妃,这都是因为我们王爷洁身自好。 属下可以自豪地说一句,我们王府就连飞过的鸟儿都是公的。” 顾楠...... 萧彦斜眼睨了平安一眼,冷哼。 “你们做光棍很自豪?” 平安脸一垮。 谁愿意做光棍啊。 可王府连只母苍蝇都没有,没有资源啊。 以后能不能摆脱光棍的身份就靠王妃了。 平安眼巴巴看向顾楠。 顾楠微囧,手里忽然多了一个小箱子。 萧彦目光含笑,用下巴点了点。 “打开看看。” 顾楠打开箱子,不由愣住了。 第225章一心一意 箱子除了库房钥匙、对牌和账本,还有一本花名册,花名册上记录着府里所有人的信息。 名册下面是府里下人的卖身契。 在卖身契下面,还压着厚厚一摞银票。 顾楠心中微动,“王爷这是?” 萧彦含笑而立,眸光湛湛。 “以后王府中馈,就全部交给王妃了。” 他目光扫过满院子的人,眼神冷厉。 “若有不服王妃调配者,杖责五十赶出王府,顶撞王妃,以下犯上的,当场杖毙。” 哗啦。 满院子的光棍,不,下人都跪下了。 声音嘹亮,响彻云霄。 “一切但凭王妃吩咐,唯王妃之命是从。” 平安多机灵啊,还顺便加了一句。 “我们大家的终身幸福就靠王妃了,求王妃给我们说个媳妇啊。” 满院子的男人们都笑了。 顾楠转头看向萧彦,心头沉甸甸的。 钥匙,对牌,账本,卖身契,银票。 这一切无不在昭示着一个事实:萧彦是真的信任她! 这份信任让顾楠心头情绪翻涌,眼眶有些酸涩。 当初在文昌侯府,淮阳郡主在成亲第二日便将管家权给了她。 却只给了库房钥匙,对牌和账本。 她盘过账后才知道侯府账上只剩了不到两千两银子。 一没有银钱,二没有下人的卖身契,她管起家来十分吃力。 侯府那些多年的老奴仆,仗着家生的资历,根本不将她放在眼里。 她吃了不少暗亏,也曾背地里朝着谢恒抱怨,想让谢恒帮她将下人们的卖身契要过来。 谢恒却说:“卖身契在母亲手里也是一样的,哪个下人不听使唤,你尽管让母亲责罚便是。” 次数多了,她便知道谢恒指望不上,硬生生咬牙一点点将侯府管了起来。 而如今萧彦却毫不保留,将整个王府都托付在她手上。 她摩挲着箱子上的花纹,深吸一口气,认真对萧彦道:“王爷放心,我必不辜负王爷重托。” 萧彦弯了弯唇,“嗯,我信你。” 我信你。 简简单单三个字,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顾楠却觉得无比动听。 这时外面有内侍的声音响起。 “陛下有事召王爷进宫。” 萧彦看了顾楠一眼。 顾楠笑了笑,“王爷去吧,我先熟悉熟悉家里的情况。” “我将平安留下来,有什么需要问他。” 萧彦离开了,顾楠遣散下人,抱着箱子回了房间。 先叫了自己的四个大丫鬟进来。 如花笑嘻嘻地问:“姑娘有什么要吩咐的?” 顾楠突然道:“以后改口叫我王妃吧。” 如意和如花对视一眼,眼睛都亮了。 如意道:“王妃一心一意同王爷好好过,以后日子一定美满如意。” 顾楠忍不住笑了。 萧彦如此这般待她,让她心中忍不住对未来的日子生出了几分期盼。 她想试试对萧彦好,认认真真同萧彦过下去。 日子都是人过出来的。 这辈子已经与前世完全不同了,她也应该要往前看。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分配四个大丫鬟的差事。 “以后如意协助我管家管账,一会儿带人去清点府里库房,重新造册。 如花管着我的嫁妆,对接庄子和铺子上的管事,今儿先带人清点嫁妆入库。 如玉管吃食以及院子里的人事,如眉贴身负责我的安全。” 四个丫鬟都应下来,分头行动。 顾楠则开始盘账,这一盘便是一下午。 萧彦从宫里回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正房里亮着灯,顾楠坐在桌前,正在奋笔疾书。 烛火将她的侧影温柔勾勒在窗上,温柔而宁静。 萧彦靠在门上怔怔看了许久,忽然觉得王府有了家的感觉。 顾楠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抬眸才发现他。 “王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 萧彦慢吞吞走进来,没说自己已经看了她许久。 顾楠倒了杯茶给他,主动问道:“陛下可是有急事?” 察觉到她态度的轻微变化,萧彦眸光微亮。 却也没瞒她,“再过几日是先皇冥诞,太皇太后坚持让谢恒来主持。” 谢恒? 顾楠蹙眉,“这是礼部的差事呀。” 谢恒不是在工部? 萧彦揉了揉眉头,“太皇太后说她梦到了先皇,先皇叮嘱她多疼爱南烟县主几分。 陛下没办法,只得答应将谢恒调到礼部,做礼部侍郎。” 太皇太后一句先皇指示,便是他在场,也没办法反驳。 “王爷觉得谢恒主持此事不妥?” 萧彦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想不明白太皇太后的用意。” 文昌侯。 谢恒刚接了礼部侍郎的调任旨意,满脸喜悦地拉住孟云裳。 “云裳,你是怎么做到让太皇太后答应调任我做礼部侍郎的?” 礼部侍郎,清贵又有实权,比他那个工部郎中好太多了。 孟云裳一脸娇羞地靠在他怀里,眸光微闪。 顾楠请安时跪的那只蒲团里的针,根本不是玉兰不小心落下的。 而是太皇太后心腹王嬷嬷吩咐玉兰放进去的。 她今儿一早去永康宫请安的时候,恰好听到了王嬷嬷在吩咐玉兰。 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太皇太后的意思,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她在太皇太后面前提了一句,果然太皇太后便答应了将谢恒调任礼部的事。 “太皇太后疼我嘛,且她本就欣赏恒郎的才华。” 谢恒被这话捧得极为舒服,不由低头亲了她一口。 “还要多谢夫人为我奔走。” 孟云裳搂着他的脖子撒娇,“那你要怎么报答人家?” “云裳想要什么?” 孟云裳眸光微转。 “你不许去玉兰的院子。” “你不是让她去住最西北角的院子了,我平日里压根不往那边走。” 一想到自己再也不用在工部受苦,谢恒的脸色又柔和几分。 “我以后一心一意只同你过。” 孟云裳满意地笑了。 “我还要管家权,从明天开始,家里一切我说了算。” 谢恒满口答应。 “好,我这就去和母亲说,让母亲把管家权给你。” 谢恒立刻去找了淮阳郡主,将管家钥匙,对牌以及账册都拿了过来。 “母亲说了,明日一早便让全府下人都来拜见你,当前家里头一件事,便是要给巧玉备一份体面的嫁妆。” 孟云裳摩挲着手里的钥匙和对牌,眼前忍不住泛起意在必得的光芒。 文昌侯府,终于是她说了算了。 她一定要将文昌侯府打理得蒸蒸日上,比在顾楠手里好一百倍。 翌日天刚亮,孟云裳就起来梳洗打扮,带着下人威风凛凛去库房盘查。 可当打开库房的门时,她整个人都傻眼了 第226章父亲? 偌大的侯府库房,靠墙摆着满满的架子。 但十个架子九个都是空的,剩下那一个摆着一堆破破烂烂的东西。 缺了角的茶盏,破了口的美人瓶..... 即便有些整齐的,看起来也陈旧不堪。 孟云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是她心心念念要握在手里的侯府? 明明几个月前,侯府的东西还都是精美不凡,库房里也塞得满满当当。 转头死死瞪着管事婆子,厉声诘问。 “库房里的东西呢?都去哪里了?” 管事婆子支支吾吾。 “以前很多东西都是顾....摄政王妃的嫁妆,和离时搬走了。 还有一些被夫人拿去给世子夫人您做聘礼了。” 管事婆子目光闪烁,不敢说库房里还剩下的好东西被淮阳郡主先一步拿去给谢巧玉了。 孟云裳黑着脸去了账房,一看账上只剩了五百两银子,气得险些把账本撕烂。 所以她费尽心思,心心念念拿到手的就是一个空壳子侯府? 她气冲冲去找谢恒,却被小厮告知谢恒已经随礼部尚书去皇陵准备先皇冥诞祭祀。 她拿着账本去找淮阳郡主要钱。 淮阳郡主两手一摊,“家里账上的钱都给你了啊。” 孟云裳不信,“侯府怎么可能只剩几百两银子?是不是婆婆你私藏了?” 淮阳郡主不承认,“这可真是天大的冤屈,府里原本就是这般模样。 这是冬日,庄子上还没有收成,开了春,庄子上陆续便有进账了。 再说原先顾氏管家的时候也是这样,怎么到了你手里就管不了?” 淮阳郡主一脸不悦,“我看分明是你不如顾氏,既如此,倒不如把管家权还给我。” 孟云裳气得两眼发黑。 顾楠,又是顾楠。 顾楠到底哪里比她好? 淮阳郡主被她狰狞的神色吓了一跳,连忙又缓和了语气。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如今你成了恒儿的正妻,瑞哥儿便是侯府长子嫡孙。 将来这偌大的侯府都是瑞哥儿的,你把侯府经营好了,将来瑞哥儿才有好日子过不是?” 提起儿子谢瑞,孟云裳怒色微敛。 至少她有一样比顾楠占优势。 她儿子谢瑞快五岁了,又聪明伶俐,过不了几年就可以去考科举。 她风光的日子在后头呢,能笑到最后才算本事。 淮阳郡主接着说:“不如就先用你的嫁妆将侯府撑起来,权当侯府借你的,等庄子上有了进项,咱们再拿去做些生意。 顾氏能做生意,咱们家也能做生意,等做生意赚了钱再把你的嫁妆还回来。 这钱财啊,放在手里就是个死物,只有用钱来生钱,那才是经营之道。” 孟云裳觉得有几分道理,怒气逐渐散去。 “那说好了是借我的嫁妆,将来婆婆可要还我。” “还,肯定还,我们是一家人,我的将来也是要留给瑞哥儿的。 整个侯府都是瑞哥儿的,我留着钱财做什么?” 淮阳郡主满口答应。 孟云裳捏着账本离开了。 她前脚刚走,淮阳郡主脸色便耷拉下来。 吩咐身边的嬷嬷:“去盯着她点,一定要让她给巧玉准备一份体面的嫁妆。” 谢巧玉要嫁给萧逸做侧妃,日子定在了年后。 嬷嬷应声而去。 孟云裳自以为与淮阳郡主达成了协议,便指挥下人将她的嫁妆整理出来,分门别类入库登记。 虽然安郡王府给的嫁妆不多,但母亲安郡王妃的嫁妆私产都给了她。 两个庄子,四个铺子,一百亩良田,还有十来个箱子的衣裳首饰。 孟云裳把玩着匣子里的朱钗首饰,忍不住在头上多簪了几支,脸上又挂起了笑容。 “世子夫人,您父亲来了。” 父亲? 孟云裳先是一惊,随后露出一抹狂喜。 斥责丫鬟,“怎么不赶紧把郡王迎进来?” 丫鬟是她从安郡王府陪嫁过来的,闻言面色古怪。 “不是郡王,是您先前的父亲,孟秀才。” 孟云裳脸上的笑容僵了下,随即脸色一沉。 “什么先前的父亲?我只有一个父亲,是安郡王。” “以后不相干的人,直接撵出去便是,不要什么人都往府里放。” 丫鬟领命,正要出去,外面忽然响起咋咋呼呼的责骂声。 “臭丫头拣了高枝儿就想飞,连你老子都不认了?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还......” 孟云裳脸色大变,三步并作两步冲了出去。 “你住口。” 孟庆祥气冲冲走过来,“你敢和我这般说话?” 孟云裳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笑脸迎了上去。 “爹,你怎么来了?刚才都是误会,是下人没禀报清楚,我不知道来的是您。 走,有话咱们屋里说。” 她亲热地拉着孟庆祥往屋里走。 孟庆祥满脸不悦,“你这侯府的下人竟连话也说不清楚?这样的丫头就该打一顿发卖出去。” 丫鬟张了张嘴,看到孟云裳满脸不悦的眼神,委屈地退了下去。 孟云裳倒了杯茶递给孟庆祥。 “爹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孟庆祥穿着一身儒衫,看着有几分文质彬彬,但那双过于活泛的吊稍眼却不停地在打量着屋内的摆设。 他没接孟云裳递过来的茶,冷笑一声。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爹啊,都大半年没回去了,要不是前儿我进城找你,还不知道如今你已经攀了高枝儿。” 他上下打量着孟云裳满头珠翠,眼底忍不住露出一丝贪婪。 “啧啧,成了县主,如今又做了侯府世子夫人,到底不一样了。你这一身打扮就值不少银子吧?” 目光从孟云裳身上移到旁边的匣子上,双眼更亮了。 孟云裳满脸警惕地将匣子合上,眼底带着压抑的厌恶。 “说吧,是你又需要酒钱了?还是成栋又赌输了?我先前给家里的银钱呢?” 孟庆祥脸色一沉。 “就你给那几个子,够干什么的?都不够你老子我买几坛好酒。” 孟云裳火冒三丈。 “前几年世子给我的银钱,一大半都进了你的口袋,你怎么还有脸要?” 孟庆祥也火了。 “臭丫头,我养你这么多年,花你点银子怎么了?识相的话,就赶紧拿钱出来。 不然别怪我.....呵呵。” “你想怎么样?” 孟庆祥眼珠子转了转。 “你明明是老子生的,老子养的,怎么突然就成了郡王府的县主? 你说这事我是不是应该去郡王府好好说道说道。” 孟云裳脸色一白,连忙解下腰间的荷包丢给他。 “这些钱你拿去,若是让我知道你在外面胡说八道,以后一文钱也别想从我这里拿走。” 孟庆祥打开荷包扫了一眼。 “一百两?你打发叫花子呢?” 眸光落在孟云裳手底下的木匣子上,上前一把夺过来。 “这些东西应该能值不少钱,算你孝敬我的了。” “你你!” 孟云裳气得浑身颤抖。 “过几日我再来,以后就照着这个标准准备。 放心,只要你维持这个标准,我保证我这张嘴一定闭得严严实实,绝不多说一个字。” 孟庆祥得意洋洋,抱着匣子扬长而去。 孟云裳气得一把打落桌上的茶盏,神色阴沉至极。 只有死人的嘴才是严实的。 孟庆祥是不能留了,不然她的秘密早晚会被揭穿。 第227章南烟县主是假的 今日萧彦上朝处理朝政,顾楠便决定去巡查王府的铺子和庄子。 她这个新主母总得熟悉一下王府的产业。 王府的铺子都有专门的掌柜在打理,顾楠今日只是了解熟悉,并不盘账。 一个时辰便将所有铺子转了一遍,又去巡城外的庄子。 萧彦名下有两处庄子,一处在通州,距离较远。 另外一处在京城郊外的春山里。 如玉兴匆匆提议:“听闻春山的庄子里有温泉,王妃到了庄子上可以泡泡温泉解乏。” 顾楠也忍不住生出向往之意。 “好,咱们便泡了温泉,吃了午饭再回来。” 话音一落,马车忽然一顿。 春山并不高,山路修得十分平整,便是马车走在上面也并不吃力。 如玉掀开帘子一角,问道:“怎么了?” 不远处响起急切的呼救声。 “救命啊,救命。” 不远处半人高的草丛里趴着一个人,看不清模样,只看到抬起来摆动的袖子是一截儒衫。 “求善人救救我,我与女儿失散了,又被大石头压住了脚。” 顾楠拧了下眉头,吩咐周武。 “去看看怎么回事?” 周武跳下马车,三步并作两步走进草丛。 草丛里趴着一个人,形容狼狈,脸色惨白,左腿被一块大石压住,动弹不得。 他上前用力将石头推开,将男人扶了起来。 “你还好吗?” 男人疼得浑身哆嗦,“左腿被石头砸伤了,麻烦善人将我扶到路边向你家主人道谢。” 周武将人扶过去。 男人疼得龇牙咧嘴,靠在马车旁,单只脚站着,弯腰拱手朝马车拜了拜。 “多谢善人救命之恩,还请善人留下姓名,改日一定登门道谢。” 顾楠从帘子一角往外看去。 男人弯着腰,看不清楚长相,隐约能看到留着短须,穿着学士儒衫。 应该是个读书人。 她冲如玉摇摇头。 如玉便放下帘子,道:“先生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不知先生可有办法下山?” 男人摆摆手,“我与女儿一起来的,麻烦护卫小哥将我放在路边,等我女儿来寻我。” 顾楠看到他的衣摆被鲜红的血迹渗透了,便低声吩咐周武留一瓶金疮药给他。 周武按照顾楠的吩咐,将人扶到路边的石头上坐下,并留了一瓶金疮药。 “你的伤要尽快处理。” 随后便回来继续赶车。 顾楠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看去,见那男人正坐在路边,撩起裤腿,正准备上药。 这次她看清了男人的样貌。 面色苍白,吊稍眼,高颧骨,下巴有些尖。 似乎有些眼熟,却又一时间想不到在哪里见过。 顾楠蹙了下眉头。 马车行出去没多远,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男人的叫喊。 “孟云裳,你死哪儿去了,把老子丢这里算怎么回事?” 孟云裳? 顾楠倏然一僵,脑海里灵光闪过。 她想起来这男人是谁了。 是孟云裳的养父孟秀才。 前世孟云裳做了谢恒的平妻,孟秀才时常去府里。 她偶尔见过几次,所以记得他大概的样子。 孟秀才怎么会来这里? 莫非孟云裳也来了春山? 顾楠正疑惑间,马车突然起了剧烈的颠簸。 马儿尖锐而又刺耳的嘶鸣声传来,紧接着马车剧烈摇晃起来,整个车厢往左边翻去。 顾楠和如玉跌成一团,后背狠狠撞在了车厢壁上。 “姑娘。” 如玉紧紧抓住顾楠的手,惊恐地叫出了旧日的称呼。 原本坐在马车另一角的如眉冲过来,一只手扣着车窗,另外一只手紧紧抓住顾楠的手。 探头往车外看了一眼,“不好了,马受惊了。” 顾楠心头一紧。 来不及问什么,紧接着更剧烈的颠簸传来。 车厢在半空中硬生生调了个方向,然后是马儿尖锐呼啸着,朝着山下冲去。 车门在颠簸中打开了,顾楠看到两匹马儿扬着前蹄,疯狂地朝着山下冲去。 它们四蹄乱踏,地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震得人耳膜发出一阵轰鸣。 周武死死拽着缰绳,手上青筋暴凸,却仍旧抑制不住马儿狂奔,反而被马拖得踉踉跄跄,几乎跌倒在地。 马车疯狂往下跑,呼啸的冷风钻进来,刮得人脸生疼,一颗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 顾楠强压下心头的恐惧,吩咐如眉:“快,出去帮周武。” “可是王妃的安全......” 顾楠急切道:“先制住马,不然真冲下去,我们所有人都得死。” 如眉咬牙,松开顾楠,纵身钻出了马车。 顾楠一只手死死抠住车窗,另一只手紧紧握着如玉的手,两人手心里都是汗涔涔的。 看着如眉跳到马车左边,与周武一左一右,死死勒住了马缰绳。 马儿仰着前蹄嘶鸣,但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感觉到马车逐渐平稳下来,不再颠簸,顾楠整个人虚脱般靠在车厢上,与如玉对视一眼。 如玉脸色苍白,一说话声音都在发抖。 “姑娘你还好吧?” “我......” 顾楠刚一开口,马车忽然又急速颠簸起来。 她惊慌转头看去,就看到原本逐渐平静下来的马儿突然又扬起前蹄,疯狂朝着路边冲了过去。 路边是..... 坐着正低头上药的孟秀才。 顾楠瞳孔微缩,失声尖叫,“快让开。” 听到声音的孟庆祥抬头就看到两匹马儿朝自己疯狂扬起前蹄,眼看就要踩踏下来。 他吓得一激灵,就地打了个滚,爬起来拖着一条腿就往前跑。 谁知两匹马却像疯了一般,他往哪儿跑,马儿就往哪边追。 死死咬着他不放。 孟庆祥吓得几乎要尿裤子,拖着一条腿连滚带爬,慌不择路,竟然滚向了悬崖边。 两匹马儿径直奔向悬崖。 马车里的顾楠死死抓着车厢,呼啸吹进来的风让她根本睁不开眼睛。 心中的恐惧一瞬间升到了极点。 外面响起周武的大喊声,“弃车,救人。”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一前一后窜进了车厢。 如眉抱住顾楠,跳下了马车。 紧接着周武抱着如玉也跳了下去。 哐当。 他们刚跳下车,马车便冲出了悬崖,直直坠落下去。 与此同时,还伴随着一声凄惨的叫声。 “救.....救命啊。” 一道迅捷的人影在顾楠跳车的同时,飞快窜出来,一把扑向悬崖。 抓住了孟庆祥的一只脚。 孟庆祥头朝下悬挂在半空中,整个人吓得胆裂魂飞,骨寒毛竖。 刚才还想不明白的事突然在这一瞬间醍醐灌顶,想也不想地大声嘶吼。 “救命,求善人救我上去,我有一桩大功劳送你。 南烟县主,安郡王府的南烟县主她是假......” 第228章歉疚 “假啊.....啊啊啊” 孟庆祥的话尚未说出口,整个人忽然间直直摔了下去。 刚才忽然窜出来,死死拽住孟庆祥一只脚的人是个身材瘦削的年轻人。 年龄约有十四五岁,同样穿着一身学子儒衫。 此刻他傻傻看着手上仅剩的一只鞋,鞋上还沾着湿漉漉的青苔。 他愣了片刻,趴在悬崖边上发出凄厉的叫喊声。 “爹,爹啊。” “爹你不要吓我啊,成栋害怕啊。” 年轻人哭得撕心裂肺,叫喊声吸引了不少人。 “成栋,成栋,你找到爹了吗?” 人群后传来急切的声音,孟云裳带着人拨开人群,急匆匆冲了进来。 孟成栋看到她,捧着一只鞋递到孟云裳面前,哭得鼻子一把泪一把。 “姐你咋才来啊,爹他掉下悬崖去了啊。” “我使劲使劲想拉住他,可还是没拉住。” “怎么办啊姐,爹是不是摔死了啊?” 孟云裳浑身一颤,白着脸一把抓住孟成栋,哭着问:“爹好好的怎么会掉下悬崖?” 孟成栋抹了一把泪,抬手满脸愤恨地往前一指。 满脸愤怒地喊道:“是她,姐,是她家的马车把爹爹撞下了悬崖。 我刚才亲眼看到的,马车也跟着摔下去了。” 孟云裳眼底像淬了毒一般,咬牙切齿。 “顾楠,你杀了我爹!” 顾楠扶着如眉走过来,脸色苍白,眉宇之间惊恐之意尚未散去。 眼睁睁看着马车摔下悬崖,如果不是如眉和周武,她和如玉就跟着马车一起摔下山崖了。 一想到这里,她整个人就后怕不已。 见孟云裳与孟成栋姐弟俩满脸怨恨看过来,她还在轻颤的手紧紧攥了攥。 刚才的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了,快得她没有任何思考的时间。 喉头有些发干,她抿了抿嘴唇,吩咐周武。 “多召集些人下去找,要快。” 春山并不高,山势平缓,人未摔下去,未必没有生还的希望。 周武神色凝重,立刻点头离开了。 顾楠又吩咐如玉:“尽快下山去寻大夫,再让人去请徐院判,一定要快。” 如玉刚一离开,孟云裳便扑了过来。 如眉上前一步,伸手拦住她。 孟云裳没有坚持上前,而是怔怔望着悬崖的方向,泣不成声。 “我自小被父亲捡到,虽然不是亲生的,但父亲却待我如亲生女儿一般。 他虽然只是一个秀才,平日里靠着抄书赚取些许酬劳,却从不舍得我吃一点苦。 如今我找回亲生父母,感念养父恩德,今日带他和弟弟二人来春山,是想赠与他一处上好的庄子。 我只是想让他亲眼看看庄子,泡泡温泉,谁知刚上春山他就.....就被人害了。” 孟云裳泪眼婆娑,悲痛欲绝,一番深情孝顺的话让周围的人听者落泪,闻着伤心。 “我认得她,这是安郡王府新找回来的南烟县主。” “回到亲生父母身边,还不忘记养父的教养之恩,南烟县主有情有义啊。” “她养父是个秀才啊,可惜了,闺女的福没享上就被人害了。” 围观百姓的话,让孟云裳哭得更为伤心。 顾楠抿着嘴唇走向孟云裳。 确实是她的马车追着孟秀才,才导致孟秀才摔下了悬崖。 这是事实,她不能不认。 若孟秀才真的摔死在山下,她难辞其咎。 心中的内疚山呼海啸般涌来,几乎将她淹没,说出的话带着两分轻颤。 但还是先向孟云裳姐弟俩低声道歉。 “对不住,我的马突然受惊发狂,意外害得令尊掉落悬崖。 我已经派人下去找了,春山不高,说不定还有希望。” 孟云裳倏然抬起头,恶狠狠推了顾楠一把。 看着顾楠的目光几乎要将她撕了,“希望?从山上摔下去,你和我说还有活着的希望? 那好,我把你从这里推下去,你试试看还能不能活着?” 顾楠踉跄着险些跌坐在地。 如眉稳稳托住她的腰,将她扶起来,看着孟云裳的目光露出两分冷意。 顾楠冲如眉摇摇头,继续道:“我也派人下山去请大夫了,没找到人之前总有希望的。 如果真的不幸......” 她顿了顿,想着孟秀才一条命终究是无辜的,心头一时有些艰涩。 “我会尽所能赔偿......” “我若养父真的摔死了,我要你偿命。” 孟云裳恶狠狠打断她,“我已经让人去报官了,很快京兆府就会有人来。 顾楠,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算你是摄政王妃,也不能例外。” 顾楠眉头微蹙。 四周百姓顿时倒抽一口气。 “摄政王妃?” 孟云裳听着百姓们低声的议论,抬头又一脸凄苦地看向顾楠。 “我知道我平日里对摄政王妃多有得罪,但那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恩怨,与我养父无关啊。” “王妃对我有任何不满,都可以冲我来,便是打我骂我,我也绝不多说一个字。” “可我养父他是无辜的啊,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秀才,王妃为何狠辣到要他性命?” 一声声含泪的悲声质问,让百姓们义愤填膺,愤怒地瞪着顾楠。 “听说摄政王妃与先前的丈夫和离,便是因为南烟县主,怪不得王妃恨南烟县主呢。” “冤有头债有主,县主养父又没得罪王妃,这也太狠了吧?” “就算是摄政王妃,也不能随便害人啊。” 百姓们高高低低的议论声,钻入顾楠耳朵里。 她紧紧攥着手,指甲掐进肉里都没有察觉到疼,一颗心像灌了铅一般,沉甸甸的。 除了内疚,心底又涌起担忧与害怕。 她害怕因为这件事连累到萧彦,害怕萧彦因此会被御史弹劾。 “官府来人了。” 顾楠抬头望去,一眼便看到了京兆府尹于大人那随风飘扬的稀疏胡须。 于大人接到报官,气喘吁吁赶来。 当看到前方站着的顾楠,坐在地上的孟云裳时,惊得又扯掉一根胡子。 又是这二位县主? 他是不是和这二位犯冲,短短半年,遇上多少次了? 没等他内心吐槽完,孟云裳便爬起来,声泪俱下地控诉顾楠害死他养父。 于大人看了一言不发的顾楠一眼,生生忍住扯胡子的冲动,问道:“尸体在何处啊?” 孟云裳一愣,随后指着山下。 “尸体....尸体定然在山下啊,我养父便是从这里摔下去的。” 说着眼泪又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于大人,“谢世子夫人这般孝顺令尊,担心令尊,没有派人下去找吗? 既然没有找到人,谢世子夫人为何又一口笃定令尊死了呢?” 孟云裳一僵,哭声戛然而止。 周围百姓也回过味来,看着孟云裳的目光多了几分耐人寻味。 正常人得知父亲掉下去了,悲痛欲绝的同时,第一反应不应该下去找人吗? 何况春山也不算高,也有人曾摔下去却没死的。 没等孟云裳分辨,不远处突然有人喊道:“人找到了,找到了。” 第229章怎么可能? 山路上,远远来了一群人。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周武,他和一个护卫用树枝临时做了一副担架。 担架上躺着一个人。 周武边走边喊:“禀王妃,人找到了。” 孟云裳脸色一变,下意识拨开人群冲了出去。 顾楠也快步迎了上去。 只走两步,她忽然顿住,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担架上的孟秀才直挺挺地躺着,脸上,身上全是血,一身青色的儒衫几乎被血染透。 这模样多半是凶多吉少。 一股火气从心底泛起直冲喉头,冲得顾楠嗓子又干又疼。 “爹,爹你醒醒啊。” 担架刚一放下来,孟云裳就扑了过去,抓着孟庆祥的手拼命摇晃。 孟庆祥直挺挺地躺着,没有一点反应。 孟云裳抖着手伸到他的鼻翼下试了试。 “姐,爹他怎么样?” 孟成栋连滚带爬跑过来,满脸期满地看着孟云裳。 孟云裳浑身一颤,瘫坐在地上。 “没有脉搏,没有呼吸....爹,爹他已经去了啊。” 孟成栋愣了下,随即扑到孟庆祥身上大哭。 “爹你不要丢下我和娘啊。” 孟云裳呆呆看了孟庆祥片刻,眼底眸光微闪,随后满脸恨意瞪向顾楠。 “是你,你真的害死了我爹。” 顾楠踉跄着后退,脸色惨白。 心底的担忧成为事实,内疚,担忧,懊恼各种复杂的情绪涌来,她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 孟云裳对着于大人哀伤哭泣。 “我养父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也是应天书院藏书阁的管书先生。 如今他死得这般凄惨,求大人为我父亲做主,还我父亲一个公道。” 于大人急得险些将头发挠秃了。 按照大梁律法,意外过失致人死亡者,杖一百后判七年徒刑。 这要是普通人,他二话不说定然吩咐将人拿了就走。 可眼前的人是摄政王妃啊。 太上皇亲自赐婚,摄政王萧彦隆重娶进门的摄政王妃啊。 他.....他不敢啊。 孟云裳见于大人一脸为难,脸上不由浮现一抹愤恨,声音变得尖锐起来。 “她虽然是摄政王妃,但我大梁律规定,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于大人不会是因为害怕摄政王的威压,想故意包庇摄政王妃不成?” 于大人脸色一变。 “你....这怎么可能?本官向来秉公办案,绝不偏袒寻私。” 孟云裳步步紧逼,“那就请于大人立刻把顾楠抓走审判,她害死我养父,罪证确凿。 今日若于大人不能秉公处理此案,我便去御史台,让御史大人们来评评理。” 顾楠脸色一变。 这件事绝不能闹到御史台。 一旦御史们参与进来,就会变成朝堂上的事,一定会牵连到萧彦。 她上前一步,对于大人道:“今日之事,我绝不会推卸任何责任,愿意配合于大人回去调查。 此事全因马儿受惊引起,是意外,与摄政王没有任何关系。 还望于大人就事论事,不要牵连到其他人。” 于大人内心暗暗叫苦。 真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 面前这两个人,一个郡王府的县主,背后有太皇太后撑腰。 一个是摄政王妃,背后有摄政王撑腰。 他是一个惹不起啊。 只能硬着头皮道:“既然王妃愿意配合,那就请王妃跟下官先回京兆府衙门吧。” 顾楠点头。 如眉一把拉住她的手,向来清冷的眉眼中泛着一抹焦急。 “再等等,如玉下山一定会想办法通知王爷的。” 顾楠冲她摇摇头。 她怕的便是萧彦参与进来。 “怎么?王妃这般拖拖拉拉,难道是想等摄政王前来救你吗?” 身后响起孟云裳冷冷的嘲讽声。 “便是摄政王来了,我也不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不信摄政王还能颠倒了黑白?” 顾楠攥了攥手,冷着脸看向孟云裳。 “今日的事,我很抱歉,但此事是意外,与我家王爷没有任何关系。 你不要一句句攀咬王爷。” 孟云裳神色阴沉。 “你说是意外便是意外?你向来对我怀恨在心,谁知道是不是你故意为之呢?” “我没有。” “呵,反正我养父如今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你说什么......” “咳咳咳。” 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又急又喘,像是憋了好几天没喘气似的,硬生生打断了孟云裳的话。 紧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惊呼声。 “天啊,诈尸了。” “青天白日见鬼了啊。” 只见原本直挺挺躺在担架上的孟庆祥忽然一下坐了起来,大口张着嘴,剧烈喘息着,一遍喘气一遍咳嗽。 配合着他血刺呼啦的脸,看起来格外渗人。 真就像诈尸了一般。 顾楠却双眼一亮,快步向前。 “周武,快看看人怎么样?” 周武上前一把抓住孟庆祥的手,摸了片刻,大喜过望。 “有脉搏,有呼吸,身子是温乎的,王妃,他没死啊。 他原本是挂在一棵树上的,没等我们救他,树枝又断了,他一路滚下山的。 我们找到的时候他明明还有一口气的。” 孟云裳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如纸,看着孟庆祥的眼光犹如见了鬼一般。 “王妃,徐院判来了。” 如玉的身影出现在山道另一头,手里还抓着同样气喘吁吁的徐院判。 如眉脚尖一点,纵身迎了上去。 然后抓着徐院判的腰带,纵身又跃了回来,瞬间将徐院判放在了担架前。 顾楠道:“徐院判快看看孟秀才怎么样了?他刚才看起来没了呼吸,也没了脉搏。” 徐院判一看血人一般的孟庆祥,甚至来不及平复剧烈的心跳,连忙蹲下身去为他检查。 一番检查过后。 “此人摔下山崖,身上有多处摔伤,腿也断了一条,最重的伤在头部。 头磕在了石头上,导致他无力趴在地上。 人受伤趴着的时候,容易一下子喘不过气,就会出现昏迷,心跳微弱,甚至短暂闭气现象。 此刻他已经呼吸顺畅,只需要治疗外伤,暂无性命之忧。” 顾楠长出一口气。 没有性命之忧就好。 “不可能,这不可能。” 孟云裳踉踉跄跄奔过来,不可置信地看着孟庆祥。 刚才她明明摸着没有脉搏,没有呼吸了的,孟庆祥怎么可能还活着? 顾楠眉头微蹙,“你养父还活着,难道不是好事吗?你看起来似乎并不开心。” 孟云裳脸色一僵。 顾楠双眸微眯,眼底闪过一抹若有所思。 她缓缓蹲下身来,温和看着孟庆祥。 “孟秀才,今日我的马儿受了惊,害你受伤,实在对不住。 我记得你摔下去之前,说有一桩南烟县主的秘密要说与我听,你说南烟县主是什么来着?” 孟云裳瞳孔微缩,眼底顿时溢满恐慌之色。 第230章怀疑 孟庆祥头上的伤口已经被徐院判处理过,不再往外流血。 但脸上的血还未擦掉,血糊糊的,看起来形容恐怖。 他呆呆看着顾楠,茫然一瞬,喃喃道:“南烟县主.....南烟县主....” “爹!”孟云裳踉踉跄跄扑过来,一把抓住了孟庆祥的胳膊。 哭成泪人一般打断孟庆祥,“爹你还活着,你没事实在太好了。” 孟庆祥被她吓了一跳,双眼圆瞪看着她,脱口问道:“你是谁?” 孟云裳满目错愕,惊得连哭都忘了。 “我是云裳啊,爹,你不认识我了?” “云裳?云裳是谁?”孟庆祥呢喃,突然又捂住头痛苦呻吟起来。 “啊,我的头好疼,救命,我的头要裂开了。” 孟云裳一脸惊慌,“太医快来看看我爹这是怎么了?” 徐院判上前重新为孟庆祥检查。 “病人应该是摔下山的时候,撞到了头部,导致脑子里有血块压迫。 所以很多事都不记得了。” “什么叫不记得了?”孟云裳尖叫,“你是说我爹摔到了脑子,以后都要成傻子了?治不好了?” 徐院判略一沉吟,道:“他的伤目前有些严重,还不好判断,等过些时日外伤养好了,才能做进一步的判断。” 孟云裳眼底阴沉不定,心里既暗喜又担忧。 暗喜孟庆祥成了傻子,不会再有人知道她南烟县主的事,孟庆祥以后也没办法再勒索她。 一时又担心若孟庆祥改日恢复,再次戳穿自己。 于大人却是长长舒了一口气,就差双手合十朝天拜谢了。 “谢天谢地,人没事真是太好了。” 孟云裳冷笑,“于大人这话说得好没道理。 你看看我养父浑身是伤,人也摔成了傻子,哪里好了?” 于大人一脸为难,“这.....” 孟云裳不依不饶,掩面哭泣。 “可怜我养父身上还有秀才的功名,这些年在书院也一直用心读书,想在科举上更进一步。 如今人摔成这样,以后别说功名了,连人都认不得了。 还请于大人为我们做主啊,我们姐弟俩要状告摄政王妃故意伤人。” 于大人顿时一个头有两个大。 本以为人活着没事,他从中间调和一番,此事便能私了。 哪知道南烟县主竟还是要告。 于大人扯着不剩几根的胡须,一脸迟疑看向顾楠。 顾楠提议,“孟秀才治伤要紧,不如这样,我愿意将孟秀才带回王府。 请最好的太医为他治疗,不管用什么药材,花费几何,全都由我承担。 待孟秀才养好伤,我们再来追究责任。” 孟云裳脸色一变,“不行。” 于大人一脸茫然,“这对令尊来说是好事啊,摄政王府什么药材没有? 王妃也说了会请最好的太医治疗,相信令尊的伤很快就能治好。 南烟县主为何不同意呢?” 旁边孟成栋扯着孟云裳的袖子,同款茫然问:“是啊,姐,你为什么不同意?” 孟云裳甩开衣袖,没好气地瞪了孟成栋一眼。 “你小小年纪懂什么?” 孟成栋梗着脖子道:“我今年都十五了,不小了。 至少我知道摄政王妃是为爹好,赶紧把爹治好才是最重要的事。” 孟云裳气得恨不得掐死这个继母生的弟弟。 她今儿假意欺骗孟庆祥,说要将春山里的一处庄子送给他养老,先带他来看看。 本来想在这里制造孟庆祥故意摔死的意外,结果孟成栋这个蠢货一听有温泉庄子,死活闹着要跟来。 孟庆祥向来对儿子宠爱有加,坚持非要带着他。 她没办法,只能带着父子俩慢悠悠往山上走,然后找借口故意支开孟成栋。 哪知道甩开孟成栋的片刻功夫,孟庆祥竟然撞上了顾楠的马车。 看来连老天爷都在暗中帮她呢。 反正如今孟庆祥已经摔成了傻子,再将这件事嫁祸给顾楠,让顾楠落个纵马伤人的恶名,那便是一举两得。 孟云裳按捺着心底的盘算,脸上却一副担忧至极的模样,训斥孟成栋。 “你是不是傻啊,她说请最好的太医,用最好的药材,你就信啊? 万一她不安好心,把父亲治死了怎么办?” 孟成栋缩着脖子小声嘀咕,“怎么会呢,真把爹治死了对她有什么好处?” 顾楠接口,“是啊,真把孟秀才治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便是为了我自己的声名,我也会让人好好照顾孟秀才的。” 顿了顿,她一脸狐疑地看着孟云裳。 “倒是谢世子夫人这态度有些耐人寻味呢,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想让孟秀才被治好呢。” “你胡说!” 孟云裳瞳孔微缩,脸上瞬间浮起一抹悲愤。 “他是我的养父,自幼辛苦抚养我长大,我怎么可能不希望他好。 王妃若是不想担责任便直接说,何必要说这般诛心的话?” 顾楠挑眉,“诛心?我一直在表达弥补的诚意,倒是你这般遮遮掩掩,不得不让人怀疑。” 孟云裳眸光微闪,心知孟庆祥没死,想陷害顾楠不太容易。 脸上便浮现出委委屈屈的神色,掩面低泣。 “说到底是我们权势不如王妃,今日这事只能自认倒霉了。” “成栋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将爹背回家,咱们回去自己治吧。” 顾楠蹙眉,“慢着。” 周武立刻上前,拦住孟成栋。 孟云裳脸色微变,一脸愤怒却又不敢发作的模样。 “我们不敢对摄政王妃心生怨言,自己回去治疗还不行吗? 摄政王妃何苦要这般仗势欺人?” 顾楠道:“事情还没说清楚,谢世子夫人便将人带走,回头再说我将人害死了,这样的罪名我可承担不起。 倒不如趁着双方都在,将事情说分明为好。” 孟云裳委委屈屈,“左右我们人微言轻,没有摄政王妃有权有势。 如今我们自认倒霉离开,竟也不行吗?” 话音一落,围观的百姓看孟云裳的目光充满了同情,看顾楠的目光充满了愤怒。 顾楠攥着手,目光定定地看着孟云裳。 先是惊马,然后是孟秀才摔落悬崖,事发突然,她既惊恐又内疚,完全没有多余的心力思考这件事。 如今崩着的心弦松下来,才觉得不对劲来。 好好的,她的马怎么会突然受惊? 按照常理,即便是马受了惊吓,也是往前方狂奔,而不是调转马头,往山下跑。 或者说马不是往山下跑,而是一开始便冲着孟秀才去的? 再一想到马受惊是在孟秀才靠近马之后,她不由心中微动,看着孟云裳的目光淬出了几分冷意。 第231章反杀 顾楠目不转睛盯着孟云裳。 “说来也是奇怪,我的马车好好地在山道上走着,孟秀才靠近后,马儿就受惊了。 更奇怪的是马儿受惊后一直狂躁地追着孟秀才跑,不知道孟秀才身上有什么吸引马儿呢?”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慌乱,脸上却是一副愤怒神色。 “王妃这话是何意?你想说是我父亲害你的马受惊的吗? 我父亲如今摔成这般模样,我们已经不求你赔偿,也不敢去告你了。 你竟然还要把屎盆子往他身上扣,便是欺负人,也没有你这般欺负的啊。” 一边说,一边哭,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你是摄政王妃,便能无法无天,随意欺压我们吗?” 她哭得哀哀切切,梨花带雨的模样引得周围人纷纷同情。 “人家都已经自认倒霉了,何必赶尽杀绝呢?” “就是,便是王妃,这般行事,也有些过了。” 顾楠听着议论,心头沉沉。 她知道今日的事,一定要分说明白。 若是任由孟云裳这般走了,明日定然传得满城风雨。 她沉声问周武,“我们的马可在山下找到了?” 周武道:“找到了,马车已经摔散架了,两匹马都摔死了。 属下在山下雇人将马抬回来了。” 话音一落,便看到山道上出现十来个百姓,抬着已经死去的马走了过来。 两匹马都摔断了腿,血肉模糊。 顾楠转身看向于大人。 “烦请于大人派仵作好好查验一番,看看这两匹马为何会突然受惊。” 于大人点头,吩咐仵作上前为马验尸。 顾楠又吩咐徐院判。 “麻烦徐院判再好好为孟秀才检查一下身体。” 孟云裳脸色一变,下意识伸手拦在了孟庆祥身边。 “王妃这是做什么?往我父亲身上扣屎盆子还不够,还要联合太医坐实我父亲的罪名?” 顾楠一直紧盯着孟云裳,没有错过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 “太医是为你父亲检查身体,谢世子夫人为何这般着急?” “你想往我父亲头上扣屎盆子,我当然着急。” “呵,若问心无愧,自不必着急,你这般遮掩,反而让人生疑。” “你!”孟云裳气急。 偏偏孟成栋还将她往旁边一扯。 “让他查,查仔细一点啊,我就不信众目睽睽之下,她还能眼睁睁栽赃给父亲不成?” 他扯开孟云裳的功夫,徐院判已经蹲在担架前,仔细为孟庆祥把脉。 孟云裳急坏了,连忙要上前阻止。 却再一次被孟成栋抓住。 “姐你不要拦着太医。” 孟成栋一脸愤愤不平地看着顾楠。 “即便你是摄政王妃,我们是平头百姓,也不能容你这般欺负。 你们查啊,若是没在我父亲身上查出什么来,你们不仅要向我们道歉,还要给我们一大笔赔偿。” 顾楠心头虽然惴惴不安,但还是咬牙点头,“好。” 孟云裳气得差点吐血。 好个屁。 孟成栋这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甩开孟成栋,正要上前去扯徐院判,那边京兆府衙门的仵作突然大喊一声。 “找到了。” 孟云裳浑身一僵。 顾楠眸光微亮,连忙追问:“发现了什么?” 仵作蹲在地上,用极其纤巧的银镊子从马的鼻孔里刮出一些白色的细小粉末来。 将粉末放在帕子上,然后站起身来。 “禀王妃,是.....” 仵作的话还未说完,另一边徐院判突然大声道:“是曼陀罗花粉,对吗?” 仵作点头,“没错,正是曼陀罗花粉。曼陀罗花粉有毒。 这两匹马的鼻子里都有少量的曼陀罗花粉,可以确定是马吸入曼陀罗花粉后受到刺激,导致出现受惊症状。” 顾楠眉头微蹙,转头看向徐院判。 “徐院判怎么知道马受惊是因为曼陀罗花粉?” 徐院判从孟庆祥的袖袋里摸出一只素色的荷包,打开荷包闻了下,连忙又将荷包合上。 “禀王妃,下官仔细把脉发现,孟秀才也有吸入曼陀罗花粉的轻微症状。 他身上这个荷包里的花粉中夹杂着曼陀罗花粉,而且这只荷包......” 徐院判皱着眉头将荷包翻过来,指着底部道:“这荷包底部有个小洞,一直在往外漏花粉。 应该是漏掉的花粉被风一吹,被马吸了进去,才导致马受惊了。 马儿吸入花粉后受惊,闻着孟秀才身上有曼陀罗花粉的味道,所以就冲着他追了过来。” 顾楠攥着的手缓缓松开。 “原来事情竟是这样,不知孟秀才身上的荷包哪里来的,里面又为何有曼陀罗花粉。” 话音一落,孟成栋便跳了起来。 “你们胡说,这荷包是我姐送给我爹的,里面怎么可能会有什么害人的花粉?” 孟云裳脸色狰狞,恨不得跳起来捂住孟成栋的嘴。 该死的蠢货。 于大人脸色一沉,“放肆,这位是我们京兆府衙门积年的老仵作,验尸多年,从未出过任何差错。” 徐院判也沉着脸道:“本人是太医院院判,愿以身家性命发誓,刚才所说句句属实。 若有半句虚言,定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周围一片哗然,看孟云裳的目光都带了两分猜测。 毕竟京兆府衙门的仵作和太医院的院判同时查出曼陀罗花粉。 又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大家亲眼看着呢,这事做不得假。 何况徐院判还发了那么毒的誓。 “莫非是南烟县主害了养父?” “这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孟成栋不可置信地看着孟云裳,“姐,不会真的是你.....” 孟云裳气急败坏,“你给我住口,胡说什么?” 顾楠眉峰微挑,冷冷看着孟云裳。 “谢世子夫人送给令尊的荷包里竟然有害人的花粉。 如今花粉害得令尊跌落悬崖,害得我马车受惊,我和我的婢女险些摔落悬崖。 我的马车摔散,马儿惨死。 这件事谢世子夫人是不是该给本王妃一个说法呢?” 孟云裳心头一阵恐慌,恨得险些将指甲掐断。 明明差一点就成功把这件事栽到顾楠头上了。 就差一步,如今却功亏一篑。 她掩去眼底的不甘,掩着脸故作委屈地哭:“我人微言轻,不敢说什么。 摄政王妃说我有罪便是有罪吧,要打要杀,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她摆出一副顾楠仗着权势欺压自己的模样。 顾楠冷嗤一声,“你是不是有罪,我说了不算,大梁律令说了才算。 你也别做出一副受委屈的模样,看得人恶心。” “不管是马鼻子里发现的曼陀罗,还是令尊身上的曼陀罗。 都能证明我才是这件事的受害者,是受害者,我便有权利状告。” 她转向于大人。 “我要状告有人蓄意谋杀本王妃,还请你就地审理此案,免得有人说本王妃徇私枉法。” 孟云裳脸色骤然大变。 第232章你的命 于大人拱手道:“还请王妃放心,此案并不复杂,孟小公子已经亲口承认荷包是谢世子夫人送的。 荷包里又确实有曼陀罗花粉,下官沿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相信很快就能查清真相。”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恐慌。 曼陀罗花粉是她打发身边丫鬟去买的,也是她放进孟庆祥荷包里的。 这件事很容易便能查出来,再往下深查,可能就要背上弑父的罪名。 幸好她早就有所准备。 孟云裳哭着道:“大人不用查了,荷包确实是我送的,里面的曼陀罗花粉也确实是我放的。” 此言一出,四周人全都震惊了。 顾楠眉峰微挑,眼底闪过一抹惊讶。 孟成栋则是满脸不可置信,“姐,你为什么要放曼陀罗花粉害爹啊?” 孟云裳瞪了他一眼,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成栋你真是忘性大,忘记爹受过寒,天气一冷,便总爱咳嗽的老毛病了?” 孟成栋挠挠头,“对,爹确实爱咳嗽,但这与曼陀罗花粉有什么关系?况且.....” 况且爹爱咳嗽前几年的事了。 自从姐姐给谢世子做了外室后,家里日子越发好过,爹吃了不少好药,早已把老毛病调理过来了啊。 他话没还没出口,孟云裳便叹气打断他。 “爹昨日去侯府寻我,我见他又咳嗽的厉害,想请大夫为他开药调理,他不肯吃药。 我没办法,便想起大夫说过的一个偏方,曼陀罗花粉可以缓解咳嗽气喘的毛病。 所以便让人去买了些曼陀罗花粉掺进他的荷包里,想着多少能缓解他的老毛病。” 顾楠看向徐院判。 徐院判点头,“不错,曼陀罗花粉确实有止咳平喘的作用,但要注意分量,过量则有毒。” 他指着孟庆祥身上找到的荷包,“荷包里因为还有其他花粉,下官暂时无法判断里面有多少曼陀罗花粉。” 顾楠眉头微蹙,看着孟云裳的目光若有所思。 孟云裳眸光微转,扑到孟庆祥跟前,拉着他的手泣不成声。 “我本想着能缓解爹的咳嗽症状,哪知道荷包破了洞,花粉飘散出来,反而害了他。” “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大意了,只想着治好他的病,却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的事。” “爹,我错了,你打我罚我吧。” 孟云裳拉着孟庆祥的手,一边哭一边往自己身上打。 孟庆祥咧着血糊糊的脸,不停嘿嘿笑。 “姐你别这样,我知道你肯定不是有心的。这些年你对爹一向孝顺,怎么可能会害爹呢?” 孟成栋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了,连忙过来拉孟云裳。 孟云裳顺势哭倒在孟成栋怀里。 她本就生得清秀娇弱,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反而让人生出几分同情来。 “南烟县主也是一番孝心,可惜出了意外。” “是啊,谁能想到会出这样的意外呢。” 孟云裳靠在孟成栋身上,垂眼悲痛哭泣,心里却缓缓松了一口气。 反正孟庆祥摔成了傻子,她想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哭着对于大人道:“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我虽一片孝心,但却害父亲摔伤。 又害摄政王妃险些受伤,大人怎么罚,我都认。 但我绝对没有蓄意谋杀摄政王妃,这罪名我是万万不敢认的。” 她这副任打任罚的模样,反倒让于大人为了难。 对方毕竟是个县主,又是侯府世子夫人,口口声声说自己一片孝心。 这可怎么办? 正迟疑间,顾楠先开了口。 “既然谢世子夫人承认她是始作俑者,她的花粉惊了我的马,害得我险些跌落悬崖。 本王妃惊马一案已经告破,于大人还愣着做什么?” 于大人一怔,如醍醐灌顶,瞬间反应过来。 “是了,谢世子夫人惊了王妃车驾是事实,又害王妃险些摔下悬崖,两匹马摔死,马车摔散架。 虽说谢世子夫人不是有心为之,但这些损失还是要赔偿的,就赔......” 顾楠说了一个数,“一万两。” “一万两?”孟云裳神色扭曲,尖叫,“你怎么不去抢钱?何况你又没摔下去,连点油皮都没破,你怎么有脸要一万两?” 她满脸愤怒地等着顾楠,本以为她以退为进,能逼得顾楠主动不追究此事。 没想到顾楠张口就要一万两。 顾楠冷冷一笑,“我的两匹马是军用马,马车是朝廷御赐,更不用说车上镶嵌的玉石。 算起来只要你一万两都是便宜了。” 不管孟云裳与孟秀才之间是怎么回事,但孟云裳指责她杀人,逼迫她认罪是事实。 若不是她察觉到了异常,今儿就得顶上纵马杀人的罪名。 萧彦在朝中都得被她牵连。 一想到此,她便心头怒气翻涌,缓缓弯腰俯视着孟云裳,眼底的冷意像利箭一般。 “若我今日摔了下去,便不是一万两能善了的事了,而是....” “你,的,命!” 孟云裳瞳孔微缩,被她身上陡然散发出来的冷意吓得打了个寒颤,一时间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于大人道:“军中马匹以及御赐马车在内府监都可以查到价钱,王妃倒也没多要。 谢世子夫人若是不信,可以去内府监查证。” 孟云裳一张脸抖得跟被风吹起的裙子似的。 “不,不用了。” 于大人松了口气,“既然谢世子夫人没有异议,那就照价赔偿王妃的损失吧。” 孟云裳死死掐着手心,心中呕得差点吐血。 本以为是上天眷顾她,可以借今天的事栽给顾楠一个纵马杀人的罪名。 谁知没栽赃成,她还要反倒赔顾楠一万两银子。 她还不敢不赔,万一顾楠若是咬死了让人继续调查下去,扯出她想害死孟庆祥的事就麻烦了。 恨得几乎咬碎了一口牙,却不得不从身上掏出几张银票来。 “诺,一万两,王妃满意了吧?可以让我带着父亲离开了吧?” 顾楠接过银票,扫了一眼,从里面抽出一张面额两千的给了如玉。 吩咐她拿给孟成栋。 “虽说你姐姐是始作俑者,但你父亲身受重伤是事实,这两千两给你父亲请个好大夫,好好养伤。” 孟成栋大喜过望,拿着银票连连道谢。 “多谢王妃,王妃真是个大善人。” 围观百姓也纷纷称赞。 “摄政王妃真是善良仁义呢。” 孟云裳气得嗓子眼泛出一股腥甜,满嘴都是血沫子。 那是她的钱啊。 顾楠拿着她的钱充当什么好人啊? 第233章怀疑 孟云裳满肚子火气,没等发作出来,耳畔就响起于大人的声音。 “王妃惊马一案就此了结,来人啊,请谢世子夫人以及孟秀才,孟小公子去京兆府衙门。” 孟云裳倏然转头,惊得眼珠子都快要秃出来了。 “案子都了结了,为什么还要抓我去衙门? 于大人捋着随风飘扬的胡须,一脸肃容。 “刚才了结的是王妃惊马一案,但令尊摔落悬崖一案尚未开始审理呢。” 孟云裳目瞪口呆。 “这明明就是一件事啊。” 于大人摇头,“不,不,这怎么能是一件事呢? 你说你用曼陀罗花粉是为了给令尊治疗咳喘,可令尊已经摔得神志不清,这话便没有对证。 刚才徐院判也说了,荷包里的曼陀罗花粉数量暂时无法确定。 所以这件事还得细细调查一番,只能请谢世子夫人先跟我们回衙门一趟。” 孟云裳心里又怕又慌,强撑着站住脚,声音格外尖利。 “于大人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弑父?” 于大人摆手,“本官没有这么说,具体真相到底如何,还要仔细查证才能下结论。” “狗官,我看你分明就是受某些人指使,故意欺辱我。” 孟云裳气得口不择言。 “顾楠,我都已经赔偿你银子了,你为何还要如此羞辱我?” 顾楠蹙眉,神色淡淡。 “我看谢世子夫人应该用春山里的温泉水好好洗洗眼睛,你什么时候看到我指使于大人了? 谢世子夫人若是问心无愧,跟着于大人走一遭说清楚原委又如何? 你这般胡乱指责,犹如丧家犬一般,反倒让人心生疑虑。” “你你....你敢骂我眼瞎,骂我疯狗,我和你拼了,顾楠。” 孟云裳疯魔一般不管不顾朝着顾楠撞过来。 有如眉在,她压根近不了顾楠的身。 孟云裳瞪着腥红的眼睛,恨不得将顾楠撕碎。 “我...我告诉你,我走到哪里都问心无愧。” 顾楠嗤笑,“你最好是问心无愧,本王妃期待着京兆府衙门的审理结果。” 说罢,径直转身离开,朝着山下走去。 于大人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不冷不热道:“谢世子夫人,请吧。” 孟云裳心中又气又急,又怕又悔。 早知道就不陷害顾楠了,赔出去一万两银子不说,还要被衙门抓去。 望着顾楠逐渐远去的背影,她忍不住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 ------ 马摔死了,车摔散了,温泉庄子是去不成了。 顾楠只能带着人步行下山。 刚到山下,前方便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如眉眯着眼看了一眼,“是王爷来了。” 顾楠又惊又喜。 前方官道上,萧彦身穿朝服,一骑绝尘。 不过片刻便冲到了她跟前,不等马停稳,整个人便从马上跳了下来。 一把拉住顾楠的手,上下打量着,眉宇之间泛着一丝焦灼。 “没事吧?” 一路疾驰而来,他勒着缰绳的手被冷风吹得有些寒凉。 顾楠却心头暖暖的,朝着他笑着摇摇头。 “我没事,如眉和周武及时护住了我。” 如玉小声道:“王爷不知刚才的情形有多凶险,若是晚跳下马车片刻,王妃就摔到山下去了。 奴婢现在想想都两腿发软,那谢世子夫人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就冤枉王妃,非说我们王妃害了她养父。” 萧彦眉宇间一片沉冷。 “到底怎么回事?” 如玉将山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幸好王妃察觉出问题来,不然这会子都要背上杀人罪名,冤也要冤死了。” 萧彦面色冷然,抬腿便要往山上走。 “她人还在山上?” 顾楠道:“别去了,京兆府尹已经将孟云裳带走了。” 萧彦拧眉,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转身又要往山上走。 顾楠一把拉住他,“我有重要的事想和你说。” 萧彦转头看过来,“什么事?” 顾楠眸光微转,看到平安驾着马车哒哒哒跑过来。 “咱们去车上说。” 话音一落,平安已经驾车停到了跟前,苦着脸抱怨。 “我的王爷啊,属下知道你担心王妃,可您骑的是马啊,不是会飞的大鸟。 要这么下去,您的追风可真的就要追风而去了。” “多嘴。”萧彦瞪了他一眼,扶着顾楠上了马车。 顾楠一坐定,便先开口,“让王爷担心了。” 萧彦定定看着她,凤眸又黑又沉。 “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担心你的安危。” 顾楠心头颤了下,脸上泛起层层红晕。 萧彦目光落在她脸上,眸光湛湛,声音下意识放轻了。 “你刚才要和我说什么?” 顾楠微顿。 她刚才只是下意识拉住萧彦,不让他去山上找于大人。 她和孟云裳之间的恩怨,是女人之间的事,她不想让萧彦参与进去,免得御史们揪着萧彦不放。 这些话自然不能和萧彦说,她眸子转了转,倒真想起一件事来。 “今儿的事我仔细想了想,应该不是孟云裳刻意算计我,她想算计的应该是她的养父孟秀才。 我们两人交锋,她很快就承认是她放的曼陀罗花粉,并赔了银子给我。 她似乎很怕我继续往下追查这件事。” 顾楠回想着孟云裳当时的神色,越说越肯定。 “孟秀才好歹也养了她十几年,她为何要害孟秀才呢?” “对了,孟秀才在掉下去之前,曾说有一桩关于南烟县主的功劳要送与救他的人。 他说南烟县主是家.....,那句话没说完他就掉下去了。” 顾楠眉头微拧,“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说什么。” 萧彦捏了捏眉心,喃喃道:“南烟县主是佳....是家....是假?” 倏然一顿,他脱口而出。 “南烟县主是假的!他想说的会不会是这个?” 顾楠错愕,她完全没有朝这个方向去想过。 “南烟县主是假的.....是假的啊....” 反复呢喃几遍,又仔细回想着孟秀才摔下山之前的腔调,顾楠越念越顺口。 “莫非孟秀才想说这个?孟云裳根本不是南烟县主,而是冒领了县主的身份?” 萧彦,“很有可能是这样,孟秀才想揭穿这件事,所以孟云裳便杀人灭口?” 顾楠目瞪口呆。 如果真是这样,孟云裳岂止是恶毒,简直是畜生都不如啊。 “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事实到底是不是这样还需要查证。” 萧彦道:“在崇扬认亲之前,我曾派人去调查过孟云裳。” 顾楠微惊,“王爷都查到了什么?” 话音一落,外面忽然又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顾楠撩开帘子往外看去,不由一愣。 第234章好人还是坏人? 一匹马从车旁疾驰而过,惨绿罗衣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顾楠微怔。 “是崇扬,看来他也得到消息了。” 萧彦的声音乍然在她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喷薄在她的耳畔。 有股热意从耳垂泛起,麻麻的,痒痒的。 她这才发现萧彦不知何时靠了过来,同她一起透过掀开的马车一角朝外看。 两人靠得很紧,萧彦的头几乎和她靠在了一起,却恍然未觉。 她心口跳得有些快,不自在往车厢壁上靠了靠。 车外,叶崇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视野外,他疾驰而过,甚至都没注意到萧彦的马车。 萧彦收回目光,甜甜的果香味充斥在鼻翼间。 他垂眸,这才发现自己下巴几乎是半搁在顾楠的肩膀上。 视线刚好能看到她粉色的耳垂,顺着耳垂往下,能看到纤细白皙的一截脖颈。 粉嫩白皙,犹如霜雪一般。 他眸光微深,喉结无意识滚动数下,才回过神来。 “你刚才问什么?” 一出口,才发现声音泛着一抹淡淡的沙哑。 顾楠只觉得马车内莫名狭小起来,似乎车内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温热起来。 她揪着车帘的手颤了下,连忙松开,往窗口的方向挪了挪。 有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吹散了她脸上的热意,稳了稳心神,又问了一遍刚才的话题。 “王爷派去的人都查到了什么?” 萧彦目光仍旧停留在她泛着红晕的小脸上。 “孟云裳的父亲孟庆祥,湖州人,十八年前考中秀才,后来从湖州搬来京城读书。 只可惜十五年前,湖州曾经发过一次洪灾,孟庆祥所在的村子被洪水淹没。 村子里的人大都死在了那场洪灾里,据几个还活着的村民回忆。 孟庆祥确实有个女儿,当年他离开湖州去京城求学时,他女儿也就两三岁左右。 后来发大水,孟庆祥的妻子和女儿都被洪水冲走淹死了。 这么多年也没见孟庆祥回湖州去,村里人都以为他早就死在京城了。” 顾楠仔细思索着萧彦的话。 “按王爷查到的信息来看,孟云裳确实不是孟庆祥的亲生女儿,年龄不符。 莫不是孟庆祥在进京的路上捡到的孟云裳?” 萧彦,“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孟氏身上有能证明南烟县主身份的玉牌。 且除了玉牌之外,崇扬说身上的胎记也对得上。” “胎记?什么胎记?” 顾楠莫名想到了自己肩膀上的蝴蝶胎记。 萧彦无奈睨了她一眼。 “我哪里知道什么胎记,在什么地方?王妃觉得本王应该去打探女子身上的胎记?” 顾楠这才察觉到自己问了一个蠢问题,不由脸一红。 今日真是被吓傻了,这种问题竟都问出来了。 她抿着嘴笑了笑,又接着问:“既然调查的信息没有可疑的地方,王爷为什么会怀疑孟云裳呢?” “直觉。”萧彦道:“胎记也可以作假,至于玉牌,能得到的方式更多。 况且,安郡王妃端庄善良,崇扬虽然外表浪荡,实则赤诚热忱。 孟氏那样的人,自私狡诈,与崇扬实在不像是一家人。” 顾楠眸光微亮,心里暗暗赞叹萧彦有一双会识人的眼睛。 孟云裳可不就是自私狡诈嘛。 前世为了坐上文昌侯夫人的位置,不惜在她面前做小伏低多年。 日日装作一副柔顺至极的模样欺骗她,换做一般人,拥有谢恒的宠爱,又生下了谢瑞,早就按捺不住了。 她却一直等到被安郡王府认回,做了南烟县主才露出狐狸尾巴。 “王妃不是会做梦吗?既能梦到皇兄心疾,又能梦到卫太医。 怎么?王妃梦里从没有梦到过孟氏这些人?” 正走神间,听到萧彦打趣的声音。 抬眸见他一只手摁在椅子上,另外一只手搭在自己身后的车厢壁上。 身体前倾,眼中笑意盎然,夹杂着两分兴味盎然的探究之意。 顾楠心头一跳。 做梦只是托词。 前世孟云裳在文昌侯府不缺吃穿,玉牌也一直没拿出来过。 直到她死之前,孟云裳才被安郡王府认回去。 今生因为她将孟云裳赶到了庄子里,孟云裳走投无路去当玉牌,导致提前被安郡王府认了回去。 今生的事与前世早已不同,她如何能预料到? 她睫毛轻颤,垂眸轻声道:“做梦哪里是我说了算的? 兴许我的梦里只能梦到好人呢。” “哦?”萧彦忽然兴致勃勃凑过来,凤眼幽深灼灼盯着她。 “不知本王在王妃心里,是好人还是坏人呢?” 被他这般目不转睛地看着,顾楠只觉得一颗心猛地漏了一拍,呼吸也有些急促。 这男人,问这么直白的问题,让她如何回答? 贝齿轻咬嘴唇,她红着脸将问题丢了回去。 “王爷觉得呢?” 萧彦眉峰轻挑,低低地笑了。 “让本王猜?唔,那容我想想,本王先是帮王妃寻了只上好的霜花鹞。 后来又帮王妃救了一位重要证人,还曾帮王妃挽救了嫁妆铺子..... 我猜在王妃心里一定觉得本王是这世上顶顶好的好人。” 扑哧。 顾楠被他的话逗笑了。 哪有人这般夸自己的。 “笑了?看来本王猜对了,这么说,在王妃的梦里,一定也是梦到过本王的了?” 顾楠双眸圆瞪。 这男人,绕了这么大圈子,竟然是为了说这个。 望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直直瞪着自己,萧彦弯了弯眉眼,胸膛微微震动。 一本正经地说:“今晚我努力在梦里也梦到王妃。” 顾楠的脸没忍住,红成了一片,又羞又恼。 马车这时停了下来。 “王爷,王妃,到家了。” 顾楠瞪了萧彦一眼,径直下了马车。 双脚稳稳落地,冷风吹散脸上的热意,她这才发现被萧彦这么一闹,她先前的后怕和恐惧竟全都消散了。 萧彦慢吞吞下了马车,看着顾楠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你去趟京兆府衙门,让于树将孟庆祥父子都放了,然后暗中盯着点他们父子。” 若孟云裳真想杀孟庆祥,后续或许还会有行动。 “至于孟氏......” 顿了顿,眼底闪过一抹阴冷之色。 “以后盯紧孟氏的一举一动,有任何异常及时汇报。” 第235章哭诉 京兆府衙门口。 叶崇扬沉着脸率先走出来,身后跟着脸色苍白,垂头丧气的孟云裳。 在衙门里被关了大半日,被于大人带着人翻来覆去地问话。 她身边的丫鬟,护卫们全都被挨个问了一遍。 去买曼陀罗花粉的药铺掌柜也被带了过来。 幸好她行事谨慎,没有买大量的曼陀罗花粉,而是打算借着曼陀罗花粉让孟庆祥迷糊的时候,将他推下山去。 曼陀罗花粉不过量,就不能定她的罪名。 加上叶崇扬前来说项,她才得以从衙门里放出来。 这一下午将她折磨得整个人几乎都快疯了,如今就连走路都两腿都是颤的。 若不是靠着反反复复在心底咒骂顾楠,她很难撑过这一下午。 前面走的叶崇扬忽然顿住脚,孟云裳没刹住,差点撞在他身上。 连忙敛去眼底的阴沉,换上委屈柔弱的眼神,“哥哥?” 叶崇扬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复杂至极,想说什么,没等他开口,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呼喊。 “南烟,烟儿,你没事吧?” 叶崇扬回头,看到母亲安郡王妃被丫鬟扶着,急急走了过来。 他连忙迎了上去。 “母亲,你怎么来了?” 安郡王妃急切地一把抓住他的手,“听说南烟有事,我怎么能不来? 南烟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用刑啊?” “母亲你可来了,女儿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啊。” 孟云裳红着眼眶,委委屈屈地扑过来,抱着安郡王妃低低哭了起来。 安郡王妃一脸心疼,摸索着用手为她擦去眼泪。 喃喃安慰她,“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母亲得知你被官府带走的时候,险些吓死了。 对了,府尹大人有没有对你用刑?好孩子,吓坏了吧?” 孟云裳靠在她怀里,哭得浑身颤抖。 安郡王妃心疼得红了眼眶,抱着女儿不停地轻哄。 这时,孟成栋背着孟庆祥从衙门里走出来。 孟庆祥的伤在衙门被包扎过了,脸上的血也擦干净了,头上缠着一圈白布,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趴在儿子背上,咧着嘴傻笑着,嘴角流下来长长一串口水。 看到孟云裳,孟成栋眼前一亮。 “姐,你还在就好,爹如今摔成傻子了,你不能不管他吧? 如今你是侯府世子夫人了,不如把我和爹娘接进侯府住着,也好方便你就近照顾啊。” 孟庆祥听后,双手拍打着孟成栋的肩膀,大叫着:“照顾,照顾。” 孟云裳看到孟庆祥这般,眼底闪过一抹嫌恶。 摔成了傻子竟然还没忘记吃她的,喝她的。 她脸上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父亲毕竟养了我一场,我也想将你们接进侯府住着。 只是你不知道,侯府高门大户,规矩繁多,便是出个门都有规定的时间,我怕你住着不得劲呢。” 孟成栋眼珠子转了转。 他是孟庆祥后来娶的妻子生的,自小被母亲娇惯得不成样子,小小年纪便整日逃课,在外吃酒赌钱。 一听侯府规矩多,顿时打消了去侯府住着的主意 “那不去侯府也行,你看爹摔成这样,以后且得用药养着呢。 这样吧,你拿一万两银子给我,我为爹请最好的大夫治疗。” “一万两!”孟云裳失声尖叫,神色狰狞。 “孟成栋,你知道一万两能干多少事?你张口就敢给我要一万两银子。 我没有那么多银子给你。” 孟成栋撇嘴,“没有?我看你赔给摄政王妃一万两,拿得很痛快啊。 再说我都看到了,你往外掏钱的时候,那荷包里还有好几张银票呢。 怎么到我这儿就没了呢?别是你不想给吧?” 提起赔给顾楠的那一万两银子,孟云裳气得心肝肺都疼。 那可是安郡王妃给她的嫁妆银子啊。 她一辈子没见过那么多银票,放在哪里都觉得不安心,索性随身携带着。 哪知道出来第一天就赔给顾楠一万两。 她气呼呼地道:“那是侯府的银子,侯府的吃喝都在里面呢。 都叫你拿走了,我们家吃什么喝什么?” 孟成栋一脸愤怒,“咱爹好歹也养了你一场,好啊,如今你一朝攀了高枝,便翻脸不认人了。 这可是在衙门口,你若敢不给钱给爹治病,我....我这就回去告你。” 孟云裳气得浑身哆嗦,想也不想抬手就要打孟成栋。 手臂在半空中被人握住了,叶崇扬满脸不赞成地看着她。 “他说的有道理,孟家养你一场,且也是因为你才出事的,你该出钱为孟秀才治病。” “哥哥。”孟云裳不可置信地瞪着叶崇扬。 安郡王妃拉着她的手劝道:“南烟,做人要常怀感恩之心,若没有孟秀才将你养大,母亲可能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崇扬,你拿些银子给孟小公子。” 叶崇扬拿出两千两银票给了孟成栋,道:“以后每个月我会让我妹妹把银钱送过去的。” 先前从顾楠那里得了两千两,如今又得两千两。 孟成栋喜出望外,突然觉得他爹摔伤也不是一件坏事啊。 你看看这些贵人,一出手就是两千两。 他背起孟庆祥,朝孟云裳摆摆手走了,临走之前还不忘记叮嘱孟云裳按时送钱来。 孟云裳气得两眼发黑,忍不住朝叶崇扬发脾气。 “你知道孟成栋是个什么货色嘛,就敢给他两千两银子?” 叶崇扬皱眉,“不管他是什么人,孟秀才的养育之恩,你总要还得。” 孟云裳气得要死,再也顾不得伪装,露出了满脸怨恨。 “你知道我在孟家过的什么日子嘛,你就要我还养育之恩? 那孟成栋的娘吴氏整天逼着我绣帕子做活计,我想读会书都会被她骂。 家里的好吃的,好玩的,好东西都先紧着孟成栋,我只能捡他不要的。 若不是我先一步认识恒郎,跟了恒郎,此刻说不定就被吴氏卖到哪个青楼里去了呢。” “你们没经历过我的委屈,没受过我的苦,凭什么来劝我孝顺他?” 孟云裳越哭越伤心,掩面而去。 “南烟,南烟。”安郡王妃急得连忙伸手拉住孟云裳,心疼得掉下泪来。 “是母亲错了,母亲不知道你过去过得那般苦,母亲以后再也不劝你孝顺孟家了。” 孟云裳倒在安郡王妃怀里,母女俩抱头痛哭。 叶崇扬捏了捏鼻梁,叹了口气。 “对不住,哥哥不知内情,若孟家果真如此待你,哥哥以后也不劝你孝顺孟家了。” 顿了顿,到底没忍住,接着说:“只是今日,你纵然再万般着急,也不敢冤枉王妃谋杀孟秀才啊。 走吧,哥哥带你去王府,向王妃赔礼道歉。” 孟云裳浑身一僵。 第236章争吵 “我已经赔偿了她一万两银子还不行吗?为什么还要去道歉?” “那可是母亲给我的嫁妆银子,一下子就被顾楠拿走了一半。” 孟云裳委委屈屈地看着叶崇扬。 叶崇扬皱眉,“南烟,有些事做错了不是赔偿银子就行了。 今日的事,若不是摄政王妃发现了不对,真被你冤枉了,她的名声就完了。 况且是你的花粉惊了她的马,害得人家差点跌落悬崖。 于情于理,你都欠摄政王妃一个道歉。” 孟云裳撇撇嘴,脱口而出。 “可她最后不也没掉下去嘛,连点油皮都没破。 哥哥,你怎么总向着她说话,你到底是她顾楠的哥哥,还是我的哥哥?” 叶崇扬,“我当然是你哥哥啊,正因为是你哥哥,才给你讲这些道理。” 一旁的安郡王妃忍不住道:“南烟,我觉得你哥哥说得有道理。” 孟云裳气得心口哽得厉害,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 “我受了这么大委屈,你们不安慰我也就算了,还忙着给我讲一堆大道理。 要道歉你们去,反正我不去。” 她哭着掩面而去。 “南烟,南烟.....”安郡王妃急得连忙就要去追。 叶崇扬拉住她,“算了,母亲,让她一个人先安静一会儿也好。” 安郡王妃脸上满是懊恼。 “也怪我,忽略了她心里的感受,今儿的事她定然也受了很大的惊吓。 崇扬,你先去摄政王府代你妹妹道歉,南烟那边,容我慢慢劝说她。” 叶崇扬抿了抿嘴角,闷声道:“我知道了。” 吩咐人送安郡王妃先回去,他直接去了摄政王府。 听到下人禀报叶崇扬来了,萧彦便知道了他的来意。 “应该是代他妹妹来道歉的,你要见见吗?” 顾楠点头,与萧彦一起去了前厅。 叶崇扬一见顾楠,便深深施礼下去。 “今日的事,是舍妹无礼,她也是乍然看到养父出事,一着急才口不择言。 还望王妃不要与她一般见识,改日我一定带她上门与王妃当面道歉。” 顾楠觑着叶崇扬略带尴尬的神色,心中了然。 若是孟云裳愿意登门道歉,今日就来了,何必让叶崇扬一个人来。 她抿了抿嘴,到底不忍让叶崇扬难堪。 “我既已经收了谢世子夫人的赔偿金,况且她也算是我和王爷的小辈,今儿的事就此揭过。” 叶崇扬松了口气。 他在来的路上心中一直忐忑,生怕顾楠会像上次一样,不肯原谅孟云裳。 “行了,别丧着一张脸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欠了别人八百六十贯钱呢。” 萧彦抬腿踢了叶崇扬一脚。 叶崇扬利落往旁边一闪,谁知胸口却挨了萧彦重重一拳。 “看在兄弟的份上,这次就算了,若再有下次.....” 萧彦眯着眼神情阴森,“别怪我不念兄弟情分。” “我知道了。”叶崇扬声音闷闷的,揉了揉胸口,忍不住嘀咕,“你还真下死手啊。” 萧彦哼了一声,“真下死手你现在就躺下了,你想过没,她这么作妖下去,你不能每次都舍着脸来赔礼道歉吧?” 叶崇扬揉着胸口的手顿了顿,随后苦涩一笑。 “我今日才知南烟她小时候吃了很多的苦,那孟秀才一家待她一点都不好。 她好不容易才长大成人,我这个做哥哥的只要一想到她受那么多的苦,就心如刀绞。 她小时候没在我和母亲身边,没人教她规矩,以后我们会慢慢教,她也会越来越好的。” 顾楠与萧彦对视一眼。 萧彦微微点头。 顾楠起身,“我去准备些酒菜送过来,你们兄弟俩喝点。” 叶崇扬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又上下打量着萧彦。 “娶了媳妇就是不一样了,你这王府有几分家的味道了。 我什么时候来你的王府有喝酒吃菜的待遇了?” 萧彦挑眉嗤笑,“不想喝酒吃菜可以麻溜走人。” 叶崇扬摸了摸鼻子,果断换了话题。 “说罢,你想和我说什么,我刚才可都看见你们两口子的眉眼官司了。” 萧彦将孟庆祥摔下山之前说的话,以及他和顾楠的猜测说了一遍。 “......当初我便劝你不要冒然认亲,这件事兴许里面有蹊跷。 现在看来,孟云裳很可能是冒认了南烟县主的身份。” 叶崇扬沉着脸摇头。 “这不可能,那块玉牌确实是她随身带了很多年的东西。 我曾问过她伺候她多年的丫鬟和婆子,她们都可以作证。 况且你派去孟庆祥老家调查的人,不也没查出任何可疑的消息? 再说胎记,南烟的胎记形状特殊,一般人根本长不出那样的胎记。” 萧彦蹙眉,“玉牌在她身上就一定是她的吗?再特殊的胎记,只要有心,总能做出来的。 崇扬,你仔细想想我说的话是不是有道理?我担心你和郡王妃被她骗了.....” 叶崇扬激动地站起来打断他。 “我们拿着玉牌找到她的时候,她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这些事,也不知道我们在找她。 如果她有心作假欺骗我们,为何不拿着玉牌直接上门呢? 说起来若不是王妃将她赶到了庄子上,她受尽欺凌,走投无路,才拿着玉牌到当铺去当,不然我们也不可能找到她。” 萧彦脸色倏然一沉。 “你在埋怨我的王妃?” 他不是那个意思,叶崇扬揉了一把脸,放缓了声音。 “是,我承认南烟与王妃之间多有龃龉,也做过许多对不起王妃的事。 但阿彦,我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南烟,自从她回来后,我母亲整个人精神都好了起来。 就算她做错再多的事,她也是我妹妹,你不能因为王妃几句话就指责她是假的吧。 那说不定孟秀才是怕别人不救他,故意编出的谎言呢。” 萧彦凤眸微眯,被气笑了。 “叶崇扬,亏你还是写话本的,你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孟氏自私凉薄,心思歹毒,哪里与你和郡王妃有一点像了?” 叶崇扬也恼了。 “你说我也就算了,我不许你这么说我妹妹。她自私凉薄是因为从小没人疼爱她。 现在有我和母亲疼她,她会越来越好的。” 萧彦薄唇紧抿,“呵,我倒要看看你的好妹妹如何越来越好。” 叶崇扬听出他话中的讥讽之意,满脸恼怒,拂袖而去。 出门恰好遇上迎面走来的顾楠。 “叶大公子要走了?不喝.......” “王妃。”叶崇扬面带余怒打断顾楠。 “我知道舍妹多番得罪王妃,我亦深感惭愧。 但今日在春山上孟庆祥说的话,还请王妃不要到处乱说,免得有心人怀疑舍妹的身份。” 第237章上药 “叶崇扬!” 没等顾楠反应过来,萧彦带着薄怒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强劲的拳风。 “谁允许你这般和她说话的?” 叶崇扬没躲过去,胸口又挨了一拳,踉跄着后退两步。 胸中积压的闷气和烦躁顿时全都激发出来,他不等站定,便挥拳迎了上去。 “我妹妹受了那么多苦才找到,你们为何要质疑她的身份?” 萧彦往后一仰,躲过他的拳头,一记勾拳打在叶崇扬下巴上。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是为了谁?” 叶崇扬闷哼一声,抿着嘴也不说话了,埋头只顾着打。 两个人拳打脚踢,你来我往,瞬间打成一团。 顾楠提着食盒,退到门口,犹豫着叫了一声,“平安。” 平安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了门口。 朝里撇了一眼里面的情形,随即笑嘻嘻地一耸肩。 “王妃咱们走吧,别等会溅身上血了。” “溅血?打....打这么严重吗?” 顾楠吓了一跳。 平安嘿嘿笑,“王妃放心,要溅血也是叶大公子溅血。 他不是王爷的对手,王爷那身手,一般人都不是他的对手。 王爷也就是陪着叶大公子玩玩,他们兄弟之间,没有什么问题是一顿架解决不了的。” 顾楠听明白了,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将食盒给了平安,交代等里面两人打完了再上酒菜,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约半个时辰后,院子里的动静逐渐小了。 叶崇扬气喘吁吁躺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别提多难看了。 “不是说好打人不打脸,你怎么专往我脸上招呼?” 叶崇扬不满地瞪着萧彦。 萧彦双手摁着大腿,弯着腰,喘息也有两分急促。 闻言挑眉嗤笑,“打脸能醒脑。” 叶崇扬悻悻地闭上嘴,神色在夜幕里晦涩不定。 平安探头进来,晃了晃手里的食盒。 “两位爷要不要把酒言欢了?” 叶崇扬:“要。” 萧彦直起腰,抬脚踢了踢叶崇扬。 “要个屁,本王才不要和脑子不清醒的人喝酒,滚回你家去吧。” 叶崇扬神色悻悻爬起来。 走到门口,又忍不住顿住脚,转身看向萧彦。 “阿彦,我知道你是为我和母亲好,但这种话以后请你不要再说了。 南烟回来,我母亲便好了,南烟受了那么多苦,我以后要好好疼她。” 萧彦脸色一沉。 “若她真是假的呢?” “真是假的,能让我母亲好了,我也认。” “你脑子果然被驴踢了。” “你以后再说这种话,我真的要翻脸了。” “随便你好了。” 萧彦懒得理会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平安提着食盒追上去。 “王爷去哪里?” 萧彦背着手大步往前走。 “回去找王妃上药,没看到本王受了重伤?” 接着随风摇曳的灯笼,平安凑近了,看到萧彦脖子上有一块拇指大小的紫痕。 不仔细看还看不太出来。 不由脚下一个踉跄。 真是好重的伤啊。 “王爷那您可得快点走,再慢点,脖子里这点伤痕就愈合了。” 萧彦倏然转头,“本王的伤不重?” 平安咕咚咽了下口水,“不不.....重吗?嗐,是叶大公子太没用,拳脚功夫太差。” 萧彦没再说什么,等快到他和顾楠住的临风居时,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然后平安就看到自家王爷赫然伸出两只手指,在自己脖子上狠狠捏了两下。 原本拇指大的一块青痕瞬间变成了巴掌大。 紧接着又扯破衣襟,露出半截领口,然后甩了甩袖子,施施然迈进大门。 平安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没有伤口自己造? 这还是他家那个一向冷傲隐忍,哪怕被敌人一箭穿胸,都没哼一声的王爷吗? 这还是那个口口声声想报恩的王爷吗? 萧彦并不知道平安心中的腹诽,他进门的时候,顾楠刚好洗漱完,正在绞干头发。 如墨玉的长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侧身微微歪着头,梳理长发的动作越发显得她身姿曼妙。 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头来。 刚沐浴过,脸上带着一丝湿漉漉的雾气,如出水芙蓉一般娇艳。 萧彦站在门口,不觉看呆了。 顾楠扫过他有些皱皱巴巴的衣裳,目光落在他的脖子上。 连忙起身迎了过来。 “王爷受伤了?” 萧彦往上抬了抬脖子,方便她看清楚脖子上的伤痕。 嘴上却道:“小伤,不碍事。” 顾楠眉头微蹙,转身去妆盒里找出先前萧彦送她的药膏。 “坐下,别动,我给王爷上药。” “这点小伤不用上药。” “坐下,要上。” 顾楠十分坚持,推着他坐下,然后用指甲蘸了一点药膏,轻轻涂在伤痕处。 药膏清凉,她的指尖却温热,轻轻滑过他的脖颈,柔软而又滑腻。 萧彦不由目光微深。 因为要上药,顾楠整个人靠他很近,近到他能清楚看到她卷翘的眼睫。 近到他能清晰嗅到她身上传来的甜甜香味,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想狠狠尝一尝那甜香的味道。 萧彦的目光无意识滑过她粉嫩的唇畔,喉结上下滚了滚。 一股燥热从心底泛起,他突然有些后悔让顾楠为她上药了。 顾楠所有的注意力都在他脖子里的伤痕上。 一边涂药,一边忍不住埋怨。 “平安说王爷身手比叶大公子好很多啊,怎么还是受伤了?” 萧彦凤眸眯了眯,甩锅甩得毫无压力。 “一时没放防备,被崇扬那小子暗算了。” 顾楠不由为他抱不平,“兄弟之间切磋怎能暗算,叶大公子行事未免有失磊落。” 萧彦点头,“嗯,你说的有理,这家伙确实卑鄙。” 平安在外面无语望天,默默为叶大公子掬一把同情泪。 阿嚏,阿嚏。 叶崇扬则在家打了一连串的喷嚏。 “可是着凉了?” 安郡王妃扶着丫鬟从外面走进来,关切地询问。 丫鬟看到叶崇扬脸上的伤,低声惊呼。 叶崇扬冲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示意丫鬟退下,然后扶着安郡王妃坐下。 “我没事儿,南烟那边怎么样了?” 安郡王妃顿时红了眼眶,“我去了谢家,听她说了许多小时候的事。 崇扬,南烟小时候过得实在太苦了,我们以后一定多疼她。” 叶崇扬闷闷道:“我知道了。” “对了,摄政王府那边怎么样?顾楠她生南烟的气吗?” 叶崇扬道:“没有,王妃说今日的事翻篇了。” “谢天谢地。”安郡王妃忍不住双手合十,“我就知道她是个善良的孩子。 虽然看不到她长什么样,但我心里总觉得她很亲切。” 她拉着叶崇扬的手,道:“娘眼睛也看不见,不如你和我说说,顾楠她到底长什么模样? 她一定是个很漂亮的姑娘吧?” 叶崇扬的脑海里倏然闪现出顾楠那张娇艳昳丽的脸。 那样漂亮精致的姑娘,任谁见过一次都不会忘记。 就像...... 叶崇扬浑身一僵,倏然站了起来。 他总算知道自己为何总觉得顾楠似曾相识了。 第238章恩爱 察觉到儿子的异常,安郡王妃连忙伸出手来,摸索着去拉叶崇扬。 如果她双眼能看到,一定能发现叶崇扬此刻神色惊疑不定。 可惜她的双眼早在日复一日思念女儿的时候哭瞎了,眼前只有模糊的光影。 只能焦急地追问:“崇扬,你怎么了?” “母亲,我没事,只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叶崇扬拉住母亲的手,下意识出言安抚母亲,但脸上神色依旧震惊。 初次看清顾楠的脸时,他便觉得莫名亲切,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却偏偏又想不起来何时见过。 刚才那一刹那,顾楠突然与他记忆深处的一张脸重合了。 他的外祖母。 是了,顾楠眉眼之间竟与外祖母有五六分像。 不过外祖母偏温婉端庄,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而顾楠则偏坚毅沉稳。 他十岁时,母亲病得十分厉害,他曾陪着母亲前往江宁外祖家住过两年。 外祖母格外疼爱他,在江宁那两年,是他过得最开心的日子。 可惜外祖母染病去世,舅母们言语间总是挤兑嘲讽母亲。 他不忍母亲受委屈,才陪着母亲回来京城,改名叶崇扬,每年有半年时间在外面找妹妹,另外半年留在京城陪伴母亲。 只是顾楠怎么会与外祖母像呢? “崇扬,你怎么不说话?我在问你摄政王妃的样貌呢。” 迟迟没等到儿子回应,安郡王妃扯了扯叶崇扬的手。 叶崇扬收回心神,握着母亲的手,笑了笑。 “摄政王妃样貌清丽,嗯,是母亲会喜欢的女子样貌。” 安郡王妃抿着嘴笑了。 “嗯,我猜也是,她的声音清脆爽利,又像我一样爱吃甜食,我心里总觉得她一定很好。” 顿了顿,安郡王妃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可惜母亲眼盲,看不到她的样子呢,别说她,便是南烟,我心里也总想看看长大后的南烟是什么模样。” 叶崇扬喉头堵得有些难受。 “母亲想知道,儿子说给你听啊,南烟啊,她样貌清秀,柳叶眉,杏子眼.....” 他将孟云裳的容貌细细说了一遍。 安郡王妃笑眯眯地听着,时而跟着说两句。 “哎呦,我们南烟小时候便是双眼皮,生下来眉毛浓密修长,没想到长大了反而成了柳叶眉。” 叶崇扬笑了笑,忽然想起顾楠那修长浓密的眉形。 连忙晃了晃头,将脑海里的影子甩了出去,到底忍着没将顾楠有几分像外祖母的事说出来。 世间常有相似之人,不足为奇。 自从找回南烟,母亲一直很开心,再没像前几年那般时而糊涂,时而清醒。 他又何必将此事告诉母亲,让母亲平添疑虑烦忧。 ------ 翌日一早,顾楠起来,看到萧彦拿着凌霜剑从外面进来。 即便是大冷的天,他也只穿了一件单衣,额头泛着细密的汗珠。 显然是刚晨练回来。 顾楠诧异,“王爷今日不用上早朝吗?” 萧彦将剑挂回墙上,挑眉轻笑,“你忘记了今日我们要回门?” 顾楠愣了下,才反应过来。 是了,女子嫁人后三日要同夫君一起回门的。 前世她嫁给谢恒时尚在热孝中,三日回门时,淮阳郡主说他们热孝在身,等真正圆房后再办回门。 谁知到了圆房那日,她便被谢恒算计,从此陷入无边苦海。 所谓的回门,便成了一句空谈。 “回门礼我已经吩咐礼部准备好了,你看看有没有要添加的?” 萧彦的话让她回过神来。 看着递到眼前的礼单,她有些吃惊。 回门要备的金猪,烧酒,活鸡,时令水果,茶叶米面,糕点等都准备得十分齐全。 另外竟然还有金银布匹,字画折扇之类的东西。 她有些惶恐,“这份回门礼会不会太贵重了?会不会超了规格.....” 萧彦笑着摇头。 “贵重吗?岳母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都给了我,我还觉得这些不够呢。” 那句“给了我”让顾楠莫名红了脸,连忙合起礼单。 “不用再加了,这些已经很好了。” 萧彦被她这副略带惊慌的模样逗笑了。 顿了顿,忽然低低喊她的名字。 “顾楠。” 顾楠不解,“嗯?王爷想说什么?” 萧彦深深看着她,眸光含笑。 “你如今嫁给我了,不用再像从前那般做什么都小心翼翼,谨小慎微,放肆点没关系的。” “放肆点?” 顾楠茫然地看向他,她要怎么放肆? 萧彦笑了笑,却没再说什么,拿了件披风离开了。 “我先吩咐人去装车,王妃赶快收拾,吃了早饭我们一起回门。” 望着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顾楠捂了下心口,有浓浓的暖意逐渐在心底泛起。 早饭后,她带了如意和如花一起回顾家。 一上马车,如花便兴匆匆地道:“王妃看看后面满满两大车的回门礼。 不用说,咱们王妃今日又要成为全城女子羡慕的对象了。” 出嫁的女子,谁不希望风风光光地回门呢。 回门礼越贵重,代表着夫家对新娘子的重视程度越高。 如意点头附和,“王爷对王妃真的很好,夫人和少夫人见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顾楠抿着嘴笑,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回家的冲动莫名更强烈了。 好在摄政王府到顾家并不算远,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顾氏族老,二叔,三叔以及母亲,嫂子等人早早便在大门口等着了。 顾楠一下马车,众人便齐齐施礼。 “见过摄政王,见过王妃。” 顾楠连忙快步奔过去,伸手扶起母亲和嫂子。 顾母关切的目光将顾楠从头到脚都打量一遍。 见她面色红润,眉眼含笑,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喃喃念着:“好,回来了好啊。” 另一边,萧彦抬手扶起三叔公,“各位免礼,今日我只是新女婿的身份。” 顾家众人见萧彦这般温和有礼,个个脸上笑容更盛。 虽然不敢真的只当他是顾家女婿,但他这般有礼,足见对顾楠的重视与喜爱。 只是目光落在某处,众人脸上笑容微顿,又纷纷转头看向顾楠。 目光中似乎说不出来的诡异。 “怎么了?”顾楠不解。 顾母率先回过神来,“没事没事,先回家。” 众人簇拥着他们夫妻到了前厅。 萧彦以姑爷的身份向顾母敬茶。 “岳母请喝茶。” 还没等他拜下去,顾母便急急站起来,亲自扶住萧彦,笑得合不拢嘴。 “好孩子免礼。” 喝了茶,给了萧彦一个厚厚的大红封,看萧彦的目光简直满意到不能再满意。 见了礼,顾楠跟随嫂子与母亲去了内院,回门宴男女是要分开坐席的。 刚一进内宅,常氏笑嘻嘻地说:“你和王爷如此恩爱,我和母亲总算能放心了。” 顾楠微怔,“嫂子在说什么?” 常氏冲她挤挤眼睛,“还装,我可都看到了......” 第239章亲了她 看到什么? 顾楠茫然。 从下马车到现在,她和萧彦说过的话都没超过三句。 嫂子从哪里看出他们恩爱了? 常氏瞪了她一眼,伸手指了指脖子。 压低声音道:“臭丫头,在嫂子面前还要装吗?王爷脖子里那一块,我可看到了。” 脖子里? 顾楠一愣,倏然反应过来。 昨夜萧彦和叶崇扬打架,脖子里被叶崇扬打红了一片。 嫂子不会以为那是她和王爷....... 顾楠脸色涨得通红,“嫂子你想哪儿去了?那不是我弄的.......” 常氏倏然瞪圆了眼睛,连带着脸也沉了下来。 “不是你,难道王爷宠幸了其他女人?” 顾楠连忙摆手,“没有其他女人,除了我带过去的陪嫁丫鬟和婆子,王府里清一色的男人。 不知道的还以为进了光棍营呢。” 常氏松了口气,“没有其他女人就好,你也是,在嫂子面前还害羞什么?” 顾楠张了张嘴,又迟疑了。 若说萧彦堂堂摄政王和别人打架,会不会影响他的形象? 常氏没注意到她的迟疑,反而笑眯眯地拍拍她的手。 “不用解释,懂得都懂,啧啧,没想到你和王爷还挺激烈嘛。 果然新婚燕尔这个词是十分有道理的。” 顾楠...... 顾母露出老母亲般欣慰笑容。 “楠楠别害羞,这种事是夫妻间的情趣,说明你和王爷感情好,家里人见了只会开心。 开心你找到了疼爱你的夫婿.......好了,好了,知道你害羞,母亲不说了,你也别打趣你妹妹了。” 顾母笑着叮嘱常氏。 顾楠脸已经红成了一块布。 算了,不解释了。 就让母亲和嫂子以为她和萧彦恩爱也好。 这样母亲就不会一直担忧她了。 热热闹闹在家里吃了一场回门宴,顾楠和萧彦便离开了。 顾母送他们到大门口,拉着女儿的手很是不舍。 “这次回去,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按照习俗,出嫁的女儿,若没有婆家的允许,是不可以随便回娘家的。 顾楠心里也十分不舍。 萧彦道:“王妃若是想念岳母,可以随时回来探望。” 顾楠目光亮晶晶地看着他。 “真的吗?” 似乎察觉到她的愉悦,萧彦笑着点头。 “自然,或者你将岳母接到王府去住着也可以。” 顾楠高兴地笑了。 顾母则是又激动又高兴,高兴之余,又忍不住拉着顾楠小声叮嘱。 “咳咳......楠楠,以后和王爷恩爱,咱们尽量留在一些看不见的地方就好。 王爷毕竟是王爷,若在朝堂上让人看到了,总归不太好。 顾楠的脸瞬间红得像清蒸螃蟹似的,就连耳垂都红得能滴出血来似的。 “我...我知道了,母亲。” 她慌乱地回了一句,几乎是落荒而逃般上了马车。 车外响起萧彦与家人的寒暄声,随即车帘子一晃,萧彦进了马车。 顾楠正面红耳赤呢,看到他一愣。 “王爷不骑马了嘛?” 萧彦顺势在她身边坐下,“不了,喝了酒,骑马吹风会头晕。” 顾楠干巴巴哦了一声,没说话。 “脸怎么这般红,岳母和你说了什么?” 抬眸对上萧彦探究的眼神,顾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还不是因为王爷。” “我?”萧彦挑眉,“说说看。” “还不是因为王爷这里的伤痕。”顾楠伸手点了点他的脖子。 “家里人都以为是......” 她羞得满脸通红,根本没办法将那两个字说出口。 萧彦满眼兴味,看她这般羞恼的模样,忍不住便想逗弄她。 缓缓靠近顾楠,几乎是贴着她的耳垂,含笑低问。 “他们以为什么?” 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垂上,痒痒的,麻麻的。 顾楠瑟缩一下,脸更红了,却不肯说出来。 “反正她们都误会了。” 萧彦胸膛微微震动,喉间溢出一抹轻笑。 伸手摸了下脖子上的红痕,“我知道了,他们定然以为这是王妃亲本王留下的红痕,对不对?” 顾楠睫毛轻颤,轻轻地嗯了一声,垂着眼根本不敢看他。 萧彦:“他们还是不了解本王呢,要留下红痕也是本王亲王妃留下..... “你别说了。” 顾楠正难为情呢,乍然听到这句,想也不想伸手去捂萧彦的嘴。 却不料马车忽然一颠簸。 她一时没坐稳,一头扎进萧彦怀里,原本要捂嘴的手改成了扯住萧彦的袖子。 “王爷这是喝了多少酒,什么浑话都敢往外说。” 她小声嘀咕着,坐直身子。 刚抬起头,眼前忽然一暗。 “别动。” 萧彦的声音低沉暗哑,大手轻轻捏住了她的下巴。 她浑身一颤,对上萧彦幽深似火的眸子,心不由砰砰砰跳得飞快。 他修长的手指缓缓滑过她的下巴,滑过她的脖颈,停在了脑后。 大手轻轻一扣,她便落入他宽阔温热的胸膛。 她单手撑着他的胸膛,声音微颤,“王爷,你....唔.....” 下一刻萧彦的唇便覆了上来。 唇畔相贴,鼻息纠缠,她闻到了清洌醇厚的酒香。 另一只抓着他袖子的手紧张地攥了攥,只觉大脑瞬间一片空白,只有心跳声震耳欲聋。 起初是轻啄浅尝,男人的唇紧紧贴着她的唇畔温柔厮磨,温柔而又克制。 可渐渐他的呼吸有些加重,另一只大手扣上她的腰身,臂膀收紧,吻得越来越深。 男人的唇炙热如火,不停地挤压着她的唇瓣,冲破她的牙关。 顾楠嘤咛一声,完全没办法思考,只能抬着头承受着他的热情,任由他灵活地在口中胡作非为。 不知道过了多久,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窒息时,萧彦终于放开了她。 “嗯?” 她茫然无措地看着他。 却不知她嘴唇微张,双眼迷蒙,清纯又夹杂着妩媚的模样,让人恨不得将她狠狠裹入怀里,肆意疼爱一番。 萧彦忍不住低咒一声,忽然站起身来。 却忘记自己此刻是在马车上。 砰。 脑袋撞在了车厢顶上,好大一声响。 马车顿了下,外头响起平安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王爷。” “没事。” 萧彦捂着头低咒一声,闷声回了一句。 抬头对上顾楠羞涩又强忍着笑的脸,忍不住耳垂也泛起一抹粉红。 “我出去冷静冷静。” 说着掀开车帘,径直跳了下去。 顾楠愣了片刻,像是终于反应过来,抓起旁边的软枕捂住脸。 软枕下,脸上红霞如云,嘴角却高高翘了起来。 萧彦亲了她呢。 想起刚才的情形,她忍不住又将整个脑袋埋进了软枕里。 这时,车外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瞬间将她从羞涩中拉了回来。 第240章好戏 紧接着外面响起如花兴匆匆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幸灾乐祸。 “王妃,快,有好戏看。” 顾楠掀开车帘子往外看去,这才发觉竟然到了文昌侯府门口。 府门前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 她一眼便认出那是孟云裳认祖归宗后,太皇太后赐下来的车辇。 马车后还停着一辆平板车。 车上装着高矮不同,大小不一的箱子,以及盒子。 每个上面都挂着红绸。 平板车旁,有两个熟悉的女人正在拉拉扯扯。 淮阳郡主左手抱着一个小箱子,夹肢窝里紧紧夹着一个木匣子。 微微弓着腰呈防备姿势,另一只手不停地推搡着孟云裳。 嘴里还气呼呼地骂着:“府里都什么情况了,你不知道吗? 怎么还往娘家划拉这么多东西?你是不是傻啊。 这匣子人参鹿茸,还有这箱首饰,我留下了。” 孟云裳一只手拽着匣子,一只手拽着小箱子。 满脸怒容地反驳:“你已经从车上搬走了五六样东西了,还不行吗? 这人参鹿茸是我父亲准备的,首饰是送给我母亲的,你不能拿走。” 淮阳郡主破口大骂。 “你这个败家媳妇,只想着偏心娘家,眼里可还有我这个婆母? 回门礼本就是婆家准备,我说让带什么东西,你就带什么东西。 我是你婆母,你敢忤逆婆母?” 淮阳郡主的高声叫喊,引来了不少人围观。 “天哪,都快过晌了,侯府世子夫人怎么还没回门?” “这回门礼在门口争执半天了。” “哎呦,这可真是.....堂堂侯府,怎么还为点回门礼争成这般。” 周围人的议论,让孟云裳脸上十分挂不住,眼看着日头马上就要到午后了。 不愿再和淮阳郡主扯来扯去,忍着一肚子气问道:“那婆婆说我该拿什么东西回门?” 听出孟云裳话里有服软的意思,淮阳郡主满意地笑了。 指着车上的箱笼道:“把这些东西都让人卸下来,按照常规备礼就是了。 就带只猪,两坛酒,两只鸡,两匣子点心,四样就不少了。” 四样? 孟云裳气得脸色发青。 民间女子出嫁,但凡条件好一点的人家,回门礼除了规定的四样,尚且要添块布料挣面子呢。 何况她如今可是堂堂县主,又是侯府的世子夫人。 正要同淮阳郡主理论,忽然人群中有眼尖的人看到了顾楠的马车。 “是摄政王府的马车,哎呦,看这方向,王爷与王妃参加回门宴已经回来了。” “你还不知道吧,我早上亲眼看见了,王妃的回门礼足足装了两辆车呢。” “对对对,我也看到了,时令水果,茶叶米面,金银布匹,字画折扇什么都有呢。” “回门礼越多,说明王爷越重视王妃呗。” “照这么看,侯府对南烟县主......” 周围人的议论声让孟云裳脸色沉得像雷雨前的天空,阴沉可怖。 时令水果。 茶叶米面。 金银布匹。 字画折扇。 每一个字眼钻进她的耳膜,都让她的眼睛更鼓一分。 抬头看向前方,倏然与透过车窗往外看的顾楠四目相对。 顾楠扯了扯唇角,放下了车帘,隔绝了她的视线。 她却觉得顾楠的笑容满是嘲讽与鄙夷,不由恨得攥紧了双手。 凭什么风头全是顾楠的? 今日她偏要带着厚礼风风光光回门。 恨由心生,孟云裳咬牙切齿道:“来人,将夫人请回去。 把先前搬下去的回门礼全都搬上来。” “你敢。”淮阳郡主脸色大变。 孟云裳作为南烟县主,太皇太后当初也是赐了仪仗的,有护卫跟随。 她一句话,便有两个护卫出来,一左一右架起淮阳郡主转身就走。 淮阳郡主气的浑身颤抖,破口大骂,却只能踢着脚,无助地被抬走了。 有护卫出面,顺利将淮阳郡主先前拿走的五六个箱子全抱了回来。 平板车装了满满一车。 孟云裳坐上自己县主的车辇,气势万丈地吩咐:“回门。” 马车启动,她下巴一抬,得意地看向顾楠的方向。 却发现顾楠的马车早已经离开原地了。 孟云裳脸色一僵。 她刚才演了个寂寞? 回头看看满满一车的回门礼,又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她可不傻,这些药材首饰是用侯府账上最后几百两银子买的。 去安郡王府就是走个过场而已,母亲那么疼爱她,自然都会将这些东西再还给她的。 可这些东西若是被淮阳郡主拿走了,那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文昌侯府距离安郡王府并不远,不过片刻就到了。 郡王府的下人看到孟云裳的马车,连忙往里回禀,“县主回门了。” 迎出来的只有安郡王妃以及叶崇扬。 安郡王妃满脸焦急,“可算是回来了。” 叶崇扬眉头紧锁,“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发生什么事了?” 孟云裳没脸说淮阳郡主做的事,笑着道:“如今我管着偌大个侯府。 早上起来回事的婆子们都等着呢,处理完家里的事才回来。” 安郡王妃听到女儿才嫁过去就掌了家,高兴地笑了。 拉着孟云裳往里走,“你父亲在等着呢,走,咱们进屋说话。” 安郡王在前厅坐着,满脸不耐烦。 看到孟云裳劈头盖脸一顿训斥,“你看看什么时辰了?你这个时辰还回得哪门子门?” 孟云裳一脸委屈,又拿出管家理事的一套来搪塞。 一旁的王侧妃掩嘴一笑,“哎呦,谁让咱们县主能干呢,这才嫁过去就当家理事了呢。 谁让侯府离不得她呢,就是回来得有些晚了,这午宴......” 她一脸为难地朝外看了看,起身道:“罢了,什么出嫁的闺女不能在娘家过午,过午会影响娘家兄弟的前程。 大公子和世子疼爱妹妹,都是不在意这个的,我这就吩咐人去准备午宴。” 安郡王皱眉,“午什么宴,既然有这规矩,自然有她的道理。” 摆手吩咐孟云裳,“你收拾一下,赶紧回你家吧。” 孟云裳脸色一白,她才进门,连口茶还没喝呢。 叶崇扬脸色铁青,一把拉住孟云裳,“什么规矩不规矩,我不在乎。 你们不管回门宴,我来管我妹妹,我们三人回我母亲院子里用饭。” 安郡王妃在郡王府是单独的院子,与郡王府的花园用一道小门连着。 但若关起那道小门,便是独门独户。 这是叶崇扬当年坚持建的。 “逆子。”安郡王大发雷霆,气得拂袖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心腹便迎了上来。 “郡王,那人回来了。” 安郡王眉头一皱,“他怎么回来了?难道上次拓下来的印记令牌没有用?” 另一边,孟云裳在安郡王妃的院子里用了午饭,准备回家。 郡王府的下人送来了回礼。 孟云裳看到回礼,不由两腿一软,脸色大变。 第241章演她 按照习俗,出嫁的女儿回门礼至少要带四样。 一只猪,娘家收礼后要将猪分为三段,头和尾要有女儿女婿带回去,寓意有头有尾。 四坛烧酒,娘家收两坛,让女婿带回去两坛,寓意幸福如酒,越久越醇。 活鸡一对,一公一母,全部由女婿带回去,寓意带路鸡。 生果两篮,寓意生生猛猛,生意兴隆,回一篮给女婿。 除此之外,其他的回门礼由娘家斟酌着留下还是回给女婿。 孟云裳为了在顾楠面前出风头,装了满满一车回门礼。 本以为有母亲在,这些回礼不过就是在郡王府走个过场而已。 可再看看眼前的回礼,她两眼一黑,差点没一头栽过去。 猪肉回了,只有一扇猪头,不见猪尾了。 两坛烧酒,两个坛子都破了个缺口。 两只鸡倒是回了,但都无精打采地趴在车上,奄奄一息,感觉随时都能咽气一般。 最让人生气的是两篮果子,一篮是梨子,一篮是李子。 梨,李,离? 这哪是回礼啊,分明是咒她啊。 孟云裳气得抬手给了下人一巴掌。 “下贱的东西,谁让你给我准备的回礼,谁做得主?” “我做的主。” 王侧妃扭着腰肢走过来,脸上的歉意有些敷衍。 “真是对不住县主,下人粗手笨脚的,切猪肉的时候不小心将猪尾巴掉进泔水桶了。 捞出来的时候臭不可闻,我正打发人洗呢。 县主若是不嫌弃,想要带回去,我便吩咐人立刻给你送过来。” 孟云裳膈应坏了,僵着脸道:“不用了,猪肉也就算了,烧酒,鸡是怎么回事?” 王侧妃叹了口气。 “下人们太笨了,搬酒的时候磕到了,破了点口子,我也很生气,已经重重惩罚过他们了。” “至于鸡嘛,我就不知道了,县主带过来的时候,这两只鸡看起来就不太精神呢。” 孟云裳,“你胡说,我来的时候两只鸡活蹦乱跳,这可是我打发人精挑细选买的鸡。” 王侧妃一脸无辜。 “是吗?那只能说县主身边的人不太会挑鸡,这有的鸡去买的时候看着活蹦乱跳。 那都是让无良商家喂了药的,买回去以后用不上半日就会打蔫。 县主派去采买的人不是被骗,就是太笨。” “你你!”孟云裳气得怒火直冲天灵盖,尖声指责王侧妃。 “那果子你又怎么说?我拿过来的果子明明是橘子和香蕉,你为什么要给我回梨子和李子? 你这分明就是诅咒我和世子分离是不是?这么冷的天,亏你能弄到这两样果子。 你为了膈应我费了不少心思吧?” 王侧妃一拍腿,哭天抢地喊冤枉。 “冬日里果子本来就少,我也知道县主拿回来的果子又新鲜又贵。 偏巧郡王那里刚才来了贵客,家里又只有梨子和李子了,这两样水果上到贵客面前着实不体面。 我便将县主带的果子都送到郡王书房了,想着县主是自己家人,必然不会计较这些的。 大不了我明儿个买到新鲜的果子,再赔给你就是了。 我真没有膈应县主的意思啊,县主这般说我,我可真要冤枉得没法活了。” 王侧妃捂着脸,哭得十分伤心,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 孟云裳气得浑身颤抖。 感觉王氏在演她。 装委屈,黑的说成白的,这些不都是她惯用的招数嘛。 没想到有朝一日竟被人使到了自己身上,偏偏她还没法反驳。 只能黑着脸咬牙切齿地问:“剩下的回礼呢?” 王侧妃拿下遮脸的帕子,一脸茫然。 “剩下的?什么剩下的?” 孟云裳顿时急了,她拉了一整车的回门礼啊。 那些人参鹿茸,金银首饰都被杀千刀的王氏昧下了? 她咬牙切齿地提醒王侧妃。 王侧妃一脸惊讶。 “我还以为那些东西都是孝敬你父亲的,如今都送到郡王的书房或者私库了。 天啊,难道我理解错了,你拿回来不是孝敬你父亲的?” “我.....”孟云裳被噎得哑口无言,嘴唇抖了又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总不能说自己只是为了虚荣心,拿回郡王府只是为了走个过场吧? 王氏如此做法,分明就是故意膈应她,偏偏她拿王氏一点办法都没有。 看着孟云裳一张脸青了又红,红了又黑,黑如锅底般的模样,王侧妃垂眸掩去眼底的讥笑。 她就是故意膈应孟云裳。 贱丫头竟然陷害她,害她被剥夺了侧妃的封号,又被禁足。 若不是有儿子暗中帮着,加上她十分了解安郡王的喜好,一番运作才让她提前被放了出来。 否则真的好被关上两个月。 “吃相这么难看,郡王府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吗?” 叶崇扬听到争吵的动静,跟了过来,脸色难看地看着王侧妃。 “哥哥。” 孟云裳委委屈屈地红了眼眶。 没等她哭,王侧妃比她哭得还悲切呢。 “大公子这般说我,可真是逼我去死啊,我哪里有半点私心,还不都是为了郡王好。 大公子若是不满意,尽管去找郡王要,东西也都在郡王私库里呢。” 王氏毕竟是庶母,又哭得伤心欲绝,叶崇扬无法和女人争吵拉扯。 何况王氏说的字字占理,不占理的也都有合理的理由。 一番争论后,也只帮孟云裳拿回来那箱子首饰。 等首饰拿回来,两只奄奄一息的鸡就直接咽了气。 这可真不是好兆头。 孟云裳气得直掉泪,不知道是哭鸡死了,还是哭自己拿不回来的那些回门礼。 叶崇扬亲自送她到门口,安慰了她两句。 孟云裳却反过来埋怨他。 “王氏分明被禁足了,那么好的机会,母亲为何不把郡王府掌管起来? 若今日是母亲掌家,还有那王氏什么事?” “够了。”叶崇扬脸色一沉,“你不了解郡王府,母亲的做法自有母亲的道理。” 什么道理? 孟云裳撇嘴,在她看来,到手的权势不握住,那就是傻子。 安郡王妃母子俩都是傻子。 叶崇扬反过来教育孟云裳,“你若不舍得带那么多回门礼回来,便不带,没有人挑剔你。 何必为了那点子虚荣心,整那么大阵仗?如今礼被府里收下,你又心疼。” 孟云裳正烦着呢,哪里肯听他教训。 兄妹俩话不投机,不欢而散。 叶崇扬看着孟云裳离开的背影,苦恼地叹了口气。 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疯狂的念头:若是他妹妹是顾楠,他应该用不着这般苦恼吧? 随即又忍不住摇头苦笑。 顾楠怎么可能会是他妹妹,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何况也没听说顾家的大姑娘不是亲生的啊。 第242章油滑 郡王府发生的回门闹剧到了傍晚便传到了顾楠耳朵里。 彼时顾楠正带着如意,如玉和如花清点娘家的回礼。 “猪肉,活鸡都送到厨房去,布匹首饰清点出来,分别入库。” 温嬷嬷进来,说了孟云裳回门的热闹。 如花叉着腰嗤笑。 “活该,侯府有个恶婆母,回娘家有个恶庶母,就让孟氏她们互相折磨去吧。” 如意想起中午在文昌侯府门口看到的情形,忍不住感慨。 “文昌侯夫人曾经也是堂堂郡主,如今竟跟个泼妇一样,为了点子东西就争得不可开交。” 顾楠也笑了,满眼都是愉悦。 前世淮阳郡主整日借着失贞的事情拿捏她,盘剥她的嫁妆。 她心中有愧,所以一直隐忍不言。 淮阳郡主拿着她的嫁妆生钱放高利贷,攒了不少私房钱。 她重生回来,几次交手将淮阳郡主的私房钱基本上清干净了。 又揭穿她放高利贷,断了她的财路。 淮阳郡主没了银子,所以急着让孟云裳带嫁妆嫁入侯府。 孟云裳不知道侯府一直花的是她的嫁妆,还以为自己嫁入一个花团锦簇的侯府呢。 “且等着看吧,孟氏惯会装委屈演戏,文昌侯夫人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他们家以后有的是热闹可看呢。” “什么热闹?”萧彦从门外走进来,恰好听了个尾音。 顾楠起身,“在说文昌侯府的热闹呢。” “哦,确实挺热闹。” 萧彦眉峰微挑。 如花叽叽喳喳地问:“王爷是不是早早就听到了侯府门前的动静,所以才从马车里出来的?” 萧彦幽深的目光落在顾楠脸上,微微下滑,停在了她嫣红饱满的嘴唇上。 嘴角微勾,声音低哑。 “其实车内的风景更好,更迷人。” 如花一脸茫然。 车内的风景更迷人为什么还要出去? 不对。 车内哪里有什么风景? 不止如花,屋内几个丫鬟都面面相觑。 顾楠却听懂了萧彦的话,脸上倏然飞起两朵红霞。 想起先前在马车里萧彦抱着她亲吻的情形,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又担心丫鬟们看出什么来,忍不住瞪了萧彦一眼。 温嬷嬷可比几个年轻丫鬟有眼力多了,见状连忙招呼几个丫鬟出去了。 屋里一片安静,安静的顾楠只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声。 忍不住抬头看向萧彦,却见萧彦正目光灼灼看着自己。 被他的目光灼了下,她的心跳得更快了,小声问:“王爷怎么不说话,看着我做什么?” 萧彦弯了弯唇,“我的王妃如此好看,当然要多看了。” 这是萧彦第一次夸她好看。 顾楠愣了一瞬,眉眼之间满是笑意,却还是忍不住嗔了一句。 “油嘴滑舌。” 萧彦摩挲着下巴,一脸认真。 “本王的嘴油不油,舌头滑不滑,王妃不知道吗?” 顾楠....... 一张脸成了红布一般。 这男人怎么浑话张口就来? “看来王妃不太确定,本王再让王妃确认一遍?” 萧彦的声音带着丝丝沙哑。 “我....你!”顾楠又羞又恼,忍不住握起小拳头捶他。 拳头没等落在萧彦身上,却在半空中被他抓住。 男人的大手温暖干燥,包裹住她的拳头,略一用力。 顾楠惊呼一声,整个人直接贴在了他的胸膛上。 萧彦另一只手紧紧箍住她的腰,迫使她挺直腰身,两人贴合得更紧了些。 “王爷......” 她檀口轻启,萧彦炙热的嘴唇便落在了她的额头上。 她情不自禁颤了一下。 嘴唇从额头滑到鼻梁,最后落在了她的嘴唇上。 由浅入深,细细又密密,越吻越深。 他的唇很烫,很软,很滑,灵活地纠缠着顾楠,将她没说出口的话全部变成了细碎的嘤咛。 渐渐地,顾楠有些喘不上气来,原本垂在身侧的双手只能无助地搂住他的腰身,整个人几乎跟挂在他身上一样。 似乎察觉到她的回应,萧彦亲得更急更凶了。 “王爷......哎呦,我的天老爷啊。” 平安急匆匆走来,刚到门口看到这一幕,吓得一个趔趄,伸手扶住门框,捂住眼。 “王爷王妃继续,属下刚才什么都没看到。” 说着转身就要离开。 顾楠羞得将整个脑袋埋进萧彦怀里,小手紧紧扯着他的袖子。 萧彦低咒一声,倏然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底翻滚的情.欲退去,眸光幽深复杂,低声叫住了平安。 “滚回来,什么事?” 平安麻溜滚了回来。 “太皇太后派人来传口谕。” 萧彦皱了下眉头,垂眸看了一眼怀里的人儿。 精致俏丽的小脸满是红晕,又羞又恼地咬着嘴唇,正暗暗瞪着他。 却不知佳人嗔怒的风情有多迷人。 萧彦薄唇紧抿。 “让内侍在厅里等一下,我和王妃一会儿过去。” “好嘞。” 平安离开后,顾楠连忙从萧彦怀里退出来。 瞪着他道:“都怪你,这下可丢死人了。” 萧彦沉默片刻,嗓音暗哑低沉,带着点点冷淡。 “下次不会了。” 顾楠心头莫名一跳,再抬头萧彦已经先转身出去。 她有些茫然,想跟出去,低头看了看自己有些凌乱的衣衫,脸又红了。 等到她整理好衣衫,脸上红霞方才散去。 出门问如意,才知道萧彦已经去了前厅。 她赶过去时,萧彦正在同内侍说话。 内侍道:“先皇冥诞在即,特来传太皇太后口谕:先皇冥诞祭祀由摄政王妃进行初献。 这是宫里准备好的素帛,请王妃在佛前供足七日香火,待到冥诞那日献给先皇。” 内侍递过来一个木匣子,匣子里是折叠的方方正正的素帛。 顾楠茫然看向萧彦。 萧彦向她点点头,对内侍道:“回去禀报太皇太后,就说王妃会好好准备。” 内侍离开后,顾楠一脸担忧地问:“我初献合规矩吗?” 萧彦点头。 “按礼制,我是摄政王,初献官理应由你来做。” 顾楠松了口气。 “合礼制就好,我第一次参加皇室祭祀,怕做得不好连累你。” 萧彦默然片刻,道:“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温嬷嬷,或者直接问皇嫂也行。 皇嫂到时会负责亚献。” 顾楠张了张嘴,想说“能不能问你”,可觑了一眼萧彦的神色,又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她从萧彦身上感觉到冷淡低沉的气息,他似乎很烦闷。 明明刚才两人还好好的,顾楠不知他的烦闷从何而来。 迟疑一瞬,低声道:“素帛要在佛前供应七日呢,明日一早我便送去报国寺供奉,我先回去收拾东西了。” 萧彦淡淡嗯了一声,望着她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眼底一片迷茫无措。 平安缩着脖子,鬼鬼祟祟贴着墙根挪进来。 眼一闭,牙一咬,转身将屁股对着萧彦。 “属下打断王爷好事,要打要罚,王爷给个痛快吧。” 萧彦慢吞吞看了他一眼,缓缓摇头。 “本王不罚你,相反,本王要感谢你。” 平安....... 王爷脑子憋坏了吧? 第243章喜欢自己媳妇 萧彦目光幽深。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若不是平安打断,他会做什么事。 他会不顾一切把顾楠压在床上,肆意疼爱。 一想到这里,萧彦目光便有些晦涩不明。 下一刻,额头一热。 平安伸手贴在他额头上,随后又将掌心贴在自己额头上。 满脸疑惑。 “咦,也不发烧啊,王爷怎么开始说起胡话了呢?” 萧彦没忍住,朝他屁股狠狠踢了一脚。 平安被踢得一个踉跄,揉着屁股嘿嘿笑了。 “对嘛,这才是王爷嘛,属下差点坏了你和王妃.....” 他挤挤眼睛,两只手掌伸出来,一上一下,啪啪啪拍了三下。 “王爷不急才怪呢。” 萧彦没说话,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片刻,又抬头看向平安。 “你应该知道,本王当初为何会娶顾楠。” 平安笑嘻嘻点头。 “属下知道啊,一是为了孩子嘛,二是为了报恩嘛。” 还特地重重咬了咬报恩两个字。 萧彦点头,“没错,本王希望孩子平安长大,希望顾楠一世安宁,不被任何人欺负。 我以为将人娶进来,给她王妃的位分,和她一起等着孩子出生就行了,可是......” 他顿了顿,抬头看着天上清冷的月亮,脸上一片迷茫。 可是他却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 一到顾楠面前,他就控制不住自己,浑话张口就来。 今日更是连着失控两次,满脑子都想着将顾楠抱进怀里疼爱。 “可是什么.....” 平安一脸好奇地凑上来。 萧彦压下心头种种,淡淡睨了平安一眼。 “算了,你一个连媳妇都没有的人,懂什么?” 感觉被鄙视的平安顿时不乐意了,一撸袖子。 “王爷不说,属下也猜得到。” “什么?” 平安挤挤眼睛,“不就是王爷一心只想着报恩,以为娶了王妃就是报恩了。 王妃娶进门了,王爷现在心思又变了呗。 每天看着王妃,就想抱抱她,亲亲她,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的嘛。” 被戳破心事的萧彦一怔,随即一脚又踢了过去。 “胡说什么呢。” 平安往旁边灵活一闪,嘿嘿笑了。 “王爷恼羞成怒了,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喜欢自己媳妇,不丢人啊。” “谁说我喜欢.....”萧彦顿了顿,忽然声音微高,“你说我喜欢顾楠?” 平安点头如捣蒜。 “这还不明显嘛,以前那些送狗送银票送人的事咱就不说了。 自从和王妃定了亲,你什么事都亲自盯着,生怕受一点委屈。 礼部准备的聘礼八十八抬,您还嫌不够,非得自己掏钱整个一百二十八抬。 还有今日的回门礼,属下就不说了。” 萧彦皱眉,“她是我的王妃,她的脸面就是我的脸面,本王怎么能丢脸面?” “那是谁昨日一听到王妃在春山遇到危险,跑得比兔子都快。” “她是我的王妃,又是我的恩人,护她安全不是应该的吗?” 平安猛翻白眼,无语望天。 “这才成亲几日啊,每天还不到时间,您就着急出宫回王府。以前您可是见天住在宫里,十天半月都不带回一次王府的。” 萧彦嗤笑。 “本王回府做什么?看你们一群光棍汉子?” 平安....... 扎心了。 “反正以属下的经验来看,您现在这样,就是喜欢王妃的表现。” 萧彦眉头皱得紧紧的,沉默许久,才嗤笑出声。 “你的经验?” 平安点头。 “属下虽然没媳妇,但有书面经验啊,属下看的话本足足有桌子那么高了。 “呵,纸上谈兵。” “您连纸上谈兵都不会。” 萧彦一记眼刀杀过去,“你找死?” 平安打了个寒战,后退三步,笑嘻嘻从怀里摸出两本书。 “属下刚买来的,要不您先拿去学习一下?” 萧彦垂眸扫了一眼。 一本封面艳丽,一本淡雅。 艳丽那本,封面写着:抄家后,我被大奸臣娇养了。 淡雅那本的书名却一点也不淡雅,《错嫁纨绔,夫君太撩人》 不由满脸嫌弃,“你这都什么玩意?拿走,本王才不看。” 说罢背着手大步往外走去。 “哎,王爷你就看看嘛。” 平安追了两步没追上,不由驻足跺脚。 晃了晃手上的话本,忍不住叹息。 王爷分明就是对王妃动心了,还死不承认,咬牙声称要报恩。 他有预感,王爷迟早有被报恩打脸的那一天。 平安并不知道,萧彦在前方不远处停下了脚步,眼底闪过一抹痛苦。 当年他的父皇和母妃若不是因为情爱,也不会滋生出那么多事端。 更不会发生后来那些可怕的事. 男女情爱是一把伤人的利器,伤人又伤己。 他曾经发过誓,这辈子不会和任何女人产生感情纠葛。 可顾楠...... 顾楠收拾了翌日去报国寺要准备的东西,才发现已经夜深了。 萧彦却迟迟没有回来。 她打发如意去前院问问。 不大一会儿如意便回来了,说:“王爷在书房处理事情,说王妃先歇了吧,不用等他。” 她怀着身孕,没熬住便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起来,对面榻上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并不见萧彦的人影。 如意进来伺候她梳洗。 顾楠问:“王爷昨夜没回来?” “嗯,说是昨夜处理政务到很晚,便歇在了书房,今日早早起来去上朝了。” 顾楠收拾好,带了如意和如眉,先将素帛送到报国寺供奉。 随后又去酒厂巡视一圈。 如今她的玉冰烧已经开始往外地卖,陈力这些日子一直在忙这件事。 从酒厂回来,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去前头看看王爷还没回来吗?” “回来了,在书房呢,已经让人去问过了,王爷说王妃先吃晚饭,不必等他一起。” 吃了晚饭,夜幕一点点降临,萧彦却仍旧没回来。 得知萧彦还一直没用饭,顾楠有些担心。 吩咐人去厨房提了四菜一汤,亲自送去书房。 平安看到顾楠,远远就跑着迎了上去。 一边跑还一边大声喊:“王爷,王妃亲自来给您送饭了。” 书房内一片安静,里面的人仿佛没有听到一般。 平安急得暗暗跺脚,张嘴准备再喊一遍。 顾楠抬手制止了,眼底闪过一抹失落。 她将食盒递给平安,低声道:“王爷应该在忙,一会儿你记得提醒他用饭,别饿着肚子。” 转身准备离去,屋里却响起萧彦低沉的声音。 “请王妃进来。” 顾楠站住脚,神色迟疑一瞬。 平安机灵地连忙将食盒递给顾楠。 “还是王妃亲自给王爷送进去吧,没您盯着,王爷指定又忙得不吃饭了。” 他常常不吃饭吗? 顾楠眉头蹙了下,还是接过食盒进了书房。 书房里灯火通明,她却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坐在桌案后的男人。 四目相对一瞬,萧彦便若无其事移开了目光,看向旁边。 顾楠这才发现书房里竟然还有一个人在。 第244章随你 萧彦下首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将军,剑眉星目,一身银色铠甲在烛光下格外耀眼。 看到顾楠看过来,连忙起身拱手,行了个军中之礼。 “末将沈铮见过王妃。” 沈铮? 顾楠眸光微亮,“免礼,你是卫国公世子?” 沈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正是末将,没想到王妃竟然知道末将,实乃末将的荣幸。” 顾楠微微一笑。 事实上,她会知道沈铮,是因为一年后北方羌国突然来犯。 守在雁门关的戚大将军不敌,向朝廷请求支援。 恰好沈铮回京述职,自动请缨,带兵前往雁门关支援。 沈铮带兵势如破竹,打得羌军节节败退。 羌军奸诈,在一处峡谷中设伏,欲活捉沈铮。 沈铮带人与羌军鏖战三日,最终打退羌军,收复大梁城池,可惜沈铮却力竭而亡。 刚满十七岁的少年将军,永远倒下了。 消息传回京城,朝野上下一片哀痛。 沈铮尸体运回京城那日,据说城中百姓自动自发,上街叩拜祭祀。 顾楠当时还管着文昌侯府,还曾打发人去卫国公府送了祭礼。 没想到重活一世,竟然能见到活生生的少年沈铮。 顾楠心头惋惜,真心实意地道:“沈小将军年少有为,随国公爷镇守南疆,保我大梁百姓平安,值得人敬佩。” 沈铮双眼晶亮,随即又忍不住挺直腰杆,拍着胸膛犹如发誓一般大声道: “虽然我在南疆经历的战事不多,但总有一日,我会领兵作战,所向披靡,对得起王妃这一声小将军。” 顾楠莞尔,声音愈发柔和。 “嗯,我相信你。” 沈铮挠挠头笑了。 身后响起一道轻哼,“所向披靡?你先过了本王京西大营的考校再来放大话不迟。” 沈铮自信满满,“手拿把掐的事,王爷拭目以待吧。” 扑哧。 顾楠被他自信张扬的模样逗笑了。 萧彦转头看过来,目光幽深。 顾楠敛了笑,将食盒放在一旁的空桌子上。 “沈小将军可曾用过晚饭?” 沈铮摇头,眼巴巴盯着食盒。 “王妃是来给王爷送晚饭的吧?啧啧,王妃您对王爷可真好,王爷有福气啊。” 沈铮笑眯眯看着萧彦。 “属下这肚子早就开始唱空城计了,王爷若是不嫌弃......” “本王嫌弃。”萧彦冷着脸将手上的折子丢了过去。 “拿着你的述职折子滚回卫国公府找饭吃去。” 沈铮灵活地接过折子,大叫,“不是吧,属下一路风尘仆仆从南疆赶回来。 王爷就不留属下吃个饭?” “你看本王有这么体恤下属?” 沈铮撇撇嘴。 “连饭都不留属下吃一口,王爷肯定是因为王妃夸我心生嫉妒,王妃,要不你也夸夸王爷?” 顾楠脸微红。 当着沈铮的面,她哪里能夸得出口。 萧彦又一记眼刀杀过来。 “再不走,本王亲自丢你出去。” 沈铮无奈拿起折子,嘀嘀咕咕地走了。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顾楠将饭菜端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 萧彦朝着她走过来。 她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句。 “我并不知道王爷在忙,并非有意打扰王爷办公。” 萧彦淡淡嗯了一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顿了顿,问道:“你吃过了?” 顾楠点头,坐在旁边为他夹了一块排骨。 “嗯,王爷口味清淡,我特地让厨房炖了冬瓜排骨汤,王爷尝尝。” 桌上四菜一汤,有荤有素,但无一例外,都是他爱吃的菜色。 萧彦顿了顿,抬头看向顾楠。 “王妃有心了。” 顾楠笑了笑。 “王爷趁热快吃,饭菜凉了对胃不好。” 萧彦安静地吃起饭来。 顾楠坐在旁边,打量起书房里的布置。 萧彦的书房很大,约有两间房子般宽敞。 左边是萧彦办公待客的地方,靠墙放着一个巨大的书架,架子上摆满了书。 中央摆着一个宽大的桌案,下首放着两排太师椅。 右边则是他休息的地方,一张八仙桌,一张卧榻。 卧榻旁边的墙上挂着一幅洛神出水图,画面中烟雾袅袅,水波荡漾。 洛神婀娜多姿,头戴花冠,身裹丝带,轻盈飘荡在水面上,如一只飞舞的彩蝶。 奇怪的是画面上的洛神却看不清五官,仿佛被雾气笼罩一般,面容模糊。 但那雾气又好像是后来加上去的,与整个画面看起来不太协调。 顾楠心中纳闷,正要询问,却听到身后传来萧彦的声音。 “你以前认识沈铮?” 她回过神,见萧彦仍旧在不紧不慢吃饭,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她摇头,“没,只是听说过沈小将军。” 萧彦微顿,目光沉沉看过来。 “撒谎,你看他的眼神可不像是听说,若只是听说,你为何称他沈小将军,而非沈世子?” 就知道这男人敏锐地吓人。 她只能笑着装傻。 “真没骗你,王爷若是觉得称呼沈小将军不妥,那我下次见到他,便称他沈世子。” 萧彦眉头微蹙,缓缓放下了筷子。 “随你。” 察觉到萧彦的冷淡,顾楠以为他不相信自己的话,心里有些发虚。 连忙低头开始收拾碗碟。 萧彦则起身去了桌案后,拿起一封折子开始看。 空气安静了一瞬。 她收拾好碗碟,“我便不打扰王爷了。” 萧彦轻轻嗯了一声。 顾楠走到门口顿了顿。 萧彦没抬头,神色淡淡。 “还有事?” 顾楠抿了抿嘴唇,本想问萧彦今晚是否回房安歇,见他神色淡淡,到了嘴边的话最终又咽了回去。 她拿起门口架子上的暗红色朝服。 “这套衣裳前襟破了,我为王爷缝补一下吧。” 萧彦眉头蹙了下,“随你。” 又是这两个字,顾楠眸中闪过一抹失落。 她不知萧彦为何突然之间冷淡下来,明明昨日他还对她那般...... 贝齿轻咬嘴唇,她没再说什么,拿着衣裳离开了。 萧彦放下手里的折子,缓缓抬起了头,神色复杂。 总觉得偌大的书房内都萦绕着顾楠身上那股淡淡的甜香味,让人更加心烦意乱。 这一夜,萧彦依旧宿在了书房。 翌日天不亮便起来去上朝,散了朝便直奔京西大营。 平安回府为他取换洗衣服,顾楠才知道。 “王爷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平安摇头,“京西大营要进行年底考校,短则两三日,迟则四五日。” 顾楠心头莫名失落,又有些委屈。 身为妻子,她竟然要从别人口中得知丈夫的行踪。 她不知道萧彦为何突然之间待她冷淡起来,想来想去,莫不是因为沈铮的事。 萧彦觉得她没说实话,所以生了气? 可重生之事太过匪夷所思,她该怎么说呢? 或许她应该试着同萧彦坦诚相待? 第245章恐怖 京西大营。 校场。 晨雾缭绕,冷风凛冽,校场上却一片热血沸腾。 从步兵到骑兵,从弓箭手到长矛手,个个都身穿铠甲,整整齐齐站在校场上。 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今日是京西大营一年一度的考核,营中上到副统领,下到小兵,全部要参加。 考校中胜利的人不仅可以直接晋升一级,还可以拿翻倍的年底奖赏。 至于为什么到副统领,统领为何不参加。 答案很简单。 士兵们纷纷看向练武台上一身戎装的男人。 因为他们的统领是摄政王萧彦,是要亲自主持考校的人。 考校时辰到,两侧各有士兵敲响大鼓。 鼓声阵阵,听得人豪情丛生,热血沸腾。 萧彦左手扶着凌霜剑,右手微微一抬,鼓声戛然而止。 鹰隼似的目光扫过全场,“赵一鸣人呢?” 赵一鸣是京西大营副统领。 众将面面相觑,没有人敢吱声。 萧彦眉头微蹙,“说。” 有副将支支吾吾,“这些日子赵副统领迷上了群芳楼的花魁凝香,昨日是凝香姑娘竞拍初夜。 赵副统领大概...可能...或许....去群芳楼了。” 副将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乎不可闻。 赵副统领真是被那花魁昏了头,竟然连一年一度的考校大会都忘了么? 萧彦面沉如水,点了两个副将。 “你们两个去把人给我带回来。” 副将领命而去,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两人便拖着一个醉醺醺的大汉走了进来。 汉子面容黝黑,方脸阔鼻,身材健壮。 正是京西大营副统领赵一鸣。 此刻赵一鸣发髻散乱,身上的衣裳也皱巴巴的,浑身上下散发着浓浓的酒气。 被两个副将扶着一路过来,竟完全像没有了知觉一般。 萧彦冷声吩咐:“放开他。” 两个副将一松手,赵一鸣便如一滩泥一样软塌塌地倒下了。 头一歪,不省人事。 “拿水来。” “要冷水。” 小兵去提了一桶冷水上来。 萧彦提起水桶,兜头浇了下去。 “啊,下雨了,下雨了吗?” 赵一鸣一激灵坐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水。 萧彦冷冷俯视着他。 “醒了吗?” 赵一鸣呆呆看了他半晌,突然拉住他的裤脚嚎啕大哭。 “我攒够了钱,要为她赎身的,可是凝香却说她根本不喜欢我,她不能跟着我。” “为什么?为什么啊,她是嫌我生的丑吗?还是嫌我是个粗人,不懂温柔?” 一个三十岁的大男人,扯着萧彦的裤脚,哭得仿佛一个孩子。 萧彦垂眸看着他,脸上的阴寒之色仿佛要溢出来一般。 咬牙切齿,“放手。” “呜呜呜,我不放,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不爱我?” 萧彦额头青筋跳了跳,一脚将赵一鸣踹下练武台。 “赵一鸣,亏你还是统领两万人的副统领,就为一个女人竟然堕落至此? 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赵一鸣后背重重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好半晌才坐起来反驳。 “你不懂,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真的是我见过世上最好的女人。” 萧彦冷嗤,“一个青楼女子而已,若真的好便不会一直吊着你。” 赵一鸣愣了下,随即忽然满脸愤怒跳起来。 “我不许你这么说凝香,凝香在我心里是最好的,我....我爱她啊。 我是真的爱她,她为什么不爱我呢?” 说着呜呜咽咽又要哭起来。 萧彦闭了闭眼,眼底寒光乍现。 “赵一鸣狎妓,公然违反朝廷规定,即刻削掉其京西大营副统领一职。 来人,将他拖下去,重打五十军棍,为他醒醒酒。” “王爷。”几个副将惊呼,却不敢开口求情。 赵副统领可是自封地就跟着王爷,最初是王爷的护卫统领,后来一路护送王爷进京,做了京西大营副统领。 算起来真是王爷一手提拔起来的人了。 “还愣着干什么?即刻执行。” 副将对视一眼,立刻拱手应下,“是。” 赵一鸣被拖了下去,却还在疯疯癫癫地发着酒疯。 “凝香,我爱你啊,你为什么不爱我?” 萧彦眉头皱成了川字,冷冷扫过整个校场。 “即日起,京西大营从上到下,但凡有狎妓者,军法处置。” 所有人腰板一挺,喊声雷动。 “是。” 萧彦指着练武台一侧的沈铮。 “他叫沈铮,从此刻起,由沈铮领京西大营副统领一职。” 众人好奇地看过去。 哪里来的白袍小将? 沈铮...... 他还没下场挑战赵一鸣呢,躺着就赢了吗? 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 萧彦睇了他一眼,“嘀咕什么呢?” 沈铮凑过去,小声道:“听过这样一句话,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以前觉得这话挺扯,现在看来却又觉得不无道理。” 萧彦眉眼一片深沉。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吗? 连赵一鸣这般说一不二,粗中有细的汉子竟然都败给了一个情字,为情癫狂至此。 何其恐怖。 再想想他的父皇和母妃,神情顿时阴冷下来。 ------ “嘶。” 顾楠吸了口气,倏然收回手指。 圆润白皙的食指上冒出一滴鲜红的血珠。 如玉拿出帕子为她擦去血珠,忍不住叹气。 “王妃,要不还是奴婢来吧,您从昨儿个到今日,已经扎了十几次手指头了。” 顾楠看着右手五根手指上,几乎每一根手指都有针眼,不由尴尬一笑。 “许久没做针线活了,有些生疏。” 如玉道:“奴婢看您这两日神思恍惚,夜里也睡不安枕,是不是思念王爷?” 顾楠一顿,抬手轻轻拍了她一下。 “该打,竟然敢来打趣我。” 心头却有些黯然,她神思恍惚,确实是在想萧彦的事。 她想等萧彦回来了,还是要当面和他谈谈。 如花兴冲冲从外面进来,“王妃,奴婢听前院的人说王爷今日就能回来了。” 顾楠一怔,眼神乍亮。 “真的?” 如花点头,“千真万确,奴婢问了好几个人呢。” 如玉笑眯眯地说:“王妃您赶快绣,破的这道口子本来怎么缝补都不好看。 您绣了这串花上去,既巧妙遮掩了缝补痕迹,又精致好看,王爷见了定然会喜欢的。” 顾楠双眼晶亮,心中忍不住升起一抹期待。 吩咐如花,“你去前头盯着,王爷回来了立刻来回我。” 她深吸一口气,沉下心来接着绣花。 到了傍晚,如花来报,说萧彦回来了。 顾楠心头一跳,拿着为他缝补好的衣裳兴匆匆地迎了出去。 第246章垂怜 顾楠还未出院子,就遇上了萧彦。 他一身银色铠甲,逆着光大步走来,夕阳的余晖仿佛在他周身镀上一层光圈,衬得他温暖而又高大。 走近了,顾楠才看到他眼下有着清晰的两团黑影,形容疲惫。 她顿了顿,迎上去。 “王爷看起来很累,这两日没休息好吗?” 萧彦站定,深深看着她,目光幽深,又带着些她看不懂的复杂。 片刻,方淡淡嗯了一声。 “我吩咐厨房准备晚饭,王爷吃了饭早点休息可好?” 萧彦将剑放在桌子上,嗯了一声,背对着她开始解铠甲。 “我来吧。” 顾楠走过去,伸手帮他解开背甲和胸甲,然后又低头去解他的精铁护腕与扎甲掩膊。 护腕上绳子很多,她仔细松着每一根绳节。 萧彦垂眸,看着面前的人儿。 她浓密的睫毛又卷又翘,柔软粉嫩的手指灵活地绕开各处绳节,解下他的护腕,又一路沿着向上,去解掩膊。 即使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他也能感受到她指甲的柔软与温热,一股酥麻的感觉从手臂泛起,蔓延至心脏。 他眸光微深,伸手摁住了掩甲,声音嘶哑。 “我自己来吧。” 顾楠笑了笑,后退一步,转身将已经解下来的背甲,胸甲各个部件都挂在架子上。 还细心地拿着帕子将上面沾染的灰尘擦拭干净。 萧彦见她细心忙碌的样子,水洗般的眸子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喜悦,不由攥了攥手。 转身进了净房。 再出来的时候,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顾楠笑盈盈将自己缝好的衣裳拿给他看。 “你看这里破口子的地方,我已经帮王爷缝补好了。” 暗红色的衣襟上,原本破口的地方绣了一串金黄色的花。 花朵成簇成团,状如蝴蝶,仔细看去里面又有黑色的花籽,将原本暗红色的衣裳衬得多了两分温暖与明亮。 心思着实巧妙。 “这是什么花?” 顾楠微微一笑,“楠木花,也叫石楠花,我父亲说石楠花虽然小,但开的时间最久。 石楠花象征着长长久久。” 说到长长久久的时候,她脸上浮起一朵淡淡的红晕。 却还是仰着头,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萧彦。 “王爷觉得好看吗?” 萧彦对上她满含期待的双眸,嘴唇翕动,好看两字在嘴边滚了滚,咬牙又咽了回去。 神色淡淡道:“我一个大男人,穿什么绣花的衣裳?没得让满朝文武笑话。” 顾楠眼里的亮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指尖捏紧了衣裳,慢慢将手缩了回去。 “也是,我考虑不周了,王爷换件别的衣裳吧。” “嗯。” 萧彦挑了另外一件玄色的衣裳换上了。 如花提着食盒进来,恰好看到顾楠黯然的神色。 小辣椒似的火爆脾气哪里能压得住,当下就愤愤不平地小声嘀咕。 “石楠花花朵小又成团成簇的,很难绣的,我家姑娘的十根手指头都快被扎成筛子了才绣好。” “如花。” 顾楠低声轻喝。 萧彦眉头微蹙,目光落在顾楠手上。 “我看看。” “王爷别听如花那丫头胡说,不过扎了几下而已,做女红哪有不挨针扎的。” 顾楠反应过来,手往身后缩了缩。 萧彦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两只手都拉出来。 掌心向上,白皙粉嫩的指尖上泛着密密麻麻的红点,看得人触目惊心。 萧彦沉着脸一言不发。 顾楠手指颤了颤,轻轻挣脱他的手,缩了回来。 神色讪讪,“许久没做过针线活了,手艺生疏了许多。” 萧彦眉头紧锁,似乎在极力克制压抑着什么。 片刻,伸手拿过顾楠手里的衣裳,沉声道:“既然生疏了,以后不用做了。 你身边养了那么多丫鬟,难道连个能绣花的人都没有吗?” 顾楠倏然抬头,脸色一寸寸变白。 萧彦抿了下嘴唇,转身径直离去。 到了门口方顿住脚,没有回头,轻声道:“这几日我公务繁忙,都歇在书房。” 说罢,大步离开了。 “唉,王爷.......”如花追出去,只看到萧彦的背影消失在院子门口。 满脸怒色回来,看到顾楠神色平静地坐在桌子旁。 不由气得直跺脚,“王爷这是哪根筋不对了?明明前几日还好好的啊。 摆个冰块脸给谁看呢?那....那当初也不是姑娘你上赶着要嫁的啊,是他求的赐婚啊。 这才成亲几日,就开始不稀罕了吗?” 顾楠抬起头,看如花噘着嘴抹着泪气呼呼样子。 不由轻轻笑了笑声飘忽。 “傻丫头,我都没哭,你哭什么?” 如花哭得更伤心了,“奴婢心疼姑娘啊,姑娘,你要难受就哭出来,可千万别憋着啊。” 顾楠摇头,神色却出奇的冷静。 “我不哭,母亲那番话说得很对。” “夫人?夫人说什么了?” 顾楠扯了扯嘴角,“母亲说世上夫妻多,珠联璧合少,若能举案齐眉是幸事,若不能,也不要怨怼。 母亲还说,人这一辈子就那么几十年,自己过得舒心,平安快乐才是最紧要的。 不管在哪个宅门里,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 她嫁给萧彦,本也是为了庇佑家族。 萧彦这些日子对她太好,太过纵容,让她几乎忘记萧彦娶她是因为孩子这件事。 她抬手摸了摸微微隆起的小腹,脸上的笑温柔沉静。 “咱们现在的日子,不比当初在谢家好一百倍?” 如花泪眼婆娑,“可是...可是....” “没有可是,我有嫁妆有铺子,内宅又没有腌臜事,将来等孩子出生了,好好教养孩子。 日子一样可以过得有滋有味,这比起很多女子,已经很好了。” 她向来不是自怨自艾的人,更不愿意自轻自贱去祈求男人的垂怜。 顾楠拿起筷子,笑着道:“吃饭吧,我都饿了。” 如花呆呆望着自家姑娘,突然间哭得更伤心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姑娘若不嫁人,明明可以带着小主子游历山水的。 她永远记得姑娘当初说去游历天下时,眼睛里的光芒。 ------ 书房。 平安绕着桌案转了一圈又一圈,忍不住一咬牙一跺脚。 “王爷,赵副统领的事只是个例,您不能受他影响,你没看到王妃刚才都快哭了吗?” 她要哭了吗? 萧彦拳头紧了紧,冷冷看向平安。 “你那只眼睛看到我受赵一鸣影响了?” 平安伸出两根手指,“两只眼睛。” 萧彦冷嗤一声,踢了他一脚,“说正事。” 平安知道劝不动,无奈叹了口气。 “谢恒今日匆匆从皇陵赶回来了。” 萧彦皱眉,“他回来做什么?” 平安摇头,“不知道,进城门直接去了安郡王府,跟着的暗卫怕打草惊蛇,没敢靠近。” 文昌侯府。 谢恒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夜深。 得了消息的孟云裳急匆匆迎了出来,走到花园外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叹息声。 女子的声音温柔婉转,带着些许媚色。 “求世子垂怜妾身。” 第247章刺青 女子说完,就踮起脚尖,捧着谢恒的脸送上了香吻。 孟云裳看得火冒三丈,手里的灯笼气得都摔在了地上。 正要冲出去将那女子撕扯开,却见谢恒一把将人推开了。 “放肆。” 女子没有防备,脚下踉跄,重重摔在地上。 孟云裳迈出的脚又缩了回去。 借着灯笼的昏黄灯光,看地上坐着的女子面容姣好,银盘脸,柳叶眉,一双柔媚的眼睛正伤心欲绝地看着谢恒。 正是上次太皇太后赏赐给萧彦,又被萧彦转赠给谢恒做妾的玉兰。 当时从宫里回来后,谢恒曾对孟云裳保证任由她处置玉兰。 毕竟是太皇太后宫里伺候过的,孟云裳也没办法发卖。 有心像顾楠当初逼迫她一样,想让玉兰做个贱妾。 刚开了个头,玉兰就哭着说若是要做贱妾,倒不如请孟云裳将人把她送回去。 她愿意伺候太皇太后。 孟云裳哪里有胆子把人送回去,恨得牙痒痒却也没办法,只得将她打发到西北角一个偏远的院子里去。 玉兰倒也没敢说什么,提着包袱就去了。 本以为是个安分的,没想到这个小贱人,才安分几日就按捺不住来勾引恒郎了。 孟云裳咬牙切齿,却没有急着出去,而是站在暗处看谢恒如何处置这件事。 玉兰扯着谢恒的衣摆,哀声哭泣。 “妾身如今名分上已经是世子的妾了,世子却迟迟不去妾身院子里。 妾身住得又偏又远,想见世子一面难如登天,求世子可怜妾身一二。” 谢恒皱眉后退一步,挣开她的手,看着玉兰的目光满是不悦。 “内宅的事自有世子夫人打理,你找我做什么?” “你也是宫里待过的,又伺候过太皇太后,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吗?” 玉兰哭得十分伤心。 “世子夫人她......” 没等她说话,孟云裳笑盈盈地从暗处走出来。 “哎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玉兰妹妹在这里和世子说话呢。” 她走到谢恒身边,嗔了谢恒一眼。 “恒郎真是不会怜惜人,怎么能让玉兰妹妹跪着说话呢。 这大冬天的,地上多凉啊,玉兰妹妹快起来说话。” 她笑盈盈地起身去扶玉兰。 玉兰看到孟云裳出现的一瞬,脸色惨白,浑身颤抖。 虽然才来文昌侯府没几天,她却看得明白。 孟氏这个世子夫人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接管侯府没几天,凡是不听她话的,一律打一顿发卖出去。 弄得底下人怨声载道,背地里没少骂孟氏。 她暗暗使了几个碎银子,便有人告诉了她谢恒今夜回府的消息。 这才急匆匆来花园拦截,却没想到被孟云裳撞上,功亏一篑。 玉兰心中惋惜,脸上却是一副又敬又怕的样子。 “不敢劳夫人搀扶,妾身自己起来。” 孟云裳勾了勾唇,笑盈盈地看向谢恒。 “夜已经深了,世子也该安置了,今夜要不要去陪玉兰妹妹?” 话虽如此说,手却紧紧攥在了一起。 谢恒握住她的手,笑得温文尔雅。 “胡说什么呢,你我尚在新婚燕尔,自然该陪你的。” 孟云裳朝玉兰投去得意的一瞥。 玉兰脸色苍白,低声道:“妾身就不打扰世子和世子夫人了。” 沮丧转身离去。 谢恒望着她的背影,眸光微闪,到底没说什么。 同孟云裳携手回了正院。 一进门,孟云裳就将他的手甩开,腰肢一扭,赌气道:“世子看玉兰的目光似乎有些不舍呢。 既如此何不随了去,左右我也不是那种善妒的人儿。” 谢恒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亲了起来。 “唔,好酸的味道,还说不善妒,这醋味都快把屋子给淹了。” 孟云裳被他亲得浑身发软,闻到他嘴里的酒味,不由皱眉。 “喝酒了?在哪里喝的?” “安郡王府喝的,同岳父小酌几杯。” “你不是在皇陵吗?怎么突然回来了?” “岳父传信让我回来的,有些事要交代。” “我父亲找你有什么事?” 谢恒趴在她颈间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伸手探进她的衣裳里。 “朝中的事你也不懂,嘘,别说话了,我这几日换了一种药,感觉颇有成效。 咱们试试看效果怎么样。” 谢恒将她抱在床上,随即压了上去。 孟云裳垂眸往下看去,果真看到谢恒那处有蠢蠢欲动的趋势。 当下又惊又喜,哪里还记得继续追问,弓着身子热情地迎合上去。 两人很快滚成一团,一时间屋内只有女子娇媚的低吟以及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谢恒低吼一声,从孟云裳身上翻下来。 孟云裳长吸一口气,脸上余韵未消,身子难耐地扭了扭。 “啊,这就结束了?” 谢恒脸色尴尬一瞬,孟云裳随即又柔弱无骨地缠上来,趴在他胸前低声安慰。 “世子刚才好厉害,这才吃了没几日的药就有如此成效,再调养一段时间一定更厉害。” 谢恒脸色转阴为晴,在她身上捏了一把,低喘道:“你等我再调养些日子,一定让你下不来床。” 孟云裳嘤咛一声,投进他怀里撒娇。 谢恒大手摩挲着她光洁的后背,移动到右肩处时,微微一顿,仔细打量起来。 片刻忽然叹息一声。 孟云裳不解,“恒郎为何叹气?” 谢恒用手描摹着她肩头的印记,一脸惋惜。 “我在想如果你没被炭火烫伤,肩头这只蝴蝶该有多漂亮,多迷人啊。” 孟云裳微僵。 没被炭火烫伤前,她都不记得自己肩膀有没有印记。 “恒郎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 谢恒的手仍旧温柔地在那印记上留恋,“就是觉得可惜,原本我就觉得它像一只断翅的蝴蝶。 云裳,不如咱们找个刺青师父,将右边那扇断翅重新修复一下,这样你肩膀上的蝴蝶印记就完整无缺了,可好?” 孟云裳肩头微缩,皱眉道:“不好吧?我听说刺青很疼的,我怕疼。” 谢恒,“我问过了,刺青时可以用药冷敷,只有轻微的刺痛感,不会太疼的。” “问过?你好端端去问这个做什么?”孟云裳疑惑不解。 谢恒眸子闪了闪,随即又伸手在孟云裳身上捏了捏。 声音低哑,“很早以前就问过了,你知道的,我一直很喜欢你肩膀上的蝴蝶印记。” 说着,轻轻在她肩头印下一吻,轻声诱哄。 “你知道的,蝴蝶断翅不吉利,咱们请个刺青匠人补完整好不好? 这样以后我看到更迷人的蝴蝶,便会更加......” 他凑近孟云裳耳边低声耳语,“会更加激动,更加勇猛疼爱你。” “乖,咱们去把蝴蝶翅膀补完整好不好?” 孟云裳犹豫了。 第248章难堪 “高门大户的女眷在身上刺青,传出去不好听呢,再说刺青匠人都是男子。 刺青时要露出肩头,岂不是白白让人看了去,你就不吃味?” 孟云裳睨了谢恒一眼,点着他的胸膛撒娇。 “要不还是算了吧?” 谢恒抿着嘴一言不发,神情似乎有些不悦。 孟云裳撑起身子,一脸疑惑地打量着他。 “你今日真的好奇怪。” “哪里奇怪了?” “好好的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印记了?又非要让我把蝴蝶翅膀补起来。” 孟云裳一脸狐疑,“恒郎,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谢恒扯了扯嘴角,“你多心了,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不过是......” 顿了顿,叹了口气才说:“我今儿去安郡王府的时候,偶然听到王侧妃身边的婆子们聊天。 说起你肩头的印记,其中一个婆子说你肩头蝴蝶印记不完整,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县主呢。 我听了很生气,也心疼你,才想着悄悄补起这个印记。” 孟云裳神色微僵,心下有些发虚。 怕谢恒看出端倪,又咬牙切齿骂王侧妃。 “王氏这个贱人,手底下的婆子也是些烂舌头的玩意儿。 回门的时候你不在,她便故意给我难堪。” 她委屈地将回门那日王侧妃做的事说了一遍。 谢恒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抚。 “改日我陪你一起回郡王府,定要寻她的不是。 也是你肩头的印记被烫坏了,所以才让人怀疑,咱们悄悄把她补齐了,我看谁还敢说你不是南烟县主。” 孟云裳颇为心动,想了想点头答应。 “说好了咱们找个女匠人来给我刺青,男的可不行。” 谢恒喜出望外,又忍不住捏了她一把,轻笑,“男人我也不行啊。” 孟云裳娇嗔一句,夫妻俩这才相拥睡去。 翌日一早刚起来,丫鬟来报,“世子夫人,兰姨娘来请安了。” 孟云裳险些将手里的簪子摔出去。 平日也没见小贱人这般殷勤,这哪儿是来请安,分明是来堵谢恒的。 当着谢恒的面,她笑得一脸温和,“快让兰姨娘进来。” “妾身给世子,世子夫人请安。” 玉兰一进来便恭恭敬敬行礼。 她今日穿了一身粉红色的缠枝花袄裙,腰勒得细细的,越发显得她蜂腰细臀。 低头行礼时,露在外面的一截脖子格外白嫩,惹得谢恒不由多看了一眼。 孟云裳暗骂了一句狐狸精。 “兰姨娘今儿来得好早,我和世子才刚刚起身呢。” 玉兰笑着道:“妾身特来伺候世子和世子夫人用早饭。” 孟云裳冷笑,“怎么平日世子不在的时候,也没见兰姨娘这般殷勤?” 玉兰面色一僵,随即又若无其事道:“世子夫人宽容大度,容妾身躲懒多日。 妾身知错了,以后万不敢再躲懒了。” 孟云裳气得咬牙,却也不好直接骂她,索性装作看不到,径直梳妆打扮,将玉兰当成空气。 她不吱声,谢恒也没说话。 玉兰站在那里,神色尴尬。 眼珠子转了转,又笑着上前,“奴婢今日早来,也是因为有一桩摄政王府的事想禀给世子.....和世子夫人。” 摄政王府? 孟云裳心头微动,没等开口,谢恒却抢先一步。 “摄政王府什么事?” 玉兰双眸微亮,上前一步,小声道:“听说摄政王与王妃不知因何起了矛盾。 摄政王已经连续几日宿在书房,就算是回府也没去王妃的院子。” 孟云裳和谢恒对视一眼,异口同声。 “此事当真?” 玉兰点头,“千真万确,妾身有个同乡在王府里做花匠,是他昨日透出来的消息。 昨儿个奴婢在花园遇到世子,也是想禀报这件事的。” 谢恒深深看了她一眼,神色温和。 “你有心了,先退下吧。” 顿了顿,又添了一句,“以后若是再有摄政王府的消息,可以直接告诉我。” 玉兰喜出望外,福了福身,退了下去。 孟云裳眼底闪过一抹阴沉。 贱人,竟然敢当面给她上眼药。 她委委屈屈向谢恒解释,“我并不知道昨日她找你是说摄政王府的事。” 谢恒从怔然中回神,温柔一笑。 “无妨,即便她昨日说了,我也不会去她院子留宿的。” 孟云裳转怒为喜,送走谢恒后,去南山堂向淮阳郡主请安。 忍不住将顾楠萧彦闹矛盾,萧彦睡书房的事说了一遍。 满脸嘲讽道:“顾楠捡了高枝,迫不及待嫁了过去,还真以为自己能得独宠呢。 这才嫁过去几日啊,就闹到夫妻分房睡了。 嗤,这可真是全京城失宠最快的新娘子了,这种事要是传出去,还不得笑掉人家的大牙。” 一想起她成亲第二日,顾楠萧彦两口子就联手塞了玉兰给谢恒,孟云裳就恨得牙痒痒。 淮阳郡主心里同样恨极了顾楠,闻言狠狠淬了一口。 “活该,小贱蹄子,一个二嫁妇人,真以为摄政王会拿她当心头宝呢? 呵,不过稀罕玩几日罢了,还真以为自此就能高咱们一等了不成?” 孟云裳忙不迭点头附和。 “婆婆这话说得十分有理呢,等着吧,这事一传出去,顾楠肯定成为全城的笑柄。” 淮阳郡主阴着脸笑了。 “传出去?眼前不正好有个合适的机会吗?” 孟云裳心中微动,“婆婆的意思是?” 淮阳郡主拿起桌上一张帖子递了过来。 “明儿个是福惠大长公主的生辰,全京城的高门大户女眷都会在场。 摄政王与王妃的分居趣事,岂不是最好的谈资? 你且瞧好吧,看我明日如何让那小蹄子难堪。” 孟云裳满脸笑意,“明日儿媳就期待婆婆发威了。” 福惠大长公主是太皇太后与先皇的嫡长女,萧彦的姐姐,萧怀恩的姑母。 太上皇在位时,封了长公主。 萧怀恩登基,加封为福惠大长公主。 今日是福惠大长公主生辰,公主府格外热闹,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 顾楠到的时候,厅里已经坐满了乌压压的人。 她一进来,一众女眷纷纷起身向她行礼。 “见过摄政王妃。” 顾楠虚抬了下手,示意众人免礼,然后向福惠大长公主送上生辰礼。 她特地挑的一尊上好的白玉观音。 福惠大长公主长相与太皇太后有五六分相似,但身材高挑,眉眼之间比太皇太后多了几分端庄婉约。 手上摩挲着顾楠送的白玉观音,满脸笑容道:“我准备在府里建个小佛堂,正缺一尊观音像呢。 你这份礼物可真是送到我的心坎里了。” 顾楠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不由也笑了。 “大长公主喜欢便好。” 福惠大长公主让人将观音收起来,问道:“摄政王今日来吗?” 顾楠一怔。 萧彦一大早就上朝走了,并未留下只言片语。 她也不知萧彦会不会来。 正迟疑该怎么回答,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第249章秀恩爱 “看来王妃不知道摄政王今儿会不会来呢。” 淮阳郡主掩着嘴轻笑,“这可真是奇怪呢,王爷和王妃正值新婚燕尔,你侬我侬的。 像来不来公主府这样的事,王爷竟然都不和王妃提一嘴吗? 哎呦,莫不是王爷和王妃闹矛盾了不成?” 话音一落,满屋子的人看顾楠的目光都有些微妙。 夫妻一体,她们这些女眷出来应酬,都是和丈夫事先商议好,或者受丈夫指示来的。 像她们如今在公主府内宅,家里也会有男丁在前院应酬。 即便是再和丈夫闹矛盾,或者不受宠爱,这种场合还是会互相知会的。 王妃却不知摄政王会不会来,莫非真的...... 察觉到众人打量的眼神,顾楠攥了攥手心,脸上的笑却恰到好处。 “文昌侯夫人这么关心我们夫妻的事,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文昌侯夫人是我们家的长辈呢。” 淮阳郡主脸一僵,这是讽刺她多管闲事呢。 正要说什么,福惠大长公主却抢先开了口。 “本宫又不是整生辰,算不上大事,摄政王那么忙,恐怕连他自己都确定不了行程,又如何交代王妃? 再说本宫这个姐姐尚且没觉得不妥呢,文昌侯夫人倒先觉得不合适了?” 淮阳郡主神色讪讪。 “福惠姐姐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也曾在太皇太后宫里养了几年,所以称呼福惠大长公主为姐姐。 福惠大长公主笑了笑,对众人道:“驸马在园子里养了几只梅花鹿和小猴子,很是好玩 距离开宴还有些时间,各位若是有兴趣,不妨去园子里转转。” 卫国公老夫人笑着接话,“别人家宴会都是赏花听戏,听来听去都觉得腻了。 看梅花鹿和猴子倒是新鲜,我老婆子还没见过呢。 摄政王妃,不如咱们也去瞧瞧?” 顾楠看得出来,卫国公老夫人和福惠大长公主都在为她解围。 心中感激,笑着应下,“好,咱们一起去。” 众人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离开了花厅。 偌大的花厅,转眼就剩下了淮阳郡主与孟云裳婆媳俩。 淮阳郡主阴着脸低声与孟云裳耳语几句。 “你打发人去前院找恒儿,就说......” ------ 顾楠一进院子,就听到有人兴奋地叫她。 “顾姐姐你快来,咱们一块儿喂猴子,这些猴子好灵活啊。” 戚静静站在一处围起来的栅栏前,手里举着一块胡萝卜,正兴奋地向她招手。 福惠大长公主笑着道:“王妃自去玩吧,我与卫国公老夫人喜欢清净,找个地方歇歇脚。” 顾楠同二人告辞,去和戚静静一块去喂猴子。 栅栏围得很高,里面有一处小巧的假山,假山上还栓了不少粗壮的绳子。 四五只猴子在绳子上攀爬跳跃着,十分灵活。 戚静静从丫鬟手里拿了一根胡萝卜塞给顾楠。 “这些猴子可聪明了,身手又灵活,你喂喂看。” 顾楠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生生的猴子呢。 又惊又奇,拿出一根长长的胡萝卜伸进栅栏里。 其中一只猴子看到了,长长的手臂拽着绳子,打了个秋千就跃到了栅栏上。 灰绒绒的小手抓着栅栏,猛然朝顾楠扑了过来。 顾楠吓了一跳,惊呼一声,下意识丢开了手里的胡萝卜条。 胡萝卜条掉在地上滚了一圈,掉在地上的草丛里。 猴子晃着小脑袋,吱吱叫着,到了嘴边的美食没吃到,似乎十分失望。 “哈哈哈,顾姐姐你胆子也太小了。” 戚静静在旁边捧腹大笑。 顾楠脸微红,一双眼睛却亮晶晶的。 “它们不咬人吗?” “这些猴子被专门训练过,放心,不会咬人的。” 戚静静又拿起一根胡萝卜塞给她,笑眯眯地鼓励,“你再试试。” 顾楠试着又将胡萝卜塞进去。 小猴子看到美食双眼一亮,迅速沿着栅栏又爬过来。 她吓得又想后退。 戚静静一把握住她的手,“别怕,我陪着顾姐姐。” 猴子灵活地靠近,一只手拽着栅栏,另外一只手一把夺过顾楠手里的胡萝卜。 然后一个跳跃,落在石头上,捧着胡萝卜津津有味吃起来。 一边吃还一边做着鬼脸,警惕地看着周围,似乎怕有猴子来抢一般。 那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顾楠不由看得十分惊奇,满脸都是笑意。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小厮说话的声音。 “世子夫人,世子打发小人送披风过来,说今儿天冷,世子夫人穿得单薄了些,别受了寒气。” 顾楠转头看去,见孟云裳与淮阳郡主正在不远处看猴子。 一个小厮弯腰递上一件披风。 “世子说猴子调皮,让夫人和世子夫人小心些,别被抓挠了。” 孟云裳:“偏他爱念叨,你去回了世子,就说我知道了。” 小厮退下,周围有不少女眷满脸艳羡地看着孟云裳。 “谢世子与世子夫人感情真好,谢世子真是疼爱世子夫人呢。” 淮阳郡主笑着道:“我这儿媳妇脸皮薄,各位快别打趣她了。 说出来怕各位笑话,他们小夫妻正是新婚燕尔,敢情好得我都嫉妒呢。 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但凡回到家里,日日就和云裳分不开呢。” “母亲快别说了,羞死人了。” 孟云裳一副满脸红晕,一副羞涩至极的模样。 周围的人纷纷打趣。 “新婚夫妻嘛,正是感情正浓的时候呢。” 淮阳郡主笑着道:“谁说不是呢,这才是新婚夫妻该有的样子嘛。 不像有的人,这才新婚几日,就已经闹到夫妻分房睡的地步呢。” 说着,不停拿眼神去瞥顾楠。 周围的女眷瞬间就发现了这一点,不由低低议论起来。 “不会吧,摄政王与王妃分房睡了?” “他们成亲还不足十日吧?还是新婚呢,怎么就.....” “莫不是新鲜劲这么快就过了?” 一时间,众女眷们看顾楠的目光十分复杂。 有同情的,有怜惜的,还有嘲讽的,幸灾乐祸的。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顾楠身上,她脸上笑容微敛,指甲掐住了手心。 顾楠脸上笑容微敛。 戚静静气冲冲道:“文昌侯夫人说话就说话,你瞥我们做什么?” 淮阳郡主掩住嘴,故作惊讶。 “我不过是眼神随意往那边看了一眼,戚姑娘急什么?莫不是以为我在说摄政王妃? 不是吧?难道王妃与王爷这么早就分房睡了?” 淮阳郡主故作惊讶地看着顾楠,眼底却满是恶意的嘲讽。 天啊,你们成亲还不到十天吧?摄政王这么快就对你生厌了吗?” 第250章僭越 纵然知道淮阳郡主故意羞辱,顾楠还是忍不住脸色一白。 萧彦这几日的冷淡,果真是对她生了厌烦之心吗? 指甲掐入手心,心口闷闷得犹如压了一块大石。 淮阳郡主假惺惺的叹了口气,眼底的恶毒却计划要溢出来一般。 “你我毕竟婆媳一场,你也曾叫过我一声婆母,有些话我便舔着脸说你两句。 当初你逼着恒儿与你和离,我只觉得恒儿确实对不住你,还曾对你心怀愧疚。 如今看来却觉得事情的根子恐怕还在你的身上,你性格太过刚强,自然不讨我家恒儿喜欢。 本以为你嫁入王府也算是得一门好姻缘,现在看来,你的性情同样不讨摄政王喜欢呢。” 淮阳郡主边说边感慨。 “哎呦,咱们女人啊,性子还是要温顺柔和一些才能得到丈夫疼爱。 云裳的性格就是知书达理,温柔贤惠,才会让恒儿对她百依百顺。” 她一脸满意地拍着孟云裳的手。 孟云裳一脸娇羞,“婆婆夸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淮阳郡主轻笑,“你当得起夸奖,不像有些人,以为自己有几个嫁妆就恨不得让婆家将她供起来。 呵呵,如今算是踢到铁板喽,人家王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还能稀罕她几个破嫁妆么?” “够了。”戚静静气冲冲地打断淮阳郡主。 “亏你还是个侯夫人,说话怎么这般难听?再说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 文昌侯夫人这般盯着摄政王府的事,分明就是不安好心。” 淮阳郡主摆着一副长辈的架子,笑呵呵地叹息。 “我能有什么坏心肠呢,不过就是为王妃担忧而已。” 戚静静黑着脸淬了一口。 “呸,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你!”淮阳郡主脸色铁青,“我与王妃说话,与戚大姑娘又有什么关系? 还请戚大姑娘不要多管闲事,你没看王妃自己都没否认这件事吗?” 戚静静气得握着拳头想打人了,听到这话,倏然转头看向顾楠。 却在触到顾楠泛白的脸时微怔,“顾姐姐,你没事吧?” 顾楠压下心头的酸涩,深吸一口气,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再转头看向淮阳郡主的目光却一片冷然。 “真是好笑,我一句话都没开口,文昌侯夫人便一口一句我与王爷已经感情失和。 莫不是文昌侯夫人在摄政王府安插了探子,专门刺探我们夫妻的事?” 淮阳郡主神色微僵,这种罪名她可不敢认。 “不过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我想着以长辈的身份提醒王妃几句。 若是没有这回事,王妃就随便一听得了,何至于就到了安插探子刺探的地步?” 顾楠冷呵,“若是有这回事呢?” 淮阳郡主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顾楠竟然自己承认了这件事。 萧彦和顾楠真的在新婚期就分居了? 淮阳郡主和孟云裳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狂喜之色。 今日顾楠的人要丢尽了。 周围的女眷们看顾楠的目光一时间也神色各异,甚至有不少人直接露出了同情怜悯之色。 顾楠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将众人神色收入眼底,不由心头更加酸涩。 任何一个女子在新婚期被丈夫冷落,心中都会觉得委屈吧。 她克制着心头酸涩,脸上神情似笑非笑。 “王爷前几日一直在京西大营忙着年终考校,又临近年底,每日都忙到深夜。 他为了不打扰我安歇,所以在书房歇了几日,怎么? 这就能证明我与王爷感情失和了? 试问在场的诸位夫人,你们的夫君因为公务繁忙也有歇在书房之时,难道你们与夫君也感情失和了不成?” 众夫人连忙摇头。 谁都不愿意在这样的场合承认夫妻失和,当下纷纷摇头。 “我家老爷一忙着处理公文就是半夜,都连着在书房睡了七八日了。” “哎呦,你这才七八日,我家那个都在书房住半个月了,真盼着快点封印放假,我们老爷也能歇息几日。” “谁说不是呢,摄政王辅佐陛下,监管朝政,更是忙碌。 怕打扰王妃,歇在书房,更说明王爷疼爱王妃呢。” “文昌侯夫人可别听风就是雨的,没影的话乱传,没得叫人误会了。” 众人七嘴八舌地纷纷附和顾楠的话,更有人直接指责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脸色十分难看,暗骂顾楠狡猾,竟然挑唆众人都站在她那边反驳。 “我说的话也不是无的放矢,毕竟曾婆媳一场,她性格不讨我儿子欢心也是真的。” 顾楠冷笑。 “你儿子什么样,你自己心里没一点数吗?说出来都嫌脏了我的嘴。 我很庆幸我的性格没有讨你儿子的欢心,他的欢心会让我.......” 顿了顿,冷冷看着淮阳郡主,缓缓吐出两个字。 一字一顿,却又字字犀利。 “觉,得,恶,心。” 淮阳郡主气急败坏,下意识就抬起了手。 “放肆,你敢这般和我说话。” 顾楠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目光森然,眼神如刀锋般锐利。 “是你太放肆了!别用一副长辈的口气与本王妃说话。” 她用力一摔,将文昌侯夫人狠狠摔在地上。 然后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说出的话却字字如刀一般。 “我已经不再是昔日那个任你欺负拿捏的顾楠了,文昌侯夫人,你僭越了。” “敢言语侮辱本王妃,来人,给我掌嘴二十。” 顾楠话音一落,如眉的身影飘然而至。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随即便响起了啪啪啪的掌嘴声。 如眉一只手扯着淮阳郡主的后衣领,跟扯小鸡似的,另外一只手又快又狠地扇了上去。 “啊啊啊。” 淮阳郡主疼得惨叫连连,一边惨叫,一边挣扎。 奈何如眉的手劲出奇的大,不论她的脸往哪个方向扭,如眉的手都能精准地扇在她的嘴上。 撕心裂肺的疼,让她几乎晕厥过去,心中更是恨极了顾楠。 “够了,别再打了。” 孟云裳上前去拉如眉,却根本拉不动。 只能转身满脸怒色瞪着顾楠道:“婆婆她说的都是事实,你本来就不讨恒郎欢心。 若不是你讨人厌,恒郎又怎么会一心扑在我身上,对我宠爱有加? 顾楠,你怎可恼羞成怒便要打人?你这分明就是仗势欺人。” 第251章假装 没等顾楠说话,戚静静按捺不住,火冒三丈跳起来。 “我她娘的真是忍不了你们这种嚼舌根子的女人,今儿我先替顾姐姐教训你。” 一拳头狠狠砸了出去,孟云裳吓得忍不住尖叫起来。 这时,一道人影闪了出来,一把握住了戚静静的拳头。 来人身穿一身白色锦绣长袍,腰间束着银色玉犀腰带,衬得他身材颀长。 握着戚静静的拳头只微微一用力,将她的力道化去,顺势抓住了她的手腕。 “戚静静,你静静。” 戚静静愣了下,再一听到这久违的说话方式,一双眸子瞬间瞪得圆圆的。 “爱哭鬼,你回来了?” 沈铮额头青筋跳了跳,英俊的脸顿时就黑了。 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一句话,“我早就不爱哭了。” “我管你爱不爱哭。” 戚静静试图甩开他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甩不开。 顿时大怒,“你放开我,让我教训一下这个爱嚼舌根子的女人。” 沈铮眉峰微挑,却没松手。 “怎么几年没见,你还是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 “你说谁炮仗呢?你个爱哭鬼,我看你是活腻了。 敢拦着姑奶奶我行侠仗义,我灭了你。” 戚静静不管不顾地抬脚踢了过来。 沈铮轻松躲过去,扯着她的手腕硬生生将她扯离了原地。 “这事轮不着你管,你先给我离开这儿。” “我不管谁管,我不能让她们这么欺负顾姐姐。” “放心,你的顾姐姐吃不了亏。” 戚静静正火冒三丈呢,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愣了下。 “你怎么知道?” 沈铮眸光微垂,随后又用下巴往前点了点。 “诺,你看那是谁?” 戚静静转头看过去,见谢恒出现在前方不远处。 抱着双臂,一副冻得哆哆嗦嗦的样子,正大步朝着园子里走。 “这不是谢世子吗?他去了肯定也要欺负顾姐姐呢。” 戚静静顿时急了,拔腿就要往回走。 沈铮一把抓住她往回一扯,却没控制好力道,一把将戚静静扯进了怀里。 少女柔软芳香的身子倏然撞上他的胸膛,沈铮浑身一僵。 下一秒却嘶叫一声,龇牙咧嘴瞪向戚静静。 “你踩我做什么?” 戚静静叉腰瞪着他,“活该,谁让你拦着我去救顾姐姐了。” 沈铮一把又将她捞回来,“今日用不着你行侠仗义,相信我,你顾姐姐不会有事的。 走,我带你去看一出好戏。” 戚静静满脸狐疑,“什么好戏?你怎么确定我顾姐姐一定会没事? 你敢不敢给我发誓?若是我顾姐姐有事,我定打得你满地找牙,你爹娘都不认得你。” 沈铮牢牢抓着她的手腕,无奈叹息,“我发誓,行了吧?” 戚静静哼了一声,这才跟着他往回走。 园子里,如眉总算打完了二十巴掌,淮阳郡主已经疼得晕了过去。 顾楠这才慢悠悠看向孟云裳,似笑非笑。 “谢世子夫人刚才说什么?你敢不敢将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孟云裳看着淮阳郡主的嘴唇肿得像大肠似乎的,汩汩流血,吓得脸色发白。 转念一想她可不是文昌侯夫人,她背后还有安郡王府撑腰呢。 顾楠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打她。 当下稳了稳心神,道:“我说恒郎一心扑在我身上,对我宠爱有加,都是因为你......” “云裳。”谢恒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孟云裳的话。 没等她反应过来,谢恒便急匆匆走过来,气急败坏瞪着她。 “你在搞什么?好端端的为什么打发人去前院把我的披风拿过来穿? 刚才突然起了阵冷风,快把我人都冻僵了。 你不是带着披风来的,有披风不穿,穿我披风做什么?” 他不满地埋怨着,一边去解孟云裳身上的披风。 谢恒从前院一路找过来,整个人都快冻僵了,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形。 等他把披风穿在身上,身上暖和些才注意到孟云裳风中凌乱的脸色。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冷了?你的披风呢?赶紧穿上啊。” 孟云裳浑身直打哆嗦,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气的。 顾楠嘴角微勾,面露讥诮。 “原来这就是谢世子夫人所谓的宠爱有加,也不过如此嘛,并不值得人羡慕呢。” “你!”孟云裳脸色孟云裳的脸如同开了染坊一般,又青又红,却一个字都没办法反驳。 “哈哈哈哈。” 戚静静站在园子门口笑得直不起腰来,用手指点了点孟云裳,满脸嘲弄。 “京城的新鲜事确实比雁门关的要多啊,我长这么大,见过卖假药的,卖假发的,这假恩爱还真是头一次见呢。 连送披风的桥段都要自己安排来送,这算什么?真是笑死个人啦。 有句话你大概不知道,叫假装恩爱,死得很快,哈哈哈。” 伴随着戚静静的嘲笑,周围的女眷看向孟云裳的目光也满是嘲弄。 毕竟刚才淮阳郡主和孟云裳婆媳俩一唱一和,吹嘘谢恒对她有多宠爱。 整了半天是自己自导自演呢。 孟云裳既尴尬又恼恨,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心中暗骂淮阳郡主出的馊主意,如今淮阳郡主晕倒了,徒留她一个人难堪。 孟云裳一脸委屈地掩着脸,咬牙对谢恒道:“我与婆婆不过是好心劝说王妃几句。 谁知王妃就翻脸不认人,让人将婆婆打了一顿。” 她说着往旁边让了让,谢恒这才发现被人挡住的淮阳郡主。 不由大吃一惊,“母亲。” 孟云裳掩面而泣道:“可怜婆婆没做错什么,却被人无端掌嘴二十,哪里能受得住。” 谢恒吩咐谢家的丫鬟先将淮阳郡主扶下去,皱眉看向顾楠。 “你和王爷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也不用在外面强颜欢笑,又拿我母亲出气。” 顾楠忍不住被气笑了。 她和萧彦这点事,这是闹得全城皆知了吗? “你母亲污言秽语侮辱本王妃,我罚她是她该罚,至于..... 呵呵,谢世子真是好笑,我是不是强颜欢笑,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谢恒深深看着她,眸色复杂。 “当初我就说过,摄政王他不会真心对你的,你偏不信。 如今看看,是不是应验了我的话?他今日能冷落你,改日便能娶侧妃纳新人。 这就是你一心与我和离想过的日子?我只问你,如今你可后悔?” 话音一落,园子门口忽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冷嗤。 “她若不与你和离,才会后悔!” 顾楠抬头看去,只见萧彦不知何时进了园子,正大步朝着她走过来。 她不由心口微颤。 第252章赶走 他穿着暗红宽袍大袖朝服,黑色玉犀腰带束腰,外罩黑色织锦披风,越发衬得他面如冠玉。 四目相对一瞬间,萧彦嘴角微勾,朝着她大步走来。 四周的人纷纷行礼,乌压压跪倒一片。 “拜见摄政王。” 萧彦目不斜视,直勾勾看着她。 顾楠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想起他突如其来的冷落,心口跳得越发厉害。 垂眸避开萧彦的目光,攥紧了手里的帕子,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肩膀上却忽然一重,萧彦的黑色披风落了下来,将她整个人包围住。 “这么冷的天儿,怎么也不穿件披风?” 萧彦声音低沉,带着点无奈的轻责,大手帮她拢紧披风,在胸前打了个结。 她心口一紧,抬头看过去。 萧彦后退一步端详着自己打的结,眸光含笑,似乎很满意。 目光落在他的朝服上,瞳孔微缩。 衣襟侧边一簇金黄色的石楠花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是她缝补好的那件朝服。 眼眶莫名泛起酸涩,理智却很快回笼。 她眉眼低垂,掩去眼底的复杂。 “多谢王爷。” 萧彦深深看了她一眼,抬手吩咐众人。 “众位都起来吧。” 众人纷纷起身,谢恒刚起到一半,萧彦的手忽然落在他的肩头。 瞬间他的肩膀仿佛被千斤石头压住,压得他两腿一颤,扑通一声又跪在了地上。 萧彦微微弯腰俯视着他,眼神冷峻锐利,犹如寒冰一般。 谢恒浑身一颤,额头有细汗渗出。 片刻,萧彦冷哼。 “下次若再敢对本王的王妃说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本王不介意把你的舌头喂狗。” 谢恒脸色一白,“王爷你.....” “怎么?觉得本王不敢?” “王爷行事如此嚣张,就不怕御史们弹劾吗?” “嚣张?君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你读了多年圣贤书,却对本王的王妃出言不逊,你的母亲和妻子更是四处搬弄口舌是非。 修身齐家这两点都做不好,你还能做什么大事?本王难道不该罚你?” 谢恒脸色大变。 他好不容易才调入礼部,决不能让萧彦就此事抓住把柄罢免他的职位。 闷声道:“臣刚才失礼了,不该对王妃出言不逊。” 萧彦冷嗤,“就这?” 谢恒咬咬牙,转手狠狠给了孟云裳一巴掌。 “头发长见识短的无知蠢货,听风就是雨的,摄政王与王妃的事也是你能随意议论的? 还不赶紧向王妃道歉?” 孟云裳没有防备,被他一巴掌扇倒在地,半边脸颊瞬间浮起五个清晰的手指印。 “恒郎,你打我?” 她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谢恒,眼中含着两泡泪,仿佛整个世界都塌了一样。 刚才吹嘘谢恒有多宠爱她,眼下她就觉得有多难堪。 谢恒暗暗朝她使眼色,示意她赶紧道歉。 孟云裳看懂他的暗示,只觉得满心屈辱。 明明今日该是顾楠百般丢人,成为被人嘲笑的对象的,为什么如今换成了她呢? 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她捂着脸忍着满腔屈辱,跪在地上。 哭哭啼啼道:“是我不对,不该搬弄是非嘲笑王妃,还请王妃恕罪。” 萧彦冷哼一声,谢恒身子颤了颤,也闷声道:“请王妃恕罪。” 顾楠抿着嘴角,冷冷扫了两人一眼。 “希望你们记住今日的教训,以后谨言慎行。” 谢恒与孟云裳脸色难看的犹如臭了半年的破抹布,却只能咬牙应了声是。 得知消息的福惠大长公主匆匆赶来,得知情形后立刻吩咐下人。 “来人,请谢世子与世子夫人离开,我公主府不欢迎这种搬弄是非的客人。” 谢恒脸色铁青。 出门做客,却被主家赶出门去,简直丢人丢尽了。 “都怪你。” 这回是真的恼了孟云裳,狠狠瞪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孟云裳脸色苍白,恨不得像淮阳郡主那样晕过去才好。 福惠大长公主将她扫地出门,以后勋贵世家的宴席,谁还敢请她? 今日可真是得不偿失啊。 都怪顾楠那个贱人! 孟云裳咬牙切齿,却不敢瞪顾楠一眼,只得哭哭啼啼掩面而去。 福惠大长公主向顾楠道歉,“真是对不住,事先没有筛选客人,今日让你受委屈了。” 顾楠摇头笑了笑,“我没事,大长公主也不用在意。” 福惠大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目光在萧彦身上扫了一圈,指着他衣襟上的石楠花好奇地问: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这个向来不喜欢绣花的人,今儿怎么穿起绣花衣裳了?” 萧彦看了顾楠一眼,嘴角微勾。 “这是王妃绣的石楠花。” 福惠大长公主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眼中满是兴味。 “哎呦,原来是王妃绣的,没记错的话,王妃闺名一个楠字吧? 啧啧啧,王妃这是把自己的名字绣在了你心口上送给你呢。 这般恩爱,我看谁还敢说你们两个感情不好。” 四周的女眷都忍不住笑了。 “是呢,王爷和王妃感情真好。” “我也要向王妃学习,回去把我的名字绣在我家那口子的衣服上。” 顾楠有些不自在,心头更是闷闷的难受,便向福惠大长公主告辞。 “我有些头疼,先告辞了,改日再来向大长公主拜会。” 福惠大长公主虽有些惋惜,却也没有强留。 “我送你,改日咱们再一起说话。” 萧彦上前握住她的手,“皇姐不用送了,本王同王妃一起回去。” 顾楠手下意识颤了颤,到底没有将手抽回来,只轻轻嗯了一声。 夫妻二人携手出了园子。 戚静静在院子门口向顾楠打招呼,约了改日去王府找顾楠玩。 目送二人离开,戚静静斜睨了沈铮一眼。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摄政王会来,怪不得要拦着我为顾姐姐出头呢。” 她皱了皱鼻子,忍不住朝沈铮挥了挥拳头。 “不过我还是觉得应该打南烟县主一拳更解气。” 沈铮一脸无语,“人家是娇滴滴的闺阁妇人,你一拳下去,人家命就没了。 你这些年怎么只长了身体,没长脑子?” 他上下打量着戚静静,轻笑,“貌似身子也没长多少。” 戚静静顿时火冒三丈,叉腰挺胸抬头冲着他瞪了过去。 “爱哭鬼,说谁没长呢,我这......” 话音一落,才发现昔日跟在她屁股后哭啼啼的沈铮,几年不见,竟然已经整整比她高了一头。 “咦,你什么时候比我高了?” 戚静静忍不住又往前靠了靠,挺直腰板道:“没你高又怎么样?最起码我该长的都长了。” 沈铮的目光落在她胸腔鼓鼓的某处,不由脸一烫,目光微闪。 嗯,确实该长的都长了,而且长得还不错。 另一边,顾楠与萧彦出了公主府,上了马车。 顾楠一把甩开了萧彦的手。 第253章别这样 顾楠一把甩开萧彦的手,侧身坐在了靠近车窗的位置。 “此处已经没有了外人,王爷不必再伪装。” 虽然极力隐忍,但说出口的话还是带了些许颤音,流露出两分委屈之意。 萧彦垂眸望着自己被甩开的手,那上面还残留着顾楠手上温软的触感。 张了张嘴,沉声道:“没有伪装,我说过会护着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顾楠放在膝盖上的手颤了颤,心头涩然。 很想问任何人里面也包括他吗? 话在嘴边滚了滚,终究没有说出口。 目光落在萧彦衣襟上的石楠花,忍不住开口道: “王爷还是将衣裳脱了吧,穿着绣花的衣裳,免得让朝臣嘲笑。” 萧彦抿了抿嘴,低声道:“其实.....石楠花绣得很好看,昨日我说话不妥当,向你道歉。” 顾楠愣了下,神色更是复杂。 她不懂萧彦为何突然反复无常,明明昨日那般嫌弃这件衣裳,今日却又若无其事穿在身上。 明明昨日对她那般冷淡,今日又仿佛那些冷淡从没发生过。 越想心头觉得越委屈,低声道:“当初我嫁给谢恒之前,曾与他见过几面。 他对我和颜悦色,言辞温和有礼,谁料成亲后却忽然变了一张脸。 我一直不知道缘由,直到......”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想起那些百思不得其解,夜夜辗转反侧不得眠的夜里。 她悄悄哭泣,不知打湿了多少枕头,白日里却还是费尽心思去讨谢恒欢心的,不由心头一酸,嘴角浮起一抹嘲弄。 “直到后来,我才得知原来在我们之间,还有一个孟云裳存在,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是没用的。” 她抬头看向萧肃,有些艰难地抿了抿嘴角,声音艰涩。 “与王爷成亲前,我曾说过若是王爷有了其他心仪的女子,我......” 萧彦眉头紧锁,急急打断她的话。 “没有其他心仪的女子,没有。” 顾楠心口一紧,终究还是忍不住将心头盘旋的问题问了出来。 “那王爷为何会突然待我如此冷淡?” 萧彦张了张嘴,眸中闪过痛苦的纠结。 他该怎么向顾楠解释,说自己反复无常是怕爱上顾楠? 说自己因为亲生父母的缘故,曾发誓一辈子不会沉溺情爱? 可父皇和母妃做的那些事,他又怎么能说出口? 紧紧攥了攥拳头,他垂眸,声音嘶哑。 “对不起,我......这几日政务繁忙,确实冷落了你。 以后不会了,更不会让任何人有借此嘲笑你的机会。” 顾楠眼底的光芒一点点暗下来。 萧彦没说实话,她知道。 她想要的也不是萧彦的道歉。 闭了闭眼,压下眼底的酸涩,淡淡嗯了一声,神情又恢复到平静温和的样子。 “朝廷政务是大事,王爷尽管忙便是。” 听出顾楠话中的平静疏离,萧彦嘴唇紧抿,攥了攥拳头,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马车回到王府,夫妻二人下了马车。 刚一进门,平安急匆匆迎上来。 “王爷让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说罢一拍手,两个护卫拖着五花大绑的男人进来。 看男人身上穿的衣裳,顾楠认出是府里的下人。 平安道:“禀王爷王妃,此人是府里的花匠,平日里爱吃酒赌钱,前几日王妃制定了新家规,不许他们夜里吃酒赌钱。 这人心中生恨,便将咱们王府的事传给了同乡玉兰。 哦,就是那个太皇太后宫里的宫女,如今是谢世子的妾。” 顾楠没料到此事竟然是这么传出去的。 花匠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不停求饶。 “小人以后再也不敢了,求王爷王妃饶命啊。” 萧彦冷声道:“拉下去,杖毙,然后把人送到文昌侯府。” 文昌侯府。 砰。 孟云裳阴沉着脸摔了一套茶盏,尖声质问谢恒。 “为什么要打我?为什么要逼我向顾楠道歉?我的脸面今日都丢尽了。” 谢恒满目怒火,脸色比锅底还黑。 “你没听出摄政王的意思吗?你要不道歉,明日我的差事就不保了。 父亲已经不在了,我若再没了差事,谢家就完了,你知道吗?” 越说心头怒火越高涨,忍不住埋怨孟云裳。 “你和母亲也是,好好地招惹顾楠做什么?如今倒好,肉没吃着还惹一身腥。” “我招惹她?”孟云裳又委屈又生气,“这一切都是婆婆的主意,我不过就是配合婆婆,结果最后挨打的是我,道歉的也是我。” 谢恒皱眉,“不然呢,难道还要让母亲去道歉不成?” 孟云裳气得浑身颤抖。 夫妻俩正互相埋怨,外面下人禀报。 “摄政王府派人来送东西。” 摄政王府? 谢恒道:“让人进来吧。” 两个护卫抬着一副担架进来,放在了地上,然后其中一人道:“奉王爷之命,来给谢世子和世子夫人送些东西。” 说罢,拱拱手转身便离开了。 “什么东西?” 谢恒掀起担架上的白布,下面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他吓得手一抖,瘫坐在地上。 孟云裳尖叫一声,吓得当场就吐了。 刚刚醒来的淮阳郡主一睁眼,看到一副血肉模糊的尸体,吓得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屋子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谢恒盯着尸体发了会呆,突然一个激灵坐起来,大声道:“来人,把玉兰提来杖责二十。” ------ 夜幕降临时,萧彦回到了夫妻俩的新房。 顾楠看到他愣了下,随即起身相迎。 在距离他两三步远的地方站定,屈膝行礼。 “王爷可用过晚饭了?” 萧彦摇头,“回来和你一起吃。” 顾楠笑了笑,吩咐如意摆饭。 夫妻二人相对而坐,顾楠垂眸安静地吃着饭。 萧彦却忽然间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安静,几次不停地抬头看顾楠。 顾楠若有所觉,抬头笑盈盈地问:“饭菜若是不合王爷胃口,可以让厨房重做。” 萧彦摇头,“没有,很合胃口。” 顾楠放下碗筷,“合胃口便好,妾身吃完了,王爷慢用。” 说罢,起身福了福身,径直进了内室。 不大一会儿,内室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萧彦薄唇紧抿,缓缓放下筷子,进了内室。 顾楠已经换了居家的衣裳,看到他进来,便起身走过来。 “王爷还要去处理政务吗?需要妾身帮王爷更衣吗?” 萧彦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顾楠手里捧着一身居家衣裳,笑得平静温和,就连嘴角的弧度都仿佛计算过一般。 平静疏离,恭敬有礼,犹如成亲那晚一般疏离。 却让他心头莫名堵得有些难受。 他垂眸接过居家衣裳,“我自己来吧。” 顿了顿,接着低声道:“今晚不去书房了,我....我以后都不会睡在书房了。” 顾楠睫毛轻颤,后退一步,神色疏离。 “偌大的王府都是王爷的,王爷要睡在哪里,不用特地同妾身交代。 妾身让人帮王爷收拾软榻,王爷还有其他吩咐吗?” 萧彦没忍住,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低声道:“顾楠,你别这样好不好?” 第254章赶出去 空气安静了一瞬。 顾楠望着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眼睫轻颤,轻轻挣脱了萧彦的手。 垂眸掩去眼底的神色,声音依旧温和平静。 “身为妻子,妾身理应对王爷敬重有加,王爷要的不是这样吗?” 萧彦脸上血色一寸寸退去,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这明明是他想要的。 他想保护顾楠,但又不敢陷入情爱,最好的方式不是夫妻相敬如宾吗? 可顾楠现在一口一个妾身,敬重有礼,平静温和的模样,他心里为什么又这般难受? 只觉得莫名的烦躁在胸腔四处游离,却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我们是夫妻,其实可以不必这般....这般生疏。” 他低声喃喃。 顾楠被这句话气笑了,抬头看着他,轻声问:“王爷觉得夫妻之间应该怎样? 似王爷这般,仿若对待一个物件一般,时而热情如火,时而冷淡如冰?” 萧彦瞳孔微缩,急急解释。 “我从没有把你当做物件,我.....对不起.....我只是.....” 对上顾楠清亮的双眸,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我只是不想让你那么生疏。” 顾楠静静看着他,眼底的光亮一点点散去。 俏脸微沉,声音带出两分冷淡。 “原来王爷不想要生疏,那妾身便不客气了。” 她起身打开身后的衣柜,从里面找出一个蓝色的包袱。 包袱塞的鼓鼓囊囊,看不出来装的是什么。 将包袱直接塞到萧彦手里,然后推着他一直到了门口。 淡淡道:“妾身今日吹了风,恐怕要感染风寒,若是过了病气给王爷就不好了。 王爷还是回去睡书房吧,好走不送。” 萧彦一怔,“不是,我......” 他不想要顾楠生疏,可也不想要冷淡啊。 砰。 没等他说完话,房门在他面前关上了。 他停得慢一点,鼻子就要被门夹到了。 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被顾楠赶出卧房了。 抬手敲了敲房门,无奈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让我进去,我们好好说行吗?” 屋里响起顾楠依旧淡淡的声音。 “妾身已经睡下了,王爷也早点休息吧,明日还要早朝。” 话音落,屋里的灯火随着熄灭了。 萧彦的手在门上停留着,仍保持着刚才敲门的姿势。 默默站了半晌,才放下手,转身离开。 听着外面脚步声逐渐远去,顾楠开了窗户一角。 一轮孤月挂在空中,泄了一地清冷。 萧彦高大的身影站在院子门口,正转身往这个方向看来。 她心口微跳,下意识往后闪了闪。 萧彦在门口停留片刻才转身离开。 顾楠默默站了片刻,嘴角溢出一声叹息。 屋里又亮了起来,如意走进来,为她披上外衣,小声道:“王爷既然和姑娘认了错,姑娘又何苦往外赶人呢?” 顾楠扯了扯外衣,抬手关上了窗户。 许久才轻声道:“猜测男人的心思,费心讨好对方,这样的经历有一次就够了。” 如意听懂了,想起自家姑娘被谢恒冷落,日日变着法讨好谢恒的情景,不由眼眶一红。 声音哽咽,“难道以后姑娘打算和王爷一直这么下去吗?” 顾楠扯了扯嘴角,“从今日的事情来看,王爷至少是真心维护我的。 这样的日子已经很好了,以后咱们就守好自己的心过日子吧。” 如意心里难受的厉害。 她家姑娘那样好的人,值得过更好的日子,为什么会这样呢? 怕姑娘难受,她吸了吸鼻子,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账本晃了晃。 笑着道:“那奴婢就努力把姑娘的嫁妆打理好,让姑娘没有后顾之忧。 至于王爷,就让他以后天天睡书房吧,以后姑娘你有孩子有银钱,生活过得一定会有滋有味的。” 顾楠莞尔,“好。” ------ 萧彦拎着包袱刚出了临风居,平安嘿嘿凑上来。 “王爷碰了一鼻子灰吧?” 萧彦斜了他一眼,将包袱丢了过去。 “你在嘲笑本王?” 平安手忙脚乱接住包袱,努力板着脸摇头。 “属下哪敢啊,就是觉得吧,您这啊,都是自找的苦吃。 您想睡书房就跑去睡书房,现在想回来,啧,回不来了吧?” 话音一落,屁股上被重重踢了一脚。 萧彦冷笑,“扎刀本王你很开心?” 平安一手捧包袱,一手揉屁股,嘿嘿摇头。 “不敢不敢。” 萧彦哼了一声,“明天一早叫张院判来给王妃诊脉,她今日吹了冷风。” 平安应了声是,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 “王爷您想报恩,把人娶回来了,您又害怕喜欢她,又把人冷落了。 知道别人欺负她,您又上赶着去维护,现在王妃吹个风,您又紧张地请太医。 属下要再说一遍您喜欢王妃,您明儿是不是又要冷落她了? 王妃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又不是个物件,想怎么摆弄怎么摆弄。” 萧彦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这几日他心中又烦又乱,做事确实不妥当,伤了顾楠的心,她生气是应当的。 平安接着说:“属下那日不就说了句您喜欢王妃嘛,您看把您吓的?至于嘛? 喜欢一个人是多美好的事啊,您看看您,怎么吓成这样?” 萧彦眉头紧锁,许久方才轻声问:“喜欢一个人真的是美好的事吗?” 平安点头如捣蒜。 “当然,您看话本子里那些惊天动地的爱情,红尘作伴,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对酒当歌,多美妙啊。 要不属下把那些珍藏的话本子送给王爷,您好好学学? 那里面有很多讨女孩子欢心的办法,又或者您去向叶大公子请教一二,他写了那么多话本,最懂套路了。” 萧彦满脸狐疑。 “就你那一摞被奸臣娇养,夫君太撩人之类的书?” 平安点头如捣蒜,“真的超好看,王爷试试?” 萧彦沉默许久,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平安愣了下,随即颠颠追了上去。 他有信心,王爷有一天一定会看的。 书上不是都说了嘛,先质疑,后理解,然后接受。 看,王爷已经开始第一步了呢。 “王爷等等我啊,属下再给你推荐两本书。” 翌日,顾楠用过早饭,萧彦领着张院判进来了。 她微怔,“王爷没去上朝么?” 平安笑嘻嘻地道:“王妃昨日吹了冷风,王爷担心王妃感染风寒,今儿一早散了朝就把张院判揪来了。” 顾楠顿了顿,浅笑盈盈行了个福礼。 “妾身多谢王爷关心。” 萧彦眸子暗了暗,吩咐张院判:“先给王妃诊脉吧。” 张院判将手搭在顾楠手腕上,“算算时间,王妃应该能感受到胎动了吧?” 话音一落,萧彦眸光晶亮,灼热的目光落在顾楠腹部。 孩子会动了? 第255章胎教 他的目光太过灼热,顾楠想忽略都难。 她微微侧了下身子,避开萧彦的目光,才回答张院判的问题。 “嗯,这两日我总感觉到像是有小鱼在水里吐泡泡一样。” 张院判捋着胡须点头。 “没错,刚开始胎动是这样的,再过些日子就动得厉害了。” “对了,王爷有时间的时候可以读读书给孩子听。” 张院判笑眯眯地看向萧彦。 萧彦又惊又奇,目光一直停留在顾楠腹部。 “孩子还这么小就能听到我说话了么?” 张院判:“孩子现在就有了感知能力,现在开始和他说话,慢慢就能听到了,他就可以熟悉父母的声音。” 萧彦看着顾楠,一脸认真道:“那我以后每天晚上都读书给孩子听。” 顾楠眼睫颤了颤,没有说话。 到了晚饭后,萧彦捧了厚厚一摞书出来。 对上顾楠不解的眼神,他轻声道:“我也不知道咱们的孩子会喜欢什么书,就每一种书都拿了一本。” 他站在那里,向来幽深的眸子里泛着一丝忐忑,仿若一个不知所措的孩子一般。 顾楠暗暗叹了口气,随即在他面前坐下。 “开始吧。” “嗯?” 萧彦错愕一瞬,随即反应过来,连忙将书放在桌子上。 然后将所有的书铺开,眼巴巴地看着顾楠。 “你喜欢听什么书?” 顾楠目光扫过铺了满满一八仙桌的书,忍不住有些想笑。 说文解字,三字经,千字文,大学,中庸,甚至还有一本楚辞。 这是把经史子集全都给囊括进来了? 她勉强绷紧了嘴角,“王爷是读给孩子听,又不是读给妾身听。” 萧彦的问法换得很溜。 “你觉得咱们的孩子会喜欢什么?我和他还不熟,要不你这个做娘的帮孩子挑一本。” 说得好像她和孩子很熟一样。 顾楠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目光一亮,眼中浮起浅浅的笑意。 被瞪了还这么开心? 她抿了抿嘴角,随手指了指桌角一本书。 “就这本吧。” “太湖志?哦,这是记录太湖风景和民俗的游记。” 萧彦翻开书开始读起来。 “太湖渔船大小不等,最高者名为六桅船,船型身长八丈四五尺,面梁阔一丈五六尺......” 他的声线低沉悦耳,语速不疾不徐,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仿佛山泉流动一般。 尾音又有些上扬,带着些许缱绻的意味。 顾楠不知不觉听得入了神。 待听萧彦读到六桅船无法靠岸,无法入港,没有撑蒿,没有摇橹时,忍不住心生好奇。 “竟真有那么大的船?没有撑蒿,没有摇橹怎么行船?” 萧彦点头,“是真的,我曾经见过这样大的船,多用来打鱼或者运货。 这种船专等暴风天出行,全凭风力而动。 起风时,它乘风牵纲,破浪而行,那种场景惊心动魄,十分壮观。 不仅鱼汛时节壮观,平日里太湖山回水抱,泉石清奇,还有好吃的太湖银鱼以及酱肉。” 顾楠听得心生向往。 她长这么大,除了在晋州老家住过几年。 后来顾家生意越做越大,跟随父亲进京路上曾见识过外面的风景。 进京后一直到及笄嫁人,都没再出过京城。 本想和离后去四处游历,谁知又与萧彦成了亲。 她情绪一时有些低落,忍不住低叹,“也不知此生还有没有机会见到这样壮观的风景。” 话音落下,便听到萧彦轻笑。 “你想去,等年后五六月时,我们便去一趟就是了。 从京城到太湖,七八日就能到了。” 顾楠又惊又喜,“这么快?” “嗯,我们可以先走陆路,再走水路,最多八日就能到。” 顾楠忍不住笑了,双眸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 她本就生得好看,这一笑更是如春风拂开冬雪一般,让人眼前乍然一亮,便再也移不开视线。 萧彦不觉看呆了。 啪嗒。 他手里的书掉在了地上,仿佛一把钥匙般,瞬间将刚才愉悦的氛围锁住。 顾楠笑容微敛,想弯腰捡书,萧彦却比她快一步将书捡起来。 “你....我接着往下读吧。” 他低声道。 顾楠起身,神色又恢复先前的平和冷静。 “今儿就到这儿吧,王爷也回去早点安歇吧。” 萧彦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今晚还是得睡书房么? 看他站在桌前迟迟没有动弹,顾楠疑惑看过来。 “王爷还有其他事?” 萧彦嘴唇动了动,“那什么.....我想起我有个玄色腰封不见了。 王妃能帮我找找吗?” 顾楠眉头微拢。 “王爷的换洗衣裳和腰封都在昨晚的包袱里,这屋里已经没有王爷的衣裳了。 王爷回去让平安好好找找吧。” 萧彦...... 收拾这么干净吗? “我想起来了,还有.......” 顾楠打断他,“王爷缺什么少什么,让平安列个单子,妾身明儿打发人给王爷送到书房去。” 萧彦静静看了她片刻。 顾楠静静回望,屈膝行了个福礼。 “妾身乏了,就不送王爷了。” 萧彦默了默,耷拉着脑袋离开了。 接连三日晚上,萧彦都过去读书胎教,读完书顾楠就会客套地请他离开。 萧彦的脸色一天比一天阴沉下来。 直到第四日,萧彦离开时,身后忽然传来顾楠的声音。 “王爷稍等。” 萧彦走到门口的脚倏然收了回来,转身,眸光湛湛地看着她。 那眼里的热度灼了顾楠一下,心口软了一瞬,随即又被她压了下去。 “明日就要出发去皇陵了,妾身明日自己坐车去宫门口与车队汇合便可。 王爷不用特意从宫里回来一趟了。” 萧彦有些失落,“没有其他的事了吗?” 顾楠摇头,屈膝福身,“祝王爷一夜好眠。” 萧彦额头青筋跳了跳。 他已经连续多日辗转难眠了,哪里来的好眠? 到底要怎么做,顾楠才能消气? 萧彦满心烦闷,转身离开。 望着他的背影,顾楠无声叹了口气,神情怅惘。 翌日天还没亮,宫门口便集合了乌压压的车队。 先皇冥诞,萧氏皇族所有人都要前去皇陵祭祀,除了有心疾,不宜舟车劳顿的太上皇。 上至太皇太后,下到宗室命妇,几十号人,再加上护卫队,浩浩荡荡一行人出了城。 皇陵在京城东北的乾县,从京城到皇陵,需要走整整一日的时间。 队伍出城没多久,顾楠的马车就被人拦住了。 看着马车外面的人,顾楠脸上露出一抹惊讶。 第256章过往 马车外面的人是叶崇扬,看到顾楠望过来,连忙从马上跳下来。 “我母亲有些晕车,想过来问问王妃身边的温嬷嬷,有没有带晕车的药?” 顾楠有些惊讶,更多的是疑惑。 车队这么多人,孟云裳也在,后面还有随行的太医,叶崇扬为何来找她? 叶崇扬看着顾楠,神色复杂。 这么近距离看,更加觉得顾楠五官与外祖母颇为相似。 似乎看出她的疑惑,叶崇扬低声解释,“车队才刚出城,母亲怕影响赶路进程,不让我找太医。 南烟又被太皇太后叫走了,恰好王妃的车在母亲前面,我便来叨扰王妃。” 说来也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叫住了顾楠的马车。 顾楠看向温嬷嬷。 温嬷嬷从随身带着的小药箱里翻出一个小药包。 “已经出现晕车症状再服药效果不佳,要配合按压穴位方可减轻晕车。” 顾楠起身,“我过去陪郡王妃说说话吧,正好让温嬷嬷为郡王妃按揉穴位。” 叶崇扬大喜过望,朝顾楠深深施了个礼。 “如此再好不过,南烟不在,母亲一个人在车上着实闷得慌。 王妃过去,母亲必定开心,多谢王妃了。” 顾楠带着温嬷嬷上了安郡王妃的马车。 马车里铺了软垫子,角落里放了张小几。 安郡王妃斜靠在小几上,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听到车门开的声音,强撑着坐起来。 一只手在空中摸索着,急切道:“是南烟回来了吗?是不是哥哥告诉你我晕车的事了?” 叶崇扬低声打断她。 “是摄政王妃听说母亲晕车,带了温嬷嬷过来探望。” 安郡王妃脸上的笑容滞了一瞬,心头有些失落。 女儿认回来后,拢共在一起不到半个月,就嫁进了文昌侯府。 本以为这次去皇陵,母女共乘一车多亲近些,也能说说心里话。 谁知她刚一开口,女儿便说太皇太后找她有事。 顾楠见安郡王妃神色怔愣,上前伸手握住她的手。 “郡王妃还好吗?我身边的温嬷嬷带了晕车药,王妃先服一丸。 然后再让温嬷嬷为你按揉穴位,晕车的症状很快就能缓解。” 安郡王妃回过神来。 顾楠的手温热柔软,莫名给她失落的心注入一股暖流。 “多谢你了。” “郡王妃客气了。” 顾楠将药丸放在安郡王妃手心里,又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另外一只手上。 “水有些热,您慢慢喝。” 这般贴心又周到,莫名让安郡王妃生出一种女儿病床前尽孝也不过如此的感觉。 随即又忍不住失笑,莫不是因为南烟没回来看她,心中失落生出了魔怔,竟觉得顾楠像她女儿。 安郡王妃吃了药,躺在丫鬟腿上,让温嬷嬷为她按揉穴位。 温嬷嬷拉住她一只手,按住了内关穴。 “按揉穴位会有些酸痛,郡王妃且忍耐些。” 顾楠见安郡王妃瘦削苍白的脸颊微微颤抖,嘴唇用力抿到泛白,似乎在竭力忍耐。 她下意识握住安郡王妃另外一只手,轻轻摩挲着她的掌心。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安郡王妃救过自己的缘故,她总觉得郡王妃很亲切,忍不住想亲近。 “郡王妃时常晕车吗?” “年轻的时候一点也不晕车,那时候我还曾与好友去过西北,骑马,驾车都试过呢。” 提起往事,安郡王妃脸上多了一丝笑意。 “不瞒你说,我还曾去过晋州,忻州等地。” 顾楠惊讶,“郡王妃也去过晋州?” “也?莫非你也去过?” “嗯,我家祖籍晋州,小时候我随父母亲在晋州住过几年,八岁那年才来京城的。” 安郡王妃笑着道:“这也算是咱们之间的缘分了,不瞒你说,我那会儿去晋州的时候还大着肚子呢,南烟就是在晋州出生的。” 顾楠十分好奇,“郡王妃怀着身孕怎么还长途跋涉去晋州呢?” 安郡王妃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当时着急去见我的一位朋友。 得知她在晋州遇到困难,我心中着急,便不管不顾跑去了。” 顾楠:“能让王妃不惜带着孩子长途跋涉,那位朋友对您一定很重要吧。” 安郡王妃微顿,突然沉默下来,神色似乎有些哀伤。 片刻后又笑着道:“都是些陈年旧事,我也都忘得差不多了,不说这些了。” “前几日在福惠大长公主府的事我已经听说了,南烟她说话行事不妥,都是我教女无方,在这儿给你赔个不是。” 安郡王妃说着就要坐起身来。 顾楠轻轻握住她的手心,阻止她起来。 “您是您,南烟县主是南烟县主,您总不能每次见面都以道歉开场吧?” 安郡王妃苦笑,喃喃道:“我会好好教导南烟的。” 顾楠笑了笑没说话。 孟云裳的性子在孟家就已经长歪了,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教导明白的。 安郡王妃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苦涩一笑,回握住顾楠的手,关切地问:“南烟说的传言......王妃和王爷还好吗?” 顾楠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她和萧彦现在这样,算是好吗? 安郡王妃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低落,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 “孩子,这世上没有天生就合适的两个人,有的互相服软,磨合好了才能白头偕老。 所以一时遇到些问题,别着急,给你们双方一点时间慢慢来。” 顾楠没料到安郡王妃会对自己说出这样一番安慰的话,垂眸呆了呆。 想起安郡王府的情形,不由脱口而出。 “您和安郡王之间便是没磨合好吗?” 话说出口,才察觉自己失礼了,连忙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 安郡王妃摇头轻笑,并不在意。 “无需道歉,我知道你没有恶意,我和安郡王.......怎么说呢,或许从开始便是个错误。” 顾楠眉头微蹙,安郡王妃的情形与前世的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 安郡王独宠王侧妃,就连嫡子的世子位置都被王侧妃生的萧逸取代。 听闻安郡王府后院更是被王侧妃一手遮天,顾楠不明白,安郡王妃为何还坚持了这么多年。 她忍不住追问,“既然是错误,为什么不纠正呢?我看得出,您在郡王府过得并不开心。 既然如此,您当初为什么不想办法和离?” 话音落,却见安郡王妃嘴唇颤了颤,眼圈蓦然红了。 第257章缘由 顾楠吓了一跳,轻声问:“您还好吗?” 她能感觉到安郡王妃握在掌心的手不停地颤抖,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茫然无神的眼直直地瞪着半空中,能看到眼底有泪花在打转。 顾楠紧紧回握住安郡王妃的手,“是我的话伤到您了吗?” 安郡王妃闭了闭眼,声音沙哑得厉害。 “孩子,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话?” 顾楠默了默。 或许是安郡王妃瘦削苍白的面容,让她想起前世被软禁在侯府内院的自己? 相似的经历让她同病相怜,又或者是因为安郡王妃曾经救过自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话就脱口而出了。 安郡王妃似乎并不是非要她回答这个问题,轻轻叹了口气。 “孩子你知道吗?你是第二个和我说要我和离的人。” 顾楠眨了眨眼。 安郡王妃苦笑,“第一个是崇扬。那年崇扬还不到十岁。 我的扬儿啊,那时他还是个孩子,他拿着一本自己誊抄来的大梁律,跪在地上哭着求我, 他说母亲你看,大梁律法中有规定若夫妻不和,女子可以请求与丈夫和离。 母亲你和离吧,不用顾虑儿子,儿子就要满十岁了,可以照顾自己,将来更能找到妹妹。 可我是一个母亲啊,孩子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能丢下扬儿,让他过那种有娘却跟没娘一样的日子? 还有我的南烟,若是我离开了,她万一找不到回家的路可怎么办? 我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愿望便是找回我的南烟,日日想,夜夜盼。 我更不能在南烟回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没有个完整的家,我不能啊。” 安郡王妃闭着眼,似乎陷入了回忆,眼角有泪一滴一滴滑落下来。 啪嗒。 一滴泪落在手背上,顾楠才发觉自己竟然也跟着哭了。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只觉得听了安郡王妃的话,心里难受得厉害。 抬手抹了一把眼,又用手帕帮安郡王妃擦去腮边的泪,轻声说:“您是一个好母亲。” 安郡王妃道:“为母则刚,你还年轻,等你将来有了孩子就能体会这种感觉了。” 顾楠嗯了一声,由衷地道:您的坚持也有了回报,如今您的女儿也找回来了。 您以后的日子,一定都是开开心心,欢喜快乐的。” 安郡王妃忍不住笑了,“好孩子,借你吉言。” 眼底却快速闪过一抹复杂之色,有苦涩,也有怅惘。 安郡王妃没想到,这世上除了儿子叶崇扬外,第二个希望她开心快乐,希望她和离的人竟然会是顾楠。 连南烟都不曾提过这一点。 南烟自从认回来后,每每说起安郡王府的事,不是抱怨她拿捏不住一个妾室,就是责备她没有抓住安郡王府的管家权。 甚至都没问过她一句那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反而是顾楠这个外人,站在她的角度,问她为什么不勇敢地和离? 若是她的女儿能有顾楠一半的善解人意,该有多好啊。 顾楠在马车上和安郡王妃聊了一上午。 安郡王妃出身江宁清流世家,自小受诗书熏陶,给她讲了江宁的风土人情,还有叶家藏书楼里的万卷诗书。 她给安郡王妃讲自己小时候跟着父亲学做生意的趣事。 一直到中午车队停下短暂休整,顾楠才发觉时间竟过得这样快。 见安郡王妃脸上有了倦色,她起身向安郡王妃告辞。 “和您聊天真的很开心,希望以后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安郡王妃满脸都是笑意,晕车的症状已经完全消失。 “我也要多谢你的陪伴,以后王妃有时间可以去崇扬的宅子里找我。 我大多数时间都是住在那边的。” 顾楠记下了地址才打开车门,准备下马车。 叶崇扬听到动静,连忙拿了下车的凳子过来。 顾楠刚踩上去,忽然脚下一滑。 “小心。” 叶崇扬上前一步,稳稳托住她的手臂。 顾楠吓了一跳,拍了拍胸口,才稳住心神,笑盈盈向叶崇扬道谢。 “多谢叶大公子。” 叶崇扬笑着摇头,“应该我谢你才对,我在外面听到了马车里的笑声。 我母亲很久没有笑得这般开心了,多谢王妃。” 话音未落,前方倏然传来一道阴沉冰冷的声音。 “你们在做什么?” 顾楠浑身一颤,抬头望去,见萧彦站在前方不远处,正目光阴沉地瞪着她。 确切地说是瞪着她手臂上的那只手。 叶崇扬连忙松开手,“阿彦你别误会,我......” 顾楠打断叶崇扬,神色淡淡地看着萧彦。 “王爷觉得妾身和叶大公子在做什么?” 萧彦瞳孔微缩,抿着嘴一言不发。 他要护驾,所以一直骑马跟在萧怀恩车辇旁。 尽管不停回头张望,也没见到顾楠一次。 好不容易等到车队休整,他迫不及待过来找顾楠,谁知一过来,便看到刚才那一幕。 叶崇扬托着她的手臂,满脸关切地看着她,她也笑盈盈地回望着叶崇扬。 他当然知道顾楠与叶崇扬之间不可能有什么,可看到她那般真诚地对着叶崇扬笑,他就火烧火燎地难受。 顾楠朝他微微福身。 “王爷若是无事,妾身就先回去了。” 看吧,又是这种平静温和的笑。 对他笑得疏离客套,对叶崇扬却笑得那般灿烂。 萧彦目光幽深,在顾楠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王爷?” 顾楠眉头微拢,轻轻挣开他的手。 萧彦盯着她泛红的眼圈,眉头紧皱。 “你刚才哭了?发生什么事了?” 顾楠怔了下,随后摇头。 “刚才听郡王妃说起一些往事,一时伤感而已。” 说罢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萧彦眯着眼望着她的背影,最后一言不发跟了上去。 顾楠停下脚步,神色无奈。 “妾身要去如厕,王爷也要跟着吗?” 萧彦....... 叶崇扬走过来,用胳膊肘给了他一拐。 “抽什么疯?又吃醋?” 萧彦斜睨了他一眼,轻哼。 叶崇扬与他并肩而立,看着顾楠远去的背影,眉头微挑。 “你们俩吵架了?” 萧彦声音闷闷的,“没有。” 叶崇扬转了转腰间的笔,一脸肯定。 “没吵架却传出分房的流言,那就是你单方面抽风了。 不是我说你,王妃虽然看起来柔弱,但性情却坚韧刚强。 她一旦做了什么决定,恐怕很难改变。” 萧彦斜眼冷冷睨着他,“我媳妇,你很了解?” 叶崇扬一咧嘴,缓缓吐出两个字。 “活该!” 第258章好笑 萧彦沉着脸一言不发。 叶崇扬面露惊讶,绕着萧彦转了一圈,然后用笔杆子敲了敲他的胸口。 “你很不对劲。” 萧彦懒懒挑眉看了他一眼。 “哪里不对劲?” 叶崇扬:“你向来最讨厌别人碰触你的身体,可是你刚才竟然主动拉了王妃的手。” “还有,刚才我用胳膊拐了你,你竟然也没反应。” 萧彦冷嗤,“无聊,这就不对劲了?” 叶崇扬瞪直了眼睛。 “兄弟,我认识你多少年了?就你这种睚眦必报的小心眼,平时我碰下你的衣角,你都恨不得踹我两脚。 刚才我拐了你,还用笔敲了你胸口,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还不正常?” 叶崇扬飞快转着手上的笔,又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一脸肯定地点头。 “眼眶发青,可见夜不安枕,心烦不安又情绪波动极大,嗯,没错,是为情所困的模样。” 话音一落,他又被自己的猜测惊到了。 “不是吧?你把人都娶到手了,怎么还会为情所困?” 萧彦垂眸不语。 叶崇扬惊呼,“不会是王妃她不喜欢你吧?” 萧彦默了默,突然问道:“崇扬,你说夫妻之间一定要互相喜欢对方吗?” 叶崇扬愣了下,随即呵呵笑了。 “这个问题你问我就算是问对了,你知道本公子的话本为什么能火遍整个大梁吗?” “为什么?” “因为世人都向往美好的爱情,人生在世短短几十载,风雨苦难不断。 若是能有一个人能一起并肩携手,不离不弃,相约白头,你不觉得美好吗?” “若是做不到不离不弃,白头偕老呢?” 叶崇扬道:“那便不是真正的爱情,真正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是满心满眼都是那个人。 她高兴你便高兴,她疼你恨不得替她疼,她被欺负你恨不得弄死欺负她的人。 看不见时会想她,看见她又想亲近她,只想时时刻刻与她在一起。” 萧彦仔细思索着叶崇扬的话,再想想他对顾楠,眸光不由更加深沉。 叶崇扬话音一转,接着道:“当然,美好的爱情是要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比如你的皇兄与皇嫂。 若是错的时间遇上错的人,那便是折磨,比如我的父母亲。” “所以世间男女,真正遇到一个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的人不容易。 阿彦,希望你及时看清自己的内心,莫要错过了。” 叶崇扬拍拍萧彦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独留萧彦一个人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 车队停在一处林子里休整,顾楠在外面透了口气,再回到马车上时,已经不见了萧彦的踪影。 如玉守在马车旁,道:“王爷等了王妃好一会儿呢,前头陛下和太后有事,王爷才离开了。 王爷说下午路程会加快,让王妃用了饭就在马车上睡会儿。” 话音一落,平安提着食盒小跑过来。 “王爷打发属下来给王妃送饭,这是御厨们才做出来的第一锅饭菜,王爷亲自挑的, 王妃趁热赶快吃。” 食盒打开,扑鼻而来的麻辣鲜香的味道,令人顿时食欲大振。 一道麻婆豆腐,一道金汤鱼,外加一盅奶白色的牛骨汤。 还有一碟饭后解辣的白玉糕。 如玉递了筷子给顾楠,笑眯眯地说:“都是王妃爱吃的菜呢,王爷真是有心呢。” 顾楠笑了笑,默不作声开始吃饭。 马车外却响起平安大声的回答,“肯定有心啊,王爷那么喜欢王妃,嘿嘿。” “咳咳咳!” 顾楠被呛到了,拍着胸口发出激烈的咳嗽声。 “王妃您没事吧?” 如玉连忙倒了杯水送到她嘴边,一边小心帮她拍着心口。 顾楠喝了整整一杯水才压下喉咙火辣辣的滋味。 “没...没事,这鱼太辣了。” 放下杯子,心思却忍不住飘到了平安刚才那句话上。 捏紧了手里的杯子,迟疑片刻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刚才说王爷他....他喜欢我?” 平安靠近马车,点头如捣蒜。 “是真的,属下敢用头上这颗脑袋保证,王爷绝对喜欢王妃。” 顾楠觉得十分荒谬。 萧彦待她时而热情如火,时而冷淡如冰。 一会儿冷落分房,一会儿又上赶着维护自己。 这哪里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 她轻叹一声,对平安道:“我知道你是为王爷和我好,以后这种话,还是不要乱说了。” 平安急得想跳脚。 “王爷是真的喜欢王妃,他只是被这件事给吓到了,属下相信王爷早晚会想明白的。” 顾楠觉得好笑,“喜欢我是件很可怕的事吗?” 平安跺脚,“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哎呀,属下也说不清楚了。 您就等着看王爷的心意吧。” 平安怕自己越说越乱,索性提着食盒跑了。 顾楠望着桌上的饭菜,脸上笑容一点点敛去。 平安哒哒哒跑回去时,萧彦正在同秦太后,萧怀恩说起到了皇陵之后的安排。 看到平安回来,他眸光微亮。 “王妃有没有说什么?” 平安挠挠头,想起自己刚才多嘴说的话,一时有些心虚。 摇头小声道:“王妃没说什么。” 萧彦眼里的光亮暗了下去。 秦太后见状,若有所思。 到了傍晚时分,浩浩荡荡的车队终于到了皇陵的行宫。 因为要祭祀先皇,所以男女分开住,要在祭祀前夕沐浴斋戒。 顾楠刚安顿好,太皇太后身边的王嬷嬷来了。 “太皇太后请王妃过去,不知明日祭祀用的素帛,王妃可准备好了?” 顾楠吩咐如玉将素帛找出来,去了太皇太后的院子。 “素帛已经在报国寺佛前供奉了七日,请太皇太后过目。” 她将木匣子打开,亲自将素帛拿给太皇太后看。 太皇太后道:“佛前供奉过的素帛自带香火气,最是灵验。 你是皇家新娶的媳妇,明日祭祀算是你第一次拜见先皇。 你今晚在素帛上面抄写一卷经文,明日献给先皇,先皇会保佑你与摄政王的。” 顾楠应了下来,见太皇太后满脸疲惫之色,便起身告辞。 在院子门口碰到了秦太后。 “皇嫂也来拜见太皇太后?” 秦太后摇头,“不是,我是来找你的。” 目光落在顾楠手里的木匣子上,“母后让你在素帛上抄写经文了吧?” 顾楠点头,“皇嫂也抄过?” 秦太后笑了,“嗯,以前先皇冥诞祭祀,经文大多是我写的,如今有了你,我总算能落个清闲了。” 说罢,拉着顾楠压低声音道:“走,咱们悄悄出去一趟,带你去个地方。” 顾楠将木匣子交给如玉带回去,只带了如眉跟着秦太后离开了。 她们从行宫角门出去,上了一辆马车。 约莫走了半个时辰,在一片树林里停了下来。 顾楠下了马车,发现四周一片荒芜,眼前却有一座孤零零的坟包。 “皇嫂,这是......” 第259章苏姑娘与二皇子 冷风吹得树枝咔嚓咔嚓响,林间一座孤零零的坟头,在暗夜里看着格外瘆人。 顾楠打了个寒战,拢紧披风,不解地看向秦太后。 “皇嫂,这是?” 秦太后将手里的灯笼递给她,然后转身从车里拿出祭祀用的香烛,纸钱等物。 “过去看看。” 二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坟前。 借着灯笼透出的昏黄灯光,她看到墓碑上刻着一行字。 先妣苏氏婉如之墓。 左侧刻着:孝子萧凛,萧彦敬立。 她惊得手一抖,灯笼差点没掉在地上。 “皇嫂,这...这是先帝苏贵妃娘娘的墓?怎么会在这里?” 秦太后蹲在地上将带来的供品摆出来,然后叹息一声。 “没错,这里面葬的正是先皇的苏贵妃,是太上皇与阿彦的生母,也是咱们嫡亲的婆婆。 楠楠,先过来祭拜母妃吧。” 顾楠下意识往后看去。 她们从皇陵行宫一路向北而行,约走了半个时辰来到这里。 算算路程,这里距离皇陵至少有一百里路了。 苏贵妃为何没有葬在皇陵,反而一个人孤零零葬在山林间? 她压下心头种种疑问,走到秦太后面前,随着她一起在墓碑前跪下,焚烧纸钱。 秦太后道:“母妃,儿媳来看你了,阿凛他身体不好,今年便不来了。 阿彦他娶了媳妇,这是顾楠,是您的小儿媳,楠楠,向母妃磕个头吧。” 顾楠依言磕了个头,然后扶着秦太后起身,妯娌俩站在墓前,静静地看着纸钱烧完。 秦太后道:“咱们走吧。” 直到上了马车,秦太后才拍拍顾楠的手,“想问为什么母妃没有葬在皇陵里?” 顾楠点头。 秦太后靠在车厢上,叹了口气,神色复杂。 “咱们这位婆婆啊,是太傅嫡女,是全家人千娇百宠长大的苏姑娘,自出生便与二皇子定了亲。 二皇子拜在苏太傅门下读书,他们二人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苏姑娘才貌双全,二皇子温柔多情,他们二人是全京城人人羡慕的金童玉女。 听说苏太傅一家原本是支持当时的大皇子的,可苏姑娘爱慕二皇子,费尽心思说服父兄支持二皇子。 等到及笄后,两人便成了亲,谁知成亲没两日,皇帝突然驾崩,二皇子灵前登基为帝。 苏姑娘满心欢喜地等着心爱的丈夫接她入宫,封她为后,谁知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了丈夫迎娶新皇后的消息。” 顾楠听得入了神,想起太皇太后姓陈,不由心中一动。 “先帝立了承恩公府陈家的女儿为皇后?” 秦太后点头,“没错,先帝迎了陈家女为皇后,又过一个月才册封苏姑娘为贵妃。” 顾楠低声道:“婆婆她当时一定很伤心吧?” 皇后是正妻,贵妃再好听,也是个侧室。 乍然从正妻降为侧室,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承受。 秦太后道:“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具体情况咱们也无从考究了。 后来陈皇后先一步生下了大皇子萧彻,苏贵妃生下了二皇子萧凛,就是现在的太上皇。 再后来十几年中,宫中嫔妃却没有一人能诞下龙嗣,怀了身孕的嫔妃不是小产,就是血崩,要不就是生下死胎。” 顾楠倒吸一口气,小声问:“莫非是因为苏贵妃?” 秦太后道:“先帝命人查了许久,也没查到蛛丝马迹,偏偏在此时,陈皇后所生的大皇子中毒了。 太医院查来查去,查到此事与苏贵妃有关,先帝派人搜查后宫,在苏贵妃宫里发现了许多违禁药物。 先帝震怒,将苏贵妃打入冷宫,阿凛封了晋王,连夜离京去封地。” 说到这里,秦太后顿了顿,眼神一暗。 “我那时刚嫁给阿凛不久,匆忙接到圣旨,禁军押着我们夫妇收拾东西连夜离开京城。 可我不知道自己那时已经有了身孕,一路奔波到晋州,便小产了。” 顾楠想起萧彦说过秦太后一连流掉五个孩子的事,心头一酸,握住秦太后的手。 “皇嫂。” 秦太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神又恢复了平静。 “扯远了,咱们接着说苏贵妃的事。被打入冷宫一个月后,苏贵妃传出有孕的消息。 先帝才将她接回宫里,改为幽禁。” 顾楠惊讶,“有孕?” 秦太后点头,“没错,那个孩子就是阿彦。 苏贵妃本以为她生下阿彦能重新获得先帝的宠爱,谁知伴随着阿彦的平安出生,宫里也陆续生下了几位公主,还有一位四皇子。 这更加坐实了先前那些嫔妃小产都是苏贵妃害的,纵然她生下了阿彦,依旧没有挽回先帝的心。 苏贵妃十分失望,便常常拿小小的阿彦出气。” 顾楠心口一颤,“拿王爷出气?” 秦皇后沉沉叹息,“这只是我的猜测,后来苏家谋逆,下旨抄家。 我和王爷奉旨回京自辨,阿凛进宫的时候,带回来奄奄一息的阿彦。” 顾楠声音轻颤,“那时候王爷几岁?” “四岁多吧。”想起那时的萧彦,秦太后眼圈一红。 “那天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兄弟俩到现在都三缄其口,但是那时的阿彦可真让人心疼啊。 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的皮肉,又红又肿,还有很多地方都溃烂了。 有鞭痕,有手掐的痕迹,还有针扎的,甚至还有.....” 秦太后声音哽咽,“他是皇子啊,谁敢对他下那样的毒手啊? 除非是阿彦心甘情愿承受或者要保护的人,那个人只能是.....” 顾楠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苏贵妃。” 秦太后默然不语。 顾楠手指颤得厉害,无法想象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狠心的母亲,拿自己的孩子撒气。 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一幅画面,小小的萧彦趴在地上,被神色狠厉的苏贵妃不停地鞭打着,却抿紧了嘴唇,一声不吭。 仿佛又跟针突然扎入心口一般,她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刚才听秦太后说起苏贵妃的事,她本来还心生同情,此刻却只想跑回坟前质问她。 质问她为何要如此对待萧彦。 秦皇后接着说:“阿彦刚到我们跟前时,骨瘦如柴,就像一只受伤的小狗一样。 总是一个人默默地蜷缩在角落里,一句话都不说,给东西就吃,不给也不喊饿。 你不知道,我用了整整半年多的时间才让他开口说第一句话。 楠楠,你知道他第一句话和我说了什么吗?” 第260章出大事了 顾楠摇头,嘴唇颤了颤,忍不住追问。 “他说了什么?” 秦太后道:“他仰着小脸,一脸胆怯地看着我和阿凛。 用好小声好小声的话说:我不哭也不闹,吃得也少,不吃也行,你们可不可以喜欢我?不要丢了我?” 顾楠的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抬手擦去,又有新的眼泪落下来。 四岁啊,本应该是一个孩子最天真烂漫的时候,萧彦到底都经历过什么,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秦太后道:“我当时抱着他,哭得整个人都不行了,甚至都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他却伸着小手帮我擦泪,小声疑惑地问我为什么要哭?他说哭没有任何用,只会让他的伤口更难受。 他还那么小啊,却连哭都不会哭......” 秦太后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顾楠觉得心口仿佛落入一块大石,闷痛感不停地涌向四肢百骸,令她难受得喘不上气来。 秦太后握着她的手晃了晃,轻声道:“我和太上皇是真的将阿彦当成儿子养大的。 阿彦他小时候吃尽了苦头,又目睹先帝与苏贵妃之间的爱恨纠葛。 所以他对于男女情爱很是畏惧,先前我和太上皇为他挑选了多少官宦千金,他连看一眼都不肯。 他不止一次在我面前说过这辈子不成亲,将来让怀恩多生几个孩子给他养老。 你是他亲自开口求娶的女子,你不知道他提出要成亲的时候,我和太上皇有多开心。 我们只盼着他能找一个知心的人儿,在他孤单的时候陪着他,在他难过的时候安慰他,在他失意的时候支持他。 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是有你的,只是他自己还不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感情。” 秦太后握紧顾楠的手,轻声恳求。 “楠楠,你多给他一点时间,等等他,让他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好吗?” 顾楠沉默下来,想起萧彦对她的维护,为孩子读书时的认真。 被她一次次赶出房门去睡书房,憋着气却不敢发怒的样子,还有他看到自己与叶崇扬在一起,阴沉难看的脸色。 原本紧紧合上的心门仿佛被一把锤子敲开了,里面的坚冰在一点点碎裂。 她看着秦太后,声轻点头。 秦太后破涕为笑,轻轻拍着顾楠的手一脸欣慰。 “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那个臭小子有时候又倔又臭,他若是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揍他。” 顾楠莞尔,“多谢皇嫂。” 妯娌俩相视一笑,秦太后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叹息。 “真是老了,说起陈年往事竟然还止不住哭鼻子,我接着和你说苏贵妃的事。” “苏家被下旨抄家后,先帝并没有牵连苏贵妃,只是很少去她宫里。 大约过了一年,她突然从宫里跑了出来,去了晋州。 我们得知消息的时候,先帝已经亲自带人来晋州找她。 先帝在太行山附近找到了她,我们得知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却晚了一步。 苏贵妃身上满是血迹,已经咽了气,先帝也受了重伤,带去的护卫几乎都死了。” 顾楠惊呼,“发生了什么事?遇到了刺客还是流寇?” 秦太后摇头苦笑。 “没有人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苏贵妃是怎么到的晋州,又为何要去太行山,我们也不得而知。 先帝回京后便驾崩了,临终前留下遗言,命阿凛登基为帝,让苏贵妃葬在皇陵北的邙山上,不许苏贵妃入皇陵。 先帝说他与苏贵妃,死生不复相见。” 顾楠吸了口气。 邙山与皇陵所在的地方隔山而望,山太高,将苏贵妃葬在此处,确实是死生不复相见。 他们的爱恨纠葛随着先后去世也随之入土,留给萧彦的伤痛却不知多久才能恢复。 顾楠深深叹息,没了再问下去的兴致。 马车回到行宫,顾楠与秦太后悄无声息地从角门回去。 秦太后低声叮嘱顾楠,“我们去祭拜母妃的事,别告诉阿彦。 阿彦他......这些年从不肯去祭拜,可见心底是放不下那些事的。” 顾楠点头记下,向秦太后行了个福礼。 “多谢皇嫂告诉我这些。” 秦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带着心腹宫女离开了。 顾楠目送她的背影走远,无声叹了口气,才转身朝自己住的院子走去。 没走多远,忽然看到前方不远处一抹人影闪过,进了花园。 尽管那人穿着长长的斗篷,几乎将整张脸都遮住。 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淮阳郡主。 顾楠眉头微拢,下意识抬头看了看天。 一轮圆月挂在东南方,算算时间,已经快要到子时了。 这么晚了,淮阳郡主穿成这样,鬼鬼祟祟出来做什么? 她心中生疑,暗暗向如眉打了个手势,主仆俩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进了花园。 淮阳郡主手里提着一盏灯笼,走得很快,一边走一边警惕地朝四周张望。 顾楠远远跟在她身后,见她出了花园的月亮门,向左拐入一条小道。 小道尽头有一处院子,院子门口站着一个同样身穿斗篷的人。 淮阳郡主急匆匆走了过去,紧接着便传来她的惊呼声。 “真的是你?” 距离有些远,看不清那人的容貌,从身高上看应该是个男人。 那人低低同淮阳郡主说了句话,转身便离开了。 顾楠示意如眉跟上去。 淮阳郡主似乎十分失落,在原地呆呆站了许久,才转身往回走。 顾楠连忙躲入暗处的一棵大树后,待淮阳郡主离开后,又在原地等了片刻,如眉才回来了。 “可看清楚那人是谁?” 如眉摇头,“那人将斗篷压得很低,奴婢没有看清他的容貌。 只看到他进了安郡王的院子,奴婢想跟上去,却发现那院子四周有护卫暗中警戒。 奴婢怕打草惊蛇,便退了回来。” 顾楠眉头紧锁。 进了安郡王的院子,莫非刚才那人是安郡王? 淮阳郡主和安郡王半夜私会? 她被这个猜测惊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不能打草惊蛇,你做得很对,明天记得多留意着文昌侯夫人和安郡王府的动静。” “是。” “时间不早了,咱们赶快回去吧。” 主仆俩离开花园,回了自己的院子。 刚一进门,就看到如玉焦急地在院子里打转。 看到顾楠回来,如玉急匆匆迎上来,脸色苍白,说话声音带着一抹哭腔。 “不好了王妃,出大事了。” 第261章素帛 屋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顾楠蹙眉,目光沉沉看着桌子上的木匣子。 木匣子开着,匣子旁边放着一块一尺多长的素帛。 不,这已经不能叫素帛了。 原本洁白如雪的素帛此刻已经变成了茶褐色,上面还湿漉漉,皱巴巴的。 看起来像是被在茶水里浸泡过一般。 如玉两眼红通通的,满脸急切。 “奴婢就去茶房烧了一壶水,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回来就发现素帛成了这样。 早知道会这样,奴婢说什么也不会去烧那壶茶。” 这次来皇陵,如意要打理酒厂和嫁妆铺子,如花留在家里,所以她只带了如玉,如眉和温嬷嬷。 她带着如眉出去了,院子里只留了如玉和温嬷嬷。 温嬷嬷脸色同样难看。 “安郡王妃打发人来给王妃送点心,我送人出去,在院门口站着说了几句话。 压根就没见到有人进出过咱们这院子,真是邪门了,那人怎么进来的呢。” 顾楠沉着脸深吸一口气。 “眼下最要紧的不是追究人是怎么进来的,而是先应对明天早上的祭祀。” 如玉眼泪掉得更急了。 “是啊,明日先帝冥诞,王妃作为初献官,要将素帛供奉在先帝灵位前。 如今素帛成了这样,还怎么供奉啊,传出去,外人定然要说王妃不敬不孝了。” 顾楠揉了揉眉心,压下心头的烦闷,当机立断。 “我记得皇陵附近有处镇子,下午从那里路过时,我看到镇上有布庄和香烛店。 如眉,你快马加鞭去镇上,无论如何敲开铺子门,多买几块祭祀用的素帛,再买些香烛回来。” 如眉应了声是,急匆匆离开了。 温嬷嬷神色凝重。 “距离天亮不足三个时辰了,这么短的时间,便是如眉买到素帛,王妃恐怕也没时间抄写经文了。 何况佛前供奉过的素帛有香火气,咱们用香烛现熏恐怕来不及。” 顾楠何尝不知道这些。 “已经这样了,成不成的总得试试,总不能坐以待毙。” 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吩咐如玉, “你去请王爷过来一趟,仔细点,不要被人发现。” 这件事干系太大,她不确定下手的人是谁,目的又是什么,又担心是冲着萧彦来的。 最好还是请萧彦过来商议如何处置。 萧彦来得很快,进门的时候身上依旧穿着白日里的那套银色铠甲。 显然这么晚了,他还没有休息,眉宇间有着掩饰不住的疲惫。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如玉说了事情的始末,进门目光落在顾楠身上梭了一圈。 见顾楠脸色有些发白,不由眉头紧皱。 “吓到你了?” 事发突然,顾楠确实有些被吓到了,但此刻看到萧彦,莫名觉得心安了不少。 微微摇头,“我没事,王爷觉得这件事是谁做的?背后目的又是什么?” 萧彦目光落在桌子上的素帛上,眼神冷厉。 “我已经吩咐沈铮去暗中排查,凡是今夜接近过你院子的人全都调查一遍。 破坏素帛,最直接带来的后果是明天早上祭祀时,你没有素帛供奉。 到时背后之人便可以指责你不敬先帝,不孝公爹。 众目睽睽之下,这样的罪名落在你头上,便是我想维护你,都找不到借口。” 顾楠心头一沉,瞬间在脑海里将所有可能的人过滤了一遍。 是孟云裳,还是淮阳郡主? 她忽然想起淮阳郡主鬼鬼祟祟与人私会的情形,连忙将此事告诉了萧彦。 “......距离太远,看不清那人的样貌,也没听清那人与淮阳郡主说了什么。 只听到淮阳郡主看到那人的时候十分吃惊,说了一句真的是你。 再后来如眉跟踪那人,发现他进了安郡王的院子。 你说此事会不会与淮阳郡主以及安郡王府有关?” 萧彦不置可否。 “没有证据,我们也只是猜测,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祭祀用的素帛。” 顾楠道:“我已经打发如眉去最近的镇上买新的素帛了,只是仓促之间,恐怕难以寻到上好的素帛。” 萧彦摇头,“镇上店铺里卖的素帛是民间祭祀用的普通白布。 宫里准备的素帛是山东纺织的上好丝绸,镇上的店铺根本买不到。” 顾楠心头一沉,脸色又白了一分。 “素帛不一样,肯定会被人发现的,这可怎么办?” 萧彦上前握住她的手,发觉她的手一片冰凉,皱了皱眉,将她两只手全拢在手心里暖着。 “别急,我有办法。” 男人的掌心炙热温暖,热意透过掌心传到手上,令她冰冷的指尖逐渐有了温度。 手指轻颤了下,顾楠抿着嘴唇,没有挣脱,而是低声问:“王爷有什么办法?” 萧彦看着她,目光犹如黑曜石一般黝黑灼亮。 “你...还生我的气吗?” 顾楠被他的目光灼得心口一烫,慌乱移开视线,却不肯回答他的问题。 “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有心情说这些?到底有什么办法,你快说啊。” 萧彦低低地笑了,胸膛微微震动。 “好了,不逗你了,平安。” “来了来了。” 平安应着,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原木色的匣子。 匣子打开,顾楠不由愣住了。 匣子里面竟然放了一摞洁白的素帛,叠得整整齐齐放在一起。 粗略一看,大概有十几条。 每一条都是一尺半长,两尺宽,都是祭祀用的素帛尺寸。 甚至上面还有浓郁的檀香味道,显然是在佛前供奉过的。 她一脸不解,“王爷哪里来的这么多祭祀用的素帛?” 萧彦负手而立,闻言眸光微闪。 “每年都会来皇陵祭祀,让人多准备了些,有备无患。” 顾楠觉得心头怪怪的,怎么会有人多准备这种东西? “你不是还要抄经文吗?时间不多了,赶快写吧,写完了还能睡一会儿。” 萧彦催促。 顾楠顾不得思索起来,连忙拿出一块素帛,准备好笔墨。 萧彦道:“我为你研墨。” 经文是早就准备好的,顾楠净了手,静下心来抄写经文。 屋里安静下来,夫妻俩一个研墨,一个伏案抄写,配合倒也十分默契。 不到半个时辰,素帛上便抄完了密密麻麻的经文。 顾楠抄完经文,天边已经泛起了一抹青色,如眉还没回来。 萧彦觑着她眼下的青影,薄唇微抿。 “距离祭祀的吉时还有些时间,你先去睡一会儿。” “可是如眉还没回来,背后之人还没查到,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后手。 还有......” 顾楠一颗心一直在半空中悬着,哪里能睡得着。 话音一落,突然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悬空了。 萧彦弯腰将她整个人抱了起来。 第262章倒下 “王爷。” 她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萧彦的脖子。 萧彦沉声道:“没有可是,其他的事我会来安排,现在睡觉对你来说是最重要的事。” 话音落,将她放到了床上。 顾楠怔怔看着他弯腰为她脱去鞋子,然后拉起被子将她盖得严严实实。 然后丢下两个字,“睡觉。” 她抿了抿嘴唇,只觉得心头的坚冰碎裂得更快了些。 “睡不着?” 萧彦见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杏眼看着自己,不由眉头微蹙。 顾楠轻轻点点头,“嗯。” 萧彦探手拿过她刚才抄写的经书,“这里没有别的书,只有这个了,要不给你读会这个?” 顾楠眸光微亮,又忍不住担忧地问:“孩子还这么小就听经书,会不会对孩子性格不好?” 萧彦喉间溢出低沉的笑意。 “不会,我问过张院判了,他说孩子现在只是有感知能力,要听到咱们说话,还得再大一点才可以。” 是这样吗? 顾楠一时茫然,下意识道:“那王爷还读了大半本游记给他听?他都听不到。” 萧彦以手抵唇,轻咳一声,低声道:“孩子听不到,你能听到啊。” 每次听到他读起那些奇特的风土人情,那些美妙的风景时,顾楠的双眼犹如夜空中最亮的星星一般,明亮璀璨。 这句低低的“你能听到”犹如热茶一般,烫得她心口猛然一缩,脸上泛起浅浅的红晕。 原来萧彦读游记是读给她听的吗? 心底泛起莫名的喜悦,她捏紧被子往上扯了扯,盖住了自己的脸。 只留一双晶亮的眸子在外面眨啊眨。 “我...我要睡了,王爷读佛经吧。” 萧彦勾了勾唇,低声开始读起佛经来。 那些原本晦涩拗口的经文,他读起来却低沉中带着一抹韵味,犹如潺潺流动的清泉一般。 顾楠听着他的声音,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便睡到了天光大亮,直到温嬷嬷叫她,才醒过来。 “王妃快起来梳洗吧,吉时就要到了。” 揉着眼睛勉强坐起来,睡意朦胧地打了个哈欠,顾楠才逐渐清醒过来。 屋里已经没有了萧彦的身影。 “王爷什么时候离开的?” “王爷一直守到您熟睡,才回去处理政务,临走前留下话,说素帛的事他会调查,让您放心。 温嬷嬷扶她在镜子前坐下,一边回答她的问题,一边叮嘱如玉为她梳头。 “如眉还没回来吗?” 话音刚落下,如眉行色匆匆走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包袱。 “奴婢回来了。” “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如眉沉声道:“奴婢敲开布庄的门,买了素帛,一出来就被人盯上了。 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将跟踪的人甩开,奴婢回来晚了。” 有人跟踪? 顾楠心头一跳,看来破坏素帛的人早就料到她会去买素帛了。 “王妃先用饭吧,吉时快要到了。”温嬷嬷提醒。 顾楠摇头,看着如眉带来的素帛,不由计上心来。 “来不及用饭了,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做,如眉,你去.... 如玉,你帮跑一趟.....” ------ 祭台搭在先帝陵墓的石像前。 顾楠过去的时候,祭台下已经站了不少宗室以及命妇们。 萧彦站在祭台左边,看到她过来,遥遥冲着她点了点头。 顾楠有些躁乱的心逐渐安静下来。 “太皇太后驾到。” “太后娘娘驾到。” “陛下驾到。” 随着内侍悠长的声音响起,太皇太后与秦太后一前一后走过来。 秦太后手里牵着皇帝萧怀恩。 众人纷纷下跪行礼,然后才开始祭祀仪式。 负责主持祭祀仪式的是谢恒。 他站在供桌右边,先请萧彦与萧怀恩上前,点起香烛,摆上贡品与佳肴。 然后高声道:“请初献官上前献礼。” 顾楠深吸一口气,打开木匣子,双手捧起抄满经文的素帛,一步一个台阶,稳稳朝着供桌走去。 按照温嬷嬷教给她的礼仪,先在供桌前的蒲团上跪下。 双手捧着素帛向前,额头触地,向先帝灵位磕头行礼。 然后起身上前,将素帛放在先帝灵位前的第一个盘子里,再次回到蒲团上磕头行礼,如此方算完成初献礼仪。 先帝灵位前分别放着三个盘子,顾楠初献素帛,放在最右边。 然后是秦太后亚献,负责献酒,放在中间的盘子里。 太皇太后负责终献,负责献馔食,放在最左边的盘子里。 可当顾楠将素帛放在最右边的盘子里,正要躬身退回去行礼时,变故却在这时发生了。 砰。 先帝的灵位突然直直倒下了,砸在了前面的盘子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顾楠脸色微变,心瞬间沉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一瞬间全都看了过来,现场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好好的灵位怎么会突然间倒了呢?年年来祭祀,还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呢。” “是啊,今儿天多好,一丝风都没有,灵位却倒了,莫非是先帝显灵了?” 这个猜测令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谢恒眉头紧皱,疾步上前,“先帝灵位无风自倒,太皇太后您看这.....” 太皇太后脸色沉肃,“将先帝灵位请起来,让顾氏重新献祭。” 谢恒应了声是,对着灵位磕了个头,上前将灵位扶起。 “请摄政王妃重新上祭。” 顾楠轻轻咬了下嘴唇,心头浮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她下意识看向萧彦。 萧彦冲她微微颔首,示意她不要慌。 顾楠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重新捧起素帛行礼后再次献祭。 素帛刚放在盘子里,先帝的灵位又一次倒了。 这一次直直砸在了素帛上。 现场一片哗然。 有命妇惊慌失措喊道:“是先帝显灵了,先帝显灵了啊。” 太皇太后眉头紧皱,“礼部祀部司郎中何在?” “臣在。” 一个身穿绿袍的官员躬身出列。 “先帝灵位接连倒下,可有什么说法?” 祀部司专门负责祭祀,庙讳以及卜筮等事务,祀部司郎中闻言沉思片刻,方才开口。 “先帝灵位砸在初献官的素帛上,应是先帝不愿接受初献官的献祭。 或许是初献官做了什么错事,德不配位,令先帝灵神震怒。” 太皇太后脸色一沉,“大胆顾氏,你都做了什么?” 顾楠心里发虚,莫非真是先帝显灵,知道供奉给他的素帛临时被换掉了? 神鬼之事高深莫测,她能重生本身就是一件无法解释的事,先帝显灵可是有可能的吧? 她被这个猜测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第263章休妻 顾楠攥紧了拳头,斟酌着该怎么回答太皇太后的问题。 没等她开口,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 “摄政王妃确实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才会触怒先帝。” 她转身往下看去。 祭台下,孟云裳神色匆匆地走过来,一路走得太急,还险些磕倒在台阶上。 顾楠双眸微眯。 孟云裳一路走上台阶,路过安郡王妃身边时,被安郡王妃循着声音一把抓住。 “南烟你在胡说什么?摄政王妃怎么可能做下大逆不道的事。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你不要乱说话。” 安郡王妃紧紧扯着孟云裳,脸色有些泛白。 孟云裳不耐烦地掰开安郡王妃的手,“祭祀先帝是大事,又是我亲眼看到的,怎么能叫乱说呢。 母亲,这事你就别管了。” 太皇太后沉着脸道:“让南烟县主上来回话。” 安郡王妃脸色一白,茫然无措地伸手在空中抓了抓,这一次连孟云裳的衣角都没抓住。 孟云裳已经跪在了太皇太后跟前。 “启禀太皇太后,摄政王妃将献给先帝的素帛弄脏了,匆忙之间随便找了一块素帛代替。 定然是这等不敬不孝的行为触怒了先帝,才让先帝倒下灵位示怒。” “哦?”太皇太后目光沉沉看向顾楠,“竟有此事?顾氏,可有此事?” 顾楠垂眸,“没有这样的事,儿媳不知谢世子夫人从哪里听到的传言。 祭祀用的素帛昨夜还给母后看过,儿媳身边的人一直守着,并不曾弄脏过。” 话音落,孟云裳倏然指着她尖声道:“你撒谎。昨天夜里,你身边的丫鬟去镇上做什么?” 顾楠神色淡淡,“我打发她去镇上买些东西,这也不行吗?” “买什么?买的不会是祭祀用的素帛吧?” “你!” 孟云裳见顾楠脸色泛白,不由眼底闪过一抹兴奋之色。 她冷笑一声,“谁家买东西需要三更半夜出门?除非你心虚,不想让别人知道你买了什么?” 顾楠抿着嘴一言不发。 孟云裳眼底浮起一抹得意之色,朝着朝着台下喊道:“把人带上来。” 两个护卫带着一个五十出头的男人走过来。 孟云裳道:“这位便是镇上布庄的王掌柜,王掌柜你别怕,只要你把昨天夜里遇到的事一五一十说一遍,便能放你回去了。” 男人从未见过这么多贵人,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昨天半夜小人睡得正熟,忽然铺子门被敲得震天响。 开门一看是位姑娘,张口就要买素帛,哪里有半夜上门买素帛的啊? 小人以为遇到鬼了呢,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姑娘丢下一锭银子,自己打包了十几条素帛就走了。” 孟云裳接着问:“王掌柜你看看,在场的人里面可有你说的那位姑娘?” 王掌柜抬头茫然无措地看了一圈在场的人,突然目光一亮,指着站在祭台下方的如眉大喊。 “是她,是她,就是她,昨天夜里买素帛的就是她。” 不少人认得如眉是顾楠的丫鬟,顿时现场一片哗然。 “摄政王妃的丫鬟半夜去镇上买素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会真的把祭祀用的素帛给毁了吧?” 孟云裳道:“祭祀先帝的素帛是需要在佛前供奉七日,享受过寺庙香火的。 摄政王妃私自用普通素帛替换,是对先帝的大不敬啊。” 太皇太后一脸怒色,“难怪先帝生气,倒下灵位示警。 顾氏你好大的胆子啊,哀家想着你是摄政王的新妇,第一年参加先帝冥诞祭祀,便让你以儿媳的身份向先帝初献。 没想到你竟然这般不将先帝放在眼里,简直要气死哀家。” 顾楠摇头,“儿媳冤枉,儿媳绝没有用普通素帛替换祭祀用的素帛。” “放肆,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狡辩不成?” 太皇太后满脸怒容瞪着顾楠,“这般不敬不孝,如何能做皇家的儿媳。 今日便在先帝灵前,哀家替摄政王休掉你。” 顾楠浑身一颤,脸色大变。 “母后。”萧彦上前一步,“儿臣相信王妃,她绝不是不敬不孝之人.....” “你给我住口。”太皇太后指着萧彦的手不停颤抖,一副怒到极点的模样。 “布庄掌柜都亲自指认了她,难道哀家还能冤枉她不成?” 萧彦眉眼一片冷沉,抿着嘴唇道:“今日之事着实蹊跷。 儿臣认为还是要仔细调查过后再下定夺,不能因为别人两句随意指责就让儿臣休妻。” “母后息怒。”秦太后上前扶住太皇太后,“儿媳也觉得此事太过蹊跷,还是先调查一番再下定夺。” 安郡王妃摸索着走过来。 孟云裳死死扯着安郡王妃的手,言语间满是不悦。 “母亲,你和顾楠无亲无故,怎么能替顾楠求情?” 安郡王妃皱了皱眉头,想到顾楠可能会被冤枉,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即便无亲无故,我也相信她不是那种人。” 她甩开孟云裳的手,神情坚定跪在地上。 “臣妇认识的摄政王妃善良仁义,孝顺友悌,绝不是会乱来的人。 还请太皇太后三思而后行,莫要冤枉好人,拆散一对姻缘。” 太皇太后神色阴沉,脸上的皱纹犹如一条条沟壑,眼中满是怒色。 “秦氏,叶氏,你们也是先帝的儿媳,侄媳,先帝已经倒下灵位示怒,你们却还敢替顾氏喊冤?你们这是大不孝啊。” 一句不孝压下来,让秦太后和安郡王妃都没办法再说话。 太皇太后转头看向萧彦,神色哀伤。 “阿彦,你真是太让哀家失望了,朝政大事哀家管不着你,但你媳妇哀家却是能管的。 你若心中还对先帝有一点孝敬之心,现在立刻马上写下休书,与顾氏一刀两断。” 萧彦断然拒绝。 “儿臣不会写休书,也不会让母后写。” 太皇太后勃然大怒。 “逆子,不孝的孽障!有何颜面做我大梁的摄政王? 今日你若不写休书,我便在先帝灵前,废掉你摄政王的封号。” 整个祭台上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顾楠上前一步,想说什么,却被萧彦拉住了手腕,冲她暗暗摇了摇头。 她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如纸,几乎一瞬间便想明白了所有的事。 原来幕后之人毁素帛,不仅是要打击她,更重要的目的是借她来打击萧彦。 若是指责萧彦在朝政方面有任何不妥,萧彦都可辩驳一二。 但在祭祀先帝这件事上,毁了她敬献的素帛,说她不敬不孝,逼萧彦休弃她。 即便她现在完全有办法证明自己没有换素帛,太皇太后也可以借口先帝灵位倒下,逼着萧彦写休书。 若萧彦不从,便是和她一样不敬不孝,便可趁机夺了萧彦摄政王的封号。 不得不说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打得她措手不及,毫无还手之力。 第264章都休了? 想通事情始末,顾楠一瞬间后背生凉。 茫然抬头看过去,只见台上台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 有人焦灼,有人同情,有人悲悯。 最刺眼的却是孟云裳脸上毫不掩饰的嘲笑。 察觉到她看过来的目光,孟云裳眼底的得意更加张扬,脸上却挂着一副怜悯同情之色。 装模作样叹息,“你也别怪我多嘴,戳破你做下的事。 我本不愿说的,只是先帝冥诞祭祀乃是大事,何况你的不敬不孝已经触怒了先帝。 我若再替你隐瞒,那我也成了不敬不孝之人。 唉,只希望你经此一事,能吸取教训,拿了休书归家后好自为之,将来若是再嫁人,切莫再这般行事了。” 一番话说完,看着顾楠越发泛白的脸,孟云裳得意地恨不得大笑出来。 成亲不足一个月就被新婚丈夫休弃,顾楠将会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当日下聘成亲之时,顾楠有多风光,今日她就有多丢脸。 孟云裳的眼底迸发出强烈的兴奋之色,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顾楠拿着休书,狼狈地被赶出行宫的凄惨模样了。 “来人,给摄政王送笔墨,让他写休书。” 太皇太后冷声吩咐。 谢恒亲自端了文房四宝走过来,路过顾楠身边时,顿了顿。 看向顾楠的目光里却带着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压低了声音对顾楠道:“你也不用太过伤心,当日我便说过,你们两个人不合适。 今日你拿了休书,便是自由身,以后....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我总归会照顾你一二的。” 顾楠被这对夫妻俩的嘴脸恶心得差点没吐出来。 指甲掐进手里,疼痛让她整个人清醒了两分,冷冷睨了谢恒一眼。 “莫说我家王爷还没写休书,便是真的休了我,我有嫁妆有粮田有银子,哪里需要你一穷二白的谢家照顾?” 谢恒被她话里的讥讽气的当场变了脸色。 “太上皇龙体不稳,陛下又年纪尚小,大梁的江山离不开王爷。 江山和你....你就这么相信他不会休了你?” 顾楠攥了攥手心,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她心里并没有把握。 “她是本王好不容易才求来的王妃,本王当然不会休了她。” 萧彦低沉有力的话倏然传入耳中。 顾楠心口一缩,倏然转头看向萧彦。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萧彦眼尾上挑,冲她露出一抹温柔的笑。 不知为何,她刚才还慌乱的心突然间平静下来,莫名鼻子还有些发酸。 谢恒不可置信地看着萧彦。 他觉得萧彦一定是疯了。 “太皇太后,摄政王他不肯写休书。” 太皇太后一脸失望,“阿彦,你真的要为了一个女人,置我大梁江山于不顾?” 萧彦缓缓站起身来,眉眼之间一片冷沉。 “谁说我要置大梁江山于不顾?母后执意让儿臣休妻,无非是因为父皇灵位无风自倒。 母后认为这是父皇震怒的表现,若不是呢?” 太皇太后皱眉,“这么好的天,一丝风都没有,灵位却倒了,不是先帝震怒是什么?” 萧彦大步走到供桌前,伸手将先帝灵位扶起。 然后看向秦太后,“皇嫂,还请你直接向父皇献酒。” 秦太后看了他一眼,二话没说,拿起准备亚献的酒斟满酒杯。 然后捧着酒杯走到供桌前磕头行礼,将酒杯供奉在灵位前时。 萧彦道:“皇嫂把酒杯放在最右边的盘子里。” 秦皇后依言放下。 砰。 先帝的灵位又一次倒下了。 现场顿时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萧彦躬身,“请母后为父皇做终献,也将馔食放在最右边的盘子里。” 太皇太后神色阴沉,“你到底在胡闹什么?” 萧彦唇角微勾,笑意却不达眼底。 “母后不敢去放吗?” 太皇太后脸色微僵,“胡说,哀家有什么不敢放的?” 太皇太后拂袖上前行礼,将食盒放在灵位前的盘子里。 砰。 先帝的灵位又又一次倒下了。 萧彦接着喊道:“陛下你来。” 萧怀恩颠着脚尖上前,拿起供奉用的瓜果放进盘子里。 砰。 先帝的灵位又又又倒了。 “安郡王你来。” 砰。 先帝的灵位已经倒麻了。 现场一片哗然,低低的议论声逐渐响起。 这个时候就算是个傻子也看出来有问题了。 这哪里是先帝显灵,分明是人为的祸害。 顾楠原本悬着的心缓缓落了回去,看着萧彦的目光格外晶亮。 萧彦却依旧在继续。 “庆郡王该你了。” “够了。”太皇太后阴沉着脸打断萧彦。 萧彦嘴角勾起一抹冷嘲,似笑非笑。 “母后你看,不论是谁上前供奉,父皇他的灵位都倒呢。 父皇不是对我的王妃不满,他是对皇嫂,对母后,对陛下,对安郡王.....对咱们整个萧氏皇族都不满啊。 难道要把整个萧氏皇族的媳妇都休了?子嗣都改了姓?” “胡闹。”太皇太后气得浑身颤抖。 萧彦两手一摊,“不然母后你说该怎么办?谁供奉父皇都不愿意啊。” 太皇太后憋得脸色又青又紫,说不出话来。 萧彦冷笑一声,“平安。” “属下在。” 平安大步跑上来。 “检查一下这张供桌,本王倒要看看里面有何玄机。” “是。” 平安走到供桌前,让人将上面的东西撤掉,然后钻入供桌下仔细查看起来。 不过片刻又钻了出来,大声喊道:“王爷,找到了。” 他拿起灵位前的供奉用的三个盘子,然后手在供桌上轻轻一扣。 便从供桌上拿下一块木板来。 “禀王爷,这块木板是可以活动的,并没有钉在供桌上,且木板中间只用了一根木棍连着。 这就形成了一个十分巧妙的跷跷板一样的东西,只要有人碰到最右边的盘子,或者在盘子里放了东西,木板便会倾斜。 一端下沉,另外一端微微翘起,便会拉扯着先帝灵位倒下来。” 萧彦接过平安递上来的木板,在手上转了转,倏然一板子砸在谢恒头上。 “谢恒,你办的好差事,亏你负责督建祭台,这么大纰漏你没发现吗?” 带着钉子的木板猛然拍在头上,又滚在地上,谢恒被拍得有些发懵。 钉子划破额角,殷红的血迹顺着额头滑下来,疼痛让他醒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瞪着地上的木板。 这怎么可能? 祭台上的所有东西,他都亲自检查过,明明没有任何问题。 尤其是供桌,除了他没有别人...... 不对。 谢恒想起什么,忽然脸色大变。 除了他,还有一个人接触过供桌。 第265章发誓 谢恒脑子一片烦乱,萧彦冷冷的声音砸了下来。 “谢恒,本王问你,供桌是何人负责采买?何人负责检查? 除了你,还有没有其他人接触过供桌?” 谢恒下巴绷得紧紧的,抬头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是啊,事关重大,谢世子可要好好想想,万不可让别有用心之人糊弄过去,毁了自己的前程。” 前程两个字重重砸进谢恒心里,谢恒脸色白了一瞬,以头触地,一副愧疚自责的模样。 “是臣失察,没有发现供桌有钉子掉落,引起木板松动,请摄政王治臣失察之罪。” 萧彦俯视着谢恒,“只是失察吗?” 谢恒道:“供桌是内府监的人负责采买送过来的,臣确实没有仔细检查,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萧彦垂眸打量着谢恒,锐利的目光似乎要将他穿透一般。 谢恒通体冰凉,额头隐隐有细汗渗出。 许久,萧彦冷笑一声,“失察之罪,杖责三十,来人,将谢世子拖下去行刑。 顺便再帮谢世子醒醒神,让他好好回忆一下供桌的事情。” 谢恒瞳孔微缩,一瞬间吓得后背冷汗淋漓。 今年还没过去,这是他第三次被打板子了。 他屁股上的伤才养好没多久啊。 谢恒惨白着脸被拖了下去。 太皇太后微不可见松了口气,一口气尚未完全吐出来,就见萧彦似笑非笑看过来。 “母后看起来好像长松一口气的样子呢。” 太皇太后一口气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憋得差点翻白眼。 嘴边法令纹抖了又抖,才吐出那口气。 “先帝灵位三番两次倒下,哀家还以为先帝震怒,这颗心又惊又怕的。 眼下知道是木板松动引起的一桩乌龙,哀家可不松了口气嘛。 难道看到你父皇灵位倒下,你心里就没有惊慌害怕?” 萧彦摇头,认认真真道:“儿臣没做亏心事,为什么要惊慌害怕?” 太皇太后被噎了一下,眼底闪过一抹阴沉。 混账东西,暗骂她做了亏心事,当她听不出来嘛。 萧彦:“既然知道是一桩乌龙了,母后,咱们接着祭祀吧?”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换了副神色。 “慢着!就算灵位倒下的事,哀家冤枉了顾氏,但换素帛的事,总没有冤枉她吧?” 萧彦眉心微拢,眸底闪过一抹厉色。 顾楠扯了扯他的袖子,缓缓走到太皇太后面前,脸上露出一抹委屈之色。 “母后,儿媳献的素帛真的是在佛前供奉过的,上面还有檀香的气味,不信您可以检查。” 太皇太后冷哼,“死鸭子嘴硬,都已经有人看到你的丫鬟买了素帛和香烛,难道檀香气不能是你现熏上去的吗?” “我是买了素帛不假,可买了就一定用来替换供奉的素帛吗?儿媳手上这块素帛明明是好的,为何要替换呢?” 太皇太后一噎,接着道:“顾氏,你也别怨哀家太过较真,祭祀先帝乃是大事,不可随意糊弄。 你敢对着先皇的灵位发誓你没换过素帛吗?你敢吗?你若敢,哀家就信你。” 太皇太后步步紧逼,一连串的质问朝着顾楠砸过去。 顾楠攥了攥手心,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如果母后非要儿媳发誓才肯相信,那儿媳愿意发这个誓。 儿媳发誓刚才献上的素帛真的是在佛前供奉过的素帛,绝没有用普通素帛替换。 若有一句假话,儿媳愿意承受一切后果。” 先帝在天有灵,儿媳供奉的也是佛前受过香火气的素帛,真的不是随便买来的普通素帛。 希望您老人家在天有灵莫要怪罪。 顾楠发完誓,在心里默默祈祷一番。 太皇太后显然没想到她竟然真的敢发誓,一时愣在了那里。 孟云裳满脸怒容站出来,指着顾楠道:“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今儿天还没亮,你身边的丫鬟捧着一个木匣子慌慌张张出了门。 我亲眼看到她将一个木匣子丢进了花园旁边的池塘里,嘴上还念叨着这回肯定没有人能找到弄脏的素帛。” “太皇太后,南烟愿意带人去池塘找那木匣子,那里面一定是被她弄脏的素帛。” 孟云裳主动请缨。 太皇太后略一沉吟,道:“罢了,既如此那就一起去吧,总要将事情真相大白,免得你说哀家真的冤枉了你。” 萧彦蹙眉,向顾楠投以询问的眼神。 太皇太后突然道:“摄政王过来扶着哀家过去,哀家乏了。” 顾楠勾了勾唇,知道这是太皇太后怕萧彦暗中先去池塘找木匣子。 她笑了笑,暗暗冲萧彦摇摇头。 她还真不怕他们找到那木匣子,反而期待他们去找呢。 一行人浩浩荡荡下了祭台,直奔花园。 太皇太后派了几个护卫跳下池塘,不过片刻就有一个护卫从水里探出头来,手里举着一个木匣子。 “找到了。” 孟云裳双眼一亮,迫不及待地吩咐护卫。 “快,快把匣子拿上来。” 木匣子递了上来,孟云裳迫不及待打开。 匣子里浸了水,里面色素帛被泡得皱皱巴巴,上面的字迹模糊一片,整条素帛被染得不成样子。 孟云裳拿着素帛走到顾楠面前,得意地晃了晃。 “素帛上面还有茶渍,定然是你不小心泼上了茶毁了素帛,又害怕被人发现。 所以偷偷用普通素帛替换,然后把这块素帛沉进池塘毁灭证据。” 太皇太后看着孟云裳手里的素帛,叹了口气。 “顾氏,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话说?毁坏先帝祭祀用品,又私自替换。 只这两条,哀家就足以治你不敬不孝大罪,让阿彦休了你。” 顾楠学着太皇太后的样子也叹了口气。 “母后,不是儿媳较真,您要不要再仔细看看谢世子夫人手上的素帛。 您眼力高超,难道看不出那只是一块普通的民间祭祀用的素帛吗?” 太皇太后脸色一僵,上前一步,仔细打量起孟云裳手上湿哒哒的素帛。 这一看,不由瞳孔微缩,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顾楠笑盈盈地道:“各位夫人麻烦也上前一步都看看,为我做个见证,看看这是不是一块普通的素帛。” 众人纷纷围上前去。 秦太后一脸肯定地点头。 “皇家祭祀用的素帛是山东产的鲁锦,细腻光滑,莹润透气,谢世子夫人手上这块素帛质地粗糙,花纹杂乱,确实是民间祭祀专用素帛。” 孟云裳犹如五雷轰顶,举着那块素帛当场石化了。 这怎么可能? 第266章唱合 “这不可能,我亲眼看到你的丫鬟将木匣子投进池塘里的。 我亲耳听到她说素帛毁了的,怎么会这样?” 孟云裳满脸愤怒地等着顾楠。 “顾楠,你故意设圈套害我是不是?” 顾楠一脸无辜,“谢世子夫人这话说得可真有意思。 是你一口咬定祭祀用的素帛坏了的,也是你一口咬定我替换了素帛。 我可从来没说过素帛坏了,我倒想问问谢世子夫人,这块素帛都已经被水泡成这样,你还能认出上面有茶渍。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茶渍是你泼上去的呢。” “我才没有,不是我泼的。”孟云裳脸色大变,脱口而出。 顾楠挑眉,“哦,不是你泼的,又是谁泼的?” “当然是.....”孟云裳话到了嘴边又及时刹住。 “我怎么知道谁泼的,素帛在你院子里,我就是看这上面有褐色,猜测是茶渍。” “哦。”顾楠拖长了声音,似笑非笑。 “原来是猜测,谢世子夫人信誓旦旦说我把祭祀用素帛弄脏了,还以为谢世子夫人亲眼看到了呢。” “我!”孟云裳眼中闪过强烈的恐慌,慌不择言道:“你不是说祭祀用的素帛没坏吗?” 顾楠点头,“素帛确实没坏啊,我手里拿的就是皇家专用的祭祀素帛啊,不信大家可以看看。” 她将手里的素帛递给秦太后。 秦太后看过后又传给其他命妇们一一查看。 “没错,这是皇家专用的祭祀素帛。” “这上面的檀香清幽柔和又醇厚,正是报国寺专用的老山檀的味道,短时间内是熏染不上的。” 秦太后和众位命妇的话,让孟云裳的脸越来越白。 太皇太后神色僵硬一瞬,随即换了脸色,不悦地质问顾楠。 “既然祭祀用的素帛没有被毁,你为什么深更半夜派人去买新的素帛?” 顾楠叹了口气,“母后昨夜命我在素帛上抄写经文,这又是我第一次祭祀先帝。 儿媳实在是担心自己写不好,辜负了您老人家的一片心意。 昨夜回去后思来想去都不敢下笔,所以才着急派人去镇上多买了一些素帛回来做练习用的。” 话音一落,如玉捧着一摞素帛走过来。 “太皇太后,太后娘娘,各位夫人们容禀,我们王妃昨天一夜未眠。 在这些素帛上练习了十几遍,才敢往祭祀用的素帛上抄写。 最后抄写完的时候,我们王妃累得手腕都肿了呢。”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如玉捧着的素帛上,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经文。 字迹娟秀飘逸,看得出来抄写之人十分用心。 太皇太后眯着眼,让人看不清眼底的神色,只用手点了点孟云裳手里的木匣子。 “你抄写了那么多遍,为何又单独把这一块让人丢进池塘? 顾氏,你在故弄什么玄虚?” 顾楠一脸无辜,“这木匣子儿媳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玉扑通跪在地上,白着脸小声道:“王妃恕罪,这木匣子是奴婢丢进去的。 您辛辛苦苦写了一晚上,奴婢却不小心弄脏了一块。 怕您知道后心里难受,奴婢便大着胆子将脏了的这块素帛丢进了池塘里。 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请王妃责罚。” 顾楠将如玉扶起来,“好丫头,你陪着我抄了一晚上的经文,累狠了才会出错。 既然知道错了,以后小心些就是了,先退下吧。” “多谢王妃不怪之恩。”如玉欢天喜地地捧着一摞素帛退下了。 秦太后握着顾楠的手,眼中满是笑意。 “楠楠真是有心了,如此敬重和孝顺先帝,实在是天下女子学习的典范。” 众人纷纷赞叹附和。 “这要是还有人说摄政王妃不敬不孝,我第一个不同意呢。” 秦太后接着说:“今日的事若不是有人听风就是雨的搅弄是非,也不会让摄政王妃受这么大的委屈。 这搬弄是非口舌之人该向王妃道歉,然后重罚才是。 母后您觉得的呢?” 太皇太后脸色沉得犹如天上的乌云,眸子转了转,冷眼瞪向孟云裳。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向摄政王妃道歉?” 孟云裳脸色惨白,长长的指甲狠狠掐着木匣子,连指甲断了都未察觉。 她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在计划之中,不出意外的话今日顾楠一定会成为下堂妇。 可结果为什么就出了意外呢? 接到太皇太后的暗示,她咬牙忍着屈辱,委委屈屈地向顾楠道歉。 “对不起,是我误会了王妃,担心祭祀会出大事,所以才说错了话,还请王妃原谅。” 顾楠抿着嘴一言不发。 孟云裳掩面而泣,“我也是出于对先帝的敬意才如此行事,如今误会解开,王妃也没受委屈,就不能原谅我的一时失言吗?” 顾楠冷笑,“没受委屈?今日若不是误会被解开,我很可能就成为下堂妇,沦为京城的笑柄。 你轻飘飘一句道歉,一句失言,就要我原谅你? 若犯错的成本这样低的话,以后是不是人人都可以信口开河,随意污蔑她人。 母后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太皇太后腮边肌肉抖了又抖,还是没忍住接着抖。 她知道秦太后与顾楠两人一唱一和,逼着她重罚孟云裳呢。 可眼下的情形不罚也没办法,太皇太后沉着脸不耐烦地道:“南烟县主犯了口舌之过,拖下去,掌嘴二十。” “太皇太后。”孟云裳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太皇太后厉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她拖下去?” 孟云裳来不及说话,就被两个嬷嬷直接拖了下去。 太皇太后揉着眉头摆手,“行了,都散了吧,好好的祭祀弄成这样。” “且慢。” 萧彦拨开人群走进来。 “今日母后两次要儿臣写休书,让王妃受了惊吓,母后难道不需要向王妃解释一下吗?” 太皇太后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瞪着萧彦。 “你难道还要我这个做婆婆得向她道歉不成?我是婆婆,她是儿媳妇,天底下哪里有婆婆向儿媳妇道歉的道理?” 萧彦道:“儿臣自然不敢逼母后向王妃道歉,只是母后两次让儿臣写休书。 儿臣不写吧,您说儿臣不孝,写吧,又对不住王妃。 这以后但凡遇到点事,您就让儿臣写休书给她,儿臣和王妃可受不住啊。” 萧彦握着顾楠的手冲她挑了挑眉。 顾楠会意,浑身轻颤,一脸后怕地拍着胸口。 “刚才妾身真的以为要被休了,真是吓死人了呢。” 萧彦道:“母后您看王妃的脸吓得都白了,您身为婆婆,总得安慰王妃两句吧?” 太皇太后气得浑身颤抖,她怎么没看出顾楠的脸吓白了呢? 第267章狗男人 太皇太后算是看出来了,萧彦哪里是让她向顾楠道歉,分明就是想让她的承诺。 让她亲口承诺以后不会再动不动就拿休妻的事吓顾楠。 萧彦接着说:“儿臣认为儿媳孝敬婆婆,婆婆也应该爱护儿媳,如此一家人方才能和谐相处。 母后你觉得是不是这个道理?” 又是这句! 太皇太后被这句话气得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偏偏一个字都没办法反驳。 怎么反驳? 难道要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儿媳必须孝敬婆婆,婆婆可以随意欺辱儿媳? 太皇太后脸沉得都要滴出水来,磨牙半晌,方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顾氏今日你受委屈了,哀家是看到先帝灵位倒了,心中一急才会说出休妻的话来。 如今知道你一片孝心,以后遇到这种事情要懂得及时为自己辩解,免得让人误会你。” 顾楠笑盈盈地福身行礼。 “母后说的话儿媳都记住了,只要母后以后不让王爷休了儿媳,儿媳一定及时为自己辩解。” 太皇太后...... 两口子一唱一和能把人气死。 她摆摆手,“哀家乏了,先回去休息,祭台那边收拾好了再来叫哀家吧。” “恭送太皇太后。” 众人齐齐躬身行礼。 这时,萧彦忽然大喝一声,“什么人?哪里跑?” 众人惊呼一声,纷纷抬头看去。 只见池塘边有个纤细的身影一闪而过,匆匆跑进了池塘对面的一处院子里。 那处院子看起来陈旧,似乎没有住人。 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那里是放置祭祀用品的地方,天啊,那人不会是想偷祭祀用品吧?” 萧彦脸色一沉,大步朝着池塘对面走去。 顾楠双眸微眯,目光落在池塘对面的院子上,眸光四处转了转,若有所思。 “看身形刚才跑过去的人好像是个女子,皇嫂,咱们也过去看看?” 她扯了扯秦太后的手。 秦太后点头,“好,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太后和摄政王妃都过去了,其他人面面相觑,然后纷纷跟了上去。 留下太皇太后在原地站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脸色一变,连忙扶着心腹嬷嬷追了上去。 众人刚走进院子,就听到房内传来一阵女子的啜泣声。 “嘤嘤嘤....冤家,你真是我的冤家啊,让我想得好苦啊。” 接着传来男人的低哄声,“我也想夫人啊,日思夜想,想得无法安睡。” “骗子,你想我怎么没来看过我一回?还有.....唔唔唔。” 女人的嘴似乎被堵住了,啜泣声逐渐转变为娇媚的呻吟声。 男人粗重的喘息声也接着响起,“嘘,别说话,先让我解解馋。” 在场的都是成了亲的宗室命妇们,听到里面男女交缠的激烈声音纷纷都红了脸。 “青天白日的竟然做这种事,真是无耻。” “也不知道是谁如此大胆,竟然在行宫里先帝冥诞上白日宣淫,丢死人了。” 命妇们纷纷退到院子门口,半掩着耳朵,却又忍不住好奇地嘀咕着。 顾楠几乎是在走进院子的一瞬间,就听出里面的女人是淮阳郡主。 婆媳一场,她对淮阳郡主的声音熟得不能再熟。 她若有所思地看向萧彦,却见萧彦朝着她挤了挤眼睛。 她愣了下,就见萧彦大步走向房门口,一脚踹开了房门。 “放肆,何人在此白日宣淫,还不赶紧滚出来。” 屋里正抱在一起纠缠的一对男女愣了一瞬,随即犹如弹射球一般弹开了。 女人尖叫着扯过衣裳,慌乱地往身上套。 男人却顾不得穿衣裳,一把捞过旁边的黑斗篷,套在头上,直奔窗户。 窗户打开就往外跳。 窗外伸出一只脚来,一脚狠狠踹在男人心口。 男人闷哼一声,重重摔回屋里。 平安拍拍手,从窗外跳进来。 “幸好王爷早就料到你会窗户逃走,让我埋伏在这里。来人啊,给我绑了。” 护卫上前,直接将脸上蒙着斗篷的人五花大绑。 萧彦背着手站在门口,冷声道:“文昌侯夫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在行宫勾引男人,白日宣淫。” 淮阳郡主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瘫倒在地,缩在桌子角捂着脸抖成一团。 “不是的,不是的,我没勾引他.....没有勾引。” 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她翻来覆去只有这两句话,一张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萧彦冷哼一声,“平安,扯下这男人脸上的斗篷,我倒要看看是谁这般龌龊。” “不要。” “不要!” 同时两声尖叫响起来。 一道来自淮阳郡主,另外一道来自晚一步赶来的太皇太后。 淮阳郡主手忙脚乱爬过来,抖着嘴唇挡在男人面前。 “不,不要。” 太皇太后走过来,对萧彦道:“淮阳毕竟在哀家宫里养了几年,出了这等事,大家脸上都不光彩。 这件事就不要大肆宣扬,交给哀家来处置吧。” 萧彦眉峰微挑,“母后说的是,此事就依母后的意思来办吧。” 太皇太后满脸不悦地瞪着淮阳郡主。 “淮阳你竟敢做出这样的丑事,哀家实在没脸袒护你了。 来人,把文昌侯夫人和这个奸夫全都拖下去,把这个奸夫乱棍打死。 至于文昌侯夫人......” 太皇太后话还没说完,刚刚得到消息的谢恒一瘸一拐地冲进来。 他刚被打完板子,屁股上还挂着刺目的血迹,身后还跟着刚被打完嘴巴的孟云裳。 夫妻二人不可置信地瞪着衣衫不整的淮阳郡主。 孟云裳失声尖叫,“我的天啊,你都是做人祖母的人了,怎么这么不要脸? 你这样.....整个侯府的脸面都让你丢尽了。” 最受伤的确是谢恒,他死死瞪着淮阳郡主,眼底一片猩红,痛苦又伤心。 “为什么?父亲去世才刚刚三年,你就守不住了吗? 父亲在世的时候对你那么好,你怎能如此不守妇道,做出这么下贱的事情? 你这样让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朝中走动?母亲,你就一点都不为儿子想想吗?” 淮阳郡主脸白如纸,哭着摆手。 “恒儿,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没有对不起你父亲。” 谢恒满心愤懑地指着被五花大绑的男人嘶吼。 “事实就在眼前,你还要否认不成?我今儿倒要看看是哪个下贱的东西,敢....敢同你做下这等丑事。” 谢恒怒气冲冲奔向斗篷男人。 “恒儿不要。” 淮阳郡主脸色大变,伸开双手挡在男人身前。 这一挡更是将谢恒怒气直冲天灵盖,一把推开淮阳郡主,扯住了斗篷男人的衣裳。 太皇太后厉声道:“快,拦住他。” 话音未落,谢恒一把扯下男人脸上的斗篷。 “敢辱我母亲的混账王八蛋,狗男人,我.......你!” 谢恒的咒骂声在看清男人的面容后戛然而止。 第268章逆子 斗篷下的男人留着短须,与他有着相似的眉眼。 此刻男人脸色铁青,对他怒目而视,“你骂谁王八蛋,狗男人?” 似曾相识的怒吼,熟悉的面容,令谢恒瞳孔剧烈回缩,瞬间脸色大变。 两条腿颤了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呆呆喊出两个字。 “父亲!”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男人,“父亲,真的是你?你没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连串的疑问,令在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有胆子小的命妇甚至吓得忍不住失声尖叫。 顾楠更是惊得瞪圆了眼睛,在谢恒叫出父亲的一瞬间,她也认出了斗篷男人。 正是三年前已经“去世”的文昌侯谢常松。 三年前羌国进犯大梁,戚大将军率兵与羌国鏖战数月,粮草和武器匮乏,紧急向朝廷求援。 陛下命文昌侯筹备粮草和武器,他却暗中将军粮换成了霉米,箭簇和长枪也都是用残次料所做,根本没办法用。 事情被兵部尚书察觉,严厉斥责了文昌侯。 这件事一旦被披露出来,文昌侯府就要面临抄家灭族。 顾楠不知文昌侯是如何运作的,此事被压了下来,兵部只让文昌侯在规定时间内补齐粮食和兵器。 侯府便是那个时候向顾家提亲,她与谢恒定了亲。 然后文昌侯利用顾家的银子以及铁器商号,重新购买军粮,打造兵器,才得以在规定日期内出发边关。 谁知文昌侯去了边关便再也没回来。 押运队伍在边关遭遇敌人埋伏,粮草被烧,武器被抢,文昌侯在打斗中跌落山崖。 所有人都以为文昌侯死在了那场埋伏之战中,朝廷怜惜他战死,还特地嘉奖了文昌侯的忠义。 谁知三年后他竟然又活生生出现在众人面前。 顾楠心头升起诸多疑问,下意识看向萧彦。 萧彦双眸微眯,锐利的目光缓缓落在文昌侯脸上。 声音冷淡,“本王也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文昌侯?” 文昌侯一脸惭愧。 “三年前臣押运粮草中了敌人埋伏,不慎跌落山崖,本以为会命丧崖下,谁料上天保佑,竟捡回一条性命。 只是臣的后脑勺撞在了石头上,虽被边关百姓所救,却昏迷数日才醒。 醒来后臣又失去了所有记忆,不记得身家何处,更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 这三年来,臣到处求医问药,直到前几日才恢复记忆。” 萧彦背着手,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文昌侯全身。 “失去记忆?” 文昌侯点头,“臣恢复记忆后得知自己的身份,一路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谁知到了京城才得知妻儿都来了皇陵,臣这才一路追了过来。” 萧彦眉峰微挑,脸色倏然冷了下来。 “哦?这么说来,文昌侯是今日才进的皇陵行宫? 皇陵行宫护卫森严,不知道你是如何避开重重护卫,找到文昌侯夫人的呢?” 文昌侯脸色微变。 “臣并非有意私闯行宫,实在是三年未见妻儿,心中甚是想念,一时情急,误打误撞闯了进来。” 萧彦:“你既死里逃生回到京城,夫妻团圆本是喜事,直接让人禀报进行宫,正大光明相见便是。 为何又穿着斗篷鬼鬼祟祟闯进来,你可知道私闯皇陵行宫是直接砍头的死罪?” 文昌侯浑身一僵,一瞬息又绷着脸道:“臣自知犯了错,要杀要罚,全凭王爷处置。” “不要啊。”淮阳郡主浑身一软,险些跌坐在地。 “夫君他思亲心切,才犯下错误,请王爷恕罪。” 说着扑倒在太皇太后脚下,扯着太皇太后的衣角哀声哭求。 “太皇太后,求您看在教养我一场的份上,怜惜我一次吧。 先前我以为夫君已经去了,这三年淮阳过得心里苦啊。 求您和摄政王说说,看在我和恒儿的份上,饶侯爷一次吧。” 淮阳郡主脸色苍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不忘拉着谢恒。 “恒儿快,快求太皇太后和摄政王饶你父亲一命。” 谢恒尚未从父亲起死回生的震撼中回过神来,被淮阳郡主一扯,险些趴在地上。 屁股上刚被打过板子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疼得他冷汗淋漓。 只能木然地说道:“求太皇太后和摄政王饶我父亲一命。” 太皇太后转动着手上的佛珠,叹了口气弯腰将淮阳郡主扶起来。 “可怜见的,你这三年独自支撑侯府,日子过得着实不容易啊。” 话音未落,就听到萧彦疑惑的声音。 “是我记错了吗?过去三年侯府不一直是我家王妃在支撑打理吗?” 他一脸不解地看向顾楠。 “王妃,过去三年文昌侯夫人过得很辛苦吗?” 对上他眼底狡黠的笑意,顾楠抿了抿嘴唇才压制住上扬的嘴角。 “过去三年,侯夫人用我的嫁妆银子放着印子钱,吃着燕窝鱼翅,穿着绫罗绸缎。 世子在书院呼朋引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还不忘红袖添香,养了外室,生了孩子。” 顿了顿,她故作一脸困惑地看着萧彦。 “王爷你说这样的日子叫苦吗?” 太皇太后脸色铁青,这夫妻俩一唱一和,简直要气死她。 嘴角抖了抖,强行将话题转了回来。 “唉,孤儿寡母的日子,纵使生活上不受委屈,心里总归是苦的。 文昌侯能死里逃生是佛祖保佑,他三年没见家人,思亲心切闯进来也是情有可原。 阿彦,佛经中说杀生者是不善法,离杀生者是则善法,既然佛祖都留了他一命,今日又是你父皇冥诞,依哀家之见,就饶他一命吧。” 萧彦道:“既然母后都如此说了,儿臣自当遵从。只是私闯行宫毕竟是大罪。 况且他在皇陵行宫白日宣淫闹,如此荒唐,这是对父皇的大不敬啊。 母后你说是不是?” 太皇太后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萧彦接着说:“若今日儿臣轻飘放过文昌侯,以后岂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都敢闯宫? 人人都一句情有可原,我大梁法度岂不是就要被空置了? 母后,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又是这句话,太皇太后气得一口血哽在喉头,险些吐出来。 “你想怎么样?” “儿臣觉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不如就杖责五十,以儆效尤,母后觉得呢?” 太皇太后攥了攥手心,“罢了,就依你的意思。” “那文昌侯夫人的罪责?” 太皇太后闭了闭眼,“掌嘴二十,闭门思过一个月。” 萧彦拱手,大声道:“今日谢家满门,各自犯错,母后大义灭亲,亲自下令惩罚,着实令儿臣佩服。” 太皇太后身子晃了晃,差点没一头撅过去。 什么叫她亲自下令,明明就是他逼的。 逆子! 逆子啊! 第269章各自丢人 太皇太后并没有倒下去。 顾楠与秦太后一左一右,几乎是同时上前搀住了她的手臂。 秦太后笑盈盈地与顾楠对视一眼,道:“儿媳也佩服母后的为人呢,母后累了吧,来人,赶紧搬张椅子过来。” 立刻有小内侍搬了张太师椅过来。 顾楠道:“儿媳扶您坐下观刑。” 还要让她观刑? 太皇太后浑身一抖,下意识挣扎,却被顾楠与秦太后双双扶着坐在了椅子上。 萧彦冲着平安一摆手。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太皇太后的指示?立刻行刑。” “遵命。” 平安大声应着,提起被五花大绑的文昌侯直接摁在了凳子上。 负责行刑的护卫上前,一个举起手臂般粗细的刑杖重重拍了下去。 伴随着文昌侯的惨叫声,另外一个嬷嬷走过去,干脆利落甩了淮阳郡主一巴掌。 嬷嬷是律刑司惯行刑老手,一巴掌下去,既响亮又钻心地疼。 淮阳郡主被扇得踉跄着倒在地上,又被嬷嬷反手一个巴掌又扇了回来,满嘴都是血沫子味。 偏偏旁边命妇们的议论声还不停地往耳朵里钻。 “虽是正经夫妻,可也不该青天白日的这般荒唐。” “谁说不是呢,还差点让人看光了身子,真是丢死人了。” 众人的议论声让淮阳郡主脸色苍白,浑身颤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一句白日宣淫,她知道自己在京城命妇们中间的名声算是彻底完了。 明明丈夫死而复生是件大喜事啊,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裹挟着冷风的巴掌声让淮阳郡主失去了思考能力,只剩下本能的哭叫声。 现场一时间只有文昌侯与淮阳郡主两人此起彼伏的惨叫。 谢恒呆呆跪在地上,看看左边惨叫的爹,再看看右边杀猪叫的娘,还有旁边脸快肿成猪头一般的妻子孟云裳。 一瞬间只觉得屁股的伤口更疼了,撕裂般的疼痛令他神经抽动,想晕都晕不过去。 这真是一家四口,各丢各的人啊。 事情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呢? 耳边的惨叫声让太皇太后如坐针毡,脸色青白交加。 她不知道是不是萧彦察觉了什么,神经绷得紧紧的,好不容易熬到杖刑结束。 萧彦躬身,“是儿臣疏忽了,只想着母后大义为先,却疏忽了母后的身体。 儿臣这就宣太医为母后请平安脉,再开一副安神汤。” “罢了,不用了,哀家就是这劳碌命。”太皇太后冷冷哼了一声,转头扫了谢家人一眼。 “打也打了,罚也罚了,请太医好好为他们诊治吧。” “儿臣遵命,母后慈悲心肠,令人佩服。” 太皇太后嘴角抽了抽,真是一句话也不愿意再同萧彦多说,拂袖而去。 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冷冷扫了一眼在场的命妇。 “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哀家但凡在外面听到一个字.......” 众人连忙跪在地上,个个信誓旦旦保证绝对不多说一个字。 至于心里怎么想的,能不能做到,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太皇太后揣着一肚子气离开了。 一回到自己住的院子,便抬手挥落了桌上一套上好的青花瓷茶具。 茶盏茶壶摔在地上,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心腹王嬷嬷叹了口气,挥退屋里的宫女,亲自上前将碎片收拾起来。 然后才走过去小声劝道:“娘娘消消气,这次不成,以后总还有成功的机会。” 太皇太后瘫坐在椅子上,抓着佛珠的手青筋都凸了起来。 “逆子一向狡猾,朝政上很难寻到他的纰漏,好不容易逮到这样的机会能将他置于两难之地。 怎么就失败了呢?你不是信誓旦旦说那素帛肯定被毁了吗?可顾氏手里的素帛怎么是好好的? 哀家看过了,那可不是镇上布庄里卖的普通素帛。” 她满脸不悦地瞪着王嬷嬷。 王嬷嬷也是一脸百思不得其解。 “咱们派去的护卫回来亲口保证过的,他往素帛上泼了一杯凉茶,素帛定然是毁了的。 况且南烟县主的人跟踪顾氏的丫鬟到了镇上,亲眼看到她们买了普通素帛的。 谁知道顾氏手里竟又变出一条皇家祭祀用的素帛,奴婢想来想去只能是那顾氏心思深沉,或许多备了一份素帛也是有可能的。” 太皇太后转着佛珠的手一顿,“你是说顾氏在将计就计?” 王嬷嬷点头,“破坏素帛的人不能主动站出来说素帛被破坏了,所以她便一口咬定自己手里的素帛是好的。 咱们即便知道那是假的,也没有证据不是? 她再让身边的丫鬟故布疑阵,引南烟县主入套,就是想抓住破坏素帛的凶手,打咱们一个措手不及。 幸亏娘娘您有先见之明,只让南烟县主盯着顾氏那边,没有将全部的计划告诉她。” 太皇太后重重将佛珠摔在桌子上,眼中闪过一抹狰狞。 “该死的,没想到顾氏竟然如此心机深沉,与那个逆子一样奸诈。 供桌上的猫腻被逆子发现,素帛又被顾氏发现,不仅事情功亏一篑,还暴露了文昌侯。” 太皇太后越想心中越不甘,狰狞的脸上满是怒火。 王嬷嬷帮着她顺着心口,又仔细劝慰一番。 “娘娘别灰心,眼下计划虽然没成功,但从摄政王的表现来看,他应该没有察觉到文昌侯假死与王爷有关。” 太皇太后深吸几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吩咐王嬷嬷。 “你去准备一箱金银,再准备一箱子珠宝首饰以及绫罗绸缎什么的。 那个逆子,明明是他下令责打了文昌侯府一家,却又全都推到哀家身上来。 哀家若是不对谢家有所表示,难免会让文昌侯心中生寒。” 王嬷嬷躬身应下,“还是娘娘考虑周到,奴婢这就下去准备。” 谢恒住的院子里。 文昌侯与谢恒父子俩刚刚上了药,一个趴在床上,一个趴在榻上,相对而望。 谢恒嘴唇翕动,心中积压的怨怼没忍住脱口而出。 “父亲你和母亲……你们就不能忍忍么?闹出这样的丑事,让儿子,还有瑞哥儿以后还有什么颜面见人?” 淮阳郡主一张脸憋得通红,耷拉着脑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被儿子指责这种事实在太难为情了。 她喃喃解释:“突然见到你父亲死而复生,我……我们难免激动了些……”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脑子当时和浆糊似的。 文昌侯沉着脸突然道:“咱们被人算计了,大意了。” “算计?”淮阳郡主神色一僵,带着一抹说不出来的古怪。 难道丈夫不是三年没见,对她情难自禁才…… 谢恒没有察觉母亲的异常,皱眉道:“父亲是说摄政王吗?可是他怎么会知道父亲你还在人世?” 第270章新人 这个问题,文昌侯也想不明白。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我约你母亲见面只是想见见她,让她不要将我还活着的消息透露出去。 只是见面后情绪激动,莫名失了控,起初我没有察觉,现在想想,房间里应该是点了助情香。” 文昌侯越想脸色越沉,完全没有注意到淮阳郡主越发苍白的脸色。 谢恒也没有注意到,他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 “父亲是说摄政王早就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提前一步点了助情香害你们?” 文昌侯不置可否。 昨天夜里,他进入皇陵行宫有专人接应,根本没有任何人察觉,更没有任何人见过他的面容。 除了他一时没忍住,悄悄让人给妻子淮阳郡主送了个口信。 文昌侯脸色一变,蓦然看向淮阳郡主。 “是不是你身边的人走漏了风声出去?” 淮阳郡主摇头,一脸肯定。 “绝对不可能,昨夜匆匆一面,我回去后没有告诉身边任何人你回来的消息。” 文昌侯眉头皱成了川字,神情阴鸷。 “真是见鬼了,知道我还活在世上的人不会超过三个,萧彦到底是如何知道的?” 谢恒神情疑惑,小声问:“父亲还活着是喜事啊,为何不能对外宣扬? 还有,您刚才对摄政王说的失忆那番话是真的还是假的?” 淮阳郡主同样神色急切地盯着文昌侯。 “是啊,侯爷,难道你真的受伤失去记忆,不记得我们了吗?” 淮阳郡主神色惊疑不定。 文昌侯眸光微闪,“受伤是真的,养了好几个月也是真的。 至于失去记忆,自然是假的,你们想啊,我押运粮草武器去边关。 虽然遭遇埋伏,但没完成差事导致我军损失惨重也是真的。 我若不说自己失去记忆,万一摄政王治我的罪怎么办?” 淮阳郡主接着追问:“那你可以偷偷打发人送信给我们啊。 你可知道我和儿子这三年是怎么过来的?我们简直被人欺负惨了啊。 顾楠那个贱人.....” 淮阳郡主积压了一肚子的苦水准备和丈夫好好倾诉。 谁料她才刚开了个头,就被文昌侯不耐烦打断。 “行了,家里的事我都知道,这不重要......” 淮阳郡主如遭雷击,不可置信地瞪着文昌侯,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你认为我们被欺负了不重要?你....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文昌侯鬓角青筋跳了下,连忙道:“我的意思是说家里发生的事,我都已经知道了。 你放心,如今我回来了,你们受的委屈我都会帮你们讨回来的。” 淮阳郡主这才破涕为笑。 “这可是你说的,你可一定要为我们家讨回公道,让顾氏那个贱人好看才行。” 脸上的泪痕未干,嘴角的笑刚咧开,门外响起嘈杂声。 “你是谁?侯爷,夫人和世子在里面说话呢,你不能进去。” 这是淮阳郡主身边的嬷嬷在说话。 紧接着传来女子娇柔的声音,“我要找我夫君。 然后是孩童稚嫩的哭腔,“爹爹,我要爹爹,爹爹你在哪里?” 文昌侯听到孩童的哭声,浑身一震,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直接撑起了身子。 外面传来嬷嬷的喝骂声,刺耳又难听。 “哪里来的贱人和小杂种,这里没有你夫君,也没有你爹爹,滚滚滚。” “混账东西。”文昌侯黑着脸大骂,“你骂谁呢?那是我夫人和孩子,还不赶紧让她们进来。” 门外的喝骂声戛然而止。 淮阳郡主仿佛大冬天被人泼了一盆冷水,生生将她嘴角的笑冻住了。 冻得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被打肿的嘴唇更是抖得厉害。 “你的夫人和孩子?你的夫人?那我又是什么?” 文昌侯神色讪讪,目光闪躲。 “我当初掉下悬崖是芸娘救了我,为我上药,包扎,衣不解带地贴身照顾了我一个多月。 外面都传我和芸娘不清不楚,救命之恩,不能不报,我不能毁了人家的名声一走了之吧?” 淮阳郡主脸上血色尽失,哭得浑身颤抖。 “所以你就娶了她,又和她生了孩子?你难道忘了你在京城不仅有妻子,还有儿有女的事了吗?” 文昌侯皱眉,眼底浮现出淡淡的不悦。 顾及儿子谢恒在场,没有发脾气,耐着性子对淮阳郡主解释。 “我毕竟是个男人,这三年在外面不容易,身边总需要女人照顾打点吧? 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正常的事吗?再说芸娘她性情柔顺,知书达理,她不会和你争抢什么的。 你还是侯府夫人,恒儿还是世子,对你们的生活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淮阳郡主死死瞪着文昌侯,眼底一片猩红,只觉得这一日心情起起伏伏,格外煎熬。 死去三年的丈夫突然复活了,她惊喜万分,尚未回魂突然被人“捉奸”了。 惊喜变成了惊吓。 刚刚从被掌嘴的恐惧中回魂,发现丈夫又另外娶了妻子,生了孩子。 恐惧变成了悲伤。 丈夫竟然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一瞬间,悲伤,痛苦,懊恼,痛恨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 她竟不知道丈夫还活着这到底算不算好事了。 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个身材窈窕,面如满月的年轻女子走进来。 手里还抱着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 小男孩长得粉雕玉琢,眉眼之间与文昌侯十分相似。 看到趴在床上的文昌侯,小男孩两眼一亮,哒哒哒跑过来,一把扑到床边。 “爹爹,玉儿想爹爹了,爹爹有没有想玉儿?” 文昌侯用额头抵了抵小男孩的额头,笑得满脸宠溺。 “爹爹当然也想我的宝贝玉儿啊。” “夫君,你受伤了?疼不疼?上药了吗?” 女子紧随而至,扑倒在床前,红着眼圈满脸心疼地看着文昌侯。 文昌侯抬手帮她拭去眼泪,温柔地安抚女子,看得淮阳郡主脸色十分难看,连指甲掐断了都不曾发觉。 文昌侯拍着女子的手,温柔道:“芸娘,来,见过夫人和世子。” 芸娘转过身来,对着淮阳郡主柔柔下拜。 “芸娘见过夫人,见过世子。芸娘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和夫人抢夫君。 只是芸娘当初对夫君一见钟情,一腔痴心无法抑制,只要能伴随在夫君左右,为奴为婢,我都愿意。 求夫人开恩,不要赶芸娘离开,芸娘给您磕头了。” 芸娘说着,重重磕下头去。 文昌侯心疼坏了,一把拉住她,温柔地帮她揉了揉磕青了的额头。 “傻丫头,我怎么舍得你为奴为婢呢?” “夫君。”芸娘一脸感动地握住文昌侯的手。 淮阳郡主被这一幕刺激得神色狰狞,莫名在这一刻想起顾楠来。 乍然得知孟云裳和谢恒的事情,当时顾楠也曾被刺激得犯过恶心吗? 第271章福星 淮阳郡主恍惚一瞬间。 文昌侯拉着芸娘的手,皱眉看过来。 “芸娘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又为了生下了玉儿,让她为妾太过委屈她了。” 为妾还委屈? 淮阳郡主心头仿佛被扎进了无数根针,每一根都刺得她想打哆嗦。 她恨得想咬嘴唇,才发现自己被掌嘴后,嘴唇肿的根本咬不住。 悲痛再也压抑不住,她伤心得哭了。 “侯爷想怎么样?难道要让我这个侯夫人给她让位置不成?” 文昌侯脸色一沉,“夫人这是什么话?我说过芸娘不会和你争抢什么。” 略一沉吟,接着道:“就让芸娘留在府里做平妻吧,这样也能抬高玉儿的身份。” 仿佛晴天霹雳一道雷,当头劈在了淮阳郡主头上。 劈得她满脸都是恨意,声嘶力竭地怒吼:“平妻?谢常松,你想都不要想。” 文昌侯脸色蓦然一沉,“淮阳你不要太过分。” “我过分?”淮阳郡主指着自己,只觉得荒唐可笑,想笑却又扯动了嘴上的伤口,疼得她整张脸都有些扭曲,更显得神色可怖。 谢玉被吓得扑进文昌侯怀里嚎啕大哭。 “爹爹,害怕,坏女人,害怕。” 文昌侯心疼坏了,一边搂着小儿子轻哄,一边不悦地瞪着淮阳郡主。 “你说话小声点,看看你把玉儿吓成什么样了?” “你!”淮阳郡主脸色阴沉,怒气冲冲指着对面榻上呆愣愣的谢恒。 “玉儿,玉儿,你竟然给这个小杂种取名玉儿?你忘记你还有个闺女叫巧玉吗? 你忘记恒儿才是你的嫡长子吗?你看看恒儿,他长得一表人才,英俊潇洒,如今又在礼部为官。 你一把年纪了,娶平妻生幼子,让恒儿他的脸面往哪里放?” 文昌侯看向谢恒,短须微微颤了颤,神色复杂。 谢恒回过神来,同样满脸复杂。 父亲“死”了三年又回来,竟然还给他带回来一个弟弟。 从此他不再是文昌侯唯一的儿子了? 他有个比自己小十八岁的弟弟!父亲还要娶弟弟的生母做平妻。 谢恒脸色紧绷,一脸不赞同地看着文昌侯。 “父亲,母亲苦守三年,从未做过任何对不起父亲的事。 一家团圆本是喜事,你怎能如此伤母亲的心?” 文昌侯不以为然,“娶平妻怎么就是伤她的心了?当初你不也想娶孟氏做平妻? 怎么你能娶平妻,我这个当爹的却不能娶?” 谢恒嘴唇颤了颤,竟无言以对。 看着母亲苍白的脸,颤抖的唇,腥红的眼,以及眼底无法掩饰的痛苦与恨意,他突然想起了顾楠。 当初他执意要娶云裳做平妻的时候,顾楠也曾这般伤心难过痛苦吗? 突如其来的懊恼让谢恒忍不住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神情坚定。 “我不同意父亲娶平妻。” 文昌侯脸色倏然阴沉下来,“你!” 得到儿子的支持,淮阳郡主眼底的伤心少了两分。 芸娘抱着孩子跪倒在地,拉着文昌侯哀哀哭泣。 “夫君千万别因为我和世子,夫人生了嫌隙,不然芸娘万死难恕其罪啊。 芸娘身份卑微,配不上伺候夫君,就此和夫君告别吧。” 她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极了。 文昌侯心疼地扯紧她的手,“什么告别,你哪里都不许去。” 淮阳郡主冷笑,“那就让这个贱人入府做妾,让这小杂种做个庶子。 不然咱们就去太皇太后面前评评理,让她老人家为我做.....” “住口。”文昌侯怒气冲冲地抬起手臂,狠狠给了淮阳郡主一巴掌。 “芸娘是我的救命恩人,玉儿是我的儿子,我不许你侮辱她们。” 他这一巴掌使足了力气,扇得淮阳郡主一个趔趄,从床边跌坐在地上。 脸上浮起五根清晰的手指印,与肿胀的嘴唇连起来,更加的恐怖。 淮阳郡主不敢相信文昌侯会打她,捂着脸呆愣了一瞬,突然间跳起来扑向文昌侯。 “谢常松,我和你拼了!” 文昌侯没有防备,被她的指甲挠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顿时气得破口大骂,“泼妇,泼妇。” 想推开她,谁知却扯动屁股上的伤,疼得龇牙咧嘴。 淮阳郡主趁机扑在他身上厮打起来。 “父亲母亲,别打了。” 谢恒眼见着父母打成一团,着急起来劝架,却忘记了开花的屁股,疼得从榻上滚落下来。 屋里乱成了一团,尖叫声,怒吼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 行宫规模不大,谢家院子发生的事,不过片刻就传到了顾楠耳朵里。 彼时,她正在和萧彦,秦太后一起讨论上午的事情。 “你说文昌侯带回来一个女子和儿子,要娶那女子做平妻?” 如玉点头,“那院子里如今打成一团了呢,很多人都过去看热闹了。 太皇太后都被惊动了,奴婢过来的时候,太皇太后正过去谢家院子呢。” 秦太后嗤笑,“我说谢恒怎么长歪了呢,原来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当初文昌侯夫人逼迫你为谢恒娶平妻,若不是你机灵,就叫他们母子真的做成了这事,让你成为京城的笑柄。 活该,如今也叫她尝尝丈夫娶平妻的滋味。” 顾楠垂眸,掩去眼底一抹苦笑。 前世谢恒是真的娶了平妻,京城的命妇们没少因为此事嘲笑她。 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淮阳郡主也会尝到同样的滋味。 她一点都不同情淮阳郡主。 只是好奇。 “王爷如何知道文昌侯还活着,并提前埋下了陷阱?” 前世一直到她被谢恒灌毒药死去,都不知道文昌侯竟然没死的事。 萧彦勾了勾唇,摇头轻笑。 “我并不知道文昌侯还活着,你记得昨夜和我说文昌侯夫人鬼鬼祟祟和人私会的事吗?” 顾楠点头。 “我派了暗卫一直盯着她的动静,祭祀开始前,暗卫来报,说文昌侯夫人鬼鬼祟祟进了放祭祀用品的院子,我猜可能是昨夜的人约了她。 能不声不响混进皇陵的人,定然不能小觑,必须要抓住此人。 我便吩咐暗卫往屋里吹了助情香,没想到抓到的人竟是死而复生的文昌侯,我也很吃惊呢。” 顾楠道:“王爷相信他说的失忆那些话吗? 萧彦摇头,“当然不信,他说自己失忆又恢复,但却对你成为王妃的事一点都不惊讶。 这说明他和京城一直保持着联系,对京城的动向了若指掌。” 顾楠略一沉吟,反应过来。 “所以王爷故意放他一马?” “嗯,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嘛,我很好奇他背后到底还有什么。” 秦太后笑着鼓掌。 “今日你们两个都打了一场漂亮的仗,楠楠将计就计中计,阿彦是计中计。 不仅避开了素帛之祸,还意外发现了假死的文昌侯。 不过要我说呢,功劳最大的还是楠楠,若不是她让人将普通素帛丢进池塘故布疑阵,也不会让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捉奸文昌侯夫妇。 阿彦,你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呢。” 萧彦含笑的眸子落在顾楠身上,黑眸晶亮。 “嗯,皇嫂说得对,王妃是我的福星呢。” 第272章我要你 “王妃是我的福星呢。” 萧彦的声音低沉,带着浅浅的笑意,落在顾楠身上的眸光湛湛。 顾楠心跳漏了一拍,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嘴角却忍不住扬了起来。 她也不想笑,可他说我是他的福星呢。 她垂眸绞着手里的帕子,只觉得心里有甜甜的泡泡在乱窜一般。 秦太后被这句话十分满意,笑着瞪了萧彦一眼。 “你能说出这番话,可见还有得救,以后若是再让我知道你无故欺负楠楠,我定然饶不了你。” 萧彦深深看了顾楠一眼,摸了摸鼻子,轻声道:“以后不会了。” 秦太后见他目光几乎要粘在顾楠身上一般,笑眯眯地起身离开了。 顾楠被萧彦看得浑身不自在,坐直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忍不住低声问:“王爷在想什么?为何这般看着我?” 萧彦弯了弯唇,“在想我的运气不错,娶到了一个冰雪聪明的王妃。 不仅能故布疑阵,还能和我心照不宣,哪怕没有事先商量也能联手打一场漂亮的仗。” 顾楠被他夸得有些羞涩,下意识脱口而出。 “王爷才是心细如发,反应机敏。” “嗯,我觉得王妃说得十分有理。” 顾楠错愕一瞬,抬头看着他。 见他斜斜靠在椅子里,修长的双腿肆意伸直交叠在一起,单手支着下巴,漆黑的眼眸里泛着骄傲自得的笑意。 见她神色错愕,萧彦精致的凤眼微微上挑。 “原来王妃只是随口一说,不是真心夸我么?” 哪有人像他这般自大的。 顾楠没忍住,扑哧笑了。 这一笑,将两人前几日生出的那股子疏离冷淡之意全都送散了。 萧彦漆黑的眸子更加灼亮。 “你......昨夜和皇嫂一起出去了?去哪里了?” 顾楠心头一颤,想起秦太后说的那些事,想起年幼的萧彦曾经遭遇的一切,心里十分难过。 转瞬又想起萧彦拿过来的那一匣子素帛,心中陡然生出一种荒唐的念头。 那些素帛,不会是他为苏贵妃准备的吧? 即便苏贵妃如此待他,他心里其实还是渴望母亲的疼爱吧? 这么一想,她只觉得心里更加难过,又怕萧彦看出什么端倪,连忙嗯了一声。 低声解释,“皇嫂看我心情不好,所以带我出去走了走,散散心。” 萧彦目光定定看着她,一言不发。 顾楠吃不准他是不是知道自己偷偷去祭拜苏贵妃的事,心头有些慌。 连忙转移了话题,“今日太皇太后逼王爷写休书,若是没发现供桌的问题,王爷.....会写休书吗?” 萧彦眉头一皱。 “我又不傻,今日的事摆明了就是针对你我的局,我为什么要听他们摆布休了你?” 她不是那个意思。 她想问的是如果有一天江山和她真的起了冲突,萧彦会因此放弃她吗? 顾楠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个问题很没意思。 谁都没有办法确定未来会遇到什么事,何必要别人用眼下的心境去承诺不可知的未来? 手上忽然多了一抹温热,萧彦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手上的热度令她忍不住颤了下。 萧彦半蹲着,目光与她平视,眸光幽深而郑重。 “顾楠,这话我只说一次,你是我自己开口向皇兄求来的妻子。 我说过我会护你一世平安喜乐,就一定会做到,没有任何人可以逼我休妻,除非是你先不要我。” 他深深看着顾楠,薄唇轻启,声音有些飘忽, “顾楠,你会丢了我,不要我吗?” 顾楠瞳孔微缩,耳边忽然响起秦太后说的那番话。 才四岁多的萧彦,瘦骨嶙峋的萧彦,仰着小脸,一脸胆怯地看着他的兄嫂。 用好小声好小声的话说:我不哭也不闹,吃得也少,不吃也行,你们可不可以喜欢我?不要丢了我?” 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心脏,顾楠只觉得心口闷得厉害。 她手指轻颤,一把回握住萧彦的手,说得又急又快。 “要,要,我要你,我不会丢了你。” 话音一落,只觉得萧彦握着她的手倏然用力,将她的手紧紧攥在手里,力道之大,似乎要将她的手掌揉紧掌心中一般。 萧彦直勾勾地看着她,声音沙哑得厉害。 “那以后可要抓紧你的手了。” 顾楠压下眼底的酸涩,笑着重重点头。 “嗯,抓紧了。” 萧彦摩挲着她的掌心,嘴角缓缓翘了起来。 两个人默契的谁也没有再提前几日那场突如其来的冷落与疏离。 顾楠心想两个人互相照顾,互相慰藉,现在这样也挺好。 他们这边挺好,谢家那边可就有些不好了。 太皇太后赶到的时候,淮阳郡主与文昌侯正厮打在一起。 “快,把他们给我分开。” 太皇太后一声令下,宫女内侍们一涌上前,你拉我扯,才将两人分开。 淮阳郡主脸也肿了,嘴也肿了,脸上的巴掌印触目惊心。 文昌侯衣裳被撕烂了,脸上被挠了五六道血印子,束发也被扯了下来,披头散发,好不狼狈。 铁青着脸拢着外衣站起来,黑沉沉地瞪着淮阳郡主。 “泼妇!泼妇!我要休了你。” 淮阳郡主面如死灰,瞪着文昌侯的目光满是怒火。 “你敢。” “你看我敢不.....” “父亲。”谢恒苍白着脸打断文昌侯的话,“太皇太后在此,父亲还是少说两句吧。” 文昌侯悻悻闭上了嘴。 太皇太后阴沉着脸扫了夫妻二人一眼,不耐烦吩咐道:“王嬷嬷,你亲自带着淮阳下去梳洗,来人,把这女人和孩子先带下去。” 文昌侯脸色一变,“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瞪了他一眼,“行了,你也少说两句,哀家先和淮阳说会话,一会儿再来教训你。” 淮阳郡主以为太皇太后站在自己这边,得意瞪了文昌侯一眼,被王嬷嬷扶着下去了。 重新梳了头,换了衣裳再回来见太皇太后,忍不住趴在太皇太后膝盖上嚎啕大哭。 “谢常松这个挨千刀的,他没良心啊。您老人家可要为我做主。” 太皇太后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叹了口气。 “傻孩子,咱们女人嫁了人,做了人家的媳妇,哪里有不受委屈的呢? 男人三妻四妾是常理,一辈一辈都是这么过来的,熬一熬就好了,便是那个女人进门做了平妻又如何? 你可是文昌侯明媒正娶的妻子,又有哀家撑腰,她的地位难道还能越过你这个正妻不成? 再说你儿子是世子,整个侯府都捏在你手里,你怕什么?” 淮阳郡主看着太皇太后,一脸呆滞。 这不就是当初她劝顾楠接纳孟云裳做平妻时说的话吗? 当初说的时候觉得天经地义,现在轮到自己身上,这话听起来咋这么扎心啊。 第273章蝴蝶令 “太皇太后的意思是要我接受那个贱人进门做平妻?您怎么能同意这么离谱的事?” 淮阳郡主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看着太皇太后,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她还以为太皇太后会站在自己这边呢。 太皇太后嘴边的法令纹抖了抖,随即一脸无奈地看着她。 “那女人是文昌侯的救命恩人,又给他生了个儿子,让她为妾,文昌侯是绝对不肯的。 你若是执意不肯让她做平妻,岂不是将文昌侯的心越推越远?” 淮阳郡主攥紧手里的帕子,咬牙脱口而出。 “我要同谢常松和离。” “和离?”太皇太后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你拿什么资本同人家和离?徐家已经没有人了,你如今也没有了郡主的身份。 莫说文昌侯不同意和离,即便真的和离了,你以后去哪里?又靠什么生活?” 淮阳郡主张了张嘴,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苍白得吓人。 是啊,她拿什么同文昌侯和离? 她的祖上是太祖时期的异姓王,当年在皇子们争夺皇位的过程中,父亲站错了队伍,落了个抄家砍头的下场。 那是她只有两岁多,因合了太皇太后的眼缘,那时的太皇太后还是皇后,被收养在了皇后宫里。 太皇太后将她养到及笄,给了她一份嫁妆,将她嫁给了文昌侯。 如今她娘家什么人都没有了,唯一有的郡主封号先前也被褫夺了。 她的嫁妆也所剩无几,真要和离,她恐怕要去喝西北风了。 淮阳郡主越想脸色越白,呆愣愣看着太皇太后,想说她有太皇太后为她撑腰。 这话到了嘴边,哆嗦着却不敢说出口了。 她满心绝望地想,难道真的要接受丈夫娶个平妻,与自己平起平坐,然后看着那个贱人生的儿子以后与她的儿子争夺家产吗? 一想到那种情形,她满嘴都是血沫子味。 太皇太后握着她的手,推心置腹地劝说。 “你看哀家当年贵为皇后,不照样得容忍先帝后宫那些妃嫔?” 尤其是苏贵妃,一开始先帝眼珠子似的护在手心里,当成宝一样的。 呵,后来那贱人怎么样了?还不是早早死了,落个连皇陵都进不去的下场? 便是她的儿子和孙子先后做了皇帝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乖乖尊我为太后,太皇太后。 所以淮阳啊,咱们不能只争眼前的一时一刻的胜利,要学会隐忍,真正笑到最后的人才是赢家呢。 你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你的儿子谢恒考虑啊,何况你还有孙子。” 淮阳郡主死死咬着牙,红着眼一言不发,但神情却明显有了松动。 是啊,文昌侯府将来只能是她的,是她的儿子和孙子的。 若是真和离了,侯府一切就和她都没关系了。 她才不要便宜那个贱人。 ------ 文昌侯在下人的服侍下重新换了一身衣裳,又重新上了一次药。 刚才和淮阳郡主厮打,让他原本血淋淋的屁股雪上加霜,本就皮开肉绽的伤口此刻更是疼得厉害。 他骂骂咧咧重新趴回床上,就听到儿子谢恒突然低声问了一句。 “父亲,你假死这三年是不是在帮太皇太后做事?” 文昌侯胡须微动,抬头看过去。 “你都猜到了?” 谢恒神色复杂,轻轻点了点头。 “父亲对家里发生的事都知道,可见京城一直有人与您保持联系。 今儿你和母亲被人堵在屋里时,太皇太后明面上是在维护母亲。 但换个角度来看,她维护的很有可能是您。” 文昌侯沉默许久,点了点头,看着谢恒的目光带着一抹欣慰。 “今儿供桌的事,你咬牙一口咬定是自己失察,没有说出太皇太后,为父觉得你处理得很好。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确实是在暗中帮太皇太后做事。” 谢恒一脸震惊,半天才回过神来,一脸艰涩。 “真......真的是太皇太后,可是她为什么要针对摄政王呢?她是想借机罢免摄政王的权力?” 他想不明白太皇太后的意图。 文昌侯道:“太皇太后行事,自有她的道理,你以后只需要记住,要听从她老人家的指示做事就行了。” 谢恒仔细琢磨着这话,越想脸色越古怪。 “儿子还是不明白,太皇太后都一把年纪了,为何要执意搅乱朝政? 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呢?难道她想扶持新君? 可先帝的子嗣,除了太上皇,摄政王,就只剩下了宣王,难道她想扶持宣王上位?” 谢恒百思不得其解。 “她是先帝的皇后啊,不管先帝的哪个儿子或者孙子做皇帝,她都是堂堂正正的太后,或者太皇太后啊。 儿子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文昌侯眸光微闪,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 “不管太皇太后想扶持谁,有一点你要记住,只要咱们成功了,将来就是从龙之功啊。 到时咱们文昌侯府就会更上一层楼,成为国公府,甚至异姓王都是有可能的。 咱们谢家将成为京城最有权势的家族。” 谢恒被这番话激得双眸晶亮,热血沸腾。 “父亲此言当真?” “当然是真的。”门外传来女人的声音。 房门被推开,太皇太后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男人。 谢恒瞳孔微缩,“岳父,你怎么也来了?” 跟在太皇太后进来的男人正是安郡王。 安郡王冲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声吩咐外面的护卫守好房门,然后才关上房门。 太皇太后坐下来扫了谢恒一眼,“你将事情都告诉他了?” 文昌侯道:“是时候该让恒儿知道并参与一些事情了。” “也好。”太皇太后点头,然后一脸不悦地看向文昌侯。 “不是让你好好在晋州待着嘛?好好的突然回来做什么?” 文昌侯从怀里摸出一块小巧的令牌放在桌子上,那令牌是铜制的,犹如半个掌心那么大。 令人奇怪的是它的形状,竟然是一只蝴蝶样式。 “这块蝴蝶令根本没用,先前我已经写信告诉了安郡王。 但近日我在那里面又研究出一些细节,信里三言两语说不清楚。 臣只能亲自回京一趟,当面和安郡王说清楚,谁知安郡王来了皇陵。 臣便追着来了皇陵,谁知道那么倒霉,竟然被摄政王逮住了。” 太皇太后皱眉,“蝴蝶令没有用?安郡王?” 安郡王道:“您别着急,我前日就和谢恒说过此事,让他说服南烟去修补肩膀上的蝴蝶胎记。” 说着他转头问谢恒,“南烟答应了没?什么时候能修补完成?” 谢恒一脸茫然地看着桌子上的令牌。 蝴蝶令......修补蝴蝶胎记,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274章钥匙 谢恒忽然想起那日接到安郡王让他从皇陵回京,去安郡王府时发生的事情。 他意外听到王侧妃院子里的婆子乱嚼舌根,怀疑孟云裳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 他听后十分生气,这时安郡王突然出现了,将他带到了书房。 安郡王先是怒骂了婆子几句,然后叹了口气,说:“也不能怪婆子们乱嚼舌根,实在是南烟肩膀上的蝴蝶印记被烫伤过,与小时候大不相同,难免让人怀疑。 若是南烟肩头是一只完整的蝴蝶,定然不会有人乱嚼舌根。” 正是听了安郡王这番话,他回去后才努力说服孟云裳找刺青匠人去把肩膀上的蝴蝶印记补齐。 想起那些事情,在看看桌子上放的那枚蝴蝶令,谢恒一瞬间似乎想明白了许多事情。 “那日岳父是故意让下人演戏给我看的?” “不错。”安郡王捋着胡须点头,“之前没和你父亲商议,也怕你年轻人担不起事情。 所以很多事没办法和你实话实说,如今倒是没有瞒着你的必要了。” 他转头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点头,“嗯,还是你来说吧,一时半会说不清楚,坐下说话。” 安郡王拱手谢恩,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才说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其实南烟肩膀上的蝴蝶印记并不是生下来就有的胎记,而是一枚令牌标记,不,确切来说,那是一把钥匙,打开宝藏地库的钥匙。” 谢恒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钥匙,宝藏地库?” “没错。”安郡王点头,“据说前朝皇帝兵败之前,知道大势已去,特地命暗卫将大量钱财藏了起来,以备子嗣复国用。 这事本以为只是谣传,谁知在二十多年前,苏贵妃的娘家苏太傅一家意外竟然查实了此事。 苏贵妃还意外得到了前朝宝藏的线索以及打开藏宝地库的令牌,那时苏贵妃与先帝已经生了嫌隙。 苏贵妃本想将藏宝图和令牌献给先帝,来修复他们的感情,谁知却意外发现先帝让人暗中调查苏太傅父子。 苏贵妃一怒之下带着藏宝图和令牌跑出皇宫,打算循着线索去找宝藏。 我妻子叶氏与苏贵妃是闺中密友,担心苏贵妃的安危,就一路快马加鞭追了上去。 一直追到晋州地界,谁知却意外在那里遇到了流寇,她们被流寇追着躲到了山中。 惊慌失措之下,叶氏动了胎气早产,在那里生下了南烟。 南烟刚出生不久,流寇就追了上来,苏贵妃本想将藏宝图和令牌一块烧了。 谁知令牌材质特殊,根本烧不化,她情急之下从火中拿令牌,却不慎将令牌拨到了旁边刚出生的南烟身上。” 谢恒惊得目瞪口呆。 “所以南烟肩膀上所谓的蝴蝶胎记根本不是生下来就有的,而是发热的令牌烫上去的印记?” 安郡王点头。 “没错,这件事只有叶氏和苏贵妃两人知道,即便后来朝廷兵马及时赶到,救了她们,她们两人也并未对任何人说起此事。 后来苏贵妃死了,蝴蝶令牌不知所踪,见过藏宝图和令牌的人只有叶氏,先帝几次派人询问。 我才察觉出异常,灌醉叶氏后才知道南烟身上的印记就是打开宝藏地库的钥匙。” 安郡王说完,屋里陷入了一片静默中。 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间,谢恒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抬头看向文昌侯,“所以父亲假死在外这三年,是去找宝藏了?” 文昌侯点头,“没错,当年藏宝图被烧,安郡王妃虽然见过藏宝图,却记得并不真切。 先帝也派人暗中去找过数次,都没有下落,三年前,我奉太皇太后的密令,暗中去寻找宝藏。 靠着安郡王从郡王妃那里套出来的些许线索,如今总算找到了宝藏的所在地,宝藏所在的地库我也已经找到。 可惜那地库大门有特殊机关,只能用钥匙打开,一旦暴力破坏,里面就会坍塌,所有的宝藏都会永远埋在地下。” 安郡王拿起桌子上的蝴蝶令,道:“先前刚将南烟找回来的时候,我让王侧妃悄悄拓下过她肩头的图案,然后打造出了这枚蝴蝶令牌。 可惜因为右边翅膀上的纹路不清晰,你父亲试过了,令牌放进去,大门根本就打不开。 你父亲也是因为这个才赶回京城来的。” 谢恒恍然。 “难怪你们要让我劝南烟去补齐蝴蝶的翅膀,你们放心,她已经答应了这件事。 等从皇陵回去后,我就找个刺青匠人,尽快完成此事。” 顿了顿,他一脸迟疑地问:“你们确定补齐蝴蝶的翅膀,就能打开地库的大门吗?” 文昌侯点头,“我在回来时,已经拓下了地库大门上的蝴蝶大小,我画下来给你。 你让刺青匠人按照这个大小补齐,只要她是真正的南烟县主,就肯定能打开地库大门。” 谢恒道:“回京后儿子立刻安排此事。” 太皇太后满脸欣慰,“你是个识时务,懂进退的好孩子。 只要这件事做成了,哀家不会亏待你,等将来......哀家更不会亏待了你们谢家。” 谢恒双眼一亮,眼底泛起掩饰不住的野心和激动。 父亲说得对,如今摄政王把持朝政,摄政王又一向看不上他们父子。 若这么下去,谢家的爵位早晚不保,倒不如跟着太皇太后放手一搏。 他拱手低声对太皇太后表忠心。 “臣以后愿为太皇太后效犬马之劳。” 太皇太后满意地笑了,一脸慈祥地拍了拍他的手。 “哀家给你和你父亲带来了上好的金疮药,还有一些金银布匹等物。 以后短了什么,缺了什么,尽管让南烟和哀家说。” 顿了顿,又接着叮嘱谢恒。 “芸娘的事,你要多劝你母亲想开些,切勿闹来闹去影响了你父子俩的名声。 你和你父亲都是要帮哀家做大事的人,不要让内宅的一些小事拖累了。” 谢恒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迟疑片刻,低声应下。 太皇太后离开了,谢恒上了药,让人抬着回了自己房间。 想了想让人请来了淮阳郡主,开门见山地直接劝说。 “母亲,你就让那女人以平妻的身份进门吧。” 淮阳郡主如遭雷击,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惨白着一张脸看着谢恒。 “恒儿,你说什么?连你也不支持我,不心疼我了吗?” 第275章质问 “你刚才明明还站在母亲这边的?怎么转眼就改了口风?” “你父亲都和你说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支持那个贱人以平妻的身份进门?” “你知不知道她以平妻的身份进门,是在打我的脸啊?你让我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出去见人?” 淮阳郡主一脸惨白,字字血泪地质问谢恒。 她可以接受太皇太后的说法,为了儿子,她愿意忍受委屈,容忍文昌侯娶平妻。 但她无法接受自己儿子竟然也来劝说她忍受委屈,一点都不心疼她。 这让她觉得自己的付出和牺牲就像一场笑话一般。 淮阳郡主的含泪质问,让谢恒心虚得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神色讪讪地解释,“儿子知道您受了委屈,您放心,儿子向您保证,您绝对不会白受委屈的。 等将来......将来儿子一定会将您受的委屈通通都补回来,儿子会让您成为京城最尊贵的夫人。” 这番信誓旦旦的话让淮阳郡主停止了哭泣,满脸狐疑地看着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父亲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啊?你可别做什么傻事。” 谢恒眸光微闪,“放心,儿子不会做傻事的,只是怕父亲的事闹大了,影响了儿子的前程。 只要儿子前程不受影响,等将来儿子功成名就,您在京城命妇中间说话才有底气不是?” 淮阳郡主被这番话打消了怀疑,抹了一把泪咬牙道:“好,为了你,我便容忍那个贱人和野种进门。” 谢恒暗暗松了口气,连忙说了一堆好听的话哄淮阳郡主开心。 淮阳郡主被逗得破涕为笑,环顾一下屋里,不满地皱眉。 “孟云裳去哪里了?她不知道你有伤在身吗?怎么也不屋里照顾你?” 孟云裳此刻正在安郡王妃的院子里涂药。 她被掌嘴二十,嘴巴肿得跟香肠一般。 安郡王妃眼睛看不到,手里握着药膏坐在旁边,一边吩咐丫鬟仔细给孟云裳上药,一边说着文昌侯要娶平妻的事。 “你公公没死,这对谢家来说是好事,但他要娶平妻这事.....唉,终归是长辈的事,你做儿媳妇得莫要参与进去。” 孟云裳唔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懒得看淮阳郡主的笑话,又怎么会参与进去。 最好是让那个叫芸娘的女人以平妻的身份进门,和淮阳郡主天天打得不可开交才好呢。 丫鬟帮她上完药,退了出去,在门外等着的叶崇扬迫不及待进来,说起今日祭祀的事情。 脸上忍不住带出一抹责备,“先帝冥诞祭祀,这么重大的场合,你又没有确凿证据,为何要胡乱指责摄政王妃破坏素帛?” 孟云裳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一抹愤恨,脸上却是一副难过的神情。 “这件事都怪我,是我不好,我看到顾楠派丫鬟半夜出去买素帛,一大早又让丫鬟将素帛丢进池塘里。 后来先帝灵位无端倒下,我心里一慌,才将这些事说出来。 我哪里知道会冤枉顾楠,以后我不会再乱说话了。” 叶崇扬眉头紧锁。 “如果你真的看到了那些事,如实说出来并没有什么过错,我只是不明白一点。” 他定定看着孟云裳,眼中带着一抹探究。 “你为何半夜要派人去镇上跟踪摄政王妃?为何让人暗中盯着王妃身边的人呢? 南烟,我知道你可能对于你和王妃之间曾经的过节很难释怀,但哥哥还是觉得做人也好,过日子也好,还是要往前看。 你如今已经贵为南烟县主,又嫁了自己想嫁的夫君,也有了儿子。 忘记过去的不愉快,开开心心地生活好吗?不要再执着于过去的恩怨了,好不好?” 孟云裳攥了攥手心,眼底闪过一抹强烈的不甘。 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下来,哭得压抑又委屈。 “我也想忘记过往,我也想好好生活啊,我没想针对她的,哥哥,你相信我。 可是我身边所有人,包括你们,为什么一个个都在帮她说话? 为什么你们觉得她一点错没有,错的只有我呢?难道我真的那么十恶不赦吗? 刚才在祭台上,母亲为了顾楠甚至不惜下跪求情,怎么到我被掌嘴的时候,母亲却一个字都不肯说呢?” 孟云裳越说越难过,越说越委屈,拉着安郡王妃的手抽抽搭搭地质问。 “难道在母亲的心里,顾楠受点委屈竟比我这个亲生女儿被责打还要严重吗? 母亲疼爱顾楠超过了我,可明明我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啊。” 安郡王妃嘴唇颤了下,眼底闪过一抹愧疚。 她也不知道自己先前是怎么了,一听到太皇太后逼着摄政王休了顾楠,就觉得心里很难过,不管不顾地跪下求情。 等太皇太后下令责罚孟云裳的时候,她心里虽然也心疼,但却又觉得女儿确实做错了事情,受罚是应该的。 安郡王妃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矛盾心理是怎么产生的,只能搂着孟云裳喃喃道歉。 孟云裳哭倒在她怀里,难过地说:“我知道,因为我肩头的蝴蝶印记不清楚了,所以母亲和府里的人都怀疑我的身份。 恐怕在母亲心里也怀疑我不是您真正的女儿吧?等这次回京后,女儿一定找人把蝴蝶印记修补完整。 到时候再让母亲好好看看,看看我到底是不是您的女儿。” 安郡王妃浑身一僵,握着孟云裳的手忍不住颤抖。 “修补蝴蝶胎记?好好的你去修它做什么?” 孟云裳道:“这是我从母亲身体里带出来的印记,母亲定然是最熟悉的。 我只有补齐她,才会打消所有人对我的怀疑,我这个县主才会做得名正言顺。” 安郡王妃一把将她搂进怀里,急声打断她。 “不许去补齐,你就是南烟县主,你就是我的女儿,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一点。 好孩子,答应我,不要去补这个印记,好吗?” 安郡王妃紧紧握着孟云裳的手,手上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的手折断。 嘶。 孟云裳疼得倏然松开她的手,“不就是补个胎记嘛,母亲干嘛这么激动?” 叶崇扬也一脸不解,“是啊,母亲,你为何这么激动?” 安郡王妃收回手,讪讪解释。 “听说刺青很疼,我就是心疼南烟。” “南烟你放心,不管这个印记全不全,我心里都认准了你是我的女儿,这一点绝不会改变的。” 孟云裳暗暗松了口气。 “那我便不去补齐刺青了?” 其实她也害怕刺青疼,可她已经答应了恒郎要去补,怎么办呢? 第276章孕吐? 孟云裳离开安郡王妃的院子,刚一进门就听到谢恒的抱怨。 “你去哪里了?咱们家都乱成一团了,你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往外跑?” 孟云裳原以为回来能得到丈夫的嘘寒问暖,谁知一进门便是斥责。 摸了下仍旧肿胀疼痛的嘴唇,不由心里十分委屈。 “我去母亲院子里上药了,家里的事我也是刚听说。 即便我在又有什么用?我一个做儿媳妇的难道还能干涉公公的房里事不成?” 谢恒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看到孟云裳一脸委屈的样子,到了嘴边的不满又收了回去。 伸手拉了她在床边坐下,柔声道:“我也是担心你的伤势,怕你没上药就跑出去。 加上父亲的事让我心急上火,说话急了点,你别往心里去。” 孟云裳最抵挡不住的便是他的温柔,当下神色缓和两分,凑到谢恒跟前小声问。 “公公真的要娶平妻?” 谢恒心不在焉地点头。 孟云裳脸色沉了沉,心里对文昌侯有些不满。 好好的非要弄个平妻幼子进门,平白来和她的瑞哥儿抢家产。 “我回来的时候没看到婆婆,她去哪里了?” 谢恒随口道:“母亲心里难受,提前回京了。” “公公也真是......” 她小声抱怨一句,却被谢恒直接打断了。 “等回京之后,咱们找个刺青匠人先把你肩膀上的蝴蝶补齐了吧?” 孟云裳眉头微皱,想起刚才安郡王妃不停叮嘱她不许去补齐胎记的模样,看着谢恒的目光带着一抹疑虑。 “怎么又突然说起这件事了?恒郎,你看起来似乎很着急,补齐蝴蝶胎记对你这么重要吗?” “我这都是为你着想,为我们的将来着想啊。” “家里都乱成这样了,怎么你还有闲心管我胎记的事情?” 谢恒眸光微闪,“长辈的事咱们也管不了,倒不如想想咱们的事,就说今日,太皇太后责罚你。 安郡王妃能为顾楠求情,却不肯为你求情,说明她心里还是没真把你当女儿。 当日认亲的时候,就曾怀疑过你胎记的事情,咱们把它补全了,堵了所有人的嘴,岂不是更好?” 孟云裳摇摇头,“可是母亲刚才说了,有没有这个胎记,她都认定了我是她女儿啊。 既然如此,我为何还要多此一举去补全呢?” 谢恒眼底闪过一抹焦急。 父亲还等着重新做蝴蝶令之后离开京城呢,必须得尽快让云裳将蝴蝶印记补齐。 他想了想,换个角度劝孟云裳。 “只有你母亲认你没有用啊,你得让太皇太后和安郡王打心眼里认可你才行。 实话和你说吧,刚才太皇太后过来了,言谈间也说起你胎记的事。 说胎记不全,心里总觉得你不像真的南烟县主。” 孟云裳脸色一变。 谢恒趁机抓住她的手,接着说:“听话,咱们回京后就去补全了。 你也想让太皇太后多宠爱你几分吧?她如今算是咱们家最大的靠山了。” 孟云裳被这话说得颇为心动。 是啊,只有安郡王妃认可她没有用,太皇太后的认可才最重要。 她最终下定了决心。 “好,我听你的,回京后咱们立刻就去补全它。” 谢恒双眼一亮,忍不住笑了。 这一日,因着文昌侯府的事情,整个皇陵行宫十分热闹。 萧彦出去重新调整皇陵的护卫排布,回来时已经到了傍晚。 如玉刚提了饭菜进来。 顾楠看到萧彦进来,笑着道:“王爷回来得正好,一起用饭吧。” 平安在外面露出一截脑袋,笑嘻嘻地喊:“王爷为了和王妃一起吃饭,掐着时间回来的,可不就刚刚好呗。” 萧彦将手里的凌霜剑丢了出去,冷哼。 “就你话多。” 平安抱着凌霜剑,笑嘻嘻地退了出去。 萧彦以手抵唇,干咳一声。 “你别听这小子乱说。” 顾楠觑着他的耳垂泛起一抹淡淡的粉色,不由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忍不住扑哧笑了。 萧彦一脸无奈地瞪着她,磨牙道:“很好笑嘛?” 顾楠抿着嘴角,认真点点头。 伸手指了指他的耳垂,“原来堂堂摄政王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呢。” 萧彦望着满脸笑容的顾楠,摇摇头,也跟着笑了。 嘴上却还是强硬地说:“没有特意算时间,就是正好忙完了而已。” 顾楠收起笑容,“嗯,我相信王爷,王爷怎么可能会为了陪我吃顿饭而丢下公事呢。” 萧彦....... 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刚才是不是不该嘴硬? “王爷王妃,饭摆好了,快趁热用吧。” 如玉觑着两个主子之间的互动,笑眯眯地福了福身子,退了下去。 顾楠走到桌前,一股鱼腥味突然扑鼻而来。 恶心的感觉从胃里泛起,她一时没忍住,转身跑到门口干呕起来。 呕。 萧彦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扶着她急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顾楠只呕出了几口酸水,拍着心口等那股恶心反胃的感觉淡去,才缓缓摇头。 “我没事.....” 话音一落,身子忽然腾空。 萧彦已经拦腰将她抱了起来,大声吩咐如玉:“去叫温嬷嬷和张院判过来。” 她连忙揽住萧彦的脖子,有些难为情道:“不用叫张院判,你快放我下来,我没事。” 萧彦眉头紧锁,一脸不赞同。 “你都吐了,怎么能叫没事?” 顾楠脸有些红,小声道:“就是孕吐而已,怀孕的妇人都会这样,你别大惊小怪。 叫温嬷嬷也就算了,还惊动张院判,传出去叫人笑话。” 萧彦不肯,坚持将她抱到床上,一脸担忧盯着她。 “以前怎么没见你吐过?温嬷嬷不是说前三个月孕吐最严重嘛,你这都已经过了三个月了,怎么突然就吐了?” 顾楠一愣。 是啊,她自有孕后,除了早上偶尔有恶心干呕之感,其余时候从未孕吐过。 今日为何突然就吐了。 温嬷嬷先一步到了。 萧彦赶紧往旁边让了让,“嬷嬷快给王妃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妥?” 温嬷嬷搭上顾楠的脉搏,手指微微用力往下沉了沉,仔细感受脉搏走向。 过了许久方才松开手,眉头皱得更紧了。 “王爷要不还是找张院判过来看看吧,王妃的脉象有些怪。” 顾楠心头一紧,一把握住温嬷嬷的手。 “是不是孩子有什么问题?” 萧彦脸色微变,紧紧盯着温嬷嬷,“嬷嬷有话直说。” 第277章大寒 张院判来得很快,进门就被萧彦拉到了顾楠床前。 “快为王妃诊脉。” 张院判搭上顾楠的脉搏,不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手又往下压了压。 萧彦一直盯着张院判,见状不由脸色逐渐沉了下来。 过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张院判才松开手。 萧彦迫不及待地问:“王妃身体有何不妥?” 张院判一脸费解,神色比刚才还严肃。 “王妃请换另外一只手,臣还要再仔细确认一遍。” 顾楠换了右手,脸色有些发白,一颗心紧紧悬了起来。 莫不是孩子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她神情慌乱地看向萧彦。 “王爷,是不是孩子......” 萧彦坐在窗前,大手紧紧握住她的另外一只手。 “别担心,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男人掌心炙热的温度透过手心传到她的身上,顾楠原本有些慌乱的心缓缓平稳下来。 又过了近一盏茶的功夫,张院判才松开手,长出一口气。 “王妃身子怎么了?” “我的孩子怎么了?” 萧彦和顾楠几乎同时开口,一个问的是王妃,一个问的是孩子。 两人目光对视一瞬,又同时看向张院判。 张院判捋着胡须,“王妃身体无恙,但是......” 顾楠脸色一白,紧张地坐了起来。 “那就是孩子有问题?我的孩子怎么了?” 萧彦上前轻轻揽住她的肩膀,让她半靠在自己怀里,然后沉沉看向张院判。 “有话快说,别吓王妃。” 张院判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连忙摆手道:“王妃别担心,孩子目前没事。” 顾楠一点都没有被安慰到。 “什么叫目前没事?” 张院判:“王妃的脉象表面上看没有什么问题,但仔细摸脉象,似有浮紧之象。 温嬷嬷应该也察觉出来有一些不妥了吧?” 温嬷嬷点头,神色惭愧。 “奴婢只能察觉出王妃脉象比平时多了一些细微的杂乱,谨慎起见,才请张院判过来细细诊断。” 萧彦皱眉,“这脉象有什么说法?” 张院判捋着胡须道:“王妃近日应该是接触过大寒之物,阴寒入体,才会导致脉象杂乱浮紧。 应该是王妃身子较为敏锐,脉象的轻微变化虽然察觉出不适,但闻见鱼腥之物却出现了孕吐现象。” 顾楠一怔,“大寒之物?日常吃用之物,温嬷嬷都检查过,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她不确定地看向温嬷嬷。 温嬷嬷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 “王妃吃的用的,又或者别人送进来的东西,奴婢都仔细查验过,并没有发现有大寒之物。” 张院判皱眉,“这倒是奇怪了,王妃脉象分明是接触大寒之物后才会有的变化。 温嬷嬷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有什么遗漏。” 温嬷嬷眉头紧锁,仔细回想着这几日顾楠接触过的东西。 张院判接着说:“从脉象看,胎儿目前还算安稳,咱们发现及时,让温嬷嬷帮王妃熏艾温养几日祛除寒气便好了。 只是那大寒之物十分霸道,以后王妃一定要多加小心,若是再接触几次,阴寒入体,孩子必然难以保住。” 张院判告辞离开了。 顾楠浑身发软地靠在萧彦身上,一张小脸白得几乎没了血色。 “幸好王爷坚持叫了温嬷嬷和张院判把脉,若是再过几日,恐怕孩子真的要.....” 心底却又急又慌又后怕,说话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萧彦脸色同样难看,紧紧揽着她,安抚似的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臂。 想想他也觉得心有余悸,沉声安抚顾楠。 “别怕,有我在,绝不会让你和孩子有事的。” 顾楠深吸一口气,或许是身边多了个依靠,让她觉得心里的慌乱一点点平静下来。 “我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到底是什么人要这般处心积虑地害我,害我们的孩子?” 萧彦目光沉冷,“你放心,不管是谁要害我们的孩子,我一定会揪出那个人,不会放过他的。” 温嬷嬷拿了自己自制的艾条进来,准备为顾楠熏艾。 顾楠道:“王爷先去用饭吧。” 萧彦摇头,经历这么一遭,他哪里还有心情用饭。 伸手接过温嬷嬷手里的艾条,“我来吧,温嬷嬷你带着如玉把这屋里,甚至还有院子里的东西全都盘查一遍。 尤其是这两日王妃接触过的所有东西,全都找出来一一确认,看看有没有大寒之物?” 温嬷嬷:“奴婢遵命。” 顾楠一愣,萧彦要亲自为她熏艾? 一想到她要在萧彦跟前脱衣裳,她不由心头一跳,原本苍白的脸浮起点点红晕。 张口想叫温嬷嬷留下,温嬷嬷却已经退了出去。 萧彦让人拿了两个火盆进来,又细心将帐子都放了下来,然后在床前坐下。 “愣着做什么?脱衣服啊。” “脱...脱衣服。” 顾楠嘴上应着,手却下意识地抓紧了腰带,一张脸红得犹如朝霞一般。 就连说话都忍不住打起了磕巴,“王...王爷要不还是让温嬷嬷来吧。” 萧彦目光落在她满是红晕的脸上,眸光微深。 “温嬷嬷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把这里所有东西盘查一遍,我一刻也不能放心。” 顾楠垂着头不敢看萧彦,只觉得一颗心跳得又急又快。 头顶响起萧彦低低的笑声。 “我们是夫妻,那么亲密的事都做过了,你身上哪一处我没看过,你怎么还这么害羞?” 顾楠又羞又急,“那怎么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她轻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当日她是被下了药,何况屋里光线昏暗,她被药物驱使失去了理智。 眼下她和萧彦虽是夫妻,但两人连同床共枕都不曾,让她当着萧彦的面宽衣解带,尽管是为了熏艾驱寒,是为了孩子,可她还是觉得羞涩。 她今日还没曾洗澡,身上会不会有味道?她里面的衣裳是什么颜色的,萧彦会不会觉得她..... 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涌入她的脑海,令她慌乱又羞恼。 下一刻腰带被一只大手强势握住,抽开了。 顾楠惊慌失措,“王爷。” 萧彦一脸无奈,“王妃动作慢如蜗牛,本王只好亲自动手了。” 说话间,已经剥开了她的外衣,大手揪住了她里衣的带子。 轻轻一扯,里衣松开了,露出里面一截翠绿色的肚兜。 第278章一体 肚兜下露出的一截肌肤白皙如瓷,莹润如雪,与翠绿色的肚兜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萧彦只觉得喉结一紧,扯着里衣的手无意识用力。 刺啦。 雪缎般的里衣被生生撕下来一块,露出侧面柔软细腻的腰身。 空气静默了一瞬。 萧彦握着手上一片雪缎,眼底闪过一抹懊恼。 “没控制好手劲,我.....” 顾楠的脸已经红得犹如虾子一般,又羞又恼地推开他。 “我...我自己来。” 四目相对,又慌乱移开视线,两人都有些语无伦次,反而让帐子包围起来的床帷内的空气都多了一抹炙热。 顾楠缠着手解开肚兜的带子,躺在床上,又羞涩地扯过被子盖住了上身。 只掀开肚兜一角,露出了肚脐,闭着眼不敢看萧彦的表情。 只低声催促,“开始吧。” 头顶传来萧彦略有些发紧的声音。 “还要灸气海和关元穴,所以裙子和里裤也要脱。” 顾楠一听还要脱裙子和里裤,顿时整张脸都烫了起来。 “要不还是让温嬷嬷......” 她实在没有勇气当着萧彦的面脱裙子和裤子。 萧彦连忙道:“不...不用都脱,只露出腹部就行。” 不早说。 顾楠忍不住嗔了他一眼。 却不知水润般的眸子含羞带嗔,这一眼的风情令萧彦险些捏碎手里的艾条。 她红着脸,轻咬着嘴唇将裙子和里裤往下扯了扯,轻声问:“可以了吗?” “嗯。”萧彦的声音有些轻,带着些许暗哑,“我现在找穴位。” 话音一落,手指已经落在她的脐下。 男人的指腹温热又带着些许粗粝,在她腹部轻轻移动,有种痒痒的酥麻感瞬间从腹部传向四肢。 顾楠不由轻轻颤了下,下意识咬住了嘴唇。 察觉到她的颤栗,萧彦问道:“冷吗?” 顾楠摇摇头,红着脸没说话。 好在萧彦的手并未停留太久,很快就确定了穴位,点燃了艾条。 艾条放在穴位上不久,腹部有淡淡的热意传来,暖洋洋的,很舒服。 帷帐内安静下来,只有淡淡的艾香味开始弥漫。 随着艾条的燃烧,顾楠觉得身上越来越热,有些难耐地发出一声低吟,下意识想挪动一下身体。 “别动。” 萧彦伸手摁住她的手臂,“小心艾条歪了会烫到你,再等一盏茶的时间就好了。” 顾楠强忍着热意没动,但额头的细汗却越来越多。 她的皮肤又嫩又滑,只是艾灸,就已经让穴位周围泛起了一片红晕。 萧彦目光落在那些红晕上,一只手固定着她的身体,另外一只手探过去,用袖子轻轻为她拭去额头的汗。 声音沉沉,带着些许懊恼。 “对不起。” 顾楠不解地看着他,“好好的为什么道歉?” 萧彦的手在她额头停留一瞬,缓缓下滑,一点一点抚平她微皱的眉。 目光晦涩,“我的身份注定要经历很多明枪暗箭,今日....连累你和孩子受罪。” 顾楠没料到他是因为这个道歉,怔了片刻,微微一笑。 “我们是夫妻,夫妻一体,一起面对风雨不是应该的吗?” 萧彦心神一颤,深深望着她。 帷帐内的光线有些昏暗,顾楠的笑却灿若星辰,让他如同在暗夜里看到光一般。 眼前这个女子,安静地躺在那里,明明是那般柔弱,可当风雨来袭,不论是被人冤枉,还是被逼下堂。 她都不卑不亢,不急不躁,坚韧地同他站在一起。 那般柔弱却又那般刚强。 而此刻,这个女子腹中还孕育着他的骨血,与他一起努力护卫着他的孩子。 一想到这里,他就有种想将顾楠紧紧抱进怀里,揉进骨血里的冲动。 可她身上燃着艾条,他只能生生压下那种强烈的冲动,紧紧回握住她的手。 “嗯,你说得对,夫妻一体。” 四目相对,两人忍不住都笑了。 顾楠见他一只手握着自己的手,另外一只手细心调整着艾条的方向,不由好奇地问:“王爷学过艾灸?” “嗯,小时候我脾胃不好,多吃一点饭就会呕吐发烧,皇兄请太医整整给我艾灸了半年多。 艾灸多了,也便跟着太医学会了。” 顾楠想起秦太后提过萧彦小时候的事,忍不住小声问:“为什么会脾胃不好,是因为小时候没法按时吃饭吗?” 萧彦的手顿了顿,随即轻轻扯了扯嘴角。 “是啊,小时候调皮嘛,经常一天就吃一顿饭,有时候一顿也不吃,光顾着玩了。” 一定不是这样的。 小孩子再贪玩也是知道饿的,怎么可能会不吃东西? 是苏贵妃不让他吃吗? 顾楠抿了抿嘴角,望着眼前目光晦涩的男人,心头又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来。 她从小在父母兄长的宠爱下长大,从不知挨饿的滋味,直到后来被谢恒软禁在后院,身边亲近的丫鬟都死了。 孟云裳把持后院,经常让人一天送一顿饭给她,有时候即便按时送,送来的也都是馊了的饭菜。 根本没办法吃,只能饿着。 饿到浑身无力,胃里泛酸水,绞着筋的疼痛感,至今想起来都觉得颤栗。 可萧彦那时候还是个孩子啊。 什么样的母亲才会狠心这般对待一个孩子? “好了。” 萧彦收起剩余一点艾条,避免烫到她,然后又细心将她的衣襟合拢。 她回过神来,压下心头的酸涩,扯住了萧彦的袖子。 “小时候调皮也就算了,现在可不能不吃饭,王爷,我饿了,一起吃晚饭吧。” 萧彦手指微微蜷缩了下,深深看了她一眼。 嘴角轻轻勾了起来,“好,一起用饭。” 他拿过旁边的披风将顾楠包起来,然后一把将顾楠抱起来,直到走到饭桌前才将她放下。 顾楠心头泛起丝丝甜意,拉着他一起坐下。 “饭菜还没凉,赶快吃。” 萧彦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叫了温嬷嬷进来,让她将顾楠床边的东西全都查一遍。 等她们用晚饭,温嬷嬷已经将里里外外全都查了一遍。 “不管是府里带出来的,还是这行宫里的摆设,全看过了,并没有任何大寒之物。” 温嬷嬷的脸色十分难看,查了一圈,竟一无所获。 顾楠道:“知道我身边有温嬷嬷,还能将大寒之物送进来,对方必然做得十分隐蔽,我们没有察觉也很正常。” 萧彦沉着脸徘徊,“一定有什么被我们遗漏了,比如有什么东西是王妃平日里不常用,但这两日却用到的东西?” 温嬷嬷道:“王妃这两日用的东西,不论是衣裳首饰,随身配件,甚至笔墨纸砚,都查过了,没有问题。” 笔墨纸砚? 顾楠心中一动,“不对,我们还遗漏了一样东西。” 第279章唯一 顾楠抬头看向萧彦。 “那条被毁掉的素帛,以及装素帛的匣子。” 她想来想去,唯一遗漏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温嬷嬷脸色一变,“素帛和匣子从宫里送出来的时候,奴婢检查过,没有任何问题。 但从报国寺拿回来以后,奴婢并未仔细查看。” 萧彦眉头紧锁,“被毁掉的素帛呢?还有匣子在哪里?” 温嬷嬷道:“匣子就在屋里呢,里面盛着明日要用的素帛,奴婢方才检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 素帛昨天夜里被泼了茶水,王妃让如玉处理掉,奴婢这就去问问看还在不在。” 温嬷嬷出去了。 顾楠脸色有些泛白,“你说要害我们孩子的人会不会是太皇太后?是不是皇嫂也曾......” 她想到秦太后接连流掉的几个孩子,不寒而栗,下意识用手护在了腹部。 萧彦在她身边坐下,大手覆在她的手上,沉声道:“皇嫂的事我也曾怀疑过太皇太后。 便是皇兄也调查过,但查来查去,都没有任何证据。” 话音落,温嬷嬷拿着素帛回来了。 “幸好如玉还没来得及烧了素帛。” 将素帛摆在桌子上,温嬷嬷用手仔细捻过一遍,又放在鼻子前嗅了片刻。 放下素帛摇头道:“奴婢没在上面查出任何大寒之物。” 顾楠与萧彦对视一眼。 难道她们怀疑错了? 温嬷嬷:“可惜从王妃脉象看只能确定近日接触过大寒之物,无法判断出接触过什么东西,不然咱们也能多一条线索去查。” 萧彦沉吟片刻,道:“左右来皇陵的全都是宗室命妇,那就从她们府里的采买查起。 你将孕妇禁忌的寒凉之物列个单子,我让平安去京城的药铺或者香料铺子去查,但凡有人买过的,都十分可疑。” 温嬷嬷双眼一亮,“王爷说得有道理,奴婢这就去列单子。” 屋里只剩下顾楠和萧彦。 萧彦伸手抚平她眉间的皱起,“别怕,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平平安安来到这个世上,他会在我们的陪伴下平安快乐地长大成人。” 顾楠抬头看着他,他的目光柔而又坚定,瞬间驱散了她心头的阴霾。 他与自己一样,真心期盼着孩子的到来。 他们两个是腹中孩子唯一的依靠和安全。 她重重点头,“好,我们一起护着他。” 萧彦勾了勾唇,长臂一伸,重新将她抱起来。 “时间不早了,你该睡了,明日还要祭祀。” 将她重新放在床上,萧彦直起身子。 她下意识扯住了他的袖子。 “王爷要走了吗?” 萧彦挑眉,眸光含笑。 “嗯?王妃舍不得我走?” 顾楠脸上一热,或许是受了大寒之物的惊吓,她心里有些不愿让萧彦离开。 “我知道王爷留下不合规矩,我只是....” 仿佛他在,她就觉得心安。 萧彦低笑,拿起床头的佛经冲她晃了晃。 “放心睡吧,今晚我守着你。” 顾楠眸光晶亮。 “乖,闭上眼睛,我读佛经给你听。” 顾楠笑了笑,闭上眼睛,听着萧彦不疾不徐的声音,缓缓睡了过去。 听着她逐渐匀称的呼吸声,萧彦放下了手里的佛经,目光落在顾楠脸上。 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的眉宇间,描摹着她的眉形,又沿着她挺直小巧的鼻梁往下,最后停在她的唇瓣上。 她的唇角微微上翘,如樱花一般娇艳,唇瓣微启,像是在无声邀请他品尝樱花的甜蜜一般。 萧彦喉结急剧滑动几下,眸光微暗。 犹如受了蛊惑一般,他缓缓低下头靠近,等他回过神来,嘴唇已经贴上了顾楠的唇瓣。 他品尝过,知道其中的美好滋味,便再也无法忘却。 这时,顾楠发出一声低低的嘤咛声。 萧彦浑身一僵,迅速坐回远处,却见顾楠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上面仿佛还残留着顾楠唇瓣的清甜。 眸光微暗,嘴角溢出一抹苦涩。 他似乎越来越控制不住心底那种蠢蠢欲动的情绪了。 顾楠,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 一夜好眠,翌日醒来,天光已经大亮。 如玉进来服侍顾楠梳洗,“王爷又守了王妃一夜呢,可见王爷对王妃是真心疼爱呢。” 顾楠脸上一热,瞪了她一眼,“一大早就来打趣我,王爷呢?” “奴婢们看王爷王妃和好,打心眼里高兴呢,哪敢打趣您。”如玉笑眯眯地说:“王爷已经去准备祭祀的事了,王妃收拾好也过去吧。” 这一次的祭祀十分顺利,祭祀结束,浩浩荡荡的车队又重新起程返回京城。 刚一进门,小满就哒哒哒冲过来,扬起两只爪子热情扑向顾楠怀里。 “汪汪汪。” 可惜半路杀出个程,不,是萧咬金。 小满的爪子还没碰到衣角,就被萧彦一把扼住了脖间的项圈。 另一只手抓着爪子将小满往旁边平安怀里一丢,眯着眼给了它一个警告的眼神。 “以后再敢往她怀里扑,打断你的腿。” 小满往平安怀里一缩,委屈巴巴地看向顾楠。 “呜,呜呜.....” 顾楠瞪了萧彦一眼,“小满几日没见,定然是想我了,王爷何必吓它。” 说着伸手揉了揉小满的脸,感受着毛茸茸的感觉,忍不住开心地笑了。 “我也想小满了呢。” 小满得意地扬着脖子看向萧彦,“汪,汪!” 呵。 他竟然被一只狗示威了。 萧彦双眸微眯,朝着小满转了转拳头,露出一抹嗜血的微笑。 嗖。 小满倏然缩回平安怀里。 狗眼看不见为净。 接下来几日,顾楠在府里都没出门。 快到年底了,各家府上来送年礼的人特别多。 她每日迎来送往,还要盘账,忙得不可开交。 朝廷腊月二十七才要封印放假,萧彦每日也是早出晚归。 但不管多晚,他每晚都回来坚持为顾楠熏艾,读书。 如花每日去酒厂,回来将外面的传闻说给她听。 “外面如今都传遍了,文昌侯夫妇在皇陵被捉奸,还有文昌侯要娶平妻的香艳事,传得沸沸扬扬的。 听说文昌侯娶平妻坚持要大办,发了不少帖子,文昌侯夫人都被气晕好几次了呢。” 如花话音一落,看到桌子上放的帖子,不由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王妃?谢家怎么好意思给您和王爷发帖子的?” 顾楠也觉得奇怪,文昌侯怎么有脸面将帖子送到王府地。 “无所谓,反正我也不打算去的。” 如花点头如捣蒜,“就是,一个平妻而已,还想让王妃您过去给她抬高身份不成?” 话音落,想起什么,又神神秘秘凑过来。 “今日文昌侯府的人去咱们铺子里采买了,您猜奴婢听说了什么新鲜事?” 第280章不要脸 顾楠挑眉,“是孟云裳的事?” 如花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王妃可真厉害,怎么一下就猜到了?” 顾楠轻笑,“你满脸幸灾乐祸的样子,说明出事的人定然是你十分恼恨的。 肯定就是孟云裳了,说吧,听到了什么新鲜事。” 如花嘿嘿一笑。 “今儿来咱们首饰铺子采买的是谢二姑娘院子里的管事妈妈,奴婢特意让掌柜的推荐了几款名贵首饰。 谁知那管事妈妈却拿出几套头面,交代掌柜给融了,重新打造新的样式。 还说赶着要,年前一定要打好,她们家姑娘出嫁要用的。 奴婢看那头面有金镶玉的,还有南珠的,都十分值钱呢,您说文昌侯府都穷成那样了,哪里来的这些好头面?” 顾楠心中一动,掌管文昌侯府中馈三年,她对文昌侯府的底子了如指掌。 她嫁进谢家的时候,淮阳郡主那点嫁妆就消耗得没剩多少了。 若是有压箱底的头面,可以直接留给谢巧玉便是,没必要让管事妈妈偷偷摸摸拿到外面融了重新打。 “没猜错的话,那些头面应该是孟云裳的嫁妆。” 如花兴匆匆地点头,“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啧啧,你说堂堂一个侯府夫人,偷儿媳妇的嫁妆。 这可真是一张纸上画三个鼻子——不要脸啊。” 顾楠也觉得淮阳郡主行事越发离谱,竟连一点脸面都不要了。 不过以孟云裳盯着钱财的精明劲,怎么会让淮阳郡主将嫁妆偷去都没发现呢? “等着看吧,文昌侯府撒出去的帖子虽然不少,但愿意去的客人估计没有几个。” 话音刚落,如意在外面禀报。 “王妃,太皇太后派人来传口谕。” 顾楠有些惊讶,吩咐如意将人领进来。 来的是太皇太后宫里的总管太监。 “太皇太后口谕,文昌侯娶平妻那日,着摄政王妃前去赴宴。” 顾楠脸色微沉。 “一个娶平妻的宴会,让我去赴宴,你确定这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意思?” 总管太监点头。 “太皇太后昨日梦见了先帝,先帝说文昌侯祖上与太祖是结拜兄弟,先帝年少时也曾与文昌侯兄弟相称。 先帝说十分怀念少年时的情谊,叮嘱太皇太后要善待谢家。 太皇太后醒来左思右想,觉得不可违背了先帝的意思,所以才让王妃去趟谢家。 借着这个机会告诉谢家以及朝中大臣,皇室仍然惦念谢家,免得先帝在天之灵还要挂念。” 总管太监笑呵呵地看着顾楠。 “太皇太后上了年纪,不堪劳累,秦太后又要照顾太上皇,实在走不开。 想来想去,只有王妃去最合适,王妃总不好违背先帝的意思吧?” 顾楠心中咯噔一下。 文昌侯府这次广发请帖,真正愿意上门道贺的人恐怕不多。 太皇太后这道口谕分明是借着她的身份为文昌侯府抬轿子,帮着文昌侯拉拢朝中大臣。 偏偏她还没办法拒绝。 她心里有些憋屈,言语间忍不住带出一抹讥讽。 “先帝他老人家真是宽容大度,文昌侯夫妇在他老人家冥诞上白日宣淫,肆意妄为。 他老人家竟然还如此惦念谢家。” 总管太监神情讪讪。 “太皇太后说了,文昌侯夫妇这次虽行事荒唐,但也已经受过惩罚,想来以后定然不会再犯。” 顾楠冷笑,“你见过狗改得了吃屎吗?” 总管太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她在骂文昌侯夫妇是狗。 却也不敢反驳,只讪讪道:“杂家只是来传太皇太后的口谕,王妃若是不愿,可以进宫同太皇太后商量。” 说罢,行了个礼退下了。 如花气得直跺脚。 “太皇太后明知道您从谢家出来,再也不愿意进谢家门,还故意让您去谢家赴宴。 她这分明就是故意膈应您,还借着您的身份给谢家抬轿子,我呸。” 顾楠捏了捏眉心,苦笑。 “明知道是膈应,我也没办法拒绝。” 太皇太后一句先帝的意思,便将她的退路堵死了。 真要拒绝了,恐怕就要把一顶不孝的帽子扣在她和萧彦头上。 “要不王妃去找王爷,让王爷去回绝太皇太后?”如花提议。 顾楠想了想,摇头。 “王爷出面回绝更不妥,更会让太皇太后指责王爷不孝。” “那咱们就装病?” 顾楠颇为心动。 这时,平安进来禀报,“王妃,查到消息了。” 他递给顾楠一张纸。 “这上面列的都是宗室近几个月在外面采买的药物数量,属下对比温嬷嬷列的单子,已经把采买过寒凉药物的人家圈了出来。 排在最前面的就是文昌侯府,半个月前,文昌侯府的管事买了不少药物。 其中黄柏,石膏,麝香,红花等都是寒凉药物。” 平安说着又往下指了指。 “属下调查还发现除了管事,文昌侯府的管事婆子也曾偷偷去买过寒凉药物。” 顾楠若有所思,“先后买过两次寒凉之物?” 是淮阳郡主,还是孟云裳? 她双眸微眯,拿起桌子上的请帖晃了晃。 “如花,你去告诉文昌侯府一声,就说我会如期赴宴。” 如花惊呼,“王妃,您真的去给谢家当抬轿的人啊?” 顾楠冷然一笑。 “是不是抬轿还不一定呢。” 文昌侯府。 淮阳郡主拿着毛笔,在纸上勾勾画画着,一边问身边的管事妈妈。 “徐家,沈家都回帖子了吗?” “回了,说他们府上有事,不过来了。” 淮阳郡主在纸上划掉徐家和沈家的名字,不由得意地冷笑。 “一个平妻而已,在正妻面前一样得行妾礼,侯爷竟然还让我大操大办。 哼,眼下好了吧,帖子发出去了,来得人没几个,这可不是我不贤惠。” 心腹妈妈笑着附和,“夫人是再贤惠不过的,叫奴婢说,冷冷清清才好呢。 这样才能让侯爷认清楚正妻和平妻的差距。” 这话很得淮阳郡主欢心,看着纸上被划掉的一大半名字,只觉得几日来的闷气一扫而空。 “那贱人还幻想着自己能风风光光进门呢,且让她得意两日,等那日一看冷冷清清的场面,气死才好呢。” 话音刚落,就看到文昌侯扶着腰一瘸一拐走进来。 他屁股上的伤刚结痂,走得有些慢,只听了个尾音。 接过话问道:“气死谁?你们在聊什么呢?” 淮阳郡主脸色一僵,随即笑着起身搀扶他。 “侯爷的伤还没完全好,怎么过来了?快坐下。” 文昌侯摆摆手,“不坐了,我过来是想给你说一声,摄政王府回信了。 到那日摄政王妃会过来赴宴,其他几大家听说王妃要来,也都改了主意,一并要派人来呢。 你那张座位分配的纸不能用了,得按照最新的名单来。” 淮阳郡主脸上的笑倏然僵住了。 第281章丑小鸭 刺啦。 淮阳郡主手里的座位分配图被扯成了两半,声音响亮又刺耳。 文昌侯皱了皱眉头,随即摆手。 “罢了,这章本来也不能用了。” 说着又掏出一叠新的帖子递过来,“你按照这上面的回复再誊抄一遍,重新排座位图吧。” 淮阳郡主死死捏着请帖才没让脸上露出狰狞之色。 僵着一张脸木然问:“先前不是说摄政王妃不来吗?怎么突然又要说来?” 按她的想法,压根就不想给顾楠发请帖。 她曾经逼迫顾楠为谢恒娶平妻,这次轮到自己身上,顾楠来了还不定怎么嘲笑她呢。 所以得知顾楠一直没回帖子,她便认定顾楠不来了。 文昌侯不好说是太皇太后的意思,含糊其辞道:“兴许先前太忙了,一直没回帖子。 这不我刚收到王府的帖子,就立刻亲自给你送来了。” 他说着,脸上忍不住露出兴奋之意。 “座位图也不要太早敲定,摄政王妃来的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肯定还会有很多人家改口要来的。 咱们文昌侯府这次必定会宾客满堂,热热闹闹。” 淮阳郡主脸上的木然几乎都要维持不住了,捏着请帖的手青筋都露了出来。 似乎察觉到她的不满,文昌侯皱了皱眉头,认真交代。 “这场宴会对我,对谢家都很重要,你一定要细心筹办,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又仔细交代了两句,他迫不及待离开了。 “你先忙吧,我去看看芸娘母子俩,顺便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他一出院子,淮阳郡主阴沉着脸将手里的帖子摔在了地上。 “芸娘芸娘,他眼里只有那个贱人,从进门到现在,对我连一句嘘寒问暖的话都没有。” “我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啊,他当我是什么?你听听他说的那些话,当我是给他办差的下人吗?” “一个商户出身的贱人,也想风风光光进门与我平起平坐,凭什么,凭什么啊?” 她越喊越怒,忍不住将桌上的茶盏全都拂落在地上,捂着脸痛哭流涕。 心腹妈妈小心翼翼收拾了一地狼狈,然后小声劝她。 “夫人别气了,侯爷说这场宴会很重要,您就细心把宴会办好,侯爷念起您的好,早晚能回到您身边来。” “我呸,什么很重要,分明是对他,对那个贱人才重要吧?” “孟云裳也真是的,明知道我这个时候满心不痛快,偏偏这时候又查出怀了身孕。 怀孕就怀孕呗,谁家怀孕的妇人不能管家理事?偏她躺在床上装高贵,还叫什么刺青的匠人来家里,鬼鬼祟祟也不知道弄什么幺蛾子。” 淮阳郡主边哭边骂,骂完文昌侯骂孟云裳,骂完孟云裳又骂顾楠。 “都怪顾楠,若不是她突然要来宴会,也不会有这么多人答应跟着来。 本来想叫芸娘那个贱人冷冷清清进门出丑呢,全都被顾楠破坏了,该死的。” 骂最后将怒气全都归结到顾楠身上。 骂归骂,骂完之后还得去准备宴会的事。 转眼就到了腊月二十二,这日文昌侯府红绸高挂,张灯结彩。 屁股上的伤刚刚结痂,文昌侯就换上一身大红的新郎喜服,带着儿子在门口迎客。 谢恒扶着腰,觉得很是难堪。 父亲都一把年纪,做了祖父的人了,再大张旗鼓娶个平妻进门,说出去总归不好听。 “父亲你娶平妻,让儿子和你站在一起迎客,这....这让儿子的同窗和同僚见了,多不好。 要不我还是去后面陪云裳吧。” 他转身要走。 “你给我回来。” 文昌侯没好气地拉住他,瞪着眼道:“今儿是太皇太后出面让摄政王妃来,才会有那么多朝中大臣以及家眷前来。 平日即便咱们去人家登门拜访,人家都不见得接待。 今儿可是个好机会,你一定要好好表现,多为太皇太后拉拢一些人脉。 你现在回了内宅,一会儿怎么见各位朝臣?” 谢恒皱了皱眉头,忍着难堪留了下来。 “内宅那边你交代好了没?让你媳妇务必将各位夫人招待好了。” 谢恒点头,“都交代过了。”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声锣鼓响。 “摄政王妃驾到。” 文昌侯与谢恒父子俩同时抬头看去。 只见宽阔的街道上,一队侍卫鸣锣开道。 后面两个侍卫举着仪仗,两个侍女举着宝相花伞,后面是双马青漆马车。 文昌侯愣了下,不由大喜过望。 “摄政王妃摆着仪仗来的,快开正门,派人往府里通传,让你母亲和你媳妇出来迎接。” 谢恒愣了下,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派人往里通传。 不过片刻,淮阳郡主带着谢巧玉心不甘情不愿地来了。 尤其是淮阳郡主,一张脸几乎能阴得滴出水来。 心中不停在骂顾楠,来就来吧,摆这么大阵仗给谁看呢。 马车缓缓在侯府大门口停下。 如玉和如眉放下花伞,打开车门,扶着顾楠下车。 顾楠头挽高髻,戴着象征王妃品级的金冠,上面镶嵌着大小不一的宝石,灿烂如夜空中的星辰。 身上穿了一袭红色云锦长裙,淡金色的花纹在阳光下闪耀着璀璨的光芒,外披绣着白鹭的银鼠皮披风。 冷风吹来,裙裾翻飞,越发显得她美丽优雅。 谢恒不觉看直了眼睛。 谢巧玉看着顾楠这一身高贵的装扮,眼底闪烁着嫉妒的光芒。 匆匆赶来的孟云裳则是脚步一顿,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 从皇陵回来,谢恒先是找了匠人为她刺青,补全肩头的蝴蝶。 刺青的疼痛让她难受了一天,吐得昏天暗地,意外发现她竟然有了近两个月的身孕。 是她为了从庄子上回来,给谢恒下药那次有的。 刚查出身孕,她就孕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连着在床上躺了四五天。 如今形容憔悴,脸型浮肿,特意敷了厚厚一层粉才遮掩住憔悴之色。 又特意挑选了自己最华贵的一身衣裳穿在身上,本以为能显得优雅高贵呢。 可与顾楠一对比,硬生生将她比成了丑小鸭。 她阴着脸上前,却看到谢恒直愣愣地望着顾楠发呆,顿时怒气直冲天灵盖。 抬手狠狠在谢恒后腰上掐了一把。 谢恒惊呼一声,险些从门前的台阶上摔下去。 后退两步堪堪稳住身形,一脸怒意瞪着孟云裳怒吼:“你掐我干什么?” 孟云裳...... 第282章滚还是挨打? 听说摄政王妃来,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宾客。 刷刷! 谢恒这恼羞成怒的一嗓子,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都看向孟云裳。 在场的人都知道顾楠,孟云裳与谢恒之间曾经的关系,也知道谢恒当初为了娶孟云裳做平妻闹出来的笑话。 如今看顾楠这般高贵端庄,再看看即使敷了厚厚一层粉,也难掩憔悴之色的孟云裳,不由眼神都微妙起来。 放着一朵人间富贵花不要,不明白谢世子为什么要去捡一朵喇叭花? 莫名读懂众人看喇叭花一样的眼神,孟云裳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偏偏又没办法对谢恒解释说自己为什么要掐他,只能暗自咬着嘴唇生闷气。 淮阳郡主出来解围,摆着手道:“行了,行了,宾客都到得差不多了,快请大家进去吧。” “慢着。” 如花上前一步,笑眯眯地道:“我家王妃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赴宴,文昌侯府众人还不赶紧拜见王妃?” 淮阳郡主如遭雷击,瞳孔不由自主放大。 顾楠是奉太皇太后的命令来的? 太皇太后为什么要让顾楠来为芸娘那个贱人长脸面? 文昌侯反应过来,笑呵呵地点头,“对,对,应当先拜见王妃。” 说罢,撩起衣摆跪地行礼,“臣谢常松拜见王妃。” 顾楠垂眸望着他,神情淡淡。 “看来文昌侯府并不欢迎本王妃呢。” 文昌侯愣了一下,转头看到跪下的只有他一个人。 儿子谢恒,妻子淮阳郡主,儿媳妇还有闺女都还直愣愣站在旁边呢。 连忙瞪了儿子一眼,呵斥道:“愣着干什么?赶紧向王妃行礼啊。” 谢恒眼底闪过一抹晦涩,望着眼前明艳动人的顾楠,只觉得万般滋味涌上心头。 最终却只能闭了闭眼,垂头跪在地上。 唇角紧抿,从齿缝中蹦出四个字来。 “拜见王妃。” 顾楠微微颔首,算是受了他的礼,目光看向淮阳郡主,孟云裳与谢巧玉。 孟云裳阴着脸,扯着谢巧玉一起跪在了谢恒身边。 文昌侯伸手扯了淮阳郡主一下,低声呵斥,“快行礼啊。” 淮阳郡主冷不防被扯得踉跄了下,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膝盖磕在青石板上,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五官都有些狰狞。 文昌侯根本没察觉到,转头拱手大声道:“臣谢常松携全家恭迎王妃,王妃今日莅临,谢家蓬荜生辉。” 生辉个屁。 淮阳郡主揉着膝盖,眼底满是阴鸷。 当年文昌侯出事时,顾楠还没嫁入谢家,所以文昌侯对着顾楠叩拜起来并没有什么感觉。 但她不一样。 原来在自己手心里任由她拿捏的顾楠,却在和离后几次三番害她没脸。 如今更是当着那么多宾客的面让她下跪,还上门为芸娘那个贱人抬身份,淮阳郡主心底的愤恨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 顾楠淡淡扫了她一眼,抬手道:“罢了,这礼行的不情不愿的,也没什么意思,都起来吧,无需多礼。” 淮阳郡主气的鼻子都歪了。 虚伪。 真要无需多礼为什么还让她跪,分明就是故意给她难堪。 她阴着脸起身刚要说什么,却被文昌侯紧紧抓住了手臂,警告地瞪了她一眼。 她一肚子气顿时只能生生憋在了肚子里。 文昌侯躬身做了个请的姿势,“王妃里面请。” 顾楠抿了抿嘴,抬头望了一眼文昌侯府的大门。 再次站在谢家门口,看着跪在面前的谢家众人,她的心境比想象中平和很多。 如花扶着顾楠走进去,一脸得意地小声嘀咕。 “王妃,奴婢就喜欢看她们满脸愤怒,却又干不过咱们的模样,哼,气死她们。” 顾楠被她挺着脖子,抬着下巴,一副得意扬扬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 伸手拍了拍她,“别耽误了正事,我交代给你的事可都记住了?” 如花点头,拍了拍身上的荷包,又指了指如意腰间挂着的荷包。 “放心吧,我们两个出面,绝对没问题。” 说话间,顾楠已经到了正厅门口。 她停下脚步,看向文昌侯。 “厅里有些闷,我去花园坐一会儿。” 文昌侯愣了下,点头,“臣和妻子还要招待宾客,就让小女陪王妃去花园坐坐吧。” 说罢,转头吩咐谢巧玉。 “赶快为王妃带路,陪王妃去花园走一走。” 谢巧玉不情不愿应了一声,待其他人走了,立刻脸色一沉。 满眼嫉妒地打量着顾楠一身华贵的穿戴,怒气冲冲瞪着顾楠。 “顾楠你怎么这么恶毒,都与我哥和离了,还穿得花枝招展来我们家耀武扬威。 打量就你有华贵的衣裳和首饰吗?臭显摆什么?” 顾楠目光掠过她头上的金镶玉芙蓉对簪,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敢侮辱本王妃,如花,给我掌嘴。” 如花早就在旁边摩拳擦掌了。 谢巧玉以前仗着小姑子的身份,天天抢她家姑娘的衣裳首饰,如今还言语刻薄她家姑娘。 当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如花抡起胳膊,毫不犹豫地给了谢巧玉一个响亮的巴掌。 谢巧玉这些日子在家里坐小月子,没有出过门,虽然知道顾楠成了王妃,但仍旧没将顾楠放在眼里。 这一巴掌彻底将她打懵了。 “你....你竟然让一个贱婢来打我?” 她不可置信地瞪向顾楠。 顾楠神色淡淡,懒得同她纠缠。 她今日来谢家,还有更重要的事。 “你再敢乱说一句话,我还会让她打你,滚还是挨打,选一个?” 谢巧玉捂着火辣辣的脸,对上顾楠的目光,下意识瑟缩地后退两步,跺跺脚跑开了。 如花冲着她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真当我家姑娘还是以前那样好欺负的,呸。” 顾楠笑了笑,“行了,我去花园等你们,你们两个分头行事吧。” “好,王妃注意安全。” 如意和如花行礼退下。 顾楠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花园走去。 谢巧玉气冲冲去找淮阳郡主。 “顾楠让人打了我,母亲你要为我出气啊,我不管,这口恶气不出,我....我就不活了。” 她委委屈屈地哭倒在淮阳郡主怀里。 淮阳郡主看着女儿脸上五个清晰的手指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好好地招惹她做什么,今儿是你父亲的好日子,你别闹出事来,惹你父亲不痛快。” 谢巧玉眼珠子转了转,哭得更伤心了。 “父亲的好日子难道比你女儿的脸面还重要吗?你就那么想让父亲娶个贱人做平妻啊。” 淮阳郡主满心苦涩,她当然不想,可她阻止不了。 就连养她长大的太皇太后,还有她的儿子都不站在她这边。 “女儿也是为母亲抱不平啊,母亲辛辛苦苦打理侯府多年,到头来父亲却娶个更年轻的贱人进来。 女儿一想起来就心疼母亲啊,今日要是真让那个贱人风光进门了,以后府里哪还有母亲的位置?” 淮阳郡主被谢巧玉一番话说的眼泪险些都要下来了。 幸好女儿还是体贴她的。 确实不能让芸娘那个贱人风光进门。 淮阳郡主眯着眼,突然看到门口探进一个小小的脑袋来。 第283章冲撞 谢家花园里。 顾楠随意找了处游廊坐下,打量着花园里的一草一木。 只有半人高的几颗冬青还有青绿之色,旁边花木凋零,草地干枯。 就连四季常青的云杉树都长得枝垂叶黄,近乎枯败。 这些云杉还是她刚嫁入谢家那年,见花园中草木稀疏,特意让人移栽的。 细心养了三年,长得枝繁叶茂,十分喜人。 她离开谢家半年,没想到就成了这幅模样。 谢家,已经是颓败之象。 顾楠摇摇头,再一次庆幸自己借着重生之力,脱离了谢家。 “王妃,时间差不多了,咱们该去正厅了。”温嬷嬷提醒道。 顾楠点头,起身往正厅方向走去。 刚从一棵冬青后面出来,一块巴掌大的石头突然朝着顾楠的额头砸过来。 隐在暗处的如眉跳出来,拉着顾楠往后一退。 石头落在顾楠脚下的泥土里,砸出一个坑。 顾楠面色微变。 紧接着冬青后面又有两颗石子砸了出来。 只是扔的人似乎臂力不够,两颗石子都是落在顾楠脚下。 “什么人?” 如眉脚尖一点,跃入冬青从中。 片刻,左手提溜着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走过来,右手提着一个身穿褐色衣裳的小厮。 小男孩梳着两个小揪揪,身上的衣裳沾了不少泥土,头上还顶着一片冬青叶子。 脸上却是白白净净的,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看起来十分可爱。 不过那双圆圆的眼睛此刻正怒气冲冲地瞪着顾楠,冲着顾楠挥舞着小拳头,两条小腿还在空中踢打着。 “坏人。” “打坏人。” 温嬷嬷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能藏在这里用石子打人呢,你家大人呢?” 小男孩鼓着腮帮子瞪着顾楠,“你坏,打。” 如眉冷冷瞪了小男孩一眼,“王妃,不如奴婢把这小孩带到正厅去问问是谁家的孩子? 这么小的孩子就知道出来打人,可见父母也不是好的。” 小男孩一听急了,努力扭着头瘪着嘴瞪向如眉。 “你也坏。” 被如眉提溜在手里的小厮一脸愤怒。 “放开我家小公子,大胆,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抓侯府小公子?” 侯府小公子? 顾楠双眸微眯,视线落在小男孩身上。 看来这位就是文昌侯与那位平妻生的孩子,谢恒同父异母的弟弟。 向如眉使了个眼色,指着仍旧在嚣张叫骂的小厮。 “把他带到冬青后面去问话。” 如眉神色迟疑。 顾楠轻笑,“一个两岁多的小孩子,还能伤到我不成?” 如眉这才将小男孩放下,提着小厮进了冬青后面。 很快,冬青后面就响起小厮呜呜的闷声惨叫。 如眉拍着手从冬青后面站起来。 “这小厮说是他是出来找小公子的,找到小公子,小公子就非要让他用石头砸王妃。 他不认识王妃,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砸。” 顾楠眯眼看着眼前的小豆丁,才两岁多的孩子,竟然就敢用石头砸人。 “给我继续打。” 小男孩听着一声比一声惨的闷哼,缩着脖子点点头,小脸涨得通红。 “他在冬青后面被打得很惨。” 他听到了,小男孩嘴一瘪,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却又咬着牙不肯让眼泪流下来,愤怒地瞪着顾楠。 顾楠继续问:“是你让他用石头砸我?” 小男孩不说话。 “不说话,我就让人连你一块揍。” 小男孩眼中闪过一抹恐惧,连忙点头。 “为什么用石头砸我?” “你坏,坏人,打死。” 小男孩抽抽噎噎,两个字两个字地往外蹦。 顾楠略一沉吟,忽然想到什么,接着问:“为什么说我是坏人?你见过我吗?” 小男孩摇头,看着被从冬青后拖出来肿成猪头一般的小厮,吓得嗷一嗓子哭了。 “坏,母亲说坏,打娘,坏。” 顾楠眉头微皱。 母亲,娘? 脸色不由沉了下来。 “你母亲说我坏,打你娘,所以你就用石子打我?” 小男孩望着她冷冷的模样,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得直打嗝。 一边打嗝一边点头。 温嬷嬷反应过来,满脸气愤地道:“定是文昌侯夫人哄骗他来砸王妃的。 若是得逞了,受伤的是王妃,若是没得逞,王妃若和个孩子计较,传出去也让人笑话。” 顾楠垂眸仔细思索一番,不由冷笑。 “恐怕她的目的还不止如此。” 温嬷嬷仔细想了想,反应过来。 “是了,她定然是想借着这小孩子冲撞王妃,然后让王妃大闹侯府的婚宴,让婚宴成了一场笑话。 这孩子是新娶的那位平妻生的,如此一来,必然惹得文昌侯不满,平妻进门就失宠。 真是好阴毒的算计啊,这是拿王妃您来做筏子呢。” 如眉面色冷沉。 “王妃,咱们这就带着这小子和这小厮去前厅找文昌侯夫人算账。” 顾楠摇头,“不能去,现在去了,不正好让她的阴谋得逞嘛。” 如眉:“难道咱们就活生生忍下这口气?” 顾楠冷笑。 忍下? 不能够。 她低声吩咐温嬷嬷,“还得麻烦嬷嬷走一趟.......” 温嬷嬷应声退下。 顾楠吩咐如眉,“先将这一大一小看管好,等着好戏上场。” 正厅后面的穿堂里。 淮阳郡主拿着药膏给谢巧玉脸上涂药。 谢巧玉一脸兴奋,“还是母亲有办法,唆使那个小贱种去冲撞顾楠,一石二鸟,既收拾了顾楠又破坏了婚宴。 希望老天保佑,让顾楠受伤,王妃在咱们家受伤,必定就要乱起来了,父亲哪里还有心思同那个贱人拜堂。” 淮阳郡主得意一笑。 “放心,便是顾楠不受伤,我也安排了人在吉时之前将小贱种冲撞顾楠的事闹出来。 众目睽睽之下,冲撞王妃,你父亲便是再不舍得也要罚芸娘。 最好是将那个贱人当场贬为贱妾,那才痛快呢。” 一想到那场面,她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敢同她抢男人,啊呸!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谢巧玉趁机撒娇,“母亲,我要做一身和顾楠身上一样的衣裳,还有她的首饰,我也看上了,我想要。” 淮阳郡主一口答应。 “好,母亲给你想办法,等我女儿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风风光光嫁入安郡王府。” “不光要漂亮,我还要高贵。” “好。” 母女俩高高兴兴地畅想着美好未来。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怒气冲冲的叫喊声。 “谢巧玉,你给我滚出来。” 第284章揭穿 门外冲进来一道人影,裹挟着满身怒火,狠狠给了谢巧玉一巴掌。 啪。 谢巧玉被扇倒在床上,另外一边完好无损的脸也浮起五个手指印。 十分对称。 待看清冲进来的人,谢巧玉愤怒地跳了起来。 “孟云裳你疯了,敢打我?” 孟云裳满目怒火,指着谢巧玉道:“我打的就是你,趁我卧床这几日偷我的头面首饰。 赶紧把我的东西还回来,不然我和你没完。” 谢巧玉眸光微闪,有些心虚,转念一想首饰都已经融了,顿时又理直气壮起来。 “你说话要有证据,我什么时候偷你的首饰了?” “还敢不承认?我要是没有证据,敢直接来找你吗?” 她声音尖锐,引得正厅的客人纷纷往这边观望。 淮阳郡主面色微变,压低声音呵斥孟云裳。 “今儿是你公公大喜的日子,你闹腾什么?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别让人看了笑话。” 孟云裳眼神阴翳。 若不特意挑在这个时候闹开,恐怕她的嫁妆首饰很难拿回来。 “不是我闹腾,是我刚才去库房发现我的嫁妆首饰竟然全都丢了,一问之下才知道是小姑拿了。 那是我的嫁妆,小姑拿它做什么?儿媳只能赶快过来问问。” 淮阳郡主满脸不悦。 “你那是问吗?进门就打人,一点规矩都没有。再说你的嫁妆好好地锁在库房里。 钥匙也是你自己拿着的,我们可没见到,你怎么能空口白牙说巧玉偷了你的嫁妆首饰。” 谢巧玉得意的附和。 “就是,没有证据你就是污蔑我。” 反正首饰都融了,打出新的头面谁知道是孟云裳的? 孟云裳冷笑着朝外面喊了一声。 “把人给我带进来。” 几个护卫押着几个哭天抢地的婆子走过来。 几个婆子有守库房的,也有谢巧玉院子里的管事妈妈。 此刻个个脸上都顶着巴掌印,一看便是被拷问过了。 孟云裳冷笑一声,指着护卫押进来的婆子厉声喝问。 “你们几个,把如何打开库房,偷盗我嫁妆首饰的事如实交代,如有一句不实,全家革职,分开发卖。” 婆子们吓得脸色发白。 守库房的管事妈妈哭喊道:“世子夫人饶命啊,是赵妈妈怂恿我偷的。 她说只要偷出一套首饰,就给奴婢十两银子。” 赵妈妈是谢巧玉院子里的管事妈妈,此刻一张脸几乎被打成了猪头。 “不是奴婢,是......二姑娘指使奴婢的,库房钥匙也是二姑娘给奴婢的。” 谢巧玉瞪着赵妈妈怒声尖叫。 “贱婢你敢胡说污蔑我,我打死你。” 赵妈妈:“奴婢不敢胡说,是二姑娘让奴婢把那些首饰拿到外面金银铺子里融了,再打成新的首饰。 奴婢这里还有金银铺子的收据呢。” 孟云裳冷哼,“谢巧玉,你敢不敢跟我去金银铺子对质?” 谢巧玉慌了,她不敢。 围观的人一片哗然。 许多人不可思议地看着谢巧玉窃窃私语。 “小姑子偷嫂子的嫁妆,真是丢人现眼。” “这样的媳妇谁家敢要?安郡王府真是倒了大霉啊。” 众人的议论声让谢巧玉脸一下子就白了,尤其听到众人议论她和安郡王世子的婚事,顿时更慌了。 她不能顶着小偷的名声嫁人啊。 可人证物证俱全,她没法抵赖。 惊慌之下,她想也不想指着淮阳郡主大喊:“是母亲,是母亲给了我库房的钥匙。 也是母亲出的主意让我去拿你的首饰,不是我想拿的。” 话音一落,围观的人不由沸腾了。 淮阳郡主脸唰一下就变了,又紫又红,涨得跟茄子一般。 明明是巧玉在她面前哭诉,说嫁妆太少,首饰太少,想要风风光光出嫁。 孟云裳虽同意将嫁妆入了侯府库房,却把钥匙看得死死的。 她心疼女儿,无奈之下才想办法另外配了一把钥匙,将孟云裳的首饰拿了出来。 她自认掏心掏肺地疼爱女儿,可女儿却毫不犹豫就把她出卖了。 淮阳郡主看着谢巧玉的目光既震惊,又痛苦,还带着说不出来的伤心。 孟云裳一脸震惊,“原来我的首饰是婆婆偷的啊。” 淮阳郡主嘴唇颤了颤,“说什么偷那么难听,我们都是一家人,不过是借用你的嫁妆给你妹妹充门面,又没说不还。” “借用?”孟云裳满脸气愤,“不经过我同意的借用就是偷。” “你!”淮阳郡主噎得说不出话来。 周围人的窃窃私语传进她的耳朵。 “没想到文昌侯夫人竟是这样的人,堂堂侯夫人竟然做这样下九流的事。” “唉,想想她在皇陵都能做出那样的丑事,偷点东西算什么?” 四周的议论和嘲讽声让淮阳郡主眼前有些发晕,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事情怎么会这样? 她明明做得十分隐蔽,本想着过两日将打完新首饰剩下的料打一些空心首饰放回去。 如此神不知鬼不觉,根本不会有人察觉。 孟云裳怎么偏偏这个时候知道了首饰被偷的事情呢? 与此同时,花园里。 顾楠神色淡淡地看着对面一身大红嫁衣的芸娘。 “事情经过大概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芸娘紧紧搂着怀里的儿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脸色苍白。 砰砰砰的不停磕头,不过几下额头就磕红了。 “玉儿他还不到三岁,是受了别人的挑唆蛊惑才冲撞王妃,求王妃饶命。 我...我愿意替玉儿赎罪,王妃要罚就罚我。” “娘。” 谢玉第一次见到母亲这般惊慌,吓得才刚止住的眼泪又一次飚了出来。 顾楠示意温嬷嬷将芸娘扶起来。 “他年纪小,又被人挑唆蛊惑,左右我也没受伤,所以我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芸娘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眼底的恐惧少了两分。 “王妃善良仁慈,将来一定有大福报。” 顾楠笑了笑,“你儿子的小厮我已经让人教训过了,一会儿你把人领走吧。” 芸娘:“小厮冲撞王妃,便是打死也不为过。” 顾楠对她的态度不置可否,“你的下人,自然由你来发落。” 目光落在谢玉身上,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 “小家伙,这次是你幸运,没出什么事,下次不见得有那么幸运了。” 谢玉一脸迷茫。 芸娘却听懂了这话,脸色微变。 顾楠径直起身离开了。 走远了,如眉才小声问:“咱们只将事情告诉这个女人就行了?不用让她找文昌侯夫人对质?” 顾楠微微一笑,“这就行了,等着看好戏吧。” 淮阳郡主敢算计她,就要承受算计带来的反噬。 花园里,谢玉靠在母亲怀里,望着顾楠的背影,小声问:“娘,她是坏人吗?” 芸娘摇摇头,“玉儿,你记住,王妃不是坏人,谁告诉你她是坏人,谁就是坏人。” 谢玉更茫然了。 芸娘揉了揉儿子的闹嗲,低声吩咐自己的丫鬟。 “去打听一下侯爷在哪里?” 第285章脸面 文昌侯得到消息,急急忙忙赶到正厅。 “吉时马上到了,嚷嚷什么呢?发生什么事了?” 他一脸不满地质问淮阳郡主。 孟云裳委委屈屈地捂着脸哭泣。 “都是儿媳不好,今日巡查库房发现嫁妆首饰全都丢了,儿媳以为家里进了贼人才着急追查。 谁知追查下来发现是婆婆拿了我的首饰给小姑子做嫁妆,都怪我不好,早知道小姑子嫁妆不够,我就应该主动拿出来自己的嫁妆才是。 今日的事全都怪我,公公要罚就罚我吧。” 文昌侯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不管孟云裳有没有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不能罚儿媳妇啊。 “你这说的什么话,嫁妆是你的,怎么能拿来给巧玉做嫁妆?” 他咬牙切齿看向淮阳郡主,眼中满是不悦与失望,压低声音怒斥。 “我才几年没在家,你真是好出息,偷儿媳妇的嫁妆,你还要不要脸了?” 偷也就算了,还不收拾干净收尾,让人抓了把柄。 “简直丢人现眼。” 淮阳郡主气的浑身哆嗦,这些日子积压的怒气,委屈全都冲出来,再也压制不住。 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但凡你有点本事,不给我留下一个空壳子侯府,我也不会沦落到这般。” 她家里也曾是风光一时的异姓王,她也是在宫里养大的郡主啊。 是嫁给文昌侯后她才学会了诸多算计。 众目睽睽之下被自己的妻子嫌弃没本事,是个男人都受不了。 文昌侯脸色铁青,想也不想反手甩了淮阳郡主一巴掌。 “你自己做错事还来攀咬我,家里有田产有铺子,分明是你不善经营。 今儿大喜的日子,我不和你计较这些,你赶快把儿媳的首饰都还回来。” 首饰都拿到外面铺子里去融了,怎么还回来? 淮阳郡主捂着脸,又恼又恨,眼底全是腥红。 不管不顾道:“我不还回来又能怎么样?我是长辈,借用几日不行吗?” 文昌侯气得眼底的火星子都要溅出来了,上前紧紧攥住她的手,压低声音道:“蠢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克扣儿媳妇的嫁妆,你名声还要不要了?” “呵,我还有名声吗?”淮阳郡主破罐子破坏,反正她是没有钱了。 “你!”文昌侯额头青筋暴凸,“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立刻还回来,你若不还,我立刻休了你。” 休了她? 淮阳郡主双目圆瞪,脸色苍白,就连嘴唇都是哆嗦的。 “你娶平妻我都忍了,就为了这么点小事,你就要休了我?” 她瞪着文昌侯声音尖锐,“你休啊,你写休书啊,娶平妻的日子休正妻,你的名声一样好不了。” 文昌侯气得忍不住又抬起了手。 巴掌却没挥下去,被匆忙赶到的谢恒抓住了。 “父亲,外面那么多人看着呢,你给母亲留两分脸面吧。” 谢恒满脸恳求。 文昌侯悻悻放开了手。 淮阳郡主犹如找到救星一般,死死抓着谢恒的手。 “恒儿你来得正好,快和你媳妇说说,你妹妹就是借用几日她的首饰,过些日子就还回来了。” 谢巧玉忙不迭点头附和,“是啊,哥,我真的就借用几天,你让嫂子别那么小气嘛。 以前顾楠做我嫂子的时候,我看上什么首饰,她都送给.....” “你住口。”谢恒目光沉沉瞪了她一眼,转头看着淮阳郡主的目光也满是失望。 “母亲把首饰还给云裳吧,这么多人看着呢,你难道想让御史明日就弹劾父亲和儿子吗?” “不过几样首饰,你想要开口问云裳拿就是了,为什么要偷呢?你如此行事,让儿子以后的脸面往哪里放?” 淮阳郡主攥着谢恒的手怔怔松开了,儿子劈头盖脸的质问让她心头一阵发凉。 丈夫要脸面,女儿要脸面,儿子也要脸面。 她的脸面呢? 没有任何人顾及她的脸面。 委屈,心酸,愤怒,伤心种种情绪在心里发酵,冲向全身,令她眼前一阵阵发晕。 嘴里血腥味,又苦又咸,她怔怔望着谢恒,一向骄傲的肩膀垂落下来,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 “首饰都拿到外面融了,让你媳妇拿着字据去金银铺子取吧。” 孟云裳眸光微亮。 谢恒松了口气,转头向外面的人拱手作揖。 “让大家见笑了。” 文昌侯敛了神色,拱手道:“招待不周,还请海涵,吉时马上就到,还请各位移步正厅。” 人群外忽然传进来一道哀伤的声音,“不必了。”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 穿着大红嫁衣的芸娘牵着两岁多的谢玉缓缓走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人,扶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厮。 “芸娘。” 文昌侯眉头微皱,大步走过来牵起芸娘,“发生什么事了?” 芸娘挣开他的手,跪倒在地。 抬起头泪眼盈盈地看着文昌侯,“妾身当初救侯爷的时候,侯爷昏迷不醒,妾身压根不知道侯爷的身份。 贴身照顾侯爷数月,侯爷醒来却不记得前尘往事,妾身与侯爷朝夕相处,生了情愫。 当时若是知道侯爷的身份,打死妾身也绝不敢高攀。 芸娘并不想要荣华富贵,只想要好好教导玉儿平安长大,将来能像侯爷一样有本事。 还请侯爷放芸娘和玉儿回晋州吧,芸娘以后会日日祈祷侯爷健康平安。” 美人垂泪,哀哀低泣的姿态,令文昌侯心都要碎了。 一把将芸娘拉起来,细声安抚,“又说胡话了不是,咱们是夫妻,你怎么舍得抛下我独自回晋州? 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一切自有我给你做主。” 不管他怎么问,芸娘都只哭着求离开。 文昌侯一把将谢玉抱起来,哄着儿子问:“谁惹你娘生气了?” 谢玉刚才哭得眼睛肿了,一直眼巴巴看着父亲,此刻听到父亲问话,立刻伸出手指着淮阳郡主大声喊道:“坏人,骗玉儿,打人。” 众人疑惑地看向淮阳郡主。 文昌侯没听懂儿子的话,但却反应过来此事与淮阳郡主有关。 满脸不悦地看向淮阳郡主,厉声问:“你欺负芸娘和玉儿了?” 淮阳郡主本就一肚子委屈,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两三岁的孩子说的话,你也当真?我一直忙活着操办你和她的婚宴,哪儿有功夫欺负他?” 提起婚宴,文昌侯神色缓和两分。 芸娘身后遍体鳞伤的小厮跪在地上,道:“夫人故意欺骗小公子,说摄政王妃欺负二夫人。 然后又吩咐小人带着小公子用石头去砸摄政王妃,说是给二夫人出气。 侯爷,小人和小公子险些就犯下大错了。” 小厮的哭喊声令众人哗然。 淮阳郡主一瞬间脸色惨白。 第286章求助 “你胡说,我没有。” 淮阳郡主失声尖叫。 谢恒和文昌侯脸色大变,异口同声问道:“摄政王妃人呢?” “我在这里。” 顾楠应了一声,从正厅方向缓缓走过来,俏丽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 “本王妃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向文昌侯贺喜,没想到侯府就是这么招待客人的。 不如侯爷教教我,回去后该如何向太皇太后复命?” 文昌侯脸阴得仿佛能挤出水来,眼中怒火高涨,看向淮阳郡主的眼神恨不得能撕了她。 “玉儿还不到三岁啊,你竟然敢教唆他去冲撞王妃,恶妇,毒妇!” 淮阳郡主气的哆嗦,失声尖叫。 “我没有指使小厮去砸人,他胡说,他在污蔑我。” 文昌侯气不打一处来。 “玉儿向来不会撒谎,难道孩子还能污蔑你不成?或者你想说芸娘在污蔑你?” 文昌侯满脸嫌恶地瞪着淮阳郡主。 淮阳郡主看看谢玉,再扫一眼掩面而泣的芸娘,忽然心底打了个激灵。 是谢玉自己贪玩,跑到了她跟前,当时身边根本没有小厮跟着。 她哄谢玉说顾楠会欺负他娘,会罚跪她娘,顾楠是坏人,然后又让人将谢玉悄悄带到花园入口处。 从头到尾,她都没见过谢玉这个小厮,又怎么可能指使小厮? 淮阳郡主气冲冲一把抓住芸娘,神色狰狞。 “贱人,是你陷害我对不对?你指使小厮这么说的是不是?” 事到如今,她只能将所有事都推到芸娘身上。 芸娘花容失色,白着一张脸跪在淮阳郡主脚下。 “都是妾身的错,夫人说是我指使的,那便是我指使的,侯爷罚我便是。 家和才能万事兴,妾身只求夫人和侯爷好好的,妾身愿意带着孩子离开,只求夫人不要和侯爷生气了。” 芸娘一点也不辩解,哭得悲悲切切,梨花带雨。 文昌侯心疼地扶她起来,将她揽入怀里,怒斥淮阳郡主。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敢往芸娘身上推,难道芸娘会教唆自己的儿子冲撞王妃吗? 你当本侯是傻子吗?哪个母亲会这么害自己的孩子?” 芸娘哭倒在文昌侯怀里。 “侯爷别说了,是芸娘该死,芸娘不该贪恋和侯爷在一起的日子。 万幸今日摄政王妃没有出事,王妃心善仁慈,不忍心为难玉儿,不然玉儿他...他恐怕就要....” 芸娘越说越伤心,整个身子抖成一团,摇摇欲坠。 “若今日玉儿不慎伤了摄政王妃,那便是死罪啊,别说玉儿,就是妾身也难辞其咎。 别说今日嫁给侯爷了,便是侯府的门,妾身也不配进了。 与其那样,倒不如今日就让妾身带着玉儿离开。” 芸娘哭哭啼啼的一番话让文昌侯醍醐灌顶,看着淮阳郡主的眼神充满了厌恶。 “好一条歹毒的计策啊,你算计的不是摄政王妃,原来是芸娘啊。 你表面一副温柔贤惠的大度模样,其实心里压根就不希望芸娘进门。 家和万事兴,芸娘都懂得这道理,你身为正妻却自私善妒,不顾大局,我要你还有什么用。” 文昌侯越说越怒,“毒妇,我今日必定要休了你,绝不能让你污了我谢家的门楣。” “来人,拿笔墨纸砚,本侯要立刻写休书。” 谢恒和谢巧玉脸色都变了。 谢巧玉被吓得一直哭,“父亲,不要休了母亲。” 谢恒神色凝重,“看在母亲为你生儿育女的份上,父亲你饶了母亲这一次吧。” “不许求他,我倒要看看他敢不敢娶平妻的当日休了我。” 淮阳郡主失声尖叫,颤抖的嘴唇泛着紫色。 她死死瞪着文昌侯,眼里充满了无尽的愤怒与失望。 “谢常松,我自问这些年来对你,对谢家没有任何亏欠,你如今有了新人就忘记旧人。 你敢写休书试试,我就拿着休书去御史台告你,告你自私凉薄,告你喜新厌旧,告你.....” “住口。”文昌侯怒不可遏,狠狠甩了淮阳郡主一巴掌,眼中的火星子几乎都要喷出来了。 “恶妇,家里为何只有你生的一对儿女?啊?我的那几个姨娘,哪个有平安生下孩子的? 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真的一点都不知道吗?我不过是给你留脸面,不愿意揭穿你罢了。 如今你又来害芸娘和玉儿,真到了御史台,倒先将御史们看看你的丑恶嘴脸。” 文昌侯越说越怒,朝着旁边的下人怒吼。 “还愣着干什么,去准备笔墨纸砚,本侯现在就写休书。” 淮阳郡主眼中闪过一抹恐慌,一瞬间脸色苍白的犹如冻僵的果子,没了任何颜色。 “你...你!” 她眼前一片发黑,身子颤抖得厉害,下意识想抓住手边的东西,手臂伸了伸,却什么也没抓住。 眼看着文昌侯提起笔开始写休书,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悲愤,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夫人。” “母亲。”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谢恒冲上前扶起淮阳郡主,猛掐她人中。 淮阳郡主缓缓醒来,抬手指着文昌侯,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嘴张了张,流下一滩口水来。 “啊....啊啊啊!” 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狂吼,就连眼前的人群也开始变得歪斜。 谢巧玉吓得尖叫,“母亲的眼斜了,嘴也歪了,哥,母亲怎么了?” “这是中风之兆。”谢恒神色凝重,“快,快请太医过来。” 话音一落,看到人群之后安静站着的顾楠。 他眼神忽然一亮,大步朝着顾楠走过来。 “我知道王妃身边有懂医术的嬷嬷,太医过来还需要很长时间,求王妃救救我母亲。” 他定定地看着顾楠,眼中满是哀求之意,低声道:“求你了,顾楠。” 顾楠本来只是站在角落安静看戏,没想到谢恒会突然向她求助。 她怔了下,眉头微蹙。 没等她发话,孟云裳也跟着走了过来,用帕子压了压眼角,一脸哀伤。 “我们府里的大夫恰好这几日不在,太医从宫里出来需要很长时间。 眼下只有王妃能救我婆婆了,我知道过去我们对王妃多有得罪,但人命关天,王妃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谢巧玉怒不可遏地瞪着顾楠,“你敢不救我母亲,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顾楠不由被气笑了。 呵。 谢家这一屋子的人可真有意思。 第287章保大还是保小? 顾楠满目嘲讽地扫过孟云裳和谢巧玉。 “你们可以再多说一会儿,到时文昌侯夫人大概就不用救了。或者你们心里本来也没想救她?” “你胡说。”谢巧玉尖叫,“分明是你不想救。” 孟云裳一脸委屈,“对啊,我们明明是在求你救我婆婆。” 顾楠冷嗤,“我说不救了吗?我一个字还没说呢,你们两个就轮流给我扣上见死不救的帽子。 帽子都扣上了,我现在便是想救都没办法救了。” “你!”孟云裳脸色铁青。 “你给我闭嘴。”谢恒恶狠狠瞪了孟云裳一眼,转头低声哀求顾楠。 “还请王妃派人救我母亲。” 淮阳郡主似乎也知道眼前能救自己的只有顾楠。 她半躺在嬷嬷怀里,努力伸出手去扯顾楠的衣角。 手却使不出一点力,还没碰触到顾楠就颓然掉在地上。 眼巴巴地看着顾楠,眼中有哀求,有渴盼,还有强烈的希冀,喉咙里发出吼吼吼的声音,半天吐出连个字。 “求...求你。” 顾楠垂眸望着嘴歪眼斜流口水的淮阳郡主,脑海里一瞬间闪现出前世的诸多画面。 比起前世文昌侯夫人那些年对她的折磨,见死不救,没有再上前插一刀,就已经是她最大的仁善。 不过,她今日还有重要的事要查。 况且这么多客人在,她若真的对淮阳郡主见死不救,明日便会有御史弹劾萧彦。 略一沉吟,顾楠抬头看向谢恒。 “丑话说在前头,温嬷嬷只擅长妇科,其他病并不擅长,若是文昌侯夫人有个好歹...... 我可不想被人倒打一耙,救人还落得一身腥。” 谢恒连忙接口。 “我知道,一切与温嬷嬷,与王妃无关,只求王妃先让温嬷嬷施以援手,帮我母亲支撑到太医过来。” 顾楠冲温嬷嬷点了点头。 温嬷嬷蹲下身,拉过淮阳郡主的手把脉。 手刚摸上脉搏,温嬷嬷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古怪,眉头紧紧皱成了川字。 谢恒一颗心倏然悬了起来。 “嬷嬷,我母亲怎么样?” 温嬷嬷放开淮阳郡主的手,神色迟疑一瞬。 谢恒道:“嬷嬷尽管说,不管什么结果,我们都撑得住。” 温嬷嬷又转头看向文昌侯。 文昌侯捏着毛笔,墨汁滴答滴答落在纸上,将上面的休书晕染成了一团黑。 抿着嘴唇道:“温嬷嬷有话直接说吧。” 温嬷嬷深吸一口气,“观夫人脉象,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如果此时为夫人行针刺激穴位活血,必然会损及胎儿,若顾及胎儿,夫人中风之症恐无法纾解。 还请侯爷尽快做出决定,保大还是保小?” 保大还是保小? 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目光错愕地看向淮阳郡主,掉了一地的下巴。 文昌侯犹如被人狠狠踩中了尾巴的暴怒狮子一般,恶狠狠地瞪着温嬷嬷。 “见鬼的保大还是保小?哪里来的小?” 温嬷嬷抿着嘴,“从脉象看夫人确实已有一个月身孕,侯爷若是不信,尽管请太医来验。” 文昌侯本来黑沉沉的脸顿时就绿了,不仅脸绿,他觉得自己头发丝都绿了。 他才回来不到半个月,妻子却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这不是明摆着给自己扣上了一顶又大又圆的绿帽子吗? “侯爷到底保大还是保小?” “保个屁的小。”文昌侯忍不住怒吼,裹胁着满身怒火,一把拽住了淮阳郡主的衣襟。 青筋暴凸,神色狰狞,“贱人,荡妇,说,孩子是谁的?” 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啊啊啊....呜呜...不。” 淮阳郡主努力张着嘴,着急地想表达什么,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反而嘴角的口水越流越多。 耳边断断续续飘进来外面的议论声。 “文昌侯不是才回来没几天吗?怎么就有了一个月的身孕?” “这还不明白,肯定是背地里早就和别人勾搭上了呗,还怀了孽种。” “也是,她还不到四十岁呢,哪里能守得住。” 一声声议论气的淮阳郡主脸皮颤抖,眼中急得泪都下来了。 偏偏嘴就是不听使唤,只能发出愤怒的吼叫。 “贱人,快说你肚子里的孽种到底是谁的?” 文昌侯愤怒到几乎失去理智,手上用力,掐住了淮阳郡主的脖子,掐得直翻白眼。 谢巧玉吓得扑过去,扯着文昌侯的手。 “父亲松开啊,母亲快要被掐死了。” 文昌侯置若罔闻。 谢恒连忙吩咐护卫,“来人,快,把父亲拉开。” 两个护卫上前,用力方才扯开文昌侯。 谢恒深吸一口气,向众人团团作揖。 “还请各位先回去吧,今日侯府招待不周,改日必定上门赔罪。” 众人围观了一场好戏,也知道再看下去不合适,纷纷都告辞离开。 顾楠站在原地没动,目光从淮阳郡主身上扫过。 前世淮阳郡主一口一个失贞的荡妇叫着她,没想到如今同样的遭遇落到了淮阳郡主身上。 真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谢世子,还需要温嬷嬷救人吗?” 谢恒望着神色淡淡的顾楠,眸光微闪,一时竟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不知为何,他害怕在顾楠眼里看到嘲讽与鄙夷。 母亲做下如此丑事,顾楠心里一定很看不起他吧? 几乎是咬着舌尖才咽下满腹苦涩,他低声道:“不用了,太医到了。” 话音一落,太医提着药箱一路小跑进来。 顾楠微微颔首,吩咐温嬷嬷。 “咱们走吧。” 一行人离开了谢家,走到大门口,如意和如花也回来了。 等上了马车,如花便忍不住迫不及待地问:“正厅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奴婢见侯府乱糟糟的,竟然还有人传文昌侯夫人怀孕了,真是笑死....” 话音未落,觑见顾楠脸上的神情,如花错愕地瞪圆了眼睛。 “不....不是吧?她真的怀孕了?” 与此同时,谢家正厅内。 所有的下人全都被赶了出去,就连芸娘和谢玉也被请了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文昌侯,谢恒,谢巧玉以及孟云裳四人。 四个人的目光全都盯在太医身上。 太医一收回手,便被谢恒一把拽了过去。 谢恒紧紧抿着嘴唇,颤了几息,才问道:“太医,我母亲真的....真的.....” 狠狠闭了闭眼,才从干哑的嘴中吐出剩余的字眼。 “真的怀孕了吗?” 第288章讽刺 太医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古怪,又带着两分同情。 “夫人脉象犹如走珠,确实是滑脉无疑。” 谢恒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脸色苍白,身子一晃,一屁股跌坐在椅子里。 眼中慢慢有怒火积压,抬头看着淮阳郡主的目光既有失望,也有愤怒。 “母亲你坐下如此丑事,让儿子以后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砰。 文昌侯一脚将床边的椅子踹飞,俯身死死盯着床上不能动弹的淮阳郡主。 咬牙切齿,“贱人,你肚子里的孽种到底是谁的?本侯要把那个奸夫碎尸万段。” 回应他的却只有淮阳郡主啊啊的干叫声。 文昌侯怒不可遏,“太医,开一碗堕胎药,喂她喝下去。” 太医迟疑,“夫人已有中风之兆,眼下当紧急施针先救治中风,再拖下去只怕..... 至于是否堕胎,可以等救治之后.....” 淮阳郡主又惊又怕,满眼哀求地看着文昌侯。 文昌侯咬牙,“先开堕胎药再施针。” 淮阳郡主眼巴巴地看向谢恒。 谢恒闭了闭眼,一言不发。 淮阳郡主眼底的光一点点黯淡下去,满心绝望。 只能眼睁睁看着太医开了药方,堕胎药很快熬好端了进来。 “呜呜呜.....” 淮阳郡主吓得瞳孔剧烈收缩,想挣扎却抗不过文昌侯的力气,最终一碗堕胎药全都灌了进去。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她就开始腹痛不止,一股热意从下腹部窜出来。 剧烈的疼痛让她整个人几乎蜷缩在一起,忽然听到床边守着的孟云裳失声尖叫。 “不好了,婆婆流了好多血。” 然后是丈夫阴恻恻的声音,“孽种掉下来,当然会流血。” 不,不是这样的。 淮阳郡主又急又气又恐慌,一挣扎就感觉有更多的血流出来。 剧烈的腹痛让她整个人冷汗淋漓,浑身颤抖。 她这是要死了吗? 不,不,她不想死。 她还有儿子和女儿,儿子和女儿一定不会眼睁睁看着她死的。 求生的本能让她努力伸出手,徒劳地伸向不远处的谢恒。 “不好,婆婆的血流得太多了,怕是要血崩。” 孟云裳见鲜血从淮阳郡主身下流出,越流越多,整张床都被鲜血染红了。 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整个房间。 她有些后怕地看向文昌侯和谢恒。 “要不叫太医进来看看吧,别出了人命。” 文昌侯神色阴沉,“贱人做下如此丑事,败坏我谢家门楣,死了正好。” 谢恒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没说。 谢巧玉只知道哭。 淮阳郡主眼底的希冀一点点散去,手无力地掉了下来。 她疼若至宝的儿子和女儿,竟然要眼睁睁看着她去死,而无动于衷。 此刻她整个人绝望极了,更多的还有懊恼与后悔。 她没有偷人,更不可能怀孕。 但丈夫死而复生,还和那个贱人生了个孩子,这让她整个人又气又怒,直接从皇陵跑了回来。 回家后左思右想便心生一计,打发身边的心腹婆子去外面买了许多药材回来。 她手里握了个秘方,是在太皇太后身边学到的,宫里的嫔妃争宠常用的。 可以用药材改变脉象,看起来就像是怀孕一样,即便是大夫也很难察觉。 她想着既然无法阻止芸娘进门,那便假装怀孕,等过些时日再施计陷害芸娘害她流产。 如此一来,丈夫必定对芸娘心生厌恶。 这一招她以前用来对付过文昌侯身边的姨娘,并没有失手。 哪知道今日却突然中风,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诊出喜脉。 如今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根本没办法为自己辩解,只能眼睁睁看着文昌侯给自己扣上荡妇的帽子,灌下堕胎的药汁。 又一股剧烈的疼痛袭来,淮阳郡主眼前一阵阵发黑。 耳畔是孟云裳略带急切的声音。 “不行,必须让太医进来看看,婆婆若是此刻没了,恒郎你得守孝三年不得入仕。” “还有公公,也得为妻守孝。” “便是小姑的婚事,只怕也得推迟。” 这话让屋里几个人脸色都变了。 谢恒:“儿子先前已经守了三年孝,入仕本就比别人晚了一步,儿子不能再守三年了啊。” 谢巧玉:“女儿的婚事也不能耽误,父亲,快叫太医进来吧。” 淮阳郡主听到这番话,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往上涌。 气冲天灵感,整个人再也控制不住,喷出一口血来,脑袋软软地倒在了床边。 文昌侯阴沉沉看了淮阳郡主一眼,摆手吩咐孟云裳:“叫太医进来吧。” 孟云裳松了口气,连忙去叫太医。 门开了,太医进来,无数根银针扎进她身体。 淮阳郡主两眼无神,直勾勾望着房顶,思绪有些飘忽。 她这一辈子活得可真是讽刺啊。 自幼遭遇家庭变故,长大了又嫁给了一个花心丈夫,不停地和姨娘们斗来斗去。 自小对一双儿女倾注了所有心血,对他们有求必应,百般溺爱。 只盼着儿女将来能有出息,让她扬眉吐气。 可到头来她得到了什么? 就像她曾经努力想给顾楠扣的一样,一顶荡妇,贱人的帽子硬生生扣在了她头上。 儿女眼睁睁看着她要咽气却不肯施救,最后肯救她了,原因竟是不想守孝。 混账东西。 还不如顾楠这个前儿媳妇呢,她哀求两声顾楠就让温嬷嬷为她诊治。 顾楠...... 不知为何,顾楠的脸突然在她脑海里清晰起来。 淮阳郡主嘴唇颤了颤,忽然想起顾楠嫁进侯府这三年的情景。 顾楠将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她想要什么,不管吃的还是喝的,顾楠总是及时打发人送给她。 淮阳郡主恍恍惚惚,眼中忍不住流下两滴绝望的眼泪。 若是顾楠仍在,她应当不会看着自己这般受罪吧? 顾楠并不知道淮阳郡主此刻内心的懊恼,她的马车出了文昌侯府不远就停了下来。 外面响起如眉的声音。 “王爷来了。” 车门被打开,萧彦弯腰钻了进来。 “没事吧?” 上下打量她一圈,眉头紧锁,黝黑的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顾楠心底泛起融融暖意,嘴角弯了弯,轻轻摇头。 “我没事,谢家人如今已经不能把我怎么样。” 萧彦松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 “太皇太后命你去谢家赴宴,为什么要瞒着我? 若不是见平安鬼鬼祟祟,我还不知道你来谢家的事。” 顾楠低声道:“太皇太后以先帝托梦为由,我若是回绝了,怕.....” “怕御史弹劾我不孝?”萧彦蹙眉。 顾楠略一迟疑,轻轻点头。 萧彦叹了口气,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两分无奈。 “王妃这么为我着想,我很是感动,但是以后不许自作主张为我着想了,明白吗?小傻瓜。” 第289章复命 顾楠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叫小傻瓜。 那种带着些许责备,些许亲昵的语气,将她叫得面红耳赤,就连心跳都漏了一拍。 慌乱移开视线,“可是......” 萧彦打断她,轻笑,“没有可是,你看你夫君我像是在乎御史弹劾的人吗? 御史的嘴再硬,也硬不过本王。” 顾楠...... “再说今日太皇太后能以先帝托梦为由让你去赴宴,若是明日说先帝托梦要你做一些对你不利的事情,难道你也要同意吗?” 顾楠拧眉,“我.....那当然不行,我又不傻,怎么可能什么条件都同意?” 萧彦睨了她一眼,轻哼。 “你今日就这么直愣愣地进了谢家,也不怕谢家有什么坏心思,前几日是谁和我说夫妻一体的? 怎么转眼间就瞒着我独自行事?你还说你不傻,啧,我好像娶了个傻王妃。” 顾楠愣了下,忍不住恼羞成怒,握起拳头轻捶他胸口。 说出来的话也带了两分气恼。 “萧彦,你敢取笑我,你才傻呢。” 萧彦握住她的拳头,声音带着一抹浅浅的沙哑,“好,我傻,开心了?” 他的目光湛湛,灼得顾楠心口跳了下,连忙低下头故作生气地哼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 萧彦喉间溢出低低的笑声。 “我说过,你不需要顾及任何人,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不许再瞒着我,我来解决,嗯?” 顾楠顿了顿,还是将刚才没说完的话说了出来。 “可我去谢家,不完全是因为太皇太后的命令,更重要的是去调查大寒药物的事。” 她将平安调查的结果告诉萧彦。 “谢家先后有两拨人买了药物,其中便有不少大寒药物。这些药物到底是谁抓的,用在了哪里,必须要深入谢家才好调查。 我曾在谢家住了三年,如意如花和谢家的下人也都熟悉,你不要小看下人们之间的关系。 下人们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宅门里的很多消息都是从下人嘴里透出来的。” 萧彦看着认真讲道理的顾楠,心中觉得十分有趣。 “哦?不知王妃都查到了什么?” 顾楠神色微敛,将如意和如花调查的消息说了一遍。 “谢家近些日子总共采买过两次药物,一次是文昌侯夫人身边的婆子买的。 今儿文昌侯夫人被诊出了喜脉,但温嬷嬷刚才告诉我,说文昌侯夫人脉象古怪。 看着虽是喜脉,但却比正常喜脉凝涩,有点像是强行用药改变脉象的感觉。” 萧彦目露错愕之色。 “你怀疑文昌侯夫人没有偷人,而是用药假装怀孕?” 顾楠点头,“温嬷嬷说后宫妇人常用这一招来假孕争宠,而且她发现文昌侯夫人身上沾染过石膏和麝香之气。” 萧彦略一沉吟,“这么说她抓的药物应该是用在自己身上的,另外一批药物是谁买的?” 顾楠道:“文昌侯府的管事,如意仔细打听过了,是孟云裳吩咐买的,一部分放在府里作为常备药。 另外一部分被磨成了粉,让人悄悄加到了玉兰的饭菜里。” 萧彦眉峰微挑,“妻妾争宠?这谢家还真是够乱的啊。” 顾楠点头,想起文昌侯夫人中风的模样,忍不住轻叹。 “温嬷嬷说文昌侯夫人可能太过着急,用的药量太大了,加上气急攻心,才会突发中风。 说来也奇怪,我本来以为自己很恨她,但看到她今日嘴歪眼斜流口水的模样,心里却出奇的平静。” 她对着萧彦笑了笑,“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恶有恶报。” 萧彦:“王妃还是太善良了,若是本王,可能还要再上去补一刀。” 扑哧。 顾楠被他逗笑了,笑过之后又有些犯愁。 “用大寒药物害我们孩子的应该不是谢家婆媳,药物这条线索又中断了。” 萧彦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我会让平安继续调查,总会把那个人揪出来。 现在咱们得先进宫一趟。” 顾楠诧异,“进宫?” 萧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太皇太后命你去谢家赴宴,连先帝都搬出来了。 如今宴也赴完了,咱们不应该去向她老人家复命吗。” 他重重咬着复命两个字,眼底却没有一丝笑意。 顾楠眨了眨眼,觉得萧彦口中所谓的复命一定不是她理解的那个复命。 不过太皇太后让她去赴宴是为了给谢家父子抬身份,谁知事与愿违,平妻没娶成,文昌侯夫人还中了风。 不知道太皇太后得知谢家的闹剧后会是什么表情。 有些期待呢。 夫妻俩携手进了永寿宫。 甫一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太皇太后拔高的声音。 “怀孕?这怎么可能?淮阳她....她真的怀孕了?” 内侍道:“千真万确,太医已经诊过脉了,文昌侯恼羞成怒,让太医开了堕胎药。 奴婢回来时,文昌侯夫人已经小产,但却失血过多,幸而有太医及时施救。 如今文昌侯夫人虽然性命无碍,但中了风,以后只能在床上躺着了。” 太皇太后忍不住一把拂落桌上的茶盏,忍不住怒骂。 “这个孽障,怎么能做出如此不知廉耻的事?” 内侍小声问:“文昌侯夫人毕竟是太皇太后养大的,如今中风,您用不用赏些东西以示安抚?” “安抚什么?哀家的脸都让她给丢尽了,以后不许在哀家面前提她的名字。” 太皇太后没好气地挥手令内侍退下去,转头看到萧彦与顾楠并肩进来。 当下眉头一皱,沉着脸问道:“你们怎么来了?” 萧彦笑眯眯地说:“母后亲自下口谕命我家王妃去赴宴,如今赴宴归来,儿臣夫妇怕母后惦记,这不第一时间就赶来复命了。 刚才听内侍都已经向母后禀报了谢家发生的事,儿臣就不再重复一遍了。” 说罢,他一脸真诚地,关切地看着太皇太后。 “文昌侯夫人做下如此丑事,不知廉耻,母后你怎么看?” “当初母后力排众议,坚持收养她,便是看中她身上这一点与众不同的特质吗?” 太皇太后气得脸色一下就阴了。 “放肆,你在讽刺哀家没有教养好她吗?” 萧彦连忙摇头,“儿臣不敢,儿臣只是在感慨,母后一片好心,先帝也挂着谢家人, 不惜托梦给谢家抬身份,可是谢家自己支撑不起来啊,以后再有这样的场合,您还是别让我家王妃去了。 谢家人做的事太脏,儿臣怕脏了我家王妃的眼睛,再给王妃气出个好歹来,还得连累您老人家落个不慈婆婆的名声。” 说罢,又拉着顾楠的手一脸担忧。 “王妃莫要气了,一会儿回家咱就洗洗眼睛。” 顾楠被他这一番唱念做打的做派差点逗笑了,掐着手心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嗯,王爷说得有理,确实该洗洗眼睛。” 太皇太后被这夫妻俩一唱一和气得脸都绿了。 第290章在乎 “你这话说的,好像是哀家故意为难你媳妇一样,哀家也没有办法,是先帝托梦给我的啊。 先帝如此挂念谢家,哀家若不让人去看看,岂不是让先帝英灵不安?” 太皇太后没好气地瞪着萧彦。 萧彦点头认真附和。 “母后所言有理,不知母后什么时候梦到了父皇托梦?” 太皇太后蹙眉,含糊其辞。 “就前几日的事。” “之后父皇都没再托梦吗?” “没有,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彦叹了口气,神色凝重。 “儿臣只是觉得奇怪,父皇仙逝多年,从来没托梦过。怎么第一次托梦竟然只想着谢家? 他老人家竟然一点都不挂念儿子,孙子吗?一点也不挂念咱们大梁的江山社稷吗?” 太皇太后面色一僵,“你什么意思?难道怀疑哀家在糊弄你不成?” “儿臣不敢,父皇托梦竟然不惦记儿臣,儿臣只是伤心难过啊。 要不麻烦母后亲自去皇陵找父皇问问?” 太皇太后脸色大变,“你....你这个不孝子,你要把哀家送到皇陵去吗? 你竟然敢诅咒哀家,不孝的东西。” 萧彦直呼冤枉。 “儿臣哪里敢诅咒母后,父皇只肯托梦给您,不肯找我们,所以儿臣只能让您去问父皇。 要不这样吧,以后父皇再托梦,您就告诉他老人家来找我,亲自给我托梦,他有什么心愿儿臣都可以帮他完成。 就不劳烦母后还要在中间递话了,这话传来传去的......”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冷淡淡的笑意,薄唇微启,缓缓吐出四个字。 “容易变味。” “你...你!”太皇太后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铁青着脸瞪着萧彦。 萧彦微微躬身。 “儿臣夫妇告辞。” 说罢,扯着顾楠的手,转身离开了。 一直到出了永寿宫,顾楠才长出一口气。 “太皇太后的脸色好难看,我真怕她被气得一头倒下去,若是像文昌侯夫人一样有个好歹,你岂不是要落个不孝的名声?” 萧彦嗤笑一声,忍不住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你啊,总是顾及这个顾及那个,你不累吗?就算落个不孝的名声又怎么样? 就算御史跪宫门弹劾我又怎么样?要么他们有本事干掉我,要么就把嘴闭上。” 萧彦勾唇冷笑,说出的话傲然又嚣张。 顾楠怔怔看着他,她从来没有像萧彦那样肆意嚣张地行事过,那样自信傲然过。 自幼受父母兄长宠爱,她在娘家时也曾自信开朗。 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她习惯了谨言慎行,习惯了凡事多思量,三思而后行。 是了,好像从前世嫁给谢恒后便养成了这个习惯。 商户女嫁入世家,淮阳郡主和谢巧玉总是嫌弃她出身低贱,配不上谢恒。 即便是谢恒,言语间也总是不满她动不动就提生意提金钱。 等到后来她被“捉奸”,更是为名声所困,害怕失贞的事被暴露,害怕别人骂自己荡妇。 所以她更是逼着自己谨言慎行,凡事不敢行差踏错一步。 “怎么?觉得我说的话没有道理?” 见她怔然不语,萧彦挑眉看着她。 顾楠摇头苦笑,“我与你不同,你是男子,又是摄政王,地位尊贵,自然可以不在乎名声。 但女子却不同,女子名声大过天,若真的坏了名声,恐怕很难在世上活下去。” 萧彦眉头微蹙。 “我不这么认为,我不在乎名声不是因为我是男子,也不是因为我地位尊贵,而是因为我足够强大。 我不在乎他们,他们的评价对我来说便是个屁,风轻轻一吹就散了。 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内心足够强大,就完全可以掌握自己的命运,自然也就不在乎别人贴在你身上的标签。 相比较外人不理解甚至是不理智的指责,谩骂,活着才是人世间最重要的事。” 这话说得狂妄,但细思之下却又有几分道理。 顾楠若有所思。 她并不是柔弱如菟丝花一般的女子,也不认为女子非得仰仗男子而活。 但前世为“名声”二字所累,一直让自己过得很憋屈。 重活一世,为了与谢恒和离,又不影响自己的名声,她也是走得步履维艰。 可萧彦的话却给她知道原来还可以有另外一种活法。 “在想什么?”萧彦见她怔怔不语,低声问。 顾楠回过神笑了笑,好奇地打量着他。 “在想......王爷既然不在乎外人的评价,那王爷在乎什么呢?” 萧彦抬眸,精致的丹凤眼望向远方。 “这世间令我在乎的人或者事还真不多,皇兄,皇嫂,怀恩,如今嘛.......” 他微顿,缓缓转头,目光落在顾楠身上,声音忽然变得低沉。 “还多了一个人。” 顾楠心口一跳,下意识扯紧了手里的帕子。 他说的那个人是她吗? 又或者他说的是她腹中的孩子? 念头在嘴边滚了滚,却最终又咽了回去。 “嗯,知道了。” “知道了?”萧彦眉峰微挑,似乎对这句回应有些不太满意,接着问道:“你呢,你又在乎什么呢?” 顾楠歪着头想了想。 “我在乎的人和事可多了呢,嗯,我在乎自己的名声,在乎生意有没有赚钱?” “嗯,还在乎能不能吃饱穿暖,在乎能不能开心平安。” 萧彦等了半天,忍不住追问,“就这些?没有了?” “当然还有。”顾楠抬头,亮晶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萧彦眸光微深,“还有什么?” 顾楠微微一笑,“还有家人啊,就像王爷一样,我最在乎的也是我的家人。” 萧彦....... 见鬼了,他刚才在期待什么? 正要接着问什么,忽然听到顾楠肚子里传来咕咕叫的声音。 “饿了?” 顾楠揉了揉肚子,眼巴巴地看着他。 “嗯,去谢家赴宴也没吃上饭就回来了,这会儿都中午了。” 看着她微皱的小脸,萧彦顿时忘记自己刚才想追问什么,拉起她的手上了马车。 “走吧,去上阳宫,皇嫂备好了饭菜等我们呢。” 顾楠惊讶。 “皇嫂怎么突然叫咱们过去吃饭?是不是有什么事?” 萧彦睨了她一眼。 “多亏皇嫂突然叫我们吃饭,不然我还不知道你瞒着我去谢家赴宴的事呢。” 顾楠神色讪讪,说话忍不住带了两分嗔恼。 “怎么又说这个,我以后不这样了,还不行吗?” 萧彦见她眉眼之间带了两分恼意,见好就收。 “我估摸着皇嫂找我们,多半是因为你调查大寒药物的事。” 等两人到了上阳宫,一进门却发现秦太后眼圈红红的,太上皇阴沉着脸坐在另一边,屋里气氛十分沉重。 顾楠惊讶,这是吵架了? 第291章疑问 顾楠与萧彦对视一眼,随即默契地一左一右分开。 一个走向秦太后,一个走向太上皇。 萧彦捡起地上摔落的书和折子,还有一卷舆图,大赤赤丢在桌子上。 又看看旁边地毯上摔碎的瓷碗,眉头微挑,唤了内侍进来收拾残局。 太上皇皱眉看了他一眼,短须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说。 萧彦大赤赤在太上皇对面坐下,修长的双腿随意叠放着,见内侍收拾完碎瓷片准备退下。 慢悠悠吩咐一句,“去找卫大夫,再给太上皇熬两碗药端上来,喝一碗砸一碗,太上皇高兴就好。” 砰。 太上皇坐不住了,拳头重重拍在桌案上,隔着桌案恶狠狠地瞪着萧彦。 “你小子又讽刺我为了躲避吃药,故意砸药碗?” 萧彦双手抱臂,用下巴点了点他,冷笑。 “你不是吗?” “当...当然不是,最起码这次不是。” “那这次是为了什么气我皇嫂?偷吃乱七八糟的东西?熬夜被抓个现行?还是偷偷......” “混蛋,哪有什么偷偷?我不要面子的吗?”太上皇恼羞成怒。 “吼什么?有理不在声高,面子没有里子重要。” 砰。 萧彦学他的样子一拳拍在桌案上,桌案上瞬间多了一个巴掌大的洞,桌上的折子从洞里掉下去好几本。 “我要听实话,说!” 太上皇望着那生生被砸出来的洞,再看看自己刚才拍过的地方,连个巴掌印都没留下。 这小子,不仅吓唬他,还侮辱他! 深感自己受到降维打击的太上皇下意识往后缩了下脖子,压低了声音。 “也没做什么,就....就一不小心熬了个夜,我发誓一开始我真没想熬夜的。 我就看个东西,本来想看半个时辰就睡的,谁知一不小心就看到了子时。 然后我就告诉自己最多再看半个时辰,谁知一眨眼又一个时辰过去了。 等我发现的时候就已经到了寅时,我就想反正到天亮也没几个时辰了,索性看完吧。” 萧彦声音陡然拔高,声音锐利。 “所以你就熬了一整夜?然后又故意摔碎茶碗躲避喝药?你不要命了?” 太上皇瘪嘴,一脸我比窦娥都冤的模样。 “药碗真的是不小心摔的,不是故意的。” “你要是不小心,皇嫂能被你气成这样?” “还是我来说吧。”秦太后被顾楠扶着走过来,泛红的眼圈带着浓郁的哀伤。 “药碗不是他摔碎的,是我不小心打碎的。” 太上皇气的直哼哼,用脚尖踢了踢萧彦。 “快,立刻马上向我道歉,动不动就冤枉我,你还是不是我亲弟弟?” 萧彦呵呵,“这也不能怪我,只怪皇兄你平时为了躲避吃药,总用这一招,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混账小子。”太上皇气得又想拍桌子了。 萧彦却转头看向秦太后。 “刚才皇兄是不是气你了?皇嫂你尽管说,弟弟为你做主。” 秦太后叹了口气,摇摇头。 “我听张院判说了大寒药物的事,害怕当年我的悲剧在楠楠身上重演,便想找太上皇仔细复盘一下我当年小产的事。 谁知一进门发现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我便猜到了他熬夜,又急又气,便同他争了几句,不小心打碎了药碗。 ”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萧彦眉头微蹙,“皇嫂就为这个被气哭的?” 秦太后摇头。 顾楠扶着她坐下,紧紧握着她的手,轻声道:“如果我没猜错,皇嫂伤心哭泣,是因为想起没有保住的那几个孩子吧? ” 秦太后手轻轻一颤,神色更加哀伤。 “还是楠楠更懂我的心思,没错,听说楠楠接触了大寒药物,差点危及胎儿,一下子便勾起了我过去的回忆。 五个孩子啊,那是活生生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五块肉啊,他们在我的肚子里真实存在过。 他们和我分享过同样的心跳,同样的食物,我感受过他们的有力跳动。 可是我却没有能力保住他们,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睁眼看到这个世界就......” 秦太后哽咽到泣不成声。 顾楠紧紧握着她的手,忍不住心有戚戚焉。 前世她也曾亲身体会过没有保住孩子的痛苦,知道那种切肤之痛根本没办法用言语形容。 可是皇嫂整整经历了五次失去,每一次都痛不欲生。 得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熬过来啊。 提起失去的孩子,太上皇神色也十分凝重,用脚踢了踢萧彦。 “你们查到了什么?” 萧彦叹了口气,“本以为怀疑和谢家有关,楠楠去谢家赴宴也是为了调查此事。 但调查下来发现不是,和当年皇嫂小产一样,没有任何线索。” 秦太后激动地抬头,“有没有查太皇太后那边? ” 顾楠微顿,原来秦太后也与她一样,都怀疑过太皇太后。 “查过了,并没有任何可疑线索指向她,目前一无所获。” 秦太后眉头紧锁。 顾楠接着说:“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想不明白,假如真的是太皇太后害我们,她的真正动机又是什么呢? 不让皇嫂生下孩子,可是皇嫂生下了陛下,不让我生下孩子,又是为了什么呢?” 萧彦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皇兄身体不好,我摄政,假如我没有子嗣,陛下又遭遇不测的话呢?” 顾楠倒吸一口凉气。 “你是说太皇太后想扶持别人.....” 顿了顿,她仍然觉得不解。 太皇太后是先帝的嫡皇后,她生了一儿一女,女儿是现在的福惠大长公主,儿子是大皇子,当年被封楚王。 十五年前,楚王被发现暗中用巫蛊之术诅咒先帝,先帝震怒,先是下旨将楚王府所有人全部流放。 尚未到流放地,又更改圣旨,将楚王府众人全部就地绞杀。 那时顾楠还在晋州,这些事都是来京城之后听说的。 “先帝留下的子嗣,除了太上皇与王爷,就只剩下宣王了,难道太皇太后想扶持的是宣王?” 顾楠看向萧彦,小声问:“不管是宣王,还是你们,对她这个嫡母来说,应该没什么区别吧? 如果真的与她有关,她这么折腾的目的到底是为什么呢? 会不会是我们怀疑错了,这件事与她并没有关系?” 萧彦眉头微蹙。 沉默许久的太上皇忽然翻开桌子上的一本书,将书上的内容指给萧彦来看。 “也不一定,你们来看看这个,或许能发现什么。” 第292章 朋友 那是一本记录前朝皇帝起居注的书。 在左侧夹缝中写了一行小字,如果不是用笔圈出来,恐怕很难被人发现。 二十五年十一月初六,帝命太子收拾国库细软,藏于太行山中,以备后患。 萧彦道:“皇兄是说前朝皇帝留下来的宝藏不是一句谣言,很可能就在太行山中?” 太上皇点头。 “确实不是一句谣言,当年外祖家的人曾经找到过藏宝图,并且给了母妃。” 萧彦与顾楠十分震惊。 尤其是萧彦,震惊之余眉头紧锁。 “给了母.....她不会想自己暗中带人去找宝藏吧?外祖一家当年被抄家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有关?” 太上皇叹了口气。 “外祖一家被抄其中内情太过复杂,并不仅仅是因为藏宝图一事,当时我们远在晋州,并不知道其中内情。 但在母妃去世之前,曾给我写过一封信,曾提过一句待她找到宝藏,父皇定会对她宠爱如初。 我当时只道母妃神智不清,现在看来或许母妃说的是真的,她当年真的得到了藏宝图。 或许她第一次前往晋州,便是去寻找前朝宝藏的,只是后来外祖家被抄,母妃去世,那张藏宝图也没了任何消息。” “太行山,晋州.....雁门关!” 萧彦眸光微动,打开自己刚才收起来的舆图。 在舆图上找到了两处位置,一处是雁门关,一处是太行山。 越看目光越是凝重。 太上皇问:“你想到了什么?” 萧彦道:“从皇陵回来,臣弟便派人去山西调查文昌侯的行踪,直到昨日派出去的人才回来。 他们查到文昌侯这三年确实是生活在忻州,他新娶的平妻是忻州城一位员外家的独女,姓杜。 杜家做的是粮油生意,他娶了杜氏之后就接手杜家的生意,这几年来他每个月都要来往晋州一趟,说是去进货。” 太上皇用笔将忻州,晋州以及太行山圈画出来。 “你们看,晋州城外便是太行山,阿彦,你是怀疑......” 萧彦道:“原本我并没有怀疑什么,派去的暗卫回来报告说文昌侯每次去晋州,都要在晋州住十天半个月才会回去。 然后过不了多久,又会再次去晋州,我本来还疑惑,一个粮油生意,即便是去晋州补货,也不需要补十天半月。” 顿了顿,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神色凝重。 “如果他并没有失去记忆,而是借着生意之名,在太行山附近暗中排查宝藏的位置呢?” 太上皇倒吸一口冷气。 “你这个猜测很大胆,但细想之下又不是没有可能。”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 旁边的秦太后和顾楠都被这一番话惊到了。 许久,太上皇合上舆图,轻叹。 “看来阿彦你要亲自去一趟晋州了。” 萧彦点头,“这事我来安排,皇兄就别操心了。” 这时,内侍端了两碗药进来。 太上皇一见,脸顿时挤成了苦瓜一般。 “混账小子,你还真的让我喝一碗,砸一碗啊?” 萧彦轻哼,“不是为了让您高兴嘛。” 太上皇气得牙痒痒。 内侍端起另外一碗药,笑嘻嘻地道:“这是摄政王特地吩咐给太后娘娘熬的下火安神的汤药,不是真让太上皇砸的。” 太上皇忍不住伸脚踢向萧彦。 萧彦利落地抬脚转了个方向,避开了太上皇踢过来的脚,轻嗤。 “想踢中我,再多喝几年的药吧。” “混蛋,你有本事别转,我保证不踢死你。” 太上皇气得牙痒痒。 秦太后喝了自己那碗药,笑着拉起顾楠。 “别理这幼稚的兄弟俩,饿坏了吧?咱们先去吃饭。” 妯娌俩手拉着手进了内室。 经过兄弟俩一番插科打诨,秦太后的心情平静不少。 “别看阿彦在外面多霸道多骄傲,只要到了他皇兄面前,还是跟个小孩子一样。” 顾楠轻笑。 在太上皇和秦太后跟前的萧彦,确实与平日里的萧彦不同。 “也是皇兄皇嫂真心疼王爷,王爷也真心在乎你们,所以在皇兄皇嫂面前才会像个小孩子。” 秦太后点头,“是啊,人就是这样,在自己在乎的人面前才会格外放松,不管是朋友,还是亲人。” 说到这里,她握着筷子的手忽然顿了顿。 “啊,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母妃和安郡王妃一见如故,是很好的朋友。 母妃第一次离开皇宫去晋州时,还曾遭遇过流寇,那时安郡王妃也在场。 如果按照太上皇的推测,母妃当时不是去找他,而是去找宝藏的,那么同行的安郡王妃或许能知道些什么。” 顾楠心头微动。 “也就是说如果去问安郡王妃,或许能进一步查证前朝宝藏的事?” 秦太后点头。 ------ 从上阳宫离开,顾楠将安郡王妃可能知道前朝宝藏的事告知了萧彦。 “我准备明日备份礼物去看看安郡王妃,顺便试试她的口风。” 萧彦沉默片刻,点头,“也好,安郡王妃这些日子都住在崇扬的小院,你直接去那里便好。” 翌日,顾楠轻车简从来了叶宅。 安郡王妃知道她来了,一路让丫鬟扶着迎了出来。 紧紧握着顾楠的手,眉梢眼角都是止不住的笑意。 “难得有人来看我,能陪我说说话,王妃有心了。” 顾楠拿出家里厨子新做的点心,拿了一块放在安郡王妃手里。 “今日有空,快要过年了,我想着来看看王妃,这是家里厨子新做的白玉芙蓉糕。 还热着呢,王妃趁热尝尝。” 安郡王妃吃了一小块白玉芙蓉糕,“哎呦,这白玉芙蓉糕做得香甜软糯还不粘牙,里面的黄米和面的比例刚刚好呢。 别小看这一块小小的糕点,黄米若是放多了呢,就会发粘,面放多了又会硬,做起来并不容易呢。” 顾楠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显然是精通此道的。 “看来您很会做这道点心呢。” 安郡王妃忍不住笑了,“我小时候自己爱吃,便追着家里的厨子学了大半个月才学会。 后来嫁到京城,也是靠着这白玉芙蓉糕,让我在京城交到了我的第一个好朋友。 可惜崇扬不爱吃甜,倒是南烟从生下来就爱吃甜的,可惜南烟不满一岁又丢了......” 说起往事,安郡王妃神情惘然。 顾楠探身过去,轻轻握住她的手,仿佛不经意间笑着追问。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郡王妃交的好朋友便是我的亲婆婆,先帝的苏贵妃吧?” 安郡王妃点头,“没错,正是她。” 顾楠好奇地问:“郡王妃能和我说说我婆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吗?我很好奇呢。” 话音一落,她明显地感觉到安郡王妃的手微微颤了下。 第293章对不起 安郡王妃顿了顿,才问道:“王妃怎么突然想起问起她来了?” 顾楠对此早已经想好了应对之词。 “我家王爷从来不在我面前提及婆婆,上次皇陵祭祀的时候,我想着既然都去了皇陵,主动提议想去祭拜一下婆婆。 谁知道王爷竟然直接就翻了脸,拂袖离开了,为此我心中很是忐忑,所以才想着多了解一些婆婆的事,免得在王爷面前说错话。” 她拉着安郡王妃的手,轻声道:“皇嫂她嫁给太上皇后就离开京城去了晋州,说起来她与婆婆也不熟。 我想来想去,只能来问问您了,还请郡王妃能帮我这个忙。” 安郡王妃心中本就对顾楠有亲近之意,眼下见她温言软语相求,便也不再推脱。 “你想知道些什么啊?” “我对婆婆一点都不了解,您就随便说说,说到哪儿我听到哪儿呗。” 安郡王妃笑了笑,“那就从我和她的相识开始说吧,苏暖这个人啊...... 她虽然出身在太傅之家,自幼被父兄娇惯宠溺着长大,但却一点不骄纵。 相反她性格单纯可爱,阳光明媚,还带着一点点执拗,我第一次遇见她是在安郡王府的宴会上。 那是我第一次以郡王妃的身份出席宴会,在京城人生地不熟,又在宴会上出了点差错,我难受地躲在花园凉亭哭泣。 这时突然一位姑娘从花丛中跳出来,她头上戴着一朵开得正盛的牡丹,手里还拿着一朵牡丹。 看到我哭得伤心,苏暖好奇地走过来,将手里的牡丹送给我,说:好花赠美人,长得好看的人连哭起来都是那么好看。” 安郡王妃说起往事,忍不住笑出了声,语气多了一抹怀念,整个人彻底陷入回忆。 苏暖那句话一下子就把她逗笑了,她忍不住说起自己刚才犯了错,把客人的位置安排错了,叫错了人家的名字。 苏暖嗐了一声,“嗐,我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叫错名字而已,你和她们又不熟,叫错了很正常啊。” 安郡王妃还是很难受,“明明我做了好几日的功课,谁知话到了嘴边,莫名一秃噜,还是叫错了。” 安郡王妃越说越伤心,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了。 苏暖在旁边静静坐了一会儿,突然道:“唉,你叫什么名字啊?” “嗯?我叫叶灵。” “哦,叶丹啊。” 安郡王妃愣了下,下意识纠正,“我叫叶灵。” “咦,是吗?不好意思,我听错了,还以为你叫叶丹呢。” 苏暖两手一摊,笑嘻嘻地说:“你看,叫错名字不就是小事嘛,道个歉不就圆回来了。 你啊,不要想着被叫错名字的人会怎么看你,你叫错了是事实,也已经真诚道了歉,改正过来了。 至于其他人怎么想怎么看,你左右不了,也不是你应该思考的事。 你应该这么想,我第一次主持宴会没出大错便是成功,我可真是厉害啊。” 安郡王妃一脸错愕,“还...还能这么想吗?” “当然。”苏暖笑嘻嘻指着自己,“我就经常这么想啊。” 说着,她拿起桌上的白玉芙蓉糕吃了一口,忍不住双眼一亮。 “哇,这糕点可真好吃,你也尝尝。” “这是白玉芙蓉糕,是我亲手做的。” “哇,你还会做这么好吃的糕点,你可真是厉害啊。” 苏暖笑嘻嘻地向她竖起大拇指,说了一连串夸赞她的话。 随后又塞了一块白玉芙蓉糕在她手里,“你也吃一块,嘴里甜了,心里也就甜了。” 安郡王妃吃了白玉芙蓉糕,又听她天花乱坠夸了自己一通,顿时将刚才的额哀伤望到了脑后。 “我记得你,你是苏太傅家的姑娘苏暖。” 苏暖笑着点头,红着脸同她小声道:“嗯,不瞒你说,我和陛下自幼定了亲,再过几日,他就要接我进宫做皇后啦。 说起来咱们以后还算是妯娌呢。” 回忆到这里,安郡王妃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她满心欢喜,最后等到的却只是册封贵妃的圣旨,我还记得圣旨下达那天,她把自己关在屋里哭了好久。 后来还是肿着一双眼开了房门,对苏太傅说她喜欢陛下,即便是做贵妃,她还是要进宫。” 顾楠上次从秦太后嘴里已经听到过先帝与苏贵妃之间的往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先帝喜欢她吗?” 安郡王妃顿了顿,眉梢眼角忍不住带出两分薄怒。 “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也只有苏暖那个傻姑娘,总以为自己怀着一个真挚的心,便能捂热一颗冷硬的帝王心。 即便后被冷落,她也还是一门心思念着当初的情感,相方设法讨那个男人欢心,为了她,甚至不惜出宫去找藏......” 安郡王妃意识到自己说得有些多了,急急止住了话头。 顾楠目光微闪,顺着她的话接着往下问。 “出宫?记得您上次和我提过,您曾经去过晋州去追一位好朋友,南烟县主也是那时候生的的。 您说的那位朋友便是我婆婆吧?” 安郡王妃点头。 顾楠道:“我听太上皇说婆婆当年曾经无意间得到一份藏宝图,还曾经出宫去寻找过。 您去追她,便是陪她一起去找宝藏了吗?” 安郡王妃脸色微变,抬手去摸桌子上的茶盏,却不小心推翻了茶壶。 茶水流了一桌子。 安郡王妃略带无措地站起来,“你看我笨手笨脚的,不小心打翻了酒壶。” 说着叫丫鬟进来收拾,重新换了一壶茶水。 “我们刚才说到这里啊?”安郡王妃哦了一声,“想起来了,说到藏宝图的事。 唉,你可别听那些道听途说的谣言,哪里有藏宝图的事,捕风捉影罢了。 苏暖当时与先帝置气,偷偷跑出宫,我担心她,所以追了上去,还好后来有惊无险回宫了。” 顾楠盯着她面色如常的脸,笑了笑。 “原来竟然是这样,看来传言果真不可信。” 又陪着安郡王妃聊了会别的,顾楠才起身告辞。 她走后,安郡王妃摸索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捧在手里没有喝,喃喃说了句:“对不起。” 摄政王妃不会无缘无故上门来问前朝宝藏的事。 会不会是太上皇,又或者是摄政王让她来问的呢? 当年苏暖将藏宝图烧了,前朝宝藏唯一的线索就是南烟身上的蝴蝶印记。 南烟,对,她一定要保护好南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身上的蝴蝶印记与前朝宝藏有关。 纵然她心中对顾楠十分有好感,但她更应该保护的是南烟。 南烟才是她的亲生女儿。 她已经失去了南烟一次,绝对不能让南烟再面临第二次危险。 所以她只能对顾楠撒谎了。 第294章不可以 这时,孟云裳从外面走进来,一脸疑惑。 “我刚才看到顾楠的马车从门口离开,母亲,她来做什么?” 安郡王妃一把抓住她的手,神情紧张地问:“近期有没有人问起你肩膀上的蝴蝶印记?” 孟云裳愣了下。 安郡王妃接着追问:“上次你说谢世子想让你补齐蝴蝶印记,你没去补吧?” 孟云裳眸光微闪,下意识抬手摸了摸右肩。 肩膀上的蝴蝶刺青昨日掉了痂,如今已经是一只完整的美丽的蝴蝶。 想起安郡王妃的叮嘱,她没敢说实话。 “没有,母亲都交代不用去补了,女儿又怕疼,便没去补。” 安郡王妃明显松了口气,“没补就好,没补就好啊。” 顿了顿,又忍不住叮嘱孟云裳。 “南烟你记住,不管是谁,想查看你肩头的蝴蝶印记,都不可以随便给别人看,知道吗?” 孟云裳心中的狐疑越来越大。 这段时间谢恒总是催促她补全蝴蝶印记,母亲却一味劝阻她,不让她去补。 她拉着安郡王妃追问,“母亲,这蝴蝶印记是不是与什么重要的事有关? 你们最近怎么总提起这件事啊。” 安郡王妃敏锐地捕捉到了不对劲。 “你们?除了我,还有谁提蝴蝶印记?” “谢恒啊。” 安郡王妃脸色微变,“他除了说让你补齐蝴蝶印记,有没有再提过别的?” “别的?比如说?” “比如拓印蝴蝶印记啊,或者说是把蝴蝶的样子画下来?” 孟云裳神色一僵。 昨天夜里,谢恒突然说要和她一同洗澡。 洗到一半的时候,谢恒说起她从未看到过肩膀上的蝴蝶印记,实在太过可惜。 便拿陶泥土将蝴蝶的样子印下来给她看。 还笑着说:“过几日再等陶泥土的模子干了,他就照着再画一幅画挂起来,这样你随时都能看到自己身上的印记了。” 当时她躺在谢恒怀里,只觉得无比甜蜜。 现在想想却觉得十分古怪。 “母亲,你和我说实话,这蝴蝶印记是不是和什么重要的事相关?你别瞒着女儿啊。 若是女儿不知道事情,万一被人骗了或者被人害了,可怎么办啊?” 她拉着安郡王妃急切地追问。 安郡王妃哪里忍心欺瞒她,当下就将前朝宝藏的事,以及蝴蝶印记是怎么落下的全都说了一遍。 “......要打开前朝宝藏,必须得做出蝴蝶令,你肩膀上的蝴蝶印记是唯一的钥匙。 所以你一定要万分小心,千万不可以被有心人利用了,包括你父亲,知道吗? 咦,你怎么啦?南烟,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安郡王妃拉着孟云裳仔细叮咛,突然察觉到孟云裳的手一片冰凉,不由变了神色。 她眼睛看不到,自然也不知道此刻的孟云裳脸色大变。 前朝宝藏,蝴蝶令? 这个消息震惊的孟云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第一反应便是想起谢恒这些日子对她的态度。 成亲的时候本来冷冷淡淡,洞房花烛都没碰她一下,后来从皇陵回来那日,突然间对她柔情似水起来。 那夜两人颠鸾倒凤,她满心欢喜,事后谢恒哄着她补齐蝴蝶印记,还说了在安郡王府听说的闲话。 是了,那日谢恒是奉父亲安郡王的命令从皇陵回来的。 所以,真正想让她补齐蝴蝶印记的是安郡王? 谢恒也知道了前朝宝藏的事,他昨夜拓下蝴蝶形状也是想做开启前朝宝藏的令牌? 想通这一切的孟云裳突然间通体生寒,脸色苍白。 她甚至顾不得难过于谢恒对她的虚情假意,更多的是惊恐。 她根本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肩膀上的蝴蝶印记也是假的。 那么用拓下来的蝴蝶印记做出来的令牌肯定打不开前朝的宝藏。 只要谢恒和安郡王一试令牌,打不开宝藏,岂不是就知道了她是假的南烟县主? 恐怕到时她连文昌侯府的世子夫人都做不成。 不,不可以。 她已经尝过了成为县主,享受荣华的滋味,绝对不可以被拆穿。 孟云裳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拳头死死攥着,告诫自己不要慌,要冷静下来。 知道她真实身份的只有她那个父亲孟庆祥,就连继母和弟弟孟成栋都不知道。 孟庆祥如今已经痴傻,不会拆穿她。 只需要阻止谢恒去做蝴蝶令,她的身份就不会暴露。 孟云裳倏然站起来,急匆匆朝外走去。 “哎,南烟你怎么了?你去哪里?” 安郡王妃急切地伸手去摸孟云裳,却什么也没摸到。 孟云裳急着回家,根本没空应她。 急匆匆回到文昌侯府,吩咐身边的丫鬟,“去看看世子在哪里?” 丫鬟很快回禀,“世子去礼部当值了,还没从衙门回来。” 孟云裳松了口气,吩咐丫鬟引开谢恒书房的小厮,悄悄进了书房。 果然在书房里找到了昨天夜里谢恒拿的那块陶泥,正在窗口的桌案上晾干。 她伸手摸了摸,经过一晚上,陶泥已经干了一大半,再过半日就能完全干了。 下意识举起陶泥就要摔碎,要摔出去一瞬间,她突然又停下来。 用力将陶泥掰出一条大大的裂缝,看起来就像是晾干过程中自然裂开一般。 重新将陶泥放回桌案上,她悄无声息离开了。 谢恒一直忙到傍晚才回来,先去看了看中风的母亲,然后被文昌侯叫了去。 “陶泥干了吗?要快点拿出去做蝴蝶令了。” “算算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儿子这就回书房去拿。” 谢恒回到书房,看到桌子上计划全离开的陶泥模子,不由脸色微变。 叫了小厮进来询问:“下午可有人进过我的书房?” 小厮摇头,“没有人来过。” 谢恒便以为是陶泥在晾干的时候自己裂开了,皱着眉又找了两块印泥,决定多拓印两个下来以防再次干裂。 他带着陶泥回了卧房,一进门就看到孟云裳坐在床边低声啜泣。 谢恒将印泥收进怀里,上前去哄孟云裳。 “好好的谁惹你了?怎么独自一个人哭?” 孟云裳一脸气恼地瞪着他。 “还不是怪你,我就说肩膀上的刺青刚掉了痂,还没好透,昨夜你非得拿陶泥来拓印。 你自己看看我的肩膀。” 她褪下一边衣裳,露出右边的肩头。 谢恒不由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 第295章小哥哥 只见原本细腻光滑的肩头如今又红又肿,还起了许多米粒大小的小疙瘩。 有些地方还被挠破了,泛着鲜红的血痕,看起来十分吓人。 孟云裳用帕子捂着脸低声啜泣。 “定是昨日你拿回来的陶泥不干净,我今儿上午便觉得又疼又痒,难受得厉害。 后来就开始起了很多小疙瘩,找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我怀着身孕,身子敏感,定然是陶泥引发了过敏。 都怪你,好好的非要拓印它做什么?” 孟云裳一边哭一边埋怨谢恒。 谢恒上前帮她将衣衫拢起,脸色却有些难看。 “原来也没听说你对陶泥过敏啊,怎么突然就过敏了呢?” 孟云裳摇头。 “我怎么知道?原来也没有用陶泥往肩膀上印过啊?” 谢恒眉头紧紧皱成了川字。 父亲那边还等着用拓印下来的蝴蝶印记去打造新的令牌,如今云裳肩头肿了,他还怎么拓印? 心急之下,言语忍不住带出两分不耐烦。 “你这皮肤也太娇嫩了,大夫就没说什么时候能好?” 孟云裳一脸委屈。 “大夫给开了些药膏,让涂抹几日看看,具体什么时候能好,大夫也说不准。 你们男人不都喜欢女人皮肤娇嫩吗?怎么我皮肤娇嫩,你看起来还生气了呢?” 她故作一脸狐疑地看着谢恒。 “恒郎,你最近对我身上的蝴蝶印记怎么这般关心,又是补全,又是拓印的? 你到底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 谢恒目光微闪,连忙调整神色,揽着她的肩膀轻笑。 “难怪人家都说怀孕的女人最多心,我能有什么事瞒着你?不过就是心疼你受罪罢了。” “真的?” “当然,早知道你会过敏,我便不拿陶泥拓印了。” 谢恒信誓旦旦地说。 “我就知道恒郎最心疼我了。” 孟云裳一脸娇柔地靠进他怀里,低垂的眉眼下,却有着明显的担忧。 过敏总有好的那一日,这一招只能拖得了谢恒一时,拖不了太长时间。 必须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谢恒轻轻拍着孟云裳的肩膀,心里却在琢磨着明日进宫去找太医,要点上好的药膏来。 必须尽快治好孟云裳的过敏之症。 夫妻俩同床异梦,各怀鬼胎,脸上却都挂着温柔如水的笑意。 ------ 傍晚,萧彦从宫里回来,顾楠说了自己从安郡王妃那里探听到的情况。 “我提到前朝宝藏的时候,安郡王妃虽然否认了,但她的神情有些慌张,还失手打翻了桌上的茶壶。” 萧彦道:“所以你怀疑安郡王妃没说实话?” 顾楠揉着额头,一脸不解。 “我感觉应该是这样,但我又不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她想隐瞒什么呢?” 苏贵妃已经去世,藏宝图下落不明,她想不通安郡王妃隐瞒的动机是什么。 “除非她知道藏宝图的下落或者是有关宝藏的其他秘密。” 萧彦沉思片刻,道:“不管是什么,看来晋州我是必须要去一趟了。 对了,你清河县主的府邸已经建好了,咱们一起去清河看看?” 顾楠眸光一亮,“真的?这么快吗?” 萧彦点头,“冬日不宜新建房屋,所以我安排工部的人在清河遍寻修建较好的园子或者府邸。 工部那帮老油子门路多,还真让他们找到了一处园子,说是前朝的公主园子,保存得很完整。 工部又安排人重新修葺一番,如今已经焕然一新,正好咱们去住几日,就在清河过年了,怎么样?” 在清河过年? 顾楠略一沉吟,便反应过来。 “王爷是想借着在清河过年的时机,悄悄去一趟晋州,免得打草惊蛇?” 萧彦颔首,黝黑的目光中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王妃果然聪慧,一眼便看穿了我的打算,看来以后我很难隐瞒王妃什么事了。” 顾楠轻哼。 “也不知道是谁,昨日还骂我是小傻瓜呢。” 别以为她不记仇。 萧彦一脸无辜,“有吗?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敢骂本王的王妃?” 顾楠...... 论脸皮厚,还得是你。 临近年关,朝廷第二日便封了印,进入放假状态。 顾楠收拾了行装,带上如玉和如眉,萧彦带着平安,夫妻二人轻车简从离开了京城。 到了郊外,一身白袍,手提红缨枪的沈铮带着一队护卫在路边等着。 看到他们过来,沈铮一挥手,护卫整齐划一地跟在了马车后面。 走出没多远,忽然萧彦掀开车帘,对着车外吩咐:“停。” 沈铮长枪一横,立刻进入警戒状态。 萧彦仔细听了片刻,对沈铮摆摆手,“来的是一人一骑,无需太过紧张。” 沈铮侧耳听了下,神情也微微放松了两分。 顾楠探出头往外看去,官道上一片寂寥,什么也没有。 她好奇地看着萧彦,“后面来人了吗?王爷怎么会知道来的是一人一骑?” 萧彦微笑,“听马蹄声是在军营里训练的基本科目,我八岁的时候在晋州卫大营里就学会了。” “八岁?”顾楠惊呼,“王爷八岁就进了军营训练了?” 她想起秦太后说萧彦四岁多的时候被接到晋州时的情形,心头不由漫起丝丝缕缕的心疼。 忍不住道:“那么小就进军营训练,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吧?” 萧彦勾唇,“习惯就好了。” “你在晋州有皇兄皇嫂照顾,为什么要小小年纪就入军营训练?是皇兄的意思?” “不是,是我自己坚持要去的。” 顾楠不理解,“为什么?” 萧彦深深看着她,声音忽然低沉下来。 “为了找一个人,一个.......没良心的,不告而别的小家伙。” 找人? 顾楠好奇地问:“王爷想找什么人?后来找到了吗?” 萧彦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幽深,又带着说不出来的古怪。 片刻,不答反问:“顾楠,你小时候在晋州的事情,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顾楠眨了眨眼,“我记得呀,我还记得我家住的地方距离汾河很近,小时候父亲经常会带我去汾河抓鱼。 可惜哥哥有心疾,不能下水,只能在汾河边上一脸羡慕地看着我。” 萧彦忍不住追问,“你就不记得在汾河边上遇到过什么人?比如孤独的小哥哥?” “孤独的小哥哥?” 顾楠拧眉想了半天,然后摇摇头。 “汾河边上那么多人,我记得我遇到过打鱼的老爷爷,卖花的老奶奶,还有带着孩子出来晒鱼的大伯大婶,小哥哥也遇到过好多个啊.....” 记得那么多,就是不记得他了? 小没良心的。 萧彦看着顾楠红唇一张一合,脸一点点黑了下来。 真想堵住这张无情的小嘴儿,再也不想让她吐出令他扎心的话。 他这么想着,手仿佛有意识般捏住了顾楠的下巴。 此时马车后方,一匹马远远朝这边疾驰而来。 一人一骑! 第296章冒失 马上的人一身红衣劲装,前面背着一个黑色的包袱,包袱随着马儿奔跑不断上下起伏。 远远就挥舞着一条手臂,“爱哭......” 沈铮在对方喊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脸色微变。 “驾!” 策马飞奔迎了上去,总算赶在戚静静喊出“爱哭鬼”三个字之前,飞奔到她身前。 皱眉瞪着她,“你来做什么?” 戚静静头发高高束起,一袭男子红衣打扮,既飒爽又利落。 她拍拍身上的黑色包袱,笑嘻嘻地说:“我听卫国公老夫人说你要出趟远门,是不是盯着哪个卫所换防啊? 沈铮,你带我一个呗,我再不出去,就快要憋死在这京城了?” 她双手合十,可怜巴巴地看着沈铮。 沈铮冷眼旁观,不为所动。 “少来,以你的性格憋死谁也不会憋死你戚大姑娘,再说我这一趟是去办正事,带你一个姑娘家算怎么回事?” 戚静静豪情万丈地拍着胸脯。 “那你就把我当男人好了,你看我穿的都是男子的衣裳,你对外就说我是你兄弟啊。” 沈铮脸一黑,“谁要做你兄弟?” 戚静静眼睛顿时瞪得溜圆。 “爱哭鬼,我肯当你兄弟是我比较吃亏好不好?” “戚静静!” 戚静静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听着呢,叫大么大声干什么?” 说罢眯着眼看向前方的马车,然后打量着沈铮,露出一抹奸诈的微笑。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沈铮被她诡异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顿时满脸警惕。 戚静静握起拳头重重捶了沈铮胸口一下,冲他挤了挤眼睛。 “你小子行啊,我说怎么不肯让我跟着,原来是另外带了佳人。” 沈铮皱眉,“你在胡说什么?” 戚静静用下巴点了点前面的马车,冷笑。 “你可别和我说前面的马车里没有人?” 她摇头轻啧,抬手拍了拍沈铮的肩膀。 “我倒要看看能让你小子出去公干也要带着的女人是什么天仙,放心吧。 我会在老夫人面前为你保密的,谁让我是你姐姐呢。” 说罢,一勒缰绳,急速奔向马车。 沈铮暗道一声糟糕,连忙追了上去。 却终究慢了一步,等他追到马车前的时候,戚静静已经先一步下马冲向马车。 “戚静静你.....” 话音一落,戚静静已经跳上马车,一把推开了车门。 “让我看看是哪家的漂亮小姐姐.....啊.....” 只撇了一眼马车内的情形,一只黑色的靴子朝着她的脸直接踹过来。 这要是踹脸上,脸不变形也得肿半天。 戚静静迅速往后仰头,急速后退,狼狈地跌出车外,以一种头上脚下的姿态从车上滚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又急又快,她想要调整自己的姿势都来不及。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脸距离大地越来越近。 完蛋了。 她吓得闭上眼睛,脑海里甚至自动响起脸着地的啪叽声响。 预料中的疼痛却没降临,一阵风袭来,一只有力的手臂迅速箍住她的腰身,将她往上一带。 脑袋终于脱离跟大地亲密接触的命运,重新支棱起来。 感谢英雄拯救她的脸啊。 戚静静长长吐出一口气,顺势抓住“英雄”的手臂,随着他在空中旋转一圈。 这才看清楚英雄竟然是沈铮。 她瞳孔圆瞪,震惊地看着沈铮的侧脸。 剑一般的浓眉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一捋乌发中,鼻梁高挺,阳光透过树梢落在他脸上,越发显得他的侧脸深刻英俊。 戚静静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她怎么没发现,沈铮这个爱哭包什么时候长得这么好看了呢? “想什么呢?吓傻了?” 头上忽然被人敲了一下,戚静静猛然回神,对上沈铮不悦的眼神。 她有些心虚地揉了下额头,随即又不满地跳起来去打沈铮。 “好你个沈铮,没大没小的,连姐姐我都敢打了?” 手伸出去,却没像小时候那般敲到沈铮的脑袋。 沈铮后退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愣了下,仰头望着沈铮,再一次发现自己竟然只能到沈铮的肩膀了。 “没事长那么高做什么?” “你小声嘀咕什么呢?” 戚静静回神,挣开沈铮的手,朝他做了个鬼脸。 “不告诉你。” 沈铮无奈地摇头,跟在她身后念叨。 “马车里是摄政王与王妃,你冒冒失失闯进去,王爷只给你一脚已经算是便宜你了。” 说到这个,戚静静倏然顿住脚,朝着沈铮勾了勾手指。 沈铮皱眉,“做什么?” 戚静静一把扯住他的手臂,将他拽得弯了腰。 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刚才好像看到王爷压着王妃,在亲王妃呢,嘿嘿。” 她凑得太近,说话吐出的温热气息洒在耳垂上,带着淡淡的香甜之气。 沈铮只觉得热意从耳畔开始蔓延,一路泛到脸上,又泛到脖子上。 再听清她说的话,不由脸更加红了。 “不是吧,爱哭包,你脸红什么?人家是夫妻,亲亲不是很正常嘛。” 戚静静好似发现新大陆一般,一脸好奇地瞪着沈铮。 香甜的气息散去,沈铮若有所失站直身子,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一个姑娘家家的动不动就把亲亲挂嘴上! 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你这冒冒失失的毛病啊,走,跟我去向王爷王妃赔罪。” 戚静静皱了皱鼻子。 “爱哭包,你现在怎么比我爹还能唠叨?” 沈铮脸一黑,“我唠叨?我是为了谁啊?不识好人心。” “好你个沈铮,你敢骂我是狗?你才是狗,还是一只爱哭的小狗。” “你再叫我一声爱哭包试试?” “切,本姑娘是被你吓大的吗?爱哭包.....” 两人拌嘴争吵的声音清晰传进马车里。 顾楠脸上漫起层层红霞,忍不住瞪了萧彦一眼。 “是戚家大姑娘,王爷刚才也太快了,都没看清来人一脚就踢了出去。” 萧彦眉峰微挑,“不然呢?难道要当着她的面亲你?” 顾楠的脸更红了,小声嘀咕,“那.....那不也没亲上吗?” 两人的嘴唇几乎就要碰上的一瞬间,戚静静闯了进来。 “啧,听王妃的意思,似乎有些遗憾呢,要不咱们补上?” 萧彦突然靠近顾楠,含笑看着她。 突如其来的靠近让顾楠心跳如擂鼓,下意识推了他一把。 “不...不用了,我去找戚大姑娘。” 她说着,弯腰钻出马车。 萧彦望着她有些慌乱的背影,笑容微敛,唇边溢出一抹叹息。 第297章骑马 顾楠跳下马车,冷风吹来,脸上热意逐渐散去。 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心头五味杂陈。 有些失落,却又莫名松了口气。 她害怕萧彦会和上次一样,亲了她又突然冷落。 沈铮拖着戚静静过来道歉。 “刚才是静静冒失了,还请王妃恕罪。” 顾楠回神,见戚静静冲她大大方方拱手,行了个男子的揖礼。 “顾姐姐,对不住了,我刚才不是有意的。” 她脸微红,连忙岔开了话题。 “静静你穿这一身衣裳真好看,利落又飒爽。” 戚静静双眼一亮,拍着胸脯道:“真的吗?是不是很有女将军的气势?” 顾楠点头,“嗯。” 沈铮嗤笑,“可拉倒吧,从小就喊着上战场当女将军,十几年过去了,上过战场没?杀过敌人吗?” 戚静静不服气,“那是我爹拦着不让,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本姑娘会成为叱咤战场的女英雄,女将军。” “顾姐姐,你相不相信我能做到?” 她双眼晶亮地看着顾楠。 顾楠重重点头,“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前世戚静静真的上了战场,做了奋勇杀敌的女将军。 戚静静冲沈铮做了个鬼脸,“吁,顾姐姐说我能做到,我就肯定能做到。” 沈铮摇摇头一脸无奈。 “好,你肯定能做到,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 笃,笃,笃。 萧彦敲了敲车门,挑眉看过来。 “再聊下去就日上三竿了,可以出发了吗?” 沈铮拱手,“属下这就去安排。” 戚静静一把抓住他,“你还没说去哪里啊?带上我啊,我也要一起去。” 沈铮无奈蹙眉。 顾楠笑着道:“我在清河县的府邸建好了,王爷陪我过去住几日,沈小将军随行护卫。 你若不嫌弃,就跟我们一起去吧。” “啊,真的吗?”戚静静大喜过望,一脸嫌弃地松开沈铮,摆着手催促他。 “听到没?顾姐姐都说带上我了,愣着干什么啊?快去安排出发了。” 沈铮瞪了她一眼,转身离开。 戚静静抱住顾楠的手臂,笑嘻嘻地说:“顾姐姐肯带我去就是救了我一命啊。 越到年底,我祖母安排的相看就越多,昨天遇到一个奇葩书生,居然上来就指着我骂。 说我站没站相,坐没坐像,还说女孩子就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家相夫教子伺候公婆,像我这样打打杀杀的女孩子,倒贴也没人要。” 顾楠皱眉,“竟然有这种人?” “是啊,我这个暴脾气啊,一怒之下怒过头了,把那个书生腿打断了,嘴打肿了。 祖母气的要关我禁闭呢,我只能偷跑出京避避风头。” 顾楠被她逗得忍俊不禁,“那书生过于迂腐,着实该打。” 戚静静双眼一亮,“我就说顾姐姐不是俗人,一定能理解我,多谢顾姐姐肯收留我。” 顾楠指了指马车,“那咱们一起坐马车?” 戚静静摆手,“不要,未来的女将军怎么能坐马车,当然是要骑马。” 她指了指自己带来的马,“这可是我从雁门关一路骑回来的战马,我爹送的,叫追风,厉害着呢。” “好,那你骑马,我坐马车。” 众人重新起程。 戚静静拍马追上队伍最前头的沈铮。 “我说爱哭包.....” 沈铮咬牙切齿,“沈铮,叫我沈铮。” “好,爱哭包,敢不敢同我赛马?” 戚静静答应得十分痛快,一副我答应了,但我坚决不改口的模样,拍着马一脸挑衅地看着他。 “咱们比赛,我记得前面不远就是槐山,谁先到槐山脚下,谁就赢,敢不敢?” 沈铮双眸微眯,“好,彩头是什么?” 戚静静歪着脑袋想了想,“我若赢了,你就做我一天的小跟班,你若赢了,我就......” 沈铮打断她,“我赢了,你以后不许叫我爱哭包。” “一言为定。” 戚静静一口应下,一勒缰绳,两腿一夹马腹,“驾。” “哎,赖皮,竟然还敢抢跑。” 沈铮愣了下,随即策马追了上去。 宽阔无人的官道上,一棕一黑两匹马几乎齐头并进。 少年白袍银甲,鲜衣怒马,少女红衣飘飘,英姿飒爽。 顾楠趴在车窗上忍不住看出了神。 萧彦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见她如水般的眸子里一片晶亮,眼睛里有羡慕,还有欣赏。 他心中微动,“想不想骑马?” 顾楠倏然转过头来,晶亮的眸子里带着掩饰不住的惊喜。 只是惊喜一瞬间,随即又有些沮丧。 “可是我不会骑,而且我肚子里有孩子,也不能骑马。” 萧彦轻笑,“温嬷嬷说孩子已经四个月了,适当运动是可以的,我带着你骑,咱们让马走得慢一点。” 顾楠有些心动。 “真的可以吗?” “相信我。” 萧彦叫停了马车,吩咐平安将他的坐骑绝影带过来。 然后拉着顾楠下了马车。 绝影是一匹高大的骏马,身上的白色皮毛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鬃毛随风飘扬,威风凛凛。 萧彦利落地飞身上马,一手握住缰绳,俯下身来,另一只手伸向顾楠。 含笑道:“握着我的手,我拉你上来。” 他穿着暗红色锦绣长袍,黑色披风垂落马下,阳光从头顶洒落下来,越发显得他眉目飞扬,面容俊朗。 银鞍白马,公子无双。 顾楠脑海中无端闪过这样一句话,心口忍不住又砰砰乱跳起来。 “发什么呆呢,快上来啊。” 萧彦的催促让她回神,她一只脚踩上马蹬,将手放入萧彦掌心中。 萧彦手上用力,另外一只手揽住她的腰身。 她甚至来不及惊呼,就已经被安置在了马上。 萧彦修长的手臂环着她,一勒缰绳,马儿慢慢悠悠走起来。 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随着马儿的走动开始微微颠簸起伏,她紧张地屏住呼吸,整个人僵硬挺直。 耳畔传来萧彦的低笑,“放轻松,我不会让你摔下去的,相信我。” 马儿走了一段路,顾楠逐渐放松下来。 路两旁不断倒退的树木,扑面而来的风都让她觉得无比新鲜。 “可以快一点吗?” 萧彦胸膛微震,唇间溢出低低的笑声。 “坐好了。” 顾及到她腹中有孩子,他轻轻拍了拍马屁股,马儿轻快地跑起来。 由于惯性,顾楠身子后仰,整个人撞进了萧彦怀里。 他的肩膀厚实而又温暖,让人无端觉得心安,感觉到他轻微呼吸带出来的热气在她的颈间缠绕,她下意识侧了下脸。 却蓦然感受到腰间一紧,萧彦紧紧箍住了她的腰。 声音暗哑低沉,“别乱动。” 第298章来啊,互相伤害啊 由于马儿的颠簸,两人紧紧靠在一起,怀里的人儿又娇又软。 细软的发丝随微风飘扬,像是羽毛小刷子一般轻轻挠着他的脸颊。 痒痒的,酥麻的感觉瞬间从脸上传向全身。 偏偏怀里的人儿还不停扭动着身子,萧彦喉结不自觉上下滚动,眼眸微深。 突然意识到抱着她骑马,似乎是个错误的决定。 至少对他来说,是种带着致命诱惑的折磨。 萧彦苦笑,握着缰绳的手上青筋微凸。 两人身体相贴,身后的男人身体炙热,就连呼吸都是炙热的。 顾楠岂会察觉不到,脸上浮起朵朵红晕,心口砰砰乱跳。 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身后男人呼吸逐渐平稳下来,才小声道:“要不....我还是下去坐马车吧。” “不用。” 萧彦两腿一夹马腹,“再有一盏茶的时间就到槐山脚下了。” 顾楠微微松了口气,耳畔呼啸而过的风让她下意识瑟缩一下。 “冷吗?” 萧彦将自己的披风往前一扯,将她整个人裹得紧紧的,箍在怀里。 顾楠努力将脑袋露出来,摇摇头,“不冷。” 她已经开始适应在马上的颠簸,此刻只觉得新奇,就连空气都是自由清新的。 听着清脆的马蹄声,靠在萧彦的胸膛上,她整个人前所未有地放松下来。 很快就到槐山脚下,远远看到沈铮和戚静静在大树底下等待。 戚静静笑嘻嘻迎上来,“顾姐姐,骑马好玩吧?” “好玩,很新奇。” 顾楠整个人还处于兴奋状态,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众人接着上路,萧彦骑马,戚静静骑累了,钻进马车里找顾楠聊天。 顾楠笑着问她,“你们俩赛马,谁赢了?” 戚静静拍着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笑了。 “当然是我,沈铮太菜了,他从小就打不过我。” “原来你和沈铮竟是青梅竹马啊。” “噫。”戚静静抖了抖肩膀,抖落一身鸡皮疙瘩。 “戚家和沈家是世交,两家又是邻居,我小时候天天跑到卫国公府去玩。 顾姐姐你不知道,沈铮小时候不爱吃饭,又瘦又菜又爱哭,被欺负了还要靠我出马。 后来我娘去世,我爹就把我带到了雁门关,后来才知道沈铮也被他爹带南疆去了。 所以我俩不是青梅竹马,我俩是兄弟,或者说是姐弟也行。” 这话飘入沈铮耳朵里,他眼底不由闪过一抹苦涩。 萧彦与他并驾而行,用下巴点了点他。 “说你菜呢,你赛马还故意让着她?” “王爷怎知我故意让她?” 萧彦嗤笑,“你是本王亲自选中从南疆叫回来的人,自然各方面功夫都考察过。” 沈铮耸耸肩,“我要是赢了她,这一路上也别想安宁。” 他含笑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车,眸中泛起一抹温柔。 萧彦眉峰微挑。 “喜欢戚静静?” 沈铮脸一红,没有否认,眼底却泛起丝丝苦涩。 “她只把我当弟弟。” 他真的讨厌死了弟弟这个称呼,宁愿被她叫爱哭包也不愿意戚静静叫他弟弟。 萧彦:“喜欢就去争取,就去说啊,不争取不说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 沈铮苦笑,“王爷不了解她的性格,我若真说了,只怕以后姐弟都没得做。” 萧彦蹙眉,“你沈小将军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沈铮不乐意了,红缨枪往地上一扎,抬了抬下巴。 “王爷你也喜欢王妃,怎么不去向王妃表白?” 来啊,互相伤害啊。 萧彦双眸微眯,好好好,你小子。 一剑拍了上去,“别拿我和你比,我们俩情况不一样。” 沈铮灵活闪开,“哪里不一样了?至少咱们俩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什么眼神?” “就那种喜欢却又得不到的眼神啊。” 萧彦一琢磨,顿时火冒三丈。 “放屁,她已经是本王的媳妇了,本王有什么得不到的?” 沈铮撇嘴,纵马往前跑了几步站定才敢开口。 “王爷你的眼神暴露了你和我是一样的,别狡辩了,在感情上,王爷和属下一样,都是个怂包。” 萧彦...... 身后的平安不停地猛点头附和。 王爷就是怂嘛,明明都喜欢上了,还不敢承认,不敢亲近。 沈小将军,会说你就多说点。 清河距离京城不远,傍晚时分,一行人到了清河。 顾楠下了马车,看到萧彦束手而立,笑吟吟地朝右点了点脑袋。 “你的新府邸,看看喜不喜欢?” 顾楠抬头望去,见门口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大门上方的牌匾上,两个苍劲有力的大字被晚霞涂上了一层淡金色。 楠园。 平安乐颠颠地跑过来,“王妃,这字是王爷亲手写的呢,好看吧?” 顾楠盯着牌匾看了许久,“嗯,好看。” 萧彦斜睨了平安一眼,冷哼,“就你话多。” 转过身嘴角却高高翘了起来。 一路往里走,只见白墙灰瓦,红色雕花门窗,还有一条小溪蜿蜒在院子里流过,将园子从中间分开,中间有廊桥相连。 小溪两边种满了树,饶是冬日,树叶却是绿的,泛着点点红。 顾楠忍不住顿足。 “这是红叶石楠?” 萧彦点头,“嗯。” 平安又有话说了,“这是王爷特地吩咐工部的人从南方运过来的,红叶石楠四季常青,又暗合了王妃的闺名。 我们王爷一片良苦用心,王妃是不是很感动?” 顾楠看向萧彦。 萧彦以手抵唇,干咳两声,抬腿给了平安一脚。 “就你话多。” 平安揉着屁股跳开,笑嘻嘻地问:“王妃您就说感不感动吧?” 顾楠看着萧彦,一双眸子明亮得犹如天上星辰。 “嗯,感动。” 萧彦嘴角的弧度便再也没下来过,轻声道:“以后每年石楠花开的时候,咱们就过来住一段日子。” 戚静静站在石楠树下,忍不住感慨。 “顾姐姐你真幸福,若是有人肯为我种一院子花,我也会很感动的。” 身后响起沈铮的嗤笑。 戚静静叉腰瞪了过去,“爱哭包,你有意见?” 沈铮翻了个白眼,“可拉倒吧,你是喜欢花的人?你倒是说说你喜欢什么花?” “我喜欢......”戚静静张了张嘴,突然间卡住了。 她啥花也不喜欢啊,女将军就喜欢舞刀弄枪。 沈铮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依我看,为你种花还不如给你打一把剑呢。” “那倒也是。” 戚静静小声嘀咕,随后又反应过来。 “爱哭包,你给我站住,谁让你揉我脑袋的,没大没小的家伙。” 她追着沈铮跑远了。 顾楠望着两人追逐打闹的身影,忍不住摇头失笑。 萧彦道:“那座三层小楼便是主院,走,咱们过去看看。” 两人刚进小楼,还没来得及欣赏里面的摆设,突然间萧彦脸色大变。 “小心。” 第299章配合 萧彦一个箭步冲过来,抱着顾楠就地一滚。 嗖,嗖,嗖嗖嗖! 门外忽然射进来十几支箭,箭箭擦着他们的衣角而过。 顾楠被他紧紧抱在怀里,耳畔只听到羽箭破空而来的风声,以及射进地板中的闷声响。 她心头一紧,没等反应过来,萧彦已经抱着她滚到了博古架后面。 砰。 一声巨响,房门被人从外面踹开。 十几个身穿黑衣,黑巾蒙面的人冲了进来,手里的刀在烛火的映照下闪着令人胆寒的光芒。 “躲在这里别动。”萧彦握了握她的手,转身迎了出去。 刀剑相碰的声音刺耳又尖锐,伴随着桌椅反倒,碗碟摔碎的声音,听得人提心吊胆。 顾楠透过博古架的缝隙往外看去。 见萧彦站在厅中,手里的凌霜剑挥得密不透风,寒光闪过,一个又一个黑衣人倒下来。 硬生生将所有敌人都挡在了博古架前。 门外不停有黑衣人涌进来,个个身手不凡,不顾一切扑向萧彦。 顾楠看得心头发沉。 敌众我寡,萧彦一个人根本敌不过这么多人。 “啊。” 这时旁边传来温嬷嬷的惊叫声。 她探头看去,见一个黑衣人在慌乱中砍到了温嬷嬷的腿。 温嬷嬷倒在地上,腿上鲜血淋漓。 黑衣人又举起手里的刀,恶狠狠砍向温嬷嬷的头。 顾楠心头一紧,抓起博古架上的花瓶朝着黑衣人砸了过去。 黑衣人听到风声,侧身避开花瓶。 顾楠借着这个缓冲手忙脚乱冲出去,一把拉着温嬷嬷又冲回了博古架后面。 靠在架子上剧烈喘息着,“嬷嬷你还好吧?” 温嬷嬷的裙子被砍破了,腿上的伤深可见骨,脸色煞白,却咬牙忍着痛摇头。 “王妃你快走,从后门走,不用管奴婢。” 顾楠手脚都在发软,闻言苦笑。 “咱们这边进来这么多刺客,现在外面只怕更不安全。” 温嬷嬷闻言也反应过来,拖着一条伤腿靠在博古架上。 “是了,如眉,平安和周武都在外面守着,还有沈小将军带的护卫,这个时候一个人都没过来,多半是外面也出事了。” 转头见顾楠脸色苍白,伸手握住顾楠的手,才发觉她手脚冰凉。 心下微叹,王妃自幼受父兄宠爱,顾家又算得上和睦之家,哪里见过这样血雨腥风的场面。 “王妃别怕,外面有王爷守着,奴婢在这里守着你,便是死,奴婢也会挡在您前面。” 顾楠深吸一口气,使劲掐了一把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害怕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外面黑衣人太多了,萧彦身上已经挂了彩,她只有冷静下来才能想到办法。 她紧紧回握了一把温嬷嬷的手,然后松开,神色肃然。 “嬷嬷,你身上都带了什么药?” “药?” 温嬷嬷愣了下,随即抓住腰间挂着的布包,一股脑全倒在地上。 瓶瓶罐罐加纸包,全都倒在地上。 “都在这里了。” 顾楠也来不及问都是什么药效,一把将瓶瓶罐罐都塞在身上,纸包里的药全倒在两只手上。 然后咬紧牙关,直接冲了出去。 两个黑衣人恰好冲破萧彦的阻挡,朝着里边冲了过来。 迎面撞上顾楠。 对方愣了下,随即提刀就要砍。 就是这一瞬间,顾楠扬手将手里的粉末朝着黑衣人脸上洒了过去。 “看我的毒粉。” 白色粉末兜头被洒了一脸粉末,不少进了眼睛,又听到顾楠喊毒粉,吓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只闭眼那一瞬,两人脖子只觉得脖子一凉,下一秒鲜血从脖颈喷涌而出。 两人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砰一声倒在了地上。 鲜血溅在顾楠身上,手上,温热又带着说不出来的腥味。 顾楠第一次距离死亡这么近,亲眼见到杀人的场面。 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两腿发软地往地上倒去。 萧彦长臂一伸,眉眼冷沉地低吼,“你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他的脸上同样溅上了血,衣衫也划破了,上面的血迹滴答着往下落去。 不知是他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顾楠嘴唇颤了颤,忽然觉得心头的害怕淡了两分。 “小心。” 看到黑衣人挥刀看向萧彦后背,她惊呼一声,扬手又将手里的另外一把药粉洒了出去。 黑衣人下意识闭上眼。 萧彦反手一剑,刺入黑衣人胸膛。 顾楠下意识转头避开,却看到四面八方都有黑衣人围上来。 他们手里的刀滴答着血,不断朝他们逼近。 对死亡的害怕在这一刻彻底战胜了心底的恐惧,她摸出身上的瓶瓶罐罐,朝着四面八方全砸了过去。 同时朝萧彦眨了眨眼,大喊:“王爷闭气。” 噼里啪啦。 瓶子摔碎在地上,瓶子里的液体伴随着碎瓷片飞溅。 黑衣人下意识地后退。 说时迟那时快,萧彦足尖一点,高高跃起。 手里长剑划过,黑衣人倒下一排。 顾楠一边后退迂回,一边撒药。 萧彦趁机回击。 两人配合十分默契,不过片刻,屋里的黑衣人就倒下了一大半。 “先把那个女的解决了。” 领头的黑衣人愤怒地提着刀冲顾楠跑过来。 顾楠伸手往腰间一摸,不由心中咯噔一声。 不好,温嬷嬷配的药用完了。 眼见刀要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砰。 萧彦将凌霜剑砸过来,砸掉了黑衣人手上的刀。 与此同时,平安,如眉,周武提着剑冲了进来。 有了三人的加入,剩下的黑衣人很快就被解决了。 地上到处都是尸体,浓郁的血腥味充斥着整栋屋子。 顾楠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这才发觉自己手脚都抖得厉害。 “没事吧?” 萧彦伸手将她扶起来。 顾楠缓缓摇头,猛咽几口唾沫才抖着说出一句话。 “还好,我去看看温嬷嬷。” 她转身朝博古架走去。 萧彦转头问平安。 “外面怎么回事?” 平安的脸色十分难看,“园子里的护卫全都倒下了,应该是被人下了药。 外面很多黑衣人,沈小将军带着护卫正与他们奋战。” 萧彦脸色微沉,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破空的声音。 嗖。 一支冷箭从后窗射进来,又快又准射向顾楠心口处。 距离只在方寸之间。 萧彦看得目眦欲裂,怒吼:“楠楠。” “楠楠。” “王妃小心。” 萧彦的低吼声,其他人的惊呼声让顾楠一僵,想反应已经来不及。 强烈的恐惧瞬间袭击全身,她只能呆呆看着那支箭朝着自己飞奔而来。 第300章勇敢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之时,忽然肩头一沉。 萧彦高大的身影飞奔而至,挡在了她面前。 她瞳孔蓦然放大,眼睁睁看着那支箭射入萧彦肩头。 心仿佛被人狠狠攥了一下,疼得她心口瑟缩一下。 萧彦身子一僵,唇间溢出一声闷哼。 “王爷。” 顾楠伸手扶住萧彦,白着脸看向他后背。 羽箭穿破衣衫扎入后肩,箭头没入肉里,血瞬间洇湿了他玄色的衣衫。 萧彦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冷声吩咐平安。 “立刻去追,我要活口。” 平安嘴上应了一声是,人已经飞了出去。 萧彦身子晃了晃,顾楠急的嗓音发颤,“温嬷嬷,快来看看王爷。” 如眉扶着温嬷嬷从博古架后面出来。 “王妃,温嬷嬷伤太重,晕过去了。” 顾楠愣了下,连忙吩咐周武。 “快,去找张院判。” 他们这次出来,萧彦担心她身体不适,特地带上了张院判。 周武转身跑了出去。 温嬷嬷身上的药刚才都被洒完了,眼下只能等张院判。 萧彦眉头紧锁,脸色有些泛白。 顾楠小心扶他坐下来,轻声问:“疼吗?” 萧彦握着她的手,扯了扯嘴角。 “都是些皮肉伤,不要紧。” 顾楠咬着嘴唇,眼泪缓缓滑落下来。 “骗人,你的脸都白了,肯定很疼,你怎么那么傻,为什么要替我挡箭?” 萧彦抬手想帮她拭去眼泪,却发现自己手上有血,只能改用袖子。 帮她擦去腮边的泪,声音干哑。 “别哭,我说过会护你平安的,怎么能食言。” 他脸色苍白,脸上沾满血污,但一双眸子却亮得惊人。 “你和孩子都没事就好。” 顾楠怔怔看着他,眼泪却掉得更急了。 我会护你平安。 这话萧彦不止一次说过,她也听了不止一次。 可她第一次深刻认识到萧彦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他真的能做到,甚至不惜用命护着她。 除了父母兄长之外,这是第一次,有人愿意不管不顾地挡在她面前,只为护着她。 顾楠心神俱颤,只觉得那支箭射进了萧彦肩头,也射进了她心里。 将她心头包围着的高墙射穿了,逐渐崩塌。 “张院判来了。” 周武气喘吁吁冲进来,将背上同样气喘吁吁的张院判放下来。 顾楠连忙往旁边让了让,“快看看王爷的伤势。” 张院判跪在地上长出一口气,一边从药箱里拿药,一边骂骂咧咧。 “该死的贼人,竟然在水里下蒙汗药,简直阴险至极。” 萧彦倏然转头,“你确定药是下在水里的?” 张院判点头。 “臣可以肯定,咱们进来的时候,护卫和小厮都还好好的。 这会儿一路过来,发现他们几乎都倒下了,他们还没用晚饭,能把他们全部放倒,只能是在水里下了蒙汗药。 王爷先别说话了,臣要准备拔箭了。” 张院判嘴上答着话,手上动作一点没停。 将准备好金疮药洒在白布上,又剪开萧彦肩头的衣裳,不由脸色一变。 “不好,箭上有毒。” 顾楠从张院判的药箱里找了金疮药给如眉,吩咐她为温嬷嬷上药包扎,刚说完就听到张院判说箭上有毒。 当即脸色一白,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来,见萧彦伤口处的血已经变成了乌黑色。 而这么一瞬间,萧彦的嘴唇已经开始发乌。 顾楠急声问:“什么毒?你有没有解药?” 张院判先拿出一颗解毒丸喂萧彦服下,然后将他肩头的衣裳全都撕开。 “得拔出箭来才能确定是什么毒,拔箭会很疼,王爷忍着点。” “少废话,拔吧。” 萧彦抬头见顾楠脸色发白,轻轻扯了扯嘴角,“害怕的话就闭上眼睛,别看。”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担心她害不害怕。 顾楠瞪着他,强忍着不让泪流下来。 吸了吸鼻子,看向张院判,“需要我做什么?” 张院判将一个洒满药粉的白布递过来。 “拔箭的时候,会有血喷涌而出,王妃要快一点将这块布堵在伤口上。” 顿了顿,又道:“王妃若是害怕的话.....” 顾楠抿着嘴角,目光逐渐沉静下来。 “我不害怕,周武,你去院子里警戒,看看还有没有活口,防止有人偷袭。” 周武提着剑出去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另外一只手握紧萧彦的手,柔声道:“你要是疼,就抓紧我的手。” 萧彦目光落在两人紧握的手上,紧了紧,嘴角微勾,喟叹一声。 “我的王妃真勇敢。” 这男人,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玩笑。 顾楠瞪了他一眼,转头对张院判道:“开始吧。” 箭扒出来的一瞬间,萧彦浑身一颤。 乌黑的血喷涌而出,令人触目心惊。 顾楠死死咬着嘴唇,又快又准地将白布摁在了伤口上。 萧彦闷哼一声,大手攥紧了她的手。 顾楠不错眼地盯着他,“你若是疼的厉害就喊出来,或者....你咬住我的手臂。” 她将手臂往上抬,送到萧彦跟前。 萧彦望着面前皓如霜雪一般的手臂,小声咕哝一句。 “哪里舍得?” “你说什么?”顾楠没听清楚他的呢喃。 萧彦扯了扯嘴角,轻笑。 “这么看不起你男人?这点痛算什么?” 顾楠见他额头冷汗淋漓,嘴唇青紫,脸色白得没有血色。 这个男人啊,明明就很痛,却偏偏嘴硬得厉害。 一边用帕子为他擦汗,一边问张院判:“能看出来是什么毒吗?你能解吗?” 张院判拿着箭头仔细端详,眉头紧锁。 “这毒看着与臣平日所见的毒不太一样,臣要先仔细研究一下才能确定。” 顾楠觉得心头一沉。 若是没有解药...... 不,不会的,一定有办法的。 她连忙将这个念头甩开,垂眸却发现萧彦脸色比刚才还白。 一脸急切看向张院判,“解毒药丸真的能压制毒性吗?为什么他的脸比刚才还白?” 张院判摸着萧彦的脉搏,神色凝重。 “此毒甚是霸道,已经浸入血液,至于这解毒丸能不能压制住,臣一时也说不好,还要等药效发挥后才能确定。” 顾楠心神俱颤,脸上血色尽褪。 萧彦扯了扯她的手,声音虚弱漂浮。 “楠楠,立刻叫找沈铮过来,我....我恐怕撑不住了。” 第301章璇玑 顾楠压下眼底的泪意,连忙吩咐周武去找沈铮过来。 张院判道:“臣立刻去研究箭上的毒,有任何紧急情况,王妃立刻打发人去叫我。” 说罢,提着药箱离开了。 院子里,屋里一片狼藉,四处躺着的都是黑衣人的尸体。 顾楠却顾不上这些,一颗心只惦记着萧彦的伤势。 转头见萧彦已经闭上眼睛,气息明显比刚才微弱许多,嘴唇明显比刚才更紫了些。 她心下又慌又急,轻轻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王爷你别睡,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王爷,你睁开眼啊。” 声音哽咽,透露出了她的恐惧。 萧彦却连眼皮动都没动一下。 她颤着手伸到萧彦鼻下,去试探他的鼻息。 手抖得实在太厉害,她竟然感受不到他的呼吸。 “萧彦,萧彦你醒醒,别吓我啊。” “你不是说要护我一辈子吗?你不能现在就丢下我。” 看萧彦依旧一动不动,她隐忍许久的眼泪忍不住大颗大颗掉落下来。 咬牙发狠道:“萧彦,你要是敢丢下我,我就带着你儿子改嫁别的男人,让别的男人.....” “咳咳,你敢!” 萧彦发出两声轻咳,说出的话带着一股狠劲。 顾楠确实又惊又喜,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谁知又掉下来一串。 萧彦脸色苍白,嘴唇青紫,呼吸又轻,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眼下见萧彦重新睁开眼睛,心口微微松了口气,紧紧攥着萧彦的手,低声道:“我说的都是气话,张院判已经在配解药了,你坚持住。” 萧彦掀了掀眼皮,目光缓缓聚焦,盯着顾楠泛红的眼眶,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轻声道:“别哭,我不会有事的。” 顾楠吸了吸鼻子,轻轻点头。 这时,沈铮和戚静静两人一起走进来。 两人脸色都十分难看,沈铮身上衣衫挑破几处,手臂上有一处刀伤。 刀口很深,皮肉外翻,看得人触目惊心。 戚静静扶着沈铮,目光紧紧盯着他手臂上的刀口,神色复杂。 进门看到顾楠旁边放着的金疮药,便道:“顾姐姐,我借用一下。” 顾楠点头。 戚静静拿过金疮药,一把扯住沈铮。 “坐下,先处理伤口。” 沈铮看了她一眼,没有挣扎,任由她上药包扎。 然后才转头对萧彦道:“王爷,属下刚才查看过了,刺客都是璇玑阁的人。 他们身上都有璇玑阁的独特标志北斗四星。” 萧彦眉头微皱,“璇玑阁?” 沈铮点头,“璇玑阁是近几年才崛起的江湖组织,听闻璇玑阁的阁主是女子,最初成立时,打着救助天下贫苦女子的旗号。 不到一年的时间,就网罗了几千人入阁,男子在阁中做护卫和保镖,女子主事。 后来璇玑阁便开始涉猎各种生意,无论是财力还是武力,已经隐隐有江湖第一大帮派的架势。” “很明显他们这次的目的是王爷王妃,他们在水里下毒应该是想等咱们都中招了再动手。 只是我和静静闹着玩,跑到了假山后面,意外发现了隐藏的刺客,他们这才提前动手。” 顾楠心头一阵后怕。 她不敢想象,若不是沈铮和戚静静意外发现了刺客,真等到他们喝了水,全都倒下。 那就真的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她不解地问:“一个有钱又有人的江湖门派,为什么要来刺杀我们?” 沈铮看向萧彦。 萧彦下颌紧绷,眼神锐利又冰冷。 “要么为财,要么......为权。不论是我,还是皇兄,对待江湖组织的政策都算得上宽松。 所以他们为财杀我们的可能性不大。” 那就只剩下了为权。 顾楠心中微动。 “王爷怀疑璇玑阁与朝中人勾连?” 萧彦点头。 “能先我们一步潜入楠园,并且在水里下药后埋伏等待动手,这些人至少得提前半日到达清河。 咱们来清河的行踪并未大肆宣扬,就连沈铮他们,都是在郊外等着的。 能知道我们的行踪,并提前一步部署,你说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沈铮略一沉吟,惊得忽然跳起来。 却意外扯动了伤口,疼得不由吸一口凉气。 “活该。”戚静静没好气地拉他坐下来,上药的动作却轻了许多。 沈铮压低声音道:“王爷的意思是说他们安排刺杀,是为了拖住王爷,不想让王爷暗中去晋州?” 萧彦点头,“想来想去,最大的可能便是这个,当然,若是能趁机取了我的命,那就更好了。” “王爷。” 顾楠双眉微拢,一脸不悦。 “好的灵,坏的不灵。” 萧彦弯了弯唇。 “配出来了,配出来了。” 张院判拿着一张方子,一脸兴奋地冲进来。 顾楠倏然站起来,“配出解药了?” 张院判站住脚,晃着手上的纸,“这是江湖中人用的毒药,主要是用来控制武功高强之人的内力。 当然,若是毒入筋脉,便会毒发身亡,王爷先服用了解毒丸,压制了一部分毒性。 再服用臣配出的解毒汤药,应当能解毒,只是......” 顾楠忙问:“只是什么?” 张院判:“臣配置的解毒汤药见效较慢,需要连日服用至少半个月,方才能解毒。” 顾楠松了口气,“能解毒就好,劳烦张院判赶紧下去熬药。” 张院判正要离开。 萧彦叫住了张院判,“我记得你会用银针改变脉象?” 张院判点点头,一脸不解。 “王爷要改变脉象?要改成什么样?” “改成毒入筋脉,无药可医,命悬一线。” 张院判...... 屋里一片安静,张院判晕晕乎乎下去了。 萧彦对沈铮道:“立刻下去准备,咱们天不亮就起程去晋州。” 沈铮领命,和戚静静也离开了。 顾楠一脸担忧地看着萧彦。 “王爷是想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可是你身上的毒.....” 萧彦摇头,“不要担心,我会带着张院判的解毒药方,不会有事的。 只是接下来的时间,你要帮我遮掩,营造出一种我身受重伤,你悲伤憔悴的模样。 此去晋州,多则六七日,少则三四日,我就能有个来回。” 顾楠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担忧。 “王爷放心,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王爷离开清河的消息。” 萧彦摇头,“不,这个消息可以告诉一个人。” 顾楠不解,“谁?” 第302章生疑 半个时辰后,楠园中跑出十几个,兵分两路。 一路冲向清河县衙,另外一部分直接冲向街上的医馆。 很快,摄政王与王妃刚到清河就遭遇刺杀的消息便传遍了全县。 清河县的父母官李县令得到消息,急匆匆赶到了楠园。 此时楠园已经从街上请了十几个大夫过来,全都围在厅内。 萧彦躺在床上昏迷不醒,脸色一点血色都没有。 顾楠坐在旁边,一双眼睛又红又肿,伤心欲绝地看着大厅内的大夫。 “王爷性命就拜托各位了,请各位大夫上前轮流把脉,然后共同商议出一个解毒的药方来。” 大夫们依次上前,每个人诊完脉之后都神色凝重。 李县令走上前见礼。 “下官参见王妃。是下官治下不严,才让刺客毫无声息潜入清河,下官该死。” 顾楠微微颔首,“李大人不必多礼,叫你来不是为了治罪,而是我和王爷初来清河就遇到刺客。 你是清河的父母官,此事需要你去查办,我希望你能协助追查逃窜刺客的下落。” 李县令连忙表态。 “下官一定全力配合。” 顾楠揉了揉额头,叫了平安进来。 “平安,具体事宜你与李大人商量着办吧,我只有一个要求,王爷伤势严重,暂时要留在清河养伤。 王爷养伤期间,务必将剩余刺客捉拿归案。” 平安:“是,属下遵命。” 然后领着李县令下去部署了。 大厅内大夫们依旧在把脉,商量解毒药方,一直商量到子时,才商量出一个药方来。 顾楠道:“既然商量出了药方,就别耽误了,赶快去熬药喂王爷服下。” 楠园这边人头攒动,人心惶惶,京城那边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安郡王府。 咕咕咕。 一只信鸽落在了书房的窗台上。 安郡王从信鸽腿上取下一张纸条,看完上面的消息后,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对面坐着的文昌侯见状,目露喜悦。 “清河那边得手了?” 安郡王点头,将纸条递了过去。 “萧彦被淬了毒的箭射中,昏迷不醒。” 文昌侯仔细看完纸条上的信息,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全清河县有名的大夫都被叫过去了,看样子伤势做不得假。” 旁边站着的谢恒道:“萧彦受了伤,便不能暗中去晋州追查前朝宝藏的事了,如此以来父亲便还有充足的时间。” 文昌侯取下灯罩,将纸条点燃,看着纸条一点一点被烧成了灰烬。 才沉着脸轻哼,“这次幸好咱们在上阳宫有人,提前知道了太上皇让萧彦暗中去晋州调查的事,提前一步在清河布局。 若是让萧彦提前一步到晋州,以他的敏锐,定然能察觉出蛛丝马迹来。 到时候就算咱们打开了宝藏地库,一样没办法将宝藏运出来。” 安郡王点头附和,“没错,当务之急是你必须要立刻起程,务必赶在萧彦之前提前打开宝藏地库,并把宝藏悄无声息运出去。” 提到这个,文昌侯眉头紧锁。 “上次恒儿拓下来的印记裂开了,偏巧南烟肩膀上又起了疹子,一直没法子重新拓印。” 他看向谢恒,“南烟那边今日怎么样?肩膀消肿了吗?” 谢恒道:“等下回去儿子就去问问,如果消肿了,儿子立刻就去拓印下来。” 从安郡王府离开,文昌侯与谢恒父子俩同坐一辆马车。 文昌侯道:“刚才当着你岳父的面,有些话我不好说得太直白,我问你,你媳妇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或者你把宝藏的事告诉她了? 她连刺青都没事,怎么这两日偏巧就起了疹子?” 谢恒摇头,“儿子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宝藏的事,云裳平日眼里只有我和瑞哥儿,她不会怀疑到什么的。 会不会是父亲想多了?” 文昌侯冷哼一声,“你懂什么?凡事多疑两分总不会有错,反正这事你留个心眼,我仔细问过家里的小厮了。 陶泥印裂开那日,有人曾看到你媳妇往书房的方向去过。” 谢恒脸色微沉,眼底闪过狐疑的光芒。 难道云裳真的察觉到什么? 文昌侯接着说:“前朝宝藏的事太过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男子汉大丈夫,行事要果决一些,非常之时用些手段也未尝不可,切不可妇人之仁。” 谢恒垂眸思索片刻,轻轻点头。 “儿子知道了。” 回到文昌侯府,谢恒跳下马车一路直奔内宅他和孟云裳住的院子。 孟云裳正在屋里听瑞哥儿读书。 他猛然掀开帘子走进去,裹挟着一身的凉风。 孟云裳替儿子挡了下风,满脸嗔怪,“动作轻些,这个时候的风硬着呢,小心冻着瑞哥儿.....” 话未说完,抬眼觑着谢恒的脸色,声音逐渐小了下来。 “恒郎你怎么了?” 谢恒定定看了她片刻,微微一笑。 抬手揉了揉谢瑞的脑袋,柔声道:“瑞哥儿乖,今日就读到这儿吧,我和你母亲有事商议。” 谢瑞被孟云裳拘在屋里读书,正满心不耐烦呢,闻言喜滋滋地从椅子上跳下来。 “父亲母亲,儿子告退。” 拱手颇为敷衍地行了一礼,迫不及待就跑出去了。 还没到院门口就听到他兴奋地呼喊自己小厮的声音,“走走,咱们去斗蛐蛐。” 孟云裳蹙眉,“我好不容易才把瑞哥儿拘在屋里读会书,恒郎你......” 话音未落,谢恒忽然一把将她抱进怀里,低头堵上了她的嘴。 孟云裳嘤咛一声,被他亲得浑身发软,整个人偎进了谢恒怀里。 谢恒的手熟门熟路撩开她的衣摆,探进去一路往上攀爬,另外一只手则解开了外衫的盘扣。 外衣缓缓飘落在地,谢恒又去褪孟云裳的里衣。 手从衣襟处探入,探向孟云裳滑腻的肩头,他一边亲一边低声问:“你肩上的疹子好了吗?” 孟云裳忽然浑身一僵,一把推开了谢恒。 谢恒踉跄着后退两步,堪堪站住脚,一脸不解地看着她。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孟云裳有些慌乱地拢起衣襟,捡起外衣套上。 故作娇嗔道:“恒郎忘了,我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满三个月呢,咱们可不能胡来。” 谢恒眉头皱了下,随后笑了笑。 “你提醒的对,是我太着急了,对了,给我看看你的肩膀,起疹子的地方还疼吗?” 孟云裳扯着衣襟的手紧了紧,故作苦恼地摇头。 “还是十分红肿,有些丑,恒郎还是不要看了,我刚涂完药。” 谢恒道:“你不让我看,我便不看了,只是有一点,一定要记得按时涂药。 我先去书房处理点事情,晚点回来陪你用晚饭。” “恒郎放心吧,我送恒郎。” 孟云裳低垂着眼,暗暗松了一口气。 谢恒转身的一瞬间,眼底一片阴沉。 父亲说得对,男子汉大丈夫有时候行事要果决,用些手段也无可厚非。 第303章重要的事 到了用晚饭的时候,谢恒准时回来了,还带来了谢瑞。 一家三口开开心心用了晚饭。 饭后,谢恒打发丫鬟小厮将谢瑞带了下去。 孟云裳本想让儿子留下,刚一起身,忽然感觉到头晕。 谢恒扶着她坐下,满脸疼惜,“怀着孩子又要管家理事,实在太过辛苦。 我扶你早点去休息吧。” 这几日公公娶平妻,婆婆中风,家里一堆事都要她料理。 孟云裳确实觉得身心疲惫,浑身乏力,便由着谢恒将自己扶到了床上。 刚躺下立刻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云裳,云裳?” 谢恒站在床边,伸手推了推孟云裳。 孟云裳睡得沉沉的,一丝反应都没有。 谢恒静静地俯视她半晌,然后俯身解开了孟云裳的衣衫。 很快,孟云裳肩头的蝴蝶印记便露了出来,上面仍然有粉红色的点子,看起来有些瘆人。 谢恒抬手在蝴蝶印记上按了按,却发现手指上沾染了许多红色的粉末。 他放在鼻尖闻了下,不由双眸微眯,是孟云裳素日里爱用的胭脂味道。 谢恒用袖子在蝴蝶印记上擦了一遍。 那些粉红色的疹子全都消失了,留下的是一只完好无损的蝴蝶。 原来所谓的疹子竟然是用胭脂点上去的。 谢恒脸色阴沉,忍不住掐紧了孟云裳的肩膀。 贱人,竟然敢撒谎欺骗他! 直到察觉到自己差点把孟云裳肩头掐青,他才回过神来。 连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陶泥,接连拓印了四五块陶泥,方才为孟云裳重新穿好衣裳。 将陶泥仔细收起来,准备第二日放到稳妥的地方晾干后再拿给父亲。 ------ 清河县。 楠园。 “王爷脉象有所好转。” “可见药方有效啊。” 大厅内传来此起彼伏的激动喊声。 张院判从屋里出来,对着外面等候的大夫拱手作揖。 “各位刚才也都看到了,王爷脉象趋于平和,王妃说全赖各位群策群力。 夜已经深了,王妃已经命人收拾了住处,还请各位在楠园休息一晚。 明日一早再行归家,王妃会有重礼酬谢各位。” 众位大夫个个神色激动。 救了摄政王啊,还能得到王妃的赏赐,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善缘。 众人施礼后纷纷离开。 张院判转身进屋。 屋里只有顾楠和躺在床上昏睡的萧彦。 张院判走到床前,伸手在萧彦脖颈后一阵摸索,拔出一根银针来。 原本昏睡的萧彦睫毛轻颤,缓缓醒来。 顾楠一直坐在床前,见他醒来,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回肚子里。 虽然知道他在演一场戏,可亲眼看到张院判用一根银针改变了他的脉象,让他脸色苍白,昏迷不醒。 她心里还是十分担心。 “王爷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萧彦摇摇头,“什么时辰了?” 连着昏睡几个时辰,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刚过丑时。” “丑时?我差不多该起程了。” 萧彦算了算时间,以手撑着床,努力要坐起来。 顾楠连忙上前扶住他,并往他身后塞了个软枕,神色担忧。 “要不王爷再休息一日?你身上的毒未解,伤口又深,我怕......” 萧彦摇头。 “迟则生变,不能再耽搁了,早一日到晋州,就能早一点找到前朝宝藏的线索。” 顾楠蹙眉。 “太上皇也只是怀疑文昌侯在找前朝宝藏,并没有确切证据。 晋州那么大,太行山脉更是占地极广,你要怎么才能找到线索?” 萧彦勾了勾唇,黝黑的眼眸泛起一丝狡黠。 “放心,我自有办法,若前朝宝藏真的在晋州,我一定会找到的,你相信我吗?” 这个时候的萧彦,虽然脸色苍白,但黑眸灼亮,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顾楠被他的自信感染,忍不住点头。 “我自然是相信你的,别的都好说,这一路上王爷一定不要忘记按时吃药。” 萧彦唇间溢出沙哑低沉的微笑。 “放心,我可不会给你改嫁别人的机会。” 顾楠脸一热,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算了,我知道阻止不了你,我去帮你收拾东西。” 刚一起身,手却被萧彦抓住了。 “不用了,我已经让沈铮在收拾了,你坐下陪我说说话,我有重要的话想和你说。” 他的手紧紧包裹住她的手掌,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眸中闪过一抹复杂。 若不是他及时扑过来,那支带毒的箭就要射中顾楠心口了。 一想到那个画面,他就觉得仿佛被人在心口生生捅了一刀似的。 在那一刻,什么顾虑与恐惧都通通抛却脑后,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顾楠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他只想护她周全。 哪怕粉身碎骨! 看到顾楠因为自己受伤落泪,明明拔箭很疼,他却咬牙忍了下来。 因为不舍得让她伤心哭泣。 在那一刻,他第一次开始正视自己的感情。 平安说得没错,是他一直不肯正视自己的心意。 灼热的温度透过手背,沿着手臂一直传入心底。 顾楠心口微热,低头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轻声问:“王爷想说什么?” “我......”萧彦张了张嘴,耳垂泛起一抹暗红。 这时,门口传来沈铮的声音。 “王爷,属下已经收拾好了,咱们要赶快出发了,现在动身,刚好天亮前能赶到顺德。” 萧彦眼中闪过一抹懊恼。 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生生被打断了一般。 他眉头拧了下,抿着嘴唇抬腿下床。 “我送王爷。” 顾楠上前扶着他,两人并肩往外走。 她低声道:“我知道王爷想说什么,王爷不说我也明白。” 萧彦倏然顿住脚,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古怪。 “你知道?” 顾楠眨着清亮的水眸,点点头。 “没猜错的话,王爷是想交代你走后,要我紧闭门户,做出一副安心陪你养伤的姿态。 王爷放心,我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王爷离开清河......” 萧彦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 顾楠及时止住了话头,神色诧异。 “难道王爷说的重要的事不是这个?” 当然不是这个! 萧彦神色懊恼。 他想说的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早就已经开始喜欢顾楠,爱上了顾楠。 第304章喜欢你喽 对上他灼热湛亮的目光,顾楠心口扑腾扑腾跳了起来。 “王爷想说什么?” 萧彦嘴唇翕动,刚要说出口,外面再一次响起沈铮的声音。 “王爷,楠园外有人在暗中窥探,属下刚让人引开了,咱们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萧彦下颌微绷,到了嘴边的话顿时没办法说了。 算了,等他从晋州回来再说吧。 他深深看着顾楠,抬手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乍然被拥入他温暖宽阔的胸膛,顾楠愣了下,随即听到他用低沉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轻声说了一句。 “等我回来。” 随后转身大步离开。 顾楠追出小楼,只看到他宽阔的背影消失在院墙外头。 不由轻轻咬住了嘴唇,一颗心仿佛被人轻轻捏了一下,瞬间回缩又猛然膨胀。 萧彦要对她说什么呢? 心中正困惑,忽然觉得肩上微沉,一顶披风落在肩上。 转身对上戚静静关切的神色。 “顾姐姐,夜深露重,早点安歇吧,我可是答应了王爷要好好照顾你的。” 顾楠拍了拍她的手,一脸好笑。 “他一直都在昏睡,哪儿有时间交代你照顾我啊?” 戚静静一脸认真地点头。 “是真的,王爷交代沈铮收拾行装的时候说的,那时候顾姐姐在听那些大夫商量药方。 王爷说顾姐姐身子柔弱又爱多思多想,让我多陪你说说话,更要保护你的安全。” 顾楠心下一暖,没想到萧彦在那个时候还惦记着交代戚静静照顾她。 转头望着天上皎洁如银的月亮,四周寥落的星辰亦散发着耀眼的光芒,心里的担忧不由更上一层楼。 “今夜月光如此亮堂并不利于夜行,不知道他们能不能顺利出清河县城。” 戚静静学着她的样子看了一眼夜空,道:“咱们已经安排平安带走了清河县衙的大部分衙役,今夜全城追捕刺客呢。 王爷和沈铮想趁乱出清河县城,应该不会被人发现。” 顾楠无声叹息。 他们今夜大肆宣扬萧彦中毒,去街上找民间大夫的原因,一方面是为了故布迷阵,让人以为萧彦会留在清河养伤。 另外一方面,让平安与清河县衙的差役一起去抓刺客,制造混乱,方便萧彦和沈铮出城。 她转头好奇地看向戚静静。 “你不担心沈铮吗?” 戚静静愣了下,下意识脱口道:“沈铮那家伙心眼子多着呢,我担心他做什.......” 话说到一半,突然间愣住了,随即抬手挠挠头。 “好像还是有点担心的,顾姐姐,你知道吗,我今儿第一次发现沈铮这家伙有些陌生。” 顾楠好奇地问:“怎么说呢?” 戚静静随意靠在廊柱上,想了想才道:“你知道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 沈铮这家伙小时候又瘦又小,遇到事情就爱扯着我的袖子哭鼻子,还总让我出面保护他。 所以我心里总把他当成一个需要保护的弟弟,你看今儿赛马,他都没比过我呢。 可是那些刺客被发现的时候,不要命地就过来与我们拼杀。 我本来以为还要保护沈铮呢,结果这家伙竟然挡在了我前面,一根红缨枪挥得行云流水。 我这才发现几年不见,他的武功竟然比我厉害了那么多。” 戚静静说着,俏脸上忍不住浮起一抹困惑。 “顾姐姐,你说他明明已经比我厉害了,为什么赛马还要让着我?” 戚静静虽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心思确实粗中有细。 看到沈铮以一杆红缨枪在刺客中旋转跳跃不停歇,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他的手臂根本不会受伤。 在那一瞬,她就明白了沈铮的武功早已经比她高出许多,自然赛马也是故意输给她的。 顾楠望着一脸困惑的戚静静,微微弯了弯唇。 “有没有一种可能,沈铮喜欢你呢?” 话音一落,忽然听到扑通一声响。 戚静静狼狈地从廊下翻了出去,摔了个五体投地。 狼狈的从地上跳起来,戚静静一脸惊恐地看着顾楠。 “怎么可能?沈铮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为什么不可能呢?你们是青梅竹马,互相喜欢不是很正常吗?” “互相喜欢?”戚静静的声音陡然拔高,仿佛被人掐住了脖子似的。 “顾姐姐你别开玩笑了。” 话音未落,她脸上神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照顾姐姐的意思,王爷舍身为你挡箭,也是因为喜欢你喽?” 顾楠愣了下,随即下意识否认。 “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顾楠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无言反驳。 所以萧彦刚才想说的话是与喜欢有关吗?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跳忽然跳得飞快起来。 戚静静笑嘻嘻地凑到她跟前,好奇地追问:“顾姐姐你呢?你喜欢王爷吗?” “我....”顾楠张了张嘴,不喜欢三个字却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 她喜欢萧彦吗? 这个问题让她心头一时跳得飞快,对上戚静静好奇的目光,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反问道:“你呢?你喜欢沈铮吗?” 戚静静瞪圆了眼睛。 “当然不喜欢,我....我把他当弟弟,他也总嫌弃我冒冒失失的,怎么可能会喜欢我?” “是吗?可我觉得不是这样,静静你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你先别急着回答我的问题,好好想想再说。” 顾楠笑着拍了拍她的手,“时间不早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戚静静挠挠头,迷迷瞪瞪往外走。 猛然拍了拍额头,然后又打了个寒战。 “咦,一定是起猛了,沈铮那家伙怎么可能喜欢我?” 望着戚静静嘀嘀咕咕往外走,顾楠无声叹息。 她也需要好好想想了。 两日后,京城。 文昌侯府。 “父亲,打好了,您快看看行不行。” 谢恒拿着刚打好的蝴蝶令兴冲冲进了文昌侯的书房,抬眼觑到父亲阴沉的脸色,连忙顿住脚。 “发生什么事了?” 文昌侯捏了捏眉心,“我刚收到清河传来的消息,前夜有人趁乱悄悄出了楠园。 我怀疑萧彦已经不在清河了。” 谢恒脸色微变,“父亲觉得萧彦已经去了晋州?” 文昌侯点头,接过他手里的蝴蝶令。 “事不宜迟,我要即刻出发,必须要赶在萧彦之前将前朝宝藏运出去。” 谢恒道:“清河那边.......” 文昌侯阴冷一笑,“放心,自有人前去试探虚实,若萧彦真的不在清河,呵呵.....咱们正好可以借题发挥。” 第305章阻拦 这两日,顾楠都没有离开楠园的小楼。 小楼里散发着浓郁的药味,解毒,补血的药材流水似的进了楠园。 所有药材都由张院判亲自查验后再交由温嬷嬷亲自熬煮。 楠园的下人每次见到王妃,就发现王妃越来越憔悴了,一双眼睛又红又肿,眼下还有着明显的青影。 下人们暗自猜测王爷的伤势并没有太大的好转,甚至还有下人说夜里听到了王妃哭泣的声音。 流言在楠园外传得沸沸扬扬,楠园小楼里确实另外一幅情景。 顾楠躺在软榻上,任由温嬷嬷为她用涂了药的温帕子敷眼睛。 温嬷嬷叹气,小声道:“您天天用沾了辣椒水的敷眼睛,王爷若是十天半月不回,您这眼睛怕是肿得不能要了。” 顾楠轻笑,“就这两日罢了,王爷受那么严重的伤,我这个王妃总得悲痛欲绝一下。 再过两日,便由张院判宣布王爷已经脱离危险,只需安心静养的消息,到时我便不用辣椒水抹眼睛了。” 旁边坐着的戚静静笑嘻嘻道:“那我们也不用彻夜聊天熬青影了。 哎呀,这两日和顾姐姐聊得甚是投机,不能和你彻夜畅谈,我还有点不舍得了呢。” 为了制造出憔悴疲惫的真实感,这两天夜里戚静静都陪着她彻夜长谈。 两人越聊越投机,越聊越亲密。 顾楠心中也觉得颇为遗憾,转念一想又忍不住笑了。 “傻了不是,以后咱们想聊天随时都可以聊,只是不用刻意熬夜聊了而已。” 戚静静一拍手哈哈大笑,“有道理。” 笑声刚一出口,又警觉地捂住嘴,倏然从椅子上跳起来。 “外面来人了。” 紧接着外面便传来楠园下人惊慌失措的声音。 “来人啊,拦住他们,不可惊扰了王爷和王妃。” 顾楠一把扯下脸上的帕子,探身往外看去。 院门口冲进来一行人,为首的男人留着修剪整齐的山羊胡,方脸阔眉,行色匆匆朝小楼走来。 是安郡王。 顾楠脸色微变,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帕子,低声道:“恐怕来者不善。” 戚静静一把抓过长剑,“管他善不善,有我在,谁也别想闯进楼里来。” 顾楠扯住戚静静,微微摇头。 “不,你听我说......” 话音落下,外面传进来安郡王的暴喝声。 “放肆,本郡王你也敢拦着?让开!” 原来是如眉和周武一左一右拦住了安郡王。 安郡王一脸暴怒地瞪着两人。 “再不让开,本王就把你们等同刺客同党论处,把你们全都砍了。” 顾楠走出门,冷着脸道:“安郡王好大的威风啊。” 安郡王沉着脸朝顾楠看过来,却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瞳孔微不可见地缩了一下。 他不是第一次见到顾楠了。 上次顾楠去郡王府出席南烟的添妆宴,后来意外跌下后山。 萧彦上门找人,抱着顾楠离开时,他曾经看到过顾楠的侧脸。 但如此近距离正面看,却是第一次。 看清顾楠面容时,他一瞬间就想起多年前去世的岳母叶老夫人。 摄政王妃顾氏和他的岳母叶老夫人眉眼和神韵竟有五六分相像。 “安郡王这是做什么?楠园毕竟是我的县主府邸,安郡王不打一声招呼就闯进来,不觉得太过分了吗?” 顾楠冷冷看着安郡王。 安郡王从惊讶中回神,忍不住又多看了顾楠两眼。 真是见鬼了,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然会长得像。 收起心中疑虑,他朝着京城的方向拱拱手。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得知摄政王在清河遇刺,十分担忧,夜不能寐。 无奈他老人家上了年纪,不好舟车劳顿,所以特派我来探视摄政王,还请王妃带路。” 顾楠心中一咯噔,面上却不敢露出分毫惊慌来。 “安郡王既然知道王爷受伤的消息,自然也该知道王爷被有毒的箭射中,身受重伤。 虽然有清河诸位大夫群策群力,但王爷仍然尚未脱离危险。 安郡王口口声声说是奉了太皇太后之命,可你这副大呼小叫闯进来的架势,真是令人恐慌呢。 这知道的,说太皇太后挂念我们王爷,不知道的还以为太皇太后派你来收王爷的命呢。” 安郡王被他一番话挤兑的神色讪讪,强自按捺住怒气道:“王妃也别怪我大呼小叫。 我一到门口便表明了是奉太皇太后的旨意来探视摄政王,可不管是守门的小厮,还是这楠园的护卫,愣是没有一个人放我进来。 我若不大呼小叫硬闯进来,恐怕根本没办法见到王爷。” 他说着冷哼,看着顾楠的目光满是狐疑。 “我倒十分好奇,王妃这般处心积虑拦着,不许别人探视王爷。 这知道的说是王妃心疼体恤王爷,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妃别有居心呢。” 顾楠弯了弯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安郡王多心了,也没有不许别人探视,只是......” 她冷冷看着安郡王,缓缓吐出一句话,“不许你探视而已。” “你!”安郡王脸色铁青,“王妃好大的胆子,我可是奉太皇太后的懿旨来的,你不让我探视王爷,便是公然违抗太皇太后的懿旨。” 他神色森冷,“我劝王妃还是赶紧让开,太皇太后还等着我回京复命呢。 王妃百般阻拦,遮遮掩掩,不由让人怀疑是不是王爷有什么不妥。” “呵。”顾楠冷笑一声,吩咐人搬了一张太师椅过来。 她缓缓在太师椅上坐下,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裙摆,才神色淡淡看向安郡王。 “王爷能有什么不妥,不过是刚喝了药睡下罢了,倒是沈小将军抓了活的刺客。 有刺客招架不住,已经招供,说是收买他们璇玑阁,暗中刺杀王爷的主谋便是安郡王你! 你说我怎么敢让你探视王爷?万一你要借机行刺,可怎么办呢?” 安郡王脸色大变。 “王妃休要血口喷人,我怎么可能收买璇玑阁刺杀摄政王?” 顾楠摆手,神色无辜。 “血口喷你的明明是璇玑阁的刺客,不是我,安郡王莫要冤枉人。” “你...你!”安郡王气结,“我没有做过的事,王妃非要摁在我头上,这是污蔑,赤裸裸的污蔑!” “是吗?”顾楠眨眨眼,伸手做了请的姿势。 “既然你说没做过,那就请你证明啊,如果你能证明你没做过,我便让你探视王爷。” “来,请开始你的自证。” 第306章更像了 安郡王脸色铁青。 “简直是血口喷人,我为什么要收买璇玑阁的人来刺杀摄政王?” 顾楠清亮的杏眸似笑非笑地看着安郡王。 “那要问你自己啊,我怎么能知道你心里所想呢。” “你!”安郡王被噎了下,脱口道:“刺客在哪里?我要去与刺客当面对质。” “沈小将军还在审刺客,当然不能现在把刺客放出来与你对质。 不如安郡王且耐心等几日,等沈小将军将刺客审查明白,到时再与安郡王对质。” 安郡王冷哼,“摄政王妃不交出刺客,那便是污蔑我,谁知道有没有活的刺客呢,空口无凭的话岂可取信?” 话音一落,安郡王忽然神色微顿。 该死,险些被她绕进去。 璇玑阁轻易不接刺杀任务,一旦接了,杀手若是失手被擒,便会当场自戕,绝不会活着被审。 顾氏是故意拿话诈他,也是阻拦他见萧彦。 安郡王眯着双眼打量顾楠。 顾楠巍然不动地坐在椅子里,身姿端正笔直,就连裙摆都不曾动摇分毫。 她杏眸清亮,明艳昳丽的面容沉静无比,浑身上下散发着隐隐的迫人气势。 安郡王眸光微闪。 这是他第二次在一个女子身上看到如此沉静迫人的气势。 这种气势他曾在岳母叶老夫人身上见过。 顾楠这冷着脸不说话的沉肃模样,倒显得与叶老夫人更像了。 安郡王一时有些恍惚。 叶老夫人出身江宁世族大家,自幼饱读诗书,是江南有名的才女。 才女后来嫁入叶家,一路扶持自己的丈夫成为封疆大吏。 当初父亲为他求娶叶氏,也是看中叶家的家世以及叶老夫人的教养。 可惜叶氏不得他欢心,成亲没几年他就喜欢上了王氏,将王氏迎为侧妃。 得知他过分宠爱王氏时,叶老夫人还曾经上门来训斥过他。 当时叶老夫人身上就是这般冷静沉肃,不卑不亢,不疾不徐,却说得他哑口无言。 他这才收敛性情,后来又与叶氏生了南烟。 谁知后来遇上流寇,南烟失踪,叶氏受了刺激,神智失常。 叶老夫人更是亲自北上,将叶氏和他与叶氏的嫡长子萧允接回江宁。 便是在那时,萧允改名成了叶崇扬。 安郡王摇摇头,不明白自己今日见到顾楠,为何总是想起过去的事。 将脑海里闪过的片段丢开,他盯着顾楠,冷笑一声。 “差点就被王妃的话给套了进去,我是奉太皇太后的命令来探望摄政王的。 王妃既拿不出证据证明我是刺杀的主谋,那便不能违反太皇太后的命令。 否则王妃便是忤逆婆母,挑唆太皇太后与摄政王的母子之情。” 顾楠脸色微变,没想到安郡王竟然没有落入她设的自证圈套。 尽管仍旧端坐在太师椅上不动,可笼在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攥在一起。 绝不能让安郡王发现萧彦不在清河的事,可安郡王一个忤逆婆母的罪名压下来,她便没有合适的理由阻拦。 掐了掐手心,她牙一咬,心一横,目光冷然。 “在你身上的嫌疑没有洗脱之前,我绝不会让你见到王爷,即便是落一个忤逆婆母的名声又如何?” 萧彦说得对,与名声比起来,活着才最重要。 只要她不在乎,任何人都不可以用名声来打倒她。 顾楠端坐不动。 “安郡王如果非要硬闯进去,那就从本王妃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戗。 平安,如眉,周武全都长剑出鞘,挡在了顾楠前面。 安郡王身后的护卫们也上前一步,拔出剑来。 双方剑拔弩张。 安郡王皱眉,抬手命护卫退下。 “放肆,摄政王妃面前怎可无礼?再说我是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探望摄政王的,又不是来打架的。” 说罢,他慢条斯理从怀里掏出一道明黄色的诏书。 “太皇太后懿旨,众人接旨。” 顾楠脸色一变,笼在袖子里的手紧张得有些发抖。 强自镇定下来,向平安,如眉和周武使了个眼神。 众人跪下听旨。 “哀家听闻摄政王遇刺,心中甚为挂念,宫中已经备好太医以及药材。 着王妃顾氏立刻陪同摄政王回京治伤,不得有误。” 安郡王合上诏书,俯身笑盈盈地看着顾楠。 “王妃不会连太皇太后的懿旨都要违抗吧?王妃硬气又身份尊贵,敢于违抗懿旨。 只是不知王妃身边的护卫和奴婢们的命是不是也这么硬气,太皇太后若是震怒,恐怕要先发落这些护卫和奴婢,谁让他们护主不力呢。” “你!”顾楠听出他话中的威胁之意,不由气得浑身发抖。 她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但却不能不顾及身边人的性命。 见顾楠脸色泛白,安郡王眼底闪过一抹兴奋。 顾楠越是这般,他越能肯定,萧彦绝对不在清河。 一旦坐实萧彦不在,他就可以立刻命人将顾楠拿下,然后就可以双管齐下。 一方面反诬顾楠谋害夫君,另一方面派出更多的刺客沿途追杀萧彦,务必让萧彦死在外面。 “王妃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收拾东西,陪王爷回京吧。” 安郡王笑呵呵地看着顾楠。 顾楠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来,叹了口气。 “安郡王这是唱的那出戏啊,既然有太皇太后的懿旨,何不早点拿出来? 刚才我并非有意阻拦你,不让你探望王爷,实在是王爷伤势过重,尚未脱离危险。 张院判交代过,王爷现在不宜移动,安郡王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 她侧身让开,请安郡王进去。 安郡王反而迟疑了。 刚才顾楠明明百般阻拦不让他见萧彦,这会儿为何又肯了? 难道他猜错了? “安郡王,请吧。” 安郡王甩着袖子进了小楼。 一进门便闻到浓郁的血腥之气,血腥味一路蔓延到里间。 床上的帐子放了下来,中间留了道缝隙,隐约能看到床上趴着一个人。 顾楠走到床前,对床上躺着的萧彦低声道:“王爷醒了吗?安郡王奉母后的命令来探望你了。” 萧彦一动不动。 顾楠看向安郡王,“王爷睡得正沉呢。” 安郡王走到床前,撩开了帐子。 萧彦趴在床上,右肩缠着厚厚的白布,白布上依稀可见血迹斑斑。 他侧着脸朝里躺,看不清楚面容。 安郡王皱眉,伸手探向萧彦的肩膀。 顾楠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床上的人根本不是萧彦,而是戚静静假扮的。 一旦让安郡王看到戚静静的脸,事情就败露了。 顾楠急的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第307章这样也行? 安郡王来得突然,顾楠没有时间思考,只能快速安排了两个应对之策。 她先在门口阻拦安郡王,然后让戚静静换上男装,裹上白布,躺在床上假扮萧彦。 事急从权,那么短的时间,已经来不及安排别的。 这个计划的凶险之处在于绝不能让安郡王看到戚静静的脸。 眼看着安郡王的手就要碰到戚静静的肩膀,顾楠连忙上前一步,伸手拦住了安郡王。 “王爷伤势严重,好不容易服药睡下,请郡王不要吵醒他。” 安郡王山羊胡微颤,看着顾楠的目光满是狐疑。 “王妃看起来似乎很紧张?” 顾楠强自镇定,“安郡王既然已经知道王爷遇刺,想必也知道刺客箭上有毒。 王爷命悬一线,到现在毒还未解,血也没止住。” 她指着“萧彦”肩头被血迹渗透的白布,“安郡王想必也看到了,这样的情况,王爷如何能回京? 还请安郡王回京代我们夫妇禀报太皇太后,我想着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向来疼惜王爷,绝不会不顾惜王爷的身体,强令王爷回京吧?” 安郡王脸色微僵,胡须颤了颤,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自然。” 顿了顿,接着道:“不过我既然来了,总要与王爷说几句话,了解一下王爷的伤势,回京才好向太皇太后复命。 既然王爷睡了,我便在此处等王爷醒来好了。” 说罢,安郡王转身找了把椅子坐下来。 顾楠心中焦急,脸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生怕被安郡王察觉出破绽。 她强自按下心中的焦急,在床边坐了。 “既然安郡王要等,我也不好拦着,来人,去给郡王爷泡壶茶来。” 茶水很快端上来,安郡王摩挲着茶盏,看着一脸沉静的顾楠,一时又有些迟疑起来。 顾楠如此冷静,丝毫不见慌乱,莫非躺在床上的真是萧彦? 却不知此刻顾楠心中火急火燎,一边盘算着应对之策,一边努力集中精神,回答着安郡王的问题。 “不知王爷都用了那些药?” “我不懂医理,都是张院判和诸位大夫商量着用药,安郡王可以问问张院判。” “这都快到中午了,王爷不用服药吗?” “药已经在煎了,等王爷醒来随时可以喝药。” 就在这时,床上的人忽然动了一下,打了个疲惫的哈欠,声音森寒。 “谁这么聒噪?吵本王睡觉。” 顾楠与安郡王惊得同时站了起来。 这声音.....分明就是萧彦啊。 顾楠心口一跳,下意识看向床上的人。 却见床上的“萧彦”似乎十分生气,一只手摁着床,正在试图翻过身子。 难道是萧彦赶回来了? 顾楠心中惊疑不定,正要上前去扶他,却看到安郡王双眼瞪得溜圆,大步流星朝床边走来。 “王爷总算醒了,臣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探望....” 砰。 安郡王话音未落,一个玉石枕头从床上砸过来。 “放肆,母后一片慈爱,让你来接本王,不是让你来气本王的,本王被气吵得伤口又裂开了。” 伴随着“萧彦”冷厉的低喝,玉石枕头直直砸在了安郡王的脑袋上。 安郡王晃了晃,猛然翻了个白眼,然后一头撅了过去。 华丽丽地晕倒了。 顾楠惊得瞪圆了眼睛。 这样也行? 她机械地将目光投向床上,却见床上的“萧彦”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下来。 也终于露出了正脸。 叶崇扬! 难怪刚才模仿起萧彦的声音惟妙惟肖,原来床上躺着的不是戚静静,而是叶崇扬。 叶崇扬与萧彦认识多年,模仿起他的声音来自然不算困难。 顾楠长长松了一口气。 “叶大公子总算来了,对了,静静去哪里了?” 戚静静从房梁上跳下来,落地无声,然后冲叶崇扬竖了个大拇指。 “啧啧,儿子打老子,真够狠的。” “老子?”叶崇扬冷笑一声,冷冷撇了一眼安郡王。 他改名成为叶崇扬的那一天,就当自己父亲已经死了。 掩去眼底的冷意,他耸耸肩,“没办法,不能让他看到我的脸。我手边又没有趁手的东西,能摸到的东西除了枕头就只有我的毛笔。” 他晃了晃腰间悬挂的狼毫。 “这东西一砸过去,能不能砸晕他先不说,我的身份就得先暴露。” 谁不知道他叶大公子常年混迹青楼,以写作为生,一身惨绿罗衣,一支狼毫朱笔,这都是他的常见配置。 “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当务之急,必须赶紧将他弄走。” 叶崇扬朝着安郡王努了努嘴。 顾楠略一沉吟,道:“人已经晕了,那就好处置了。” 戚静静一脸好奇地问:“怎么处置?” 顾楠微微一笑,示意叶崇扬重新躺回床上。 然后上前将窗户打开,然后惊呼一声。 “不好,有刺客,快,抓刺客啊。” 门外守着的护卫一股脑地涌了进来,就看到摄政王妃一脸惨白地跌坐在椅子上。 满脸惊恐地指着窗户的方向,“刚才有刺客闯入,打伤了安郡王,刺客从窗户跑了,快去追刺客。” “刺客哪里逃。”戚静静率先从窗户跳了出去。 护卫们愣了下,随即纷纷涌了出去。 顾楠向平安使了个眼色,“快,去请张院判,快让他看看安郡王的伤势。” 张院判很快就来了,仔细把过脉,又为安郡王施了针,然后神色凝重地交代安郡王的护卫。 “安郡王受了很严重的内伤,所以才会昏迷不醒,太医院杨太医最擅长治疗内伤。” 顾楠道:“来愣着干什么啊,还不赶快将安郡王送回京城好好医治? 若安郡王的病情耽搁出了什么事,你们谁能承担这个责任?” 护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承担责任,连忙小心翼翼将安郡王抬上马车。 又在马车上铺了厚厚的被褥,免得磕碰到安郡王,然后一路疾驰朝着京城而去。 顾楠看向张院判。 张院判会意,压低声音道:“王妃放心吧,臣那两针扎下去,没有个两三日,安郡王醒不了。” 戚静静笑嘻嘻地说:“顾姐姐这招实在高明,安郡王气势汹汹想带王爷回京,结果最后将人事不知的自己给运回去了。” 顾楠苦笑,“幸亏叶大公子来得及时,不然我们今日恐怕难过此关了。” 京城一定是察觉出了异常,所以安郡王才会前来试探。 她如今能做的就是拖延时间,拖到萧彦安全回来。 戚静静好奇地问叶崇扬,“叶大公子怎么会恰好赶到呢?” 叶崇扬看向顾楠,微微一笑,“这个问题你得问王妃。” 第308章瓮中捉鳖 戚静静一脸不解地看向顾楠。 顾楠笑了笑,“是王爷的安排,王爷离开之前特地派人往京城传了封信给叶大公子。” 那日萧彦提出要快马赶往晋州,她说会将此事保密,萧彦却说可以告知一人。 这个人便是叶崇扬。 萧彦让人快马传信给叶崇扬,让他来一趟清河县。 “幸好今日叶大公子赶到的及时,否则王爷不在楠园的事恐怕真的要被安郡王揭穿了。” 顾楠想想就觉得后怕。 戚静静道:“莫非王爷早就算到京城会派人过来,所以让叶大公子过来假扮他?” 顾楠摇摇头,拿出一封信递给叶崇扬。 “这是王爷离开前留给叶大公子的,他说大公子看到信就知道如何做。” 叶崇扬打开信看了一眼,随即眉峰微挑,一脸惊讶。 “让我去调查璇玑阁?” 顾楠点头,“没错,王爷说你不在朝为官,在京城也很少露面,江湖中人对你的了解不多。 这次刺杀王爷的刺客全是璇玑阁的人,但王爷觉得其中有蹊跷,所以想让你走一趟璇玑阁。” 叶崇扬将信放在蜡上点燃烧了,欣然同意。 “事不宜迟,我现在立刻就出发,只是有件事要拜托王妃。” “大公子请讲。” “我听闻清河县回春堂有位姓杜的老大夫,治疗眼疾最是擅长,只是杜老大夫这几年在外游历采药,近日才回清河。 我这次来还带了我母亲,想请杜老大夫为我母亲治疗眼疾,她明日就能到清河,只是我这一走,只能将此事拜托给王妃了。” 顾楠明白他的顾虑,“你放心,我一定会照顾郡王妃的,不知明日谁会陪郡王妃前来?” 叶崇扬神色微顿,嘴唇颤了颤,道:“是我母亲身边的赵嬷嬷和我的小厮长海。” 他交代了几句安郡王妃求医的事情,没多做停留,直接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了戚静静与顾楠。 戚静静道:“王爷和沈铮才离开不过两日,京城就那边就得到了消息,可见清河有他们的眼线。” 顾楠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恐怕不止清河有他们的眼线,上阳宫也有,王爷去晋州的事,只在上阳宫说过。 咱们还未到清河,刺客就先一步到了,可见他们早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先前因为萧彦受伤,又着急离开,他们都忽略了这一点。 她想了想写了封信,将今日发生的事以及上阳宫里有别人安插的耳目一事告知秦太后。 然后叫了周武进来,叮嘱他快马加鞭回京,将信面呈秦太后。 周武揣上信离开了。 戚静静问:“顾姐姐觉得清河这边的眼线会是谁?” 顾楠揉了揉眉心,“消息要么是从楠园内传出去的,要么就是那夜看到王爷和沈小将军出城的。 楠园小厮护卫和丫鬟不少,城门口守卫也不少,一个个盘查犹如大海捞针,倒不如来个我们主动提供一个机会。” 戚静静转了转眼珠子,眸光一亮。 “顾姐姐的意思是......瓮中捉鳖?” 顾楠微笑,“没错,安郡王此行没有达到目的,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只怕还会派人来试探,我们到时候便给他来个瓮中捉鳖好了。” 戚静静摩拳擦掌,“顾姐姐放心,我亲自来安排。” 再说安郡王一路昏睡到京城,到了晚上才醒过来。 太皇太后秘密招他进宫,见面便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查清楚了吗? 哀家听说你下午就回来了,怎么到现在才进宫?” 安郡王捂着到现在还疼得发懵的脑袋,火气一阵阵往上涌。 “别提了,臣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床上的人,就被摄政王用玉枕砸晕了。 臣这脑袋现在还疼得抽抽的呢,臣早说不应该亲自走这一趟的。” 这下好了,人没看清,还彻底将他摆在了明面上。 一开始太皇太后提出让他亲自去一趟清河,他是拒绝的。 可太皇太后坚持,还说只要抓到萧彦不在清河的实证,就反诬顾氏一个谋害亲夫的罪名。 他这才亲自带着懿旨去清河了,哪知道啥也没看清,顶着个大包回来了。 太皇太后皱眉打断他,“你既然都没看清楚,怎么就能确定床上躺着的人是萧彦?” 安郡王揉着脑袋上的大包叹气,“娘娘,声音是摄政王的,绝对没有错。 臣可是郡王啊,除了摄政王能砸晕臣,其他人给他十个胆子,也未必敢伤害一个郡王。” 安郡王想破脑袋也绝对想不到,砸晕他的根本不是萧彦,而是他的好大儿叶崇扬。 太皇太后捻着手里的佛珠,神色阴翳。 “难道萧彦真的伤重没有出城?不,哀家不信,那小子想来诡计多端,他不可能真的躺在清河养伤。” 安郡王:“娘娘的意思是?” 太皇太后飞快捻动着手里的佛珠,“派人在去清河的路上安排劫杀,凡是遇到匆忙赶路的,类似萧彦的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安郡王神色微敛。 “是,若他真的去了晋州,咱们安排劫杀,也可为文昌侯争取时间。 只是清河县那边,还要不要......” 太皇太后道:“继续派人盯着,一旦查实萧彦不在,立刻让人抓了顾氏。” 翌日,顾楠走出小楼,脸上带着一丝笑意,吩咐如玉和周武。 “王爷伤势有所好转,我和戚姑娘要出门接安郡王妃,你们留在家里务必要照看好王爷。” 如玉和周武领命。 顾楠和戚静静带着如眉和平安,出门上了马车离开了。 实际上马车在走了没多远便转入一条暗巷子,赶车的人换成了如眉,平安则又悄悄潜回了楠园。 戚静静一脸兴奋地道:“若那眼线要探查王爷是不是真的在府里,今日就是最好的时机,一定会出手的。” 顾楠点头,“没错,等咱们陪着安郡王妃看了大夫回来,多半就能抓到人了。” 两人坐马车去了城门口,没多久,安郡王妃的马车就到了。 赵嬷嬷看到在城门外站着的顾楠,神色激动。 “郡王妃,摄政王妃在城门外等着接您呢。” 得知顾楠亲自在城门口接她,安郡王妃心中既感动又怅然。 扬儿带她前来清河求医之前,曾去文昌侯府找过南烟,想让南烟陪着她走一趟清河。 毕竟是出门求医,扬儿觉得若有南烟陪着,更方便照顾她,她的心情也会更加愉悦。 谁知南烟竟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而且拒绝的理由十分离谱。 第309章离谱 时间说回到两天前。 谢恒用陶泥拓印了孟云裳肩膀上的蝴蝶印记后,并没有再用胭脂重新将红疹点上去。 一来心中气愤孟云裳故意欺瞒自己,险些害了自己的大事。 二来也是懒得遮掩。 第二日孟云裳醒来,发现自己肩膀上的红疹子突然不见了,再联想到前一天晚上的事,心中起了疑心,便跑来试探谢恒。 谢恒当时正在忙,加上心中本就有怒气,便忍不住质问孟云裳为何要用胭脂点上红疹来糊弄她。 “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这一愚蠢的举动,险些害了我和父亲的大事? 若是真被你耽误了大事,我定然饶不了你。” 谢恒瞪着孟云裳,眼神阴沉。 孟云裳愣了下,掐着手心咽下心头的慌乱。 她知道谢恒拓印蝴蝶印记是为了去铸造蝴蝶令,去开启前朝宝藏。 可她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啊,一旦打不开,她的身份就会暴露。 她掩着面十分伤心,“我并非故意隐瞒恒郎,实在是因为心中害怕。 我如今是南烟县主,又是你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肩膀上的蝴蝶印记实在是隐私之事。 若那蝴蝶印记传了出去让外人品头论足,我岂不是再也没脸见人了?” 她拉着谢恒哭得很是伤心,非要让他拿出来被拓下来的蝴蝶印泥。 “恒郎若是想看,是咱们闺阁中的情趣,何苦非要拓下来? 你想想瑞哥儿,若是他的亲娘身上的印记流传出去,以后瑞哥儿可怎么办?” 谢恒皱眉。 孟云裳见他不说话,就又哭又闹,不依不饶地在他书房里翻找。 甚至还反过来质问他为何非要拓下来自己肩膀上的蝴蝶印记。 他被逼问得不耐烦,便同孟云裳争吵起来,最后孟云裳气得摔门而出。 翌日他想出门办事,去账房支银子,才发现账上已经没了一点银子。 账房说自从发现有人偷嫁妆后,孟云裳便把所有的钱财和库房的钥匙都亲自收了起来。 如今便是要花一两银子,也得从孟云裳手里拿。 谢恒气冲冲去找孟云裳要银子,孟云裳却要他拿拓下来的蝴蝶印泥来换。 谢恒最后被逼无奈,只得丢给她两块没有用到的蝴蝶印记。 孟云裳当着他的面摔碎了两块蝴蝶印记,还说以后不许他再拓印,才给了他银子。 谢恒被她闹得心中烦闷,连晚饭都没吃,想在花园里走走散散心。 路过顾楠以前住的松雪堂,远远却看到了里面有光亮。 自从顾楠与他和离后,松雪堂几乎被搬空了,里面只留了一些谢家原本就有的摆设。 自此松雪堂再也没住人,怎么会有光亮。 谢恒一脸疑惑走进松雪堂,却看到正房的窗开着。 一女子侧坐在窗前,穿着一身海棠红的缎子衣裳,腰身勒得细细的,越发显得她身材凹凸有致。 头发梳着高髻,描着远山眉,眼睛特地修饰成了杏仁眼,最让人眼前一亮的,是她额头带着的珍珠坠子。 从远处看,侧影竟然与顾楠有两分相似。 谢恒忍不住激动地上前一步。 女子此刻左手拿着账本,右手低头在扒拉着桌子上的算盘。 算盘珠子被扒拉的清脆响声传入耳朵里,更让谢恒心中泛起一丝怅惘。 恍惚想起顾楠从前便这样时常坐在窗前看账本打算盘,只是那时的他听到算盘声,只觉得顾楠满身铜臭味。 谢恒的脚仿佛被什么牵引着走了进去,却不慎碰到了一把椅子。 女子听到动静,吓得连忙跳起来,待看到谢恒时,脸色一白,连忙跪在了地上。 谢恒看清女子的面容,不由讶异。 “玉兰?你怎么在这里?” 玉兰声音轻颤,“奴婢见松雪堂这里还有剩下的蜡烛和炭火,便.....便晚上偷偷来这里偷偷取暖,世子恕罪。” 谢恒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账册上。 玉兰连忙解释,“这是从前松雪堂的开支账册,也是前头.....嗯,是清河县主留下的。 奴婢在这里取暖闲来无事,便学着看账本,打打算盘,让世子见笑了。” 谢恒没说话,伸手拿起账册翻看起来。 账册是顾楠身边的丫鬟整理的,偶尔可以看到顾楠的一两笔复批。 他忍不住伸手在那红色的复批上抚摸了两下。 玉兰不知何时走到他旁边,轻声道:“清河县主应当是治家的好手,这账册收支分明,每一笔都记得很清楚。 且记录的方法简单明了,便是奴婢这样蠢笨的人也能看明白呢。” 谢恒翻看着账册,眼中闪过一丝怅惘。 忽然想起顾楠嫁入侯府的这三年,不论是他的吃穿用度,还是侯府的支出,亦或是下人的管理,全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条。 尤其是银钱方面,顾楠怕他没银子在外面失了颜面,所以从不曾短了他的用度。 哪里想如今,他花一两银子都要去看孟云裳的脸色。 谢恒越想越难受,忍不住追问玉兰:“是吗?你还从账册上看出了什么?” 玉兰道:“奴婢还看出清河县主是位善良大度的人,你看这一页记载有个仆人老娘生病了,县主还特地拨出银子给他老娘治病。” 如今已经很少有人能同他聊起顾楠了。 谢恒不知不觉同玉兰聊了许久,再看着面前刻意装扮过,与顾楠有两分相似的玉兰,只觉得浑身莫名燥热起来。 他自然不知道,早在他进来之前,屋里就被玉兰点上了催情的香料。 这是玉兰从宫里带出来的香料,预备了好久,今日才总算派上用场。 谢恒一直不知道自己不行的事实,只觉得自己很久没有产生这种热血沸腾的冲动了,当下就把玉兰压在了桌子上。 没办法,松雪堂早就被顾楠搬空了,床榻都没了,唯一剩下的就是谢家以前就有的这张桌子。 这一夜,桌子晃荡了大半宿。 第二日一早,玉兰就刻意打扮一番,起来去给孟云裳请安。 还故意穿了昨日的那一套装扮,只是衣领低了点,故意将谢恒留在自己身上的痕迹露出来给她看。 孟云裳几乎要气疯了。 叶崇扬去文昌侯府的时候,孟云裳正用最刁钻刻薄的话在责骂玉兰。 玉兰被罚跪在廊下,一张脸红肿不堪,一看便是被狠狠责打过。 孟云裳正在气头上,听叶崇扬说请她陪着安郡王妃去看眼疾,甚至连问去哪儿看都没多问一句,只丢下一句她要管教妾室,没有空去。 安郡王妃想起女儿说的这个理由,再感受着眼前顾楠紧紧握着自己的温暖的手,心中不由五味杂陈。 亲生的女儿丝毫不在乎她的眼疾,反倒是顾楠一个外人,为自己跑前跑后,全程陪着自己看诊。 若顾楠是她的南烟,该有多好啊。 顾楠并不知道安郡王妃心头的想法,陪着她在回春堂找到了杜老大夫。 第310章内贼 杜老大夫为安郡王妃诊过脉之后,道:“老夫人的眼疾是因为常年心思郁结,多忧多思多泪才会导致眼盲,一大半都是因为心病所致。” 安郡王妃点头。 她的眼睛是在南烟丢失后悲伤过度,时常哭泣才导致双眼无法视物,只能看到朦胧的白光。 顾楠问道:“老大夫可有办法治疗?” 杜老大夫又仔细检查了安郡王妃的眼睛,才点头给了肯定的答复。 “针灸再配合服药,是可以治的,不过需要花费的时间可能长一些。” 顾楠:“需要多久?” “短则一个月,长则半年吧。” 安郡王妃喜极而泣。 “别说半年,便是一年也能等的。” 自从她双目失明,崇扬每年出去找南烟的时候,都会为她遍寻名医。 这些年她不知道扎了多少针,吃了多少付汤药,无奈都没见效。 如今总算能听到希望了。 杜老大夫道:“其实心病还需心药医,我观老夫人脉象,心思郁结之症在逐渐减弱,可见老夫人心病已解。 否则便是我医术再高超,也治不好老夫人的眼疾。” 安郡王妃忍不住点头附和。 她最大的心病便是找回丢失多年的女儿南烟。 如今女儿已经寻回,虽说性情与她想象中不符,但亲生骨肉总算回到自己身边,她的心病便已经去了大半。 顾楠握着安郡王妃的手,低声道:“咱们今天先施针一次,以后每日还是这个时辰,我都陪您过来,好不好?” 安郡王妃心中忍不住涌起一股暖流。 她眼睛看不到,却能听出顾楠说的话发自内心的真诚。 儿子不能陪在身边,女儿又不愿意陪着过来,她的心中其实是有些忐忑不安的。 顾楠的话温柔又坚定,将她内心所有的不安全都拂去。 她心中忍不住对顾楠又生出两分亲近之意。 杜老大夫为安郡王妃施了针,又开了药,顾楠和戚静静才带着安郡王妃回了楠园。 将安郡王妃安排在她旁边的院子后,她和戚静静连忙回了小楼。 一进小楼,平安和如眉就迎了上来。 平安道:“王妃,人抓到了,在屋里绑着呢。” 屋里地板上丢着一个男人,男人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抹布。 听到顾楠进来的动静,努力歪着身子,扬起头看过来,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顾楠眉头微皱,“管家?” 没想到偷偷潜入小楼,来试探萧彦在不在的人竟然是楠园的管家老何。 平安满脸愤怒,“王妃,老何原来是王爷铺子里的一个小管事,王爷看他老实稳重,这次修建楠园才将他调过来做了管家。 没想到这竟然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说咱们那日刚到这里,小厮护卫们便都中了蒙汗药。 原来是这老小子在水里下的药,根本不是刺客潜入进来的。” 顾楠双眸微眯,原来竟是里应外合。 怪不得萧彦前脚出门,后脚京城就得到了消息。 萧彦和沈铮出门,即便做得隐秘,没有惊动府里的护卫和小厮,但老何是整个楠园的管家,他定然能发现蛛丝马迹的。 顾楠示意平安拿掉何管家嘴里的抹布。 何管家努力翻过身子,佝偻着跪在地上,哭喊着求饶。 “王妃饶命啊。” 何管家一边说,一边砰砰砰地磕头求饶。 不过片刻,额头磕得就一片青紫,神情悲伤又绝望。 平安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混账东西,今日若不是我抓了你,你是不是就要悄悄潜入王爷卧室,暗害王爷? 亏王爷重用你,还特地将你调到这里做管家,你就是这么回报王爷王妃的?” 何管家被踢倒在地上,蜷缩在一起,拼命摇头。 “不,不是,小人就是想进卧室看看王爷在不在?给小人一万个胆子,小人也不敢害王爷啊。 小人也是被逼无奈,他们抓了小人的妻儿老小,一家子都在他们手里啊。 小人.....小人若是不提供楠园的消息给他们,小人的一家老小全都得死啊。” 顾楠双眸微眯,“他们是谁?” 何管家哭得涕泪纵横,闻言眼中闪过一道骇然。 “小人不知道他们是谁?王爷王妃来楠园的前一天,小人的妻儿忽然间就不见了。 只留了一张纸条和一包药,让小人在王爷王妃来的那天,将药下在水里。 那纸条上说如果小人不听他们的吩咐,小人的妻儿就全都杀了。 小人实在害怕,不得不按照命令行事,本以为下了药能见到妻儿,谁知他们根本不肯把人放了。 反而又派人给我送了一张纸条,吩咐小人盯着楠园的一举一动,及时将楠园的举动报给他们。” 顾楠追问:“你怎么和他们传递消息?” 何管家胡子抖了抖,犹豫着没说话。 顾楠冷笑,“你不会真以为你出卖了我和王爷的消息给他们,他们就能放了你的家人吧?” 何管家脸色一片惨白。 平安恨铁不成钢,狠狠又踢了他一脚。 “糊涂东西,要想你妻儿活命,还不赶快把你知道的都告诉王妃。 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人家怎么可能会放了你的妻儿? 不过就是利用你罢了,待你没了利用价值,便将你全家都杀了。” 何管家脸色大变,重新爬起来跪在地上,哭得涕泪横流。 “他们只说有消息要通知的时候,便让小人在楠园门口挂一盏红灯笼。 然后再把消息写成纸条,放在门口的石狮子嘴里。” 顾楠眯着眼沉思半晌,吩咐平安给何管家松绑。 平安一愣:“王妃?” 就连何管家也愣住了,呆呆看着顾楠。 被平安抓住的一瞬间,他知道自己彻底完了,只是担心妻儿。 没想到顾楠竟然肯放了他,激动之余,心中更是悔恨愧疚。 “多谢王妃不杀之恩。” 顾楠深深看着他,“我放了你一是因为相信王爷的眼光,你既然是王爷挑中的人,定然有值得他看重的一面。” 何管家脸上更惭愧了。 “第二我相信你想救妻儿的决心,与虎谋皮,你的妻儿定然回不来。 你如果想救你的妻儿,就只能听我的吩咐。” 何管家望着顾楠,片刻,额头触地,一脸惭愧。 “需要小人做什么,王妃尽管吩咐。” 顾楠起身,“好,你这样......” 平安将何管家带了下去,戚静静忍不住好奇地问:“顾姐姐,既然是安郡王前来试探王爷,这件事肯定和安郡王脱不了干系。 不管与何管家联络的人是谁,总归背后的人肯定是安郡王,咱们为何还要再多此一举?” 第311章村子 顾楠摇头,“只知道安郡王还不够,再说安郡王前来有冠冕堂皇的理由。 安郡王背后的人是谁,其中还牵扯到哪些人。 这些我们都要尽可能挖出来,找到确凿的证据,王爷回来了才好处置他们。” 戚静静皱眉想了想,一脸苦恼,“太复杂了,我一想就头疼,我还是更喜欢上阵杀敌。” 顾楠忍不住笑了,戚静静性格大大咧咧,粗中有细,但却去思考弯弯绕的东西。 是个单纯而热烈的姑娘,这也是她欣赏和喜欢她的原因。 不过片刻,平安回来禀报,说何管家已经按照吩咐在门口挂上了红灯笼,纸条也放进了石狮子嘴里。 顾楠点头,“派人轮番在暗中盯着,一旦有人来取石狮子里的消息,不要惊扰对方,暗中跟上去看看,切记不要打草惊蛇。” 她倒要看看安郡王手下或者身后都还有哪些人。 平安应了声是,退下去安排了。 顾楠无声叹了口气,“现在只希望王爷那边能一切顺利。” 萧彦此刻和沈铮刚到晋州。 不同于京城,晋州偏西北,要比京城冷很多。 他们刚到晋州,就遇上了一场大雪,他们只得先找了一家客栈住下。 由于连着几日快马赶路,萧彦后肩上的伤口裂开了。 沈铮重新给他上了药,包扎好伤口,看着外面白雪纷飞,不由有些发愁。 “这么大的雪,只怕得下一夜,到明天就大雪封山了,太行山那么大,咱们手上又没有一点关于宝藏的线索,咱们去哪儿找啊?” 萧彦换上外衫,摸出一卷舆图来铺在桌子上。 “虽然没有宝藏的线索,但文昌侯谢常松的线索并不难查。 我已经让人调查过,谢常松娶的那位平妻姓柳,柳氏在晋州有粮油铺子。 谢常松每次来晋州,也都是借口进货和盘账来,但只要他来过晋州,就必然会留下痕迹。” 沈铮眼一亮,“我明白了,只要咱们去柳家的铺子打听打听,或许就能打听出来谢常松常去的地方。” 萧彦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眼神,用笔在舆图上圈出一片地方来。 “这些都是属于晋州地界的山,只要打听出谢常松在这片区域中出没的地方,我估计宝藏就在那附近不远了。” 沈铮拿着舆图出去了。 到了傍晚时分,急匆匆地回来了。 “打听到了,谢常松常去的地方是一个叫东土楼的村子,柳家下人说东土楼那里的村民种的庄稼好。 谢常松每个月都要亲自去看看粮食的长势,常常会在那边住几日。 即便是收粮,其实也不需要谢常松亲自跑村里去吧?王爷,属下觉得这东土楼村很可疑。” 萧彦目光在舆图上转了一圈,收起舆图。 “走,立刻去东土楼村看看。” 夜深人静,东土楼村一片安静,村里的百姓都进入了梦乡。 唯有偶尔传来的狗叫声让暗夜多了几分喧闹。 两条人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村子,刚入村子,因为风雪太大,沈铮不小心踩到了被风刮下来的树枝。 清脆的咔嚓声刚传来,距离最近的院子里,一只大黑狗窜出来,朝着黑夜中他们站立的方向扑腾着前蹄,激烈地叫起来。 “汪汪汪!” 紧接着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此起彼伏,互相辉映的狗叫声。 “汪汪!” “汪汪汪!” 然后几乎是同时,整个村子里的人家全都亮起了灯。 最先响起狗叫的那户院子门打开了,冲出了一人一狗。 男人身材高壮,一只手提着刀,另外一只手牵着狗,满脸警戒地四处张望。 “谁?什么人?” 早在狗叫第一声的时候,萧彦和沈铮就悄无声息地跃上了村口那棵大树的树梢。 好在今夜风雪大,人走过,很快就有大雪飘下来,掩盖了地上的足迹。 男人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低咒一声,牵着狗又回了院子。 并呵斥了黑狗两句,黑狗呜呜两声,才停止了叫声。 黑狗一停下,村子里的其他狗叫声也渐渐停下来。 只是各家屋里的灯暂且还没有熄灭。 沈铮缩在一支粗壮的树枝后,忍不住低声啧舌。 “咱们这是进了狗窝了呀,这村里怎么家家户户都养狗啊?” 萧彦嘴唇紧抿,压低声音道:“这村子不对劲。” 沈铮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 “普通村子里不可能家家户户都养狗,而且刚才冲出来的那男人肯定不是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听到动静,不会直接就提着刀出来。 即便是为了防身,百姓们防身的工具也应该是镰刀耙子之类的,而不是杀人用的刀。 “王爷,这村子......”1 “嘘!” 萧彦做了噤声的动作,“有人来了。” 两人隐藏好身形,很快就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传来。 越来越近,不多会儿一队人就接近了村子。 刚才冲出来的高大男人再一次提刀冲出来,站在院门口朝着村口的方向看去。 那队人马很快就骑马进了村子。 高大男人一喜,然后吹了个口哨。 很快各家各户的门都打开了,陆陆续续有人走过来,在高大男人家门口集合。 高大男人带头迎了上去,对着翻身下马的男人拱手行礼。 “我说今夜黑土一直叫个不停,原来是主子回来了。” 翻身下马的男人正是文昌侯谢常松。 他从京城带着人一路快马加鞭往晋州赶,为了赶在萧彦前面,一路上生生跑死了两匹马。 此刻尽管身体疲惫,眉眼之间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拍了拍高大男人的肩膀,“高大,立刻召集兄弟们跟我一起进山。 今晚趁着风雪,咱们必须把东西全都运出来。” 叫高大的男人激动得眼都亮了,“主子,这回咱们能打开宝藏地库了?” 文昌侯摸了摸腰间新打造出来的蝴蝶令,一脸笃定。 “这次不会有任何问题了,叫上兄弟们,带上工具,兄弟们今晚辛苦一场,我不会亏待了大家。” 高大兴奋地拍手,“好,属下立刻召集人手出发。” 身后已经赶过来的人也个个神情激动。 “咱们在这儿守了两年多,今儿总算能进去了。” “是啊,真想看看这前朝地库里到底藏了多少宝藏。” 文昌侯听着他们的议论,忍不住握紧了蝴蝶令。 是啊,他也好奇,前朝地库里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呢。 一想到马上就能揭晓谜底,他就忍不住血液沸腾。 第312章狡诈 雪下了整整半日,地上厚厚的积雪将漆黑的夜照得十分亮堂。 一群黑衣人提着刀,推着车艰难迎着风雪进了山。 站在树上的萧彦低声叮嘱沈铮一番。 片刻后,两人悄无声息地从树上飘落下来,朝着两个不同的方向奔去。 萧彦跟在文昌侯一行人身后,悄悄摸进了山里。 积雪已经没过脚踝,行走困难,但却丝毫不影响文昌侯等人热血沸腾的情绪。 大约走了半个多时辰,一行人进了枯枝掩映的洞口。 洞口狭窄,越往里却越宽敞,尽头是一扇沉重的石门。 萧彦脚尖一点,悄无声息贴在洞顶石壁上。 借着火把的亮光,石门上雕着一个铜兽,铜兽左边是一幅石雕图案。 上面雕的是一只五爪金龙腾云驾雾图,他认得那是前朝皇室旗帜上的图案。 此刻文昌侯站在石门前,从怀里摸出一块令牌,放进了铜兽右下角的凹槽里。 石门发出轻微的喀嚓咔嚓声。 文昌侯激动得两眼放红光,身后的高大等人更是差点跳起来。 “要开了,要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石门上,恨不得在石门打开的一瞬间就冲进去。 然而咔嚓声响了一阵便停了下来,抖落了文昌侯一脸灰之后,石门便没了任何动静。 文昌侯脸上的笑僵住了,皱眉上前摁着蝴蝶令。 石门咔嚓,又抖落他一脸灰。 文昌侯被呛得干咳,喃喃道:“怎么会打不开呢?” 一定是打开方式不对。 他拿起蝴蝶令重新放了进去,并试图左右旋转。 石门不仅咔嚓咔嚓响,门上方还剧烈抖动起来。 这回不仅开始落灰,还开始掉小石子了。 噼里啪啦。 咳咳咳。 哎呦哎呦。 洞里的人被灰尘呛到的,被石头砸到的,一时间洞内十分热闹。 在这喧哗声中,响起一道幽幽的声音。 “别试了,令牌有问题。” “不可能。”文昌侯脱口而出,“令牌不可能有问题。” 这回的令牌是儿子谢恒亲手拓印的,而且孟云裳肩上的蝴蝶图案也根据石门上的大小形状重新修饰过。 怎么可能不对? 文昌侯不信邪,拿着蝴蝶令反复尝试,旋转。 石门上方掉落的石子更多了,甚至隐隐连地面都开始震动起来。 “蠢货,你再用假令牌试下去,这个山洞就要塌了。” 文昌侯勃然大怒,一把拿起蝴蝶令摔在了地上。 山洞内的震动终于停下来。 文昌侯黑着脸喃喃自语,“高大,你怎么知道令牌是假的?” 高大被掉下来的石头砸中鬓角,捂着流血的额头,看过来的眼神带着清澈的迷茫。 “啊?我没说令牌是假的?” “胡说,你刚才明明.....”文昌侯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说话的根本不可能是高大。 高大不敢骂他蠢货。 文昌侯不由浑身汗毛直竖,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然有人潜了进来。 “谁?刚才是谁在说话?” 头顶忽然响起一声冷冷的嗤笑,在狭窄的山洞里显得格外渗人。 文昌侯脸色大变,立刻握紧了手里的剑,“出来。” 萧彦缓缓从洞顶飘落下来,一身黑色夜行衣,手持凌霜剑,悄无声息落在地上。 手中凌云剑出鞘,横在了文昌侯脖子上。 文昌侯瞳孔一缩,整个人彻底僵住了。 高大领着一群人提着刀围上来,“什么人,竟然敢对我家主子不敬,立刻放了我家主子,不然我让你有来无回。” “都退下。”文昌侯忽然厉声大喝,“这是当朝摄政王,谁也不许放肆。” “摄政王?” 高大连忙抬手,示意众人后退。 文昌侯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向摄政王行礼?” 高大愣了下,接收到文昌侯众人扔了手里的刀,跪了一地。 “参见摄政王。” 文昌侯微微一笑,“王爷来得正好,臣正有要事要禀报。 臣发现了前朝宝藏地库所在,这是天佑我大梁啊。” 萧彦眉峰微挑,眼神锐利。 “哦?前朝宝藏?若本王今日没出现在此地,文昌侯会将宝藏如实禀报吗?” 他将剑尖往下压了压,锋利的剑刃划破文昌侯的脖子,鲜红的血丝沿着剑尖滴答下来。 文昌侯脸上的笑却一点不变。 “自然会,这里是臣失忆期间无意间发现的,起初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这次回京城恢复记忆后,臣结合先帝时期听到的传言,猜测这里可能是前朝宝藏。 所以特地带人过来查探,只待查实后就据实上报,绝不敢有任何欺瞒。” 文昌侯跪在地上,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 萧彦锐利的眸子定定打量着他,“文昌侯,你很聪明。” 文昌侯眸光微闪,“多谢摄政王夸奖。” 萧彦:“刚才在山下,本王可是亲耳听到文昌侯说要连夜将东西运出来。” 用剑点了点众人手上的工具,“这些文昌侯又作何解释?” 文昌侯道:“兹事体大,臣怕夜长梦多,想着先将东西运出去,押运回京后当面禀报摄政王。” 萧彦打量他半晌,随后收剑入鞘,冷哼一声。 “既然如此,那文昌侯便回京好好据实禀报吧。” 文昌侯拱手,“臣遵命。” 高大急切上前一步,“主子!” 文昌侯沉着脸厉声呵斥,“住口,我自问心无愧,即便是跟随王爷回京,相信王爷也能还我一个清白。 你等且退下,配合王爷的人交接此地的事情,王爷问什么,就答什么。” 王爷的人? 这里只有他们的人,哪来王爷的人? 高大一脸茫然,正要问,就见洞口冲进来一队身着银甲的士兵。 个个手持长矛,瞬间将他们包围得水泄不通。 沈铮上前一步,“王爷,晋州卫指挥使李青携晋州卫一千精兵在外候着。” 高大脸色一变。 文昌侯垂眸掩去眼底的不甘,暗自庆幸自己刚才没有让高大等人出手对付萧彦。 萧彦向来行事老辣,既然敢只身出现在这里,绝不会不留后手。 眼下他只要咬定自己意外发现前朝宝藏,还没来得及禀报,顶多治他一个知情不报的罪名。 萧彦颔首,“让李青带人进来封锁此处,你带一部分将这些人带回去。 文昌侯,请吧。” 文昌侯攥了攥拳头,耷拉着脑袋被押了出去。 沈铮上前一脸不解,“王爷怎么没等他打开宝藏就先动手了?那样还能抓他个人赃俱获。” 萧彦捡起地上的令牌,耸了耸肩。 “令牌是假的,根本打不开,我再不出来,山洞就塌了。” 沈铮道:“文昌侯这厮实在太狡诈了,分明是他包藏祸心,觊觎前朝宝藏。 他却能厚着脸皮说是为朝廷寻的,这一招反倒让咱们没法定他的罪,顶多算一个知情不报。” 萧彦摩挲着令牌,冷笑:“谁说我要定他的罪?” 沈铮一脸惊讶,“王爷抓他,难道不是为了定他的罪? 第313章团年 萧彦下巴朝着石门的方向点了点。 “和定文昌侯的罪名比起来,这个东西才是最重要的,只要咱们把这里握在手里,还怕他不露出马脚吗?” 沈铮双眼一亮,“是了,只要他们没拿到宝藏,文昌侯和他背后的主子就绝不会甘心。 只要他们再出手,咱们定然能抓他们一个人赃俱获。” 萧彦颔首,“不过,虽然不定他的罪,但你还是安排人快马加鞭将我抓了文昌侯的消息传回京城。” 钓鱼嘛,放出诱饵才能钓。 沈铮应了声是,目光落在萧彦手里的令牌上。 “蝴蝶令牌?这前朝皇室脑子里是不是有包啊?谁家好人家藏东西做蝴蝶令牌啊?” 萧彦摩挲着蝴蝶令牌,又转头看了看石门上的蝴蝶形状。 “没猜错的话,这石门后设置了极为精巧的机关,应该是非常厉害的机关大师所设。 但凡有一条纹路不对,这石门都打不开,若是强行扭转或者暴力拆门,会引起山洞坍塌。” 沈铮听得咋舌不已,“设置这么精巧的机关,这里面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啊。” 萧彦将蝴蝶令丢给沈铮。 “回去将文昌侯和他的那些手下分开问话,重点问问蝴蝶令的线索。 等话问完了,再押送他们回京。” ------- 清河县。 楠园。 顾楠陪着安郡王妃施完针回来,平安提着一只信鸽进来禀报。 “昨天夜里,有人来楠园门口,拿走了石狮子嘴里的纸条。 属下悄悄跟了上去,见拿走纸条的人七弯八拐,最后进了一处宅子。 属下调查过了,那宅子是清河县令李兴的私宅,那人进去不久就出来了。 过了没多久,李兴也从宅子里出来了,并且放出了一只信鸽。” 平安从信鸽上取下一张小纸条,递给顾楠。 纸条上写了一句话:摄政王伤势严重,楠园养伤。 这是顾楠示意何管家传递出去的消息。 她将纸条卷起来,吩咐平安重新系在信鸽腿上。 “将信鸽放出去吧。” 平安依言而行,将信鸽放了出去。 顾楠问道:“何管家的家人有没有找到?” 平安摇头,“暂时还没找到,属下已经安排人盯紧了那宅子,只要何管家的家人还活着,就总能找到。” 顾楠仔细想了想李县令的模样。 遇刺那天晚上,李兴曾来楠园拜见过,后来也派出衙役与平安一起在清河县城内缉拿刺客。 “看来京城收到的消息应该就是这位李县令传出去的。平安,你了解李兴的底细吗?” 平安跟在萧彦身边多年,对朝廷官员多有了解。 “李兴,陇西李氏长房庶子,十年前的中举人,后屡试不第,靠着家族荫封外放至偏远之地做县丞,三年前调任清河县县令至今。 李县令的履历没有什么问题,有一点值得注意,陇西李氏长房长孙女,也就是李县令的侄女,前年与宣王定了亲。” 顾楠一愣,“宣王?” 平安点头,“嗯,据说这门亲事是太皇太后去五台山礼佛时,曾遇到过李家老夫人。 太皇太后见李姑娘颇有才情,便写了封信回来给太上皇。 亲事是太上皇亲自下旨赐的,原定前年就要成亲的,不过那位李姑娘的母亲突然去世。 李姑娘要守孝,所以亲事便耽搁下来。” 顾楠摩挲着茶盏,若有所思。 李兴,陇西李氏,宣王,太皇太后。 这些原本没有太多关联的人逐渐在她脑海里用线连了起来。 先帝子嗣稀薄,活下来到成年的只有四个。 大皇子封了楚王,是陈皇后,也就是现在的太皇太后所生,因巫蛊之祸先被流放,后被全府绞杀。 二皇子封了晋王,就是现在的太上皇。 三皇子是景王,也就是现在的摄政王萧彦。 四皇子萧恪,封了宣王,封地在四川。 四川与陇西相邻,陇西李氏又是百年世家,陇西李氏的姑娘做了宣王妃,无疑宣王的势力和声望都翻了一倍。 “看来太皇太后暗中一心想要扶持的是这位宣王。” 顾楠想了想,叮嘱平安,“盯紧了李县令的一举一动,还有,派人去打听宣王现在的消息。” “是。” 转眼又过两日,便到了除夕。 虽然担心萧彦,但顾楠面上却不敢表露,照旧吩咐下人将楠园四处都挂上了红灯笼,装扮一新,十分有过年的氛围。 戚静静因为打了人跑出京城的,不敢回京过年。 安郡王妃每日都要施针,不能离开清河。 且回去京城,她心里也是不愿意回安郡王府过年的。 “往年除夕都是我和扬儿一起过,今年倒要叨扰王妃了,给你添麻烦了。” 安郡王妃拉着顾楠的手,言语间有些忐忑。 顾楠笑着道:“有郡王妃和静静陪着我一起过年,我求之不得呢。 就算是你们两个要走,我也是要拦着不许的,我早就吩咐下人做好了团圆饭。 今儿晚上咱们三个一起守岁,吃饺子。” 戚静静笑嘻嘻地拍手,“好啊,我还要放鞭炮。” “好,给你多准备几挂鞭炮,不放完不许去睡觉。” 顾楠笑着打趣戚静静,然后又吩咐如玉和如眉将准备好的饭菜端上来。 三人围桌而坐,考虑到安郡王妃看不到,顾楠贴心地将桌子上的菜都报了一遍。 “我每一样菜都夹了一些放在您面前的碟子里。” 她拉着安郡王妃的手触碰到盘子,然后将筷子塞进安郡王妃手里。 经过几日的相处,她知道安郡王妃虽然眼睛看不见,但却并不希望别人特别照顾她。 相反,不论是吃饭还是穿衣,安郡王妃都能自己慢慢来,即使是她贴身伺候的赵嬷嬷,也不过是在旁边照料一二。 安郡王妃摸到了盘子,自己夹着菜小口吃起来。 即使眼睛看不到,她的吃相也一点都不见狼狈之色,反而不疾不徐,优雅淡然。 顾楠看得莫名眼睛一酸,忽然想到上次在安郡王府的添妆宴,安郡王妃也是一个人摩挲着上了凉亭,才意外救了她。 她眼睛看不到,背地里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罪,才能做到如今这般凡事不靠他人。 一想到这里,她心里就莫名难受,忍不住夹了一个饺子放到安郡王妃碗里。 “刚出锅的饺子,猪肉大葱馅的,您尝尝,可香了。” 戚静静大概也与她同样心境,也夹了一个饺子过来。 “郡王妃尝尝我这个,我这个是猪肉白菜的,更香。” 安郡王妃吃了饺子,忍不住笑了。 “好多年没有过这么温馨的年了。” 顾楠心头酸涩,下意识脱口道:“您若是愿意,以后过年咱们都一起过。” 安郡王妃笑了笑,点头道:“好。” 心下却有些怅惘,她和顾楠就算再投缘,终究不是一家人,哪里有每年一起过年的道理呢? 顾楠察觉到她的怅惘,想说什么,忽然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伴随着嘈杂的惊呼声。 她惊得倏然站了起来。 第314章磋磨 如玉气喘吁吁从外面跑进来,神色仓皇。 “王妃不好了,太皇太后来了,如今人已经到了大门口。” 顾楠脸色一变。 戚静静丢了筷子,跳起身就往外跑。 “糟糕,她肯定是来试探王爷在不在楠园的,我去换男装,再躺床上假扮王爷。” 顾楠伸手扯住她,声音涩然。 “没用的,这一招拦不住太后。” 上次安郡王前来,她还能以摄政王妃的身份阻拦他探望萧彦。 可太皇太后是萧彦的嫡母,是长辈,她一句关心萧彦的伤势,便没有任何人能阻拦得住。 戚静静急了,“那咱们怎么办啊?” 顾楠摸不准太皇太后前来的用意,心头一时也有些慌乱。 她已经让何管家传了假消息出去,太皇太后知道萧彦在清河养伤,按理说应该不会前来才对。 她想不通哪里出了问题,但眼下却也没有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走一步看一步吧,咱们先出去看看。” 太皇太后人已经到了门口,只能先出去迎接。 戚静静撸了撸袖子,压低声音道:“实在不行,咱们就用上次那招。 你给我使个眼神,我就出手把太皇太后打晕,怎么样?” 顾楠苦笑,打晕太皇太后只会让事情更遭。 “静静,若等下有什么乱子,你记得顾着些郡王妃。” 她低声交代戚静静。 戚静静点头。 安郡王妃听到了她的话,连忙道:“不用顾及我,我身边有赵嬷嬷在,能照顾好自己。” 三人说着话到了楠园大门口。 今日是除夕,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更有富贵人家燃放许多烟花,将夜空妆点得格外绚丽。 绚丽夜空之下,一队身穿便衣,手持长剑的护卫将一辆青帷马车护在中间。 从马车上下来两个嬷嬷,其中一个正是太皇太后的心腹王嬷嬷。 两个嬷嬷下车后,弯腰将太皇太后从马车上搀扶下来。 顾楠上前行礼,“儿媳拜见母后。” 安郡王妃和戚静静也紧随其后。 “臣妇(女)拜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目光落在安郡王妃脸上,捻着佛珠的手微微一顿,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异样。 “今儿是除夕,安郡王妃怎么会在清河?没回郡王府过年吗?” 安郡王妃淡淡一笑,“臣妇前来清河治疗眼疾,在王妃这里借住一段时间。 再说臣妇已经很多年没回过郡王府过年,今年也没什么例外。” 太皇太后似乎被噎了下,脸色微沉,将手伸向顾楠。 “愣着做什么?怎么?你的楠园不欢迎哀家?” 顾楠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上前扶着太皇太后往里走。 “母后说笑了,今儿是除夕,儿媳只是没想到您能从京城来清河,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太皇太后哼了一声。 “你也知道今儿是除夕,谁家除夕不是家人一起过年?你们倒好,住上阳宫的住上阳宫,跑清河的跑清河。 就把我一个孤老婆子扔在宫里过年,哀家又挂念阿彦的伤势,没办法,只能我出宫来看你们了。” 她摇头叹息,一副无可奈何的老母亲模样。 顾楠摸不住她的真实意图,没有往下接话,神情淡淡提醒:“母后小心脚下。” 说话间扶着太皇太后进屋在上首坐了。 甫一坐定,太皇太后睨了一眼桌子上尚未撤掉的饭菜,伸手揉了揉肚子。 “赶了一天的路,竟是没吃上几口饭菜,这会子还真是饿得厉害了。” 顾楠眸光微闪,道:“儿媳这就让厨房做些饭菜端上来。” 说罢吩咐如玉去厨房安排。 太皇太后将手里的佛珠放在小几上,端起茶碗在手里摩挲着。 “哀家都亲自过来了,怎么不见阿彦出来?他的伤还没好?” 顾楠捏紧了手里的帕子,沉思片刻,才开口道:“母后见谅,王爷的伤有些严重,目前还不能下床......” “放肆,哀家面前你还敢撒谎!” 太皇太后脸色阴沉,扬手就把手里的茶盏砸过来。 茶盏直直飞向顾楠的额头。 戚静静反应迅速,拉着顾楠的胳膊往后一扯。 茶盏擦着顾楠的发丝飞过,摔在地上,发出应声清脆的响声,碎成了五六片。 太皇太后重重拍了下小几,脸色阴沉地瞪着顾楠。 “放肆,哀家已经知道萧彦根本不在清河,你还敢撒谎欺骗,真当哀家年老糊涂了不成?” “顾氏,你给我跪下。” 顾楠心头一沉,缓缓跪下来。 “母后既然已经知道王爷不在清河,就当知道王爷是奉太上皇指令出去办差。 儿媳并非有意隐瞒母后,实在是怕母后知道王爷出去办差心中担忧,所以才隐瞒一二。” 她叹了口气,一脸真诚地看着太皇太后。 “母后您知道王爷带伤出去办差,心中一定很担忧吧?” “你.....”太皇太后嘴唇动了动,到了嘴边的话及时刹住了。 说自己不担忧吧,显得她这个嫡母不慈。 “哀家自然是担忧阿彦的。” 顾楠两手一摊,一脸无奈。 “您看您一知道此事就不顾自身安危,除夕之夜奔赴清河,若是路上出点什么岔子,您的身子骨哪里能受得住啊? 儿媳并非有意隐瞒母后,实在是为母后身体着想才千方百计瞒下此事。 也不知哪个混账东西转头就将此事告诉了母后,这分明就是不把母后的身体安危放在心上啊。” 顾楠一脸严肃,“这种包藏祸心的奸佞小人,母后一定要远离才是。 不然传扬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母后就是这样的人呢。” 太皇太后....... 你骂谁包藏祸心呢? “这么说,哀家还得感谢您的隐瞒呢?” 顾楠径直站起来,神色淡定从容。 “道谢就不必了,都是一家人,儿媳为母后身体着想也是应该的。” 太皇太后气得嘴唇发颤,刚想呵斥顾楠没有她的命令,竟然擅自起身。 却见顾楠走到门口,接过了如玉送过来的食盒,亲自给她摆饭。 她抿着嘴唇,想起自己今天过来的目的,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等顾楠摆好饭之后,她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 “这人一上年纪啊,眼神也不好了,竟连菜都看不准了,顾氏,你过来亲自伺候哀家用膳。” 话音一落,屋里的安郡王妃和戚静静都变了脸色。 虽说儿媳妇应该孝顺公婆,公婆用饭,儿媳要站在一旁布菜。 但大都是新人刚成亲第二天,婆婆给儿媳立规矩时才会如此做,过后再这样做的人很少。 太皇太后这不是摆明了要磋磨顾楠嘛。 第315章倒打一耙 安郡王妃和戚静静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戚静静攥了攥拳头,按住心头怒火。 她没收到顾姐姐的暗示,不能冒然出手,万一给顾姐姐惹了麻烦就糟糕了。 安郡王妃眼睛看不到,也不知道顾楠此刻脸上的神情。 但只要一想到这个善良仁义的姑娘,刚被婆婆罚了跪,又要伺候婆婆吃饭,她心里就说不出的难受。 就连鼻子都酸酸的,这种酸涩感让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想为顾楠说话。 顾楠察觉到她的举动,暗暗冲戚静静摇摇头,示意她拉住安郡王妃。 戚静静收到她的暗示,连忙扶着安郡王妃在下首坐下,并将手放在安郡王妃肩膀上,无声安抚。 安郡王妃嘴唇颤了颤,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顾楠深吸一口气,心中隐约猜到了太皇太后前来的目的。 伺候用饭是吧? 这招很早以前淮阳郡主就对她用过,不新鲜了。 转身走到太皇太后身后,笑盈盈地道:“伺候母后用饭是应该的。 只是母后要先等等,这饭菜还不能马上用。” 太皇太后皱眉,“为何?” 今日太上皇心疾又有发作迹象,上阳宫那边暂时没注意到她,她还不能顺利出宫。 特地从娘家承恩公府抽调了最好的精锐护卫,一路快马加鞭赶到清河。 此刻的太皇太后又累又饿,不然也不会任由顾楠起来为她摆饭了。 此刻听到顾楠说还要再等片刻,早就腹中空空的太皇太后自然脸色不好看。 听到顾楠吩咐下人去请张院判过来,她没好气地问:“吃个饭而已,请张院判做什么?” 顾楠道:“母后身体尊贵,这入口的饭菜绝对不能马虎,请张院判过来,自然是为了验毒。” 太皇太后脸色微沉,“怎么?难道你还敢在饭菜里下毒害哀家不成?” “儿媳自然是不敢,但楠园的厨子是新聘请的,儿媳也不能确定可不可信呢,儿媳觉得小心无大错,您说呢?” 太皇太后抿着嘴一言不发。 这时张院判进来了。 顾楠道:“张院判来得正好,先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请个平安脉。” 太皇太后气得脸都变形了。 “合着你要验毒,验的是哀家?顾氏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哀家自己还能给自己下毒? 你看看你,就差把我害怕你自带毒陷害我几个字写在脸上了,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的,行事都这般小家子气。” 顾楠一脸无辜。 “母后可错怪儿媳了,儿媳只是觉得您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如今张院判来了,自然应该先给您请平安脉。 请完平安脉再检查饭菜,若饭菜没有母后禁忌的东西,母后就可以用饭了。” 她说着脸上摆出一副担忧的模样。 “儿媳这都是为母后身体着想啊,若母后身体有恙,没有及时用药,万一这饭菜里再有什么禁忌东西。 母后用完后,若是身体不适,儿媳被那种包藏祸心的混账东西冤枉倒无所谓,最重要的是母后身体得受罪啊。” 太皇太后被这几句话噎得嘴唇直颤,却偏偏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你牙尖嘴利,哀家说不过你,不就是要把脉嘛,来吧。” 她没好气地将手腕伸过去。 张院判仔细把了脉,道:“太后娘娘舌红少苔,脉细而促,是心火旺盛,内扰心神所致。 近几日饮食应当清淡些,忌食大鱼大肉以及荤腥之物。” 太皇太后抿着嘴角。 可不就是心火旺,自昨夜得知文昌侯被萧彦抓了,前朝宝藏也被萧彦接管后,她的心火就一直在熊熊燃绕。 顾楠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饭菜,将鱼和虾都收了下去。 “既然母后不能吃,那就先撤下去吧,劳烦张院判看看剩下的几道菜中可有什么禁忌?” 张院判一道道菜看得很仔细,甚至还拿出银针来,将每一盘菜都扎进去试了试。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所有的饭菜终于都检查完了。 顾楠笑眯眯地拿起筷子,“母后您想吃哪道菜,我夹给您。” 太皇太后看着已经没有一点热气的菜,菜里的油甚至都开始凝成了透明块。 一点食欲都没有了,还吃什么吃? 她阴沉着脸将筷子甩开,“气都气饱了,还吃什么?。” 顾楠神色淡淡,“母后言重了,若是不喜欢这些菜,儿媳可以让厨房再重新做别的菜。” “然后呢?继续验毒查毒放凉?” “母后说笑了。儿媳都是为母后身体着想。” 太皇太后暗恨她牙尖嘴利又滑不溜手,冷哼一声。 抬手捏了捏肩膀,忽然一叹,“罢了,看来哀家是没这个福分享受你摄政王妃的伺候了。” 她随手一指站在门边的如玉。 “你过来给哀家捶捶腿,哀家坐了一日的马车了,浑身都疼,尤其是这两条腿。” 如玉不敢违抗命令,低头过来为她揉捏肩膀。 刚摁了没两下,太皇太后忽然脸色一变,一脚将如玉踹倒在地。 “贱婢,你想谋杀哀家啊?笨手笨脚,连捏腿这样的活计都做不好,留着你还有什么用?” 如玉一脸憋屈,跪在地上请罪。 “奴婢笨手笨脚没有服侍好,请太皇太后恕罪。” 太皇太后却没看如玉,而是冷冷看着顾楠,露出一抹冷笑。 “这等笨手笨脚的奴婢留着也没什么用,拖下去杖毙了吧。” 顾楠瞬间一颤,脸色顿时白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太皇太后今日过来,从进门到现在,每句话,每个行为都在告诉她一个事实。 一个婆婆若想磋磨儿媳妇,有的是办法。 磋磨不了她,就拿她身边的人开刀。 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却不能不在乎身边的人。 眼看着王嬷嬷要把如玉拖出去,她使劲攥了攥手心,扑通跪了下来。 “如玉是儿媳身边得力的人,还请母后看在儿媳的面子上,饶她一命。” “饶她?”太皇太后不满地挑眉,“怎么?她伺候不当,哀家连个贱婢都不能随意处置了吗? 还是说她受了你的指示,故意不好好伺候哀家?” 这可真是赤裸裸的倒打一耙,贼喊捉贼。 怒气从心底泛起,顾楠气得手都有些发颤。 第316章恶妇 顾楠强行按下心头的怒火。 太皇太后这是连表面文章都不肯做了,随便找个借口便想发落她身边的人。 她冷了小脸,说话声音比刚才淡了两分。 “如玉毕竟是我身边的一等宫女,平日里又管着我跟前的一摊子事,不擅长捏肩捶背的活计,自然是不如母后身边的人用着顺手。 母后若是肩膀着实难受,可以请张院判施针,或者请王嬷嬷推拿。 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对惹母后生气,母后直接罚我便是,何必要拿我身边的人做筏子。” “放肆,顾氏你在指责哀家故意找茬,没事找事吗?” “儿媳不敢,儿媳不是母后肚子里的蛔虫,如何能猜中母后的心思呢。 今儿是除夕,母后若在今日杖毙了儿媳身边的丫鬟,传出去只怕会影响母后善良仁慈的名声呢。” 她说着径直起身,吩咐道:“如眉,愣着干什么,还不把你妹妹带下去。 顺便在园子里问问,看有没有擅长捏肩推背的丫鬟或者婆子,送来伺候伺候太皇太后。” 她向如眉使了个眼色。 如眉在门外候着,看到太后身边的两个嬷嬷押着如玉要往外走,一张脸早就冷得想杀人了。 此刻听到顾楠一声令下,快步上前,用巧劲撞开了两个嬷嬷,拉着如玉直接退下了。 太皇太后气得手上的法令纹不停地抖,指着顾楠怒声咆哮。 “顾氏,你给我跪下。” 顾楠眉头蹙了下,提起裙摆重新跪在地上。 太皇太后黑着脸骂道:“你眼里还有哀家这个婆婆吗?自哀家进门,你就不肯诚心接驾。 眼下又将哀家的命令当做耳旁风,还几次三番顶撞哀家。 牙尖嘴利,忤逆婆母,是大不孝,你去院子里给我跪着,跪到明天早上为止。” 此话一出,安郡王妃和戚静静再也忍不住了。 安郡王妃摸索着上前一步,跪在地上求情。 “太皇太后息怒,自您进门后,王妃不论是接待,还是侍奉都尽心尽力。 您是长辈,小辈做得有不对的地方,责骂两句也就是了,何苦要除夕夜罚人呢。 这事若是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呢,还请太皇太后免了王妃的罚跪吧。” 太皇太后冷冷扫了安郡王妃一眼,嗤笑。 “哀家教训自己的儿媳妇,这说白了也是哀家的家事,你和顾氏非亲非故,在这里多什么嘴?” 安郡王妃被呛得脸色一白,“太皇太后......” “安郡王妃,哀家看在南烟的份上,不计较你今日的失言,你若是再多言一句,别怪哀家对你不客气。” 太皇太后不耐烦地打断安郡王妃。 安郡王妃脸色微变。 顾楠不知何时起身,走到了安郡王妃跟前,伸手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别再为自己求情。 太皇太后今日摆明了就是要磋磨她,她不想连累安郡王妃。 她这边刚扯住安郡王妃,那边戚静静就按捺不住了。 “太皇太后您看起来挺慈祥个老人家,怎么说话做事还不讲理呢?” “放肆,你一个臣子之女竟敢教育哀家?来人啊,给我掌她的嘴。” 戚静静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见状一撸袖子,一脚踹翻了屋里的椅子。 “我看你们谁敢掌我的嘴?来啊,掌一个试试,本姑娘正心里憋着火呢。” 她那一脚又重又狠,椅子被踢得在屋里翻了几下,落在了正要走过来的王嬷嬷脚下。 碎成了一堆木条。 王嬷嬷吓得浑身一抖,一屁股瘫坐在地上。 戚静静义愤填膺,“您是太皇太后,是长辈,可也不能倚老卖老,以为全天下的人都应该顺着你,听你的吧? 您身边又不是没有丫鬟嬷嬷,肩膀不舒服不用自己的丫鬟嬷嬷,却要顾姐姐的丫鬟伺候。 您说说您这不是故意找茬是什么?也就是顾姐姐好性,敬你是长辈,是婆婆,忍了你的无理取闹。 太皇太后你知道吗,在雁门关就有那种不分青红皂白就爱磋磨儿媳妇的恶婆婆。 这种恶婆婆通常一出门就被人戳脊梁骨,有的还被人砸烂菜叶臭鸡蛋呢。” “放肆,你敢骂哀家是恶婆婆,一个臣子之女,竟然如此出言不逊。” 太皇太后气得整个人都凌乱了,指着戚静静的手抖个不停。 “反了,真是反了......别以为你是戚将军的女儿,哀家就不敢罚你。” 戚静静一脸无所畏惧,“忠言逆耳,你做得不对,臣女就要说。 我知道,我这样算叫以下犯上,至少鞭打二十,无所谓,我受得住。 你只要不罚顾姐姐跪,我现在就出去领鞭刑。” “静静。”顾楠失声打断她,看着她的目光十分动容。 她没想到戚静静竟然为了她甘愿领罚。 这个傻姑娘,待人这般的热烈又赤诚。 她心头一瞬间暖意融融,握紧了戚静静的手,转头看向太皇太后。 心头的憋屈泛起,目光却一片沉冷。 “若是我不跪呢?” 太皇太后似乎没料到她会说出这句话,愣了下才冷声道:“那你便是不敬婆母的恶妇。” 顾楠嘴角忍不住溢出一抹冷笑。 世人重孝道,要求儿媳妇要孝敬婆婆,哪怕是公婆大骂也要忍下,不得反驳,否则便是不孝。 可婆婆又没有生养过儿媳妇,凭什么要求儿媳妇要孝敬婆婆的同时,还要忍受婆婆的磋磨和打骂? 就只为了一个孝顺贤淑的名声? 她忽然想起萧彦说的关于名声的那番话来,一簇名为叛逆的火苗在心中被点燃。 一旦点燃,便犹如星星之火,再也无法熄灭。 “于家而言,您是婆婆,我是儿媳,我应当孝顺您,于国而言,您是太皇太后,我是摄政王妃,应当尊敬您。 可不管是长辈,还是贵人,都要值得人尊敬才会让小辈俯首帖耳,而不是靠辈分压制。 母后今日突然驾临,又对儿媳百般挑剔,无端指责。” 她冷冷看着太皇太后,不卑不亢,一字一句道:“所以今日这罚,请恕儿媳不能领。” 太皇太后没料到顾楠竟然敢这样直接的,当面地驳回她的惩罚。 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无礼过,除了萧彦那个逆子。 一瞬间被恼怒冲昏了头脑,指着顾楠破口大骂: “恶妇,怪不得当初谢恒看不上你,谢家不要你。” “哀家罚你跪,是愿意教导你,你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敢反抗。” “来人啊,立刻把顾氏给我押下去,押着她跪够了为止。” 太皇太后的咆哮声落在,外面却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她愣了下,继续大叫:“来人啊.....” 外面响起一声嗤笑,冰冷又锐利,仿佛一把利剑一般,一下子将屋内凝滞的氛围劈开。 第317章聊聊 “母后还是省省力气吧,赶了一天的路,不累吗?” 伴随着嗤笑声响起的是一道锐利的声音。 声音未落,一抹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迈进来。 一身玄衣,巍然而立犹如悬崖青松,正是离开清河多日的萧彦。 “王爷。” 顾楠又惊又喜,松开戚静静迎了上去,却察觉到他的脸色有些泛白。 “你.....” 萧彦看到她,眉眼弯了弯,眼底冷峭之意褪去。 握住她的手,冲她笑了笑,然后拉着她的手走过去。 微微弯腰,姿态又恢复了两分冷锐。 “儿臣见过母后,今儿是除夕,儿臣给母后拜年,愿母后身体康健,长岁无忧。” 太皇太后冷哼,“哀家没被你娶的恶妇气死就不错了,哪里还敢奢求长命百岁?” “恶妇?”萧彦转身看向顾楠。 不知为何,顾楠心头刚才压下去的憋屈突然间又涌了上来。 她委屈的莫名红了眼睛,轻轻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萧彦握着她掌心的手顿了顿,大拇指轻轻揉了揉她的掌心,嘴角溢出一串低沉的笑。 “恶妇好啊,难得她总算将我教她的那些道理听进去了,这样儿臣以后出去办差,总算不用太担心了。” 太皇太后气得嘴皮子直哆嗦。 “你的意思是说这一切都是你教唆的?” “当然,我家王妃性子好又善良,我若不教她做个恶妇,她就成了被人欺负的小可怜。 母后是不是没见过她这样可爱的一面?没关系,多见见,习惯了就好。” 太皇太后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去。 你管这叫可爱? 习惯了就好? 她怕没习惯就被气死了! “扑哧。” 身后戚静静没忍住笑出了声。 顾楠也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萧彦。 萧彦同她眨了眨眼,眼底的笑带着一抹狡黠。 太皇太后拍了拍心口,好不容易将心头的怒气压下去。 差点被顾氏气晕了头,忘记重要的事了。 她不错眼地盯着萧彦,突然道:“阿彦,我们谈谈。” 萧彦笑容微敛,“好啊。” 他轻轻捏了捏顾楠的手心,示意她先出去。 顾楠担忧地看了他一眼,很想问他身上的毒解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再受伤。 可也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时候,便转身同戚静静扶着安郡王妃先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了萧彦与太皇太后。 萧彦勾了张椅子过来,在下首坐了。 “母后想聊什么?” 太皇太后抓起小几上的佛珠,在手里反复捻了两圈,才开口问道:“哀家听闻你这次去晋州办差,抓了文昌侯?因何罪名?” 萧彦眉峰微挑,“母后的消息还是一如既往的灵通。” 太皇太后神色微滞。 “淮阳到底是我养大的,如今她瘫在床上不能动,她的夫婿哀家总要看顾几分。 怎么?文昌侯的罪名很严重吗?竟连哀家也不能问?” 萧彦摇摇头,“他觊觎前朝宝藏,带了不少人进山,企图将宝藏地库打开,并将宝藏私运走。 若不是儿臣去得及时,若不是他拿的令牌打不开地库,恐怕前朝宝藏都被他收归囊中了。 母后你说这罪名严不严重?” 太皇太后一脸震惊。 “前朝宝藏?他真的找到了前朝宝藏?” 萧彦点头。 太皇太后神色激动,“太好了,如此以来,我大梁国库就能得到充实了。 没想到先帝当年交给文昌侯的任务,他竟然完成了,这可是大喜事啊。 阿彦,文昌侯不仅无过,反而有功啊,你不应该抓他啊。” 萧彦蹙眉,“先帝交给文昌侯的任务?” 太皇太后点头,紧接着又叹了口气。 “没错,这是先帝交给文昌侯的秘密任务,唉,这件事说起来就话长了。 你大概也知道藏宝图最初是你外祖苏家发现的,后来你母妃不慎弄丢了藏宝图之后,寻找前朝宝藏的事变就此搁置下来。 先帝怕有心人暗中找到宝藏,引起大梁动乱,所以便暗中密令文昌侯去寻找宝藏。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文昌侯竟然完成了这个任务。” 萧彦眸光微闪,“既是父皇密令,母后怎么又会知道呢?” 太皇太后:“这事说起来还是哀家促成的呢,当时哀家见先帝愁眉不展,便推荐文昌侯暗中去做这件事。 一来是因为文昌侯在兵部任职,时常去西北边境,熟悉当地的地形。 二来文昌侯是淮阳的夫君,又是先帝信任的人,此事交给他合适。 现在看来先帝果然没有看错人,文昌侯完成了先帝的托付啊。” 太皇太后说着用帕子压了压眼角,哽咽道:“你父皇若是知道此事,在天之灵也可以安息了。” 萧彦哦了一声,摩挲着茶盏没说话。 太皇太后接着说:“文昌侯既领了先帝秘令,便只能暗中行事,他知情不报也算情有可原。 你还是安排人将文昌侯放了吧,大过年的,他在外面受审,淮阳在家里也不能安心呢。” 萧彦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大过年的,母后赶赴清河,是为了救文昌侯?” “唉,此事当年既是哀家促成,哀家便不能不管文昌侯的死活,不然哀家这心里也不好受啊。” 萧彦似是理解一般,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儿臣还以为母亲一路奔波,是特地赶来欺负王妃的呢。” 他重重咬了咬欺负二字。 太皇太后脸一僵,脸上的笑容有些不自然。 “哀家听闻文昌侯被抓,有些着急,又赶了一天的路,说话难免急了些。 都是误会,你放了文昌侯,哀家以后也不会同顾氏一般见识。” “母后是在同儿臣交换条件?” 太皇太后握着佛珠的手顿住,半晌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自然不是。” 萧彦起身,“不是就好,母后也累了一天了,早点安歇吧。” 他躬身行礼,然后往外走去。 太皇太后急得站起身子,“那文昌侯......” “文昌侯犯没犯法,待儿臣审问明白了,自会给予定夺,母后不必忧心。” 萧彦的声音已经消失在门外。 太皇太后愣了下,气得不由将佛珠摔了出去。 逆子,同他聊半天,聊了个寂寞? 萧彦一出院子,就看到顾楠在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正焦急地徘徊。 他眸光微柔,大步朝着她走了过去。 顾楠听到他的脚步声,连忙迎上来。 却在看到他的脸色后,急得一把握住他的手。 “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白?” “嘘!”萧彦冲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身子踉跄了下,猛然吐出一口血。 第318章怎么表白? 夜越发深了,外面的鞭炮声,烟花炸开的声音此起彼伏。 顾楠的卧房里气氛却一片凝滞。 沈铮小声道:“回来的路上,我和王爷尽管小心防范,还是遇到了两拨刺杀,全都是璇玑阁的杀手。 王爷身上原本的箭伤还没养好,毒性还没完全解除,难免还是受了伤。 属下本来建议在就近的驿站衣袖包扎伤口,王爷急着赶着回来陪王妃过除夕。 快马加鞭地赶路又加重了王爷的伤势,所以......” 顾楠望着半靠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萧彦,张院判正在用剪刀小心剪开他的里衣。 里衣已经被血迹染透,粘在了伤口处,脱不下来,只能用剪刀剪开。 肩膀上的箭伤有些溃烂,右臂上被砍了一刀,皮肉外翻。 还有一剑刺在了腹部,应该是路上简单处理过,此刻又裂开了,包着伤口的白布几乎被血染透。 心头仿佛有刀扎了进去,又在里头翻搅了一下,说不出的疼,令她眼眶有些湿热。 这个傻子,不过是除夕而已,干嘛那么着急赶着回来? 沈铮一脸惭愧,跪在地上请罪。 “属下没有保护好王爷,请王妃责罚。” 顾楠回神,见沈铮头发散乱,身上的白袍沾了不少泥浆,手臂和肩膀处的衣衫都被划烂了,血迹斑斑。 她叹了口气,“沈小将军必定已经尽力了,我替王爷谢你护他平安回来。 小将军先下去处理伤口,好好休息吧。” “谢王妃。” 沈铮拱手行礼退了下去。 一出门,迎面撞上了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的戚静静。 空中一朵烟花陡然炸开,绚丽的色彩将夜空装点得格外亮堂,也映得面前朝自己跑来的红衣姑娘格外动人。 犹如仙女一样晃得人眼前发晕。 这是他从情窦初开就喜欢的姑娘呢。 沈铮不自觉看呆了。 直到脑袋被重重拍了一下。 “发什么呆呢?爱哭包,你怎么又受伤了?” “别愣着了,走啊,去上药啊。” 看着他呆愣愣的模样,戚静静没好气地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沈铮目光下移,落在她拉着自己的手上,听着她嘴里碎碎念着要把打伤他的杀手都去解决了。 不由嘴角高高翘了起来。 嗯,没错,他喜欢的姑娘是个暴脾气的小老虎。 一只漂亮的小老虎。 屋内,张院判给萧彦的伤口清创,上药,重新包扎好。 “王爷伤势有些重,今晚可能会发高热,王妃要警醒些,如果起了高热,立刻让人去叫臣。” 张院判叮嘱完离开了。 顾楠见萧彦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连忙倒了杯水。 “王爷喝点水吧。” 话音一落,又想起他两只手臂都有伤,不宜活动,连忙道:“你别动,我来喂你。” 萧彦晶亮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嘴角勾了勾,“好。” 顾楠将茶盏放在小几上,侧坐在床边,先将萧彦扶起来。 他的肩膀,手臂和腹部都有伤,坐不起来,她便让萧彦斜靠在自己身上。 用肩膀支撑着他的身体,然后拿起茶盏凑到萧彦嘴边。 萧彦很快将一杯水喝完了。 “还要吗?” 萧彦摇摇头,目光灼灼落在她身上。 “早知道受伤能得王妃亲自照顾,我便再多受点伤也无妨。” 顾楠脸色一变,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杏眼浮起一抹嗔怒。 “不许胡说。” 温软的掌心覆在他的唇瓣上,带着点淡淡的甜香,令他连日赶路的疲惫和身上的伤口疼痛感都轻了两分。 “好。” 萧彦眼底浮起点点笑意,嘴唇微动,轻轻在她掌心印下一吻。 顾楠只觉得一股痒痒的酥麻感从掌心沿着手臂传上来,慌得她一颤,连忙将手挪开了。 一抹红晕悄然在脸上散开,她有些慌乱移开视线,看向萧彦身上。 刚处理完伤口,萧彦只披了件里衣,上身是裸着的。 他的身材虽然精瘦,但胸膛健硕,在烛光映照下,蜜色的肌肤条纹清楚而又刚硬。 再往下,腰间被白布缠了一圈,裹住了腹部的伤口,但依稀能看出腹部线条更为流畅。 除了她被谢恒下药,两人缠绵那次,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萧彦的身体。 不知怎么的,几个月前的记忆莫名涌入脑海,她想起自己的手曾经摸过他硬实的腹部,揽住了他精瘦的腰。 “王妃的脸怎么这么红?在想什么?” 耳畔响起萧彦低低的笑声。 “在想那日.....”话到了嘴边,顾楠忽然回过神来,暗暗骂了自己一句。 萧彦重伤在身呢,她怎么能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 到了嘴边的话便硬生生转了一圈,换成了:“在想你的伤口疼不疼?” 她抬眸对上萧彦幽深的目光,到底没忍住,嗔道:“你怎么这么傻?为什么急着赶路回来陪我过除夕?” 萧彦握住她的手在掌心里摩挲,声音暗哑。 “因为这是你嫁过来的第一个除夕,我怎么能留你一个孤单过年,那多孤单啊。” 顾楠愣了下,只觉得一颗心被这句话塞得满满的。 以前在娘家,过年时有父母兄嫂,热热闹闹聚在一起。 嫁给谢恒三年,每年除夕,谢恒都借口出去陪孟云裳团年,然后彻夜不归。 她一个人去淮阳郡主那里请了安,便回松雪堂自己过年。 前世她被谢恒软禁的那些年,除夕夜他和孟云裳一家三口热热闹闹团圆。 她一个人在后院孤单站很久,然后孤独睡去,没有人在乎她是不是孤单,是不是需要团圆。 可萧彦记得,他不想让自己觉得孤单。 顾楠不由红了眼睛,“傻子,我既嫁给了你,我们以后还会有很多个除夕。” 萧彦轻笑,“可今年是第一年啊,我应该陪着你的。我很庆幸自己赶回来了,不然还不知道太皇太后怎么欺负你呢。 她是因为我抓了文昌侯所以心气不顺,故意找茬欺负你,说起来你是受我连累。” 顾楠摇头,“我们是夫妻,不是说好的夫妻一体嘛,说什么连累不连累。 况且我也不会傻站着任由她欺负,我想通了呢,不会傻傻受委屈的。” 想起他离开前说的话,好奇地追问:“对了,你离开前不是说有重要的话和我说?是什么?” 萧眼里却闪过一抹懊恼。 他着急赶回来,除了陪顾楠过年,还着急想对她表白心迹。 第一次知道爱一个人的滋味,满心满眼,闭上眼,睁开眼,满脑子都是顾楠。 可眼下,萧彦低头嫌弃地看了一下满身狼狈的自己,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么狼狈,他甚至连坐都坐不起来,怎么表白? 该死的杀手。 第319章亲亲 “王爷?你怎么了?” 见他皱眉不语,脸上的神色十分古怪,顾楠不解地又喊了一声。 萧彦压下心头的懊恼,干咳一声。 “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说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不要为了名声强忍着受委屈。 尽管反击回去,一切都有我给你兜底。” 原来萧彦口中的重要的话是这些啊。 她还以为..... 或许是那日戚静静的话让她心中有了期待,她还以为萧彦会向自己表白么? 顾楠愣了下,压下心头莫名觉得有些失落。 低声问:“王爷觉得我今日做得如何?” 萧彦笑了,毫不吝啬对她的夸奖。 “你今日做得很好,你是我萧彦的妻子,没有任何人可以欺负你,哪怕是太皇太后也不行。 她无端指责你,罚你跪,你可不要为了所谓的名声委屈自己去跪,不值得。 有如眉和平安在,即便你强势反抗,他们也能护你周全。” 顾楠鼻子莫名有些发酸。 萧彦这些话在别人听来,是有些离经叛道的,至少与她从小到大学的道理是不同的。 嫁入文昌侯府后,即便知道淮阳郡主为难她,母亲和嫂子生气,背地里没少骂淮阳郡主。 可还是忍着气劝她为了自己的名声,暂且忍耐,不要当面顶撞婆母。 至于谢恒,他只会说:“我母亲向来慈爱,她那么疼爱我,也一定会疼爱你。 母亲若指责你,那肯定是你做得不对,你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只有萧彦教她不要被名声束缚,不要吞下委屈,一切有他兜底。 这种无条件被人支持的感觉真好。 得了夸奖的顾楠忍不住挺了挺腰板,眉眼弯弯。 “萧彦,我以后会做得更好。” 萧彦弯了弯,声音柔和,“嗯,我相信你。” 顾楠见他眉宇之间有了疲惫之色,扶着他躺下。 “所以你现在重伤的事情,王爷想让我掩饰,还是要大肆宣扬呢?” 萧彦深深看了她一眼,“王妃觉得呢?” 顾楠认真想了想。 她从前接触的都是内宅这点事,要不就是生意上的往来,很少关注朝廷中的事。 她将清河县令是陇西李家的人,派人挟持了何管家的家人来窃取楠渊的事告诉萧彦。 “我觉得太皇太后想扶持的很可能是宣王,如果真是宣王,必然会借你重伤的机会有所行动。 所以咱们应该将你重伤的事大肆宣扬,让满朝文武皆知,如此方才能趁机看清一些事情。” 萧彦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欣赏。 顾楠实在是个聪慧过人的姑娘。 她虽然没有参与过朝政,他也几乎没在她面前说起过。 但只凭借着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她就能敏锐地猜测到自己伤情对于朝政的影响。 “王爷你笑什么?莫不是我说得不对?” 见他只是笑着不说话,顾楠不解地问。 萧彦摇头,“王妃说得十分有理,明日就让平安将此事安排下去。” 顾楠松了口气,“王爷一直笑,我还以为自己说错了呢。” “我是在高兴,高兴自己娶了个聪明的姑娘。” 顾楠被他夸得一双眸子,比屋里的烛火还要明亮。 砰,啪,嗖...... 两人不约而同往外看去。 外面忽然响起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以及烟花炸裂声,即使隔着窗户,也能看到外面的天空亮如白昼,五彩绚烂。 顾楠道:“到子时了。” 新的一年来了。 “楠楠。” “嗯?” 萧彦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眸光湛湛。 “过年好,新的一年希望楠楠平安喜乐。” 顾楠盯着两人相扣的人,一双眸子比外面的烟花还要灿烂。 “王爷过年好,新的一年愿王爷身体康健,长乐无忧。” 萧彦盯着她明艳动人的笑脸,眸光微深,落在她粉嫩的唇瓣上,手上无意识用力。 顾楠惊呼一声,整个人跌在他胸前。 萧彦闷哼一声。 顾楠吓一跳,“我是不是压到你的伤口了?疼不疼?” 萧彦的声音有些闷闷的,“嗯,很疼。” 顾楠顿时急了,“快让我看看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萧彦扣着她的手不让她动,声音带着低低的浅笑。 “楠楠,你亲亲我,亲亲我就不疼了。” 他的声音低沉暗哑,还带着一点点诱惑的意味,听得顾楠心尖不停地颤,脸上红晕灿若云霞。 她低头看着萧彦,见他双眸黝黑灼亮,抿着嘴唇,眼巴巴地看着自己。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萧彦。 那副模样仿佛等待主人安慰的狼狗一般,又期待又委屈的样子,令她鬼使神差地问:“真的亲亲就不疼了?” 萧彦眸光更亮,重重点头,“嗯。” 在萧彦灼亮的目光中,她的脸几乎红成了虾子,期期艾艾地说:“那.....你闭上眼睛。” 萧彦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顾楠心口砰砰跳得厉害,低头朝着萧彦靠过去。 两唇相接,萧彦的嘴唇又软又烫,烫得她整张脸都热了起来。 不对! 下一刻她突然反应过来,萧彦的嘴唇烫得不像正常人应该有的温度。 她倏然坐起来,才发现萧彦竟然已经迷糊过去,探手摸了摸才发现他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 萧彦发起了高热。 顾楠脸色一变,连忙吩咐如玉去请张院判,让如眉去打温水来,她打湿了帕子,先放在萧彦额头降温。 折腾了一晚上,到了天亮时,高热稍退,但身上还是烫得厉害。 萧彦也一直昏睡着没有醒来。 这边折腾一晚上,顾楠也没让人刻意遮掩,太皇太后自然很快就知道了。 次日一早就过来看了萧彦。 见萧彦确实伤势沉重,人也没有醒来,太皇太后掉了几滴泪,吩咐顾楠照顾好萧彦。 “今儿是初一,年节期间许多命妇都要进宫拜年,哀家就不留在这里了。 免得你又要照顾阿彦,还得分心伺候哀家。” 太皇太后找了个借口离开了清河。 她前脚刚走,后脚顾楠就吩咐平安:“年节期间,看守的人最放松,可以去把何管家的家人救出来了。” 然后又叫了如玉和如眉进来,“立刻将楠园上下全都清查一遍。 王爷养伤期间,必须将园子围成铁桶一般,我不想让传出去的消息,绝对不能传出去。” 如玉和如眉神色一凛,应了声是。 另外一边,太皇太后回到京城,立刻将安郡王招进宫来。 第320章阿彦哥哥 安郡王神色匆匆,进门行了礼便迫不及待地问:“娘娘,摄政王相信您的说辞了吗?他答应释放文昌侯吗?” 太皇太后捏了捏眉心,神色阴冷。 “那个逆子看起来并不信先帝密令一说,他坚持要审文昌侯,审问之后再说要不要放。 文昌侯已经在押解进京的路上了,你想办法给他递个信。 只要他咬死了奉先帝密令,萧彦便没办法治他的罪。”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脸色更难看了。 “逆子封锁了晋州那边所有的消息,咱们的人除了知道文昌侯被抓。 其他竟然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来,等文昌侯进京了,你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先见他一面,问问他当日到底怎么回事。 前朝宝藏到底打开了没有?是不是萧彦已经派人将宝藏全都运了出去。” 安郡王神色凝重。 “臣前后一共派出去了四拨人,可恨晋州原先就是太上皇做王爷时的封地。 咱们根本插不进去手,只知道晋州卫拨了近两千人在东土楼一带守着。 其他有用的消息竟然一点也没打探出来,这次做的蝴蝶令完全是按照南烟身上的印记拓印下来的。 没有意外的话,宝藏地库应该是已经打开了。” 安郡王觑了一眼太皇太后阴沉沉的脸色,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不管宝藏的库打没打开,现在摄政王派人守着,咱们再想拿到宝藏,恐怕很难了。” 啪。 太皇太后将手上的佛串重重摔在桌子上,眼底浓郁的不甘让她整张脸都有些狰狞。 “我们费尽心思筹划了三年,最后竟然是给萧彦做嫁衣,哀家不甘心。” “不行,不论用什么办法,我们一定要拿到这笔宝藏,否则黑风山那边恐怕很难支撑下去。” 安郡王神色一凛。 “娘娘说得有道理,此事臣来安排,先想办法见文昌侯一面再从长计议。 前朝宝藏是把双刃剑,摄政王拿在手里,就要做好准备承受它的反噬。” 太皇太后抓起佛串慢慢捻了两圈,神色总算缓和两分。 “你是说......” 安郡王上前同她低语了几句。 太皇太后脸上浮起一抹冷笑,“你说的有道理,这件事你立刻安排下去。 另外立刻通知宣王,让他着手准备进京的事。” “臣遵命。” ------ 萧彦整整烧了两日,再睁开眼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他眨了眨眼,转头看到顾楠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大约是怕自己睡沉了无法照顾他,她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手,另外一只手臂半弯。 头枕着手臂,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她脸上,让她的侧脸轮廓格外清晰。 眉如远山,睫若鸦羽,一缕碎发垂落腮边,调皮地遮住她嫣红的嘴唇。 萧彦想起他晕过去之前,落在他唇瓣的那个吻。 浅浅的,柔柔的,他还尚未来得及感受其中滋味,就晕了过去,心底不由泛起一抹遗憾。 楠楠第一次亲他,怎么就不能晚一点晕过去呢? 下意识想抬手为她拂落鬓边的碎发,手一动,顾楠就醒了。 与萧彦四目相对,迷蒙的杏眼眨了眨,惊喜得险些跳起来。 “王爷你醒了。” 抬手先试了试他额头的温度,确定不烧了,顿时长出一口气。 “太好了,烧总算退了,张院判说退了烧就算脱离危险了,后面只需要好好将养就行。” 她坐起来为他掖了掖被子,又忽然站起来。 “对了,张院判交代了,王爷身上有伤,又昏睡两日,醒来一定要先吃点白粥才能再吃药。 厨房一直温着粥呢,如玉,快去厨房拿粥来。” 她起身走到门口,连声吩咐如玉,等回来才发现萧彦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王爷干嘛这么看着我?我有哪里不妥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装扮,这两日一直照顾萧彦,头发乱了点,身上的衣裳皱了点,并没有什么不妥呀。 萧彦弯了弯唇,“自然是因为我家王妃好看,所以才移不开视线。” 顾楠怔了下,脸上瞬间浮起两朵红晕。 不自在将鬓边碎发塞到耳后,“王爷拿我打趣呢,我现在头发乱糟糟的,衣裳也皱巴巴的,哪里好看了?” 萧彦深深看着她,声音低了两度,带着些沙哑的磁性。 “王妃哪里都好看。” 这男人怎么去了趟晋州,回来说话竟然越来越直白热烈了。 一会儿要亲亲,一会儿又说她好看,嘴上跟抹了蜜一样。 顾楠脸更红了,嘴角却忍不住翘了起来。 这时,如玉提了粥进来。 顾楠扶他坐起来,“王爷可以自己喝吗?或者我喂王爷?” 萧彦正要伸手接粥,听到后面那句,顿时胳膊又无力垂落下来。 “嘶,胳膊好疼,抬不起来。” “我喂王爷吧。” 顾楠端了粥在旁边坐下,舀了一勺粥喂到他嘴边。 萧彦吃了一口,眉头皱了起来。 “不好喝吗?” 萧彦一脸嫌弃,“没有味道,我想喝鸡汤。” “鸡汤太油腻了,张院判说你现在只能吃白粥,王爷先忍忍。” 萧彦抿着嘴仍旧一脸抗拒,那模样倒有几分像小孩子一般。 顾楠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一面,不免觉得好笑,又不敢笑出来。 “就喝两日,两日后,我让厨房给你做咸粥好不好?” “咸粥不还是粥吗?” 顾楠蹙眉,“我记得你以前不是爱吃口味清淡的东西吗?” 萧彦眨巴着眼看着她,委委屈屈的样子竟让顾楠一下子想起小满等着她投喂鸡腿时的模样。 “好几日没好好吃饭,嘴里没有味道,就想吃点口味重的。” 顾楠想起他带伤赶路回来陪自己过除夕,不免又心下一软,耐着性子哄他。 “今儿就先喝一碗好不好?” 萧彦伸手捏住她垂在床边的衣袖,轻轻晃了晃,精致的凤眼带着一抹央求。 “那你换个称呼叫我,我就喝,叫王爷显得太生疏了。” 顾楠好奇,“换什么称呼?” “阿彦,阿彦哥哥,或者是别的亲昵称呼,总之不许再叫王爷了。” 顾楠想了想,又舀了一勺粥喂到他嘴边。 “那你先把粥吃完,喝完我就改。” “好。” 萧彦这回没有抗拒,直接将粥吃了。 一碗白粥很快见了底。 他扯着顾楠的衣袖,目光灼灼,嗓音暗哑。 “楠楠,叫我一声阿彦哥哥。” 第321章 幼时 顾楠灵动的眸子转了转,眼底闪过一抹狡黠。 笑盈盈地看着萧彦,红唇轻启,叫了一声。 “小满哥哥。” 萧彦眸光一亮,正要说什么,小满忽然吧嗒吧嗒从外面冲进来。 一路冲到床边,脑袋乖巧地蹭了蹭顾楠的衣摆。 “汪汪。” 萧彦...... 黑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是叫我,还是在叫它?” 顾楠笑眯眯地抬起小满的脸,然后又低头同小满抵了抵额头。 两手将它的脸往上一揉,将小满的脸揉成了一个笑眯眯的脸型。 “哎呀,还是小满又乖又听话。” 萧彦瞪着小满,十分不满。 如果眼神能杀死一只狗,小满这会儿估计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双眸眯了眯,忽然嘶了一声,软软倒在床上。 顾楠连忙松开小满,焦急地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萧彦白着一张脸,“刚才不小心扯动了腹部的伤口,好疼。” 顾楠吓了一跳,“快让我看看是不是伤口又崩开了?” 她小心翼翼地揭开萧彦腹部缠绕的白布,并没有注意到萧彦越过她的肩膀,抬着下巴向小满投去示威般的目光。 小满:汪汪汪。 人类的情感真难理解。 还是鸡腿更香。 小满摇着尾巴,一脸费解地离开了。 “还好,伤口没有再裂开。” 顾楠压根没有注意到一人一狗的互动,重新将白布缠起来。 刚才着急没有发觉,此刻松弛下来才发现要将腹部的白布重新缠起来并不容易。 需要将白布在萧彦后腰绕一圈,才缠到前面来,反复两次,最后在腹部打个结。 她半跪在床上,纤细的手臂从萧彦腋下穿过,将白布在他身后绕一圈。 如此一来,她的脸几乎要贴到萧彦的胸膛上,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松香味,望着眼前结实精壮的胸膛,顾楠整张脸都烫了起来。 敏锐地察觉到萧彦的呼吸声明显比刚才粗了两分,炙热的呼吸从洒在她的脖颈间。 握着白布的指尖忍不住颤了又颤,几乎就要捏不住白布。 费了好大劲才稳住呼吸,将白布缠了过来,她深吸一口气,开始打结。 头顶响起萧彦暗哑的声音。 “楠楠。” “嗯?” “再叫一声小满哥哥,好不好?” 顾楠打结的手一颤,差点给系个死扣。 头顶响起低低的闷笑,萧彦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打结应该这样打。” 握着她的手,手把手教她打了个工整的结。 顾楠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都趴在他怀里一般,连忙红着脸往后退了退。 手却被萧彦紧紧握着不放,他幽深的目光此刻亮得犹如黑曜石一般,还带着一股迫人的急切感。 “再叫一声小满哥哥,嗯?” 顾楠眨了眨眼,轻轻又喊了一声:“小满哥哥。” 萧彦眼睛更亮了,握着她的手更紧了。 “你记得我了,是不是?” 顾楠一脸茫然,“什么?” “小时候,汾河边,孤独的小男孩,小满哥哥?” 萧彦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给了几个提示。 顾楠努力想了想,脑子里还是没有任何印象。 萧彦已经在她面前含糊其辞说过几次小时候的事了,她隐约能猜到了他的意思。 “王爷是说咱们小时候就在晋州府认识了,我还叫你小满哥哥?” 萧彦点头,眼底的光亮一点点暗下来。 “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顾楠迟疑了下,小声道:“王爷能和我说说我们小时候认识的经过吗?” 萧彦捏了捏她的手心,“小没良心的,看来指望你想起我,是不可能了。” 叹了口气,说起两人幼时的事。 “那一年我八岁多,是我到晋州的第四年了,羌国大军压境,皇兄和皇嫂带兵上了战场。 我的脾胃不好,临走前皇兄便将我送到汾河边一处有温泉的庄子上住着。 我小时候性情孤僻,不爱说话,常常在汾河边上一坐就是一天,直到我遇到了一个聒噪的小姑娘。” 想起往事,萧彦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 幼时在宫里的经历,他不相信任何人,就连皇兄皇嫂也是花了大半年的时间才能靠近他。 所以他不让下人近身伺候,只自己坐在汾河岸边的大树下发呆,常常一坐就是一日。 下人们送来的东西,他也不吃,只吃自己寻来的食物。 直到那日遇到一个可爱热情的小姑娘。 “小哥哥,这是我爹爹今日钓的鱼,送你一条吧。” 七岁的顾楠,梳着双丫髻,穿着翠绿衣裙,灵动的眸子比春日的阳光还耀眼。 她用小绳子串着一条鱼,笑嘻嘻地递到他跟前。 “我看小哥哥天天在这里坐着,肯定很想吃鱼,这鱼可新鲜了,你拿回去烤着吃,可香了。” 他冷冷看着小丫头,抓起她递过来的鱼反手就扔了。 无端献殷勤凑上来的人,绝对不是好人。 他起身走了,留下小丫头在原地嚎啕大哭。 “小哥哥坏,扔了我的鱼。” 本以为她哭得那么伤心,以后再不会来了。 谁知第二日小丫头笑嘻嘻地又来了,还用帕子包着两块糕点。 “这是白玉芙蓉糕哦,我最爱吃的糕点,送给你吃。” “小哥哥那么瘦,我娘说一定是没好好吃饭,你吃了糕点就能长胖啦。” 他当然没吃,不仅没吃,还将两块糕点扔在地上碾碎了。 小丫头比第一次哭得还惨烈。 谁知第三日,她又来了。 这回她带来的是家里厨娘做的烧鸡。 烧鸡被他扔出了二里远。 第四日,她带的是家里给她做的烤肉串。 第五日,小肉丸。 第六日..... 一连半个月,小丫头每天都是笑着来,哭着走。 每当他以为第二日肯定见不到她的时候,第二日她又会笑眯眯地带着新的吃食来了。 仿佛和他杠上了一样。 “小哥哥,我叫楠楠,你叫什么名字?” “小哥哥,今儿我带的是我娘亲手做的鸡蛋饼啊,你尝一口,软软的,可香了。” “小哥哥,你不吃我就自己吃了哦,唔,真香啊。” 他虽然依旧不肯吃她带来的食物,却也没再丢在地上,而是冷冷看着小丫头坐在他旁边大快朵颐,吃得喷香。 听着她叽叽喳喳地说话,心中生出莫名的期待,期待小丫头第二日会带什么食物过来。 似乎有个人在旁边叽叽喳喳地陪着,感觉还不错。 直到那一日,小丫头带了一样令他恐惧的吃食,打破了他们之间相处的平衡。 第322章小满哥哥 那日顾楠仍旧向往常般,提着一个小食盒,笑嘻嘻地坐在他旁边。 “母亲说我前几日有些积食,罚我今天只能吃白粥。” 小丫头噘着嘴叹了口气,然后从食盒里捧出一碗白粥,灵动的眼睛冲他挤了挤。 “其实母亲不知道,就算是白粥,我也爱吃呢。” 她舀了一勺粥放进嘴里,眉眼弯弯,满足地笑了。 “小哥哥,白粥真的特别好喝,不信你尝尝?” 她将白粥捧到自己跟前。 萧彦想起幼时那些阴暗的经历,浑身一僵,脸色彻底阴沉下来。 “我才不要.....唔唔。” 刚一张嘴,顾楠直接喂了一勺子白粥到他嘴里。 软滑的粥顺着喉咙滑下,瞬间勾起他心中的恐惧。 萧彦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低吼着跳起来,狠狠打翻了顾楠手里的白粥。 “我不喝白粥,谁让你喂我喝的,谁让你来害我的?” 他死死抓住顾楠的手,红着眼怒吼。 顾楠显然被他这幅模样吓坏了,双眼瞪得圆圆的,小嘴儿一瘪,眼泪在眼睛里打转。 “我...我没有要害你,我怕你饿肚子才给你吃的。” “小哥哥,你这样好吓人啊,哇.....你不吃就不吃嘛,干嘛这样吓楠楠。” 顾楠眼圈一红,哇哇大哭起来。 哭声惊动了她的家人,朝着他们走过来。 萧彦瞪了她一眼,狠狠甩开她的手,转身跑进了身后的林子里。 还能听到身后顾楠气呼呼的哭喊:“我以后再也不带好东西给你吃了。” 过去半个多月的情景忽然在脑海里忽然闪现,他不由攥了攥拳头。 不过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丫头,他有些小题大做了。 回头朝着树林外看去,看到小丫头已经被她家里人抱在怀里哄着转身离开了。 萧彦抿了抿嘴角,心道她以后应该不会来找自己了吧? 不知为何,心里有些说不出的难受,闷头在树林里漫无目的乱转起来。 等他回过神来,却发现不知不觉走进了树林深处,迷路了。 皇兄皇嫂虽然留了护卫给他,但他不相信任何人,不许他们跟着自己。 迷了路的萧彦只能凭着感觉在树林里乱转,却不小心被树丛中窜出的毒蛇咬到了手臂。 被咬之后,手臂上的伤口瞬间就又红又肿,浑身无力,软软倒在地上。 他躺在地上,看着日头一点点西斜,绝望地想他可能就要死在这片树林里了。 也好,反正他长这么大,也没什么人真的疼爱他,除了皇兄和皇嫂。 知道他死了,皇兄和皇嫂应该会很难过吧? 他迷迷糊糊地闭上眼睛,脑海里忽然闪过那个叫楠楠的小丫头。 也不知道他死了,那个小丫头会不会难过? 应该不会吧,今日她哭得那么伤心,还说以后再也不会找他了。 “小哥哥,小哥哥。” 晕晕乎乎的时候,耳畔忽然响起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 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对上了楠楠有些泛红的眼。 看到他醒过来,小丫头高兴地叫起来。 “你看你不吃我带来的东西,都饿晕了吧?我喂你白粥,你还打翻我的粥。” 她一脸难过地瞪着他,手上却吃力地扶着他坐了起来。 萧眼只觉得一阵又一阵的头晕,听着她自以为是的指责,忍不住冷哼。 “笨蛋,我是被毒蛇咬了,才不是饿的。” “你被毒蛇咬了?” 小丫头这个时候也看到了他手臂上的红肿伤口,顿时眼圈更红了。 “父亲说被毒蛇咬了会死的,怎么办?小哥哥你要死了吗?” 没等他回答,小丫头就伤心地哭了起来。 萧彦十分不解。 他从来没给过她一个好脸色,甚至都没搭理过她。 对于她而言,他就是个陌生人吧? 一个陌生人死了,有什么好哭的? 可小丫头是真心实意地哭,哭得跟小花猫一样,脸上又是鼻涕又是泪的。 没想到临死前还能遇上有人真的为自己伤心。 萧彦心头有些触动,吃力地抬起手臂,粗鲁地用袖子为她擦去眼泪。 “死就死了,有什么好哭的?” 小丫头抽抽搭搭地紧握着他的手,“可是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呀。 吃不到好吃的,玩不到好玩的了,也见不到父母亲人了啊,什么都没有了啊,哇,好难过。” 是吗? 萧彦无所谓地想,他长这么大,也没吃过什么好吃的,玩过什么好玩的。 至于父母,只怕一个比一个希望他死吧? 死便死吧。 小丫头却突然眼前一亮,“有了,我听哥哥说被毒蛇咬了,把毒血吸出来就没事了。 小哥哥,我替你吸毒血吧。” “哎。”没等他反应过来,小丫头已经捧着他的手臂,直接覆在他的伤口处,用力吸吮。 连着吐出两大口毒血,小丫头咧着发紫的嘴唇,笑着对他说:“好了,这下你肯定不会死了。” 话音一落,小丫头软软倒在他身上。 “楠楠。” 萧彦脸色大变,连忙伸手接住她,试图想将他抱起来。 刚一站起来,他眼前一黑,又软软倒了回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在皇兄的温泉庄子里,问了护卫才知道小丫头也被一同找过来的家里人带走了。 大夫说幸好他体内的毒液被及时吸出来,若是再晚一会儿,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 想起那个不顾一切为他吸毒的小丫头,萧彦深深记住了她的名字,并派护卫去打探她的情况。 谁知护卫打听来打听去,汾河周围住着很多百姓,叫楠楠,囡囡,囝囝,南南的孩子有很多。 却没有一个是他要找的小丫头。 “后来呢?你一直没找到她吗?” 听到这里的顾楠面露迟疑之色,忍不住追问。 萧彦深深看着她,微微一笑。 “我没找到她,但我想她应该还会来汾河玩的,我在汾河边等了两个多月。 后来我终于等到了她。” 当小丫头又一次提着食盒蹦蹦跳跳朝他走来的时候,他又惊又喜,差点跳起来。 生命中第一次体会到惊喜的滋味,心口闷闷的,有些想哭。 这一次他将小丫头带来的食物都吃了,并且告诉她,他叫小满哥哥。 “小满哥哥。” 他深深看着她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轻轻嗯了一声。 从此这声小满哥哥便深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再后来呢?” 顾楠定定看着萧彦,声音轻颤,一颗心却忍不住沉了下去。 因为萧彦说的这些,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萧彦会不会认错了人? 第323章学会浪了 “后来?” 萧彦陷在回忆里,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神色怔忡。 “后来,你就每天都来找我,每天跟在我屁股后头屁颠屁颠地喊小满哥哥。 我们一起去汾河钓鱼,去林子里摘桃子,爬树摘杏子。” 说到这里,萧彦笑吟吟地望着她。 “你一定不知道吧,你小时候很调皮,爬树爬得可快了,像只小猴子似的。” “是吗?”顾楠笑容有些勉强。 她小时候确实调皮过,好像也爬过树。 但萧彦说的这些事,她脑海里真的一点记忆都没有。 按照萧彦的说法,那个时候她已经七岁了,不可能一点印象没有。 萧彦点头,“是啊,你拉着我去摘了不少野杏,后来有一天,你说山上的野果子熟了,要去山上摘野果子。 我不同意,你就气鼓鼓一跺脚自己跑了,谁知这一跑就再也没有回来。” 萧彦说到此处,笑容微敛。 他在山下等了好久,后来又带人亲自去山里找过,都没有找到顾楠。 按照小丫头说的地址找到附近的庄子上,得到的消息却是她们一家人急匆匆回城了。 自那以后,他和小丫头便断了联系。 “我找了你许久,又派人去晋州城打探你的消息,都没有找到。 后来皇兄回来了,我便主动和皇兄说我要去晋州卫。 我想如果我成为真正有能力的人,能掌握更多的信息,或许就能找到你了。” 顾楠心中五味杂陈。 上次萧彦提到自己八岁就去了晋州卫锻炼,没想到竟然是为了找她。 “我找了你很多年都没有消息,直到两年前被皇兄调回京城,意外遇到了你上街查铺子,才认出了你。” 说到这里,萧彦脸色微沉。 “可惜我晚了一步,那个时候你已经嫁给了谢恒那个混蛋。” 得知他心中记挂多年的小丫头已经罗敷有夫,心里说不遗憾是假的。 “我想着既然已经嫁了,我便护你在谢家一世周全,让你这一生平安无忧,也算是还了当年你的救命之恩。 直到谢家设圆房宴那日,谢家下人鬼鬼祟祟将我引入后院,我发现了谢恒对你下药。” 顾楠被她握在掌心的手微颤。 “所以你当时.....出于报恩,才和我.....” 萧彦目光微闪。 其实也不全是出于报恩,当时顾楠已经中了桃花雾,扯着他的袖子,眸若春水,面若桃花。 低低喘息,一双手柔弱无骨地往他衣襟里探,他捉住那只调皮的小手,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如此风情,便是她不中桃花雾,恐怕他也难以抵挡。 顾楠捏着他的指尖无意识颤了颤,忍不住追问:“若我不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还会....还会救我吗?” 萧彦蹙眉,“若你不是,我根本不会踏进谢家后院。” 谢家下人鬼鬼祟祟将他往内宅引的举动,他一早就发现了。 本想掉头就走,可发现去的方向是松雪堂。 他知道小丫头住在松雪堂,犹豫了下,到底还是跟着进去了。 进去发现她被谢恒下药的时候,当时杀了谢恒的心都有了。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去山上摘野果子了吗?为什么再也没回来?” 萧彦抬起头却发现顾楠的脸色有些发白,不由皱眉。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白?” 顾楠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她现在才知道原来当日萧彦为她解迷情药,后来屡次相帮,都是因为幼时的救命之恩。 “王爷你确定是我吗?可你说的那些事,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萧彦蹙眉,“没有印象,你上次不还说自己小时候常去汾河边玩?” “是啊,我记得父亲和哥哥都有心疾,所以时常跟他们去汾河边的庄子上小住。 也记得自己在庄子上待不住,便央求家里的下人带我去汾河边玩。” 她对七岁时发生的事情多少有记忆。 “但我不记得在汾河边遇到过王爷,所以,王爷会不会是报错恩,认错了人?” 她神色忐忑地看着萧彦。 萧彦一口否定,“不可能。” “王爷为何如此肯定?” 萧彦深深看着她,忽然间笑了,扯着她的手晃了晃,声音有些低。 “楠楠。” “嗯?” “我发烧昏迷得太快了,还没来得及感受你的亲亲。” 他指着唇瓣,声音暗哑。 “你再亲亲我好不好?亲得我满意了,我就告诉你答案。” 顾楠本来有些泛白的脸瞬间晕开两朵红霞。 这男人,怎么说得好好的,又扯到这里来了? 正要说什么,门口却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 顾楠转头看去,就看到平安一脸呆滞地站在门口,双手做着捧东西的形状。 可手心里却是空的。 一只白色的信鸽在他脚底下欢快蹦跶着,冲着门口的小满大眼瞪小眼。 小满:汪汪。 信鸽:咕咕。 平安:咳咳。 平安望着自家王爷的神情犹如被雷劈了一般。 苍天啊,大地啊,这是他拜的哪个心软的神显灵了? 他家嘴比铁还硬的王爷,嘴还没软,竟然学会浪了? “王爷,王妃,属下先退下,你们当我没来过,继续继续。” 他灵活地抓起信鸽就要往外走。 顾楠一张脸像红布似的,瞪了萧彦一眼。 萧彦清了清嗓子,喊平安:“滚回来。” “好嘞。” 平安拎着信鸽又转了回来,取下纸条递过来。“晋州那边的飞鸽传书。” 萧彦看了一眼,“文昌侯明日就要押解进京了。” 他冷笑,“先关进天牢,守卫一定要严,适当的时候放安郡王进去探望一下。” 平安点头应下,“属下这就去安排。” 第二日,押送文昌侯的队伍悄悄进了京,直接将人送进了天牢。 当天夜里,安郡王贿赂了天牢的守卫,将他放了进去。 文昌侯手上带着枷锁,但却没有受刑,只是看起来形容憔悴不少。 看到安郡王进来,连忙起身,压低声音道:“你可总算是来了。” “太皇太后让我来问到底怎么回事,宝藏地库打开了吗?” 文昌侯简短将那日被抓的经过交代一遍,神色凝重地问安郡王。 “蝴蝶令根本就打不开宝藏地库,会不会是你记错了?又或者郡王妃怕你不肯派人找南烟县主,所以编了个谎话欺骗你?” 安郡王摇头,“不可能,我反复试探过叶氏多次,还有当年曾经伺候在苏贵妃身边的嬷嬷。 她们都亲口证实了这个秘密,南烟肩膀上的蝴蝶印记就是蝴蝶令留下的。” 文昌侯眉头紧锁。 “到底哪个环节出问题了呢?蝴蝶印记是恒儿亲自从南烟县主身上拓印下来的。 为了避免出错,他还印了好几块,反复对比确定一样才打的蝴蝶令。 这都打不开地库,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文昌侯想到什么,脸色微变。 “南烟县主是假的。” 第324章诈她 安郡王脸色微变,“这不可能。” 文昌侯却觉得自己的推测越想越有道理。 “不然你要怎么解释蝴蝶令打不开宝藏地库的事?” 安郡王沉着脸在牢房里徘徊。 南烟是他看着出生的,孩子生下来的时候身上确实没有任何印记。 他也反复套过叶氏的话,叶氏身边的嬷嬷也证实过,南烟肩头的蝴蝶印记确实是苏贵妃用蝴蝶令烫印上去的。 “认亲的时候我看过,她身上的玉牌确实是叶氏请玉川子先生打造的。 如果孟氏不是真的南烟,她身上怎么可能会有玉牌?有玉牌肩膀上又有蝴蝶印记,她怎么可能是假的?” 文昌侯也想不通其中的关节,摇头道:“玉牌又不会自己认主人,谁捡到就是谁的。 再说她肩头的蝴蝶印记并不全,谁知道是不是真的烫伤,说不定是孟氏存心欺骗呢。” 安郡王有些烦躁地扯了扯头上的斗篷。 “如果孟氏是假的南烟,那真的南烟又在哪里呢?” 文昌侯沉吟半晌,道:“这件事只怕还得从孟氏身上着手调查。 如果她真是假的,问问她如何得到的玉牌,或许就有真南烟县主的下落了。” 顿了顿,他又压低声音道:“虽然如今宝藏地库被摄政王派兵把守着,但我们未必没有机会。 地库可是有两道一模一样的门,不过另外一道门被咱们先堵起来了。 摄政王并不知道这一点,只要咱们先一步找到真的南烟县主,前朝宝藏仍旧是咱们的。” 安郡王闻言大喜。 宝藏地库的事没有人比文昌侯更清楚,这三年一直是他在暗中寻找。 “如果拿不到前朝宝藏,黑风山那边恐怕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我这就出去安排人去调查孟氏,想办法找到真的南烟。” 安郡王戴上斗篷,悄悄地离开了天牢。 凛冽的寒风从斗篷里钻进去,让他整个人清醒了两分。 莫名其妙,他脑海里忽然浮现出顾楠那张与叶老夫人极其相似的脸。 他愣了下,随即又摇摇头。 真是奇怪,怎么会突然想到顾楠呢? 还是赶紧调查南烟的事吧。 安郡王吩咐车夫直接去了叶崇扬的宅子,谁知却吃了个闭门羹。 看门的小厮道:“我家公子带着夫人去寻访名医治疗眼疾,归期不定。” 安郡王本想来找安郡王妃再询问一些认亲的情况,以及南烟小时候的细节。 得知安郡王妃不在,便沉着脸离开了。 回去琢磨一夜,第二日一早就让人将孟云裳叫到了郡王府。 孟云裳这个年过得极为糟心。 谢恒酒后宠幸了玉兰,偏偏玉兰又打扮得妖妖娆娆,来向她请安。 看到那身模仿顾楠的装扮,她没忍住,狠狠打了玉兰两巴掌。 言语间骂了几句顾楠,谁知谢恒却突然同她翻了脸,直接扇了她一耳光。 之后几日更是直接宿在玉兰院子里不出来,气得她腹痛险些小产,生生在床上躺了好几日。 听闻安郡王叫她,这才起身梳妆来了郡王府。 本想朝安郡王哭诉,让他训斥谢恒几句,哪知道进门还未行礼,安郡王就朝她要身上的玉牌。 孟云裳觑着安郡王的神色,小心翼翼地问: “好好的,父亲为何突然要看玉牌?” 安郡王眉头皱了下,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淡淡的打量。 “玉牌呢?” 孟云裳不敢再问,连忙从脖子里扯下玉牌递了过去。 安郡王打量着玉牌,“你说这块玉牌自你记事起,就一直带在身上?” 孟云裳心头一咯噔,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 “是啊,小时候父亲,呃,养父便说让我一定随身带着,无论什么情况下都不能摘下来。 那时候我不懂,如今才知养父是怕我弄丢了,将来父亲母亲找不到我。” “是吗?”安郡王眉峰微挑,突然间脸色一沉,将玉牌重重拍在了桌子上。 “胡说,本郡王已经调查清楚,你根本就不是南烟。 快说,你从哪里得到的玉牌,竟然敢来冒充本郡王的女儿?” 他冷冷指着孟云裳,“今日你若是说实话,本王便饶你一命,否则,立刻让人将你拖出去,乱棍打死。” 突如其来的质问,吓得孟云裳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就白了。 脑海里一瞬间却闪过很多念头,安郡王怎么突然间知道她是假的南烟县主了? 心底一直压抑着的恐惧在这一刻破土而出,冲向全身,令她抑制不住地哆嗦起来。 腿一软,整个人恐慌地跪在了地上。 死死攥着手,脸上却不敢露出任何恐惧的神色,只咬牙做出一幅茫然又恐慌的神情。 “父亲你怎么了?我就是真的南烟啊。” 安郡王死死盯着她,神情冰冷又阴沉。 “不,你不是南烟。” 孟云裳心头一沉。 是谢恒。 肯定是谢恒用她肩膀上拓下来的陶泥印打造了蝴蝶令,结果却没打开宝藏地库。 她帕子捂着脸,盖住眼底的恐惧,低声啜泣起来。 “我不知道父亲为何突然不认我了,是不是南烟最近哪里做得不对,惹父亲生气了,父亲不想认女儿了?” “若是女儿哪里做得不好,父亲可以打我,骂我,女儿都可以,只求父亲不要说这种气话。” “玉牌真的是我从小就带在身上的啊,父亲若是不信,尽管派人去查就是了。” 孟云裳说到这里忽然一顿,原本恐慌的脑子里忽然灵光乍现。 安郡王若是笃定她是假的南烟县主,只怕早就让人抓了她用刑了。 如今这般质问,多半是因为没有实证,所以故意诈她。 她只要咬死了不承认,安郡王应该拿她也没有办法。 打定主意的孟云裳哭得梨花带雨,伤心欲绝,但却一口咬定玉牌就是她的。 安郡王本就是诈她,见她这般坚定,心里也有些踌躇。 仔细想了想,冷冷道:“当初认亲时,你母亲匆忙失去理智,并没有细细查验。 你既然如此肯定,那我们就滴血认亲,你可要想好了,如果我们俩的血不相融,你定然不是本郡王的女儿。 到时候再不说实话,本郡王乱棍打死你都是轻的。” 听到要滴血认亲,孟云裳吓得连牙齿都忍不住打起寒战来。 可如今走到这一步,承认是死,不承认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她含着泪柔声道:“女儿愿意滴血认亲。” 安郡王当即吩咐下人取来一碗清水,自己割破手指滴了一滴血进去,然后将碗放在了孟云裳面前。 孟云裳强忍着恐惧,咬破手指也滴了一滴血进去。 第325章参详 孟云裳用帕子包着咬破的手指,将手指摁到指尖发白都没有一点知觉。 她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碗。 两滴鲜红的血在清水里打着转,血丝在水里飘散,然后又慢慢融合到了一起。 她瞳孔蓦然圆瞪,就连呼吸都停住了,差点尖叫出声。 手太用力捏痛了指尖的伤口,疼痛让她一下子回过神来。 她委委屈屈地看着安郡王,眼泪啪嗒啪嗒流下来。 “血是相融的,女儿没撒谎,我真的是南烟啊,父亲。” 安郡王一脸复杂,眉头几乎皱成了川字。 血液相融者即为骨肉至亲啊。 难道他和文昌侯的猜测是错的?眼前的孟云裳真的是她女儿南烟县主? 那又如何解释蝴蝶令打不开宝藏地库的事? 安郡王一时间踌躇不定,又害怕孟云裳真是他女儿,也不敢用刑。 只冷冷地拂袖而去。 孟云裳望着他的背影,浑身瘫软地倒在地上,这才发觉后背全是冷汗。 她呆呆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忽然间又捂着脸呵呵笑起来。 越笑声音越大,带着些许肆意的放纵。 看来连老天爷都站在她这边呢,竟然让她和安郡王的血融在了一起。 只要她咬死了不认,谁也不知道她不是真的南烟县主。 除了她那个已经傻了爹孟庆祥。 想起孟庆祥,孟云裳冷静下来,起来慢慢擦干脸上的泪水。 这个世上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孟庆祥虽然摔成了傻子,难保哪一日他不会突然好了。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立刻离开了安郡王府,并没有回文昌侯府,而是直接去了孟家。 到了孟家不由傻眼了。 竟然是铁将军把门,人去楼空。 一问才知道,孟庆祥摔成了傻子,书院抄书的差事自然也就不能再做。 他们原本住的是宅子是书院的,孟庆祥没了书院的差事,房子自然也就被书院收走了。 继母和弟弟孟成栋便直接搬家了。 “可知道他们搬到哪里去了?” 孟云裳向邻居打听。 邻居摇头说不知,“孟家小公子走的时候搬了不少箱笼出来,还说他姐姐如今是侯府世子夫人,想来是搬到富贵地方去了。” 可孟成栋根本没来找过她呀。 孟云裳揣着一肚子气离开了,回去越想越觉得担心,便派人四处打听孟庆祥父子的下落。 孟庆祥活着,她始终不能放心。 却不知她前脚派出人去,后脚清河县那边就收到了消息。 萧彦养了两日,虽然身上余毒未解,但也不像前几日那般总是昏睡了。 便将平安和沈铮叫来议事。 平安将安郡王与文昌侯在牢里的对话,以及安郡王找孟云裳滴血认亲的事,全都说了一遍。 沈铮道:“咱们的人不论怎么审文昌侯,他都不肯说出蝴蝶令怎么来的。 没想到蝴蝶令竟然是根据南烟县主身上的印记打造出来的,真奇怪,她身上怎么会有蝴蝶令的印记?” 萧彦也百思不得其解。 难怪顾楠试探安郡王妃前朝宝藏的事,安郡王妃遮遮掩掩,言辞模糊。 安郡王妃是为了保护女儿,不想让女儿牵扯进这些事里去。 “你说孟氏从安郡王府出来,就直奔孟家?” 平安点头,“这件事也很古怪,听说孟氏和安郡王的血是相融的。 既然相融,说明他是安郡王的骨血啊,她出来后为什么着急忙慌回孟家呢?” 萧彦摩挲着下巴,“先前我听卫少谦说过一件事,他说滴血认亲并不完全准确。 即使是毫无血缘关系的两个人,血液也是有可能相融的。” 平安和沈铮面面相觑。 “此言当真?” “滴血验亲不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法子吗?怎么会不准确呢。” 萧彦不置可否。 “从孟氏的反应来看,她应该不是真的萧南烟,所以安郡王他们现在一定着急寻找真的萧南烟。” 平安:“要真是这样,真的萧南烟可不好找,当初咱们派人曾仔细调查过孟氏,并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线索。” 萧彦想了想,吩咐平安。 “派人盯紧安郡王的一举一动,有任何消息,立刻汇报。 另外再派人打听孟秀才父子的下落,务必赶在孟云裳之前找到孟家人。” 平安应下。 萧彦接着问:“宣王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沈铮道:“这两日虽然还没开朝,听说朝中已经有不少臣子递了折子进宫。 说摄政王重伤在身,陛下又年幼无法理政,恳请陛下招宣王进京辅政。 听说宣王已经从江州秘密起程了,想必明日陛下就得派人来询问你的意思。” 沈铮打量着萧彦身上的伤势,“王爷这一身伤确实需要养些日子,难道真的要让宣王进京?” 萧彦眯着眼冷笑。 “你觉得是一只暗中窥探,伺机而动的狮子好抓,还是将他诱进园子,摆在明面上更好抓?” 沈铮眼一亮,“属下明白了。” 商量完正事,两人正要退下,萧彦忽然叫住了两人。 “且慢。” 平安和沈铮同时看过来。 “王爷还有事?” 萧彦以手抵唇,干咳两声,又抬头望了望天,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平安第一次见自家王爷这样,一个箭步窜到床边,动作迅猛堪比瓜田里横跳的猹。 “王爷有心事?说出来让属下们一起开......呃,一起参详一下?” 沈铮也重新走回来,站在床边不解地看着萧彦。 “王爷?” 萧彦抿了抿嘴角,“如果喜欢一个人,怎么才能确定对方的心意呢?” 前日他对顾楠说了幼时相识的事,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顾楠这两日情绪有些低落。 似乎还在有意躲闪着她,他用言语试探,求抱抱,求亲亲的,她也只装傻不理会。 这让他心情十分阴郁,想来想去,他身边能问的人只有平安和沈铮。 沈铮神色幽幽,“王爷,我怀疑你在往我心口扎刀子。” 他要有办法,他早就上了啊。 萧彦想起他看戚静静的眼神,不由沉默了。 平安却沸腾了。 “王爷快问我,问我呀,这种事属下最有经验。” 萧彦:“纸上谈兵的经验?” 平安振振有词,“纸上谈兵的经验也是经验啊,王爷你等着啊。” 他一溜烟跑了出去,不过片刻,又一溜烟跑了进来。 将一摞书重重放在萧彦床边。 “王爷,叶大公子的狂情霸爱三部曲,你值得拥有。” 萧彦和沈铮眼睛同时都亮了。 “真有用?” “当然。”平安拍胸脯保证,笑得跟当街卖酒的酒保似的。 说完,又鬼鬼祟祟往外看了一眼,小声道:“这书有点那什么,您看的时候避着点王妃点。 对了,王妃去哪里了?怎么没看到王妃呢?” 第326章鲍鱼捞饭 顾楠见萧彦叫了沈铮和平安议事,便叫了戚静静一起陪安郡王妃去回春堂针灸。 待针灸完,杜老大夫又仔细帮安郡王妃检查了眼睛。 “夫人这几日是否已经能看到模糊的人影?” 安郡王妃眉眼之间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嗯,能看到白色的模糊人影,但还是看不清楚。” 杜老大夫道:“夫人莫着急,再施针几日,想来眼睛就能恢复了。 这些时日饮食要清淡,切忌大喜大悲。” 从回春堂出来,顾楠十分开心。 她一直觉得安郡王妃是个善良正直的人,每次看到她摸索在四处走动的情形,她心里都莫名难受。 “郡王妃的眼睛总算好了,等叶大公子回来,定然十分开心。” 安郡王妃唇边挂着一抹笑,声音却带着一抹哽咽。 “自从眼睛看不到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看到崇扬的样子了。 也不知道他现在长得多高,胖不胖,每天在外面,有没有晒黑。 还有我的南烟,她离开我的时候还不到一岁,十八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我的南烟长得像谁。” 说着她的眼圈就红了,握着顾楠的手隐隐发颤。 “等我眼睛好了,我要立刻回京城,先去见南烟。” 顾楠心中莫名酸涩,又怕她太激动,笑着道:“好,到时我安排人送您回京城。” 戚静静笑嘻嘻的提议,“郡王妃要复明是喜事,值得咱们好好庆祝。 我听说清河有家酒楼叫醉仙楼,里面的鲍鱼捞饭做得可好吃了。” 戚静静眼巴巴地看着顾楠。 “顾姐姐,不如咱们去醉仙楼为郡王妃庆祝一下呗。” 顾楠好笑地睨了她一眼。 “还找借口给郡王妃庆祝,我看是你嘴馋了吧?” 戚静静嘿嘿一笑,“顾姐姐看破不戳破嘛。” “好,既如此,咱们就去尝尝醉仙楼的鲍鱼捞饭。” 三人坐车去了醉仙楼,要了个雅间。 顾楠点了四个菜,又要了一份鲍鱼捞饭。 店小二满脸笑容道:“客官真是有眼光,咱们醉仙楼的鲍鱼捞饭用的都是新鲜鲍鱼。 是从胶州海里打捞上来,然后一路用海水保鲜,快马加鞭运过来,到了醉仙楼还是活的呢。 现杀现做,味道又鲜又香,因为鲍鱼运输不易,所以每日只供二十份。 客官点的是今日这最后一份,再晚一点就没有了呢。” 这话将顾楠肚子里的馋虫也勾了出来。 很快,他们点的饭菜就端了上来。 鲍鱼烹饪得恰到好处,口感细腻柔滑,混合白米独有的香味,让人食指大动。 戚静静吃得津津有味,一边吃,一边念叨。 “这是我吃过最好吃的鲍鱼捞饭,没有之一。等沈铮身上的伤好了,我要带他来尝尝。 顾姐姐,你不带王爷一起来尝尝吗?” 顾楠微顿,忽然觉得嘴里的鲍鱼捞饭没有那么香了。 这几日萧彦对她的态度变化,就连身边的丫鬟都察觉到了。 如玉不止一次和她小声嘀咕:“王爷看王妃的眼神,感觉随时要把您吃了似的。” 她面上脸红,心头却忐忑。 萧彦救她,帮助她,甚至娶她,都是建立在报恩的前提下,若有一日萧彦发现他真的弄错了呢? 尽管萧彦再三肯定说自己绝没有弄错,可她一点模糊的印象都没有,心里总觉得不安。 她淡淡一笑,“等王爷伤好了再说吧。” 这时,楼下大堂内。 一个瘦小的身影跨过门槛,急匆匆朝后厨走去。 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十岁左右的小胖子,一边晃着手上提着的食盒,得意地和下人炫耀。 “醉仙楼今儿的鲍鱼捞饭都卖完了,幸好小爷我刚才点了两份,吃一份,带走一份。 一会儿回家饿了我还能.....哎呦。” 小胖子光顾着说话,没看清脚下还有两个台阶。 一脚踩空,整个人往前栽下去。 先前进来的小女孩恰好拐过来,小胖子慌乱中想抓住小女孩,寻求平衡。 小女孩太过瘦弱,被他扯得踉跄着一个屁股蹲坐在了地上。 小胖子也随着摔在地上,手里的食盒飞了出去。 砰。 落在地上,里面的一盘鲍鱼捞饭全都洒了出来。 “小公子没事吧?” 下人们涌过来,连忙将小胖子扶起来。 小胖子满脸伤心地看着洒了一地的鲍鱼捞饭,转头朝着刚爬起来的小女孩肚子上狠狠踢了一脚。 “哪里来的小杂种,竟然撞坏了小爷我的鲍鱼捞饭,你给我赔。” 小女孩约莫有三四岁,看起来又瘦又小,被胖男孩一脚踢到肚子上,疼得小脸煞白。 却还是瞪着圆圆的眼睛,惶恐不安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暖暖没看到。” 小女孩一边哭一边道歉,却被小胖子男孩气呼呼的高声打断。 “道歉有什么用?你赔我的鲍鱼捞饭。” “不是暖暖,暖暖没钱,哇。” 小女孩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小胖子一脸鄙夷,指着小女孩道:“穷叫花子,没有钱还敢来醉仙楼。 你赔不起我的鲍鱼捞饭,我就把你卖了,来人,给我抓住她,卖给人牙子抵债。” 立刻有护卫上前来抓小女孩。 这时从后面忽然跑出一个纤细的身影,一把将小女孩抱在怀里,隔开了前来抓小女孩的护卫。 “不知我女儿怎么得罪了小公子?我替她赔礼道歉。” 小胖子气呼呼道:“她撞倒了我,打翻了我的鲍鱼捞饭,你既然是她娘,那你替她赔。” 女子看到地上洒的鲍鱼捞饭,不由脸色一白。 她就在这醉仙楼后厨打杂,自然知道醉仙楼每日只卖二十份鲍鱼捞饭,多的一只都没有。 小女孩委屈地窝进女子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娘,不是暖暖,暖暖没有。” 女子看着女儿委屈巴巴地憋着嘴,不由眼眶一红。 她的暖暖才三岁,只到小公子腰间,如何能撞得倒那么胖的小公子? 可是她认得这位小公子,不是她们能得罪起的人。 只能咬牙低声赔罪,“醉仙楼今日的鲍鱼都卖完了,不如我照价赔偿给小公子银钱,好不好?” 小胖子打量着女子身上穿的粗布衣裳,不由满脸不屑。 “一份鲍鱼捞饭要四十两银子,加上她刚才撞倒我,撞得我头晕,要赔我六十两医药费。 这样,你就赔我一百两银子好了。” 女子倒吸一口气,“一百两?” 她全部的身家加起来都没有一百两银子,只能低声哀求小胖子。 “草民身上实在没有多余的银钱,我看小公子并没有受伤,这医药费能不能.....” 小胖子满脸鄙夷,“穷酸,你知道我是谁吗?撞了我,只给你们要六十两银子,已经算是便宜你们了。” 第327章清河的天 “既然你赔不起钱,那就把你女儿赔给我抵债吧。” 小胖子一句话,女子脸色顿时大变。 抱着女儿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声道:“我赔我赔,只是我眼下身上确实没有那么些钱。 求小公子宽限两日,我一定想办法赔钱。” 小胖子满脸不耐烦,挥挥手,“真啰嗦,要么今天赔我鲍鱼捞饭,要么赔上你闺女。 来人,把那个小丫头抓起来。” 护卫上前去抓小女孩。 “不要。”女子尖叫着紧紧抱着小女孩,却被护卫狠狠一把抓住摔了出去。 护卫将吓得嚎啕大哭的小女孩拎起来,转身要走。 “暖暖。” 女子扑过来,死死抓着护卫的手不放,眼底一片猩红。 “你放开我女儿。” 护卫一记窝心脚,将女子重重踢了出去。 女子重重摔在地上,原本用头巾包裹着的长发披散开来,头巾下露出一张清丽可人的小脸。 小胖子眼睛一眯,拍手大笑。 “还以为是个丑婆娘,没想到长得还挺好看的。” “来人,把她给我一起抓了,大的伺候我爹,小的以后就伺候我了。” 另一个护卫上前去抓女子。 女子又急又怒,狠狠咬了那护卫一口。 护卫急了,狠狠给了女子一巴掌。 女子脸颊瞬间就红肿一片,她却浑然不知道疼一般,咬牙切齿狠狠撞向抓着小女孩的护卫。 “放开我女儿。” 护卫恶劣一转身,女子扑了个空,却被另一个护卫狠狠踢在膝盖窝上。 女子吃痛,踉跄着朝地上扑去,满心满眼都是绝望。 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一只温暖的手抓住了她,将她扶了起来。 “你还好吗?” 女子转身,怔怔对上一双清亮温和的杏眼。 顾楠冲她微微点头致意,“别怕,不会有事的。” 话音一落,戚静静就按捺不住冲了过去。 一记窝心脚将刚才踢女子的护卫踹了出去,重重摔在桌子上,将桌椅砸碎了一地。 转头冷着脸又朝着抓暖暖的护卫勾了勾手。 “你,过来啊。” 护卫咽了口唾沫,咬牙冲了过来。 戚静静一拳就解决了他,利落将暖暖抱在了手里。 转身走回顾楠身边,将暖暖递给了女子。 “呜呜呜,娘。” “暖暖不怕,娘在呢,娘在啊。” 女子紧紧抱着女儿,抖着手不停地拍着女儿的后背,却不料一开口声音也是颤抖的。 另外一边,小胖子怒气冲冲瞪着顾楠和戚静静。 “废物,连个女人都打不过,都给我上啊。” “把这两个女人都给我抓起来,回去送给我爹玩,尤其是那个。” 他指着顾楠,三角形小眼眯成一条直线,“这么漂亮的,我爹见了肯定高兴。 我爹一高兴,我的零花钱肯定就更多,快,把她给我抓起来。” 他兴奋地摆着手命令带来的护卫一起上。 七八个护卫一起涌上来,一半奔向戚静静,一半涌向顾楠。 顾楠冷声道:“如眉。” 如眉的身影瞬间就落在了顾楠跟前。 顾楠拉着女子往后退几步,远离战场,然后安静地等着戚静静和如眉解决。 这些护卫根本不是戚静静和如眉的对手。 女子一脸紧张地拉住顾楠,嗓音轻颤。 “多谢恩人救命之恩,那位小公子是清河县令的独子。 得罪了他就等于得罪了县令大人,这以后在清河县就没有活路了呀。 恩人你们快走吧,别管我们了。” 顾楠蹙眉,心中怒气翻涌。 “就算他是县令的儿子,也不能这般恃强凌弱,小小年纪就敢强抢民女,欺凌弱小?” 女子苦笑,“谁让人家有个做县令的爹呢,县令可是清河的一把手,是清河的天。 谁又敢跟天过不去呢啊,这不是找死吗? 就像今日,明明不是暖暖撞翻了他,可是我们没有说理的地方啊。” 顾楠眉头紧皱,心底怒气横生。 一个县令也敢称清河的天? 好大的胆子! 女子用袖子抹去眼泪,咬牙又催促顾楠。 “恩人快带着人走吧,免得李家的大批护卫来了,恩人就走不掉了。” 顾楠深深看了她一眼,“我走了,你们怎么办呢?” 女子颤了颤,脸色更白,咬咬牙似乎下了巨大的决心。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哀求:“素月是命苦之人,或许命中注定有此劫数。 我在这里拖住他们,只求恩人走时能将我女儿带走,孩子还小,求恩人能给她一条活路。” 她抱着女儿的手不停颤抖,却死死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来。 暖暖似乎听懂了这番话,紧紧搂着娘亲的脖子,瞪着圆圆的眼睛看向顾楠。 或许是自己马上就要做母亲了,顾楠看到孩子这样,心头软得一塌糊涂。 她抬手揉了揉暖暖的头发,微微一笑。 “我们谁也不用走。” 素月一怔,四周就传来此起彼伏的哀嚎声。 转头一看,李家的护卫倒了一地,而她担心的那两位姑娘正活动着手腕,笑吟吟地走回来。 小胖子见自己的护卫被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 顾楠冷笑,懒得跟小胖子讲道理。 “我只问你一句,到底是这个小姑娘撞倒了你,还是你自己摔倒的?” “就是这个小贱人撞倒了我。” 顾楠冷喝:“说实话。” 突如其来的厉声喝问,吓得小胖子一个哆嗦,脱口而出。 “我....我自己摔倒的。” 顾楠道:“明明是自己摔倒的,却来诬陷一个三岁的小孩子。 倒打一耙不说,还欺凌弱小,强抢民女,这么小就为非作歹,长大了还了得? 现在立刻向小姑娘道歉。” 小胖子气得手脚并用,从地上爬起来。 “你让我向一个贱民道歉?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爹是李青,县令大人李青。 你敢欺负我,你就等着被我爹抓进大牢里,狠狠受折磨吧。” 顾楠冷笑,“我不知道什么李青还是王青,我只知道你现在不道歉,受折磨的就是你。” 戚静静一撸袖子,上前一把揪住小胖子的耳朵。 “顾姐姐,对付这种熊孩子,就得三天打九顿才能老实。 不道歉是吧?今儿本姑娘就打到你道歉为止。” 小胖子被揪着耳朵,吓得瑟瑟发抖,鼻涕眼泪流得满脸都是。 “别打我,我道歉,我道歉。” 戚静静将他放下来。 小胖子气鼓鼓对暖暖喊了一句对不起,转身就朝外跑去。 他虽然胖,跑得却十分灵活。 跑到门口探出半个脑袋招呼护卫,“废物,还不赶紧回家叫人。” 又恶狠狠地瞪着顾楠,“你们给我等着,一会儿我爹来了,有你们跪下求饶的时候。” 第328章心动也想行动 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子,出口就是嚣张跋扈之言,可见平日里受的是什么教育。 顾楠心中对于李县令的厌恶在这一刻到达了顶点。 冷冷瞥了小胖子一眼,对跌跌撞撞爬起来的护卫道:“回去转告李青,就说我在楠园等着他,倒要看看他怎么来折磨我。” 楠园? 护卫们面面相觑,眼中升起一抹强烈的恐惧。 虽然他们平日跟着小公子在清河为非作歹惯了,但也知道楠园住进去了贵人。 就连县令大人都三番两次往楠园跑。 难道面前站着的就是楠园住着的贵人? 为首的护卫心中一咯噔,暗道完了,若真冲撞了贵人,县令回去就得把他们废了。 强烈的求生欲让他一个箭步扑到门外,捂住还在疯狂叫骂的小胖子。 “我的小爷快别说了,咱们先回家再说吧。” 说罢,弯腰费力拖着小胖子,一步一踉跄地跑了。 剩下的护卫群龙无首,也都灰溜溜地离开了。 “娘,坏人,走了。” 暖暖从素月怀里探出头来,伸出小手去帮素月擦泪。 越擦素月的眼泪却越多,但这个时候的哭却不是刚才那般恐惧认命的哭,而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一边哭一边拉着女儿跪下。 “暖暖,快谢谢贵人救命之恩。” 暖暖学着娘亲的样子,有模有样跪下。 还没跪到地上,就被顾楠拉住了。 顾楠半蹲下身,看着眼前的小女孩。 她虽然瘦弱,小脸尖尖,但一双眼睛却圆溜溜的,黝黑清澈,格外讨人喜欢。 “你叫暖暖?” 暖暖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她。 “恩,娘说我是她的小棉袄,暖暖的,所以给我取名暖暖。” 小丫头不害怕了,这会儿也能把话说利索了。 顾楠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孩子。” 这时,后厨走出来一个身形微胖,留着八字胡的中年男人。 素月看到中年男人,连忙擦干眼泪站起来,神色惶惶。 “王掌柜。” 王掌柜将手里捏着的一吊钱递给素月。 “素月,这个月的工钱你拿着,明天不用过来了。” 素月原本苍白的脸更是没了血色,抓着王掌柜低声哀求。 “王掌柜,我需要这份差事,求你看在我们孤儿寡母的份上,别赶我走。 我不仅能配菜,还会做菜,还有贵人们爱吃的点心,我也会做。” 王掌柜叹息着打断她。 “我知道你是个干活利索的,但.....唉,你得罪了李家小公子,我们着实不敢收留你了。 我们醉仙楼毕竟也是要开门做生意的,不能因为你被李家盯上。 你拿着钱快走吧,再晚一点恐怕我们醉仙楼也要遭殃了。” 说罢将一吊钱塞到素月手里,头也不回地进了后厨。 素月拿着钱,游魂似的抱起女儿往门外走去。 刚一出门,就吐出一口血,一头栽倒在地上。 “娘,娘你怎么了?” 暖暖摇晃着素月,哭得十分伤心。 顾楠和戚静静对视一眼。 戚静静满脸气愤,压低声音道:“这个李县令看起来人模狗样,没想到竟是清河一霸,看来得好好收拾收拾他了。” 这话说到了顾楠心里。 “如眉,将素月和暖暖抱上马车,静静,你去扶安郡王妃下来,咱们回楠园。” “是。” 回去的路上,顾楠又吩咐周武:“找人去暗中调查一下李青父子内宅的事,要快。” 周武领命而去。 一行人回了楠园,先让张院判为昏迷不醒的素月诊治。 张院判道:“这位夫人是长期劳累,郁结于心,加上今日急怒攻心才会晕倒。 王妃放心,先让她睡吧,等醒来臣再开些药给她调理身体。” 顾楠仔细打量了一番素月,见她长相清雅可人,但脸色瘦弱苍白。 身上的衣裳洗得有些发白,甚至衣襟和衣摆处还打了两块补丁。 不过她在补丁的地方绣了小花,不仔细看看不出来是补丁。 旁边坐着的暖暖身上的衣裳也是如此,可见是个爱干净又有巧思的女子。 心中不免起了两分怜惜,这样为生活苦苦挣扎求生的一对母女,却还要受李家的无耻欺压。 李青简直欺人太甚。 叫了如玉照顾暖暖,她回房去找萧彦。 刚过午后,平安斜倚着廊柱在打瞌睡。 顾楠见状便放轻了脚步,绕过他走进房中。 “王爷。” 在床上斜斜躺着的萧彦倏然坐起来,慌乱地将手往后一背,将手里的东西飞快地塞进枕头下。 这一番动作扯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气。 转身对上顾楠狐疑的目光,连忙问:“不是带郡王妃去针灸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快? 顾楠眸光微闪,上午出去之前,他还拉着她的手,反复叮嘱让她早点回来呢。 她在外面吃了午饭又管了一桩事才回来,他却说快? 她不解地打量着萧彦,目光落在他泛红的耳朵上。 “王爷怎么了?脸怎么这样红?不会又发热了吧?” 她说着将手背贴在萧彦额头上,“咦,不热啊,那你脸红什么?” 萧彦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一时有些心虚。 怪不得平安让他背着点王妃,这小子,什么狂情霸爱三部曲。 分明就是春宫三部曲! 叶崇扬这小子竟然还写这种书,怪不得天天混迹青楼。 最让人扛不住的是书里竟然还有生动形象的插画,看得人简直..... 心动,也想行动! 萧彦将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里摩挲,嗓音沙哑。 “真没事,你用过饭了吗?” 提到用饭,顾楠回过神,连忙将自己去醉仙楼,遇到李青儿子的事说了一遍。 “小小年纪就嚣张跋扈,欺凌弱小,酒楼的掌柜都吓得不敢收留素月,可见李青平时在清河没少为恶。” 萧彦越听脸色越沉,心中那点旖旎心思全都散完了。 “当初皇兄将清河赐给你的时候,我曾经翻过吏部的考功表。 这个李青每年的政绩考核都是甲等,看这般情形,只怕他的考绩都是假的。” “王爷是说他贿赂吏部官员才获得好的考绩?” 萧彦点头。 这时周武急步从外面走进来,“王爷,王妃,属下将李家内宅的事情都调查清楚了。” 顾楠诧异,“这么快?” 从她吩咐周武到现在,也才过去一个时辰左右啊。 周武挠挠头,“属下悄悄潜入李家后宅,绑了李青儿子院里的管事嬷嬷。 给了那嬷嬷一百两银票,本想让她说说李家内宅的事,哪知道那嬷嬷坚决不要钱,还激动地给我讲了一大堆。” 说着,周武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李家父子简直不是人啊,他们做的那些事....唉。” 第329章算盘 没等顾楠和萧彦追问,周武接着说:“李青的妻子在生孩子的时候早产,生下了李长辉血崩而死。 这些年来李青一直没有续弦,对外都是一副深情怀念妻子的好男人形象,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王妃上次派人跟踪,就绑了何管家妻儿的那栋宅院,当时不是发现李青也去过那栋宅子。 当时咱们只以为李青是在那里传递消息用的,其实不然,李青在那宅子里养了不少女人。 有的是买来的妓子,有的则是他抢来的,那嬷嬷说这些年来,只要是李青看上眼的。 他都想方设法弄进那宅子里关起来,等他玩够了,才肯将人放了。 这些年来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女子,可怜那些人,有的不甘受辱,直接就撞死了。 有的即便是放出来了,名声也毁了,要么自尽要么出家为尼。” 顾楠听得满心愤怒。 “他可是一县的父母官啊,怎么能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这些年来,就没有人敢站出来揭发他吗?” 周武叹气,“他是清河县令,老百姓谁敢与他作对?听说有人尝试想进京告御状。 结果人还没离开清河呢,就被人乱棍打死了,况且李青平日里又擅长演戏,在百姓面前一副为民做主的父母官形象。 就是有人闹出来,说他强抢民女,他也一副受害者模样,说是那女子勾引他,反倒害得对方名声扫地。 况且听说在京城还有靠山,时间长了,谁还敢再去告状?” 顾楠听得又恶心又愤怒。 她不敢想象,若不是今日误打误撞遇到了素月母女俩,还不知道李青竟然是这样的一头禽兽。 萧彦皱眉,“奇怪,他为何要另外置个宅子?” “嗐。”周武淬了一口,“据那嬷嬷说,李青有一些奇怪的癖好。 他喜欢在床上折磨鞭打女子,说是在府里要顾忌他儿子还小,不能肆意尽兴。 却不知道他儿子小小年纪就耳濡目染,早就沾染了一堆坏毛病。” “王爷王妃不知,那李长辉虽然只有十岁,房里却已经有了四个暖床丫头。 每天晚上都要挑一个丫头搂着睡才行,虽然年纪小做不了什么,但也是对暖床丫头又摸又掐又打的。 简直将他爹的恶行学了个十成十,且平日里在外带着一帮护卫为非作歹,打架斗殴,没少惹祸,不过都被李青派人给安抚摆平了。 嬷嬷之所以将这些全告诉属下,就是因为她的小孙女最近被李长辉盯上了。” 顾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一个十岁的孩子竟然会恶劣至此。 “难怪他今天口口声声要抓我和静静送给他爹折磨。 他不仅学会了他爹的恶行,甚至还主动抓人送给他爹。 这父子俩简直就是恶贯满盈的一丘之貉。” 话音一落,忽然感觉到周身一冷。 萧彦神色冰冷如刀,“他还想抓你送给李青折磨?” 顾楠愣了下,道:“放心,他没伤到我。 王爷,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李青这种道貌岸然的畜生,必须要处置,不然还会有更多的人遭殃。” 萧彦点头,“放心,他的为官生涯就到今日了。 从现在开始,他的生命也开始了倒计时。” 这时,平安在外面禀报,“李县令绑了儿子在楠园门口跪着呢。 说是他儿子冲撞了王妃,特来向王妃请罪。”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 萧彦冷哼,“来得正好,平安,周武,扶本王出去会会他。” “不行。”顾楠伸手摁住他的肩膀。 “张院判说你现在还不能下地,你不能出去,我出去会会他。” 萧彦神色讶异,“你?” 顾楠深吸一口气,点头。 “没错,是我,王爷别忘了,你如今是伤重之身。 若是出现在门口处置李青,传到京城,岂不是会让人怀疑你的伤势?” 她知道萧彦想借着这次受伤,仔细看看朝中大臣的动向。 萧彦眯着眼想了想,低低笑了。 “好,那我就在背后支持王妃,不知王妃想如何对付李青?” 顾楠略一沉吟,低声对他耳语几句。 两人靠得太近,她吐气如兰,带着淡淡甜香的气息喷洒在萧彦耳垂上。 痒痒的,麻麻的,仿佛羽毛轻轻刷过一般。 萧彦心头也痒痒的,听完她的计划之后,目光灼灼。 “好,就按照王妃的意思来,我在家里等着王妃的好消息。 平安,周武,你们两个听王妃的吩咐做事。” “是,王爷。” 顾楠带着平安与周武离开了。 萧彦眯着眼思索片刻,然后吩咐人去叫沈铮过来。 楠园门口。 李青身着单衣,背后插了几根荆条,跪在地上,额头触地,一副愧疚至极的模样。 顾楠的身影一出现在大门口,李青连忙膝行上前一步,大声道: “下官教子无方,致使犬子冲撞王妃,罪该万死。” “下官特带犬子来向王爷王妃请罪,请王爷发落,臣绝不敢有半句怨言。” 说罢,又起身厉声呵斥旁边被绑着的李长辉。 “逆子,还不赶紧向王妃道歉。” 李长辉跪在地上,穿得也极为单薄,今儿又是阴天,正月的风又冷又硬,直往脖子里钻。 冻得他鼻涕泡都流了出来,听到父亲的一声呵斥,连忙一呲溜,将鼻涕吸进去,嚎啕大哭起来。 来之前父亲交代过,让他哭得越伤心越好,越情真意切越好。 “呜呜呜,我知道错了,对不起王妃。” “王妃你重重罚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冲撞您了。” 李青黑着脸,抽出背上一根藤条,狠狠敲在李长辉背上。 “混账东西,你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王妃是什么人?那是咱们天底下顶顶尊贵的人,是咱们清河的天。 你个有眼无珠的东西,竟然连王妃也敢冲撞,今日为父也救不了你了。” 李长辉被他打得瑟瑟发抖,一边哭一边喊:“王妃饶命,王妃饶命啊。” 四周围观的百姓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状不由小声嘀咕起来。 “小孩子家家的调皮捣蛋也是常有的事,王妃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吧?” “哎呦,李大人都亲自抽了十几下了,这惩罚也够了吧。” “王妃难道还想把一个小孩子打死不成?” 李青见火候差不多了,将手里的荆条双手奉上,大声道:“还请王妃亲自处罚这个逆子。 他冲撞王妃,死有余辜,王妃尽管责罚。” 顾楠被气笑了。 这个李青打的一副好算盘啊,算盘珠子都快崩她脸上了。 第330章舆论 看四周围观百姓的议论,顾楠知道李青是个会伪装的。 她若是真的处置李长辉,百姓会认为她心狠手辣,连孩子都不放过。 李青这是笃定她不会当众责罚一个孩子,所以故意跪在楠园大门口道歉,想利用民众舆论来逼她揭过此事。 好阴险的心计。 顾楠没接荆条,似笑非笑看着李青。 “李大人口口声声说你儿子冲撞了我,不如展开说说他怎么冲撞了我?” 李青脸色一僵,很快又反应过来。 “犬子调皮,今日在醉仙楼遇到王妃,言语无状,冲撞王妃,请王妃责罚。” 顾楠脸色一沉,声音淡淡提醒他。 “只是言语冲撞吗?李县令,身为一县父母官,平日你审案断案也是这般避重就轻吗?” 李青瞳孔微缩,眼珠子转了转,大声道: “今日的事是因为一份鲍鱼捞饭引起的,犬子在醉仙楼点了份鲍鱼捞饭。 不慎被后厨帮工的孩子撞洒了,醉仙楼的鲍鱼捞饭一天只供应二十份。 犬子点的是最后一份,他看臣今日辛苦,本是为了给臣补身子的。 后来见鲍鱼捞饭洒了,心中难过,便和那孩子争吵起来,让孩子赔钱。 王妃看孩子可怜出面说了几句话,犬子气不过所以才冲撞了王妃,是犬子无礼,任何责罚下官都认。” 说罢,砰砰砰磕起头来。 李长辉见状,也跟着砰砰猛磕头。 不过片刻,父子俩的额头都高高肿了起来,看得围观百姓十分不忍。 “原来是小孩子之间的冲突,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鲍鱼捞饭啊,多贵啊,平心而论,若是我买一份被人撞洒了,我也得让那人赔。” 甚至还有人大着胆子喊了一嗓子。 “不知者不怪,王妃就饶了县令大人和小公子吧。” 李青听着周围的议论,眼底闪过一抹得逞之色。 他已经将姿态放得这么低,众目睽睽之下,摄政王妃必然不敢再责罚他们父子。 正得意间,头顶忽然传来一声冷呵。 顾楠扫了一眼围观的百姓,最后将目光落在李青身上。 “李大人好一招避重就轻,以退为进啊,若只是言语冲撞我,本王妃还不至于和一个孩子斤斤计较。 但今日本王妃恰好也在醉仙楼用饭,我亲眼看到是你儿子从楼梯上跌倒,自己打翻了鲍鱼捞饭。 却倒打一耙赖在一个三岁的小女孩身上,对小女孩又踢又打,非要让小女孩赔钱。” 话音一落,如眉牵着素月和暖暖走出来。 暖暖看到李长辉有些害怕,紧紧扯着素月的手,却还是努力瞪着圆圆的眼睛,大声道:“暖暖没撞他。” 顾楠指着暖暖道:“李青你告诉我,依你儿子的个头和体型,他要如何被一个三岁的小女孩瘦弱小女孩撞倒在地?” 四周一片哗然,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在暖暖身上。 三岁的暖暖虽然长得白净可爱,但却又瘦又小。 再看看县令家的公子,虽然才十岁,但又高又壮,都快赶上成年女子的身高了。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撞倒县令公子?” 李青眼底闪过一道阴鸷。 他故意模糊小孩子的年龄,没想到摄政王妃竟然将这对母女接到了楠园。 他咬咬牙,抬手狠狠给了儿子一巴掌。 “逆子,你还敢撒谎骗我?你说,到底是人家把你撞倒的,还是你自己摔倒的?” 他这一巴掌用了不少力气,险些把李长辉扇倒在地,本就胖的脸瞬间就肿得高高的。 当下就疼得嗷一嗓子哭了起来,刚喊出声,对上父亲阴沉的眸子,吓得打了个寒颤。 哭喊道:“是我自己摔倒的,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撒谎了。” 李青暗暗松了口气,他还真怕儿子这个时候犯混。 见儿子认错了,便故作愤怒地瞪了他一眼。 “为父平日里对你的教导,你都忘了吗?还不赶快向小姑娘道歉?” 一边训,一边暗暗朝儿子使眼色。 李长辉顶着一脸的鼻涕和泪,暗暗瞪了暖暖一眼,才开口道:“对不起,我不该冤枉你。” 暖暖被他这副样子吓得直往素月怀里缩,怯生生地道:“你坏,你要卖了我,还要抓娘,坏人。” 李长辉顿时急了,“你胡说,我没有。” 李青一把拽住儿子,连忙道:“小孩子家在气头上说话口无遮拦,险些闯下大祸。 今日的事错全在犬子,怪下官教子无方,下官愿意承担这位夫人和小姑娘的医药费。 另外再奉上五十两银子,表示我们父子道歉的诚意。” 他说得情真意切,说话就命令下人拿出五十两银子送到素月跟前。 素月看着送到跟前白花花的银锭子,往后退了一步,紧紧抱住暖暖。 并没有去接银子,反而下意识看向顾楠。 “王妃该知道,暖暖没有胡说。” 顾楠上前一步,冷冷盯着李青父子俩。 “孩子确实没有胡说,本王妃当时就在跟前呢,看得真真切切。 李小公子确实指使你家的护卫要将小姑娘卖了,将她娘送给李县令折磨,为此还打伤了这个小姑娘的娘亲。 哦,对了,李小公子还口口声声说要将本王妃和戚大姑娘抓走,送给李县令折磨死呢。” 她顿了顿,到底没压住怒气,眼中火星子都要窜出来。 “一个十岁的孩子,动不动就说让李县令把人折磨死,不知道这是习以为常,还是无心之言呢?” 李青浑身一僵,后背荆条上的刺全都扎进了里衣里。 疼得他嘴角直抽,却不敢表现出来,连忙重重磕了个头。 “逆子平日被骄纵惯了,说话口无遮拦,下官身为一县父母官,自问行事还算公正,怎会无缘无故折磨人呢。” “哦?是吗?”顾楠似笑非笑,“本王妃怎么听说但凡是你李青看上的女子,都会想方设法弄到手? 我还听说李县令暗中圈禁不少女子,供自己折磨玩乐?听说有不少人被你折磨致死?有这回事吗?” 李青吓得冷汗淋漓,口中大喊冤枉。 “不知王妃从哪里听到的谣言,下官冤枉啊,还请王妃还下官一个公道。” 周围的百姓们纷纷出来为李青说话。 “李县令是好官咧,他经常下乡与百姓们一起耕种,一起丰收。” “李夫人去世多年,李县令一直不肯续弦,如此深情的男人,怎么可能是那种禽兽不如的东西。” 顾楠挑眉看向李青,“哦,这么说这里面有误会?李大人不是那种禽兽不如的畜生?” 李青举起手,一脸义正言辞,又带着毫不掩饰的委屈。 “今日的事,确实是臣教子无方,王妃怎么罚,下官都不敢说一个不字。 但下官敢以性命担保,绝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话音一落,就看到顾楠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心中不由咯噔一声。 第331章天阉 顾楠冷呵一声,视线越过人群,往前方看去。 冷声道:“李青,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且看看他是谁?” 她指着人群后的走过来的人厉声喝问。 人们纷纷往后看去,人群自动分出一条道路。 话音落,周武带着何管家的十几岁的小儿子走过来。 何管家小儿子发髻散乱,身上衣裳都烂了,裸露在外的皮肤血迹斑斑,一看就是受了鞭刑。 李青看到这一幕,瞳孔剧烈回缩,眼底闪过一抹恐慌。 何管家看到儿子这般,险些晕厥过去,咬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指着李青满脸愤怒道:“启禀王妃,李县令绑架了我的老妻和孩子们,威胁我监视王爷和王妃的行踪。 如果我要不从,他就将小人妻儿全都杀了,小人无奈之下只能受制于他。 王妃还不计前嫌将小人家眷救出来,小人愧对王爷王妃啊。” 何管家趴在地上,老泪纵横,将李青如何威胁他,他们之间如何通传信息之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周围人一片哗然。 “绑架,威胁,鞭打,天啊,没想到李县令是这样的人。” “会不会这里面有什么误会?李县令平时还是很体恤咱们老百姓的。” 还有人保持半信半疑。 李青辩解道:“王爷王妃到了清河便遇到了刺客,下官这些时日一直在忙着追查刺客。 下官绝对没做过绑架威胁人的事,一定是有人借机诬陷下官啊,还请王妃明查。” 话音未落,人群后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李青,你这个畜生,我要杀了你。” 一道窈窕的身影突然从人群中窜出,拔下头上的簪子,狠狠朝着李青的后背扎过去。 李青没有防备,骤然被扎中肩头,剧烈的疼痛让他失去理智,抬脚重重踢向女子。 这一脚并没有踢中,斜刺里伸出一只脚,狠狠踹在李青腿上。 只听一声清脆的咔嚓声,李青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被踢断的小腿惨叫起来。 平安收回脚,冷冷扫了李青一眼,躬身对顾楠道:“属下奉王妃之命前去营救何管家的家人,却发现那宅子里还关了十几个女子。 属下便将人全都救了出来,这位姑娘坚持要来面见王妃。” 顾楠颔首,目光转向用簪子刺李青的那位姑娘。 姑娘看起来有十七八岁,身材窈窕,面容秀丽,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李青,眼中充满了滔天的恨意。 围观百姓有人惊呼出声。 “是悦来绣楼的绣娘春蓉啊。” “天啊,真的是许绣娘啊,有大半年没见过她了呢。” 素月凑到顾楠身边,小声道:“王妃有所不知,许春蓉是城中悦来绣楼刺绣技术最好的绣娘。 城中许多大户人家都指名要她亲手绣的衣裳呢,半年前她突然失踪了,许多大户人家的夫人为此还懊恼了一阵呢。” 顾楠看向许春蓉,眼中闪过一道迟疑。 尽管心中已经猜到了许春蓉的遭遇,并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揭开她的伤疤。 “王妃,李青他不是人啊。”许春蓉忽然膝行上前,神情既悲且怒,声音更是凄厉颤抖。 “大约半年前,忽然一个男人来到悦来绣楼,指名要我前去府上做衣裳。 第二日,我按照对方留下的地址找到地上,谁知进了宅子才知道那是县令李青的私宅。 李青看到我,不由分说就扑了上来,她扯烂了我的衣裳,把我给......” 想起那日的恐怖经历,许春蓉的脸色一片煞白,身体也抑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顾楠蹲下身,握住她不停颤抖的双手,柔声道:“别说了,那些痛苦的事都不要再想了。” 许春蓉怔怔看着她,突然间眼泪簌簌而落。 她抬手擦去眼泪,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声音多了两分坚韧。 “不,我要说,还请王妃听完我的故事。” “李青不由分说将我糟蹋了,还将我关了起来,我本是要寻死的。 可是李青这个畜生说他还没有厌烦我,若我敢寻死,他就派人将我的父母及兄长全都打死。 我害怕连累家人,便强撑着一口气活着,后来才发现那宅子里不止我,竟然还关了十几个和我一样可怜的姑娘。 他们都是李青从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手段抢来的,李青把我们的名字制成木牌。 每天晚上他都抛骰子,骰子砸中哪个牌子,他就去糟蹋哪个姑娘。” 许春蓉说到此处顿了顿,咬牙接着往下说:“李青他是个天阉之人,那东西与十岁小儿差不多大小。 他害怕别人嘲笑,所以心中极为阴暗,变着法地折磨我们。 不是用皮鞭,便是用蜡油,甚至刀子,每天晚上宅子里的惨叫声都要叫喊半夜。” 许春蓉闭了闭眼,身体比刚才抖得更厉害,然后猛然扯开了自己身上的衣裳。 四周一片哗然。 只见两条粉白的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伤痕,有鞭痕,还有火烧的痕迹。 而锁骨下露出的一截白皙,则有一条触目惊心的刀伤。 那伤尚未痊愈,皮肉还有些外翻,甚至还有些化脓。 许春蓉就这么半裸着上身,将所有的伤痕露在人前,眼中的恨意足以将人焚化一般。 “我父母兄长几番打听,找到了那宅子里,李青他当着我的面,活生生将我父亲打死了。 我们都是好人家的女儿,凭什么要受这个畜生虐待? 我父兄都是老老实实本分人,却只能生生被这个畜生打死或者驱赶? 求王妃为民女做主,民女愿意此身伤痕以及性命,状告李青强抢民女,草菅人命。” 顾楠看着姑娘一身青紫,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她眼眶酸涩,想也不想解开身上的披风,披在许春蓉身上。 然后冷声吩咐平安和周武,“把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生抓起来,先给我打,打完了再审。” “是,对付这种畜生,属下一个人就行。” 周武黑着脸上前,一把摁住了李青。 “平安统领,你来打吧。” 李青脸色灰败,没想到他辛辛苦苦掩饰的异常此刻却被一个贱女人全都揭露出来。 眼看着平安提着棍子走过来,他忽然剧烈挣扎起来。 一边挣扎一边冲着顾楠冷笑,“你不能打我,本官乃是朝廷任命的清河县令,即便有错,你也不能责打我。 不管你是摄政王妃,还是清河县主,女子不得干政,你责打朝廷命官,便是干预朝政。 明日御史便能弹劾摄政王纵容妻子干预朝政,责打朝廷命官。” 第332章身份 李青越说越理直气壮,阴沉沉指着许春蓉道:“许氏一个下贱的绣娘,借着上门做衣裳的机会勾引下官。 下官一时把持不住,犯了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误而已。 况且男女之间在床上那点事,不过就是闺房情趣而已,许氏你这个贱人,分明就是你有特殊癖好。 那些伤痕可都是你求着我在你身上留下的,你怎么这么下贱,竟然还敢将这种事宣之于口,呸,不要脸的贱货。” 许春蓉脸色苍白,秀丽的脸上满是屈辱与愤怒,就连声音都带上了一抹尖锐。 “你胡说,我没有,没有勾引你,更没有求你......” 她愤怒到极点,整个人气得不停颤抖。 李青冷哼,“你说没有就没有?谁信呢?” 说着眼底还浮现出一抹得意之色,又转头看向顾楠。 听说摄政王伤势严重下不了床,京城很多大臣已经上书让宣王进京。 顾楠若是敢殴打朝廷官员,太皇太后的人饶不了她。 想到这里,他说话越发口无遮拦。 “下官虽然官职低微,但也出身于陇西李氏,家中也有兄弟在朝中任职。 且下官任清河县令期间,一向体恤民情,年年考绩都是甲等,是朝中公认的一方好父母官。” 莫说王妃不能干预朝政,便是干预,难道还要管着下官的房中事不成?” 他恶劣一笑,“难道以后下官在床上要用什么姿势还要禀报王妃.......” “放你娘的狗臭屁,在王妃面前也敢说污言秽语。” 没等他说话,暴脾气的周武脱下鞋子,一鞋底糊在了李青脸上。 顾楠上前一步,眼底怒意迸发。 “好一个无耻的清河县令,谁说我要以王妃或者清河县主的身份打你了?” 李青被摁在地上,不解地看着顾楠。 “不以王妃或者清河县主的身份?” 那顾氏还有什么身份? 顾楠冷笑,弯腰抽出他后背一根荆条,手臂扬起,狠狠抽在了他身上。 带刺的荆条划破衣裳,刺扎进肉里,又被带出来,疼得他瞬间一哆嗦。 顾楠冷声道:“这一棍,是作为何管家的东家打你,你绑架虐待我的家仆,我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啪。 又狠狠一荆条抽了下去。 “这一棍,是作为一个路见不平的大梁子民,你强抢民女,逼迫虐待她们,草菅人命,死不足惜。” 顾楠心中愤怒,这两下都用足了力气,打完后手臂累得有些微颤。 她转身将荆条塞进许春蓉手里,柔声道:“许姑娘,仇人就在眼前,去吧,把你心中的愤怒全都发泄出来。” 许春蓉握着荆条的手不停发抖,怔怔看着顾楠。 顾楠轻轻握了握她的手,冲她点了点头。 许春蓉不由攥紧了手里的荆条,颤颤走向李青。 李青见她握着藤条走过来,不由双眼圆瞪。 “贱人,你敢.....呜呜呜。” 再一次被周武用鞋底糊在了嘴上。 许春蓉瞪着李青,这半年来受的所有折磨全都在眼前一一闪过。 她身上的每一道伤痕,流出的每一滴血,还有爹被活活打死时的愤怒与绝望。 那些屈辱与愤怒令她发出无意识的尖叫,一边叫一边狠狠抡起了荆条。 “啊啊。” 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下又一下,疯狂抽打李青身上,头上,脸上。 中间甚至有几下抽到了旁边被绑的李长辉身上。 李长辉连滚带爬地惨叫着远离了他爹。 不过片刻,李青就被抽得头发也散了,脸也花了,身上的衣裳也烂了。 整个人疼得蜷缩在一起,瑟瑟发抖,心中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 他为什么为了演戏逼真,要背荆条来啊? 直接跪在门口好了,至少被打的时候对方也找不到棍子打他啊。 李青后悔完又忍不住愤怒,死死瞪着顾楠。 “我是宣.....呜呜呜.....” 他想说自己是宣王的人,话还没说完,又被一鞋底糊上了。 嘴被打得肿了香肠一般,只能发出模糊的音节。 顾楠冷笑,大声道:“不服是吗?不止我能打你,任何一个大梁子民都可以打你。” 她转身看向周围的百姓们,朗声道:“各位父老乡亲,你们也都看到了。 李青此人表面上看起来体恤百姓,其实背地里就是一个道貌岸然的畜生。 这种畜生,你们说是不是人人都可以打?” 围观的百姓早就在许春蓉亮出身上的伤痕,说出亲爹被活活打死时,就已经愤怒不已。 闻言更是纷纷喊道:“该打。” “打死他。” 围观的人群愤怒地抓起旁边的小石子,破砖头,臭鸡蛋,烂菜叶等等,纷纷朝李青砸过去。 至于哪儿来的小石子,破砖头,臭鸡蛋,烂菜叶? 戚静静拍拍身上沾的泥土,退到顾楠身后,深藏功与名。 “爹,爹你给我挡着点啊。” “坏事都是你做的,他们凭什么砸我啊。” 李长辉惨叫着努力缩起身子,像只小乌龟一样缩在李青身后,用头将李青顶出去,让他爹挡着点攻击。 “逆子,你......” 砰,一个石子正中李青大门牙,生生砸掉了他两颗门牙。 头也破了,脸也花了,肿得跟猪头一般,浑身上下挂满了鸡蛋液和烂菜叶,黏糊糊地往下流。 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李青已经连愤怒都不敢了,只剩下了后悔。 他为什么要脑子一热,带儿子来楠园门口跪着? 抬头看向石子打来的风向,就看到沈铮拍了拍手,大声道:“传摄政王令。 李青作恶多端,即刻免去其清河职务,押送京城交由刑部审案定罪。” 李青眼前一黑,一头撅了过去。 围观百姓不由发出阵阵欢呼。 “摄政王英明,此等恶人该千刀万剐。” “王爷英明,王妃大义。” 一片欢呼声中,李青父子被拖了下去。 戚静静撸着袖子,义愤填膺,“若不是王爷交代的留李青一条狗命,我就准备些大石块了,一石头砸死他。” 顾楠道:“这么死太便宜他了,他身上还不知道背负了多少命案呢。 王爷是想让刑部将他身上的罪孽全都挖出来。” 她交代素月先带着暖暖先下去休息,然后目光转向许春蓉。 许春蓉跪在地上,深深磕了个头,满脸感激。 “多谢王妃救命之恩,若没有王妃,我们这些人还不知道要何时才能逃出生天。” 顾楠将她扶起来,“其他被救出来的女子呢?咱们一起去看看。” 平安道:“在后院的客房呢,王妃和戚大姑娘过去看看吧,属下就不过去了。” 顾楠带着戚静静和许春蓉到了后院,看清里面的情形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平安不为她带路了。 第333章设计 房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屋里先传来此起彼伏的失声尖叫。 刺得人耳膜生疼。 十几个女子犹如受到惊吓的小鸟一般,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有的捂着耳朵,抖成一团。 有的抱紧自己,紧闭双眼,不停地呢喃:“别打了,求求你别打了。” 还有的脸色灰白,嘴唇发紫,眼看着就要晕过去一般。 相同的是她们全都脸色苍白,瘦削的身形笼在宽大的衣裳下,眼中盛满了恐惧与绝望。 不慎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脖子上,甚至脸上,布满了青紫的伤痕。 顾楠闭了闭眼,生平第一次心中涌起强烈的杀人冲动。 刚才打李青那几下真是太便宜他了。 这些都是十六七岁的女孩子啊,她们像花儿一样才刚开始绽放,却被李青那个畜生生生全都掐断了。 戚静静更是气的直接暴起,转身就往外走。 “娘老子的,我要去捅李畜生两刀,一点一点地往外放他的血。” 顾楠没有拦戚静静。 看着这些可怜的姑娘,她放柔了声音,轻声道:“别怕,不会有人再伤害你们了。 李青那个恶贼已经被抓走了,他永远也没办法伤害你们了。” 她将这话重复说了两遍,那些姑娘们才逐渐停止了尖叫,满脸惶恐地看着顾楠。 许春蓉上前一步,道:“这位是摄政王妃,王妃说的都是真的。 就在刚才,李青那个畜生已经被免了官,抓走送到刑部去受审了。 我还亲手打了那个畜生,不止我,好多老百姓都动手打了他。 他会得到应有的报应,以后再也不能欺负咱们了。” 姑娘们听得愣愣的,过了半天才逐渐消化了这个消息。 她们面面相觑,随即纷纷瘫坐在地上,捂着脸低声痛哭起来。 起初只是低声呜咽,慢慢的哭声越来越大,变成了嚎啕大哭。 那是一种受尽折磨后,劫后余生的痛哭,更是对未来恐慌的无助哭泣。 顾楠听得心里发酸,低声对许春蓉道:“让她们先哭一会儿,咱们先出去吧。” 两人出门在廊下等着,听着身后的哭声,再看看旁边的许春蓉。 虽然她脸色依旧苍白,双眼红肿,但神情却平静不少,眼中更是带着丝丝希冀。 顾楠道:“你知道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出来作证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许春蓉抿的嘴唇有些泛白,声音却平静。 “民女知道,名声尽毁,世人会认为我脏了身子,成了破鞋。” “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出来作证?” 许春蓉如果不出面,就算是有风言风语传出去,终究是没有实证。 但她站出来了,便是坐实了被李青糟蹋的事实。 许春蓉眼中突然泛起晶莹的泪花,声音哽咽。 “因为我要为我爹报仇,从我爹被活活打死的那天起,我只要一闭上眼睛。 我爹就站在我面前,浑身是血,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 身为子女,如果不能为父亲报仇,便是不孝。 所以即便是名声尽毁,我也要站出来,为我爹报这血海深仇。” 顾楠不由对许春蓉刮目相看。 这个姑娘通透又活得坚韧,就像是被石头压住的小草,即便是饱受摧残,仍然坚强求生。 “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 许春蓉道:“回家,刺绣奉养母亲终老。” 顾楠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想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拍拍许春蓉的手,“这些姑娘情绪还不稳定,我有个不情之请,麻烦许姑娘先在这里照顾她们几日,可以吗? 你也看到了,她们受了惊吓,恐怕别人很难靠近,只能麻烦许姑娘了。” 许春蓉福身行礼。 “王妃救了我们的命,春蓉愿意留在这里照顾她们。” “那就多谢许姑娘了。” 顾楠听着屋里的哭声逐渐小了,这才重新进屋。 姑娘们情绪逐渐稳定下来,纷纷向顾楠磕头,感谢救命之恩。 顾楠道:“你们别担心,尽管先在这里住着,我会请身边懂医术的嬷嬷过来一一给你们上药。 你们身上的伤都需要上药,也需要静养。 等过些时日身上的伤养好了,你们再想想以后的日子要怎么过。”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虽然得救了,但脸上除了惊喜之外,都还带着惶恐之色。 顾楠知道她们需要时间去抚慰心里的创伤,将许春蓉留下,便回了小楼。 先吩咐温嬷嬷带着如玉过去给那些女孩子上药,然后才转身去找萧彦。 如眉过来禀报,“王爷刚才命我叫了素月过来,如今正在厅里问话呢。” 叫了素月? 顾楠诧异,素月的事她只是向萧彦转述一遍,萧彦为何突然要见素月呢? 满腹狐疑地迈进厅内,刚一进门,就听到萧彦冷声问: “说吧,你是如何设计王妃的,是你自己主动交代,还是本王派人来问?” 顾楠心头微惊。 素月设计她? 萧彦斜靠在软榻上,看着素月的目光一片冷沉。 素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秀丽的小脸带着一抹惶恐,交代的却十分痛快。 “王爷英明,民妇并非有意设计王妃,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出此下策。 民妇在醉仙楼后厨帮工,切菜配菜,前几日,遇上了前来用饭的李县令,呸,是李畜生。 李畜生见到民妇,便吩咐掌柜让民妇去他包厢里上菜,趁机在包厢里动手动脚。 民妇拼命挣扎,才侥幸逃过一劫,李畜生却变本加厉,吩咐掌柜的,让我过两日去他私宅亲自为他做一顿寿宴。 我心知这次在劫难逃了,既害怕又不甘,若只是我一人便罢了,大不了和他拼命。 可我还有暖暖,她才三岁,若我死了,我的女儿怎么办?她已经没有了爹,我不能让她没有娘。” 素月说着红了眼眶,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人被逼到了绝境就只能自己想办法自救,李畜生身为清河县令,是清河的一把手。 我听说摄政王与王妃来了清河,想来想去,能收拾李畜生的就只有王爷了。 可是我一个草民,很难见到王爷,只能在王妃身上想主意,想办法求王妃做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我打听到王妃每日都会去回春堂找杜老大夫针灸,所以......” 第334章顺毛 顾楠心中一动,接口道:“所以你就事先让人在静静面前散布了醉仙楼的鲍鱼捞饭好吃的消息?” 她们去醉仙楼是戚静静提议去吃鲍鱼捞饭的。 想来想去,能动手脚的只有这个地方。 素月点头,“没错,醉仙楼的鲍鱼捞饭本就好吃,我找了几个人帮着在回春堂外面念叨。 连着说了两次,本来是想引起王妃的注意,没想到却先引起了戚大姑娘的兴趣。 李畜生的儿子十分爱吃醉仙楼的鲍鱼捞饭,几乎每天都要去点一份。 有时候吃一盘不够,还会另外点一份带回家吃。 我本来的计划是趁着王妃来醉仙楼的时候,自己故意去冲撞李畜生的儿子。 那孩子虽然只有十岁,但平日里在醉仙楼吃饭的时候,没少仗势欺人。 我故意撞翻他的鲍鱼捞饭,他一定会勃然大怒,让护卫打我或者把我抓走。” 素月顿了顿,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还没等我找到机会去冲撞他,暖暖却跑进来找我,先撞上了李畜生的儿子。 果然人不能使坏心眼去算计别人,若不是王妃及时出手,我的暖暖恐怕凶多吉少。” 素月想想脸色就有些发白。 女儿是她拼了命才生下来的,若是因此受到伤害,她会疯了的。 萧彦神色淡淡,“你有冤屈,被威胁,为什么不到楠园来求救,反而要费心思将王妃引到醉仙楼呢?” 素月眸光微闪,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萧彦冷声道:“因为你看李青如此嚣张,猜测他背后的靠山是本王,你不相信本王能为你主持公道,对吗?” “我......”素月浑身一颤。 萧彦接着道:“你将王妃引到醉仙楼,亲眼看到你被欺负。 女子心软,也最容易同情女人,看到你受欺负,必然会出面救你。 退一步讲,即便本王真的是李青靠山,在醉仙楼那种公开场合,王妃也不可能对一个弱女子被欺负视而不见。 只要王妃对你伸出援手,传到李青耳朵里,他必然不敢再对你下手。 本王说得对吗?” 素月瘫软在地,脸上血色褪尽。 顾楠看到这里,不由心中叹息。 原来所谓的巧合,都是有心为之。 素月看着她,忽然膝行上前,深深磕了个头,急切地辩解。 “民妇不知王爷为人,只是见很多人对李青敢怒不敢言,所以才猜测他的靠山是王爷。 民妇擅自揣测王爷为人,罪该万死,但是民妇除了让人散布消息,故意引王妃去醉仙楼之外,别的没有任何算计王妃的地方。 还请王爷和王妃看在民妇无奈为之,只求一条活路的份上,饶恕民妇一二。 若真是要罚,还请罚民妇一人,求王爷饶恕暖暖,暖暖她才三岁,什么都不知道。” 提到女儿,她整个人害怕地颤抖起来。 一边哭一边磕头,每个头都磕得砰砰响,额头很快就红肿一片。 顾楠上前将素月扶了起来。 “别磕了,起来说话吧,谁说我和王爷要罚你的?” 素月一脸怔然,“我....我算计了王妃,您不生气,不罚我吗?” 顾楠摇了摇头。 “严格来说,你这也不叫算计,只是找人散布几句话而已,并没有对我造成什么伤害。 再说去不去醉仙楼是我自己的决定,我只是好奇,如果最后我没去醉仙楼,你要怎么办?” 素月苦笑,眼中却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来。 “李青的人在暗处看着,民妇没办法逃出清河。 若真到了绝境,民妇会安顿好暖暖,然后与那李贼拼个你死我活。” 顾楠倒抽一口凉气。 从素月发颤的手臂上,她能感觉到对方是真的抱了必死之心的。 轻轻拍了拍素月的手臂,道:“你能在遇到危难之时不自怨自艾,不恐慌惊惧,反而努力想着自救。 又能想出引我去醉仙楼,让我亲眼看到李青儿子的嚣张跋扈。 这一份聪慧坚韧,便值得人钦佩。” 素月呆呆看着顾楠,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可....可是王爷.....” 顾楠笑着睨了萧彦一眼,“放心,王爷也没有罚你的意思。” 如果萧彦认定素月是心怀叵测之人,根本不会叫她过来问话。 他会让平安直接就把素月解决了。 素月半信半疑,一脸恐慌地看向萧彦。 萧彦哼了一声,“平安,本王累了,扶本王去休息。” 平安进来将萧彦扶进了卧房。 厅里只剩下了顾楠和素月。 素月一脸感激,“王妃,您真的不生我的气?” 顾楠摇头。 她是真的不生气,反而还有两分欣赏素月。 能够处变不惊,努力自救,却还不忘记底线,不伤害别人。 她和许春蓉一样,都是聪慧坚韧,让人欣赏的女子。 “李青的案子还需要你和后院那些姑娘做证人与口供,你且带着孩子在这里安心住几日,将伤养好。” 素月感激得又要跪下,“多谢王妃,大恩大德,素月铭感五内,结草衔环也要报答。” 素月感激涕零退下了。 顾楠回了卧房。 萧彦见她进来,哼了一声,转了个身侧躺着,留了个后脑勺给她。 后脑勺上就差写了四个字:我很不爽。 顾楠猜不准他为什么不高兴,但相处这段时间,也多少摸到了一些他的脾气。 这男人生气的时候需要顺毛。 顺毛第一招:先夸奖,只要夸不死,就往死里夸。 她笑盈盈地倒了杯水,在床边坐下,“还是王爷慧眼如炬,一下子就看出了素月这件事的不妥之处。 对了,王爷是怎么发现其中的蹊跷呢?喝了这杯水,王爷给我指点一下迷津呗?” 她说完,安静地等着萧彦转过身来,一脸傲娇地说着自己的新发现。 但这一次事态的发展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萧彦人是转过来了,想象中的傲娇却没有。 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下垂,一副落寞至极的模样。 “醉仙楼的鲍鱼捞饭好吃吗?” 没等顾楠回答,他接过顾楠手里的水,一饮而尽,幽幽叹息。 “能让王妃抛下重伤的丈夫,独自在外享用的美食,想来是极好吃的。” “唉,可怜我还在家独守空房,望眼欲穿,等着王妃回来陪我一起用午饭。” “结果王妃在外面已经用上了美味的鲍鱼捞饭,终究是我不配啊。” 顾楠...... 她刚才倒的是水吧? 是水吧? 怎么感觉王爷像喝了茶似的? 第335章表白 萧彦黝黑湛亮的眸子定定看着她,神色幽幽。 每次她拿鸡腿逗小满,小满张开口来吃,她又坏心眼将鸡腿拿走时,小满就是这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顾楠被他看得心口直跳,下意识侧了下身子,硬生生将话题扯回正轨。 “所以王爷就凭我去了醉仙楼吃饭这一点而发现了蹊跷?” 萧彦幽幽叹了口气。 “我了解你,楠楠,你即便是在躲我,也绝不会想到我受伤时跑去酒楼吃什么鲍鱼捞饭。 我便问了如眉,如眉说是戚静静听了医馆附近的人议论,好奇想去尝鲜。 去医馆的人不是看病便是买药,且杜老大夫乐善好施,去回春堂看病的人都是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谁会去吃醉仙楼的鲍鱼捞饭?更不用说闲暇之余议论了。” 确实是这个道理。 顾楠听得连连点头,心中暗自佩服萧彦的心思敏锐。 她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正沉思间,耳畔忽然传来萧彦低低的叹息声。 “好了,闲事说完了,现在我们来说说正事。” 正事? “哦,”顾楠回神,“我把最后面的院子拨出来给那些姑娘们住,等过两日她们休养好了,再安排她们回家,她们.....” “楠楠,我要说的正事不是这个。” 萧彦抿着嘴角打断她。 顾楠眨眼,“不是这个?” 萧彦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 “楠楠,为什么躲着我?” 顾楠心口被灼了下,下意识想抽回手,谁知却被萧彦握得更紧。 “躲你?我...我没有啊。” “你有!”萧彦一脸控诉。 “你这两日都不给我上药了!” “张院判更专业呀,我笨手笨脚,怕误伤了王爷。” “你也不喂我喝白粥了。” “王爷不是不爱喝白粥吗?” “楠楠喂的,我就喝。” 顾楠只觉得心口犹如小鹿乱撞一般,跳得飞快。 萧彦扯着她的手晃了晃,委屈的模样像淋了雨的狼狗一般。 “还有,明明床这么宽,你每天晚上却还要独自睡榻。” 顾楠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咬着嘴唇轻声道: “可是我们自成亲以后,不是一直这么睡的吗?原来是我睡床,你睡榻。 现在王爷身上有伤,自然是王爷睡床,我睡榻了。” 萧彦...... 半晌,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平安。” “来啦。” 平安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内室门口。 萧彦指着对面的榻,咬牙道:“这榻断了一条腿,拿到灶下烧火吧。” 平安望着四条腿完好的榻,一头雾水。 “哪条腿断了啊?这榻看着挺好的啊。” 顾楠一脸无语,“平安,你别听你家王爷乱说,这榻好着呢。” 萧彦板着脸,冷飕飕地看着平安。 “本王说它断了,它就断了。” 平安瞅瞅王妃,再瞅瞅自家王爷,瞬间福至心灵。 明白了,安排。 他走到榻前,伸脚碰了碰软榻。 砰。 原本稳稳立在地上的软榻瞬间断了一条腿,三条腿支撑不住,晃晃悠悠,一副要倒不倒的架势。 平安收回脚,一本正经地点头。 “还是王爷慧眼如炬,这榻果然断了条腿。” “王妃,属下这就把它弄出去烧火,免得摔伤了您。” 说罢,不等顾楠说话,直接扛起软榻一溜烟窜了。 顾楠哭笑不得。 现场断腿可还行? 她转身看向萧彦,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萧彦将榻烧了是什么意思? 让自己和他同床共枕? 萧彦深深看着她,“楠楠,别再躲我了,好吗?” 顾楠隐约猜到他要说什么,慌乱站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帮王爷收拾下床铺,王爷先休息会,我去吩咐摆晚饭。” 她说着弯腰拿出被被子压住的枕头。 谁知一动,枕头下却掉出一样东西。 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是一本书。 却听到萧彦低呼一声,艰难坐起来,弯腰去捡书。 顾楠的手更快一步,将书捡了起来,不由眉峰微挑。 “狂情霸爱三部曲之霸道王爷夜夜娇宠,这是什么?” 随手翻开一页,却是一幅精美的插图。 画上是一对男女,男人俊美非凡,将怀里娇小动人的女子紧紧抱在怀里。 女子面对男子而坐,小脸半侧着缩在男人怀里。 两人纵马驰骋在无人的狂野上,狂风漫卷,掀起两人的衣衫。 再细看那掀开的衣衫之下,女子的腿儿紧紧缠在男人腰上,下身紧密相连。 两人竟然在马上......在马上就..... 顾楠的脸瞬间红得如虾子一般,惊呼一声,将书丢给了萧彦。 整个人又羞又恼。 “你....你怎么还看这种书?” 萧彦本是尴尬想将书夺过来的,眼下看顾楠又羞又嗔的风情,不由心中微荡。 原本被撞破看话本的那点子尴尬全都丢到了脑后。 “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嘛,看书自然是为了学习啊。” 顾楠瞪他,“看这种书能学到什么?” 萧彦低笑,将书丢到一旁,拉着顾楠的手,眼中的灼热仿佛能溢出来一般。 “你说能学到什么呢?” 顾楠想起自己刚才看到的画面,轰一下,整张脸热得都要沸腾了。 “孟浪,我不和你说了。” 她甩了下萧彦的手,准备要走。 谁知却没能甩开,萧彦用力一扯,她踉跄一下,反而倒在了他怀里。 两人四目相对,萧彦的手臂紧紧箍住了她的腰身,看着她的目光温柔地能滴出水来。 然后轻轻俯下身来,在她耳畔轻轻呢喃。 “楠楠,我很笨,后知后觉到现在才发现自己喜欢上一个姑娘。 但那姑娘一直躲我,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心意,所以就让平安找了些谈情说爱的话本来学习一下。” 顾楠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听着他低哑的声音,只觉得一颗心就像是被鼓槌狠狠敲击的鼓面一样,颤个不停。 萧彦是在向她表达爱意吗? 她的呼吸声不由变得急促,就连说话都带了一丝颤音,像是受了惊吓之后发出的轻喘。 她听到自己轻声问:“王爷学会了?” “没有。” 顾楠不解。 萧彦低笑。 “书里的男女主角都是纸片人,不真实,但我对你的感情却是真实的,所以没必要向他们学习,我有自己的表达方式。” 下一刻,萧彦就凑到她耳畔,嗓音暗哑,带着说不出的撩拨。 “王妃,我喜欢你。” “楠楠,我心悦你。” “顾楠,我爱上你了。” 三句话,一句比一句低哑,一句比一句撩人。 第336章要你 男人嘴边温热的气息洒在耳垂上,顾楠只觉得整个耳朵都酥酥的,心跳犹如擂鼓,仿佛要跳出嗓子眼。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停止下来。 她怔怔望着萧彦,只觉得耳畔不断回响着萧彦的那三句话。 “王妃,我喜欢你。” “楠楠,我心悦你。” “顾楠,我爱上你了。” 本就四分五裂的心墙四处坍塌,有喜悦的泡泡密密麻麻泛起,冲向四肢百骸。 又陌生的情感在心底翻涌,好像要冲破重重枷锁,冲出身体。 萧彦深深看着她,喉结滚动数下,低声问:“你呢?楠楠,你....爱我吗?” 她爱萧彦吗? 顾楠有些紧张地抿了下嘴唇,没等她回复,萧彦忽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压住了她的嘴唇。 声音带着一抹急切,“你先别着急回答这个问题,好好想想,想好了再回答我,好吗?” 顾楠对上他的双眸,见他眼底带着清晰可见的紧张与忐忑,不由哑然。 萧彦在害怕吗? 害怕什么呢? 她心头颤颤,轻轻拿开萧彦的声音,语气有些涩然。 “为什么呢?” 为什么会爱我? 顾楠有些茫然。 嫁给谢恒三年,她曾以为得嫁良人,只要真心付出,总得换来谢恒的真心疼爱。 可前世惨死前,她才彻底明白。 感情中根本没有对等的交换,不是她付出多少,就能换回来等价的爱情。 算起来,她和萧彦真正熟悉起来才不过半年,她不懂,萧彦为何会爱上自己? “是因为我小时候救过王爷?还是因为......” 她将手轻轻抚在微微隆起的腹部,语气涩然,“还是因为孩子?” 萧彦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轻笑。 “我不否认,最初接近你确实是为了报恩,想护你周全。 甚至在娶你的时候,我都是以报恩和孩子为由,说服自己打破不成亲的誓言。 现在想想,其实在那之前,我就已经爱上了你,只是那时候我太笨,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心意,直到来清河遇上刺杀。” 顾楠茫然,“刺杀?” “嗯,”萧彦点头,“当那支箭射向你的时候,我整个人差点都要疯了。 那个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哪怕粉身碎骨,我也要你平安无事。 那个时候我才意识到,原来在不知不觉的时候,你已经成为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顾楠十分动容。 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这般对她,哪怕粉身碎骨也要保护她。 “我不明白,我哪里好呢?值得王爷这般相待。” “你漂亮又有主见,聪慧却不满腹算计,善良又有底线,可爱却又知世事,总之,在我眼里,你哪里都好。” 顾楠几乎要被他一连串的夸赞砸晕了,眼中迸发出明亮的光彩。 “我真有这么好?” 萧彦抵着她的额头,嗓音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我的楠楠,是这世上最好最好的姑娘。” 顾楠心中热意翻腾,望着眼前萧彦俊美的脸,脸颊漫上层层红霞,带着点害羞的喜悦。 萧彦爱她。 爱! 她细细咀嚼着这个字眼,心中鼓胀得厉害。 萧彦接着说:“我知道你被谢恒伤过,心中大抵是不愿意相信感情的。 可是我又无比庆幸谢恒瞎了眼,没有珍惜你,这才让我有了娶你爱你的机会。 所以楠楠,不要着急回答我的问题,我们以后还有很长的时间。” 他握紧顾楠的手,嘴角翘起,笑得自信又骄傲。 “我,萧彦,一定会让你爱上我。” 两人额头几乎相触,近在咫尺,呼吸可闻。 顾楠只觉得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得就像要炸了一样,可是又无比欢快。 她无意识伸手扯住萧彦的衣襟,低声道:“王爷真的确定吗? 哪怕我一辈子不允许你纳妾,更不会允许你养外室?” 萧彦蹙眉,“我养那些玩意儿做什么?如果不是你,我这辈子不会和任何女人有亲密关系。” 顾楠有些迟疑,“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发现我真的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萧彦无奈叹了口气。 “楠楠,要我说多少回你才肯相信,当年的小姑娘就是你,我无比确定以及肯定。 现在,还有别的问题吗?” 顾楠轻轻咬着嘴唇,“我.....” 萧彦低叹一声,嗓音中带着淡淡的无奈。 “楠楠,你的问题太多了。” 话音未落,他微凉的唇已经落下来,将顾楠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全都吞了进去。 顾楠浑身一颤,只觉得瞬间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只有两人的呼吸交缠。 渐渐地萧彦不再满足于轻轻厮磨,灵活地撬开她的牙齿,贪婪地攫取她的呼吸与气息。 她被亲得浑身发软,不由自主扯紧他的衣襟,想要更深地融入他的怀抱。 脑袋迷迷糊糊地滑过萧彦先前的问题。 她爱萧彦吗? 顾楠晕晕乎乎地想起萧彦去晋州之前说有重要的话说,她为此辗转反侧数夜。 既忐忑又抱着莫名的希望。 还有萧彦回来后,没有说出口时,她心头的失落。 她想她大抵也是爱萧彦的。 顾楠闭着眼,原本抓着他衣襟的手慢慢爬上去,搂住了萧彦的脖子。 察觉到她的无声回应,萧彦微顿,随即亲得比刚才更为癫狂。 密密麻麻的吻落在她的脖颈,肩头,然后是锁骨上。 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另一只手撩开她的衣摆滑了进去,带着薄茧的手难耐地摩挲着她的腰身,一路往上攀爬。 “唔。”顾楠浑身一颤,克制不住发出一声轻吟。 萧彦抬起头来,一向黝黑的眼眸中泛着毫不掩饰的情潮,声音更是沙哑的厉害。 “楠楠,要你,可以吗?” 他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压抑,额头甚至隐隐有细汗渗出。 一如那日她被谢恒下药,难受至极,扑进他怀里,无意识地扯着他的腰带。 萧彦在最难受的时候,也曾问过同样的话。 她紧紧靠在萧彦怀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反应,知道他此刻难受的厉害。 她抖着手轻轻抓住萧彦的手腕,轻轻将他往下扯了扯。 这无异于是最好的答案。 萧彦犹如被锁住的猛虎一般,顾楠的话就是开锁的钥匙。 锁打开的一瞬间,他猛虎出笼一般,翻身将顾楠拢在了身下。 第337章炫耀 顾楠的心跳得飞快,紧张到不敢看萧彦,眼睛更是羞涩地闭了起来。 却没想到闭上眼睛之后,身体的感官反而更加清晰了。 尤其是触感和嗅觉,察觉到萧彦的手探进衣领,轻轻将外衫滑落,就连里衣也扯开了一截,露出她莹白如玉的肩头。 萧彦的唇落在了她的肩上,缓缓往后移动。 她浑身一颤,鼻翼间充斥的是萧彦身上清洌的雪松香,夹带着丝丝血腥味。 血腥? 顾楠倏然睁开眼,从陌生的情潮中清醒过来,探手往萧彦腹部抹去。 萧彦闷声低笑,“乖,别急,咱们慢慢来。” 顾楠触手摸到了一抹粘腻,连忙用手肘挡住萧彦。 “停,先下去。” 萧彦不解地看着她,黝黑的眼中漫上星星点点的委屈。 “楠楠,你不愿意吗?” 顾楠...... 轻轻将他推下去,翻身坐起来,将手上的血举到他眼前。 “你腹部的伤口裂开了。” 萧彦低头扫了一眼腹部,包裹伤口的白布已经开始往外浸血。 不由眉头微皱,颇有两分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一眼伤口。 随即又眼巴巴地看着顾楠,“楠楠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就算是伤口裂开了,我也行的。” 说着又要凑上来亲顾楠。 顾楠哭笑不得,一把推开他,手上的血迹印在了他白色的里衣上。 她则趁机从他手臂钻出去,翻身下了床。 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又羞又嗔。 “你脑子里就不能想点别的?伤口都裂开了,万一伤势再严重了怎么办?” 萧彦不以为然,“这点伤死不了的,不然咱们试试?” 试个鬼? 顾楠连忙拢紧衣衫,红着脸道:“我去叫张院判来给你上药。” 说罢,一溜烟跑了出去。 萧彦望着她的背影,抬手摸了摸嘴唇,眼中的笑意一圈圈荡漾开 楠楠刚才没有拒绝他呢。 所以在楠楠心里,应该也是喜欢他的吧? ------ 随着张院判提着药箱匆匆赶来,王爷伤口又重新裂开的消息瞬间传遍了楠园。 沈铮得到消息过来探望,看到萧彦躺在床上,任由张院判重新检查伤口,上药。 “奇怪,这都过去五六日了,这伤口按说要开始结痂了,怎么突然又崩开了呢?” 他神色古怪,“王爷你到底干啥了?” 萧彦忍不住看向顾楠,眼底还带着一抹残余的委屈。 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干呢,伤口就裂开了。 能怪谁? 伤口它不争气啊。 莫名读懂他眼神含义的顾楠,脸噌一下就红了。 连忙起身,“我....我去厨房看看晚饭,你们聊。” 她三步并作两步,急急跑了,生怕慢一步,萧彦又说出令她面红耳赤的话来。 屋里,沈铮还在纳闷,“王爷你不会偷偷练武了吧?” 萧彦翘着脚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溢出一抹冷嗤。 果然,傻小子的心里只有练武。 他向沈铮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过来。 沈铮不解地走到床边坐下来。 萧彦下巴微抬,语气中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向楠楠成功表达了心意,一时激动,咳咳咳,你懂的。” 说完又装模作样(骄傲得意)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哎呦,忘了你还没成亲,不懂这些东西。” “啧啧,沈铮,收起你嫉妒羡慕的眼神,谁让本王比你有魄力,一确定心意就表白。 不像你,磨磨叽叽的不敢说出口,当然,你也没办法与本王比,本王比你有优势呢。” 沈铮默默撤回了一个关怀的眼神,“王爷哪里比我有优势?” 萧彦呵呵,“本王比你有先见之明,在不明白心意的时候就先把人娶了。 如今她是我的妻子,我们名正言顺。 不像你那个,还一门心思把你当弟弟呢,哎呦,本王这么说是不是有点扎你心啊?” 沈铮拳头握得咔嚓咔嚓响。 现在打王爷算不算以下犯上? 真是看不了一点王爷得意的嘴脸,他默默抬头,看向张院判。 笑得无比温和,“张院判,王爷伤口又裂开了,是不是今晚只能喝白粥?” 张院判点头,“沈小将军提醒的是,为了伤口愈合,王爷今晚最好只喝白粥。” 萧彦脸上的笑容顿时石化了,勉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我真是谢谢你。” 沈铮带着伤敌八百,扎心一千的笑容离开了,顺道去厨房说了萧彦只能喝白粥的事。 张院判离开不久,顾楠就提着白粥回来了。 萧彦看到白粥,脸上的抗拒和嫌恶毫不掩饰。 顾楠失笑,“知道你不爱喝白粥,但张院判说了,伤口结痂之前,还是要清淡饮食。” 看他仍然满脸不情愿,便放软了声音,“今晚喝一次,明天我让厨房做你爱吃的菜。” 萧彦眸光微亮,低头看了看白粥,眉头又皱了起来。 轻轻扯了扯顾楠的衣袖,讨价还价,“你喂我,我就喝。” 顾楠脸一红,“你手臂上的伤口又没裂开。” 萧彦抬起手臂,看着上面包扎的白布,眉峰微挑。 “也不是不能裂。” 顾楠吓一跳,生怕他直接用力将伤口崩开,连忙道:“我喂,我喂你行了吧。” 萧彦直接张开了嘴,“啊。” 顾楠被他幼稚的行为逗笑了,一口一口喂他喝粥。 看他每喝一口粥,眉头就忍不住皱一下。 顾楠一脸无奈,“这是厨房在小炉子上用文火熬出来的,我尝过了,香滑可口。 你这看起来跟喝毒药似的,你为什么不爱喝白粥呢?” 萧彦慢吞吞地咽下一口白粥,神情淡淡。 “也没什么,小时候她.....嗯,我母妃第一次亲手为我做饭,做的便是白粥。 那年我四岁,她满脸笑容端着白粥给我,说如果喜欢就多喝点。” 萧彦眸光低垂,声音比刚才更淡了些。 “白粥其实熬的火候不够,并不好喝,但我却觉得又香又甜,那是她第一次为我做饭,也是第一次准时准点让我吃饭。 我整整喝了两碗,然后不到一个时辰,便开始腹痛吐血。” 砰。 顾楠脸色一变,惊得勺子掉回碗里。 她满脸错愕地看着萧彦,觉得嗓子干得厉害。 “那碗白粥.....” 萧彦抬起头,勾了勾嘴角,眼底却带着一抹冷漠的嘲弄。 “没错,白粥有毒,她亲手放的。” 第338章堂兄妹? “她不知道,白粥熬得有些生硬,我平日饥一顿饱一顿,脾胃很差。 她刚离开,我就难受地把吃进去的粥吐出来大半,所以后来我捡回来一条命。 虽然吐了很多血,但还是坚持到了皇兄进宫找我,楠楠,你说我是不是命很硬?” “别说了。” 顾楠失声打断他,端着粥的手不停地颤抖。 里面仅剩的白粥全都洒了出来,洒在手上,沿着手背滴落下来。 她却毫无知觉,眼前却只有萧彦所说的场景。 四岁的小男孩,满脸欢喜地等来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母亲。 母亲柔软的手轻轻摸着他的脸蛋,还给他端了亲手熬的粥。 他做梦都想让母亲抱抱他,亲亲他,想吃母亲亲手做的饭。 虽然粥没有煮熟,可是他还是满心欢喜地喝了两碗。 他想,母亲看他吃得那样香,应该会高兴的吧? 可他没等到母亲的高兴,等来的却是几乎令他丧命的吐血腹痛。 顾楠忍不住红了眼眶,第一次在心底对苏贵妃怨恨之意。 虎毒尚且不食子,苏贵妃该是多么铁石心肠,才能对四岁的孩子都下得去手。 她不敢想象,才四岁的萧彦是怎么绝望又痛苦地熬过那一场中毒的。 “傻丫头,过去的事了,你哭什么?” 萧彦接过她手里的碗放在旁边的小几上,又拿起帕子一点一点帮她擦掉洒在手上的粥。 最后,温热的大手轻轻帮她拭去脸上的泪。 顾楠一把抓住他的手,眼泪掉得更急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事,我还逼你喝白粥。” “不喝了,我们以后都不喝白粥了。” 她泪眼婆娑,哭得抽抽噎噎,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只觉得有什么涌上心头,那种情绪根本压不住,陌生却又磅礴。 让她清楚地认识到,她在心疼眼前这个男人。 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 她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拉着萧彦的手,带着一抹执拗的赌气。 “明天你想吃什么,我便让厨房给你做什么。” “以后咱们家都不吃白粥,把白粥列为禁忌。” 萧彦心中一荡,眸光越发深沉。 他深爱的姑娘啊,在如此热烈又单纯的心疼着他。 以前没察觉到自己的感情,现在一旦觉醒,只觉得心中情感如破土而出的嫩苗,一旦萌芽便抽枝拔叶,迅速长成了枝叶茂盛的大树。 他难以抑制心中情潮,炙热的嘴唇落在了顾楠脸上,轻轻吸吮珍珠般的泪滴。 最后又落在了顾楠唇瓣。 顾楠浑身一颤,情不自禁抬起下巴,轻轻柔柔回应着他。 呼吸纠缠,唇齿相依,直到察觉到萧彦呼吸急促时,顾楠倏然惊醒过来。 以手抵挡着他的胸膛,红着脸瞪萧彦。 “王爷不许再胡闹了,快躺好,小心伤口又裂开。” 萧彦浑身紧绷,调整了下呼吸,嗓音低沉。 “你叫一声阿彦,或者阿彦哥哥,我便不胡闹了。” 顾楠扯着他的衣襟,嘴唇轻抿,小声喊了一句:“阿彦。” 嗓音出来,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又软又娇,还带着一丝轻颤。 果然见萧彦眸色更深,眼中情绪翻涌,又低下头来。 她警觉地伸手捂住他的嘴,“你说了不再胡闹的。” 萧彦见身下的人儿双颊生晕,眉眼含春,春水般的眸子又亮又媚。 一嗔一笑间带着令人心动的风情,让人恨不得将她揉入怀里使劲疼爱。 身子不由绷得更紧了,有些颓然的翻身躺在旁边,小声咕哝。 “等我伤养好的。” “什么?”顾楠没听清楚他的嘀咕。 萧彦含笑看着她,突然目光微凝,落在顾楠露出的一截肩膀上。 顾楠这才发觉自己的衣衫竟然被他褪到了手臂处,不由脸一红,连忙扯着衣衫往上拢。 “别动,让我看看。” 萧彦轻轻摁住她的手,顺着又往下扯了扯衣裳,将她圆润的肩头彻底露出来。 见他灼热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肩头,顾楠的脸又热又烫。 想要说什么,忽然听到萧彦低声道:“楠楠,你转过身去,好不好?” 转过身去,背对着萧彦? 顾楠脸一红,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忽然反应过来。 “你想看我肩上的印记?” 萧彦点头。 顾楠转过身去,将衣裳又往下扯了扯,红着脸小声道:“是个蝴蝶印记。” 萧彦目光直直盯着粉红色的蝴蝶印记,不由瞳孔微缩,眼中骤然掀起惊涛骇浪。 这蝴蝶印记看起来与宝藏地库门上的蝴蝶令好像。 难道...... 不,这怎么可能? “你这个蝴蝶印记以前就有吗?上次我们.....我并未发现。” 他的嗓音暗哑,带着一抹自己都没察觉的轻颤。 顾楠愣了下,反应过来他说的上次,是她被谢恒下药,两人在文昌侯府缠绵的那次。 她脸更红了,低声道:“那日屋里光线昏暗,且我.....我又从未背对着你,你自然没发现。” 萧彦想想两人那日的姿势,不由沉默。 顾楠背对着他,看不到他的神情。 察觉他似乎对蝴蝶印记感兴趣,便接着说:“我出生在晋州,母亲生下我不久就遇到流寇。 我们一家人避难的时候,父亲不小心将马车上的炭炉翻了,炭火掉在我身上,就烫出了一块疤痕。 长大后父亲怕我知道了和他生气,还哄骗我说是生下来就有的胎记呢。” 萧彦眉头微蹙,“炭火烫的印记,竟然烫成了一只蝴蝶印记?” “你也觉得太巧了吧?”顾楠轻笑,合起衣裳翻过身来。 对上他凝重的神情,不由一怔。 “你怎么了?我身上的蝴蝶印记有什么不妥吗?” 萧彦回过神来,神色凝重。 “知道你身上有蝴蝶印记的人多吗?” 顾楠想了想,摇头。 “除了我母亲,再就是贴身伺候我的如意,如花和如玉三人,其他应该没有人知道。” 毕竟长在肩膀上,女儿家的秘密,怎么会随便让人知道。 萧彦松了口气,叮嘱她:“答应我,不要随便告诉任何人你有蝴蝶印记的事。” 顾楠点头应下,见他眉头紧锁,便追问道:“到底怎么了?这蝴蝶印记有什么不妥吗?” 萧彦想了想,便将宝藏地库的钥匙是蝴蝶令的事说了。 “据说蝴蝶令是从孟云裳身上拓印下来的,但文昌侯用拓印下来的蝴蝶令却没打开宝藏地库。” 顾楠一脸震惊。 “也就是说蝴蝶令在真正的南烟县主身上,你不会怀疑我是南烟县主吧?” “这怎么可能?要我是南烟县主的话,咱们两个岂不是......?” 萧彦的脸顿时就黑了。 第339章姐姐们? 顾楠扑哧一笑。 “逗你呢,我怎么可能是南烟县主。” 萧彦脸上神情却并没有放松多少。 “为什么如此肯定?” 顾楠笑着道:“当然肯定了,我就是我爹娘亲生的孩子呀。 当年给我娘接生的嬷嬷都还在家里养着呢,我小时候可没少听她念叨我出生时的事。 嬷嬷说生我的时候,恰好我爹做生意失败了,血本无归,便将家里的下人全都遣散了。 谁知这个时候我娘突然发动了,只好留下了嬷嬷为我娘接生。 我娘当时疼得厉害,却没有力气,一心想吃猪肉馅的饺子,哭着喊着让我爹上街去割肉包饺子。 我爹哪里会干这些活呀,跑到街上买了一斤肉回来,笨手笨脚把肉剁好,我就出生了。 我娘生完也没吃上猪肉馅饺子,因为我爹割的是纯瘦肉,他不知道包饺子得用五花肉才香。” 顾楠说起小时候的事,脸上泛起盈盈笑意。 “就因为这个,我娘没少埋怨我爹,坚持把嬷嬷留下来照顾家里,直到后来嬷嬷老了,便留在家里养老了。 说来也奇怪,我出生时家里的日子已经很难了,后来爹的生意却突然有了转机。 家里生意越做越大,建立了顾家商号,我爹常说我是顾家的小福星呢。” 她笑眯眯地看着萧彦。 “所以我很确定我是顾家亲生的孩子。” “那这蝴蝶印记.....” “有蝴蝶印记的就一定是南烟县主吗?孟云裳也有啊,她不就是假的?” 也不是没有道理,萧彦神色缓和下来。 顾楠接着说:“没想到孟云裳竟然如此胆大,朝廷的县主,她也敢冒充。” 萧彦冷嗤,“恶人有恶胆,倒是谢恒母子,知道孟氏是县主后,着急忙慌娶了回去。 若是有朝一日知道娶的是个假县主,呵呵......” 不知道谢恒知道真相以后会怎么样。 顾楠心中也有些期待,“那我们要想办法揭穿孟云裳吗?” “你觉得呢?” 顾楠有些迟疑,“我怕安郡王妃会受刺激,她的眼睛就快要治好了。 杜老大夫说她的眼睛之所以能恢复,是因为心病去了大半。 她若是知道自己满心疼爱的孟云裳并不是真的南烟县主,我怕她受不了这个刺激,眼睛再......” 想到安郡王妃可能会受刺激,她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萧彦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即便咱们现在想揭穿孟氏,手上也没有确实的证据。 我已经让人在盯着孟氏了,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 翌日,暗卫果然有消息传了回来。 平安进来禀报,“孟氏一直在暗中寻找孟庆祥,但奇怪的是孟庆祥一家人好似在京城消失了一样。 咱们的人也四处在查,但一点孟庆祥的消息都没有。” 萧彦蹙眉,“派人去调查孟庆祥儿子常出入的地方,或许会有线索。 孟庆祥是揭穿孟云裳身份的关键,一定要在孟云裳之前找到他。” 转眼到了开朝的日子,文武百官的年假也正式结束了。 早朝上,许多大臣上了折子,摄政王伤重,无人辅佐朝政,奏请宣王回京辅政。 与此同时,萧彦的折子也让人递到了朝堂上。 折子上说摄政王妃有了身孕,他也要养伤,准备在清河小住一段时日。 小皇帝萧怀恩早就得了萧彦的暗中回复,痛快地下了圣旨。 召宣王快马回京辅政,同时赐了两大车的养胎药材送往清河,给摄政王妃养胎。 宣布怀孕的事,是萧彦早就安排好的,也同顾楠商议过。 顾楠腹中的孩子已经四个多月,这个时候宣布怀孕,她顺理成章留在清河养胎。 等到孩子生出来,过了满月之后再回京。 到时外人顶多以为顾楠早产,不会有人诟病孩子的身世。 药材送到楠园时,恰好许春蓉带着后院的姑娘们过来辞行。 经过几日的调养,这些姑娘们身上的轻伤大多已经结痂,略严重的伤还需要长时间调养。 顾楠知道她们心里的伤却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治愈。 只看养伤这几日,这些姑娘们几乎就没出过院子,即便如今出来了,看着周围的眼神也是胆怯恐惧的。 顾楠心中叹息,道:“你们身上的伤都还没好,不如就在楠园多留一些时间。” 许春蓉摇头,“多谢王妃好意,我等已经叨扰许久,如今身上的伤也养得差不多了,是时候回家了。” 顾楠见她去意坚决,便吩咐如玉给每个姑娘一人准备了两件衣裳,十两银子。 “你们都还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抬起头往前看,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重要。” 众位姑娘接过衣裳和银子,感激涕零地向她拜谢后才离开。 顾楠想了想,让戚静静带着人暗中护送她们一程。 许春蓉留到最后。 顾楠看着她,迟疑片刻才道:“你那日亲自出来作证,许多人都认得你。 你真的决定要回家吗?若是不走,留在我这里做事也未尝不可。” 许春蓉点头,跪下磕了个头。 “民女明白王妃的意思,但民女的母亲和兄长当日曾为我拼过命。 于情于理,我都是要回去的,以后就在母亲跟前尽孝。” 顾楠见她去意已决,便没再挽留,让如眉将人送回去。 转身回院子的时候,看到如玉和温嬷嬷正在钦点宫里送来的药材和东西。 素月在一旁帮着登记。 顾楠悄悄走过去看了看,见她的字迹写得工整秀丽,记录调理分明,有些惊讶地挑眉。 看到如玉和温嬷嬷都福身行礼,素月才发觉顾楠来了。 连忙起身行礼,有些无措地解释:“民妇本是过来辞行的,见温嬷嬷和如玉姑娘忙着,便帮忙做些事。” 顾楠点头,好奇地问:“你是清河人?曾经读过书?” 素月摇头,“民妇是湖州人,小时候曾跟着父亲识得几个字,后来家乡发了洪灾,我和母亲被冲到外地。 母亲为了救我而亡,为了给母亲下葬,我便自卖自身做了丫鬟。 好在主家心善,到了年纪便将我放了出来,再后来暖暖她爹生病去世了。 我一个人带着孩子艰难,便想着进京寻失散多年的父亲。 谁知找来找去,也没找到人,恐怕是父亲已经凶多吉少了。 我带的盘缠也即将用完,在京城求生艰难,无奈之下,我便带着孩子来到了清河。” 也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子。 顾楠暗暗叹了口气,“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还要带着暖暖去酒楼帮工吗?” 素月还没回答,暖暖手里拿着一块酥糖蹦蹦跶跶跑过来,仰着头将酥糖递给顾楠。 “恩人姨姨,吃糖,好甜好甜的。” 素月吓了一跳,连忙扯过暖暖。 “暖暖,不可同王妃胡闹。” “不妨事。”顾楠伸手接过酥糖,笑盈盈地看着暖暖。 小家伙在楠园吃得好睡得好,虽然还是瘦弱,但小脸已经变得红润。 尤其一双亮晶晶圆溜溜的眼睛,更加讨人喜爱。 “暖暖喜欢这里吗?要不要和你娘亲留在姨姨这里?” 暖暖歪着脑袋,小脸皱成了一团,看起来滑稽又可爱。 “暖暖喜欢这里,可是暖暖不能住这里,姐姐们会饿死的。” 姐姐....们? 顾楠一脸惊讶地看向素月。 素月神色微变,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第340章相思 顾楠神色古怪,“你还有其他的孩子?这也不是坏事,怎么还跪下了?快起来说话。” 看素月的年纪,与自己相差不多,也就二十上下。 难道已经生了几个孩子? 素月不肯起来,脸涨得通红,神情讷讷。 “不是民妇生的,是......一些邻居家的孩子。” “邻居家的孩子?” 一旁的如玉笑着道:“还是奴婢来帮她说吧,素月是个善良的。 虽然她和暖暖相依为命,但她还收养了四五个身世可怜的小姑娘。 她每个月在酒楼帮工挣的钱,都给这几个孩子花了。” 顾楠看着素月的眼神有些触动,没想到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自己和女儿刚刚温饱,竟然还能不遗余力的帮助别人。 她弯腰伸手去拉素月,“你是个好样的,快起来说话。” 素月却摆手,坚持跪在地上。 “民妇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王妃成全。” “你说。” “民妇住的地方简陋,可那条街上有许多可怜的孩子或者女子。 民妇斗胆想请王妃去那里走一走,看看能不能.....能不能.....” 她神情讪讪,剩下的话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顾楠会意,“你想让我帮她们?” 素月激动地点头,“若是王妃能帮她们一二,便是她们的造化。” 顾楠想了想,点头道:“好,我随你走一趟去看看。” 素月惊喜若狂,“多谢王妃,王妃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这回可以起来了吧?” 素月脸一红,连忙从地上爬起来。 顾楠吩咐如玉和如眉准备了一些吃食和日常能用得上的东西,她去和萧彦说了一声。 萧彦因为伤口裂开,不得不接着在床上躺着。 顾楠进去的时候,他正半躺着看暗卫们传回来的消息。 “不是让你多休息吗?怎么又在处理公事?” 顾楠倒了杯水递过去,看被子上散落着许多小纸条,便主动帮他收拾,理整齐。 顺便说了自己要跟着素月出去一趟的事。 “去素月家?”萧彦惊讶,随即又点头。 “也好,清河毕竟是你的封地,多出去走走,多了解你的封地情况,对你来说是好事,带上周武和如眉,注意安全。” 顾楠应下,见他袖边还散落着一张纸条,便伸手去拿。 “楠楠。” 萧彦忽然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一扯,抱入怀里。 顾楠红着脸轻轻推他,“说正事呢,别闹。” 萧彦一脸严肃,“我说的就是正事,你出去一趟,没有半天回不来。 要整整半日都见不到我的楠楠呀,我不得先慰藉一下相思之苦?” 顾楠瞪着他,“你要不要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离谱话?” 才半日不见,就相思之苦了? 萧彦理直气壮。 “当然,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和楠楠在一起,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咱们这半日,怎么算也有一秋半了,难道楠楠就不想我?” 顾楠...... 她以前从不知道萧彦还有如此黏人的一面,恨不得时时刻刻自己都在他视线范围内。 逮着一点机会就不停地亲她,抱她,在沈铮和平安面前,更是骄傲的像只翘着尾巴的大灰狼。 时不时就用言语刺激沈铮,昨日沈铮实在受不了他的嘚瑟,气得直接骑马回京了。 晚上两人同床共枕时,若不是她坚持不肯,加上伤口限制,萧彦恨不得将她吃干抹净。 饶是如此,他嘴上,手上也没少占便宜。 想起夜里的旖旎,她脸更红了。 却听到萧彦一本正经地询问:“王妃,本王现在可以慰藉相思之苦了吗?” 这让她怎么回答? 顾楠瞪了他一眼,却不知道她春水般的眸子又娇又媚。 萧彦喉结急促滚动数下,哪里能忍得住,直到亲得她浑身发软,才肯放开。 顾楠轻声喘息着整理自己被扯乱的衣裳,见镜子里的自己面若红霞,眼含春水。 最明显的是嘴唇,又红又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 不由回头瞪萧彦,“你这样让我怎么出去见人?” 萧彦靠在床头笑得一脸无赖,“那就不出去,正好在家里陪我。” “我才不要。” 顾楠哼了一声,等气息平稳些就起身离开了。 萧彦望着她的背影,眼底满是笑意。 楠楠在他面前越来越自如了呢,都敢耍小脾气了呢。 真好。 他缓缓坐直身子,将袖边刚才被自己压住的纸条拿起来。 暗卫让人潜入顾家,寻了顾楠说的那位老嬷嬷。 老嬷嬷虽然年事已高,人也有些糊涂,但说起顾楠出生的事,却仍津津乐道。 顾夫人同身边丫鬟说起顾楠小时候的事,也没有丝毫异常。 看来楠楠应该就是顾家亲生的。 他将纸条碾碎,叫了平安进来,吩咐他多派人出去寻找真的南烟县主。 孟云裳确定是假的,真的南烟县主又在哪里? 平安道:“王爷,孟庆祥有消息了,当初孟云裳给了孟家人许多金银。 孟云裳的弟弟孟成栋将摔成傻子的孟承祥带回去后,不知为何第二日就搬走了。 他们一家人搬到了城西靠近城门的一条胡同里,在那里租了一处院子,有人曾看到孟成栋在附近的赌场出入过。 咱们的人赶过去时,却发现人去屋空,据周围邻居说,孟成栋欠了一屁股赌债,前两日,孟成栋和他娘带着剩下的钱财跑了。 只把孟庆祥那个傻子丢在了院子里,上门讨债的人见他是个傻子,打一顿就走了。 有人最后一次看到孟庆祥,是在城西的护城河边。” 萧彦蹙眉,“难道掉入河里淹死了?” 平安:“属下已经派人在暗中打捞,同时也在附近乞丐聚集的地方寻找。 他一个傻子,如果没掉河里,多半也是与乞丐混在了一起。” 萧彦吩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京城。 文昌侯府。 孟云裳沉着脸将手里的茶盏摔了出去,死死瞪着她的护卫队长。 “什么叫多半是摔在河里淹死了?我要的不是多半,要确认他一定死了。” 护卫队长小声道:“属下已经带人在护城河一带暗中查访了一遍,不少人看到他踉踉跄跄走在河边。 好几次差点掉进河里,有一天突然不见了,所以属下才猜测他掉河里了。” “猜测?你们下河里去打捞了吗?确认过了吗?”孟云裳冷哼。 护卫队长眸光微闪。 刚过完年不久,天气还冷着呢,这个时候下水打捞尸体,着实是一件苦差事。 护城河上倒是有专门负责下水打捞的人,他前几天还看到有人雇佣了两队人马下河捞人呢。 可他们这位南烟县主不肯出请人打捞的钱,难道要让他带着兄弟们下水打捞? 护卫队长决定睁着眼说瞎话,“属下已经带着兄弟们下水确认过了,确实没见到尸体。” 孟云裳烦躁地在屋里徘徊。 孟庆祥不除掉,她心底始终都觉得不安。 她突然想到什么,猛然回头,失声道:“乞丐窝,去乞丐窝找。” 第341章女孩子 护卫队长一脸错愕,“乞丐窝?” 孟云裳点头,“没错,立刻去乞丐窝找,把城西的乞丐经常聚集的地方全都查一遍。 如果没有,就扩大范围,往别的区域查。” 护卫队长十分不解,“县主为何这么肯定人在乞丐窝?” 孟云裳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异样,“其实我也不太确定,只是想他一个傻子,无人照顾,多半是跟着乞丐四处乞讨。 你先带着人去乞丐窝找找,如果找到人,立刻.......” 她阴着脸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记得做得隐秘些,最好处理成意外,不要被人发现端倪。” “属下明白。” 护卫队长离开后,孟云裳颓然坐在椅子上,脸色变幻不定。 思绪一下子回到了多年前。 火,四处都是火,伴随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窜天的火焰叫嚣着似乎要把一切都吞没,有人拉住了他们,喊着救命。 孟庆祥抱着幼小的她,一脚蹬开向他们求救的人,扛着一个包袱头也不回地没入黑夜里。 孟庆祥将包袱埋在一个破庙的大树下,然后带着她在乞丐窝里整整待了半个月。 他们白天和乞丐们一起上街乞讨,捡酒楼扔出来的剩饭剩菜吃。 晚上和乞丐们一起睡在破庙里。 直到半个月后,孟庆祥在一天夜里挖出那个埋起来的包袱,带着她离开了。 孟庆祥当时说了什么,她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他满脸得意的模样。 还说以后他们也会成为有钱人,然后随手将一块玉牌戴进她脖子里。 一脸大方地道:“这个给你带着玩吧。” 从此她便一直带着玉牌,直到后来她有了更好的首饰才将玉牌收起来。 事情过去多年,她的记忆有些模糊了,但乞丐窝住的那半个月,是她最受苦的日子。 如果孟庆祥躲在了乞丐窝里,那是不是意味着...... 他不傻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孟云裳更加坐不住了。 必须要在孟庆祥开口之前将他灭口,不然死的就是他。 事到如今,休要怪她心狠了。 ------ 清河县。 顾楠的马车在城南一处巷子前停了下来。 素月搓着手,神色讪讪。 “里面的路太窄,咱们只能步行进去了。” “不妨事。” 顾楠下了马车,跟着素月一起往里走。 巷子很狭窄,积雪融化后到处都是泥泞,一不小心就会陷进去。 两侧的房屋破旧不堪,半人高的墙上长着厚厚的霉斑,院门大多都是用几块破木板拼凑而成,风一吹,随风摇摆,吱吱呀呀,仿佛随时要倒下一般。 吱呀。 陆续有院门打开,零星探出几颗好奇的脑袋。 大都是顶着一头干枯的头发,瘦削的脸上带着一丝丝好奇的神情。 没等看清,家里就响起冲天的怒吼。 “大妮,又贪玩,碗洗了吗?鸡喂了吗?衣裳洗了吗?” 伴随着妇人的怒吼,紧接着是孩童的哭闹声。 顾楠眉头微拧。 素月一脸惶恐,“民妇不该让王妃来这卑贱之地。” 顾楠摇头示意她没事,“走吧,去你家。” 素月住在最里面的一家,说是房子,但三间房子坍塌了一间半,只有一间能做卧房。 素月搓着手,神情紧张。 暖暖却对自己娘亲的紧张一无所觉,哒哒哒跑进院子。 “大姐,二姐,三姐,四姐,暖暖回来了,还带了好吃的酥糖给你们哦。” 房门打开了,里面冲出来四个小姑娘。 “暖暖。” 四个小姑娘满脸高兴地冲向暖暖。 走在最前面的女孩子看起来有十二三岁,听到暖暖的声音,高兴地走向暖暖。 顾楠注意到她的右腿是坡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看到院子里站着的顾楠,脸上笑容一敛,有些惶恐地拉住后面的妹妹。 几个小女孩站在一起,面露惶恐之色,神色不安地看向素月。 顾楠挨个打量过去,除了最大的,剩下的有两个十岁左右,还有一个看起来六七岁的样子。 个个衣裳破烂,面黄肌瘦。 素月指着年龄最大的女孩子道:“小春是我在街上捡的,被她狠心的爹卖到了青楼。 她不肯接客,被打成了残疾,我捡到她的时候,就剩下一口气了。” “小夏和小秋是家里孩子太多,养不活,又太瘦卖不出去,被父母狠心丢到了外面。” “最小的那个孩子叫小冬,被卖给了人牙子,人牙子嫌她笨,学东西总也学不会。 冬日里发高烧,人牙子以为她病死了,就扔在了外头。” 素月说着忍不住眼眶红了,对着四个孩子道:“这位是王妃娘娘。 你们快跪下给王妃娘娘磕头。” 最大的小春连忙扯了下三个妹妹,四个孩子老老实实跪下。 “见过王妃娘娘。” 声音中带着一丝惶恐与茫然。 四个姐姐都跪下了,暖暖手里捧着酥糖,茫然地看向顾楠。 “恩人姨姨,我也要跪吗?” 小家伙的话冲淡了顾楠心里的难受,上前将四个孩子扶起来。 “暖暖不用跪,你们四个也都起来,别怕。” 她转头看向如玉。 如玉会意,拿出准备好的吃食,招呼暖暖,“孩子们,这里有酥糖,还有点心,快过来一起吃。” 暖暖高兴地拍着手,叫着姐姐们一起来吃。 如玉领着几个孩子去旁边吃东西。 顾楠见年龄最大的小春将吃食先分给了四个妹妹,然后自己拿了一小块酥糖,小口小口地吃着。 每吃一口,她的眼睛就忍不住眯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开心和满足。 只是最简单的酥糖,就让一个孩子满足成这样。 顾楠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受,问素月,“你们六个人就靠着你在酒楼帮工生活吗?” 素月点头,“这几个孩子都很懂事,她们见我在酒楼辛苦,就自己也做些小东西出去摆摊卖。" 素月说着,往外指了指。 “不止我们,这一条巷子里住的都是一些苦命的女子。她们有的是死了丈夫,被婆家赶出来的。 也有因为生了重病被夫家抛弃的,还有的是夫家想要儿子,一直生不出来,便将母女一起赶出来的。” 素月叹了口气,“这世道,女子独自在外求生,实在是太苦了。” 她说着红了眼眶跪下来。 “小春这几个孩子真的很好,但她们跟着民妇,实在是没有什么好的出路。 民妇想求王妃发发慈悲,带她们走吧,跟着王妃至少比跟着民妇好。 民妇知道这个要求有些无理,但她们是清河人,王妃是清河县主。说起来她们也是王妃的子民,求王妃带她们走吧。” 是啊,她是清河县主,清河是她的封地。 在她的封地上,却有许多艰难求生,苦苦挣扎的女孩子。 顾楠看着眼前安静吃着酥糖的孩子,再听听外面巷子里传来的女孩子哭声,第一次感觉到沉甸甸的责任。 嘴唇微动,她正要说什么,戚静静突然冲进来,神色难看。 “顾姐姐,许春蓉那边出事了。” 第342章 我的人 顾楠脸色一变。 “发生什么事了?” 戚静静:“许春蓉刚到家,许家庄的人就围了上来。 许家庄那些刁民,说许春蓉败坏了许氏一族的名声,非逼着许春蓉去死呢。 阵仗如今闹得喊打,如今如眉在那里护着呢,恐怕还得顾姐姐过去走一趟。” 顾楠略一沉吟,转头对素月道:“我先去趟许家庄,你说的事,我记下了。 且容我再想想该怎么安排。” 素月又高兴又感激,连忙拉着几个孩子就要下拜。 “多谢王妃。” 顾楠扶了她一下,吩咐如玉将带来的日常用品和吃食留下,她坐车匆匆去了许家庄。 许家庄。 几乎整个村子里的人都围在许春蓉家,院子里乌泱泱站了一堆人。 许春蓉坐在地上,脸色苍白,两眼无神地看着一院子乌压压的人,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又茫然。 抱着双腿,将头埋在膝盖上,她竭力将自己缩成一团,可村里人的议论声还是一声声钻进耳朵里。 “虽说那李青是个畜生,可他怎么不去祸害别人,偏去祸害春蓉?” “谁说不是呢,我亲眼看过,她进出大户人家时,那小腰勒得可细了。” “对啊,我闺女也在绣楼帮工,怎么没见她招惹祸害,指不定是春蓉见那李青是县令,起了勾引的心思,谁知却入了火坑。” “呸,下贱玩意儿,她这一遭弄得咱们许氏一族的女孩子名声都跟着坏了,以后还怎么说亲?” “你们还好,总归家里的闺女还小,可怜我闺女啊,昨日就被退亲了。我可怜的闺女,都已经哭晕好几回了。” 说话的是许春蓉的大伯娘,看着许春蓉的目光恨不得上前撕了她。 “族长,这事儿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不能因为许春蓉自己犯贱,就坏了咱们整个许家村的名声啊。” 其他人跟着纷纷附和。 “原来咱们许家庄的姑娘不愁嫁,如今外村的人都在议论,说咱们村子里的姑娘指定都不干净了。” “是啊,族长,这样下去,村里的姑娘还怎么说亲啊?” “不光姑娘嫁不出去,谁家外村的姑娘也不愿意嫁进来了。” 许老族长坐在椅子上,沉默地抽着旱烟,听着村里人一声高过一声的议论声。 半晌掀开眼皮,将旱烟在桌子上敲了敲。 现场便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向许老族长。 许老族长胡须微动,缓缓丢出一句话。 “那就沉塘吧。” 村里人都松了口气,“沉塘好,沉塘了也能有个贞烈名声。” “我去准备麻袋。” “我去准备扁担和石头。” 许春蓉抱着双腿的手指尖泛白,半晌缓缓抬起头来。 一双眼睛满是血红,嗓子里更是堵得厉害,嘴唇颤了很久才发出声音来。 “为什么?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为什么非要逼我去死?” 她怔怔看向一旁的哥哥和母亲,想起父母和兄长曾为自己拼命的情景,眼底迸出一丝光亮。 “娘,哥哥,你们也觉得我应该被沉塘吗?” 许母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得伤心欲绝。 许大哥是个老实巴交的汉子,闻言蹲在地上,红着眼眶道:“小妹,我......” 话没说完,就被大嫂的哭声打断。 大嫂往地上一坐,拍着腿哭喊道:“小姑你得为你两个侄女想想,她们一个九岁了,一个六岁。 过不了两年就开始相看人家了,有你这样毁了名声的姑母,她们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我可怜的闺女啊,一想到你们以后连个好人家都寻不上,不知要吃多少苦头,我这心啊就跟刀子绞一样。 与其将来受罪,倒不如现在我就带着她们死了算了,一了百了。” 许大嫂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拉着两个闺女发了狠就往墙上撞去。 许大哥快一步拦腰抱住她,又生气又无奈。 “你这是做什么?你和闺女都死了,我和儿子咋办?” 许大嫂哭倒在丈夫怀里,“背上这样的名声活着,还不如死了呢。” 许大哥红着眼,狠狠跺跺脚,蹲在地上低声哭起来。 看着许春蓉的目光带着痛苦的祈求,“小妹,要不你....你就听族长的安排吧。” 许春蓉脸色惨白,死死拽着衣角看向许母。 “娘?” 许母踉跄着扑过来,抱着女儿嚎啕大哭。 “我的儿啊,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心头肉啊,娘怎么舍得你啊。” “可娘不能只念着你啊,你还有哥嫂,侄儿,侄女,娘老了,将来总归是要靠你哥嫂。” “你说你怎么就那么傻,为什么非要站出来作证啊?你要不出来作证,也能遮掩一些啊,不至于......” 许母一边哭,一边无力地拍打着许春蓉。 许春蓉眼底最后一点光褪去,整个人犹如木偶一般,任由许母不停地摇晃。 就连声音都是木木的。 “我发过誓要让那个畜生血债血偿,我要为爹报仇,娘,我做到了。” 许母哭得几乎快要撅过去了。 “孩子,你好好地去吧,以后逢年过节,我会让你侄子侄女去祭拜你的。” 许春蓉闭着眼,神色木然。 “走吧。” 许老族长摆了摆手,便有四五个村民带着麻袋,石头和扁担走过来。 他们要将许春蓉装进麻袋,再装上石头带着丢进池塘里。 如眉持剑挡在许春蓉面前,冷眼瞪着许家庄的村民。 “谁也不许动她。” 村民们见她手上拿着剑,有些畏惧,纷纷转头看向老族长。 老族长皱眉,“这位姑娘,这是我们许氏一族的家族事务,你一个外人还是不要参与的好。 不然双方真动起手来,即便告到衙门去,姑娘插手别人宗族事务也是姑娘无礼。” 如眉攥着剑的手紧了紧。 身后响起许春蓉木然的声音,“如眉姑娘,让开吧,能护我到这里已经万分感谢了。 还请你回去告诉王妃一声,就说春蓉不后悔,只是大恩大德,今生不能报答了,只能来世再报了。” 许家村的人见许春蓉自己同意了,纷纷涌上前,硬生生将如眉挤开。 眼看着许春蓉就要被装入麻袋中,人群后忽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住手。” 许春蓉浑身一颤,倏然抬头往人群看过去。 顾楠一身素衣袄裙,大红披风,穿过人群,大步向她走过来。 一步一步走过来,弯腰将她扶起来。 稳稳握着她的手,冷眼看向许家庄的一众村民。 “许春蓉的命是我救的,她便是我的人,没有我的允许,我看谁敢要她的命。” 第343章有错吗? 许家庄的村民面面相觑。 有人曾在李青负荆请罪那日出现在楠园附近,眼尖地认出了顾楠。 “是摄政王妃。” “天哪,王妃来了咱们庄子上。”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然后在许老族长的带领下纷纷行礼。 许老族长搓着手,神色有些紧张。 “本是我许家庄的家族事务,没想到会惊动王妃,真是折煞草民了。” 顾楠蹙眉打量着他。 “老族长,我看你年逾花甲,很多事应该比年轻人看到明白透彻。 明明是李青那个畜生掠走春蓉,百般虐待,如今好不容易脱离魔窟。 一个在外面受了折磨回来的孩子,作为她的家人,她的族人,难道不应该心疼她吗?为什么要把她沉塘?” 话音已落,旁边许春蓉的大伯娘率先忍不住了。 “心疼她?她要是死了,我还能心疼地掉两滴眼泪,我要是她,就会在被抓走的时候,一头撞死。 才不给那种畜生玷污的机会,如今好了,名节毁了,又跑回家里来。 害得村里的女孩子名声都跟着受损,她怎么这么大的脸啊。” 紧接有人小声附和,“悦来绣楼那么多绣娘,李青怎么不祸害别人,偏来祸害她? 还不是因为她平日爱涂脂抹粉,勾引人家?” 顾楠扶着许春蓉,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浑身在不停地颤抖。 却死死咬着嘴唇,两眼无神地站着,一个字都不肯辩解。 顾楠拍了拍她的手,看向许老族长。 许老族长道:“王妃也看到了,我们也不想如此,可是女子名节大过天啊。 春蓉她如今名节已毁,总不能因为她一个人害了全村的女孩子吧?草民这也是无奈之举。 还请王妃理解我们,不要插手我们许家的族内事务。” 他说着深深弯腰下去。 许家庄的村民们学着许老族长的样子,纷纷跪下来。 “还请王妃不要插手我们家族事务。” 顾楠望着眼前个个一脸愤慨的人,不由想起前世的自己。 那是她被谢恒下药,又被淮阳郡主与谢恒捉奸在床。 在谢恒的误导下,她以为是萧彦下药强迫了自己,心中恨透了萧彦,不肯见他,也拒绝他的帮助。 所以在淮阳郡主以“荡妇”,“贱人”称呼她时,她明明委屈至极,却也只能将眼泪往肚子里咽。 她尚未同谢恒圆房,就先与萧彦有了纠缠,她心中也觉得自己名节毁了。 所以每次淮阳郡主一威胁她要将此事宣扬出去,让她顾氏女子全都名声扫地的时候,她就只能一次次屈服。 她是真的害怕,害怕被人指指点点,只能自尽求全,也害怕因为自己害得顾氏全族名声尽失。 自古便说女子名节大过天,女子名节一旦受损,便只有死路一条。 可从古传下来的道理就一定是对的吗? 身为女子,她们又做错了什么呢?想活着难道就是错吗? 顾楠眼眶微湿,声音却冷了两分。 “我不仅是摄政王妃,还是清河县主,清河县是我的封地,封地上所有的事,不仅是你们的家务事,也是本县主的家务事。” “在本县主的封地上,就不允许有沉塘这样的事发生,所以,今儿这事,我管定了。” 许老族长脸色微变,身后的村民们也有些躁动。 顾楠冷冷扫过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许春蓉大伯娘身上。 “你们身为许氏族人,不去怪罪李青那个畜生,反而来怪罪春蓉这个受害者,简直可笑。 难道你们被抢钱了,不怪抢钱的人,反而要怪你们太有钱了? 难道你们被杀了,不要怪罪杀人凶手,反而要怪你不该出现在哪里? 你们看看春蓉,她才十七岁啊,你们也都是看着她长大的族人,怎么忍心逼她这个受害者去死? 难道她死了,那些事就没发生过吗?她死了你们许家庄女孩子的名声就好了?” 顾楠越说越气,“笑话,名声是别人的嘴评价出来的东西,那些因为名声肯上你们许家庄娶亲的人家。 真不知道他们娶的是你们家的姑娘,还是你们的名声? 若有一天,你们家的姑娘受了别人编排几句,也被逼着沉塘,你们是不是也能这么理直气壮地逼着自己闺女去死?” 事情落到自家身上,谁也不敢站出来拍着胸脯说一声:我能。 许春蓉的大伯娘忍不住小声道:“可我闺女因为她被退亲也是事实,以后村里的姑娘都不好说亲了呢。” 顾楠呵呵,“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冒然退亲的人家,你闺女嫁过去也不会幸福。 要我说,这亲退得好,传我的话出去,就说那家人不配。” 旁边的戚静静会意,立刻大声附和。 “县主说得对,那家人不配,这亲退得好。” 许春蓉大伯娘张了张嘴,没话说了,眼底反而露出一抹喜意。 有县主这句话传出去,她闺女退亲的事绝不会再被人诟病。 顾楠转头看向许母以及许大哥两口子。 “春蓉她在被李青抓住后是想自尽保全名节的,可是李青用父母家人的命威胁她。 她为了你们死死咬着牙忍耐,你们明明都是她最亲的人,你们可以为了找春蓉,不惜豁出性命去。 你们明明那么疼她,为什么就不能容忍她活着? 难道非要让她在指证完李青后,当场撞死,成全一个贞烈的名声,你们心里才会觉得好受吗?” 许母颤巍巍地摆着手,嚎啕大哭。 “不,不是这样的,我也不想让她死啊。” “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怎么舍得亲手把肉剜掉啊,可我们没办法啊。” 许大哥垂头丧气,双手抱着头,讷讷看着许春蓉。 “小妹....小妹,对不起。” 许春蓉嘴唇颤了又颤,目光从母亲和哥哥身上移开,怔怔看着顾楠。 忽然间一直隐忍的眼泪簌簌而落,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 在受众人指责的时候,她没有哭,在家人跪求她去死的时候,她也没有哭。 可这一刻,顾楠几句话却直接戳中她的心肺,让她哭得不能自己。 “娘,哥哥,我只想活着,就只是活着也不行吗?” 她不明白啊。 娘和哥哥可以为她拼命,为什么就不能让她活着呢? 许大哥嘴唇翕动,下意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妻子扯了下袖子。 他看了看两个年幼的女儿,默默又闭上了嘴。 许母只是哭着不说话。 许春蓉绝望地闭上眼睛。 一双温暖柔软的手紧紧握着她,声音更是掷地有声。 “当然行,我们不仅要活着,还要好好地活着。” 第344章怒气(加更求票) 许老族长眉头一皱,“王妃,呃,不,县主,这......这于理不合啊。 您是清河的县主,您也不能只考虑一个人的死活啊。 您不让沉塘,把春蓉带走一了百了,可我们许家庄的人以后还怎么活啊?” “是啊,县主,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县主救命啊。” 村民们一时间情绪激动,喊什么的都有。 顾楠眉头微蹙,“这次若没有春蓉站出来指责李青,李青也不会那么快被定罪。 春蓉她明知道站出来指证李青会让她暴露在人前,名声尽毁,她还是勇敢地站了出来。 她要为父亲报仇,更要将李青这个畜生绳之以法,她是个善良大义的姑娘。 本县主不觉得她名节被毁,相反,我更欣赏她的坚韧与善良。 所以今日我一定要带春蓉走,至于你们许家庄......” 她转头看向许春蓉。 “春蓉,如果我说今日我做主,让你与许家庄,许氏一族断亲,你可愿意?” 许春蓉愣了下,随即认真思索起顾楠的话来。 断亲,意味着她以后不再是许氏一族的人。 从此她无姓无根,世间孤零零一个人。 可,她也能为自己的人生做主了。 许春蓉眼底迸发出一丝希冀的光亮,她跪在地上,深深磕了一个头。 “我愿意,还请县主为我做主。” 顾楠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她有心为许春蓉做主,想将许春蓉带走,但毕竟中间隔着许氏一族。 若许春蓉自己不同意,她也不能强迫。 顾楠转头看向许老族长。 “老族长也听到了,今日由我做主,许春蓉与许家庄,许氏一族断亲。 这世上以后没有许春蓉,自然也就不会影响你许家庄的名声。 老族长请写断亲书吧。” 许老族长彻底愣住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转头看向村里几个族老,族老们也是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有些犹豫。 他们心底是觉得失了名节的女子就应该沉塘的。 可县主摆明了要保许春蓉,还要将她带走,这是入了县主的青眼啊。 若是将来有了什么造化,许氏一族岂不是眼睁睁失去一个攀附的机会? 眼看老族长迟迟不发一言,顾楠挑眉冷笑。 “怎么?莫非老族长这个时候还有什么顾虑不成?老族长不是说女子名节大过天嘛。 老族长要为全族的女孩子考虑啊,还请尽快写断亲书吧。” 老族长被顾楠一番话挤兑的神色讪讪,也听出了县主话里的不悦之意。 当下不敢再耽搁,写下了一式两份的断亲书。 许春蓉毫不犹豫咬破手指,以血为印泥,在断亲书上摁下了手印。 “春蓉。” 许母哭哭啼啼,“娘这都是不得已啊,你要理解娘的苦楚啊。” 许春蓉抿着嘴角,一脸恳求看向顾楠。 “县主能不能借我些银钱?” 顾楠:“你要多少?” 许春蓉想了想,“一百两吧,我以后一定会还给县主的。” 顾楠笑了笑,“好,我相信你。” 吩咐如眉拿了一百两银票给许春蓉。 许春蓉接过银票,深吸一口气,跪在了许母面前。 嘴唇轻颤,最后叫了一声娘。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叫您,以后您就当您的女儿已经死了吧。 父母生养之恩,先前拼死力证,险些丢了半条命,算是还了爹的养育之恩。 您逼我......” 她想说娘逼她去死,算是还了一半,话到嘴边终究没说出口,只将银票递过去。 “这一百两够您养老到百年了,算是我还了您的养育之恩,以后.....“ 她闭了闭眼,声音哽咽却也坚定。 “就此拜别您了。” 她深深磕了三个头。 许母泣不成声,说什么也不肯接银票。 许大嫂上前一步,一把接过银票,然后将许母扶起来。 “婆婆快别哭了,这样对我们两边都好,小姑能捡一条命,还不影响咱们的名节。 孩子她爹,还愣着干什么?快摁手印啊。” 许大哥在妻子的示意下,深深叹了口气,在断亲书上摁了手印。 许春蓉收好断亲书,再走回顾楠身边,虽然面容仍有悲伤之色,但眼神却比刚才清亮了几分。 她将断亲书奉上,“还请县主收留春蓉,以后春蓉当牛做马,报答县主。” 戚静静跳过来将她扶起来。 “哎呀,顾姐姐救你可不是为了让你当牛做马的,快起来。” 顾楠微微一笑,接过断亲书,“没错,我救你是因为你是个好姑娘,不是因为需要你当牛做马。” 许春蓉泪盈于眶,重重点头,“嗯,春蓉记下了。” 顾楠转身看了一眼许老族长,将手里的断亲书晃了晃。 “我会让人将这份断亲书公示出去,自即刻起,许春蓉与许氏一族毫无瓜葛。 从此她不再是你许氏一族的人,她的生死荣辱皆与许氏一族无关,咱们走吧。” 说罢,带着戚静静,许春蓉离开了。 许老族长望着许春蓉离开的背影,隐约觉得自己好似错失了什么,却只能无奈地叹息。 许母则直接哭晕过去,许大哥慌乱地抱着母亲,又催促妻子去请大夫,乱成了一团。 回去的路上,顾楠心情十分沉重。 到了楠园,让戚静静先安顿许春蓉,她径直回了小楼。 萧彦已经看完了平安带回来的折子,正无聊,看到顾楠回来,不由双眼一亮。 “楠楠回来了。” 目光落在顾楠脸上,不由神色微凝。 “谁欺负你了?” 顾楠在床边坐下,情绪低落。 “没人欺负我,只是今日我看到许多以前没有见到过的事实。” 她将素月生活的环境,以及巷子里那些可怜的女孩子,还有许春蓉的事情说了一遍。 “虽然知道世道对于女子太过苛刻,可亲眼所见,我还是觉得难受极了。 生不出儿子难道就是女子的错吗?生不出儿子就要被抛弃吗? 养不活那么些子女为什么要生呢?养不活孩子的时候为什么就要抛弃女孩子? 更有狠心的还把女儿卖到青楼去,这种人简直不配做父亲,畜生不如的东西。” “还有许春蓉,她明明是被李青迫害至此,为了家人才苦苦坚持活下来。 可我今日亲眼所见,她的族人,她的家人却齐心协力逼着她去死。 真的是太讽刺了,阿彦,我终于理解你说的那些话的意思了。 真的,和活着比起来,名节什么都不是,不过是世人给自己套上的枷锁。” 顾楠越说越气,脸颊因为怒气染上一抹绯红,向来清亮的杏眸越发透亮。 萧彦第一次见到这样生气的顾楠。 他握住顾楠的手轻轻摩挲,纾解她的怒气,声音温和轻柔。 “楠楠想帮助她们?” 顾楠郑重点头。 “那么,楠楠想怎么帮助她们呢?” 顾楠神色微顿,低头认真思索起来,只觉得心底有一股陌生的情绪在涌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 她想到了。 第345章 得夫如此 看到顾楠眼瞳透亮,如同水洗过的玉石一般。 萧彦微微一笑,“看来楠楠想到了。” 顾楠反握住他的手,略带兴奋地问:“我想办个女子学院,你觉得怎么样? “女子学院?” 顾楠重重点头,“嗯,你看天下有好多所男子读书识字的地方,却没有我们女子读书认字的地方。 世人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我觉得这话没有道理,若真的有道理,为何世家大族,或家境殷实的大户,都还是会教女儿读书? 你看我和我嫂子都读过书,识得字,可以打理家里的生意,静静她跟着家里学了武,说不定有一日能上战场。 所以女子无才便是德这种话多半是那些学问不怎么样的男子,编造出来糊弄欺骗女子的。” 萧彦听得津津有味,眼中含笑,“楠楠说得有道理,继续往下说。” 想法得到了认同,这让顾楠受到很大的鼓励。 “我想办一所女子学院,专门收那些穷苦人家的女孩子,她们在这里不仅可以读书,识字。 还可以学到各种各样的本领,比如刺绣,做饭,算账,功夫等等。 我想若将来女孩子都能有一技傍身,即便是世道艰难,她们也有自己生存的本领,而不是靠依赖于他人活着。”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可行。 “若是女孩子们学得技能多了,说不定她们也会很厉害,将来男子能做的事情,我们女子也能做。” 萧彦眉峰微挑,“比如呢?” 顾楠脱口而出,“比如入朝为官,男子能做官,说不定女子也能做官。” 话音一落,她又轻轻咬住嘴唇,面露忐忑地看着萧彦。 “你会不会觉得我这个想法太过天真,太过异想天开?” 她有些怯怯地解释,“我只是觉得女子在世上活着不容易,若是她们能学到更多本领,也许就会受到更多尊重。 这样女子的地位就会一点点得到提升,她们不用再害怕因为生病或者不能生儿子,而被夫家抛弃。 生活困难时,父母也不会再随便卖掉家里的女孩子,更不会有女孩子被卖入青楼。 若女子靠自己也能独立在世间生活,即便名节受损,她们也不会被逼着无助得去死。 还有她们.....唔唔.....” 她话未说完,萧彦忽然低下头,两手捧着她的脸,重重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将她没说完的话全都吞了进去,然后放开她,唇间溢出低低的笑。 “我的楠楠,你怎么会这么聪慧又有见地呢。” 顾楠怔怔看着他,双眸因为吃惊瞪得圆溜溜的。 “你不觉得我的想法太过荒谬吗?” 萧彦摇头,“不会啊,相反,我觉得你的提议真的很好。 办女子学院,让穷苦人家的女孩子也能有学本领的机会,从而一点点改变女子的困境,提高女子的地位。 依我看,朝中许多官员都还没有你的想法有远见。” 顾楠被他夸得心花怒放,忍不住娇嗔。 “我哪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萧彦一本正经的点头。 “嗯,你确实没有我说得那么厉害。” 抬手刮了下顾楠的鼻子,“你啊,要比我说得还要厉害。” 顾楠....... 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你真的觉得我的想法可行?” 萧彦敛了笑容,神情多了两分郑重。 “当然,我从来不认为女子的能力比男子差,或许真的有一日就像你说的,女子也能入朝为官,撑起半边天。 只是有一件事,你要先有心理准备。” 顾楠:“什么?” “经费问题,办女子学院会是一笔不小的花销,而且你收的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孩子。 估计连束脩都不会有,但学院的先生却是要领束脩的,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 算起来既费钱又费心力,你真的想好要做这件事了吗?” 顾楠没有急着回答。 她知道萧彦说的是个很现实的问题。 她仔细思索一阵,才点头,“我想好了,我要做这件事,是很认真的。 学院就先办在清河,你不是说清河每年的税收都是我的吗? 那就把这笔钱全拿出来建书院,再不够我还有酒楼和嫁妆铺子.......” 萧彦低低地笑了,抬手拍了拍她的头。 “你下定决心便好,不会让你动用到嫁妆的,放心吧,女子学院开起来,我会想办法让户部拨银子给你的。 将来等到合适的时机再向陛下建议选拔女官,我相信总有一日,楠楠想看到的情景会实现的。” 顾楠有些动容。 她还只是个想法,甚至都开始没付出行动,可眼前这个男人不仅理解和赞成她的想法。 他还帮她设想后面遇到的问题,以行动来支持她。 得妇如此,夫复何求呢? 她目光晶亮地看着萧彦。 萧彦双手托着她的脸,忍不住低声咕哝一句。 顾楠茫然,“什么?” 萧彦嘴角溢出一抹叹息,“乖,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会控制不住....想亲你。” 最后三个字又低又哑。 顾楠脸微红,浓密的睫毛眨啊眨,抿着嘴小声道:“你想亲就亲啊。” 萧彦眸光微亮,刚要低下头,平安兴匆匆地声音就在门外响起。 “王爷,找到了找到了。” 两人倏然分开。 顾楠红着脸起身,“我去起草女子学院的章程了。” 在门口与平安擦肩而过,平安疑惑地顿足,挠挠头。 怎么感觉王妃神情那么不自然呢? 再一转头对上自家王爷阴森森的面容,“一会儿出去把茅房打扫干净。” 平安不由打了个寒颤,一脸委屈。 “王爷,属下哪儿做错了?” 萧彦淡淡睨了他一眼。 难得楠楠主动答应让他亲呢,让这小子一嗓子把福利都嚎没了。 “你刚才进门的时候先迈的左脚,本王看着不爽。” 平安...... 他敢打包票,刚才进门的时候王爷压根就没看他好吗? 平安委屈,平安不说。 “说吧,什么找到了?也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平安回神,连忙道:“孟庆祥找到了,还真让王爷说中了,这老小子竟然真躲在乞丐窝里。 而且不是城西的乞丐窝,是城南的乞丐窝,暗卫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拽着一帮要出城的商人,试图跟着人家出城呢。” 萧彦神色微凝。 “你说他到了城南,而且拽着商人准备出城?” 平安点头,“暗卫已经把人扣住,悄悄送到清河来了,应该一会儿人就能到。” 萧彦:“好,等人到了,本王要亲自问话。” 另一边,顾楠一出去,便吩咐如玉去请素月。 她要办女子书院,想来想去,素月都是一个很好的帮手。 素月得知顾楠要见她,顾不得天快黑了,急匆匆来了楠园。 刚一进门,忽然旁边窜出一个人影。 “嘿嘿,嘿嘿嘿,我要吃手手,手手最好吃。” 素月吓得惊叫一声,往后退了两步,才发现冲到自己面前的是个衣衫褴褛,披头散发的男人。 男人身上还散发着难闻的臭味,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洗过澡了。 楠园怎么会有乞丐? “孟庆祥,你瞎跑什么?” 平安没好气地冲过来,一把扯住还在傻笑的孟庆祥,转身离开。 却没发现身后的素月突然间脸色大变。 第346章 有意思 “大人稍等。” 素月急切上前两步,叫住了平安。 平安一手抓着孟庆祥,转过身来一脸不解。 “有事?” 素月咽了一下唾沫,看起来似乎有些紧张,声音带着一抹急切。 “大人刚才叫他孟庆祥?” 平安点头,“对啊,你认识他?” “啊?不....不认识。”素月摆摆手,“就是觉得有些耳熟。” 话虽如此说,她一双眼睛却不错眼地盯着孟庆祥,试图透过他散乱的头发,看清他的面容。 奈何孟庆祥在乞丐窝里住了许久,脸上沾满了泥污,就连胡子也根枯草似的,根本看不清楚他的模样。 素月有些失望地收回目光。 平安见她不再说话,奇怪地扫了她一眼,带着孟庆祥离开了。 “素月姐姐你来了,王妃等了你好一会儿了。” 如玉迎面走过来,同素月打招呼。 素月回神,“抱歉让王妃久等了,咱们快过去吧。” 她跟着如玉转身离开,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看去,看到平安带着孟庆祥消失在月亮门后。 素月神色怔忡一瞬,又连忙收敛神色,跟着如玉进了屋。 顾楠和戚静静都在。 就连刚刚经历过人生巨变的许春蓉,也坐在下首。 顾楠招手叫素月过来。 “叫你们过来,是想和你们商量一件事,我准备在清河开办一个女子学院。 专门收贫苦人家的女孩子进来读书识字,除了读书识字外,还可以选她们感兴趣的本领学。 比如她们可以跟着温嬷嬷学医,可以跟着静静学武,或者跟着春蓉学刺绣,跟着素月学厨艺等等。” 她将女子学院的大概想法详细说给三人听。 素月和许春蓉听得面面相觑,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戚静静。 她兴奋得摩拳擦掌,差点要跳起来。 “顾姐姐的意思是说,我可以在女子学院做先生,教她们练武,那是不是意味着将来我能组建一支厉害的娘子军。” 顾楠莞尔,“能不能组建起来,就要看你这个先生的能力了。” 戚静静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 “顾姐姐放心,我一定能把这件事做好的。” 顾楠被她兴奋又热烈的情绪感染,忍不住也笑了。 素月神色迟疑,“王妃的意思是说我们也能在女子学院做先生? 我只是在以前的东家府里,曾跟着厨娘们学习过一些厨艺,教学生的话,我恐怕不行的。” 顾楠摇头,“我听如玉说你在醉仙楼除了帮着切菜配菜,也会做精致的点心。 所以教导女孩子厨艺应该是够的,况且你也认识字,教女孩子识字也是可以的。” 她从心底是欣赏素月的,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已经很艰难了,可还能尽自己所能地收留和照顾一些可怜的孩子。 心底善良又心思细腻,敢于谋划,这样的女子,若能在学院教学,也会是一个很好的先生。 最后只剩下了许春蓉。 她神色踌躇,“王妃愿意收留我教导孩子们刺绣,我心里万分感激。 只是我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只怕人家一听由我来教刺绣,不愿意送孩子来学。” 她已经接受自己的名声受损,但又怕自己名声影响王妃招不到学生。 顾楠道:“我在许家庄将你带走的消息想必已经传遍整个清河县。 百姓都知道我在护着你,不会有人敢对你说什么,至于不愿意让孩子报名来学习? 我们的学院前期不收束脩,又管吃管住,还能教本领,但凡父母不傻,都会愿意把孩子送来的。 至于分给你的徒弟怎么看待你这个先生,愿不愿意跟你学,那就要看你自己的本领了。 怎么样?你对自己有信心吗?” 许春蓉深吸一口气,攥着拳头,一脸认真地道:“信心我不敢说。 但王妃已经把路铺成了这样,若春蓉还自暴自弃,就太辜负王妃一番心意了。 王妃放心,春蓉必定尽最大的努力,将事情做好,需要做什么,您尽管吩咐。” 与三人都达成了共识,顾楠不由松了一口气。 办女子学院这件事太大,靠她一个人肯定不行。 她需要志同道合的伙伴们一起为之努力。 “这样,静静你带人去找清河县丞,问问哪块地方可以留出来给我们建学院用。 最好是现成的宅子,我们在原基础上扩建用。 素月可以带着孩子们先去村里宣传要办女子学院的消息,统计愿意报名的人。 春蓉你根据素月统计上来的人数准备衣物,需要多少银子,尽管来找我拿。” 三人见顾楠吩咐的有条有理,心中都忍不住生出一种憧憬,一种前所未有的豪情。 女子学院啊。 这可是从古至今都没有的事呢。 若是她们能把女子学院建起来,让女孩子都能学到足以傍身的本领,天哪,想想就很激动。 四人达成共识,分头去做事。 戚静静与许春蓉先行离开,素月踌躇片刻,留了下来。 顾楠讶异,“你有话想和我说?” 素月搓了搓手,肉眼可见地有些紧张起来。 “民妇刚才过来的时候,看到平安统领带着一个乞丐走进来。 他叫那个乞丐孟庆祥。” 顾楠有些惊讶,没想到萧彦竟然先一步将孟庆祥找到了。 “是不是孟庆祥吓到你了?” 素月摇头,脸上露出恳求之色。 “民妇想见见孟庆祥,不知道可不可以?” “见孟庆祥?”顾楠不解,“为什么要见他,你认识他?” 素月咬着嘴唇,点点头随即又摇摇头。 “民妇先前和王妃说过,我与我爹失散多年,我爹在我五岁那年进京赶考。 只是这一去,便再没有消息传回来,再后来我的家乡湖州便发生了一场罕见的洪灾。 我们那个村子里的人大多都淹死了,我娘带着我被洪水冲到下游,侥幸活了下来。 我娘一直到临终前也没有闭上眼睛,交代我一定要找到我爹。” 素月眼中盈满了泪水,“我爹,就叫孟庆祥。” 顾楠惊得差点打翻手里的茶盏。 素月的父亲是孟庆祥,那孟云裳又是谁? “你会不会弄错了呢?又或者是有重名的人也有可能呢。” 素月道:“湖州人士,永德二十五年中的秀才,如果这些信息都能对上,应该就不会有错。 只是刚才光线昏暗,加上那人衣衫褴褛,披头散发,我没有看清楚。 所以才恳求王妃,能不能让我再见见他。” “好,你等我去和王爷说一声。” 顾楠很快去找了萧彦,将素月的话转述给他。 萧彦听后也觉得惊讶,“这可真是有意思了,平安让人带着孟庆祥去梳洗了,这会儿应该好了。 你直接带素月去见见,小心点,别让孟庆祥伤了你。” 孟庆祥被平安带着两个人摁着才洗干净身上的污泥,将头发梳起来,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正蹲在椅子上啃手呢。 顾楠带着素月在窗外站着看了一会儿,问道:“他是你爹吗?” 第347章奇怪 素月不错眼地盯着孟庆祥看了许久,然后摇头,一脸失望。 “不是,这不是我爹。” 语气十分肯定。 顾楠眉头微蹙,“你们已经多年不见,且分别之时你还年幼,他的模样也可能发生了变化。” 素月脸上溢出一抹苦笑。 “我与爹分别时虽然只有五岁,记忆模糊,但我爹临走前留下一幅画像给我娘。 爹说娘和我想他的时候就多看看画像,即便后来家里遭遇洪灾,那幅画像也被娘用油纸小心包着带了出来。 我娘临终前拿着画像反复交代我一定要去找我爹,这画像我至今都随身带着。” 素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 小心翼翼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张画像。 用的宣纸有些粗糙,加上时常被人打开观看,画像的四个角都卷起了角。 就连折痕都透明快烂了,可见画像已经有了不少年头。 画像上的男人脸型方正,文弱秀气,但目光温和清明,与屋里的那位孟庆祥分明就是两个人。 这倒是奇怪了。 顾楠将画像还给素月,“你也别急,兴许真的只是重名了,我会请王爷帮忙寻找你父亲的。” 素月十分感激,“多谢王妃。” 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问道:“里头那位孟庆祥看着像个乞丐,他没有其他亲人了吗?” 顾楠顿了顿,道:“还有一位养女,名叫孟云裳。” “孟云裳?” 素月脸上血色尽褪,月光落在她脸上,映得她脸色一片惨白。 “这怎么可能?” 顾楠心中一动,“怎么了?莫非你也......” 素月抬起苍白的脸苦笑。 “没错,民妇原本的名字便叫孟云裳,这是我爹爹亲自取的,说是出自云想衣裳花想容这一句。 爹说希望我长大以后就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 提起失散多年的父亲,素月眼中盈满了泪水。 “只是后来我卖身做了丫鬟,东家亲自给改了名字叫素月,这么多年便一直叫下来。 可是这么多年,我从来不曾忘记自己本来的名字,我叫孟云裳。” 顾楠错愕万分,好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这到底怎么回事? 送走素月,顾楠神色凝重回了小楼。 萧彦一直在等她回来,“怎么样?是同一个人吗?” 顾楠摇头,将素月说的情况说了一遍。 “如果素月是真正的孟云裳,那京城的孟云裳又是谁?她和咱们找到的这位孟庆祥又是什么关系? 真正的孟庆祥又去了哪里呢?” 她揉了揉额头,感觉一脑门子官司。 前世孟云裳说自己是安郡王夫妇失散多年的女儿,是南烟县主时,那副得意的模样还犹在眼前。 重生回来,孟云裳提前认亲,她也并没有多少惊讶。 直到知道孟云裳不是真的南烟县主,她才觉得震惊,震惊于孟云裳的大胆。 她哪里来的底气敢冒充朝廷诰封的县主呢? “可如果她连孟云裳的身份都是假的,或许也就不奇怪了。” 顾楠低声咕哝。 有一就有二嘛。 话音一落,头顶多了一只大手。 萧彦揉了揉她的头发,轻笑,“这世上人心的险恶要比你想的复杂得多,想不明白就不要想,咱们让人调查明白不就行了。” 他叫了平安进来。 “派人快马回京,去趟吏部,调阅永德二十五年前后,湖州籍的秀才名单。”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不止湖州籍,其他籍贯的秀才也抄一份名单过来。” 平安:“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张院判给孟庆祥检查过了?” “嗯,刚检查完,这家伙时而坐在地上发呆傻笑,时而又傻得什么都吃,鞋子,泥土,没有他不吃的东西。 就属下安排了一个小厮给他洗澡的时候,他差点把人小厮衣裳扯光了。 属下还以为他是装傻呢,张院判说是因为他脑中淤血有化解之象,所以时而会发呆,时而会糊涂。 发呆时应该没有那么傻,所以才会干坐着,但很快又糊涂了。” 顾楠问:“张院判有没有说他能不能恢复?” 平安摇头,“张院判说淤血什么时候能彻底清除,要看运气。” 接着问:“王爷要不要先见见他?” 萧彦摩挲着下巴想了想,摇头。 “先等京城的消息吧,让人盯着孟庆祥的一举一动。” “属下这就下去安排。” 平安离开后,顾楠问:“王爷是想趁着孟庆祥有片刻清明的时候再去见他?” 萧彦重重亲了她一口。 “楠楠与我果然心有灵犀,没错,那个时候趁他没有防备,或许能问出有用的信息。” 顾楠红着脸轻轻推了他一下。 “别的我不管,你身上伤还没完全好,一定不能让他伤了你。” 萧彦伸手摸了下腹部的伤口,轻啧一声,十分不满。 他后背,双臂和腿上的伤口都已经开始结痂,唯独腹部的伤口太深,又重新崩开,迟迟没有长好。 伤口长得太慢了,什么时候才能把楠楠拆吃入腹呢。 平安派去京城的人第二天就有了消息。 “咱们的人将永德二十五年间前后两年各州府的秀才名单誊抄一遍,挨个对比了一遍。 同名同姓叫孟庆祥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辽北人氏,如今外放在杭州。 符合湖州人氏,又叫孟庆祥的只有一人,这位有些奇怪,报了永德二十年进京科考的名单。 但是贡院的科举考试卷宗上,备注的却是缺考。” 也就是说素月的父亲孟庆祥并没有参加当年的科举考试。 他去了哪里,不得而知。 事情到这里,似乎进入到了一个死胡同。 恰好这时护卫来报,说孟庆祥坐在院子里发呆呢。 萧彦立刻坐起来,“走,咱们去见见他。” 平安让人用软轿将他抬到关孟庆祥的院子外。 萧彦下了轿,慢吞吞走进院子。 孟庆祥坐在台阶上,扯着自己的一缕头发玩,另一只手捏着一把泥土,呆愣愣地扯扯头发,看看泥土。 萧彦学着他的样子,抓了一把泥土在手里搓着,另外一只手也扯了一把头发把玩。 隐藏在暗处的平安忍不住拍了下额头。 没眼看啊。 他家王爷为了审傻子都要装傻子了,这也太拼了。 孟庆祥呆呆地看着萧彦将泥土捏成方形,还在上面写字画画,一边写一边轻声呢喃。 “放松,不疼哦,一会儿就好了。” 孟庆祥停下自己的动作,茫然地看着萧彦,然后笑嘻嘻地道:“你怕不是个傻子吧?这是泥土,泥土不会觉得疼。” 萧彦一脸严肃,“胡说,我这是块玉牌,你看这上面还有山水画,还有诗呢,都是我刻的。” 他将泥土怼到孟庆祥眼前,急声道:“你看你看,这就是一块玉牌。” “玉牌,玉牌?” 孟庆祥突然瞳孔剧烈回缩,仿佛受到巨大刺激一般,就连呼吸都急促起来。 第348章得到你 孟庆祥像是受到巨大刺激一般,忽然间抱住头,低声呻吟起来。 “胡说,你胡说,这块玉牌是假的。” 萧彦理直气壮,振振有词。 “你胡说,玉牌就是真的,你看看上面的菊花和枫叶,一笔一画刻得多逼真。” 孟庆祥忽然从台阶上跳下去,充满愤恨地瞪着萧彦。 “假的,就是假的。” “我真的没看错,我是对的。” “啊,别打我啊,好怕,好疼啊。” 他双眼猩红,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狂乱,忽然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孟庆祥磕得十分用力,一边磕,一边哭,像个小孩子一样,说话愈发含糊不清。 “求大超风别赶我走,我不要离开大玉祥。” “啊,我不要离开。” 萧彦皱眉,“大玉祥是什么?” 孟庆祥停下磕头的动作,顶着一脸的鼻涕和泪,忽然间嘿嘿笑了。 “嘿嘿,大玉祥没了。” “火啊,烧啊,好啊。” “哈哈,嘿嘿嘿。” 孟庆祥忽然躺在地上打起滚来,一边打滚一边抓着泥土往嘴里塞。 喉咙里还发出呜呜呜的声音。 张院判带着人走出来,让人摁住孟庆祥,将他嘴里的土抠出来。 然后一针扎进他的头顶。 孟庆祥嘿嘿笑着,片刻,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王爷,他这时脑子又糊涂了,只怕再问不出什么了。” 萧彦吩咐张院判将人带下去,然后坐在台阶上若有所思。 “大超风,大玉祥......” “王爷,咱们回去吧。” 平安带人抬着软轿进来,亲自过来扶萧彦上轿。 看着自家王爷鬓边被扯散的头发,再看看脸上沾的泥土,平安忍不住抬袖子想帮王爷擦掉。 “不用。” 萧彦抬手制止了他的动作。 平安不解。 他家王爷向来注重衣衫整齐干净,有时候别人碰他一片衣角,都恨不得再去换件衣裳的人,如今竟然能允许自己脸上带泥? 这是装了会傻子,脑子就被傻子传染了? 等回到小楼,平安尚未进门,就听到自家王爷兴奋又带着一丝疲累的声音道。 “楠楠,我总算从孟庆祥嘴里问出一点有用的消息了。” 屋里紧接着响起顾楠的声音。 “你的头发怎么乱了?还有脸是怎么回事?怎么沾了那么多泥土?” 萧彦的声音有些委屈。 “是吗?大概是刚才问话时不小心沾上的,平安那混账小子也不提醒我。” “楠楠帮我擦擦,嗯?” 王爷的声音又软又苏,惹得后面的平安忍不住一个趔趄。 刚要迈脚进去的平安看到王妃举起帕子,垫着脚尖去为王爷擦脸。 他默默地收回脚,顶着王爷刚甩过来的一口锅,委屈巴巴地退下了。 他记得给王爷的狂情霸爱三部曲里就有这样一招:男主认真工作时脸弄脏了,明明看到了却装作不知,哄骗单纯的女主为他擦脸,趁机亲近女主。 王爷这是完全照抄啊。 他不仅照抄,还超常发挥,扣锅给他。 他,平安,以后再也不会推荐任何话本给王爷看了。 屋内。 “好了。” 顾楠用帕子一点点擦掉萧彦脸上的泥土,想后退一步,才发现萧彦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揽住了她的腰。 她整个人几乎都被萧彦抱在怀里,鼻翼间满是他身上的气息。 因为不用上朝,萧彦没戴玉冠,头发高高束起来,一身白衣。 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反而让他多了两分狂狷之气,令她一时移不开眼睛。 萧彦手臂略一用力,她整个人直接撞在他的胸膛上。 两人紧密无间地贴在一起。 虽然这几日,萧彦动不动就抱着她亲来亲去,但顾楠对两人之间的亲密还是觉得害羞。 轻轻推了萧彦一把,“快坐下,我帮你梳头发。” “不要。”萧彦下巴搁在她肩膀上,紧紧抱着她,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入骨子里一般。 顾楠拿他没办法,只能任由他抱着自己。 轻轻靠在他胸前,听着他一声比一声有力的心跳,只觉得自己整个人似乎都要融化在这心跳声中一般。 “楠楠。” “嗯?” “我等不及了,等我腹部伤口一结痂,咱们就补洞房花烛夜好不好?” 顾楠脸更红了,轻轻捶了他一下。 “你这人,怎么脑海里就只想着那些事?” 萧彦一把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低笑。 “那些事是哪些事啊?” 顾楠如何说得出口,瞪着他道:“你就知道欺负我。” 萧彦低笑,望着她的目光灿若繁星。 “这可不是欺负,我爱楠楠啊,所以不满足于只抱着你,还想得到你。” 顾楠下意识抱紧了他,只觉得心尖颤得厉害。 自从那日萧彦表明心意后,这些日子只要有机会,他就会毫不吝啬地表达爱意。 他是那样的热烈与赤诚,让她一颗心几乎化成了春水。 她嘴唇颤了颤,刚要说什么,就见萧彦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楠楠脸这样红,是不是也在想如何得到我?” 顾楠呼吸一窒,“我才没有。” 萧彦一脸委屈,“莫非楠楠不想得到我?” 顾楠的脸更红了。 这种话让她怎么回答? 萧彦轻轻摩挲着她的手心,声音又哑又欲,还带着一丝软软的恳求。 “你只说同不同意我的提议,好不好?” 他抵着顾楠的额头,目光灼亮。 顾楠被他看得浑身发烫,忍不住将脸埋进他怀里。 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嗯让萧彦顿时激动了。 “怀恩不是运来了很多药材,一会儿让张院判好好看看有没有促进伤口愈合的好药。” 顾楠...... “好了吧,这回可以让我帮你梳头了吧?” 她无奈地问。 得到自己满意的答复,萧彦心满意足地坐在镜子前让顾楠重新为他束发,嘴角却满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幽深的目光直勾勾地冲着镜子里的顾楠笑,几次对视,顾楠的脸越来越红。 轻轻拍了下他的后背,“说正事,你刚才说从孟庆祥那里问出了什么?” 萧彦将孟庆祥那些语无伦次,毫无逻辑的话复述一遍。 “张院判说这种磕到脑袋变傻的人,脑子里会对一些特定的事情记忆格外深刻。 孟云裳当初说南烟县主的令牌是她从小就带着的,很可能是孟庆祥给的。 我便用玉牌来刺激他,他果然有一些反应,只是能听出来有用的词只有大超风,大玉祥几个字眼。 我一时还没想通其中的关键,你怎么想?” 顾楠仔细想了想,“听起来似乎是店铺的名字,普通人要想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无非就是两种方式,抢或者买。 而像玉牌这种原本有主的东西,一般的金银铺子里不会卖,除非是......” 两人在镜子里对视一眼,异口同声说出了一个地方。 第349章不熟(加更求票) “当铺。” 话音一落,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萧彦轻轻击了下手掌,“还是楠楠细心,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 看来孟庆祥说的不是大超风,而是大朝奉!” 当铺中的朝奉主要负责验物,定价,接待抵押的客人,而大朝奉则是当铺的管事人。 顾楠道:“大玉祥应是一家当铺的名字,或许孟庆祥以前在这家当铺做过工。” 萧彦点头,“很有可能,原本以为是孟云裳胆大包天冒充县主,现在看来,这里面还藏着其他的事。 或许查到孟庆祥的真实身份,知道玉牌的来源,顺藤摸瓜,就能找到真正的南烟县主了。” 他叫平安进来。 “立刻叫暗卫传消息出去,让各州府县查访有没有一家叫大玉祥的当铺,我要大玉祥当铺的所有卷宗。” 顾楠想了想,提醒道:“孟庆祥在应天书院做了近十五年的抄书先生。 要查的话,一定要查十五年前的当铺。” 平安一脸苦恼地挠头。 “大梁一共有八十府,一百三十六州,一千多县城,要查访一个十五年前的当铺,恐怕不容易。” 萧彦眉峰微挑,“办不到?” “嗯啊。” 平安理直气壮地点头,“属下连王爷脸上有泥都没能发现,及时提醒王爷。 这么大的事,属下恐怕难当重任呢,王爷您说呢?” 混账小子,威胁他? 萧彦双眸微眯。 顾楠一脸茫然,“平安你怎么了?” 平安冲萧彦眨了眨眼,“王爷?” 萧彦以手抵唇,干咳两声,“事情办成,给你升半职,月银加倍。” “属下不要升职。” “那你要什么?” 平安嘿嘿一笑,“属下想要王妃给说个媳妇。” 他眼巴巴地看着萧彦,才不肯承认是刚才看到自家王爷向媳妇撒娇,自己嫉妒了呢。 萧彦笑着看向顾楠。 顾楠道:“好,我记下了,回京一定给你说个媳妇。” 平安大喜过望,“好嘞,王爷,半个月,不,十天,属下保证完成任务。” 说罢一溜烟跑了。 刚到院子门口,就听到王妃不解地问:“你们俩打什么哑谜?” 王爷云淡风轻,“小子皮痒,嘴又欠,回头你给他说个厉害又长得丑的媳妇,狠狠治他。” 平安一个趔趄,险些一头栽在门槛上。 王爷,我错了。 屋内。 顾楠嗔笑,“平安可是你的得力下属,你怎么舍得?他若后宅不宁,吃亏的不还是你?” 萧彦端详着顾楠为他新束好的头发,心情愉悦,大发慈悲。 “那就给他说一个像我家楠楠这样心灵又手巧的媳妇。” 顾楠被夸得十分受用,将平安的事记在了心上。 说起来她身边的如意,如花也都到了该出嫁的年龄,是时候该好好为她们挑选夫婿了。 平安亲自带着暗卫去查探消息了,楠园的护卫暂时周武管着。 萧彦说到做到,翌日一早就把张院判找来,问他有什么办法能让他的伤口愈合得更快。 “需要用什么药材,楠园没有,就派人去找陛下要,陛下那里若是没有,就去上阳宫找我皇兄。 我皇兄天天养心疾呢,他的私库里什么品相好的药材都有。” 张院判一脸纳闷,他是知道萧彦计划的。 “王爷先前同意太皇太后让宣王回京辅政的提议,不是想借口在清河养伤,借机看清朝中人心吗?为何眼下又......” 萧彦一本正经地轻哼,“你也说了是借口,不一定非得一直养。 能早点好起来,本王为什么要拖着?” 张院判...... 好像也对。 顾楠抚着额头,有些听不下去了,便去了外间整理东西。 她要写女子学院的计划,将眼下要做的事情以及女子学院以后的管理细则都列出来。 以前她只管过自己的嫁妆铺子,重生后成立酒厂,也大多都交给了陈力在打理。 但女子学院不一样,这件事太过重大,而且要以她的名义去要,更要投入清河的税收。 她必须凡事亲力亲为,直到女子学院成功运作起来。 写到一半,周武进来禀报。 “宣王派人快马送来拜帖,明日就能路过清河,想来拜访王爷与王妃。” 萧彦接过拜帖在手里把玩,嘴角扬起一抹嘲讽。 “拜访?只怕是探本王的伤到底重不重才是真的。” 顾楠走进来,神色担忧。 “那要怎么办?用不用对你的伤口做一下掩饰?” 萧彦摇头,“倒也不必,我体内的毒还没祛干净呢,腹部的伤口也没长好。 大不了我吃亏一点,给他看我血淋淋的伤口。” 顾楠瞪了他一眼,“什么时候了,还这么没正形,宣王性情如何,会不会为了试探你的伤口,做出一些极端的举动?” 萧彦靠在床上,认真想了想,缓缓吐出八个字。 “不知道,没见过,不熟。” 顾楠错愕,随即又了然。 萧彦四岁多就被接到晋州,跟着皇兄一起长大。 后来先皇驾崩,皇兄继位,他被封为景王,萧恪被封为宣王。 两人一个从晋州,一个从京城,分别去了封地。 说起来,这两个人虽然年龄只差几个月,但却几乎没见过面。 “听说宣王的生母本是个宫女,偶然受了宠幸,怀了龙子,后来从宫女升为选侍。 可惜他生母去世得早,后来被太皇太后养了几年。” 萧彦点头,“严格来说,太皇太后也不算养他,不过当时她是皇后。 后宫嫔妃死了,没了生母的孩子自然归皇后看管,具体什么情形,我并不清楚。” 顾楠迟疑,“那我们该怎么招待他?” 萧彦轻笑,“正常招待,他是弟弟,又是要进京辅佐陛下的,于情于理,他都要来探望我这个哥哥兼摄政王,进京后也要先去向皇兄和皇嫂请安的。” 顾楠明白了他的意思。 合情合理,客套疏离呗。 “那我去吩咐厨房明日多备些江州口味的点心和菜肴,宣王舟车劳顿,只怕吃不惯北方的口味。” 顾楠去了厨房。 素月已经将春夏秋冬四个孩子都接到了楠园,如今正带着四个孩子在厨房忙活呢。 自从顾楠说了让素月以后做女子学院的先生,她这两日几乎都泡在厨房里。 几乎将自己毕生所学都发挥出来,煎炒烹炸焖溜熬炖,挨个施展。 顾楠到的时候,她刚做出来一盘点心笑盈盈地迎上来。 “王妃来得正好,我新做的桃花酥,王妃尝尝口感可好?” 顾楠见盘子上摆着的点心个个如绽放的桃花一般精致美观,捻起一块放在嘴里。 口感细腻香醇,又带着桃花的芬芳,在味蕾间散开,令人胃口大开。 不由笑着夸赞,“我果然没看错人,你在厨艺上是真的有天分。” 素月开心地笑了。 她笑起来眉眼弯弯,可爱又清丽。 “王妃怎么来厨房了?可是有什么想吃的菜?” 顾楠道:“哦,明日家里要来贵客,吩咐厨房做些江州口味的点心和菜肴。 素月你若是会的话,明日也可以多做几道点心和菜。” 素月脸上的笑容一滞,似乎有些局促不安。 “民妇是湖州人,不擅长做江州菜,还是让厨娘们准备吧,明日民妇正好带着孩子们回原来住的房子里收拾点东西。” “也好。” 顾楠不以为意,交代完便离开了。 宣王一行人是在第二日中午到的,为了表示客套,顾楠在楠园外迎了迎。 看着从马上跳下来,向自己走来的宣王,她不由神色怔忡。 第350章饿了? 迎面走来的男子身材高大,一身黑色长袍。 准确来说应该是一个人套在黑色长袍里,那袍子并不肥大,但还是在随风晃荡。 就像一根竹竿披了件衣裳在风中摇晃一般。 顾楠心中觉得怪异,一个王爷怎么会瘦成这样? 就连脸颊都是凹陷的,若不是面若白玉,模样清秀,斯文的如同文弱书生一般。 顾楠真以为迎面走来的是个难民呢。 距离近了,她惊讶地发现宣王竟然有双紫色的眼瞳,只可惜他眼神中阴郁之气太浓,反而破坏了紫瞳的美感。 “摄政王妃?” 他面无表情走到顾楠面前,眼皮微掀,眼底弥漫得阴郁之气散开。 顾楠立刻感觉到周身仿佛被人浇了一盆冷津津的水,说不出来的阴冷不适。 她抿着嘴颔首,本来准备好的客套话也咽了回去。 言简意赅,“宣王里面请,我家王爷在厅内相候。” 宣王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迈进大门。 走了两步,大概是嫌弃她走得慢,径直越过她朝前走去。 黑色的披风被风扬起,在空中留下一抹凌厉的弧度。 如玉凑到顾楠身边,小声嘀咕。 “天啊,宣王看起来怎么跟个鬼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人气儿。” 顾楠深有同感,岂止没有人气儿,她觉得宣王浑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 有病。 她吩咐如玉去厨房通知上菜,然后加快脚步,进了花厅。 宣王站在花厅中央,萧彦斜斜靠在上首的软榻上。 一个站着,一个半躺着,谁也没动。 面无表情,四目相对。 两人似乎都在估量对方。 顾楠莫名觉得空气在这一刻都凝固了。 许久,宣王嘴角溢出一抹冷冷的讥笑,就连声音都弥漫着一丝阴郁。 “萧彦?” 萧彦精致的丹凤眼微眯,“萧恪,坐?” “不必,我们不熟。” 萧彦慢条斯理颔首,“确实不熟,那你来是为了?” 宣王笑的诡谲,突然暴起扑向萧彦,一个黑虎掏心直直砸向萧彦的腹部。 “来取你性命。” 萧彦似乎早有防备,身子未动,左手轻抬,在空中准确接住了宣王的拳头。 迅速握住宣王的拳头,轻松下压,轻松化解了他的招式。 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的笑。 “想取本王的性命,你恐怕还不够资格。” 宣王浑身戾气暴涨,抬脚踢了过去。 萧彦始终保持着半躺的姿势,抬脚轻松挡住宣王的进攻。 不过片刻,就接下宣王十几招。 还不忘叮嘱站在门口的顾楠,“楠楠出去,莫伤了你。” 顾楠虽然做好了宣王试探萧彦的准备,但没料到宣王进屋就直接攻击萧彦。 知道自己在只会让萧彦分心,她白着脸退到门外。 咬牙喊周武,“立刻带着护卫在门外守着,一旦王爷体力不支,立刻进去支援。” 萧彦身上还有伤,宣王招招带着杀意,她很怕萧彦受伤。 周武带着人护在她身边,炯炯有神地盯着厅内。 “王妃放心,属下即便是拼死也不会让王爷受一点伤。” 宣王似乎听到这句话,进攻越发凌厉。 “打不过我找帮手,是懦夫的表现。” 萧彦嘲讽一笑。 “本王有帮手可以不用,你有吗?你带来的护卫敢伤本王吗?” 这句话似乎彻底激怒了宣王,他手腕微震,手上忽然出现一柄软剑。 软剑薄如蝉翼,快若游龙,直直刺向萧彦腹部。 他自己则空门打开,似乎不要命一般,不做任何防守,一心只为取萧彦性命。 萧彦迅速躺平在榻上,就地一滚,迅速跃起。 只听到一声刺耳的蜂鸣,他的凌霜剑出鞘,在距离宣王喉结仅仅一寸的地方停住。 与此同时,另外一只手两根手指则紧紧捏住了宣王的软剑。 打斗也在这一刻停止。 顾楠紧捂着胸口,有些瘫软地靠在门框上,只觉得一颗心几乎快要跳出喉咙。 萧彦冷冷看着宣王,“为什么要杀我?” 宣王双唇紧抿,紫色的瞳孔渗着寒意,声音阴冷。 “你死了,我会很开心。” 顾楠....... 确诊了,就是有病。 萧彦笑得十分开心。 “那真是可惜了,你杀不了我。” 宣王收回软剑塞入腰间,“那就下次。” “下次你更不会有机会。” 这时,宣王的贴身护卫气喘吁吁冲进花厅,扑通一声跪在了萧彦跟前。 “摄政王恕罪,我家王爷只是饿了,不是有心冒犯摄政王。” 饿了? 顾楠双目圆瞪,觉得这个理由简直离谱到家。 饿了你倒是找东西啊,哪有人一进门就喊打喊杀的? 萧彦也觉得这里理由十分离谱。 宣王的护卫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觑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色,小声解释。 “摄政王有所不知,我家王爷....嗯,能吃的东西有限,他一旦饿了,就会十分暴躁,暴躁到想杀人。” 说罢,似乎是怕自己的说辞不被采信,又重重点头重复了一遍。 “是真的会杀人的那种暴躁。” 那还是有病。 顾楠强忍着怒气走进花厅。 “宣王有病就去找大夫看诊,跑到我们家发什么疯?” 宣王慢腾腾地抬起眼眸,视线落在顾楠身上。 顾楠瞬间觉得自己全身被阴郁之气笼罩,几乎要将她冻僵在原地。 萧彦大步走过来,将她挡在身后。 低声同他商议,“要不给他点吃的?” 顾楠抿着嘴唇不想答应。 这时如眉带着厨房的人过来送饭。 第一个送过来的便是桃花酥,应该是厨房的人学着素月的样子过的,看起来十分精致。 顾楠想起宣王刚才招招想取萧彦性命的样子,心中就怒气翻涌。 她想也不想上前将一盘桃花酥洒在地上。 “我家的饭只招待上门的客人,不招待有病的人,宣王好走不送。” 宣王阴郁的目光盯着地上的桃花酥看了许久,又缓缓抬头看向顾楠。 从头打量到脚,似乎在评估哪个部位更好砍断一般。 顾楠忍着心中的惧意,怒气冲冲回瞪过去。 宣王的护卫忽然跳起来,一把抱住宣王的腰,两条腿犹如爬树一般,紧紧箍住宣王的腿。 “王爷,王爷,这是女人,不能杀女人的,你忘了?” 宣王视线缓缓下线,落在扣住自己腰间的毛绒大手,薄唇轻启。 “放开。” 护卫连忙松开手,小心翼翼地带着讨好的笑,跟哄小孩子一般。 想起什么,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递给宣王。 “属下给王爷新换的香囊,你闻闻看。” 宣王鼻翼微动,轻轻嗅了下,满脸嫌弃。 “不好闻。” 神色却远没有刚才那么阴郁了。 护卫松了口气,小心翼翼问:“这里没有饭,咱们出去吃好不好?属下带王爷出去找好吃的。” 宣王没说话,转身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忽然又转过身来看向萧彦,眸光森寒刺骨。 第351章泄露 “饿了是真,想杀你也是真。” 他薄唇轻启,认认真真看着萧彦道。 萧彦肩膀微耸,微微一笑。 “好,随时恭候,如果你能做到的话。” 宣王深深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衣袍在风中晃荡得更为厉害了。 紧接着楠园便响起隐隐约约的惊叫声,似乎宣王所经之处,鸡犬不宁。 顾楠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气得俏脸通红。 “这人真是有病,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有病的人。” 萧彦伸手揽过顾楠的肩膀,笑得十分开心。 “楠楠生气了,第一次见到楠楠摔东西呢。” “他趁你身上有伤,欺负你,我当然生气。” 现在想想刚才的情形还有些害怕,幸好萧彦武功比宣王厉害。 萧彦笑得更开心了。 “原来楠楠是因为他欺负我而生气啊。” 顾楠没好气瞪了他一眼。 “你也有病,人家都想杀你了,你还准备给人家饭吃。” 萧彦笑着靠在她肩膀上。 “那不是有王妃在嘛,王妃刚才把桃花酥扔在地上的那气势,简直是气贯长虹。” “竟瞎说。”顾楠被他逗笑,发觉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扭头一看,见萧彦靠在她肩头,似乎要睡着一般。 脸色竟比刚才苍白许多。 她不由心中一慌,连忙扶住他。 “阿彦,你怎么了?” 萧彦睁开眼,身子晃了下,猛然前倾。 噗。 一口鲜红的血喷出来,溅在地上,触目惊心。 顾楠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同时急声吩咐周武。 “快去叫张院判过来。” 她扶着萧彦在软榻上重新躺下,这才发现自己手心上竟然也沾了血迹。 仔细看去才发现萧彦腹部已经有血迹渗出,将淡蓝色的衣袍都染成了紫色。 萧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 “别担心,只是刚才过分使用内力,伤口再度崩开,导致气息有些不稳。” “你闭嘴,好好躺着。” 顾楠正在解他的衣袍查看伤势,闻言凶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明知道自己身上有伤,还跟他打什么?直接让周武他们上不行吗?” 萧彦躺在床上,眨巴着眼,一副乖巧的模样看着她。 任由她脱去外袍,扒开里衣,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然后小声解释,“周武不是他们的对手,上去只能送死。” 顾楠没话说了。 护卫们的命也是命啊。 越想越觉得生气,忍不住恨恨道:“刚才我就应该给他吃桃花酥,然后在里面加上毒药,毒死他。” 扑哧。 萧彦忍不住笑了,看着她的目光黝黑灼亮。 “楠楠,你这么生气,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越来越在乎我了呢。” 顾楠拿着金疮药的手颤了下,忍着脸上的热意,轻声道:“你是我夫君,我当然在乎你。” 萧彦咧着嘴笑了。 “能听到这句话,这伤也受得值了。” 顾楠拿他没办法,好在这时张院判进来,迅速接手为他处理伤势。 周武进来禀报。 “王爷,宣王的人去醉仙楼了,要了许多饭菜,不过醉仙楼的人说宣王只吃了两口,说不好吃,扭头上马就走了。 如今他们一行人已经往京城方向而去。” 顾楠忍不住嘀咕。 “真是莫名其妙,一个王爷竟然比小孩子还挑食,难怪他看起来那么瘦弱,感觉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 他小时候性情就这么古怪,这么挑食吗?” 萧彦摇头,“谁知道呢,不过她的母亲是异族姑娘,听说也有一双紫色的眼瞳。 因为偶然被父皇宠幸怀了萧恪才封了个选侍,生下来萧恪也有一双紫瞳,并不得父皇看重。 选侍的位分不高,想来他们母子在后宫过得并不好吧。” 顾楠蹙眉,“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非要杀你?你们俩之间难道还有什么过节不成?” 萧彦略一沉吟,“两个几乎没见过面的人,理论上应该没有仇恨。 又或者他是受了太皇太后的指使?” 太皇太后让宣王进京辅政,便能看出她要参与朝政的态度越来越强烈。 顾楠道:“可宣王天生一双紫瞳,朝臣们不可能支持他取陛下而代之的。 何况陛下虽然年幼,但却并没有任何过错。” 这也是萧彦一直疑惑的地方。 “不着急,趁着我养伤的这段时间先静观其变吧,藏得再深,也有早晚露出马脚的一天。” 张院判帮萧彦处理好了伤势,郑重交代。 “王爷在伤口结痂之前,切勿再强行使用内力,否则伤势很难痊愈,还容易留下旧伤,以后会有后遗症。” 张院判离开后,顾楠瞪着萧彦,道:“听到没,好好躺在床上养伤,不许再乱动了,你要是敢不听话,我就....” 萧彦一脸好奇,“你就怎么样?” 顾楠咬了咬嘴唇,红着脸小声道:“反正你的伤养不好,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就会一直往后延迟,你看着办吧。” 萧彦虎躯一震。 “谨遵王妃吩咐,我一定好好养伤。” 这时如玉踉踉跄跄从外面跑进来。 “不好了,王妃,出事了。” 顾楠神色一凛,“发生什么事了?” 如玉递上来一个信封。 “安郡王妃回京了,留下了这封信。” 顾楠连忙打开信封,看清信上的内容,脸色顿时变了。 信上的字迹很潦草,应该是安郡王妃口述,让嬷嬷代为执笔的。 只有一句话,“孟云裳不是我的南烟,我要回京问清楚此事,感谢王妃这段时间的照顾。” 顾楠捏着信封的手微微颤抖。 “安郡王妃什么时候走的?” 如玉摇头,“今儿一早,因为要迎接宣王,楠园的人都在忙碌。 戚大姑娘和许姑娘去看宅子了,安郡王妃是同她们一起走的。 说是去回春堂针灸,然后就再也没回来,想来是出了门直接就走了。” 顾楠回头看向萧彦,“咱们消息瞒得很紧,郡王妃是怎么知道孟云裳不是南烟县主的?” 萧彦脸色也同样不好看。 “这件事我会派人调查,眼下最重要的是孟云裳肩头的印记没有打开宝藏地上。 安郡王已经对她的身份生疑,却被孟云裳滴血认亲掩饰过去。 现在安郡王妃若是直接去找孟云裳,孟云裳很可能会对她不利。” 顾楠脸色一变,脱口道:“我带人回京一趟。” 不知为何,一想到安郡王妃会有危险,她心里就说不出来的难受,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砸中心头一样。 萧彦皱眉,“你回京?” 顾楠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叶大公子将母亲交托给我,我答应过他,一定会照顾好郡王妃。 你的伤势不能动弹,若派其他人去恐怕难以说动安郡王妃。 我带着周武,如眉回京,京城还有沈铮在,一定能确保郡王妃安全。” 想起好兄弟叶崇扬,萧彦沉默片刻,然后点头。 “好,孟云裳心思狡诈,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顾楠上前,第一次主动抱住了他。 “放心,你也好好养伤,我很快就回来。” 另外一边,安郡王妃吩咐小厮快马加鞭,一日的车程,硬生生只用了大半日。 一进城便吩咐小厮直接去了文昌侯府。 “孟云裳人呢?” 第352章可恶 孟云裳与谢恒正在用晚饭。 前些日子谢恒一直歇在玉兰院子里,孟云裳又气又恨。 无奈之下,只得利用儿子瑞哥儿将谢恒引来。 她了解谢恒的性格,故意伏低做小,小意温柔地伺候谢恒。 谢恒毕竟与她有多年感情,见她如此放低姿态,也就重新回到了正院。 听到外面有喧闹声传来,孟云裳下意识以为是玉兰又在作妖。 皱眉起身走向门口,正要呵斥,却看到了被嬷嬷扶着疾步走来的安郡王妃。 她微微一愣,连忙迎上去。 “母亲你怎么......” 话尚未说完,就被安郡王妃一把抓住胳膊,焦急地追问。 “老实告诉我,你身上的玉牌从哪里来的?” “你是不是见过我的南烟,告诉我,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安郡王两眼死死盯着孟云裳,脸上的神情痛苦而急切。 她的眼睛如今虽然没有完全复明,但已经能看到人的轮廓,以及孟云裳模糊的五官。 “母亲你在说什么啊?我就是你的南烟啊,那玉牌本来就是我的。” “之前不是都告诉您了,玉牌是我从小携带的啊。” 安郡王妃脸上挂满了浓重的泪痕,声音尖厉。 “你胡说,你根本不是我的南烟,我都已经知道了。” “你为什么要冒充我的女儿,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我有多想南烟?” “她丢失的时候还不满一岁啊,这些年来我夜夜惊梦,难以安睡。 一闭上眼睛就会忍不住想南烟她被丢下马车的时候,会不会摔伤了? 会不会遇上好人?她能不能吃饱穿暖?我甚至都不敢想她会不会摔死?只要一想到这儿,我的心就犹如刀割一般。 这些年我拼命吃斋念佛,忍气吞声,只为了找回她。” 安郡王妃脸上写满了痛苦,整个人已经泣不成声。 “你认亲以后,我想着你这些年在外面受了很多苦,我心疼你,愧对你。 所以我毫无原则地对你好,为了你不停地妥协,甚至哪怕你不关心我,我都为你找借口。 却没想到你原来根本就不是南烟,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啊?” 安郡王妃越说越激动,抓着孟云裳的手用力,指甲无意识地掐进了孟云裳肉里。 “我求求你,告诉我那块玉牌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好不好?告诉我南烟在哪里。 看在我曾经对你这么好的份上,算我求你了,我...我给你跪下好吗?” 她说着就要膝盖一矮,就要跪在地上。 孟云裳一把托住她的手,脸上摆出一副惊慌的神色。 “母亲你这是受了什么刺激?我真的是南烟啊,我真的是啊。 到底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子,挑拨我们母女之间的感情?” 安郡王妃神态已经有些癫狂,她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找到她的女儿。 想也不想脱口问出,“我见到了孟庆祥,他亲口对我说的,说你是他的亲生女儿,你根本就不是南烟。” 孟云裳瞳孔微缩。 怪不得她派出去的护卫几乎将整个京城的乞丐窝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孟庆祥那个老东西。 原来竟然被摄政王的人找到,先一步带到清河去了。 可恶。 尽管心中恨得牙痒痒,脸上却仍旧是担忧惊慌的神色。 “母亲,我养父脑子摔傻了,他说的话根本就不能信啊。” 她反手抓着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安郡王妃,一脸担忧地问安郡王妃的嬷嬷。 “嬷嬷,母亲这是受了刺激,失心疯又犯了啊,走,咱们一起将母亲扶回去,请大夫给她看看。” 她眼底快速闪过一抹阴狠,盘算着要怎么才能快速解决安郡王妃。 好不容易才打消了安郡王对她的疑虑,不能让安郡王妃像个疯子一样的到处乱说。 看来只能用下药了。 安郡王妃用力一把推开她。 “我没有失心疯,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南烟还等着我去救她呢。” 声音落,又忍不住低声哀求。 “孟云裳,求你看在我曾对你那么好,给了你那么多嫁妆的份上,告诉我南烟在......” 她的话没说完,忽然软软地倒在嬷嬷怀里。 “郡王妃。” 嬷嬷一脸震惊地看着谢恒。 “世子你为什么要打晕郡王妃?” 谢恒收回手掌,“岳母情绪太激动了,我担心若是刺激得她旧病犯了就不好了。 先让她休息片刻,我亲自将她送回安郡王府,来人啊,先扶岳母下去休息。” 吩咐下人将嬷嬷和安郡王妃先带下去休息,谢恒皱眉看向孟云裳。 “你没事吧?” 孟云裳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定然是我那养父从中挑拨,才让母亲受了刺激,可恶,我都已经给了他那么多钱财,他为什么还要如此害我。” 谢恒盯着她看了半晌,才道:“可能人心不足蛇吞象吧,又或者你真的不是南烟县主?” 孟云裳脸色一变,心虚地辩解。 “这个玩笑一点都不好笑,我和父亲滴血验亲过,血液相融,怎么可能不是南烟?” 谢恒拍了拍她的肩膀,“逗你呢,这么激动做什么,你好好休息吧,我亲自将岳母送回去。” 孟云裳皱眉,“要不先让母亲在这里休息吧,等她醒来,我亲自向她解释清楚。” 真送回安郡王府,她就没有动手的可能性了。 谢恒想了想,摇头拒绝了。 “还是送回去吧,岳母曾经有过旧疾,还是请王府的太医给诊治吧。” 孟云裳攥了攥手,又怕执意挽留安郡王妃惹得谢恒心烦,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恒将昏睡的安郡王妃送回安郡王府。 谢恒将安郡王妃对孟云裳的质问说了一遍。 “......岳母当时神情错乱,小婿无奈之下不得不先将她打晕。” 安郡王吩咐下人将安郡王妃送回院子休息,同时请太医诊治。 然后在看向谢恒,“郡王妃说她见到了孟云裳的养父,她养父亲口承认孟云裳是他的亲生女儿?” 谢恒点头。 安郡王神情古怪,“可我与孟云裳的血明明能相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恒想了想,道:“先前在书院读书时,我曾听人说血液相融也不见得是亲骨肉,两个没有亲缘关系的人血也可能会相融。” “竟有此事?” 安郡王一脸怔忡,“莫非真的南烟是她?” 谢恒惊讶得倏然坐直了身子,“谁?莫非岳父已经有了怀疑的人?” 安郡王捋着胡须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左右咱们是一条绳上的人,我也不用瞒着你,我那日在仔细看清顾楠的长相。 她长得竟然有五六分像叶家已经去世的老夫人,也就是郡王妃的娘家母亲。” 谢恒脸色大变,“您是说顾楠才是南烟县主?这怎么可能?” 安郡王道:“你不是与她夫妻三年吗?我问你,顾氏肩膀上可有蝴蝶印记?” 谢恒嘴唇颤了颤,忍不住搓了搓脸。 这个问题让他怎么回答? 第353章 莽撞 他若说自己不知道,会不会显得他很无能? 可事实是他对顾楠肩膀上是不是有蝴蝶印记,一点都不知道。 安郡王见谢恒一言不发,不由皱眉。 “不知道还是没见过?说话。” 谢恒抿着嘴唇,“我那时与云裳两情相悦,所以从未和顾楠圆房。 因此并不清楚她肩膀上是不是有蝴蝶印记,我觉得单凭她与叶家老夫人长得像就断定她是南烟县主,会不会太武断了?” 安郡王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 “所以我才只是怀疑,若是断定,我早就想办法动手了。 不过这件事我们也不能拖着了,如今你父亲还被关在天牢,咱们必须得想办法尽快得到真的蝴蝶令。 必须要在萧彦养好伤之前先一步打开宝藏地库,若等萧彦养好伤,什么都来不及了。” 谢恒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是顾楠如今人在清河,要不咱们派人去趟清河?” 话音一落,书房外响起下人禀报的声音。 “禀郡王,摄政王妃在门口,说有急事要见郡王妃。” 安郡王与谢恒同时一惊,对视一眼,又同时笑了。 安郡王:“这可真是正瞌睡就送来了枕头,既然人送上门了,咱们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验一验她。” 谢恒起身,“需要做什么,岳父尽管吩咐。” 安郡王摆手,“不急,这事儿王氏就能安排明白,你在书房等着我的好消息便是。” 他起身出了书房,吩咐下人去叫王侧妃,然后带人亲自迎了出去。 谢恒望着安郡王离开的背影,握着茶盏的手青筋微凸。 若顾楠才是真的南烟县主,他.....恐怕肠子都要悔青。 顾楠在马车里垫了厚厚的垫子,让周武紧赶慢赶,总算赶在城门关之前进了城。 沈铮已经早一步在城门口候着,见面说了安郡王妃被谢恒从文昌侯府送回安郡王府的消息。 顾楠又马不停蹄来了安郡王府。 不亲眼看到安郡王妃平安无事,她心中无法安定。 见安郡王带着王侧妃迎出来,她直接说明了来意。 “郡王妃不知为何,今日突然离开清河,直奔京城,本王妃担心是不是我哪里照顾不周。 这不就一路追了回来,不看到郡王妃平安无恙,我着实难安,这不就只能上门老叨扰安郡王了。” 安郡王笑着躬身,“王妃待内人真是情谊深厚,臣代内人谢过。” 又吩咐王侧妃,“还不赶紧陪王妃去郡王妃院子里。” 王侧妃笑着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 “王妃,这边走。” 安郡王妃还在昏睡中,太医正在为郡王妃把脉。 贴身照顾的嬷嬷在一旁守着,看到顾楠来了,激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王妃可算是来了,一会儿郡王妃醒了,您可要好好劝劝她。” 顾楠点头,看了王侧妃一眼。 “我有些话想问嬷嬷,就不劳烦王侧妃了。” 王侧妃会意,“王妃舟车劳顿,想来还没用晚饭,妾身去厨房看看,备些可口的饭菜给王妃送过来。” "来之前我已经吃过了,就不麻烦了。" 王侧妃:“也好,妾身去为王妃沏一壶好茶来。” 说罢,福身退下。 顾楠先问太医,“郡王妃身体如何?” 太医回禀,“郡王妃脉象紊乱且急促,是受了重度刺激所致,待微臣为她施针平复脉象。 若醒来后情绪能逐渐平缓下来倒不要紧,若情绪还如此激动,只怕会旧病复发。” 顾楠脸色微变,将嬷嬷叫到隔间问话。 “郡王妃到底是如何受刺激的?谁告诉她孟云裳不是南烟县主的?” 嬷嬷哭着将安郡王妃先前与孟云裳的对话说了一遍。 “......早上郡王妃起来,说在园子里转转,她眼睛现在能看到模糊人像了,便没叫奴婢跟着。 等奴婢找过去的时候,看到她正站在一处院墙下发呆,那院子里还有人在傻笑着喊叫。 应该是郡王妃意外听到了孟云裳的养父在院子里喊叫,具体喊了什么,奴婢没听到。 当时郡王妃的神情很奇怪,回到院子里就吩咐我准备去回春堂。 谁知我们一离开楠园,她就吩咐小厮直接回京城。” 顾楠蹙眉,“所以那封信不是你写的?” 嬷嬷茫然,“什么信?” 顾楠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应该是安郡王妃恰好碰上了孟庆祥不那么傻的时候,听到了孟庆祥的话,一时受了刺激,才留下一封书信直接回了京城。 行为虽然冒失,但确实一个母亲对女儿所有的担心和爱。 她叹了口气,“罢了,先等郡王妃醒来再说吧。” 这时,外面响起王侧妃说话的声音。 “王妃,妾身沏了壶茶,送进来给您尝尝?” 顾楠眉头拢了下,随即又恢复正常。 “王侧妃进来吧。” 王侧妃笑盈盈地走进来,亲自倒了杯茶。 “听说王妃有了身孕,妾身特地沏了一壶红枣姜茶,这茶既能补气血,又能安神,对孕妇再好不过,您尝尝?” 她说着端着茶水走过来。 走到顾楠身边的时候,她忽然踉跄了下,惊呼一声,往前倒去。 手里的那杯红枣姜茶顿时朝着顾楠泼了过去。 只要茶水泼到顾楠身上,她便有借口亲自服侍顾楠换衣裳。 到时候便能趁机检查顾楠身上是否有蝴蝶印记。 她甚至连印泥都装在了袖子里,郡王交代了,只要有蝴蝶印记,就一定想办法拓印下来。 眼看着茶水就要泼到顾楠身上,只见眼前人影一闪。 如眉抱起顾楠灵活地在空中转了一个圈。 那杯红枣姜茶完完整整泼在了顾楠刚才坐的太师椅上。 而王侧妃也因为没刹住往前跌的趋势,一脑门磕在了椅子上,额头顿时肿起了一个包。 疼得她差点咧嘴,差点没失声怒骂。 顾楠一脸诧异,“王侧妃你怎么了?怎么平地也能摔跤,是因为脚下太滑了吗?” 王侧妃捂着额头的包正要点头,就听着顾楠接着说:“奇怪,这地上也没水啊,应该不会滑啊。 难道王侧妃腿脚不好?不会吧,王侧妃看着腿脚挺利索啊。” 王侧妃...... 所有借口都让你堵死了,她还能说什么? 咬牙爬起来,也不解释了,只一脸愧疚地赔礼道歉。 “妾身莽撞了,没吓到王妃吧?妾身再重新倒一杯茶给王妃。” 没等她碰到茶壶,顾楠就拒绝了。 “还是算了,本王妃害怕你万一等会再莽撞了,可怎么办呢?” 王侧妃脸上的笑彻底僵住了。 顾楠说话这么夹枪带棒,难道是她看出了什么? 第354章我是南烟 王侧妃神色讪讪,不敢再解释,只低着头请罪。 “妾身刚才莽撞惹王妃不快了,请王妃责罚。” 顾楠定定看着她,若有所思。 安郡王妃因为有眼疾,所以她的屋子向来收拾得干净整齐。 叶崇扬甚至还在地上的青石砖上铺了一层地毯,生怕安郡王妃因为看不到被什么东西绊倒。 这样的地方,王侧妃刚才那一下摔倒实在太过蹊跷。 她不得不怀疑王侧妃的用心。 王侧妃被她的目光看得心里发毛,脸上的笑容几乎快要维持不住时,顾楠才轻笑一声。 “一句玩笑话,王侧妃别介意,这里就不劳烦王侧妃了,王侧妃去休息吧。” 王侧妃不敢再说什么,行礼后匆匆退了下去。 等出了门才发现后背生出一声冷汗,忍不住暗骂自己不争气。 就在这时,屋里的安郡王妃呻吟一声,醒过来。 “南烟,我的南烟呢。” 她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赤着脚就往外跑。 “郡王妃。” 一直守在床边的嬷嬷见状,连忙拦腰抱住安郡王妃。 无奈安郡王妃此刻处于疯狂状态,力气竟也出奇的大。 一把竟然将嬷嬷推开,披头散发往外跑。 她的眼睛还没有完全恢复,一下子撞在桌子上,然后狼狈地磕在地上。 脚指头狠狠撞在椅子脚上,指甲断裂,鲜红的血流出来。 她却仿佛感受不到疼,努力伸着手一点一点地往前爬。 顾楠冲进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形。 她脸色微变,连忙冲过去,与如眉一左一右将安郡王妃扶起来。 “郡王妃,你......” 她话尚未说完,就被安郡王妃一把推开。 安郡王妃的声音尖厉而高亢。 “不要拦着我,我要去找我的南烟。” “我的南烟在等着我去救她,等我去找她呢。” 她弯着腰踉踉跄跄就往外跑,却被如眉紧紧箍住了腰身。 如眉有功夫在身,安郡王妃力气自然比不过她,只能疯狂地在如眉怀里挣扎,又踢又打又咬。 “坏人,你们都是坏人,你们拦着我去找南烟,全都是坏人。” 安郡王妃眼神狂乱,没有焦距,一张脸更是苍白如纸。 整个人像是一只失去了幼崽,又被困在笼子里的母兽一般,不停地撞击着困住她的如眉。 在发现自己似乎无法挣脱的时候,又一脸痛苦地跌坐在地上,喉咙里发出一声又一声哀嚎。 那种哀嚎充满了痛苦与绝望,顾楠眼一热,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住了一样。 闷闷地喘不上气,疼得十分厉害。 早就听说过安郡王妃前些年因为思念女儿,哭瞎了眼,又得了失心疯,情况时好时坏。 这些年支撑她活着的唯一愿望就是找回女儿。 孟云裳冒认南烟县主以后,安郡王妃心病解除大半,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恢复光明,好好看看她的女儿。 现在乍然得知女儿竟然是假的,她不崩溃才怪。 内心的疼痛让她想也不想地冲上前,一把将安郡王妃抱在怀里。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不会有事的。” 她紧紧揽着安郡王妃,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呢喃,一遍又一遍。 渐渐地,安郡王妃的哭声小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凄厉。 她呆呆地窝在顾楠怀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间浑身一颤,一把拽住顾楠的手。 神情竟比刚才还急切,还狂乱。 “南烟?南烟你来看娘了是不是?” 顾楠一愣。 安郡王妃激动地坐起身来,紧紧攥着她,手上的力气几乎要掐破顾楠的手心。 “这些年来,娘始终不敢去想你会不会已经不在人世了,可孟云裳是假的,她身上却有你的玉牌,娘都快要吓死了啊。 果然是他害了我的南烟,才得到了你的玉牌。” 安郡王妃一把抱住南烟,嚎啕大哭。 “南烟啊,你咋才来看娘啊,你知不知道娘有多想你啊。 你这次来就带娘一起走好不好?娘再也不要和你分开了。 黄泉路上,不管多黑,娘都陪着你好不好啊。” 安郡王妃的眼泪啪嗒啪嗒,一滴又一滴地落在顾楠肩膀上。 湿热的眼泪打湿衣衫,灼热了她的皮肤。 原来这才是安郡王妃失心疯特别严重的原因,在得知孟云裳是假南烟以后,她以为真的南烟已经死了。 顾楠心头酸涩得厉害,眼泪夺眶而出。 这一刻,她深切地体会到了一个母亲的绝望与悲凉。 她难受得想哭,更没办法否认,让这个母亲更绝望。 她只能紧紧抱住安郡王妃,声音哽咽。 “是,我是南烟,是你的女儿南烟。” “我没死,就在你身边陪着您呢,不信你摸摸,我身上是热的,对不对?” 她用自己的手去摸安郡王妃的脸,为她擦去脸上的泪。 那泪就像擦不尽一样,擦了又流下来,瞬间又流了满脸。 安郡王妃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虽然满脸都是泪,却咧着嘴笑了。 “嘿嘿,热的,我的南烟还活着,我的南烟还活着啊。” 顾楠含着泪重重点头,“是的,南烟还活着。” 安郡王妃皱眉,“不对,我的南烟肩膀上有蝴蝶印记的,你也有蝴蝶印记吗?” 顾楠嗯了一声,低声哄着她。 “我有蝴蝶印记,你快点把眼睛养好,我让你看看我肩上的蝴蝶印记,好不好?” 安郡王妃整张脸都亮了,“好,我要把眼睛养好,杜大夫呢,我要针灸,我要吃药。” 这幅样子,仿佛陷入了自己的世界,竟连人都认不太清楚了。 顾楠心头发沉,轻轻将她扶起来,哄着她道:“好,咱们现在就去找杜大夫。我带着你去。” 说罢,向如眉使了个眼神,然后扶着安郡王妃出了门。 刚一出院门,迎面就碰上了匆匆赶来的安郡王。 “这么晚了,王妃要带内人去哪里?” 安郡王拦住了顾楠。 顾楠深吸一口气,道:“郡王妃身体不好,本王妃要带她去清河静养。” 安郡王眉头微皱,“王妃对内子情意深厚,臣感激涕零,只是府里就有太医,着实不必去清河。” 顾楠脸色微沉。 “本王妃是受叶大公子所托照顾安郡王妃,清河有个老大夫,十分擅长治疗郡王妃的疾病。 安郡王这般阻拦,难道不希望郡王妃康复?” 安郡王呵呵一笑,“王妃说笑了,内子是本王的发妻,臣比谁都希望她能康复。 内子她有眼疾,精神又不稳定,臣实在不放心让王妃将她带走。” 顾楠:“若是郡王妃肯跟我走呢?” 她低声问安郡王妃,“咱们回清河去治眼睛好不好?” 安郡王妃抱着顾楠的胳膊,脸上的笑如同孩童一般开心。 “好,我要跟南烟回清河,治眼睛。” 安郡王瞳孔微缩,“南烟?谁是南烟?” 第355章又是她 顾楠心头砰砰跳得厉害。 刚才为了帮安郡王妃稳定形势,她不得不假装自己是南烟县主。 可她也没忘记安郡王为了打开宝藏地库,在找真的南烟县主。 若是让他误会自己是南烟县主,只怕自己今晚很难出安郡王府了。 她攥着安郡王妃的手心瞬间就渗出一层汗。 安郡王妃一脸开心地摇了摇顾楠的手。 “我跟着王妃去清河,治好眼睛就知道谁是南烟了啊。” 安郡王定定打量着她。 “你刚才说你要跟着南烟走?” 安郡王妃点头,“我跟着王妃回去治疗眼睛,眼睛好了我就能找到南烟,这不就是跟着南烟走吗?” 安郡王沉着脸一言不发。 安郡王妃忽然脸一沉,声音尖锐凄厉。 “萧磊,当年就是你亲手把我们的女儿推下马车的,害得女儿十几年来下落不明。” “这些年我一想起来就恨不得给你两刀,你到如今难道还拦着我去找女儿吗?” “你若是敢拦着我不让我去找南烟,我就当场死在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呢,让他们看看你是如何害了女儿,又逼死发妻。 等我的崇扬回来,他一定会和你拼命的。” “你给我住口。”安郡王气急败坏地怒吼,“疯妇,你胡说什么?” “我没有胡说,是你不敢承认。” “滚,你给我滚,离开安郡王府,疯子,你这个疯子。” 安郡王脸色铁青的怒吼。 安郡王妃扯了扯顾楠。 顾楠回过神来,连忙扶着她往外走去。 顺利上了马车,顾楠才松了口气。 幸亏安郡王妃这会儿神智忽然清醒了,不然她要想带走安郡王妃,必然十分苦难。 谁知安郡王妃却一把抱住她的手臂,仰着脸像小孩子一样地咧着嘴笑。 “南烟,娘刚才表现得是不是很厉害?” “我和你说,萧磊是坏人,你认我这个娘就好了,绝不可以认他这个爹。” “真好,等你哥哥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就再也不回那个鬼地方了。” 她满脸喜悦地嘀嘀咕咕。 顾楠看得眼眶又酸涩起来。 原来安郡王妃并没有清醒,依然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但她在对上会对她女儿不利的安郡王时,本能地选择了戒备。 即便神志不清,她依然本能地在保护女儿。 她闭了闭眼,笑着对安郡王妃道:“嗯,你刚才真的很厉害。” 得了夸奖的安郡王妃偎依在她肩头,笑得像个开心的孩子。 外面响起如眉的声音,“王妃,城门已经关闭了,咱们该怎么办?” 顾楠道:“先回王府住一晚,明天早上回清河。” 安郡王府。 顾楠带着安郡王妃走后,安郡王火冒三丈地吩咐儿子萧逸。 “将那疯妇院子里的下人全都给我带来,挨个问话,看看她们在屋里都说了什么。 有愿意说实话的,立刻重赏,不肯说的,就给我打。” 萧逸很快将人绑了,分开问话,不到半个时辰,就将话都问了出来。 “父亲,有个丫鬟说亲耳听到了摄政王妃承认自己就是南烟,还说她肩膀上就有蝴蝶印记。” 砰。 身后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萧逸转头,看到谢恒站在廊下,脚下是碎掉的茶盏。 谢恒三步并作两步走下台阶,一把抓住萧逸。 “你说的是真的?顾楠亲口承认了自己是南烟县主?” 萧逸点头。 谢恒身子一颤,怔怔松开了手,失魂落魄地往外走去。 甚至都没听到身后安郡王的呼喊声。 他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顾楠是南烟县主。 顾楠才是真的南烟县主。 他都做了什么啊? 为了孟云裳那个假县主,冷落顾楠多年,然后又与顾楠和离,迫不及待娶了孟云裳。 错把鱼目当珍珠。 他糊涂啊。 谢恒心头五味杂陈,踉踉跄跄奔进一家酒楼,将自己灌了个酩酊大醉,才被小厮背回了府中。 孟云裳自从他走后,便一直坐立不安。 打发去安郡王府的人回来禀报说谢恒早就离开了安郡王府,却又不见他回来。 孟云裳心中担忧,便也没睡,一直等着。 见小厮背着醉醺醺的谢恒回来,不由皱眉。 “世子这是怎么了?好端端怎么喝了那么多?” 小厮一问三不知,孟云裳没好气地吩咐小厮将谢恒放在床上。 “水,我要喝水。” 谢恒突然半坐起来,拍着床叫喊。 孟云裳倒了杯水亲自喂他喝了,“喝慢点,别呛着。” 谢恒喝完水,忽然伸手碰着孟云裳的脸,痴痴地笑了。 “楠楠。” 孟云裳如坠冰窟,不敢相信谢恒竟然又一次对着她叫出顾楠的名字。 她又气又怒,没好气地甩了谢恒一巴掌。 “你看清楚,我是云裳,是南烟县主,是你的妻子,才不是顾楠那个贱人。” 谢恒被打得脸一偏,神智清醒一瞬。 但也仅仅是一瞬,转头认出孟云裳的一瞬,他忽然大怒。 猛然将孟云裳扑倒在床上,狠狠掐住了她的喉咙,失去理智一般的怒吼。 “都怪你,全都怪你,当年若不是你三番两次勾引我,我又怎么会故意冷落顾楠?” “贱人你害了我你知不知道?顾楠才是真的南烟县主,若是早知道这一点,我才不会要你这个冒牌货。” 孟云裳觉得脖子都快要被掐断了,肺里的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只能翻着白眼,不停地踢打着。 她有些恐惧地发现谢恒好像真的要掐死她。 不,她不能死。 慌乱中摸到了身下的玉石枕头,想也不想拿起来狠狠砸向谢恒的脑袋。 砰。 谢恒一僵,随即软软倒在床上。 手上的力气也随之松开了,孟云裳连忙推开他的手,做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瞪着谢恒的目光充满了震惊与恐惧。 谢恒竟然知道了她不是真的南烟县主。 不,不对,谢恒刚才说什么? 顾楠才是真的南烟县主? 孟云裳忍不住攥紧了手,眼中泛起滔天的怒火。 顾楠,又是顾楠。 她上辈子到底怎么得罪顾楠了,为何顾楠要处处与她作对,处处挡她的路? 顾楠,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孟云裳不停喘息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不能再待在文昌侯府了,谢恒明日醒来,一定不会放过她。 可要就此逃走,她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何况她已经习惯了养尊处优的生活,难道要东躲西藏去做一个乡野农妇? 那还不如让她死了呢。 孟云裳想来想去,忽然间心生一计。 她知道怎么做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顾楠死无葬身之地! 第356章挡箭牌 孟云裳一夜没睡。 天刚蒙蒙亮,宫门打开,百官上朝时,她便直接递了帖子进宫求见太皇太后。 这个时间太皇太后还没起床呢。 孟云裳进了永寿宫就在殿前跪下了,一直跪到太皇太后起身才进了内殿。 太皇太后正在用早饭,有些不耐地扫了她一眼。 “听说天才亮你就跑到哀家殿门口跪着,你闹的哪一出啊?” 话音未落,看到孟云裳脖子上的一圈青紫,不由脸色微变。 “你脖子上怎么回事?谢恒欺负你了?” 孟云裳扑通跪在地上,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哭得十分伤心。 “太皇太后,臣妇是来向您请罪的,求您责罚。” 太皇太后一脸不解。 “请什么罪?发生什么事了?” 孟云裳哭着看了一下殿内的宫女。 太皇太后会意,将殿内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只留了心腹王嬷嬷。 “说吧。” 孟云裳膝行上前,压低了声音,仍然是泫然欲泣的腔调。 “昨日我才从父亲口中得知宝藏地库的事,才知道我肩膀上的蝴蝶印记根本打不开宝藏地库。 我心中万分难受,想来想去,恐怕只有一个原因,我可能不是真的南烟县主。”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闻言眼中不由闪过一丝异样。 得知文昌侯用蝴蝶令没有打开宝藏地库时,她也曾有过这个念头。 后来是安郡王说他和孟云裳滴血验亲了,两人血液相融。 她这才将这份怀疑暂且压了下去。 如今听孟云裳自己这么说,她不由十分诧异。 诧异的是孟云裳竟然主动跑到她面前来承认这件事。 孟云裳小心翼翼地觑着太皇太后的神色,委委屈屈地哭着道: “若我真的不是南烟县主,那便是犯了欺君之罪啊,可....可是 属于南烟县主的令牌确实是自小就在我身上,我肩膀上的印记也是自小就有的。 当初也是安郡王妃和叶大公子亲自找到我,一口咬定我是南烟县主。 我并不是存心欺骗太皇太后您啊,这一点还请太皇太后明察。 若是您老人家觉得我确实罪不可恕,无论什么责罚,我都愿意承受,绝不敢生出半分怨言。” 太皇太后没了吃饭的心思,转身走到软榻上坐下,顺手抓起佛珠,深深看着她。 “哦?你就不怕哀家真的罚你吗?” 孟云裳摇头,双手贴在地上,掌心向上,额头深深贴在地上。 “云裳这半年来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太皇太后所赏,没有您的宠爱,我如今还什么都不是呢。 即便您要打死云裳,我对您老人家也只有感恩之心。 我从没有冒充南烟县主的心思,之所以一知道内情就向您主动坦诚,也是怕您因为没找到南烟县主,影响您的事。”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的手一顿,眼中陡然射出一道精光。 “这么说,你知道真的南烟县主是谁?” 孟云裳直起身子,对太皇太后点了点头。 “我也是昨儿夜里骤然发现这件事的,昨天夜里,我母亲,哦,也就是安郡王妃突然发病。 我和谢恒紧急赶到安郡王府探望,却意外听到一件惊天秘密。” “原来安郡王妃早就知道我不是她的亲生女儿了,她故意将我认成南烟县主,全都是在保护她的亲生女儿。 因为她知道只有她亲生女儿身上的蝴蝶令才可以打开宝藏地库,她不想让自己的女儿牵扯到里面,所以早早就认了我。” 孟云裳说到这里,以手掩面,泣不成声。 “可怜我自小便没有母亲,还以为总算可以享受到母亲的关爱和照顾。 却不知道我只是她找来做亲生女儿的挡箭牌,难怪当初认亲那般仓促,甚至都不愿给我一个隆重的认亲仪式。” 她委委屈屈将所有过错全都推到安郡王妃身上。 太皇太后倏然将佛串重重拍在小几上,脸色阴沉至极。 “竟有此事?那你说真的南烟县主是谁?” “是顾楠。” “什么?顾楠?” 太皇太后的声音陡然扬高了八度,脸上的神色变换不定,震惊,错愕,怀疑,还隐隐含着两分惊恐。 “怎么可能是顾楠?你确定吗?你若是敢欺骗哀家,哀家立刻就能让人把你拖出去杖毙。” 孟云裳一脸笃定。 “就算是给臣妇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欺骗您老人家。 昨儿夜里,我与谢恒亲耳听到的,顾楠与安郡王妃抱头痛哭。 还叮嘱安郡王妃不要将她肩膀上也有蝴蝶印记的事告诉别人。” 太皇太后坐不住了,起身不停地在殿内徘徊起来。 一边徘徊,一边喃喃自语。 “好一个安郡王妃,竟然敢在哀家面前玩瞒天过海的把戏,真是该死。” “顾楠是南烟县主?如果是这样的话,岂不是说萧彦与顾楠是......” 她顿了顿,忽然转身,紧紧盯着孟云裳。 “不对,若如你所说,安郡王妃早就知道顾楠是南烟县主,为什么还要让南烟县主嫁给萧彦? 他们这可是乱伦啊!” 孟云裳脸色一滞,眸子快速转动下,随即一脸困惑。 “是呢,我也想不通其中的缘由啊,或许是她知道的时候,顾楠与摄政王已经被赐婚,她为了女儿的安全才没说出实情?” 顿了顿,她接着问:“太皇太后,无论安郡王妃出于什么缘由,摄政王娶了顾楠已经是事实。 您不觉得乱伦这个罪名比安郡王妃的缘由更重要吗?” 太皇太后愣了下,随即眼底射出一抹阴冷的笑。 “你提醒得对,萧彦他乱伦啊,哈哈哈,有了这项罪名,萧彦就再也别想触碰朝政一点。” 她越想越激动,捏着佛珠的手忍不住有些颤抖。 牙齿咬着嘴唇,呵呵冷笑,“这回哀家总算可以彻底搬倒萧彦了。” 她转头,看向孟云裳的目光带了两分满意。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知道有什么事赶快来禀报哀家,这份心意哀家记住了。” 孟云裳摇头,“即便我不来说,安郡王稍后也会来禀报您老人家的。 我来找您,是因为您疼我,对我真的好,所以我也想报答您。” 太皇太后对这句话十分受用。 “哦?你打算怎么报答哀家?” 孟云裳上前,压低声音道:“我可以想办法拿到顾楠身上的蝴蝶令印记,帮您的打开宝藏地库。” 太皇太后眸光微亮。 “哦?说来听听。” 孟云裳凑过去,同她耳语起来,“首先您得先......” 摄政王府。 顾楠担心萧彦的伤势,早上起来用了早饭,就带着安郡王妃起程,准备返回清河。 马车刚到城门口,正要出城,后面响起急促的马蹄声。 “摄政王妃留步。” 顾楠掀开车帘一角,看到两名内侍纵马疾驰而来。 第357章接回? “吁。” 两名内侍在城门口勒住缰绳,同时下马。 “见过摄政王妃。” 顾楠微微颔首,“两位公公有事?” 其中一个身材瘦小的内侍拱了拱手,“杂家来传太皇太后懿旨。” 另外一个身形高些的内侍却在行完礼后,径直翻身上马出了城。 顾楠眉心微拢。 “摄政王妃接太皇太后懿旨吧。” 她回过神来,下了马车。 “传太皇太后懿旨,新年伊始,太上皇心疾频犯,摄政王又被重伤,哀家心忧万分,夜不能寐。 着摄政王妃立刻令内外命妇即刻前往报国寺为朝廷祈福七日,以佑大梁国祚。” 让她带领内外命妇前去祈福? 顾楠有些扼腕,看来没办法回清河了。 太皇太后将祈福都与大梁国祚联系在一起了,她若不去,岂不成了大梁的罪人? “摄政王妃?” 顾楠回神,从内侍手中接过懿旨,装作不经意地问:“不知刚才那位公公去哪里宣旨?” 内侍笑了笑,“哦,那是去清河的,太皇太后挂心摄政王的伤情,所以特地派人去探望。” 顾楠心头一沉。 这个时候派人去清河探望萧彦的伤,太皇太后到底想做什么? “对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有交代,祈福上香务必要每日沐浴斋戒,如此方显得有诚心。” “好,我记下了,还请公公转告太皇太后,安郡王妃旧疾复发,无法参加祈福,我替她告个假。” 内侍应承下来,骑马离开了。 顾楠吩咐周武驾车先将安郡王妃送回清河。 安郡王妃的状态不稳定,必须要尽快接受杜老大夫的治疗。 她则带着如眉回了摄政王府,收拾祈福要带的东西。 如玉小声嘀咕,“奴婢总觉得大正月里去祈福,怪怪的,年节才过去几日?” 如眉静静思索片刻,吐出一句话。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顾楠笑了,“没错,所以咱们都要打起精神来,绝不能让人有任何可趁之机。” 如玉和如眉神色一凛,“王妃放心。” 顾楠又将如意和如花叫回来,仔细叮嘱一番,然后看着她们收拾东西,心思却飘向清河。 虽然才一日不见,但她心里却十分挂念萧彦。 这种是她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也不知萧彦此刻在做什么? 萧彦此刻正在院子里的梧桐树下晒太阳。 今日天气好,张院判说多晒太阳有助于他的伤口恢复,所以一早他便吩咐人搬了张躺椅到树下。 又搬了桌案,坐在树下看折子。 今日的折子却无论如何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顾楠的身影。 “也不知道楠楠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今日能不能赶回清河。” 唉。 在叹了今日第一百五十八次气之后,他提笔在纸上写了一句话。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平安一进门,就听到自家王爷这一声怨妇似的哀叹,吓得两腿一颤,险些跪在地上。 向来说一不二的王爷什么时候也会伤春悲秋了? 爱情究竟是一种什么东西啊。 啊,更好奇了,更想要一个媳妇了。 不知道他和他媳妇将来..... 脑海里莫名闪现一个身影,平安咧着嘴傻笑。 萧彦抬头看到平安站在不远处,痴痴的傻笑,不由满脸嫌弃。 “想什么呢,别用这一脸荡漾的表情看着本王,本王恶心。” 平安回过神来,连忙上前,兴匆匆地道:“王爷,查到大玉祥当铺的资料了。” 萧彦神色一凛,倏然坐直了身子。 平安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包,打开里面是厚厚十几页纸。 “暗卫这两日查出来的资料看,原来这大玉祥当铺是山西一带颇具名气。 只在山西九个州府,三十八个县中就开了四五十家当铺,追溯到十几年前,每个州府也都有一家。 其中最符合咱们要查的信息便是晋州的这家,年份和起过火都符合。” “晋州的大玉祥开在永德二十年,距今已经二十多年了,可惜的是大约在十五年前突发一场大火,将整个当铺烧了个干净。” 他点了点那两页纸。 “这是属下从晋州府衙找到当年的卷宗誊抄下来的。” 萧彦很快将两页纸看完了。 卷宗记载得十分详细,大玉祥当铺在一天夜里忽然间起了大火。 当铺内的大掌柜,大朝奉,连同伙计们几乎全都丧生在火海。 事后府衙仔细勘察过火场,那一具具焦尸被烧得面目全非,死状惨烈。 府衙勘察过后得出的结论是值夜的伙计赵三因为贪杯,偷跑到掌柜的小库房去喝酒。 却在喝多后不小心打翻了火烛与酒坛,火烛烧着了屋里的帐子,在遇上洒出来的酒水,火势瞬间就蔓延开来。 火势凶猛,又是在后半夜烧起来的,发现的时候火都已经窜上了房梁。 那日当铺恰好有喜事,大掌柜儿子成亲,大掌柜回请铺子里的伙计们。 大家都吃了酒,睡得特别沉,等被烟气呛醒,想跑已经来不及。 “这场火的罪魁祸首就是伙计赵三,卷宗上说他被活活烧死在了库房里。” 萧彦放下卷宗,眉头紧锁。 “再没有其他符合条件的当铺了吗?” 平安摇头,“暂时还没有查到其他符合条件的。” 萧彦道:“奇怪,孟庆祥是湖州人士,照这卷宗上说,大玉祥在晋州。 一个在南方,一个在西北,两地相差千里,怎么可能会有关联?” 平安挠头,“属下已经让人拿着大玉祥的名单在晋州查找当年有没有幸存者或者是知道线索的邻居。 若是查到消息,立刻将人带回来。” 萧彦点头,“好,加快速度。” 这时,外面传来护卫的声音。 “摄政王,京城来人传太皇太后懿旨。” 萧彦眸光微闪,“让人进来吧。” 内侍进来,老老实实行了礼,道:“太皇太后听说王爷无意间救了南烟县主的养父,着杂家立刻将人接回去。 南烟县主十分挂念养父,求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要将她养父接回去,交由太医诊治。” 将孟庆祥带回京城? 以孟云裳的性子,孟庆祥进京必死无疑。 况且他现在还没查清孟庆祥身上的疑点。 萧彦握着笔的手微微用力。 砰。 上好的狼毫笔在他手里硬生生断成了两截。 抬眼阴森森看向内侍,朝他勾了勾手指。 “本王刚才没听清你说的什么,你再说一遍。” 内侍...... 第358章一点也不行 对上萧彦幽深冷锐的双眸,内侍心头莫名一突突。 忍着恐惧上前,将太皇太后的懿旨又大声说了一遍。 然后满脸恳求地看着萧彦,“摄政王,还请立刻将南烟县主的养父交给杂家,杂家这就带他回京。” 萧彦修长的手指着额头,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耳朵。 一副茫然费解的模样,“真奇怪,我这耳朵怎么忽然什么也听不到了呢?” 内侍...... 茫然地看向一旁的平安,“平安统领,要不您和摄政王说说?” 平安揉了揉眼睛,突然一个蹦高,就往门外跑去。 “快来人啊,王爷突然听不到了,赶快抬王爷去找张院判看看。” 院门外立刻涌进来两个护卫,手里抬着软轿。 平安小心翼翼地扶着萧彦起身,将他扶上软轿,大声嚷嚷着。 “王爷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已经影响到了听力,别担心,咱们赶紧让张院判给看看。” “别愣着了,快抬着王爷去找张院判啊。” 平安瞪了两个护卫一眼。 两个护卫立刻抬起软轿,一溜烟跑了。 内侍...... 平安神色沉重地叹了口气,朝着内侍两手一摊。 “公公也看到了,不是我不帮你传话,我说了王爷也听不见啊。” 内侍...... 有其主就有其仆。 他眼睁睁看着萧彦和平安就这么消失在院门外,气得浑身都要哆嗦了。 大白天的都能睁眼说瞎话,还有没有天理了? 内侍很憋屈。 内侍不敢发泄,这可是摄政王的地盘。 可他也不敢回京,出京的时候,太皇太后可说了,带不回南烟县主的养父,他就提着脑袋回去。 萧彦和平安直接去了书房。 萧彦慢吞吞移到了软榻上靠着,斜眼睨了平安一眼。 “刚才戏过了啊。” 平安嘿嘿一笑,“王爷您也很夸张,好吗?” 萧彦眉峰微挑,有吗? 平安点头如捣蒜,又忍不住问:“王爷,咱们也不能一直用这招拖着吧?” 萧彦手指轻轻敲着桌案,一时没说话。 这时,护卫来报,说周武回来了。 萧彦双眼一亮,激动地直接就要起来。 楠楠回来了。 平安吓一跳,连忙过去扶着他。 “您这伤口好歹才不出血了,可别乱动。” 萧彦皱眉,“楠楠回来了,我要去门口接她。” 平安翻了个白眼。 “王爷您可真是思念则乱啊,若是王妃回来了,护卫怎么会只禀报周武回来了?” 萧彦愣了下,随即脸色一沉。 是啊,若是楠楠回来了,护卫应该禀报说王妃回来了。 是他一时激动,竟然忽略了这一点。 楠楠没回来。 周武进来了,将安郡王府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属下已经将安郡王妃送到戚大姑娘那里,戚大姑娘说一会儿就带安郡王妃去回春堂找杜老大夫。” 又说了安郡王妃是听到了孟庆祥无意间的喃喃自语,才知道了孟云裳是假的。 平安皱眉,“怪不得咱们的人没查出来什么呢,原来是听到了孟庆祥的喃喃自语。” 读了顿,他忽然睁大眼睛。 “等等,这是不是说明孟庆祥脑子里的血块快融化完了?” 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除了张院判。 萧彦吩咐人:“去把张院判请过来。” 周武接着道:“王妃总觉得安郡王府的那位侧妃行事怪怪的,如今她又被太皇太后留下祈福,只怕这里面有诈啊。” 平安也是一脸费解,“就是啊,正月都没出呢?这个时候祈什么福?太皇太后到底想做什么?” 萧彦沉着脸没说话,想起顾楠肩膀上的蝴蝶印记,眼中逐渐有风暴开始凝聚。 片刻,他抬起头,漆黑的眼神锐利无比。 “平安,你立刻传信给暗卫,晋州那边调查大玉祥的事情要加快脚步。 多派些人过去,务必要在这两三日有结果出来。” 平安神情一凛,连忙道:“属下立刻去安排。” 平安转身退下。 这时,张院判进来了。 萧彦问道:“他竟然能喃喃自语说出孟云裳是假的,是不是说明他比先前更加清醒了?” 张院判仔细想了想孟庆祥的状况,点头。 “这两日臣也发现他乱吃东西,痴傻的时候在减少,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 偶尔还能与我正常说几句话,应该是血块在融化了。 至于他什么时候能好,臣真的无法判断。” 萧彦沉默许久,突然问:“如果受到什么刺激呢?” 张院判皱眉,“这个不好说,可能一下子就好了,也可能会更糟糕。” 萧彦思索半晌,提笔写了封信,递给周武。 “你立刻返回京城,将这封信交给王妃。” 周武拿着信离开了。 萧彦独自在屋里坐了许久。 窗外,原本明亮的日头不知何时躲到了云后,天上飘过一片乌云,天都暗了下来。 萧彦抬头那片乌云,双手缓缓攥成了拳头,眼中有戾气逐渐聚集。 不管是谁,他都不允许他们伤害到楠楠。 一点也不行。 翌日,京城。 永寿宫。 太皇太后等了一天,也没等到自己派去的内侍回来。 气的一把将手里的佛珠摔到桌子上,大骂萧彦。 “公然违抗哀家的懿旨,这个不孝子!” 顿了顿,又转头疑惑地看向角落里站着的孟云裳。 “你说萧彦扣着你的养父做什么?你养父不过一个秀才而已。” 孟云裳摇头,眼圈红红的。 “或许摄政王也是想透过我养父,来调查顾楠的身世,毕竟那块玉牌真正的来历,只有我养父清楚。 又或者摄政王故意扣着我养父,是怕顾楠身世曝光,让世人知道他和顾楠乱伦的丑闻。” 太皇太后脸色微变,“你说得对,必须立刻想办法将你养父接回来。 哀家再派一对人去清河,就不信萧彦他敢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哀家的意思。” 话音一落,外面响起内侍的声音。 “太皇太后,奴才回来了。” 是她先前派去清河宣旨的内侍。 内侍急匆匆进来,跪地禀报。 “禀太皇太后,摄政王说南烟县主的养父在张院判的治疗下,痴呆症已经康复。” “什么?他好了?” 内侍话音还没落下,孟云裳的尖叫声已经响起。 太皇太后皱眉看过去,“他不傻了不是更好?咱们正好可以问出玉牌的来历。” 孟云裳勉强稳住脸上的笑容,“太皇太后说的是。” 太皇太后问内侍,“人呢?” 内侍道:“孟秀才刚好,情况还不太稳定,摄政王说最好是送到寺庙让僧人们为他念经固神。 所以摄政王明日会亲自派人将孟秀才送到京城,然后直接送到报国寺。 南烟县主若是想念养父,可以直接去报国寺相见。” 孟云裳脸色本来十分难看,在听到说把人送到护国寺以后,忽然眸光一亮,眼中快速闪过一道锋芒。 去护国寺好啊。 这不正是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偏闯进来吗? 第359章死期 内侍退下。 太皇太后又将佛珠拢在了手里,缓缓捻着佛珠,满脸不解。 “萧彦到底想做什么?为什么要把你养父送到报国寺?他不是应该将你养父藏起来,好掩饰他和顾楠的肮脏关系吗?” 孟云裳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脸上带着笑意。 “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只要我养父一回来,玉牌的来历就能弄明白了。 顾楠是南烟县主的身份也就掩藏不住了,这对您来说是好事啊。” 太皇太后觉得有理,也就不再纠结萧彦的目的。 “你不是说有办法拿到顾楠肩上的蝴蝶印记吧,祈福都已经过去了两日了。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得手?” 孟云裳倒了杯茶递过去,笑着安抚太皇太后。 “您别急,我既然答应了您,就肯定能做到,再等两日。” 转眼又过了两日,报国寺。 如眉从外面快步顾楠住的厢房,低声道:“王妃,您要的东西拿到了。” 她从怀里摸出两样东西放在桌子上。 顾楠拿起来,仔细看了看。 “不错,倒是挺逼真的。” 又吩咐如眉,“你把这个给了周武,让他立刻开始准备。” 如眉愣了下,随即又点头。 “好,奴婢这就去。” 如眉离开,顾楠抬头看向窗外。 连着几日的阴天,今儿太阳依旧隐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 今儿是祈福的最后一天了,希望能平安顺利度过。 如玉从外面进来,“王妃,平安将孟庆祥亲自送过来了。 奴婢从前院过来,看到孟庆祥在前殿听僧人们念经呢。 孟云裳得到消息,已经赶过去了,您说她会不会在前头对孟庆祥动手?” 顾楠笑着摇摇头,“不必担心,前殿僧人们聚集,她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动手。 再说咱们马上也要去前殿祈福了,她的时间也不够。” 如玉松了口气,“奴婢服侍您更衣,咱们也准备去前殿吧。” 前殿。 孟云裳站在殿门口,往里看去,看到坐在殿中央,被僧人们围着的人的确是孟庆祥时,微微松了口气。 她微微退后几步,招手叫了个小沙弥过来。 小沙弥是报国寺专门引领客人的。 她拿出一个小巧的荷包递给小沙弥。 “里头那位客人是我的父亲,这荷包里装的是他最爱喝的茶。 麻烦小师父一会儿将我父亲送到客房后,给他沏一壶好茶,就说等我祈福完后,再去拜见他。” 小沙弥念了一声佛号,收下了荷包。 孟云裳笑着道谢,然后沿着大殿廊下往西走去。 过了拐角,后面有一处暗房。 一个护卫闪身出来,低声道:“县主,暗房的人已经被我引开了。” 孟云裳笑容微敛,低声道:“在门口守着,机灵点。” 说罢,闪身进了暗房。 这里的暗房是用来放置各种香料和大殿内日常求神拜佛要用的东西。 她顺利在第一排架子上找到了祈福要用的香。 摆在最前面的香约有婴儿手臂般粗细,是头柱香。 前来祈福的命妇中,顾楠的身份最高。 自然这头柱香该由顾楠来上。 孟云裳盯着头柱香看了片刻,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个纸包。 纸包里是一些白色的粉末。 她用帕子沾着粉末,均匀地将粉末涂抹在了头柱香上。 头柱香外面包裹的是色彩艳丽的香纸,那些粉末洒上去之后,竟然看不出丝毫不妥来。 这是她花了大价钱买的药粉,那药粉只要沾染一点,就会让人陷入昏睡。 孟云裳做完这一切,小心翼翼将帕子收起来。 然后笑得满脸阴狠。 顾楠,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我曾发誓要你不得好死,如今总算等到这一日了。 一想到待会儿的情形,她眼底就忍不住浮起兴奋的光芒来。 盯着头柱香看了片刻,才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暗房。 从大殿后绕了一圈出去,碰上一起前来祈福的命妇们,然后又一起进了大殿。 大殿内的早课刚刚结束。 孟庆祥也已经被带了下去。 很快顾楠也来了。 一众命妇们纷纷下拜行礼。 “见过摄政王妃。” 顾楠笑了笑,抬了抬手。 “各位不用多礼,今日是祈福最后一日,大家这几日都辛苦了。 等下午就可以回去好好休息了。” 所谓祈福,其实就是让她们这些命妇们沐浴更衣斋戒,然后在大殿内听着梵音,静心抄写经书。 最后再将这些经书供奉在佛前一段时日后,再拿去皇陵烧了。 命妇们连着祈福四日,确实个个都十分疲惫。 听了顾楠的话,脸上忍不住都露出了笑容。 祈福很快开始,主持大师道:“请摄政王妃上头柱香。” 顾楠拿起头柱香,点燃,双手将香举过头顶,虔诚跪拜下去。 行完叩拜礼后再将香插入香炉。 然后其他命妇们依次上香,上完香开始抄写佛经。 大殿内逐渐安静下来,命妇们各自找好自己的位置,在蒲团上坐下来。 孟云裳坐在顾楠侧后方,望着顾楠的身影,眼底闪过一抹冷笑。 默默算着时间,直到她的护卫出现在殿门口,冲她点头示意。 她眸光微亮。 时机到了。 “王妃,您不舒服吗?我看您身形有些发晃。” 她故作担忧地看着顾楠。 顾楠放下笔,用手支着额头,“嗯,不知道怎么了,今日总觉得有些发晕。” 其他命妇都关切看过来,纷纷提议让顾楠先下去休息片刻。 顾楠起身,“也好。” 她起身缓缓走出大殿。 孟云裳握紧了笔,又等了片刻,才起身,对旁边的人轻声道:“我出去更衣。” 离开大殿,她的护卫立刻出现了。 “顾楠人呢?” 护卫:“她神智已经有些迷糊,我们的人已经将她带到了孟秀才的房间。” “她身边的护卫和婢女呢?” “县主放心,已经都被咱们的人引走了,时间紧迫,县主要快一些。” “嗯。” 孟云裳抄近路立刻去了孟庆祥的房间。 推开门,就看到孟庆祥趴在床上,昏睡不醒。 地上还倒在一个茶盏,显然是喝了茶水之后,倒在了床上。 顾楠则趴在桌子上,同样昏迷不醒。 她冷笑一声,眼底的恨意骤然全都散发出来。 顾楠,你总算有落到我手里的一日了。 她咬牙切齿走过去,一把将顾楠的衣裳扯开。 当看到她肩膀上粉色的蝴蝶印记时,她眼中的恨意几乎要将蝴蝶印记从顾楠身上挖下来。‘ 顾楠果然是南烟县主! 她快速从袖子里掏出印泥,将蝴蝶印记引下来。 整个过程中,顾楠始终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孟云裳将引下来的印泥用油纸包好,塞进袖子里,然后又拿出一把匕首。 三步并做两步走到床边,手颤了颤,还是狠狠扎进了孟庆祥的心口。 孟庆祥浑身一颤,鲜红的血涌出来,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叫,就脖子一歪,不再动弹。 孟云裳试了试,发觉他真的没了鼻息,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白着脸瞪了孟庆祥一眼,“要怪就怪你自己嘴贱,非要挡我的路。” 她后退两步,将匕首塞进顾楠手里,望着顾楠,恶毒地笑了。 摄政王妃手刃南烟县主的养父。 顾楠这次死定了。 第360章控诉 孟云裳布置完一切,摸出帕子擦了下手上溅的血滴,手指有些发颤。 瞥了一眼仍旧昏迷不醒的顾楠,深吸一口气,快速离开了厢房。 和刚才去暗房一样,绕到厢房后面转了一圈才走向正殿。 快到正殿的时候,忽然拐角冲出一个人来,险些撞倒她。 她惊呼一声,往旁边闪了下,没好气地瞪了那人一眼。 “走路不长眼睛啊。” 撞到她的护卫一脸慌张,“县主饶命。” 此刻已经到了大殿门口,孟云裳不敢多生事端,冷哼一声,转身进了大殿。 一众命妇们都还在低头抄写经书,她悄无声息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却没有任何抄写经书的心思了,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外面忽然传来嘈杂的声音。 “杀人了,死人啦。” 伴随着惊慌失措的声音,有脸色苍白的小沙弥跑进来,神情惶恐。 “主持,死人了,厢房那边......” 话尚未说完,殿内忽然响起砰的一声。 孟云裳惊慌失措地站起来,因为动作幅度太大,面前的小几,笔墨纸砚全都被带倒了。 东西洒了一地。 她脸色苍白,眼中噙着一抹泪水。 “我养父在厢房呢,小师父,死的人是谁?不,不会是我养父的,对不对?” 小沙弥看着她的目光充满了同情与怜悯。 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 “正是孟秀才住的那一间。” 孟云裳浑身一颤,后退两步,险些撞倒后面命妇的小几。 “南烟县主,你没事吧?” 孟云裳却仿佛没有听到对方的关切,神情慌乱地冲了出去。 “爹。” 叫声凄厉而又悲伤,听得人鼻头发酸。 主持大师念了一声佛号,立刻也跟了上去。 大殿内的命妇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将目光落在了福惠大长公主以及卫国公老夫人身上。 摄政王妃不在,剩下的命妇中,地位最高的就是这两位了。 福惠大长公主想起太皇太后向来宠爱南烟县主,便道:“咱们也去看看吧,看看有没有能帮忙的地方。” 众人紧随其后,纷纷跟着去了隔壁的厢房。 还未到厢房跟前,就听到孟云裳悲痛的呼喊声。 “爹,你醒醒啊,你不要吓我啊。” 众人面面相觑,连忙加快脚步。 等看清厢房里的情形时,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有胆子小的妇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只见床上躺着一个男人,胸口血迹斑斑,鲜红的血不断地从伤口往外涌,将男人半身都染红了。 而摄政王妃顾楠坐在旁边,手里还握着一把带血的刀子,脸色苍白,两眼无神。 孟云裳跪倒在床边,一边哭,一边用颤抖的手去捂胸口。 “爹,你别怕,女儿来了,你醒醒啊。” “虽然你不是我的亲生父亲,但你养育我长大,我还没有报答养育之恩,你不能就这么走了啊。” 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落,孟云裳哭得十分伤心。 “阿弥陀佛,这位男施主已经去了,女施主还请节哀。” 主持大师伸手探了一下男人的鼻息,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 “不!” 孟云裳发出一声伤心欲绝的低吼,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来。 她浑身颤抖着,勉力从地上爬起来,扑向旁边的顾楠。 “是你,是你杀了我养父对不对?” 顾楠仿佛才回过神来,慌乱扔掉手里的刀子,不停地摇头。 “不,我没杀人。” “你还敢狡辩,这屋子里只有你一个人,你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刀子,不是你杀了我养父,又是谁?” 孟云裳泪水涟涟,神情既愤怒又悲痛。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先前夺去了你的丈夫,可是我也不想这样的。 我和恒郎心心相印,两情相悦,不是故意伤害你的。 何况如今你也已经做了摄政王妃,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顾楠,你恨我,要报复我,可以冲着我来啊,为什么要伤害我的养父啊?” “我养父是那么的善良,他不计任何报酬将我抚养长大,你却残忍地杀了他。” “是他刚才对你不恭敬了吗?如果是,我可以代他向你赔礼道歉,可他也罪不至死吧?” “顾楠,你好狠毒啊。” 孟云裳声泪俱下,字字泣血的控诉,让周围的人听得无不动容。 一些人看向顾楠的目光顿时有些意味深长。 难道真的是摄政王妃杀了南烟县主的养父? “听说南烟县主的养父摔坏了脑子,人傻了,估计是冲撞了王妃。” “我觉得摄政王妃不是这种心狠手辣之人啊。” 一时间命妇们说什么的都有。 毕竟屋里只有死者和摄政王妃两个人,摄政王妃手里还握着匕首。 不是她杀的还能是谁? 孟云裳看到很多人的神色,眼底飞快闪过一抹快意。 今日她无论如何都要坐实了顾楠杀人的罪名。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大理寺听闻报国寺发生了命案,特前来查探。” 命妇们连忙让开一条路,大理寺卿大步走进来。 孟云裳神色悲痛,摇摇欲坠。 “大人来得正好,摄政王妃她杀了我养父,还请大人秉公办理,还我养父一个公道。” 顾楠眉头微蹙,“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杀你养父。” 孟云尖叫,“如今人证物证都在,你还想狡辩不成?” 她红肿的眼圈看向外面站着的命妇们,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众人惊呼,纷纷闪开。 “南烟县主这是做什么?” 孟云裳咬牙切齿,“恳求各位为我做个见证,刚才这屋里是不是只有王妃与我养父? 若不是她杀的我养父,难道还能是我养父自杀不成?” 命妇们面面相觑,陆陆续续有人站出来作证。 大理寺卿带来的人仔细对比了匕首与孟庆祥身上的伤口,道:“大人,伤口与凶器形状符合。” 大理寺卿看向顾楠,“摄政王妃涉嫌杀人,还请跟下官回大理寺接受审问。” 卫国公老夫人脸色一沉,“放肆,只凭一把匕首岂能断定王妃杀人? 大人尚未调查就认定王妃是疑犯,是不是有些太武断了?” 福惠大长公主道:“摄政王妃是超一品命妇,岂能由你随意审问?” 大理寺卿朝天拱手,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 “我朝太祖皇帝登基时,曾说过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特赐大理寺审查皇室之权。 莫说今日是摄政王妃涉嫌杀人,便是摄政王或者别的王爷,我大理寺也会一视同仁,擒拿归案。” 卫国公老夫人与福惠大长公主对视一眼,脸色都十分难看。 大理寺确实有审查皇室的权力,她们没办法阻止大理寺卿将人带走。 大理寺卿招了招手,“来人,带走。” 进来两个大理寺的小吏,手里拿着枷锁走向顾楠。 孟云裳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的冷笑。 进了大理寺,顾楠想活着出来,门也没有。 小吏走到顾楠身边,正要给她带枷锁,顾楠却倏然站了起来。 大步走到大理寺卿跟前,声音冷若刀锋。 “原来这就是大理寺办案的流程?不验尸,不问话,直接定罪?” 第361章揭穿 大理寺卿脸色一沉。 “死者身上的伤口形状与王妃手里的凶器完全符合,屋里又只有死者与王妃两人。 这么多夫人亲眼所见,王妃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本官将王妃带回去审问,完全合理合法,王妃若是想狡辩,就去大理寺的公堂上再辩吧。” 孟云裳满脸恨意地瞪着顾楠。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在狡辩,就算你是摄政王妃,杀人也要偿命的。” 顾楠撇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按照大人的思维,出现在这间房的人便是杀人凶手,那就将本王妃与南烟县主一起带走吧。” 大理寺卿皱眉,“为何要带走南烟县主?” 顾楠抬手一指孟云裳。 “因为是她给我下药,把我迷晕了带到这儿来的。 我当时尚有一丝意识,亲眼看到是南烟县主把带血的刀子塞到我手里的。 如果说我有杀人嫌疑,南烟县主岂不是更可疑?” 孟云裳脸色微变,下意识反驳:“你胡说,我才没有。” 顾楠:“是吗?你敢发誓说你没有离开过大殿,没有来过这间厢房?” “我.....”孟云裳刚想张嘴,忽然想到自己离开大殿,被很多人看到过。 脸色一滞,冷声道:“我出过大殿又怎样?我出过大殿就能证明我来过这里吗? 顾楠你就算是胡乱攀咬,也不该来咬我? 那是我养父啊,他辛苦养育我多年,我怎么可能会害他?” 大理寺卿皱眉。 “王妃有什么话还是去大理寺再分辨吧。” 顾楠望着大理寺卿,眼中逐渐有火星子泛起。 “大人来了之后一不调查,二不问话,反而火急火燎要抓我去大理寺。 大人到底是破案心切,还是不问缘由,只想给我定罪呢?” 大理寺卿脸色微变,“我....本官当然是想破案。” “既然想破案,那就将这正殿附近的僧人都叫过来问话。 凡事做过,必然留下痕迹,大人连问话都不曾做,如何证明人就是我杀的?” 大理寺卿皱了皱眉,下意识扫了孟云裳一眼。 孟云裳掩面而泣,脑袋却微不可见地点了点。 她有护卫放风,做得天衣无缝,即便是把全报国寺的僧人都叫来,也问不出什么来。 大理寺卿道:“好,既然如此,本官今日就在此当场审案,来人,将正殿附近的僧人都叫过来问话。” 很快,僧人们都叫了过来。 大理寺卿沉着脸开始问话,“你们可有人见过南烟县主进出过这间厢房?” 一众僧人们纷纷摇头。 孟云裳垂眸一副悲痛欲绝状,眼底确实掩饰不住的得意。 她的护卫早就将能调走的人都调走了,顾楠想在僧人们中间找证人。 呵呵,做梦。 她嘴角得意地勾了勾,刚勾到一半,一个身形高瘦的僧人突然站出来。 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接着说:“小僧是负责打扫正殿暗房的念空,暗房是供奉香烛的地方,香客一般是不允许进的。 小僧今日巡查暗房,却发现里面的香竟然被人动了手脚。 头柱香上面被人涂了一层药粉,具体是什么药,我也不太清楚。” 他说着拿出两根头柱香来,一根递给了主持,另一根递给了大理寺卿。 众人都忍不住探头看去。 只见那头柱香上面都有一层黑灰色的粉末。 尤其是在阳光下,看得特别清楚。 念空接着说:“小僧想到头柱香都是摄政王妃来上的,心中觉得不妥,忙让人去正殿看了看。” 他手里又拿出一根烧了一半的头柱香。 “这是摄政王妃刚才在大殿用来祈福的香,好在还没有燃烧完,小僧仔细检查后,发现这上面也被抹了药粉。” 他说着,将燃烧了半截的香递给了主持。 主持拿着香仔细研究看了看,不由脸色微变。 “这是一种极为厉害的迷药,只要沾上一点,就能将人迷晕。 头柱香是摄政王妃专门用的,这上面下药,分明是针对摄政王妃。 难怪今日摄政王妃上完香没一会儿,就觉得身体不适。” 顾楠点头,“没错,当时我觉得头晕目眩,便想出去休息片刻。 谁知出去没多远,就眼前一黑,后来碰到了南烟县主,是她将我扶到了这间厢房。 现在看来,南烟县主出现的时机未免也太巧了些,就像是算准了我会晕倒,在那里等着我一般。” 孟云裳脸色大变,“你撒谎,我根本就没见过你。” 送顾楠来厢房的分明是她的护卫。 顾楠冷冷看着她,“你说没见过就没见过吗?有谁能证明你没见过我?” 孟云裳张了张嘴。 还真没有人能证明。 顾楠冷笑,“你怀疑我杀了你养父,我还怀疑你给我下药,迷晕我,然后又陷害栽赃我呢。” “你胡说,我根本就没去过暗房,怎么可能给你下药。” 这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沙弥上前一步。 “祈福之前,小僧忽然腹痛难忍,便去了茅房,等小僧从茅房回来,恰好看到有位女施主从暗房出来。” 他抬手指了一下孟云裳。 孟云裳瞳孔微缩,望着小沙弥的神色有一抹狰狞。 “你个小和尚怎么敢胡言乱语?是不是顾楠收买你,让你故意这么说的?” 她去暗房的时候,外面有护卫在把守,根本不可能有人看见。 小沙弥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 “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就是亲眼看到你从暗房里出来的,而且门口还有你的护卫在把守。 我愿意在佛前发誓,若我撒谎,就让佛祖罚我头顶长疮,脚底流脓,死后堕入畜生道。 女施主,你敢像我一样发誓吗?” 孟云裳攥了攥手,竭力不让自己露出慌乱的神情。 “发誓就发誓,我.....” “阿弥陀佛。”主持大师突然开口,“报国寺传承百年,佛祖在看着呢,佛前发誓必会实现。” 孟云裳心中一咯噔,到了嘴边的誓言突然不敢说出口了。 “我确实进了趟暗房,但我只是想去找找今日要抄写的经文在不在。 去过暗房并不一定就在香上面下药吧?小和尚,说话没有证据就是信口雌黄。” “我没有。”小沙弥气呼呼地瞪着她,“肯定是你在香上抹的药,我看到你出门的时候往袖子里塞药粉包了。” 小沙弥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 “还有啊,刚才是女施主你给了我一个荷包,说里面是你养父爱喝的茶,让我给他沏一壶茶。 我给孟秀才喝了茶之后,谁知孟秀才就睡着了,我力气小,只能先将孟秀才先扶到最近的这间厢房休息。” 小沙弥将荷包递给主持。 “主持大师,您看看这荷包里的茶有没有问题?” 主持大师接过荷包看了看,目光冷冷看向孟云裳。 “这里面也有同样的黑灰色粉末,用这冲出来的茶水,喝了很快就会昏睡。” 四周一片哗然。 命妇们看着孟云裳目光纷纷都变了。 “给养父下药,又给摄政王妃下药,啊这......” “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天啊,这是杀人栽赃啊。” 孟云裳听着一声声的议论,整个人有些慌了。 事情怎么与她的计划不一样呢? 第362章一切都完了 孟云裳竭力压住心头的慌乱,上前一把揪住小沙弥,神色狰狞。 “你....我没有给你下药,也没有害我养父,是顾楠让你这么说的,是不是? 是顾楠指使你陷害我的,是不是?” 小沙弥被他扯得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小脸气得通红,“没有任何人收买我,我说的都是实话。” “你还敢狡辩?”孟云裳气得抬手要打小沙弥,一抬手,袖子里忽然滑落出一个巴掌大的纸包来。 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她皱了下眉头,下意识看向纸包。 顾楠快一步将纸包捡起来,打开后冷冷一笑,将纸包递给了报国寺的主持。 “还请主持帮忙看看,这纸包里的粉末与头柱香上面的药粉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主持将纸包凑到鼻尖嗅了嗅,用手指又挑起一抹捻了捻。 “没错,这药粉正是抹在头柱香上面的药是同一种。” 四周一片哗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孟云裳。 顾楠看向了大理寺卿。 “大人刚才也看到了,我上的头柱香上被人抹了药粉,导致我晕倒。 如今南烟县主身上发现了同样的药粉,人证物证俱全,大人是不是应该也同样将南烟县主缉拿归案?” 大理寺卿脸色铁青,皱眉看向孟云裳,眼底满是质疑。 太皇太后只说让他配合南烟县主的计划,也没说她的计划有这么多漏洞啊? 孟云裳看着药包里的黑灰色粉末,整个人都懵了。 “不,这不是我的药,我.....” 她下的药粉是白色的,根本就不是黑灰色的。 可偏偏这话又没法说出口,不然就变相等于她下药了。 孟云裳一时间生出一种满身是嘴也说不清楚的感觉。 顾楠冷冷看着她,学着她刚才的语气反问。 “南烟县主,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想狡辩不成?” 孟云裳:“我...你!” 顾楠打断她,“就算咱们之间有恩怨,那也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我都已经放下。 你为何还要揪着不放呢?甚至不惜拿你养父的性命来陷害我。” “你养父辛辛苦苦把你养大,还未享受过你的孝顺,你怎么忍心杀害他啊?” “孟云裳,你好狠毒啊。” 孟云裳气得浑身发抖,险些没背过气去。 顾楠说的,全都是她刚才说过的词。 她气急败坏地瞪着顾楠。 “孟秀才是我养父,我孝顺他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杀他? 顾楠,你口口声声说是我陷害你,我为什么要陷害你?又为什么要用我养父的命来陷害你?” 顾楠冷笑着上前一步,高声道:“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 你怕这个秘密暴露,所以先前想杀你养父灭口,结果你养父意外捡回一条命,被王府护卫所救。 你害怕我揭穿你冒充县主的事实,所以才设下此计,既能杀了你养父灭口,又能陷害我。 好狠毒的一箭双雕之计啊。” 此话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所有人都错愕地看向孟云裳。 “天啊,真的假的?她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 “不可能吧?安郡王妃找了女儿那么多年,岂能认错?” “孟秀才不会真是她杀的吧?如果这样,那也太狠毒了。” 孟云裳震惊的瞳孔几乎都要炸了,她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顾楠怎么敢?怎么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揭穿她的身份! 她失声尖叫,“顾楠,你信口雌黄,我与安郡王滴血验亲过,骨血相融者即为至亲。 父亲母亲与太皇太后都亲口承认了,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假的。” 顾楠勾了勾嘴角,“证据?孟秀才就是最好的证据,你不就是怕他揭穿你的身份,才将他灭口的吗?” “我没有,杀我养父的人是你,如今我养父人已经不在了,当然是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谁说你养父不在了?” 孟云裳满脸悲愤指着孟庆祥,“我养父的尸身还未凉透.......” “啊。” 话音尚未说完,只见原本躺在床上死透透的孟庆祥突然坐起来,大叫一声。 这一声啊叫得十分突兀,让屋里安静了一瞬,随即又响起一片尖叫声。 “诈尸了。” “啊啊啊!” 一众命妇们吓得脸色惨白,尖叫连连,惊呼声几乎要将房顶掀翻了。 孟云裳惊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没说完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手仍然保持指着孟庆祥的形状,只不过整条手臂都僵直了。 脸色比纸还白,瞳孔微凸,犹如见鬼一般。 “你....你是人还是鬼?” 她明明亲手将匕首插进了孟庆祥的胸口,刚才主持大师也说孟庆祥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一眨眼人又活了过来? 孟庆祥垂头看着胸前仍然在汩汩流血的刀口,慢吞吞地将手伸进刀口处抹了一把。 然后举起手上的血朝着孟云裳晃了晃,画面血腥又刺眼,引得一片惊呼声。 孟庆祥嘿嘿笑了。 “嘿嘿,鸡血。” 孟云裳浑身一颤,险些跌坐在地。 下一秒孟庆祥突然跳起来扑向孟云裳,狠狠掐住了孟云裳的脖子。 “我掐死你,掐死你!” 孟庆祥神色狰狞,手上力气又大,扑的动作又快,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把孟云裳扑在了地上。 孟云裳被掐得直翻白眼,只觉得脖子都快被要掐断了。 “咳咳,救...救我。” 她的腿徒劳地在地上蹬着,用尽全身的力气伸向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一个激灵,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吩咐手下。 “快,快把人拉开。” 两个护卫上前,强行摁着孟庆祥,将他拉起来。 孟云裳捂着脖子坐起来,大口大口喘着气。 孟庆祥被两个护卫架着,冲不过来,便在原地跳着脚骂孟云裳。 怒骂声几乎掀翻了房顶。 “你这个畜生,不孝女,你从头到脚流的都是老子的血,竟然敢弑杀亲父,我是你亲爹啊。” “你攀上了高枝,享受了荣华富贵,就想忘本,想把你亲爹我弄死,我告诉你,门也没有。” “该死的混账东西,早知道你这么不孝,当初你生下来,我就该亲手把你掐死。” 孟云裳如遭雷击,下意识失声尖叫。 “给我捂住他的嘴。” 然而已经完了,孟庆祥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喊了出来。 围观的命妇们全都沸腾了。 “你别说,这么仔细看,南烟县主,哦,不,孟氏和这位孟秀才眉眼之间还挺像的呢。” “确实,她长得一点都不像安郡王夫妇,怎么可能是南烟县主。” “天啊,为了荣华富贵竟然对亲父下毒手,简直畜生不如。” “冒充皇室宗亲,死罪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全都钻入孟云裳耳中。 孟云裳只觉得耳畔嗡嗡嗡,犹如炸雷一般。 双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陷进手里,掐断了都没有感觉到疼。 她呆呆看着顾楠,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一切都完了。 第363章必让你跌下来 孟云裳脑子一片浆糊。 她想不明白,明明她的计划那么完美,还有大理寺卿配合,怎么会失败了呢? 还有孟庆祥,怎么就突然不傻了呢? 她猛然抬起头,死死瞪着孟庆祥。 “这些话都是顾楠教给你说的,对不对?是顾楠让你来害我,是不是?” 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我知道您养育我很辛苦,我心中对您充满了感激,也想好好报答您。 可架不住弟弟他是个赌鬼啊,一遍又一遍地上门找我要钱。 我虽然嫁入文昌侯府,但也不是坐拥金山银山啊,哪里有钱能一直供给弟弟啊。 您怎么能因为我不给你们钱了,就和别人串通好一起害我啊?” “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虽不是我的生父,但也养育了我一场。 你以后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们好不好,只求你别被别人做了筏子,好不好?” 孟庆祥气得跳脚。 “你放屁,不孝的东西,你以为我愿意承认有你这么不孝的女儿? 你就是老子的种,你生下来什么样,身上哪里有胎记,我都一清二楚。 你那肩膀上用来冒充南烟县主的印记根本就不是生下来就有的,那是我不小心用炭火烫的。 当初我不过是去文昌侯府质问你为什么要冒充南烟县主,你就生出歹心,把我从山上推了下去。 幸亏我命大,捡回一条命,如今你见我伤养好了,你又想害我。” 孟云裳哭得泪如雨下,哀哀切切,一副被养父逼到绝路,无可奈何的样子。 “是,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认,只要你不生气就好。” 周围的人被她的悲切打动,神情有所动摇。 “难道是咱们怀疑错了?她真的不是孟秀才亲生的?”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救穷不救赌,若我有个嗜赌成性的弟弟,我也不会给钱。” 更有人目光在顾楠和孟云裳之间来回转,小声嘀咕。 “难道真是摄政王妃联合孟秀才在陷害南烟县主?” 这些议论钻入顾楠耳朵里,不由令她心绪浮动。 她没想到到了如此境地,孟云裳竟然都能凭借着哭几声,说几句含糊其辞的话,便将一切都推到她身上。 “好一张颠倒是非,混淆黑白的嘴啊。” 她低头俯视着掩面而泣的孟云裳,脑海中却在一瞬间闪现前世临死前的情形。 孟云裳一身华丽衣衫,满脸高傲地站在窗前俯视着她。 掩嘴娇笑,“如今我是安郡王府的县主,你该给我腾位置了。” 那张得意的脸与如今哀哀低泣的脸重合,顾楠攥了攥手,缓缓弯下腰来。 一动不动打量着孟云裳,目光又冷又沉。 孟云裳目光闪躲,一时竟然不敢与她对视。 顾楠嗤笑一声,“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个南烟县主的位置,不是你的,你今日必然要跌下来。” 孟云裳浑身一颤,心底陡然生出一种恐惧的感觉。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顾楠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这时,外面传来纷乱的脚步声。 众人纷纷回头,看到京兆府尹于大人急匆匆往这边跑过来。 大抵是因为跑得太快,头上的官帽晃荡着掉了下来。 他利落的一手接住官帽,脚下的步子却没停。 稀疏的胡须在空中飘荡,稀疏的头发勉强束起来,晃荡得犹如风吹过后的蒲公英一般。 顾楠看到于大人,眼底微微松了口气。 大理寺卿脸色阴沉,“于大人怎么来了?” 于大人一手叉腰,一手将官帽罩在头上,猛然喘了几口粗气,才回答大理寺的问题。 “自然是来审案的。” 大理寺卿皱眉,“牵扯宗室犯案,又是人命案,应归我大理寺审理。” 于大人翻了个白眼,指着孟庆祥道:“这就是你所谓的人命案?死者挺活泼啊,要不本官先出去一下,等他死透了再进来?” 大理寺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心中不由对孟云裳生出两分怨言。 蠢货。 安排的什么计划啊。 埋怨归埋怨,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咬牙道:“既然没有人命案,那就是误会一场。 也用不着你京兆府参与。” 于大人呵呵一笑。 “不好意思,还真的需要我们京兆府参与,今儿上午,我们刚接到一桩案子,案子的嫌犯就在这儿呢。” “什么案子需要来这里抓嫌犯?难道你不知道这里都是朝廷命妇吗?” “呵呵,我们京兆府既然能来抓人,自然抓的不是朝廷命妇。” 大理寺卿一怔,瞬间反应过来,错愕地看向孟庆祥。 孟云裳也反应过来,眉头一皱。 孟庆祥在外面犯了什么案子? 只有孟庆祥自己,呆呆的没反应过来,指着孟云裳道:“这个孽女要杀我,大人快抓她。” 于大人没理会她,转身走到顾楠跟前,微微拱手。 “摄政王妃,下官要借此审问一桩案子,不知可否?” 顾楠颔首,“于大人请便。” 于大人抬手正了正官帽,然后手放在桌子上一拍。 “带原告。” 一个身形瘦弱的女子从外面走进来,正是素月。 素月脸色有些发白,神情惶惶,进来下意识看向顾楠。 顾楠微不可见地冲她点了点头。 素月深吸一口气,这才跪地行礼。 “下跪何人?” “民妇孟云裳。” 话音一落,立刻引得一阵骚乱。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素月和孟云裳。 “天啊,怎么又出现一个孟云裳?那原来的孟云裳是谁?” “两个孟云裳,我都糊涂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不会这个孟云裳才是真的南烟县主吧?” 孟云裳望着素月,不知想到什么,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就连身子都忍不住颤栗起来。 孟庆祥比她脸色还难看,又难看又慌乱,慌乱到两条腿开始发颤。 于大人接着问:“孟氏云裳,你所告何事?” 素月倏然抬手指向孟庆祥,神情悲愤,眼中一直隐忍的泪掉落下来。 “民妇要告这个人杀了我父亲孟庆祥,并夺取我父亲的身份与秀才功名,以我父之名在京城苟活十几年。” 扑通。 孟庆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上血色褪尽,望着素月的目光满是惊恐。 第364章赵青妮 素月的话引得在场的人议论纷纷。 “两个孟云裳,两个孟庆祥?” “不对啊,这小妇人说是这个人杀了她父亲孟庆祥,意思是孟秀才不是真的孟庆祥?” “不会吧?南烟县主的身份是假的,整半天爹的身份也是假的?” 周围命妇们面面相觑,好奇心完全被勾了起来。 在这一声声的议论声中,孟云裳惊慌地犹如掉入翻涌的江水中,不停地朝大理寺卿使眼色。 大理寺卿虽然心中不满,可也知道不能让京兆府尹再审下去了。 “这里是报国寺,何况还有许多夫人们奉太皇太后之命在此祈福。 于大人在这里又是审命案,又是抓犯人的,恐怕不妥吧?若是因此影响了祈福,影响了大梁的国祚,于大人担得起这个罪过吗?” 于大人胡子翘了翘,满脸嗤笑。 “赵大人是不是觉得我后背有些弯了,好背锅?” 大理寺卿皱眉不解,下意识看向于大人的后背。 于大人已经上了五十,干瘪的小老头,后背确实有些弯了。 但这和后背弯不弯有什么关系? 于大人撇嘴。 “不是赵大人先来这里审命案,抓犯人的吗?我只是临时接了桩案子,奈何凶手在赵大人这里。 我也是没办法才追过来的,要说影响大梁国祚,也是赵大人你先影响国祚啊。 这口锅赵大人别想扔给我,我年纪大了,背不动。” “你!”赵大人脸顿时就黑了。 顾楠道:“既然赵大人已经开了先河,于大人尽管往下审吧。 何况牵扯冒充皇室,冒充学子功名这样的大事,还是要当场审问清楚的好。 各位夫人,你们觉得呢?” 一众命妇们互相看了看。 卫国公老夫人率先道:“摄政王妃所言有理,当场审问清楚,我等还能做个见证。 至于祈福,待会儿我们回去再多写两篇经文供奉吧,想必佛祖不会怪罪我等。” 主持大师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佛祖慈悲为怀,会理解施主们的诚心。” 福惠大长公主犹豫了下,道:“既然如此,于大人你继续审吧。” 大理寺卿给了孟云裳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孟云裳...... 于大人看向素月,“你说他杀了你父亲孟庆祥,有什么证据?” 素月道:“民妇是湖州人士,家父孟庆祥是永德二十五年的秀才。 永德二十六年,家父进京准备在京城的书院读书,继续考取功名。 谁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民妇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父亲。 费了好大的劲才找到应天书院,却发现这里的孟秀才根本不是我父亲。” 素月抬手指向孟庆祥,“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孟庆祥,而是一个当铺没有出师的学徒,是他,是他害了我父亲。 大人,我有证人,还请大人传我的证人进来。” 于大人点头,“好,传证人。” 外面走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身形佝偻,走得很慢。 待众人看清他的面容时,顿时有不少人发出尖叫声。 只见那人的脸上以及裸露在外面的脖子上覆盖着一层硬皮,左半边脸坑坑洼洼,泛着灰白色,那是烧伤的痕迹。 一只眼睛紧闭萎缩,几乎与脸融在一起,只有另外一只眼睛还完好无损。 男人进来后,慢吞吞地转动着脖子,恐怖的面容对上孟庆祥的脸,那只完好的眼睛陡然射出滔天的恨意。 “赵三,你还认识我吗?” 孟庆祥盯着他没受伤的右半边脸看了许久,瞳孔猛然一缩,突然啊了一声。 双手摁在地上拼命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撞在床边。 “你是......你是谁?我不认识你,我....我也不叫赵三。” 男人喉间溢出舛舛的笑声,像是砂纸打磨石头一样,听得人头皮发麻。 眼中却射出强烈的恨意,“我如今这副模样,你自然是不认得我的。 但是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于大人问:“你刚才叫他赵三?你又是何人?” 男人跪在地上行礼,“小人孙勇,他叫赵三,我们两个人都是晋州大玉祥当铺的学徒。” 于大人皱眉,“晋州?你确定是晋州?本官来之前查阅过档案,孟秀才可是湖州人氏。 孟秀才可是有功名的人,你若是敢胡乱指证,是要判刑的。” 孙勇又发出沙哑的怪笑,朝着孟庆祥的方向狠狠吐了一口痰。 “呸,杀人越货的东西,让你活了这么多年,真是便宜你了。” “大人,我们俩都是土生土长的晋州人,又一起进了大玉祥当学徒。 赵三此人好吃懒做,眼高手低,有一日大朝奉不在,有客人来当东西。 他故意假扮朝奉,非说客人拿来的东西是假的,将价格压得很低,还与客人争吵起来。 恰好大朝奉回来了,命他向客人道歉,又因为他险些毁了大玉祥的名声,便准备将他赶出去。 赵三又跪又求,大朝奉一时心软就放过了他,谁知这家伙却怀恨在心。 当天夜里就把库房里的酒拿出来洒了,然后趁大家都在睡梦里,放了一把火把大玉祥烧了。” 他指着自己脸上的烧伤,接着说:“那场大火烧了很久,整个当铺的人都烧死在里面了。 我命大,侥幸从里面逃了出来,但也烧伤了脸。 从火里逃出来的时候,恰好发现赵三抱着库房里的很多典当物在往外跑。 小人当时起了贪心,就跟他一起也偷了几件典当物,和他一起跑了。 那场火烧得太大,官府查得很严,我们在乞丐窝里藏了半个月。 后来赵三说那些典当物不能在晋州出手,准备去京城,小人孤家寡人一个,又烧成这副鬼样子。 晋州反正是没办法待了,倒不如跟着他一起去京城。 就这样,他带着他闺女,我带着典当物,我们一起出发去京城。” 于大人听到这里,打断了孙勇。 “他闺女?你是说赵三还有个闺女?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 孙勇想了想,“赵大妮?还是赵青妮来着?对了,叫赵青妮。 那时候我们往京城来的时候,她五六岁吧,到现在也有二十左右了。” 于大人颔首,“在场这些人中,可有赵青妮?你仔细看看。” 孙勇一只眼扫过在场所有的女眷,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孟云裳身上。 孟云裳脸色苍白如纸,手指紧紧抠着地面,下意识往后缩去。 孙勇盯着她看了好半晌,指着她道:“就是她,她就是赵青妮。” 孟云裳破口大骂,“没长眼的东西,我是南烟县主,敢胡乱攀咬,我拔了你的舌头。” 于大人一脸严肃,“你确定是她?可仔细看好了。” 孙勇又仔细看了看,点头道:“我不会认错的,她小时候就是这副模样,没怎么变化。 她就是赵三的亲闺女赵青妮,她左胳膊肘那里还有个圆形带锯齿的疤痕呢。 那是捕兽夹留下的痕迹,你们要是不信,可以检查看看。” 第365章是你 孟云裳苍白如鬼一般,下意识将右手臂往后一藏。 顾楠向如眉使了个眼色。 如眉一个箭步上前,扯过孟云裳的右手,将袖子往上一撸。 手肘那里豁然有一块灰白色的圆形疤痕,疤痕外围是一圈锯齿形状。 众人看得一清二楚,不由都惊呼一声。 “看来她真的不是南烟县主,也不是孟云裳,就是赵青妮啊。” 孟云裳尖叫一声,一把推开如眉,踉踉跄跄爬起来就要往外走。 “胡说,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肮脏东西,就往本县主身上泼脏水。 我要见太皇太后,要让太皇太后为我做主。” 她站起来就往外跑去。 顾楠脸色一沉,“拦住她。” 如眉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拽了回来。 孟云裳狼狈地跌在地上,头上的簪子掉落下来,发髻散乱。 她死死瞪着顾楠,声嘶力竭,“顾楠,你想做什么? 我可是太皇太后钦封的县主,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拦着不让我进宫见太皇太后。” 顾楠冷笑,“少拿太皇太后做筏子,太皇太后封你的时候,也不知道你是个假的。 如今你亲生父亲牵扯命案,你也牵扯冒充皇室的罪名,于大人案子没审清楚之前,你就在这儿老实待着。” “你!”孟云裳作势又要往外冲,却被如眉挡得死死的。 她根本冲不出去,只能咬牙切齿,满脸恨意地瞪着顾楠。 顾楠淡淡扫了她一眼,收回目光。 “于大人继续吧。” 于大人捋了捋胡须,吩咐孙勇,“你接着说。” 孙勇道:“我们路过冀州时,遇上了一个湖州来的秀才,哦,就是孟庆祥。 当时下了一场大雨,孟庆祥的马车陷在了泥里,我们下去帮着推了一把。 孟秀才是个很热情的书生,见我们两个男人带了一个孩子,便邀请我们一起赶路。 谁知赵三看了孟秀才的身份文书,起了歹心,私下和我商议。 说晋州府衙早晚会查出大玉祥纵火案的缘由,到时候我们就成了朝廷的通缉犯。 所以他提议我们一起杀了孟庆祥,然后再用孟庆祥的秀才身份进京。 赵三说秀才的身份不高不低,又不引人怀疑,正合适。 我胆子小,不敢杀人,赵三就说他来动手,让我把赵青妮带出去玩。 赵三在孟庆祥和他小厮的手里都下了蒙汗药,趁两人睡过去,用石头将两人都砸死了。” 孙勇说到这里,顿了顿,扭头看向旁边的素月。 素月早已经浑身颤抖,泪流满面。 尽管这些事她已经听摄政王提了一次,但亲耳听到自己父亲被杀害的过程,她还是被愤怒席卷全身。 她死死瞪着孟庆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我父亲与你无冤无仇,只因为你想换个身份,就狠心杀了他,你....你!” 想起母亲一直找不到父亲而郁郁寡欢,百病缠身,到死都没有闭上眼睛。 想起自己因为找不到父亲,母亲又病逝,只能被迫卖身葬母。 想起她为了寻找父亲所付出的辛苦,素月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内心的恨意,猛然扑向孟庆祥。 “我要杀了你,为我父亲报仇。” 孟庆祥被她疯狂的模样吓得就地一滚,堪堪躲开了素月的攻击。 素月还想再扑上去,被顾楠紧紧拽住,低声道:“我向你保证,他一定会为自己杀人付出代价。 想想暖暖,别做傻事,赵三这种人不值得你亲自动手。” 素月哭得浑身颤抖,软软倒在了顾楠怀里。 她本就瘦弱,这几年又一直劳累过度,眼下得知父亲被害,一时情绪激动,有些承受不住了。 顾楠叹息一声,吩咐如玉将素月扶到旁边的厢房去休息。 于大人示意孙勇接着往下说。 孙勇:“杀了孟秀才之后,赵三便拿了孟秀才的身份文书,准备以后都用孟秀才的身份活着。 第二天,我们路过一片林子,赵青妮撒娇让我带她去林子里打野鸡。 我没多想,就带着她去了,谁知我们俩却掉进了一个陷阱里。 赵青妮的胳膊被捕兽夹夹住了,我们等了很久,赵三才来救我们。 可恨我当时没有多想,让他放绳子先把赵青妮拉上去,然后再来拉我。 谁知赵三早就对我起了杀心,他怕我有一日将他的秘密说出去,所以他把赵青妮拉上去之后,根本不肯再拉我,反而往陷阱里砸石头。” 孙勇抬手摸了摸左眼,手上青筋暴凸。 “我这只眼就是被尖锐的石头生生扎瞎的,我被石头生生砸晕在下面。 赵三以为我死了,就带着闺女扬长而去。” 他转头看向孟庆祥,不,应该叫赵三。 “赵三你也没想到吧,我命大,又捡回了一条命,不仅捡回一条命,我还能在今日亲口指证你。” 赵三缩在角落里,满脸的恐惧不安。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你。” 孙勇呵呵笑了,这一笑显得他左半边脸尤其恐怖。 “怪不得你闺女要亲手杀你呢,你这就叫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老子心黑,女儿狠辣,你们父女俩将来到牢里还能一起做个伴。” 赵三疯狂摇头,“不,我不要坐牢,不要坐牢。” 他仿佛受了刺激一般,恶狠狠扑向孟云裳。 这一次如眉没拦,他又一次掐住了孟云裳的脖子。 “不孝的东西,都是你害的,早知道有今日,老子当初就该把你一起弄死。” 孟云裳被掐得直咳嗽,抬手狠狠抓向赵三。 长长的指甲险些捅进赵三眼睛里,赵三吃痛,松开了手。 孟云裳摸着脖子,满脸愤怒地吼道:““你又是什么好东西,你当年就觉得我是你的累赘。 你让我故意引孙勇去陷阱里,不就是想把我一起杀死在那个陷阱里吗? 若不是孙勇坚持让你先把我拉上来,恐怕你一石头就把我拍死那里边了。” 我如今这般狠毒,还不都是跟你学的?” 话音一落,屋里忽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这片寂静声中,顾楠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丝丝凉意。 “看来你亲口承认了自己是赵青妮,不是孟云裳,更不是南烟县主了。” 孟云裳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顿时整个人如坠冰窟。 现在想改口已经晚了。 她倏然转头瞪着顾楠,一瞬间将所有的事情都想明白了。 “顾楠,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是不是?你故意引我上钩,是不是?” 顾楠冷冷笑了。 “我算计你?给我下药的人是你,把我带到这间屋子里的人是你。 亲手捅了自己亲爹一刀的人是你,冒充孟云裳,冒充南烟县主的人,是你,都是你,与我何干?” 孟云裳满心绝望地跌坐在地上。 她知道,这一次,她彻底输了。 但是她不甘心啊。 不,她还有一线希望。 孟云裳看到屋外走来的人,双眼陡然迸发出强烈的希冀来。 第366章休书 “宣王驾到。” 伴随着内侍阴柔的声音,套在黑色锦绣长袍里的宣王晃了进来。 和上次在清河相见比起来,宣王似乎更瘦了两分,俊秀斯文的脸上神色更加阴郁。 阴翳的眸子进屋扫了一眼,最后落在顾楠身上。 “又是你?” 顾楠曾亲眼见识过宣王的疯劲,攥了攥手指,轻笑。 “宣王来报国寺是为了祈福,还是饿了来找吃的?” 宣王双眸微眯,目光直直射向顾楠。 顾楠下巴微抬,“宣王不会又要动手吧?连女人也想杀?” 话音一落,她明显看到宣王有些凹陷的双颊颤了颤,定定打量她半晌,收回了视线,闭上了眼睛。 顾楠微不可见松了口气,这才发觉手心渗出一层冷汗。 亲眼见到宣王发疯的样子,她真怕宣王参与孟云裳这件事中。 旁边的于大人同样冷汗淋漓。 这位宣王虽说进京不过几日,却在第一日上朝的时候,一剑就砍下了工部一位官员的脑袋。 只因为那官员反对他要重修宫殿的提议。 工部官员反对的话都还没说完,脑袋就落了下来,咕噜噜在殿内滚了一圈。 血溅当场,不少官员吓得当场就晕了,就连陛下都被吓懵了。 自那以后,朝中官员见到宣王,没有一个不害怕的。 眼下见宣王没说话,于大人连忙干咳一声,吩咐京兆府衙的衙役。 “来人,将赵三和赵青妮带回京兆府衙门。” “不。”孟云裳忽然剧烈挣扎起来,试图扑向跟在宣王身后进来的谢恒。 被京兆府的衙役拦住后,她只能满脸哀求地看着谢恒,眼泪大颗大颗地往外流。 “恒郎,念在夫妻一场的份上,求你救救我,我不要去京兆府衙门。 你也不想瑞哥儿有个坐牢的母亲对不对?那会毁了瑞哥儿的前程的。还有我肚子里这个孩子......” 她往前挺了下腰身,刚满三个月的腹部微微隆起。 将手放在肚子上,她神色哀戚,“这是咱们的孩子啊,你也不忍心看着他跟我一起坐牢对不对? 恒郎你救救我,救救我们的孩子。” 谢恒居高临下看着几乎快哭倒在地上的孟云裳,眼神复杂,有沉痛,有懊恼,有后悔。 他刚才在外面已经听说了里面发生的事。 本以为孟云裳只是冒充南烟县主,好歹还有个秀才之女的身份。 没想到孟庆祥的秀才身份都是冒充的。 孟云裳其实就是个杀人犯的女儿,还心狠手辣到要杀害自己的亲生父亲。 而他竟然被一个杀人犯的女儿迷了心窍好几年,如珠如宝地待她,甚至为了她与顾楠和离。 他可真是猪油蒙了心,错把鱼目当珍珠啊。 谢恒种种情绪在心底交织混杂,最后只剩下了冷漠。 他冷冷看了孟云裳一眼,拿起笔刷刷刷写了一封休书,丢给孟云裳。 “我当然不会让瑞哥儿有个坐牢的母亲,拿着这封休书,从今日起,我与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休书砸在脸上,又缓缓飘落到地上。 孟云裳如遭雷击,半晌才抖着手去捡休书。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好不容易才将休书拿在手上,然后抬头看向谢恒。 声音尖锐,“谢恒,你要休了我?你竟然要休了我?” 谢恒:“冒充皇室县主,又心狠手辣杀害生父,只这两条就足以休了你。” “不,你不能休我,你忘了我们是太皇太后下懿旨赐的婚吗?” 谢恒冷笑,“太皇太后赐婚的是我与南烟县主,而你根本就不是南烟县主。” 说完,他隐秘地瞥了顾楠一眼。 顾楠察觉到他的打量,眉头皱了皱,往后退了一步。 孟云裳也察觉到了谢恒的眼神,捏着休书的手指尖泛白。 她疯狂地将休书撕成了碎片,随手一样,碎纸片落了一地。 抬头看着谢恒,双目腥红,嘴角却勾起一抹嘲讽又疯狂的笑。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这句话说得果然没错。 谢恒,如今我还没死呢,你就迫不及待地抛弃我,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你啊。 难怪当初顾楠看不上你,咬牙都要跟你和离呢,哈哈哈。” 谢恒被这句话刺激得勃然大怒。 “贱人,你胡说什么?” 孟云裳仰天大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谢恒,今日你不肯救我,还落井下石要休我,甚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抛弃。 你就不怕来日我儿子知道内情后恨你吗?” 谢恒神色冷硬,满脸嫌弃。 “有你这样的母亲,是瑞哥的耻辱,我休了你也是为了瑞哥儿好。 至于你腹中的孩子,待你生下来后我会带回家抚养的。” 孟云裳眼中闪过一抹绝望,只觉得心中恨意滔天,却只能生生往下咽。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她,也完了。 屋内安静下来。 于大人见状,吩咐京兆府衙役。 “把赵三和赵青妮全都押回京兆府衙门。” “慢着。” 一直没说话的宣王倏然睁开了眼,阴郁的眸子看向于大人。 于大人吓得一个激灵。 “王爷有何指示?” 宣王用下巴点了点赵三,“他,你带走。” 又点了点孟云裳,“她,我带走。” 于大人神色为难,下意识看向顾楠。 顾楠脸色微沉。 “王爷要干涉京兆府衙门办案?” 宣王慢吞吞地转过头,看了顾楠一眼。 没说话,随后手一动,手中多了一柄软剑,压在了于大人脖子上。 眼中阴郁之气弥漫,几乎要将人冻死。 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她,我带走。” 于大人吓得差点扯掉本就没有几根的胡须,满脸惊惧地看着顾楠。 “王....王妃救命。” 宣王太可怕了,他的脑袋不扛砍啊。 顾楠攥了攥手,脸色有些泛白。 她和萧彦一番筹谋,好不容易才揭开孟云裳的真面目。 若是让宣王将人带走了,只怕要前功尽弃。 可宣王就是个疯子,他真的敢砍掉于大人的脑袋。 她不能不顾及于大人的性命。 嘴唇颤了颤,正要开口同意让宣王将人带走。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嗤笑。 “想要把人带走,得先看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萧彦背着手,缓缓走进来。 顾楠双眼一亮,悬着的那颗心放了下来,快步走过去扶住了萧彦。 眼神迅速扫过他全身,确认他身上的伤没事,才松了口气。 萧彦察觉到她关切的目光,微微勾唇,握着她的手走到宣王对面坐了下来。 宣王阴冷的目光看过来,最后落在他的腹部。 “你要阻止我?你身上的伤很重,上次能赢我,这次却未必。 萧彦,今日你拦不住我的,人,我一定要带走。” 萧彦呵呵笑了,看他的目光犹如看傻子一般。 第367章诅咒 “能不能拦得住,试试看就知道了。” 萧彦话音一落,宣王原本半眯的眸子睁开,晃出一抹狠厉的光来。 手中软剑一震,又快又疾刺向萧彦。 顾楠惊呼一声,又担心自己惊扰到萧彦,下意识捂住嘴。 萧彦一动不动,却在软剑即将刺到的时候,从怀里掏出一幅明黄色的卷轴。 “太上皇有旨,萧恪接旨。” 宣王手中的软剑眼看着就要刺中卷轴,他眸光微闪,硬生生顿了下,软剑在空中转了个方向。 劈中了萧彦旁边的桌子。 砰。 桌子从中间一分为二,噼里啪啦摔在地上。 于大人咕咚咽了一下口水,下意识摸了摸脖子,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宣王捏着软剑,一言不发地看着萧彦。 萧彦晃了晃手中的卷轴,“太上皇的旨意,你要抗旨?有关延春阁的。” 宣王眸光微闪。 啪。 宣王将软剑收回腰间,缓缓跪了下来。 萧彦勾了勾唇,打开了卷轴。 “命宣王萧恪见到旨意即刻进宫见驾,商量延春阁修葺一事。” 宣王倏然抬头,看向萧彦。 萧彦将卷轴合上,眉峰微挑,“即刻哦。” 宣王接过卷轴,捏着卷轴的手青筋微凸,显示了他内心波动。 顾楠不由多看了一眼,又疑惑地看向萧彦。 萧彦摸着下巴,似笑非笑。 “你看,拦住你也不是件很难的事,不用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嘛。” “本王是个有素质的人,更喜欢用这里解决问题。” 他点了点脑袋,倏然脸色一沉,声音冷了下来。 “萧恪,有病记得出门前要吃药,不要随时随地发疯。” “下次再吓到我家王妃,后果你承担不起。” 宣王握着卷轴的手紧了紧,一言不发离去。 萧彦睨了谢恒一眼。 “你还有事?” 谢恒嘴角动了动,眼神复杂地看向顾楠。 “我.....” 话音未落,眼前忽然一花。 一个茶盏直直朝自己砸过来。 谢恒吓得连连后退,跌坐在门口。 萧彦目光如刀,“下次再用这种令人恶心的眼神看着我家王妃,本王不介意把你眼睛挖出来。” 谢恒脸一白,仓惶地爬起来走了。 离开前甚至都没再看孟云裳一眼。 孟云裳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闭了闭眼,眼角滑落一滴泪珠。 于大人一挥手,“别愣着了,将人都带回去吧。” 衙役们上前为赵三和孟云裳套上了枷锁,推搡着往门外走去。 到了门口,孟云裳忽然站住脚,转头看向顾楠和萧彦。 眼中满是疯狂的恨意,喉咙里溢出的笑更是诡异。 “顾楠,你以为除了我,你以后就高枕无忧了吗?你以为从此以后你就能和摄政王双宿双飞了吗? 呵呵呵,告诉你,你做梦。” 顾楠脸色一白,心头突然泛起一股强烈的,不祥的预感。 “你想说什么?” 孟云裳下意识摸了摸袖子,恶狠狠地笑着。 “顾楠,我诅咒你,诅咒你这一辈子都不会得到幸福。 你嫁给谢恒的时候,谢恒不爱你。 你嫁给摄政王,你们俩注定也不会有好结果的,哈哈哈。” 只要她拓印下来的蝴蝶令能打开宝藏地库,坐实了顾楠的身份,就可以指证顾楠与摄政王违背礼法了。 到时她要让顾楠身败名裂。 “我这一辈子完了,你也同样完了,呵呵呵,顾楠,很快我们就一样了。” 孟云裳大笑着被衙役推了出去。 外面看热闹的命妇们也都散了,祈福闹成这样,肯定不能继续下去了。 她们都急着回家将今日的事情告诉自家男人。 屋里只剩下了顾楠和萧彦。 顾楠被她笑得浑身发毛,手脚冰凉,下意识握紧了萧彦的手。 “阿彦,她在说什么?她是什么意思?” 萧彦反手握住她的手,将她抱进怀里。 “别怕,她是故意吓你呢,我们两个好好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低头轻轻亲了亲顾楠的额头,又亲了亲她的嘴唇。 顾楠靠在他怀里,慌乱的心才逐渐平静下来。 “幸好咱们在关键时刻找到了孙勇,不然还不知道何时才能揭穿孟云裳的真面目。” 昨日萧彦派人紧急回京,告诉她找到了能揭穿孟云裳身份的证人。 萧彦的人一直在暗中盯着孟云裳,孟云裳派人买药,买匕首,萧彦的人都看在眼里。 他们知道孟云裳一定会在今日采取行动。 所以他们便将计就计,趁机揭穿孟云裳的身份。 “只是可怜了素月,找了那么多年的父亲,结果她的父亲早在十几年前就被赵三害死了。” 顾楠感慨一声,问萧彦:“你问过孙勇了吗?有没有真的南烟县主的下落?” 萧彦眸光微闪,“还没来得及问呢,我让人把他叫进来,咱们现在问问。” 周武把孙勇带了过来。 “玉牌?哦,当年赵三就是因为那块玉牌压价,说那玉牌是假的,所以才被大朝奉狠狠骂了一顿。” 孙勇仔细回忆着当年的事。 “那玉牌是大玉川先生的作品,能当两千两银子呢,赵三却只肯给五十两。” 顾楠急声问:“那你知道是谁去当的玉牌吗?” 孙勇摇摇头。 “小人不知,那日小人恰好休沐,不在当铺,我回来的时候正好赶上大朝奉责打赵三。 赵三气不过,事后朝我抱怨了几句,至于前来抵押的客人是谁,小人没见过。 只听赵三说那人约定的是活当,再三交代只当一年,一年后一定来赎回。 可惜后来赵三放火烧了当铺,当铺的抵押册子都烧毁了,没办法追查客人是谁了。” 顾楠十分失望。 还以为能从孙勇嘴里问出南烟县主的消息呢。 萧彦吩咐周武将孙勇送到京兆府衙门去,然后安慰顾楠。 “别担心,总会找到南烟县主的。” 顾楠叹了口气,“希望尽快吧,再找不到人,安郡王妃恐怕坚持不住了。 对了,孟云裳今日趁我装晕的时候,用印泥印下了我肩膀上的图案。 她可能以为我就是真的南烟县主,所以想把图案献给太皇太后。 我那是哄安郡王妃的,我肩膀上的图案怎么可能打得开宝藏地库?” 萧彦双眸眯了眯,没说话。 深夜。 一道敏捷的身影飘进京兆府衙门的地牢,利落劈晕了夜里当值的衙役,顺利找到了孟云裳。 “你拓印的印泥呢?” 双手抱膝,缩在角落里的孟云裳,闻言瞬间扑了过来。 紧紧抓住地牢的门,双眼期盼地看向来人。 “是太皇太后派你来的吗?快,快把我救出去,我要亲手把印泥交给太皇太后。” “这地牢里又脏又臭,还有老鼠来啃我的指甲,蟑螂咬我的头发,我片刻也待不下去了。” 第368章死了 孟云裳,不,应该叫她赵青妮。 赵青妮快要疯了。 跟着赵三刚来到京城那些年,赵三把从大玉祥偷来的典当物都卖了,又靠着孟庆祥的秀才功名在书院找了个活。 家里虽然过得不算荣华富贵,可也没吃过苦头。 等她勾住了谢恒,谢恒将她藏在积福巷,有丫鬟伺候,有小厮跑腿,日子更是过得滋润。 这些年来,除了被送到庄子上那两个月,她就再也没吃过苦。 被关入地牢不过半日,赵青妮就崩溃了。 抓着地牢的门迫不及待地看着面前的黑衣人,急切地说:“快想办法救我出去。” 黑衣人看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问:“太皇太后要的东西呢?先把东西给我。” 赵青妮抓着门的手紧了紧,压低声音道:“东西被我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 你先想办法救我出去,我拿到东西后,亲自献给太皇太后。” 黑衣人眉头皱了皱,没好气地道:“你当这地牢这么容易进出呢?救你出去,哪儿有那么容易? 你把东西藏哪里了?太皇太后急着要呢,你先老实在地牢里待几日,太皇太后说了,等过些日子自会想办法救你出去。” 赵青妮握着门框的手一点点松开,踉踉跄跄后退到墙角。 摇着头一脸坚持,“先救我出去,我再拿东西给太皇太后。” 从顾楠身上拓印下来的印泥,是她最后的筹码了。 万一她交出去以后,太皇太后不肯救她怎么办? 就这么死在牢里,她实在不甘心。 眼底陡然溢出不甘与狂热的恨意,她咬牙道:“你回禀太皇太后,就说我恨顾楠,恨萧彦。 只要太皇太后能救我一命,我以后活着的每一天,都不会让顾楠好过。” 来人沉默片刻,没好气地丢下两个字,“等着。” 随即转身离开。 赵青妮浑身一软,沿着墙壁滑落到地上,屈膝抱住了双腿。 她要报仇,绝不能死在牢里。 顾楠,你给我等着。 永寿宫。 啪。 佛珠重重拍在桌子上的声音,清脆又刺耳,在暗夜里传出去好远。 太皇太后神色阴沉,“一个杀人犯的女儿,竟然敢跟哀家讨价还价,谁给她的勇气?” 黑衣人已经扯下了脸上的面巾,是张阴柔的脸,说话也十分阴柔,是个内侍。 “个身份低贱的女人,不值得太皇太后生气,眼下最主要的是拿到真正的蝴蝶令。 主子说咱们一定要在萧彦发现之前从另外一边打开宝藏地库,把东西运出去。 再拖下去,若是让萧彦占了先机,黑风山那边可就撑不住了。” 太皇太后深吸一口气,神色缓和了几分。 “你主子说得有道理,那么便留这个,叫什么?赵青妮是吧,留她一命?”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太皇太后英明。” 太皇太后点头,“也对,留这个赵青妮活着,即便不能伤到顾楠,也足以膈应恶心她了。 只是京兆府衙门没有太多咱们的人,要把她弄出来并不容易。” 黑衣人道:“属下想办法来安排。” 太皇太后接着问:“你主子怎么样?” 黑衣人弯腰,“主子很好,只是很想念您老人家,想早日回到你身边来。”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哀家又何尝不想他,只是眼下还不是我们见面的时机。 再等等,很快我们就能见面了,对了,哀家这次在信里提到的人,你安排好了吗?” 黑衣点头,“太皇太后放心,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很快就到。” 太皇太后拿起佛珠又缠在了手上,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好啊,这京城啊,还是要热闹起来才好呢,你盯着点京兆府衙的动静。 一旦赵青妮的案子判决了,立刻就想办法把她弄出来。” “是。” 京兆府衙门这次办案的速度可谓雷厉风行。 有人证,有物证,又有原告,于大人用了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将赵三杀人放火,盗窃财物,冒充秀才等罪行审问清楚。 赵三被判了斩立决,赵青妮企图杀父,下药害人,加上冒充皇室县主,被判了流放西北。 判决下来当天,赵青妮就被押送出了城。 出城没多远,太皇太后派的内侍就追了上来,塞给负责押送的衙役一包银子,将赵青妮带走了。 “衙役到了西北,会报备你死在了路上,现在你可以带我去拿印泥了吧?” 赵青妮在牢里关了两天,脸色苍白,憔悴得没了人形。 她默默领着内侍去了报国寺,在报国寺的花坛里找到了自己那日匆忙藏起来的印泥。 内侍拿了印泥,丢给她一包银子。 “找个地方好好藏起来,以后需要用到你的时候,太皇太后会派人提前通知你。” 赵青妮双眼一亮,拿了银子,迫不及待地就往山下跑。 她要蛰伏起来,等待时机找顾楠报仇。 清河县楠园。 顾楠和萧彦在赵三和赵青妮被抓后就回到了清河。 顾楠要忙女子学院的事,萧彦要接着养伤。 平安快步走进书房。 “王爷,京城刚传来消息,赵青妮把印泥给了太皇太后的人,那人已经拿着印泥去铁匠铺子打造蝴蝶令了。 咱们的人要不要现在动手,把那人抓了?” 萧彦放下手里的书,微微摇头。 “不用,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想一个问题,文昌侯被抓了,宝藏地库的大门被晋州卫守着。 你说太皇太后的人为什么还那么积极地去打造蝴蝶令?他们从哪里进去呢?” 平安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反应过来。 “王爷是怀疑宝藏地库还有别的入口?” 萧彦轻笑,“有没有,试试就知道了。” 平安嘿嘿一笑。 “他们还以为自己拿到了真的蝴蝶令牌,此刻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却不知道赵青妮手里的印泥,早就被咱们调换了。” 王妃进京的时候,除了带着周武和如眉,背地里还有暗卫呢。 赵青妮印下印泥后仓惶出门,暗卫早在外面守着,故意撞在她身上。 将早就准备好的药粉放进赵青妮身上的同时,把印泥也调换了。 拿出了王妃身上拓印下来的印泥,换上了另一块印泥。 至于印泥上的蝴蝶图案怎么来的? 先前用赵青妮肩膀上的蝴蝶图案打造的蝴蝶令印的呗。 平安嘿嘿一笑,“他们满怀期待,却发现结果还是和上次一样,真想看看他们的表情啊。” 萧彦笑容微敛,从抽屉里拿出一块已经干了的印泥,轻轻摩挲着,神情复杂。 平安:“王爷?” 萧彦回神,“赵青妮怎么样了?” 平安:“属下正想禀报这个呢,赵青妮死了。” 第369章媳妇儿 死了? 萧彦眉峰微挑,“暗卫这次动手挺利索。” 他确实吩咐了暗卫,待赵青妮将假印泥拿给太皇太后的人后,就想办法处置了她。 他绝不允许伤害顾楠的赵青妮继续留在这个世上。 平安摇头,“不是咱们的人动的手,暗卫跟上去,还没来得及动手,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是赵青妮那个携款逃跑的异母弟弟,那家伙把家里的银钱都拿走了。 离开京城也没走多远,还没到通州呢,就把身上的银钱都输光了。 这回进京是被赌坊的人追着找赵青妮要钱的,谁知道一进京就听说了赵三和赵青妮的事。 他一路跟踪赵青妮到了报国寺,太皇太后的人给了赵青妮一包银子。 她拿着银子刚到半山腰,就被埋伏在那里的弟弟逮个正着,姐弟俩为了一包银子厮打起来。 争执中,赵青妮被她弟弟推下山坡,一路滚了下去,恰好后脑勺撞在大石头上。 暗卫找到人时,人已经咽气了,暗卫只能将赵青妮的弟弟捆了丢给了京兆府衙门。” 平安一脸唏嘘,接着说:“当初赵青妮便想用这招杀自己的亲爹赵三。 没想到兜兜转转,她自己死在了同样的招数下,这可真是恶有恶报啊。” 萧彦对此不置可否。 平安指着他手上的印泥,小声问:“王爷,这块是暗卫调包的那块吧?咱们要不要也试试? 虽然王妃说自己就是顾家亲生的孩子,但万一呢。” 捏着印泥的手顿了顿,萧彦手上青筋微凸。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不敢轻易去尝试,怕自己承受不了尝试的后果。 不尝试吧,悬着的心又一直悬着。 沉默片刻,缓缓将印泥递给了平安。 想了想,又叮嘱平安,“若是能打开,暂且不要告诉楠楠。” 平安接过印泥,默默地举着印泥拜了又拜。 苍天啊,大地啊,保佑这块印泥打造出来的蝴蝶令可千万不要打开宝藏地库。 王爷好不容易爱上一个人,可千万不要捉弄他啊。 “平安你在这书房里拜什么呢?” 顾楠提着食盒进来,看到平安这副奇怪的模样,好奇地问。 平安一个激灵,连忙将印泥塞进怀里,然后在萧彦警告的眼神下,嘿嘿一笑。 “王妃来给王爷送汤啊,属下刚才拜菩萨呢,拜托菩萨也让属下娶一个像王妃对王爷这么好的媳妇儿。” 萧彦接过顾楠手里的食盒,睨了平安一眼。 “知道王妃来给本王送汤,还不滚?” 平安连忙就要退出去,却被顾楠叫住了。 “等一下。” 平安头皮一麻,下意识看向萧彦。 莫非王妃刚才看到那块印泥了? 萧彦没理他,拉着顾楠的手坐下,“今儿熬了什么汤?” 顾楠笑着打开食盒,拿出一盅汤。 “我亲手炖的黑鱼汤,你尝尝味道怎么样?” 萧彦眸光湛湛,“楠楠亲自炖的鱼汤?” 这还是两人成亲后,顾楠第一次下厨,为他下厨。 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有些羞涩,顾楠小声道:“张院判说你现阶段应该多喝黑鱼汤或者排骨汤,补气血有利于伤口恢复。 我在素月指挥下做的,快尝尝好不好喝。” 萧彦嘴角翘了起来。 “楠楠炖的,一定好喝。” 说罢,迫不及待舀了一勺喝进嘴里。 平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可怜巴巴看向顾楠。 “王妃,属下最近没犯什么错误吧?” “嗯?” “您留下属下,就为了看您和王爷恩恩爱爱喝汤?如果您是为了惩罚属下,那您成功了。” 光棍汉子平安表示受到了一万点暴击。 顾楠脸一红,这才想起留下平安的事。 “叫你留下是想问问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上次答应了给你娶媳妇,你总得先说说看想要个什么样的,我才好帮你找啊。” “咳咳咳。” 萧彦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差点把嘴里的汤吐出来。 顾楠连忙帮他拍了拍后背,“呛到了吗?还是汤不好喝?” 萧彦摆摆手,“没事,就是喝得有点急了。楠楠你对这小子也太好了,竟然还问他自己的意思。” 平安瞪大了眼睛,“当然要问属下的意思啊,属下是要跟媳妇过一辈子的人,当然得可着自己的心意来。 王爷您自己有了可心的媳妇儿,看看您现在,喝着王妃的爱心鱼汤,还要狠心不管属下的死活,啧啧。” 萧彦捏着汤匙的手顿了顿,慢条斯理将一勺汤送进嘴里。 然后深深看着顾楠,在桌子底下握住顾楠的手,低低笑了。 “嗯,确实是可心的媳妇儿。” 顾楠脸瞬间就红了,这还是萧彦第一次称呼她媳妇儿。 明明是简单的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沙哑的,带着些缠绵的味道,让人心跳加速。 紧紧回握住萧彦的手,她转头看向平安。 “说说你的想法。” 平安认真思考起来,“嗯,属下想要个性子好,端庄又稳重,话少点的。 您也知道属下嘴太碎,要是再找个话多的,我怕我俩打起来。 最好是会管家理事,算账厉害的......” 他说着说着,脑海里的人影越来越清晰起来。 挠着头“其实吧,属下说的这人就是王妃身边的如意姑娘,属下想娶如意姑娘。” “如意?”顾楠惊讶地挑眉,“你看中了如意?” 平安嘿嘿一笑,点了点头。 “就是不知道如意喜不喜欢属下。” 顾楠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 她可没忘记平安第一次见如意,学着话本子里的桥段,把银票塞进如意衣襟里的事。 如意回去就气哭了,骂了平安好久呢。 “这件事我必须得问问如意的想法,如果如意不同意,你不可以乱来。” 平安连忙点头,“属下明白,多谢王妃。” 乐滋滋地离开了。 顾楠失笑,转头看到萧彦还捧着汤小口小口喝着。 “汤好喝吗?” 萧彦点头,“我媳妇儿炖的汤,当然好喝。” “真的啊?我尝尝,说起来这汤炖出来,我怕凉了就赶紧给你送过来了,我都还没喝过一口呢。” 她说着伸手去拿汤匙。 “不行。” 萧彦端着汤转了个方向。 顾楠神色狐疑,“为什么不行?” 萧彦垂眸看了看碗里的汤,“这是楠楠给我炖的爱心汤,我自己都还不够喝呢。” 顾楠忍俊不禁,“我只喝一小口还不行吗?” 说着上前就要去抢汤匙。 萧彦心里暗暗叫苦,这汤不能让楠楠喝啊。 他端起碗将剩下的汤一饮而尽,然后将碗口朝下一扣。 “喏,我都喝完了。” 话音一落,就见顾楠满脸狡黠地笑了。 “我放了两勺盐呢,不齁吗?” 萧彦不由虎躯一震。 第370章小野猫 对上眼前人儿眼底的狡黠,萧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能无奈扶额,“好啊,原来你是故意的。” 他就纳闷,顾楠向来行事谨慎,怎么可能亲手炖了汤,不尝尝味道就直接出锅呢。 伸手刮了刮她挺俏的鼻梁,一脸无奈,“不知在下做错了什么,要让王妃如此惩罚,还请告知在下。” 顾楠杏眼一瞪,“你说呢?我回京的时候,你答应我要在清河养伤的。 揭穿赵青妮的事,也都是按你的计划在进行,你都安排好了,为什么还不顾自己的伤势,又跑去京城?” 萧彦精致的丹凤眼中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 “宣王性情无常,我怕他突然发疯,伤害你,你看,若不是我压制住她,于大人根本就没办法审赵青妮。” “你少来,压制住宣王的是太上皇的圣旨,你完全可以让平安去求太上皇下旨,根本不用亲自跑一趟的。 从清河到京城,这一路颠簸,万一你伤口再裂开,以后留下后遗症怎么办?” 萧彦摸了摸鼻子,“萧恪入朝第一件事就是要求大修延春阁,朝中许多大臣都反对。 你知道延春阁是什么地方吗?” 顾楠想起太上皇召宣王去上阳宫的理由是商议延春阁修葺的事,不由心中微动。 “莫非是宣王小时候住的地方?” 萧彦点头,“没错,萧恪的母亲是被俘的异族女子,被分到延春阁做宫女。 即使后来偶然承宠怀了龙嗣,被封了选侍,但先帝并没有给她另外赐宫殿住。 延春阁是皇宫西北角的一间小院子,挨着冷宫,很是破败,萧恪跟着她母亲一直在延春阁住着,直到他母妃病逝。” 顾楠:“这么说他重修延春阁是为了给他母妃争一份荣耀?” 萧彦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想要的可不仅仅是重修延春阁,如果不是我出面,皇兄也绝不会允许他重修延春阁,所以我才去京城的。” 他说着摸了摸腹部的伤口,小声嘀咕,“这不伤口也没裂开嘛。” “哼,你该庆幸伤口没有裂开,若是裂开了,就不是两勺盐来齁你了。” 萧彦眨了眨眼,“媳妇儿若我还犯了其他错误呢?你还要怎么罚我?” 顾楠冷笑着上下打量他,“那要视你犯错的程度决定,你这么问我,莫非你还隐瞒我做了其他的事?” 萧彦莫名心虚,捏着嗓子干咳起来。 “没.....咳咳咳,这汤确实齁得厉害。” 顾楠狐疑地看着他,“真这么齁?” 萧彦:“咳咳咳.....” 顾楠倒了杯茶递过去,“你喝点水润润嗓子。” 萧彦接过水却没喝,而是放在了一旁,目光灼灼看着她。 “其实还有一个方法可以缓解齁。” “什么?” 顾楠不解,下一刻萧彦长臂一伸,将她抱坐在腿上。 紧接着温热的嘴唇便覆了上来,萧彦像是饿了很久一般,直接撬开她的牙关,攻城略地一般席卷而来。 直到把她亲得浑身发软,气喘吁吁,方才放开了她。 抵着她的额头轻笑,“嗯,现在不齁了。” 顾楠软软靠在他怀里,手扯着他的衣襟,俏脸红扑扑地瞪他。 “坏蛋~” 话一出口,才发觉声音又娇又媚,带着些娇喘。 萧彦眉峰微挑,大手轻轻掐了一下她的腰眼,沙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戏谑。 “想不想我更坏一点?” 顾楠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红透的脸埋进他的怀里。 萧彦轻轻提着她的发心,低低浅笑。 “楠楠,我很高兴。” 顾楠不解,“我故意多放盐齁你,你还高兴?” “不是盐的问题,是....是我的楠楠终于肯在我面前肆意露出小爪子了。” 顾楠顿了顿,声音闷闷的。 “说得好像我跟猫一样,还有爪子......” “嗯,就是猫,还是一只小野猫,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小野猫。” 萧彦笑的胸腔不停震颤,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鬓角。 “你啊,表面看着端庄有礼,其实内心就是一只小野猫,平日里总蜷着小爪子。 一旦有人欺负你或者你的家人,你就会伸出小爪子去挠人,就比如现在.....” 他伸手握住顾楠掐着他腰身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 顾楠瞪他,“你就会欺负我。” 萧彦脸上一本正经,腰身却慢慢地动了动,声音比刚才更哑了。 “相信我,真正的欺负绝不是这样。” 顾楠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不由一僵,下意识想从他腿上跳下去。 却被萧彦一把摁在怀里,低笑:“逗你的,我身上的伤还未好呢。” 顾楠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声,轻轻嗯了一声。 下一刻就听到他接着说:“等伤一好,我要身体力行地让你感受一下什么叫真正的欺负。” 顾楠忍不住又掐了他一把。 萧彦任由她掐,“好了,不逗你了,说个正事,赵青妮死了。” 他将赵青妮的死因说了一遍。 顾楠一时有些怔然。 前世孟云裳在她面前伏低做小多年,直到她将顾氏家产都过继给谢瑞,孟云裳做了风光无限的南烟县主,才在她面前露出真面目。 她到死都不知道孟云裳根本不是南烟县主,而是赵青妮。 这一世她果断和离,嫁给萧彦,孟云裳却堕入泥潭,成了杀人犯的女儿,最后以赵青妮的身份惨死。 这大概就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在想什么?” 耳畔响起萧彦的声音,顾楠回神,轻轻靠在他胸前。 “阿彦。” “嗯?” “以后不许再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什么都没有你的身体重要。” 萧彦顿了顿,揉了揉她的头发,“好。” 顾楠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声音柔和了几分。 “你在做任何决定的时候,记得想想我和孩子。” 萧彦手刚放下去,便感觉到手心被轻轻撞了下。 他浑身一颤,激动地看向顾楠。 “这是......” 顾楠抿着嘴笑,“是儿子的小脚丫,他在和你打招呼呢。” 萧彦目光晶亮,忍不住垂头,将耳朵贴在她的腹部,静静的感受着孩子一下又一下的踢打。 “以前晚上读书给他听的时候,他还没有这么明显的动作,这才过了多长时间,现在都会踢你了。” 他轻轻抚摸着顾楠的肚子,声音又低又柔。 “你乖一点,不要累着你娘,等你出来爹给你买好吃的。” 他好声好气,一副有商有量的模样。 顾楠被他这副傻兮兮的模样逗笑了,“咱们还没给儿子起名字呢。” 萧彦想了想,“儿子......嗯?你一直说的是儿子,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儿子? 说不定是个闺女呢,我想要一个像你一样漂亮的闺女。” 顾楠眨了眨眼,“我当然知道,他就是儿子。” 前世她怀的就是儿子,只是她没护住孩子。 萧彦挑眉,“是温嬷嬷把脉告诉你的吧?” 顾楠摇头,“人家都说孩子在母亲腹中,他是男是女,母亲是能感应到的。 我能感觉到,他就是儿子。” 萧彦笑着搂住她,“好,你说是儿子便是儿子,如果是儿子的话,应该从怀字辈。” 他略一沉吟,提笔在纸上写下两个字。 第371章离谱 怀璟。 “璟,寓意神采奕奕又吉祥如意,咱们叫他萧怀璟怎么样?” 顾楠抚摸着肚子,轻轻念了几遍。 “怀璟,萧怀璟,好名字,儿子,你以后有名字了,就叫萧怀璟。” 她轻轻摸着肚子,眼眶有些泛红。 前世那个孩子流下来后,她悲痛欲绝,不顾小产后身体虚弱,坚持亲手给孩子落葬。 她把孩子葬在了自己的陪嫁庄子上。 小小的坟墓堆起来,她想亲手给孩子刻个灵位,才发觉还没给孩子起名字。 她想给孩子取个名字,却听庄子上的老人说孩子没有平安降生,不宜取名字。 取了名字就相当于孩子在人世有了牵绊,会影响孩子转世投胎。 她没本事保护好孩子,想着让孩子转世能寻一对能保护他的父母。 她在坟前坐着流了半天的泪,最后只立了一块无字的灵位。 好在上天怜悯她,让她今生能够与孩子再续母子缘分。 顾楠轻声念着怀璟两个字,只觉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阿彦。” 萧彦心里正在琢磨着如果是女儿,应该叫什么名字好呢。 女儿的闺名得慎重啊,不能随意乱取。 “嗯?” “等你伤一好,咱们就回京城摄政王府,补办咱们的洞房花烛夜吧。” “好,补......楠楠,你说什么?” 萧彦漫不经心地点头附和,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过来,激动地一把握住顾楠的肩膀。 向来都是他三天两头念叨着要尽快补上洞房花烛夜,这还是楠楠第一次主动提呢。 顾楠笑盈盈看着他,抬起下巴主动凑上来亲了他一口。 “你听到了不是吗?补齐我们的洞房花烛夜啊,难道你不想了吗?” 萧彦虎躯一震。 “谁说我不想?我想得要死。” 顾楠趴在他肩上,笑得眉眼弯弯。 前世的阴霾距离她越来越远,虽然她曾经被谢恒伤害过,甚至一度不再相信男人。 但如果那个人是萧彦,她想她愿意再尝试一次。 她牵着他的手一直走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点。 两人静静地相拥,感受着彼此的心跳,只觉得这一刻静谧又美好。 直到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急促的尖叫声。 “救...救命。” 顾楠吓一跳,连忙从萧彦腿上跳下来。 “好像是小春的声音。” 自从决定成立女子学院,她便让素月将小春,小夏,小秋和小冬四个孩子都接到了楠园。 刚才听到的那声尖叫似乎是小春的声音。 “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我和你一起。” 夫妻俩携手出了院门。 待看清外面的情形时,顾楠不由到抽一口冷气。 瘦竹竿宣王站在不远处,软剑卷在小春腰上,擎在半空中。 手臂伸直,已经做出了甩的姿势。 小春脸色吓得煞白,两条腿无力地在空中挣扎着,小脸挤成了一团,强忍着不敢哭出来。 宣王一只手垂着,垂眸盯着自己身上的衣裳。 晃晃荡荡的黑色外袍上,挂满了白的,红的,黄的,绿的,紫的,绿的,蓝的等五颜六色的菜叶子。 外袍下摆还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流着汤汁,混和着不停往下掉落的菜叶子,整个人说不出来的狼狈。 片刻,宣王缓缓抬起头,眼中阴郁之气暴涨。 斯文俊秀的脸上满是凛冽的杀意,手中软剑转了转,手臂倏然伸直。 眼看着就要把小春甩出去。 顾楠吓得脸色一白,连忙大叫,“别,别杀她。” 这一剑甩出去,小春无论摔在哪里,多半都活不了啦。 宣王慢吞吞转头看过来,淡紫色的瞳孔深幽幽地落在顾楠身上,看得人头皮发麻。 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她该死。” 顾楠张了张嘴,突然发现与宣王好像没法讲道理。 他好像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转头看向萧彦。 萧彦摇头,“与疯子讲道理没用。” 他上前一步,下巴朝着宣王点了点,轻笑。 “你把她甩出去,你猜我能不能及时救下她?” 宣王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一瞬,眼中杀意更浓。 “她该死。” “嗯,然后呢?” “你更该死。” 萧彦肩膀微耸,“可惜了,你杀不了我。” “总有一日,你必然死在我剑下。” “你活着的时候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了。” 宣王似乎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双眸微眯,手臂倏然伸直,下一刻就要把小春狠狠甩出去。 小春吓得紧紧捂着嘴,呜呜哭起来,连救命都不敢喊了。 顾楠紧张得手心也全是汗。 她知道萧彦在故意刺激宣王,寻找机会救下小春。 平安已经带着暗卫在暗处守着。 可宣王武功不弱,其他人不一定能及时接住小春,萧彦出手的话,她又担心萧彦伤口裂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突然间一道小小的身影冲了过来。 顾楠看清来人,连忙道:“暖暖,别过去。” 话音一落,只见暖暖已经抱住了宣王的腿,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宣王。 明亮的大眼睛里含着两泡泪,“你是饿了吗?我有好吃的给你。”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干净净的帕子,帕子上包着两块点心。 “这是桃花酥,可好吃了,你一定是饿了才会发脾气的,对不对? 我娘说吃了桃花酥,人的心情就会变好,我把桃花酥给你吃。” 暖暖努力垫着脚尖,将帕子往上递了递。 宣王保持着立刻要甩出小春的手势没变,目光一动不动地打量着暖暖。 半晌,又从暖暖身上移到桃花酥上。 顾楠白着脸,轻轻扯了扯萧彦的手,压低声音道:“他要是对暖暖不利,你立刻把暖暖抢过来。” 萧彦微微勾唇,“他不会对暖暖动手,他身上的杀意已经在收敛了。” 是吗? 顾楠狐疑地看向宣王。 宣王的目光在暖暖和桃花酥之间转了转,然后伸出了手。 顾楠的心不由提了起来。 却见宣王慢吞吞拿起一块桃花酥放进了嘴里,轻轻咬了一口,又慢吞吞咀嚼起来。 似乎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看手里剩下的半块桃花酥,然后整个都放进了嘴里。 这一次他咀嚼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一块桃花酥吃完,他又拿起了一块。 两块桃花酥眨眼之间就进了宣王的肚子,他手指捻了捻,朝着已经空了的帕子扫了一眼。 似乎有些扼腕的意味。 顾楠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下意识转身看向萧彦。 萧彦打量着宣王,一本正经点头。 “看来他是凭本事做成竹竿的。” 顾楠...... 另一边,暖暖拍拍手将帕子收起来,抬着头笑眯眯地看着宣王。 “叔叔,你吃了我的桃花酥,可以把我姐姐放了吗?” 宣王晃了晃仍被软剑卷在半空中的小春,声音仍旧冷冷的。 “她是你姐姐?” 暖暖点头,“我大姐姐,叔叔你可以放了她吗?她也会做好吃的糕点,明天我还可以拿给叔叔吃。” 所有人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看着宣王。 就连顾楠的心也提了起来,示意萧彦做好准备接小春。 可就在下一刻,却听到宣王嗯了一声,长臂微弯,直接将小春放在了地上。 然后软剑一收,弹回腰间。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就很离谱。 他们全都紧张兮兮地准备从宣王手里抢下小春,结果宣王吃了两块桃花酥就把人放了。 顾楠茫然看向萧彦,“他是真饿?宣王府伙食这么差吗?” 萧彦双眸环胸,目光扫过宣王与暖暖,波澜不惊的脸上闪过一丝狐疑。 第372章暖暖与萧恪 花厅里的氛围一片凝滞。 萧彦斜靠在上首,挑眉看着下首坐着的宣王萧恪。 “直接说吧,来清河发什么疯?” 萧恪盯着身上的菜叶看了会,才面无表情地抬起俊秀的脸,脸上的神色阴郁到能拧出水来。 淡紫色的瞳孔一动不动看着萧彦,缓缓吐出三个字。 “你耍我。” 萧彦耸了下肩膀,一脸无辜。 “皇兄不是已经答应让你修葺延春阁了吗?你还想要什么?” 萧恪紫色瞳孔微缩,修长的手指摸向腰间的软剑。 “灵位,尊称。” 萧彦翻了个白眼。 “萧恪,会说话你就说,不会说话就闭上,别两个字三个字地往外崩。 本王又不是你肚里的虫,也懒得猜你话里的意思。” 唰。 萧恪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内力倾注,原本像布条一样软塌塌的剑瞬间寒光乍现,锋利耀眼。 剑尖直指萧彦。 旁边的护卫吓得倏然跳起来,一手抱住萧恪的腰,两条腿紧紧箍住他的腿。 像竹竿上爬了个树袋熊一般,哪怕萧恪身上那些白的,红的,黄的,绿的......五颜六色的菜叶沾了他一身,也没敢松开。 另外一手从怀里摸出一个香囊,举到萧恪跟前。 “王爷别生气,属下说,属下和摄政王说好不好?” 萧恪低头冷冷盯着面前的香囊,慢吞吞地将目光移动到护卫身上。 “放开。” “你收剑,属下就放开,要不你就把属下砍下来。” “你以为我不敢?” “属下不敢。” 萧恪神情更加阴冷。 主仆俩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护卫:“你打不过摄政王的。” 萧恪阴郁的双眸眯了眯,慢吞吞收了软剑。 护卫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抱拳躬身。 “属下海生,是王爷的贴身护卫,是这样的。 延春阁是我家王爷以及当年王爷的生母住过的地方,王爷想修葺延春阁,也是一片孝心。 按理动工之前要先祭祀王爷的生母,已经去世的古丽选侍,只是这灵位上......” 海生讪讪一笑,“古丽选侍毕竟是先帝的妃嫔,但仙逝后一直没有得到追封。 这灵位上不论是写太选侍还是太皇太选侍,都不太好听,再说也没有这样的称呼法,摄政您说是不是?” 萧彦眉峰微挑,“所以呢?” 海生接着说:“所以我家王爷想让陛下下旨尊称古丽选侍为太皇太妃。 这事儿太皇太后也是应了的,只是陛下不肯同意。 陛下说他的亲祖母苏贵妃如今连个太妃的称呼都没有,如今还在皇陵外葬着呢,古丽选侍不好越过苏贵妃呢。” 海生话音刚落,萧恪阴森森看向萧彦。 “你教他这么说的。” 萧彦轻笑,“陛下已经七岁了,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他想给自己的亲祖母上尊称,无可厚非啊。” 两人四目相对,花厅内的氛围一片肃杀。 许久,萧恪收回视线,起身往外晃去。 腰间软剑又一次抽了出来,他的软剑是当做腰带系在腰间的,此刻软剑抽出来,更加显得衣袍宽大。 “王爷。” 海生愣了下,匆忙向萧彦一拱手,追了出去。 萧恪已经走到了院子里,长剑一甩。 看似随手一挥,长剑却直直扎入院子里的一棵松树上。 咔嚓咔嚓咔嚓。 伴随着清脆的咔嚓声,那棵碗口般粗细的松树轰然断裂,砸在了地上。 砰一声响,地上被砸出一个小坑。 顾楠看着地上砸出的坑,后背一阵发凉。 刚才暖暖能从这疯子手里救出小春,这两个娃娃真是命大啊。 似乎察觉到她的害怕,萧彦缓缓坐直身子,握住她的手。 “别怕,他不是我的对手。” 在晋州那些年,皇兄找了多位江湖高手亲自教导他。 他的武功别说在朝中,便是在江湖中也能排得上名号。 萧彦并没将萧恪放在眼里。 顾楠想起上次与宣王对阵完他吐血受伤的模样,心中浮起一层担忧。 宣王就像是一头随时会发疯的狮子,而这头狮子一直杀气腾腾地盯着萧彦。 就像是悬在阿彦头上的一把刀,令人心惊胆寒。 “你们之间到底什么仇什么怨,他为什么总盯着你?” 萧彦也想不明白。 “别太担心,我们之间应该没有深仇大恨,他所求的无非是想给他的生母要个尊称,然后让他的生母入皇陵。” 顾楠想了想,问:“你和皇兄是想借这个机会,给母妃加尊称,让母妃入皇陵?” 按理说,苏贵妃是太上皇的生母,又是小皇帝的亲祖母,加尊称是应该的。 可苏贵妃与先帝的纠葛,加上太皇太后说先帝临终有遗言,与苏氏死生不复相见。 所以苏贵妃到现在也只有一个苏贵妃的头衔,且不得入皇陵。 萧彦神色微敛,面无表情道:“是皇兄和怀恩想。” 顾楠想起苏贵妃曾经对萧彦做的事,心里一酸,下意识握住了他的手。 太上皇只同意让宣王修延春阁,算是全了宣王的孝道,但不同意追封宣王生母。 太皇太后若是想追封宣王生母,就不好越过苏太妃。 “宣王不了解情况,以为是你在背后策划。” 萧彦勾了勾唇,示意自己没事。 “反正这些日子我也不在朝中,且让皇兄与怀恩头疼去吧。” 话音一落,门外又响起脚步声。 是海生回来了。 站在门口一脸讨好地对着顾楠笑,“属下有件事恳求王妃。” 顾楠诧异,“什么事?” 海生搓着手,神情有一丝紧张。 “刚才那小姑娘给我家王爷吃的桃花酥,是不是王妃这里的厨娘做的? 小人想问还有没有多的?能不能赏给属下,啊,不,属下愿意掏钱买一些。” 顾楠眉头微蹙,“你想带回去给宣王吃?” 海生点头,“王妃有所不知,我家王爷自幼脾胃不好,很多东西都吃不了。 来京城这些日子,每日也不过是吃一两口饭菜裹腹,全靠太医的药顶着呢。 王妃若有多的桃花酥,能不能赏脸卖给属下一些?” 若是别人要桃花酥,顾楠定然直接就给了。 但宣王那个疯子要,她打心眼里不愿意给。 “这桃花酥是昨儿做的,本也只剩下了暖暖那丫头手里拿的两块,做桃花酥的厨娘这两日恰好也不在,没办法再做了。” 她也没说谎,素月今儿跟着许春蓉去村子里宣传女子学院了,确实不在楠园。 海生一脸失望地离开了。 顾楠小声同萧彦嘀咕,“宣王这人可真是古怪得很,说发疯就发疯,说停为了两块桃花酥竟然就停了。” 萧彦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 “让他停下发疯的可不仅仅是两块桃花酥。” “啊?那因为什么?” 萧彦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你有没有注意到,暖暖与萧恪有几分相似?” 顾楠一脸错愕。 暖暖与萧恪? 她仔细想了想,又沉默了。 “这怎么可能?难道......” 第373章不问 顾楠心中惊疑万分,到了晚上立刻就去找了素月。 素月带着暖暖,还有春夏秋冬四个小姑娘,加上许春蓉,如今住在一个院子里。 顾楠过去的时候,素月正在教五个小姑娘认字。 许春蓉在廊下坐着,笑盈盈地听着几个小姑娘清脆的念字声音,一边绣着花。 一抬头,才看到顾楠在门口站着。 “王妃来了。” 许春蓉放下绣品,起身相迎。 素月转过身来,看到顾楠的一瞬间,眸光微闪。 “王妃是来找我的吗?” 顾楠含笑点头。 许春蓉连忙招呼五个小姑娘,“今儿的识字课就到这里吧,春蓉姨带你们去看郡王妃。” 安郡王妃眼睛虽然还没恢复,但却很喜欢几个小姑娘在她面前叽叽喳喳地说话。 小春听话地拉起几个妹妹跟着许春蓉往外走。 唯有暖暖哒哒哒跑到顾楠身边,仰起头笑眯眯地问:“王妃姨姨,明天那个怪叔叔还来吗? 我还给他留了一块桃花酥哦,我想让娘多做一些,可是娘好小气哦,她不肯做了。” 暖暖皱了皱鼻子,一脸不高兴。 顾楠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这小丫头的模样,饿得面黄肌瘦,小小脸上只剩下一双圆圆的大眼睛。 在楠园养了一段时间,小脸长了不少肉,红扑扑的小脸也有了血色。 仔细看去,除了瞳孔的颜色不同,暖暖的眉眼,鼻子和下巴还真与萧恪有几分相似。 她抬手揉了揉暖暖的小脑袋。 “我也不知道怪叔叔下次什么时候来,等他来的时候,我会把你的心意转告给他,好不好?” “暖暖。” 素月快走两步,一把扯过暖暖,脸色有些泛白。 “什么怪叔叔,那是王妃的客人,不许胡闹。” 暖暖撅着小嘴,振振有词。 “我没有胡闹,怪叔叔都没吃够娘做的桃花酥,他下次来的话,娘你多做点嘛。” 小丫头拉着素月的手撒娇。 素月脸色变了变,将暖暖推给许春蓉。 “你先带她去郡王妃那里玩一会儿。” 暖暖耷拉着小脑袋,怏怏地跟着许春蓉离开了。 素月转头看着顾楠,扯了扯嘴角。 “外面冷,王妃进屋坐会儿吧。” “好。” 顾楠随着她进屋坐下。 素月倒了杯茶给她,然后一脸歉意地说:“暖暖这丫头不懂事,我也是回来后才知道她和小春惊扰了王妃的客人。 我已经交代她和春夏秋冬几个孩子,以后不许她们去正院了,若再有下次,我一定狠狠罚她们。” 顾楠轻笑,“孩子也没做错什么,不用责怪,别再吓着她们。” 素月十分坚持,“不行,必须给她们一个教训,不然以后还不知道要闯什么祸呢。 尤其是暖暖这丫头,不知天高地厚,也就是王妃仁善,换成别人,定然责打她。” 顾楠:“我看暖暖机灵得很,今儿若不是她,恐怕宣王会杀了小春呢。” 素月顿了顿,笑得有些不自然。 “王妃也太高看她了,是贵人心善放了小春。” 顾楠嗤笑,“宣王那人跟疯子差不了多少,大概都不认识心善二字怎么写的。” 素月垂眸,握着茶盏没说话。 顾楠暗暗打量着她的神情,状似漫不经心地道:“说来也奇怪,宣王已经发狂到将小春卷起来。 正准备丢出去呢,暖暖一抱住他,给了他两块桃花酥,他就突然不疯了。 也不知怎地,我在旁边看着,竟莫名觉得暖暖与宣王眉眼之间颇为相似呢。” 哐当。 素月手里的茶盏倒在桌子上,茶水洒了一桌子。 她呼吸急促,神色慌乱地转身拿抹布擦桌子上的茶水。 “王妃对不起,我一时手滑没握住茶盏。” 将洒掉的茶水擦干净,她低着头喃喃道歉,随后又露出一抹苦笑。 “王妃真是抬举暖暖了,她若真的与宣王长得像,倒是她的福分了。” 顾楠微微一笑。 “说起来从没听你提起过暖暖的父亲,你们......” 素月有些急切的道:“暖暖的爹是我以前做丫鬟时认识的小厮,后来得了疾病死了。” “原来是这样,不小心提起了你的伤心事,抱歉。” 顾楠深深看了她一眼,随即转移话题,问起女子学院的事。 素月肉眼可见松了口气。 “今儿我和春蓉去村里宣传,很多村民一听说把家里的女孩子送去读书学手艺,一开始都不同意呢。 后来听我们说免费学,还管吃管住,发衣裳,这才动了心思。 也不知道到时候能收多少学生。” 顾楠道:“不怕,只要咱们收到的学生好好培养起来,能见到成效,后面学生会越来越多。” 又说了几句话,她才起身离开。 素月送她出来,走到门口时,顾楠转身拍了拍她的手。 神情温和,“有些话,你不愿意说,我便不问,也不知道。 你和暖暖安心在这里住着,女子学院还有好些事需要你做呢。” 素月一怔。 顾楠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素月望着顾楠离开的背影,有些颓然地靠在门上,眼泪簌簌落下来。 原来王妃都猜到了。 王妃什么都不问,给了她充分的自由与尊重。 她何其有幸能碰到王妃这么好的人啊。 可是宣王那里..... 他已经见到了暖暖,如果有朝一日,他知道了暖暖的身份。 以他的性子,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难道她又要带着暖暖过那种躲躲藏藏,朝不保夕的日子吗? 素月陷入痛苦的纠结之中。 这一晚上,素月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好不容易睡着了,梦里却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情形。 那一年她十三岁,是和母亲流落到江州的第七年。 那个时候她还叫孟云裳。 她们终于攒够了进京寻找父亲的盘缠,满心期待地计划着进京,幻想着与父亲团圆的情景。 母亲却倒下了。 多年积劳成疾,母亲病得很重。 她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为母亲四处请医问诊,吃药调理,母亲却还是撒手人寰。 已经身无分文的她只能跪在街头,卖身葬母。 她已经十三岁,识得一些字,会简单的女红,收拾家洗衣做饭更是不在话下。 所以她打算与主人签个活契,用银子葬了母亲,然后在主人家做活几年,攒够银钱就进京寻父。 盘算好一切的她披麻戴孝,刚在街头跪下,就碰上了意外。 不是她想象的那些话本子里写的遇到色狼,或者遇到难缠的东家,甚至没人买的情形。 而是遇到了...... 第374章过去 那是傍晚时分,金屋西坠。 素月刚在街头跪下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身边开始有人群聚拢。 有端详的,有唏嘘同情的,也有人有意向要买下她的。 只是刚一开口,前方不远处就传来仓惶恐怖的尖叫声。 “杀人了。” “宣王出来了。” “大家快跑啊。” 眼前的人顿时尖叫着化成一道道残影,瞬间跑得一个不剩,只留下一缕狂风卷起她那张卖身葬母的白布。 上面是她用烧火棍写下的卖身葬母四个大字。 白布飘啊飘,飘落到一个男人脚下。 准确来说,那只是十六七岁的少年。 少年眼窝深陷,脸颊苍白瘦弱,整个人套在一身黑衣中,瘦得犹如一根竹竿。 他低头盯着脚下的白布看了半晌,缓缓用手里滴血的剑挑起来,紫色的瞳孔朝着素月看过来。 只一个眼神,素月就吓得浑身发抖。 她知道眼前的人是宣王萧恪,江州之主。 传言萧恪喜怒无常,残忍暴虐,时常会发疯,发起疯来,逮着什么便砍什么。 江州城每隔一段时间就流传着宣王又出来砍人的传闻。 听闻在宣王身边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忠心耿耿不怕死的仆人,另外一种存心找死,不想活的人。 望着缓缓朝自己走来的萧恪,素月整个人瑟瑟发抖,想跑两条腿却抖得爬不起来。 萧恪距离她越来越近。 一只鸟儿凌空飞过,他随手一抓,将鸟儿握进了手里。 鸟儿哀鸣一声,羽毛伴随着鲜血四处飞溅。 素月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侧过身去,干呕起来。 她想晕过去,可是一想到母亲还没有下葬,她若是被宣王砍死在这里,母亲怎么办? 她还要去找父亲呢。 强烈的求生欲支撑着素月,她紧紧攥着衣裙,尽管恐惧的牙齿咯咯作响,却还是咬牙硬撑着。 萧恪缓缓弯腰看过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许久,将白布丢在她跟前,带血的剑尖点了点白布,猩红的血滴答下来。 “你的?” 他的声音很低,仿佛带着极大的沉闷与痛苦。 素月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抬起头看向萧恪。 距离近了才发现他有着一双紫色的瞳孔,眼底带着腥红的血丝,看人的目光阴郁而又冷锐。 仿佛他看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物件,而他正打量着这个物件,思索着该从哪里下刀比较合适。 素月被他看得浑身发凉,勉强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来。 “嗯。” 萧恪剑尖缓缓抬了起来。 完了。 素月脖子一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咚。 预期中脑袋与脖子分家的疼痛并没有降临,反而听到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她悄悄睁开一只眼,看到自己面前丢着一锭银子。 啊? 这是给她的? 宣王要买她? 素月忘记了恐惧,疑惑地睁开眼看向萧恪。 萧恪将还在滴血的剑在白布上擦了擦,语气比刚才还阴森。 “不够?” 素月愣了下,连忙摇头。 “不,不不....够了。” 萧恪又盯着她看了一眼,缓缓起身,下一秒高大的身子突然晃了晃。 砰一声。 轰然砸在地上。 “晕了,晕了。” “我的老天爷啊,可总算是晕倒了。” 暗处传来叽叽喳喳的呼喊声,紧接着从不同的地方涌出四五个护卫来。 护卫们跑过来,抬起晕过去的萧恪,一阵风似的离开了。 动作训练有素,整齐划一,仿佛训练过很多次一般。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理一下素月。 素月看得目瞪口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直到豆大的雨点砸在身上,她才回神,捏着那锭银子,恍恍惚惚回家了。 说是家,其实只是一处破庙。 她和娘租的房子,在给娘看病时为了节省钱就已经退了,搬到了破庙里住。 宣王给的那锭银子足足有十两,给娘体面下葬后还剩了五两多,省着点花,足够她过一两年了。 甚至她都可以带着这五两银子上路,进京寻找父亲的路上一边挣钱一边赶路。 可素月在经过一番思索后,还是在第二天主动去了宣王府报道。 她自幼受父亲教导,做人要诚实守信,她既然收了宣王的银子,以后便是宣王府的丫鬟。 另外,那可是宣王啊,喜怒无常,杀人如麻的宣王。 她也不敢拿了银子跑路啊。 面对主动上门的素月,宣王府的管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到地上了。 他们宣王府已经连续三年没进过丫鬟和小厮了。 实在是买不到,根本买不到。 一听是宣王府买人,人牙子都不敢把人卖进来。 谁能想到他们诺大的宣王府竟然只剩下几个护卫还有他一个年迈的管家? 管家含着两泡泪,努力让自己笑成和蔼可亲的样子。 “小姑娘,你想来我们王府做丫鬟,你爹娘知道吗?” 素月抿了抿嘴,将宣王用一锭银子买了她的事说了一遍。 “王爷自己买的?” 管家一听,激动地将素月领进去,“小姑娘你跟我来,我带你去王爷的院子。” 素月目瞪口呆。 这么容易吗? 王府的丫鬟不用调查盘问身世吗? 管家笑得越发和蔼,仿佛话本里骗人的老爷爷一般。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素月默了默,她已经卖身做了丫鬟,便不能再叫原来的名字了。 孟云裳这个名字以后只能成为过去了。 “我没有名字,一会儿请主子赐名。” “哎呦,小姑娘可真懂事啊,既然你是王爷亲自买的,那一会儿就让王爷给你赐名吧。” 说话间他们就走到了正院。 还没进门,里面突然跑出来一个护卫,险些撞上素月。 “海生?” 海生大叫:“钱叔,跑。” 老管家熟练拉起素月就往外跑,别看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腿脚倒挺灵活。 素月慢了一步,一样东西落在她的脚下。 她惊恐地瞪圆了双眼。 “啊!” 素月倏然从床上坐起,转头一看,旁边的暖暖睡得正香。 她将女儿抱在怀里,激烈的心跳才逐渐平静下来。 原来很多事不是想忘就能忘得,过去三年她刻意让自己遗忘的事,今夜却清晰地在梦里又呈现了,提醒她原来从未忘记过。 素月叹了口气,轻轻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她和女儿的未来更重要。 ------ 翌日,顾楠和戚静静一起去看女子学院的选址。 自从李青被抓后,清河县的一应政务一直由县丞代理。 听说顾楠要办女子学院,县丞精挑细选挑了一个地方出来,只是顾楠一直不得闲,今日才有时间来看。 “宅子在城北,挨着清河湖,里面陈设完整,稍加修葺就能使用。 且里面环境幽静,供女孩子们读书,学习技艺再好不过了。” 戚静静先前已经带着素月,许春蓉来看过此地,领着顾楠转了一圈,一边走一边介绍。 顾楠转了一圈,也觉得地方十分合适。 “咱们找工匠尽快修葺一番,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女孩子们就能在这里上课了。” 几人说笑着走了出来。 刚一出门,一个小小的人影突然跑过来,撞进顾楠怀里。 第375章再见 戚静静反应机敏,拉了顾楠一把。 小小的身影没刹住,险些往前栽过去。 顾楠见那小孩子嘴里还咬着一串糖葫芦,这要是扑倒在地,肯定要刺穿喉咙。 她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小男孩的后衣领。 小男孩堪堪稳住身形,拿下嘴里的糖葫芦,对着顾楠笑了。 “多谢姨姨拉住我。” 小男孩约有三四岁,胖乎乎的脸蛋,一笑脸颊肉嘟嘟的,看起来十分讨喜。 大概是因为自己马上就要做母亲了,顾楠看到孩子,心中觉得十分亲近。 “下次不可以一边跑,一边吃东西了,太危险了。” 小男孩笑眯眯地点头,“我知道了。” “你父母呢?怎么让你一个小孩子在街上跑?” 小男孩歪着头一边吃糖葫芦,一边道:“我娘在旁边那条街买东西,我也不知道爹在哪里。 但我娘说她过两天就会带我去找爹,我就能见到爹爹了。” 提起爹爹,小男孩的眼底满是兴奋和雀跃。 戚静静皱眉,“这当娘的心也够大的,孩子跑了都没发现吗?” 话音一落,身后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 “思辰。” 一个身形窈窕的年轻女子急匆匆走过来,一把将小男孩抱入怀中,神情紧张。 “娘不是告诉你不许你乱跑吗,一转身你就不见了,你吓死娘了。” 小男孩窝在女人怀里,咯咯笑了。 “我刚才看到一只漂亮的小狗,我追着狗狗跑过来的。”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娘找不到你,会伤心死的。” 小男孩乖乖低头道歉,“我错了,娘。” 女人轻轻拍了拍小男孩的头,起身对着顾楠微微福身。 “多谢夫人照顾犬子。” 女人生的纤巧娇弱,面似芙蓉柳如眉,一双比桃花还要娇媚的眼睛格外勾人,笑意盈盈看着人的时候,便是女子都觉得心头怦然一跳。 顾楠笑了笑,“不过随手之劳,告辞。” 微微颔首,和戚静静离开了。 女人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娇媚的眼睛微敛,变得冷然,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顾楠,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的。” 另一边,顾楠和戚静静上了马车。 戚静静问:“你觉不觉得刚才那个小男孩看起来有些眼熟。” 顾楠仔细回想了下,“有吗?” 戚静静点头,“有。” 说罢又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像谁呢?怎么一时又想不起来了呢?” 顾楠安慰她,“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 戚静静本就不是纠结的人,两人说起女子学院的事,将刚才的事丢在了脑后。 回到楠园,发现沈铮来了。 戚静静眼一亮,小跑着到沈铮跟前。 “爱哭包,你怎么来了?有.......”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一样东西落入她怀里。 “什么?啊,我爱吃的驴肉烫面包子。” 戚静静打开油纸包,见包子还散发着热气,不由又惊又喜。 “这驴肉烫面包子就得趁热吃,一旦凉了就不好吃了。” 她捏起一粒放进嘴里,一口咬开,喷香的驴肉混合着油汁,充斥着整个口腔,又鲜又香。 戚静静满足的双眼眯成了月牙,看到顾楠走进来,热情地将油纸包递给顾楠。 “顾姐姐快趁热尝尝,沈铮从京城带过来的驴肉烫面包,可香了。” 顾楠不爱吃驴肉,只尝了一个。 戚静静撇嘴小声嘀咕,“天上龙肉,地下驴肉,顾姐姐你真不懂先享受。” 她捧着油纸包自己坐到旁边大快朵颐。 沈铮望着她乐颠颠的模样,眼底满是宠溺。 顾楠看到这一幕,与萧彦对视一眼。 萧彦会意,等到戚静静吃完,才喊:“戚静静,你不是一直想做女将军吗,眼前有个机会要不要?” 戚静静刚咽下驴肉包子,闻言激动地打了个嗝,兴匆匆走过来。 “王爷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 “你和王爷说话前,能不能先把嘴上的油擦一擦?” 沈铮掏出帕子,无奈地帮她擦了擦嘴角的油汁。 戚静静站着没动,一边任由沈铮帮她擦嘴,一边迫不及待地催促萧彦。 “王爷快说啊。” 萧彦道:“本王要派沈铮去西北查探一些事情,但他不熟悉西北的地形。 你自幼在雁门关外长大,这趟任务便由你配合沈铮一起完成,如何?” 戚静静兴匆匆地拍了拍胸脯。 “包在我身上,雁门关附近的地形,我闭着眼都能走。 王爷,我如果顺利完成差事,回来是不是就能做女将军了?” 萧彦点头,“若差事顺利,等你们回来,本王会给你安排差事。” 戚静静高兴地跳起来。 萧彦说完,与顾楠携手离开了。 离开前别有深意地拍了拍沈铮的肩膀。 兄弟,机会给你安排了,能不能把人拿下,就靠你自己了。 沈铮冲他颔首致意,表示感谢。 戚静静叉着腰豪情万丈,得意地看着沈铮。 “我以后就是女将军了,记得以后叫我戚将军。” 沈铮眸光含笑,“好,戚小将军。” 戚静静皱了皱鼻子,“将军就将军,干嘛要在前面加个小字?” 她挺了挺胸脯,十分不满。 “我哪里小了?我明明比你还大一岁呢。” 沈铮的目光落在她胸前一瞬,喉结无意识滚动几下,有些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嗯,确实不小。” 戚静静皱眉,总觉得他语气怪怪的,若有所指,却又一时想不明白哪里古怪。 另外一边,顾楠与萧彦回到房间,边迫不及待地问:“你这是特意给沈铮和静静创造机会,撮合他们两个人?” 萧彦轻笑,“王妃都给我使眼色了,我当然要立刻执行。” 顾楠抬手轻轻捶了他一下,“这趟任务没有危险吧?” 萧彦握住她的手,摇头,“撮合他们是一方面,另外一方面也确实需要戚静静,她熟悉西北的地形。 我一直怀疑宝藏地库还有另外的门可以打开,这次派他们去,是跟踪太皇太后的人,知道那道门在哪里,看那些人如果拿不到宝藏,下一步又去到哪里。 他们主要负责跟踪和探查,还有晋州卫配合他们,不会有危险。” 顾楠松了口气。 “太皇太后派人去开宝藏地库,你不用去晋州吗?” 萧彦道:“我晚两日启程,宝藏地库的事太大,我不去,没有人可以做主。” 顾楠盘算了下,两日后,萧彦的伤口应该也完全结痂。 “伤口结痂了,赶路小心些,等你从晋州回来,伤口应该能长好了。” 她把玩着萧彦的手,低声道:“我在家等你,你....速去速回。” 她要提前布置好王府,给他一个惊喜。 过了两日,萧彦伤口完全结痂,立刻启程去了晋州。 他前脚刚离开,后脚宣王又来了楠园。 宣王裹挟着一身的戾气与阴郁而来,手里的剑还在滴血,就这般闯了进来。 一剑横在了顾楠脖子上。 第376章救救我 彼时顾楠正在安郡王妃的院子里,听暖暖与春夏秋冬四个孩子读书。 剑尖压在脖子上的一瞬间,血腥味熏得她差点吐了。 与此同时,如眉和周武一左一右扑过来,同时攻向宣王。 宣王抽剑回击,顾楠趁着这一隙之机往后一闪,厉声吩咐被吓傻的嬷嬷。 “快送郡王妃回屋。” 她则一把抱起暖暖,又拉着年纪小一点的小冬,小春拉着小夏和小秋,迅速跑进屋子里。 “楠楠,楠楠你有没有事?” 刚一进屋,安郡王妃焦急地朝着她摸索过来。 经过杜老大夫这几日的针灸,安郡王妃情绪逐渐稳定下来,只是眼睛却迟迟没有恢复,停留在只能看到朦胧的影子阶段。 顾楠握住安郡王妃的手,温声安抚。 “我没事,孩子们也都没事,您别怕。” 安郡王妃握着她的手不停颤抖,她看不到,所以更加惊慌。 “是有坏人闯进来了吗?如果情况危急,你带着几个孩子先走,不要管我。” 安郡王妃很怕自己的眼疾拖累到顾楠。 顾楠心口一热,握紧她的手。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如眉和周武都在呢,还有阿彦留下的暗卫。” 就是不知道如眉他们是不是宣王的对手。 她看着外面的情形,眼底泛起一抹担忧。 只见如眉和周武左右夹击,宣王面无表情地挥舞着软剑,剑招凌厉迅速,剑影拳风,又快又疾。 就好像一把瘦竹竿绑着一把剑在飞速旋转一般,一圈圈旋转交织成一张致命的网。 哐当。 如眉和周武手里的剑都被击落。 宣王一脚将如眉踢开,同时手中长剑划破了周武的胳膊。 顾楠瞳孔一缩。 糟糕。 阿彦不在,如眉和周武联手竟然都不是宣王的对手。 暗处跃出四个暗卫,这是萧彦留给她最后的保障。 四个暗卫,如眉和周武同时跃起,将宣王围在了中间。 刀光剑影交错,院子里很快一片狼藉。 树被砍倒了,花被削掉了,树枝与花叶四处飞舞,暗卫也一个接一个受伤倒下。 并不是如眉他们武功太差,而是宣王这个疯子根本就是不要命的打法。 他完全不做任何防守,哪怕如眉的剑划破他的肩膀,哪怕周武的剑刺中他的腿部。 他仍然不做任何的防护,只一心攻击。 疯子,从来没见过这种疯子。 这么下去,除非能以绝对的武力值压制他。 顾楠紧张地攥了攥拳头,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住手。” 如眉,周武和暗卫们紧急退下来,挡在了顾楠前面。 如眉一脸担忧,“王妃?” 顾楠深吸一口气,冷冷看着宣王。 “萧恪,你到底要做什么?” 宣王肩膀上,腿上全都受了伤,血液汩汩流出,滴答在地上。 他紫色的瞳孔落在顾楠脸上,却似乎又没有焦距,眸底一片猩红。 握着剑的手青筋暴凸,似乎在努力控制着自己,仿佛整个人都陷入极大的痛苦一般。 “救....救救我。” 顾楠:? 她没听错吧? 跑到她家里发疯砍人,竟然还要她救他? 宣王用剑尖抵着地,踉踉跄跄朝她走过来,剑尖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 如眉和周武紧张地拦在顾楠面前,摆出进攻的姿势。 宣王在距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紫色的双眸缓缓抬起来,一动不动盯着顾楠。 眼中带着痛苦的祈求,“救救我。” 这一次顾楠听得十分清楚。 宣王确实在向她求救。 看着满院子的狼藉,应该求救的是她们吧? 顾楠张了张嘴,脑中忽然灵光乍现,快速进屋找到被小春紧紧抱在怀里的暖暖。 暖暖第一次见到血腥的场面,小脸发白,看到顾楠进来,小嘴儿一瘪,就要哭出来。 “王妃姨姨,怪叔叔要杀了我们吗?” 顾楠帮她擦去泪水,“应该不会,暖暖,你身上还有你娘做的小食吗?” 素月和许春蓉这些日子每天都会去乡下宣传女子学院,但她知道素月担心几个孩子会饿,尤其是最小的暖暖。 所以素月总会做一些小食放在她们身上。 暖暖是个聪慧的孩子,一听顾楠问话,立刻从小春怀里钻出来。 “怪叔叔又饿了吗?他饿了所以才会发脾气吗?” 顾楠也说不上来,“也许是吧,我们给他一些吃的试试?” 暖暖解下身上挂着的袋子,“我这里只有两块山药糕了。” 小冬从怀里掏出油纸包,“我还有一些蜜饯。” 小秋:“我还有一块桃花酥。” 小春没说话,也默默解开腰间挂的袋子,里面有两块桃花酥。 “你们都是好孩子。” 顾楠夸了孩子们一句,一股脑将那些吃食用上油纸包了,转身出门。 门外宣王与如眉,周武仍在警惕地对视。 听到脚步声,宣王转头看过来,目光直直看向顾楠手里的油纸包。 顾楠甚至看到他喉结滑动了几下,更加确定了心里的想法。 她上前两步,将油纸包递过去,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想要这些吗?” 宣王盯着油纸包看了半晌,缓缓抬起了剑,剑尖指向顾楠。 “王妃。”如眉紧张地挡在顾楠面前,同时举起了手里的剑。 顾楠握着如眉的手,低声道:“没事,他不是想杀我。” 她将油纸包放在了剑尖上。 宣王手一动,收回剑,油纸包落在手里。 他打开油纸包,看到里面的东西时,不知为何,顾楠明显感觉到他眼中的郁气少了两分。 随后手腕一动,滴血的软剑缠回腰间,他席地而坐,拿起一块点心,缓缓放进嘴里。 他咀嚼的动作很慢很慢,一块山药糕,足足吃了半盏茶的时间才咽下去。 整个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宣王旁若无人地坐在地上吃起了点心。 片刻,周武忍不住低声骂娘。 “他像疯狗一样进来就咬,疯了半天就为了口吃的?早说啊......” 也不用兄弟们这么拼命。 他们还以为今天要交代在这儿了呢。 “宣王怕不是有大病吧?是咱们家的厨子手艺好,还是宣王府的厨子手艺太差?” 如眉和暗卫们虽然没接话,但看神色显然心中所想与周武差不多。 顾楠没说话,盯着宣王若有所思。 上次暖暖用两块桃花酥在宣王剑下救下小春,他们都以为是误打误撞。 现在看来却未必。 海生说他脾胃不好,很多东西吃不了,但他却能吃进去素月做的食物。 是素月做的食物别有味道,还是他知道了素月的所在? 顾楠尚未得出结论,就看到暖暖迈出台阶,哒哒哒跑到宣王跟前。 扯了扯宣王的袖子,仰着圆圆的小脸,带着哭腔问:“叔叔,你喜欢吃我娘做的食物吗?” 宣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说话。 暖暖扯着宣王袖子的小手一点点松开,后退一步,又忍不住壮着胆子抬起头来。 “叔叔,我带你去找我娘,让她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你吃到好吃的能不能别砍人了,暖暖害怕。” 第377章不卖 顾楠心中一咯噔,下意识上前一步。 “暖暖。” 虽然不知道素月和宣王之间是怎么回事,但素月看起来似乎并不想见到宣王。 正想着用什么理由将暖暖带回来,又不至于刺激到宣王,下一刻却听到宣王缓缓吐出两个字。 “不见。” 顾楠暗暗松了一口气。 宣王自己说不见的,那就好。 暖暖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小脸有些失落,却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在旁边坐了下来。 宣王睨了她一眼,没再说话,拿起一粒蜜饯放进嘴里。 嚼了几下,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似乎并不喜欢蜜饯的味道,又重新拿起一块山药糕放进嘴里。 顾楠示意如意,周武带着受伤的暗卫下去上药。 众人担心宣王又突然发狂,谁也不肯离开。 顾楠只能让张院判过来为他们包扎伤口,转头看了看一片狼藉的院子,不由叹了口气。 吩咐如玉和温嬷嬷带着小厮先把院子清理出来。 这个过程中,她一直注意着宣王的动作。 宣王盘着腿一直在默默吃山药糕,仿佛并不关注别人的动静。 不,他好像连自己也不关注,肩膀上,腿上和手臂上的伤口都在流血。 他却浑不在意,似乎眼前最重要的只有手里的那块山药糕。 只在有小厮拖着被砍断的树枝经过时,才缓缓抬起紫色的眸子,阴郁看过来。 小厮吓得僵在原地瑟瑟发抖。 暖暖拿起一块桃花酥,小嘴儿叭叭地笑着道:“叔叔你尝尝这个,我更爱吃桃花酥。 可我娘说我太小了,不肯让我多吃,只让我吃山药糕。” 小丫头瘪着嘴,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完全忘记了刚刚还被宣王吓得小脸发白的模样。 宣王盯着她的小脸看了半晌,垂下眼眸,接过桃花酥默默吃了一小口。 小厮立刻拖着树枝狂奔出去。 这时,海生满脸焦急地冲进来,看到院子里的情形,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双手摁着地,大口大口喘着气,脸上的汗珠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谢天谢地,没杀人就好,没杀人就好。” 顾楠拧眉看着海生。 “你家王爷到底怎么回事?” 第一次见面要杀萧彦,还能解释为他和萧彦有仇。 第二次要杀小春,也能理解为小春意外撞到他,将菜汤洒了他一身。 甚至可以理解为此人性情暴虐,残暴不仁都行。 可为了口吃的动不动就发狂发癫的人还真是没见过。 海生膝行几步上前,走到顾楠身边,苦着脸小声道歉。 “摄政王妃,实在对不住,我们王爷他....他很多东西都不能吃,一吃就吐,每次都是饿到不行了,才能吃进去一点点东西。 不能吃饭,晚上也很难入睡,所以他每次肚子饿的时候就很容易发脾气。 但王爷这两年明明已经控制得很好了,有时候他甚至可以自己出门了。” 海生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太医说这是躁郁症,可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过了, 属下也不明白,为何一到京城,王爷他就又犯了,而且看起来越来越失控。” 海生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眼圈有些泛红。 “今儿早上刚散了早朝,他在宫门口牵了匹马就往城外跑,属下在后头一路追。 马儿都快跑死了,也没追上王爷,才让王爷先闯了进来。 摄政王妃若罚就罚我吧,属下愿意替我家王爷承受任何惩罚。” 顾楠盯着海生看了半晌,冷笑。 “你倒是个忠心的。” 海生道:“属下的命是王爷救的,便是为王爷去死,也绝不会说一个不字。” 顾楠摆摆手,“你起来吧。” 海生愣了下,随即狂喜,砰一声磕了一个头。 “多谢摄政王妃不怪之恩。” 他爬起来,讪讪看着顾楠,小声问:“属下能不能借点药,过去帮王爷包扎一下伤口?” 顾楠哼了一声,没说话。 海生立刻拱手,“多谢王妃。” 一溜烟跑到张院判跟前,可怜巴巴地哀求张院判。 张院判见顾楠朝他点了点头,就丢了一瓶金疮药给海生。 海生拿着金疮药,小心翼翼凑到宣王跟前,声音放得十分温和。 “王爷,属下帮您包扎一下伤口,行不行?” 宣王仍旧保持刚才的坐姿,吃着桃花酥。 “王爷?” 海生试图碰了碰他的手臂,宣王倏然抬起头来,阴郁的目光中杀气腾腾。 海生手一抖,差点把一整瓶金疮药洒了。 宣王慢吞吞垂下眼睛,继续吃。 暖暖伸出小手扯着他的袖子,指着他手臂上的伤口问:“叔叔,你疼吗?” 宣王面无表情,“疼?” 暖暖爬起来,托着他的手臂,认真地朝着伤口吹了吹。 然后笑眯眯地道:“暖暖吹吹就不疼了,我娘受伤的时候都是说让暖暖吹吹,立刻就不疼了。” 说罢,歪着小脑袋看着宣王身上的伤口,一脸苦恼。 “可是我娘没流这么多血,流这么多血会死吗?” “死?” 暖暖板着小脸点头,“会死的,叔叔你要是死了,就吃不到好吃的了。” 宣王望着手里的点心,陷入了沉默。 过了片刻,缓缓将受伤的手臂递给了海生。 海生喜极而泣,要不是场合不允许,恨不得抱着暖暖亲一口。 这是哪位菩萨派下来的小天使啊。 顾楠让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坐在了宣王对面,神色淡淡。 “宣王,我们谈谈。” 宣王本来面无表情的脸上唰一层漫起浓烈的阴郁之色。 变脸都没这么快的。 顾楠连忙道:“如果你以后还想吃到我家的饭,你最好和我谈谈。” 宣王俊秀的脸色一沉,阴鸷地看着她,片刻,吐出一个字,“买。” 顾楠蹙眉。 海生连忙从袖子里掏出几张银票。 “摄政王妃,我家王爷的意思是问您,能不能把您府上的厨娘卖给我们。 我....我家愿意出高价,价钱随您开。” 顾楠拍了拍手,笑了。 “不好意思,不卖,多少钱也不卖。” 别说素月不是她楠园的下人,即便是下人,她也不愿意随意买卖,还是卖给宣王这种疯子。 宣王摸了摸腰间的软剑,紫色的眸子充满杀意地望着顾楠,似乎十分不满顾楠的态度。 顾楠手心渗出一层冷汗,生怕宣王突然又发疯,。 可对上他那双紫色的眼睛,倏然想起宣王虎视眈眈总想杀了萧彦的事。 那一刻突然心头怒气翻涌,让她一时忘记了恐惧,抬着下巴瞪了回去。 “别用你紫色的眼睛瞪着我,有紫色眼睛了不起啊,你眼睛再好看,吃的也是我家的饭。 想吃我家的饭,就得按我的条件来。” 话音一落,四周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顾楠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由懊恼地咬了咬嘴唇,忍着恐惧,学着萧彦平时面对宣王的样子,瞪了回去。 “王爷。” “叔叔。” 海生和暖暖几乎同时拽住了宣王。 宣王眼中阴郁翻涌,杀气沸腾,却没有出手,只是一动不动看着顾楠。 许久,就在顾楠以为他要出手的时候,他眼底的杀气突然褪去,慢吞吞地道:“我,也有条件。” 顾楠:? 第378章有仇 顾楠深吸一口气,“我先说。” 宣王眼眸低垂,抿着嘴唇没说话。 顾楠当他同意了,想了想,开门见山地问:“你今日闯进来,是因为饿,要找东西吃?” 宣王长长的睫毛颤了颤,仍旧没说话。 顾楠揉了揉额头,“不说话,我便当你默认了,你觉得我家的饭菜更好吃,别的厨子做的你吃不下去是吗?” 宣王瘦削的下颌紧绷,抬头阴恻恻看向海生。 确切地说是看向海生手里的银票。 顾楠冷哼,“想都不要想,我说了,我家厨娘不卖。” 宣王慢吞吞转向顾楠,紫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波动,似乎第一次认真打量顾楠。 顾楠接着说:“以后你如果想来吃饭,可以随时过来,但进门不可以像今日这样。” 她抬手指着院子里被砍断的树,被削掉的花,还有被刺伤的人。 “进门老老实实坐下等着吃饭,我保证会让你吃到饭菜。你若是每次来就发疯又砍又杀的,你什么也吃不上。” 宣王双眸微眯,眼中杀意翻涌,瞳孔几乎成了深紫色。 “你,威胁我?” 他枯瘦的手指又摸向腰间的软剑。 顾楠瞬间觉得后背发凉,却还是咬牙瞪着宣王,眸光微转,将暖暖抱坐在膝上。 伸手揉了揉暖暖软软的头发,笑着问:“暖暖你告诉姨姨,你要是饿了怎么办?” 暖暖窝在她怀里,笑眯眯晃荡着小腿。 “暖暖会告诉娘,让娘给我做好吃的,娘不在,暖暖就会找姐姐们或者姨姨们要吃的。” “那你要是又哭又闹又打人,娘会给你好吃的吗?” 暖暖摇头,“不会,娘会凶我,会给我讲道理。” “暖暖真乖,这么简单的道理,我们三岁的暖暖都懂得,可是这位叔叔好像不懂呢。” 暖暖歪着脑袋看向宣王,一双圆圆的眼睛眨啊眨。 “叔叔不可以这样哦,你想要吃的一定要说出来,不可以发脾气哦。 发脾气会被娘训的,而且还得不到好吃的了。” 宣王定定看着暖暖,眼底翻涌的杀意逐渐褪去。 半晌阴恻恻的目光又看向顾楠,“你不是我娘。” “我是你嫂子。” “不认识,不熟。” 顾楠......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顾楠留意到宣王放在腰间的手垂了下来。 “这么说你便是同意了,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可以来楠园用饭,但不可以打打杀杀。” 萧恪嘴唇几乎要抿成一条直线,手又往腰间摸了摸,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顾楠长长出了口气。 虽然宣王不知道暖暖的身份,但骨子里的血缘关系是骗不了人的。 他对暖暖比对其他人的包容度要高很多。 而暖暖对他也有种天然的亲近,春夏秋冬四个孩子被吓得脸色苍白,不敢靠近。 只有暖暖,前一刻还在害怕,后一秒又忍不住靠近宣王。 “现在你可以说你的条件了。” 宣王的手在腰间软剑上摩挲着,冷冷吐出五个字。 “我要杀萧彦。” 顾楠脸色一沉,抱起暖暖就往外走。 “那你饿着吧。” 谈判失败。 走到门口忽然想起来这是她的家,安郡王妃住的院子,安郡王妃和春夏秋冬四个孩子还在屋里呢。 不能把宣王丢在这里,万一若是宣王又发疯。 她强忍着气又转头回来,或许是抱着暖暖在身上,心底对宣王的恐惧减少了几分。 深吸了两口气,才冷声对宣王道:“为什么非要杀阿彦?” 话音一落,就看到盘腿坐在地上的宣王下颌紧绷,瘦弱的身体套在黑色袍子里,袍子无风自动,猎猎作响。 就连他的头发都要随风竖起来一般,眸中紫色愈发浓郁,整个人瞬间变得极其阴鸷而冷酷。 他一动不动盯着顾楠,缓缓吐出两个字。 “有仇。” 像是来自地狱的冷酷恶魔一般,让人无比胆寒。 顾楠心中惊恐,下意识将暖暖的小脑袋摁入怀里,不愿意小小年纪的她看到这一幕。 声音颤抖又带着一丝急切的警告宣王。 “如果你不想饿死,最好别发疯。” “还有啊,你打不过阿彦,你杀不了他。” 也不知哪句话起了作用,宣王的头发倏然落回肩上,随风晃荡的袍子也瞬间停止。 宣王脸上阴郁之色散去,面无表情坐在地上。 那模样,就像一个摆出全副武装准备和人拼死一搏的孩子,结果被对手轻飘飘一句你打不过我,被砸得委屈又不甘。 “总有一天,我能打过。” 顾楠忍不住摇头失笑。 宣王啊,疯子一样的人,她怎么会把他看成小孩子? 将脑海里莫名其妙的想法丢掉,她看向海生,直接下了逐客令。 “那就等你能打过再来说这个条件,现在吃也吃过了,你走吧。” 宣王抿着嘴,阴着脸坐了片刻,才慢吞吞站起来。 与顾楠擦肩而过时,他脚步微顿,转头看了她怀里的暖暖一眼,然后慢吞吞朝外晃了出去。 海生忙不迭爬起来,将金疮药塞进怀里,一脸祈求地看着顾楠。 “摄政王妃,那明日......” 顾楠抿了抿嘴。 “只要你家王爷不再像疯子一样,就可以来吃饭。” 海生大喜过望,“多谢摄政王妃。” 主仆俩离开后,顾楠吩咐小厮们将院子彻底清理一遍,免得绊倒安郡王妃。 春夏秋冬四个孩子带着暖暖去玩,她进屋同安郡王妃说话,问起宣王小时候的事。 “宣王说与阿彦有仇,阿彦四岁多就被接到晋州了,他们俩在宫里都没怎么见过面,怎么可能有仇? 这件事会不会和苏贵妃有关?您知道其中的内情吗?” 这事想来想去,只可能与苏贵妃有关。 安郡王妃想了想,叹息一声。 “婉如是太傅之女,性子虽然娇纵,但也单纯,一心只扑在先帝身上。 宣王的生母古丽本是羌国俘虏来的女奴,在宫里地位低下,没少受人欺负。 有一次大冬天的,就被宫里的掌事太监惩罚跪在冰上,说要让她卧冰求鲤,什么时候能求出鲤鱼,什么时候起来。 那么冷的天,古丽差点没被冻死在冰上,恰好婉如路过,将她救了下来,并留她在自己宫里侍奉。” 顾楠诧异,没想到古丽竟然还曾是苏贵妃的侍女。 安郡王妃接着说:“古丽因为一双紫眸,在宫里总被人轻贱,自从到了婉如宫里才总算过上了好日子。 那时婉如与先帝的关系已经有些僵了,先帝后宫嫔妃怀孕的不少,生下来的人却没几个。 先帝查到此事与婉如有关,十分生气,整整一年都不肯见婉如,为此婉如背地里没少哭。 古丽陪在婉如身边,还帮她想办法挽回先帝的心。 那日先帝好不容易答应去婉如宫里,婉如盛装打扮,兴奋雀跃地在宫里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先帝。 她等不及,便出宫去找,谁知却看到......” 顾楠心中微动,“先帝宠幸了古丽?” 安郡王妃摇头,神色一言难尽,“不是,是......” 第379章凄惨 安郡王妃脸色微红,神色有些尴尬。 “确切地说应该是古丽宠幸了先帝。” 顾楠...... 啊这..... “婉如赶到的时候,看到先帝被五花大绑,半梦半醒,古丽衣衫不整,正骑在先帝身上......” 后面的情形,安郡王妃说不下去了。 顾楠也没想到会听到先帝这么劲猛的秘密,张了张嘴,半天才低声问:“古丽好大的胆子,竟....竟然敢对皇帝用强的。” 安郡王妃道:“若真是这样还好了呢。” 顾楠诧异,“难道不是她想用强?” 安郡王妃摇摇头。 “婉如真心对待古丽,看到这般情形,当时就失去了理智,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厮打古丽。 先帝也从迷乱中清醒过来,大怒要问责古丽。 古丽却跪在地上说一切都是婉如吩咐她这么做的,是婉如想再生个孩子,是婉如说想与皇帝玩一些不一样的玩法,借此挽回帝心。 古丽还说她奉命来迎接皇帝,将皇帝绑起来等着婉如到来,谁知她也中了药,看到陛下如此伟岸,一时情迷心窍......” 顾楠想了下当时的情形,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一来,岂不是将所有罪过都推给了苏贵妃?” 吩咐下药的是苏贵妃,吩咐把皇帝绑起来的是苏贵妃。 古丽只是被皇帝的伟岸身姿迷了心窍,没忍住动了情而已。 一个是满腹心计算计的女人,一个是刚刚与自己春风一度的女人。 不用想都知道先帝会怎么做。 安郡王妃点头,“没错,古丽一番话令先帝震怒,紧接着又在婉如房间搜出了迷情药。 先帝一怒之下将婉如从贵妃降为嫔,迁居冷宫。” “婉如只在冷宫住了一个月,外面有苏太傅和苏家兄长在,先帝也没有过分冷落她。 一个月后,她在先帝面前认了错,又用幼时青梅竹马的情谊打动了先帝,便出了冷宫,不久又发现怀了身孕,重新晋为了贵妃。 婉如重新得回宠爱,胎儿坐稳之后,就想找古丽算账,却发现古丽已经被接到了皇后宫里。 那时古丽已经有了身孕,月份只比婉如小两三个月,也就是说婉如从冷宫出来不久,先帝又宠幸过古丽。” 说到这里,安郡王妃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凑近顾楠,压低声音。 “我是后来听婉如骂的时候才知道,古丽是异族女子,在床上放得开,先帝自从被绑那回,被骑在下面有点食髓知味了......” 顾楠...... 没想到先帝竟然是这样的先帝。 “婉如为此更恨古丽了,但古丽被皇后接在宫里护着,她也没出手。 后来古丽生下四皇子,哦,也就是宣王,发现是一对紫眸的孩子。 先帝十分不喜,命他们母子搬到延春阁住,之后,先帝似乎就将这对母子遗忘了。” 顾楠心中微动,“苏贵妃对古丽母子出手了?” 安郡王妃叹了口气。 “婉如并没直接出手,你知道的,宫里本就是捧高踩低的地方,婉如又是贵妃,宫里想讨好她的宫女内侍有的是。 她只要稍稍露出点风声,古丽母子便过得十分凄惨,至于怎么凄惨,恐怕只有宣王知道了。” 顾楠无声叹息。 看宣王如今动不动就发疯的样子,恐怕幼年过得不能仅仅用凄惨二字形容。 到了傍晚,素月从外面回来。 顾楠本想找她谈谈,问问她能不能做饭给宣王吃。 暖暖和春夏秋冬已经早一步将宣王来的事告诉了素月。 顾楠尚未开口,素月便主动道:“以后每日我会单独做一些点心和饭菜放在厨房。 若是他来了,王妃可以让人拿给他。” 顾楠默然片刻,问:“你还是不肯见他吗?” 素月摇摇头,神色有些凄然。 “见了又如何?我们之间.....终究没有可能的。” 素月眼圈有些泛红,顾楠无声叹息,没再追问。 感情的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就像她自己,经历过谢恒与前世的惨死,如今肯迈向萧彦,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心里经历过多少挣扎。 自那日后,宣王每隔一日就会出现在楠园。 散了早朝就从京城快马到清河,快中午的时候到达楠园。 顾楠让人将素月做好的饭菜端上来放在花厅。 宣王坐下默默地吃,有时候暖暖会坐在旁边同他说话。 大部分情况都是暖暖说,他听着,偶尔会回一两个音节。 顾楠发现他不仅吃得慢,吃得还很少。 素月做两个菜,他只吃几口,然后再吃一块点心。 感觉小孩子的饭量都比他大一些,难怪跟个竹竿似的每天晃荡呢。 宣王吃好放下筷子就走,海生将剩下的饭菜打包,急匆匆地追出去。 主仆俩就这样行色匆匆,转眼就过了五六日。 顾楠盘算着时间,萧彦已经差不多快到晋州了。 她带着如眉,如玉回了京城摄政王府,回顾家探望了一趟母亲,然后便开始布置主院。 她要在萧彦回来那日便补办洞房花烛夜,给萧彦一个惊喜。 想着萧彦到时候可能会露出的表情,她忍不住红了脸。 也不知道萧彦什么时候能回来。 晋州。 东土楼村背后的山上。 沈铮嘴里叼着一根杂草,趴在雪窝里看着不远处越来越远的几个人影,轻轻嗤笑一声。 戚静静悄无声息从树上下来,落在沈铮旁边。 “咱们都在这雪窝里趴了两天了,这家伙总算往前走了,他也太警惕了。” 沈铮吐出嘴里的草,轻笑,“是我在雪窝里趴了两天。” 戚静静翻了个白眼,“我说我趴在这里,你非让我上树。” 沈铮保持着仰躺的姿势,翘着腿,幽深的目光落在戚静静身上,轻笑。 “姑娘家躺雪窝里不好,大寒,小心将来生不出孩子。” 戚静静瞪了他一眼,“你个爱哭包,小屁孩,还操心起姐姐的事了。 我生不生得出孩子,还用你操心?” 沈铮小声咕哝,“当然要我操心。” 戚静静:“你嘀咕什么呢?” “没什么。”沈铮突然跃起,一把拉起戚静静的手,往前掠去。 “人走远了,快跟上。” 戚静静望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挣了下,却没挣开。 第一次发现沈铮的手竟然那么大,那么宽厚。 像个男人一样了。 心思浮动间,沈铮忽然停下来。 她没刹住,鼻子撞在了沈铮后背上,疼得她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这家伙的后背怎么这么硬。 她气呼呼在沈铮腰间掐了一把,却被沈铮一把握住手,扣在怀里。 “嘘,别闹,快看前面。” 第380章男人(加更求票) 她顺着沈铮指的方向看去,见他们跟踪的那个黑衣内侍竟然跳进了一个雪坳子里。 悄悄探头往下看去,雪坳子里铺满了雪。 黑衣内侍四处踩了踩,然后在一处站定。 手一挥,他带来的人蹲下来飞快地将地上的雪扒开。 厚厚积雪下覆盖着厚厚的稻草,将稻草扒开,一扇一人多高的石门出现在眼前。 沈铮与戚静静互相对视一眼。 看来这就是王爷想找的另外一处打开宝藏地库的石门了。 如果不是跟踪黑衣内侍,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这扇位于山坳里的石门。 黑衣内侍从怀里拿出一个布袋子,掏出一块蝴蝶令牌,放进了石门的凹槽中。 然后微微转动,石门只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嚓声,然后就没有了任何动静。 黑衣内侍拿下蝴蝶令,沉着脸将布袋子口朝下。 噼里啪啦。 里面竟然掉出五六块蝴蝶令,砸在石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黑衣内侍拿着蝴蝶令,挨个放进凹槽里尝试。 所有蝴蝶令都试了一遍,石门依然没有任何动静。 “该死的,怎么会打不开呢?” 黑衣内侍的脸沉得几乎能拧出水来,不信邪地又试了一遍,最终气得将蝴蝶令全都砸了出去。 “看来太皇太后的信息有误。” 他摆手吩咐自己带来的人:“处理一下踪迹,咱们走。” 那群人用稻草重新掩盖上石门,又铺上雪,然后转身离开了。 戚静静问沈铮,“咱们怎么办?是追上去还是在这里等王爷?” 沈铮道:“当然是追上去。” “可是王爷来了,找不到这里怎么办?” 沈铮睨了她一眼,轻笑:“你以为王爷像你一样笨呢?咱们来的一路上我都给王爷留下了记号。 王爷沿着记号,很快就能带人追过来。” 戚静静惊讶得瞪圆了眼睛。 “你什么时候留下的记号,我怎么没发现?” 沈铮嘴角微扬,“好歹小公爷我也是上过南疆战场的,若是留个记号就让你发现了,我还怎么混?” “你又皮痒了是不是?”戚静静向他挥了挥拳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好啊,你刚才竟然敢骂我笨。” “沈铮,你别跑,给我站住。” 戚静静气急败坏地抬起腿来去追沈铮,无奈山上积雪太厚,她跑了一会儿就没有力气了。 气喘吁吁叉腰叹气,“上山的时候没觉得累啊,怎么下山感觉这么累呢?” 沈铮返回来接她,听到这句嘀咕,眸光微闪。 “戚静静,要不要打赌?” 戚静静抓起一把雪就丢了过去,“没大没小,叫姐。” 沈铮歪头闪过雪团的攻击,轻笑。 “你就说要不要打赌?” 戚静静叉腰望向沈铮,少年一袭深蓝锦绣长袍,长身玉立,剑眉星目。 阳光打在他脸上,他的眼神纯澈黑亮,眼底映着小小的自己。 她一时看得有些呆,忍不住问:“赌什么?” “嗯....我们就赌猜拳好了。” “彩头呢?” 沈铮往下山的方向一指,“你输了背我下山,我输了背你下山,怎么样?” 戚静静往山下扫了一眼,顿时来了精神,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等着,我一定会赢的,让你把我背下去。” 沈铮眉眼含笑,“很期待,开始吧。” 戚静静将手背在身后,眼睛眯成了月牙状,正要将手甩出来时,沈铮忽然喊了一声。 “等一下,你要出什么?” 戚静静脱口而出,“我出布。” “好,来。” 戚静静习惯性甩出布。 沈铮晃着两根手指,哈哈一笑。 “我出了剪子,你输了。” 戚静静愣了下,低吼:“沈铮,你诈我。” 沈铮耸了耸肩,笑眯眯提醒她。 “愿赌服输哦,你可是以后的戚小将军,不能言而无信吧?“ 戚静静望着下山的遥远道路,两条腿无意识抖了抖。 这么远的路,她要把沈铮这家伙背下去,估计要废了。 可开口认怂? 不能够。 她可是戚小将军。 戚静静一咬牙,摆出蹲马步的姿势,拍了拍肩膀。 “背就背,上来吧。” 沈铮望着她纤细的后背,眸光微深。 “我上来喽。” 他两臂搭在戚静静肩膀上,随后整个人贴了上来。 戚静静感觉到他的胸膛宽阔又坚硬,贴在后背上时仿佛一块石头压了上来。 不由身子一颤,脚下有些不稳。 沈铮一脸狐疑,“你行不行?” “我当然行。” 戚静静咬牙抠住他的手臂,然后缓缓站了起来。 等站起来她才发觉沈铮比她想象中的还要高大,她明明已经弯腰努力将他背起来。 可沈铮的两只脚还在地上拖着呢,试着往前迈一步,却觉得后背犹如背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她举步维艰。 歪歪扭扭好不容易迈出一步,她整个人踉踉跄跄往前倒去。 眼看着脸就要摔在雪地上,后背却忽然一轻。 一只大手箍住她的腰,她眼前一花,骤然失重,下意识伸手抓住眼前的人。 这才发现整个人已经被沈铮拦腰抱起。 她的手正紧紧搂着沈铮的脖子。 戚静静下意识就想跳下去,却被沈铮轻轻拍了下屁股。 “别动,从山上掉下去我可不管。” 她浑身一僵,看了看一路绵延下去的雪道,吓得立刻不敢动了。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刚才沈铮他..... 沈铮拍了她的屁股? 戚静静脸涨得通红,抬眼瞪向沈铮。 沈铮却好似什么都没发觉,抱着她稳稳往下走去。 箍在她腰间的大手沉稳有力,她甚至感觉不到太大的颠簸。 戚静静再一次认识到沈铮不再是小时候那个跟在她身后,爱哭的小男孩了。 而是一个男人了。 意识到自己现在正在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戚静静的心境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有些许的羞涩,还带着一点点不能适应的别扭。 似乎心跳也有些快。 她压下砰砰乱跳的心,故作怀疑地睨着沈铮。 “喂,你行不行啊?可别把我摔下山了。” 沈铮深深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忽然将她往上抛了下,在戚静静惊呼出声之前又稳稳接住了她。 笑得别有深意,“我行不行,你以后就知道了。” 戚静静一脸狐疑。 他行不行,下了山不就知道了? 为什么是以后呢? 不知为何,对上沈铮黝黑的眼神,她莫名脸有些发烫。 慌忙移开视线,随口道:“也不知道王爷能不能找到你留下的记号。” 萧彦此刻已经站在了山坳的石门前,正望着石门上的凹槽发呆。 平安从怀里拿出打造好的蝴蝶令,递了过去。 “王爷?” 萧彦接过蝴蝶令,神情复杂。 他的手颤了颤,才将蝴蝶令放进了凹槽。 该来的总是要来。 只希望上天能怜悯他几分。 萧彦深吸一口气才总算稳住心神,手伸进凹槽,缓缓转动蝴蝶令。 转动第一下,门后传来清脆的一声咔嚓声。 紧接着便没有了任何声音。 萧彦眸光微亮。 平安上前,长出一口气,“看来王妃也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 话音一落,萧彦忽然脸色大变。 第381章惊喜 平安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萧彦扯着迅速往后退去。 两人在雪地上就地一滚,滚到了石门旁边。 只见石门发出一连串的咔嚓咔嚓声,紧接着石门上露出一连串的拇指大小的洞口。 十几支羽箭同时从洞口飞出来,每一支箭头上都泛着幽蓝色的光。 嗖嗖嗖,落进他们旁边的雪地上。 箭上都淬着毒。 若是他们站在原来的位置上,估计这会儿已经被射成了筛子。 平安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却看到自家王爷下颌紧绷,双眼直直看着前方,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了下去。 平安转头看过去,看到刚才还紧闭的石门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然后一点一点地在他们面前打开了。 打开了! 平安脚下一滑,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觉得仿佛兜头被人浇了一盆冰水,透心凉,凉到冰冻那种。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自己王爷的表情。 苍天啊,大地啊,哪个不长眼的菩萨要这么捉弄王爷啊。 他家王爷好不容易才打开心结,爱上一个人。 为什么王妃偏偏就是南烟县主? 这让王爷情何以堪啊。 平安浑身发颤,难受得想跪在地上祈求上天,又气得恨不得跳起来怒骂上天。 这时,身后却传来萧彦冷静到麻木的声音。 “平安。” 平安一个激灵,连忙回过身来。 萧彦冷冷地看着大开的石门,整个人一片木然,就连眼底都是木的。 石门后黑漆漆的,仿佛里面住着一头猛兽。 能将人吞到不剩骨头的猛兽。 平安抹了把眼睛,低声道:“王爷,你要是难受就哭出来,属下....属下陪您一起哭。” 萧彦慢吞吞地转头扫了他一眼,并没回答他的话。 只朝前点了点下巴,“进去吧。” “王爷。” 萧彦越过平安,抬腿朝着石门缓缓走过去。 他走得很慢,似乎每一步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平安愣了下,连忙追了上去。 石门后面是甬长的密道,一片漆黑,空气中夹杂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平安下意识去摸火折子,前面却传来萧彦的声音。 “别点火。” 他的声音闷闷的,就像是闷在被子里发出来的声音一般。 平安握着火折子的手紧了紧,默默将火折子又放了回去。 两人在黑暗中不知道走了多久,转入另外一个通道,这个通道显然比刚才那个宽敞许多。 又往前走了一截,眼前豁然开朗。 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山洞,石壁上凿了口子,挂着油灯。 有的灯油已经耗尽,有的却还在亮着。 借着灯光能清楚地看清洞内放着三排长长的架子。 第一排架子上放着精美的器皿和装饰,上面有前朝皇宫内制的印记,应该是前朝皇帝用的。 第二排架子上放着十几个大木箱子。 平安随手打开了几个,不由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箱子里分别盛放着金银珠宝,金砖,银砖,以及各色宝石,看得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第三排架子上摆放的则是文玩字画还有一些书籍。 可惜山洞里空气潮湿,许多字画还有书籍已经变黄发霉。 平安站在架子中间,啧啧称奇。 “怪不得前朝覆灭了,前朝皇帝老儿没少往宫里搂好东西啊。 这么多东西,粗略算算至少得有上千万两银子啊。” “有了这上千万两银子在手,别说京城的雪灾,湖南的水灾,南方的瘟疫,就是再养几十万军队,也够用了吧?” “怪不得太皇太后这么多年一直让人寻找前朝宝藏呢,换我,我也死命地找啊。” 平安搓着手,激动地原地打转。 萧彦背着手,面无表情地站在架子前,不知道在想什么。 平安默默闭上了嘴,不敢再说话。 良久,萧彦才转身走向前方不远处的大门。 这扇门是当初他们前来抓捕文昌侯的地方,也是山洞的正门。 正门的机关肯定会更多。 平安连忙追了上去,“王爷小心机关啊。” 话音一落,两侧的石壁嗖嗖嗖射出无数支泛着蓝色的箭来。 萧彦却仿佛察觉不到一般,直直走向大门。 平安脸色大变,用力往前一扑,将萧彦扑倒在地。 那些羽箭擦着他们的头顶飞过,全都射向石门。 碰到石门后发出清脆的叮当响,然后噼里啪啦纷纷落在地上。 平安松了口气,连忙爬起来,一脸担忧。 “王爷你没事吧?” 萧彦怔怔望着石洞顶片刻,然后木然站起来。 “没事,你开门吧。” 平安尽管满心担忧,却也不敢再问,找到石门的开关,从里面打开了石门。 守在外面的晋州卫吓一跳,下意识举起手里的弓箭。 待看到从里面走出来的萧彦之后,又纷纷松了口气,连忙下跪行礼。 “王爷。” 萧彦颔首,吩咐为首的晋州卫副统领。 “将所有东西登记造册,分批运往京城,不要惊动任何人,若有任何消息泄露,提头来见。” “是。” 默了默,又吩咐平安。 “留下一箱子金银珠宝,犒赏晋州卫的兄弟。” 平安:“是。” 萧彦转身离去。 漫山遍野的积雪中,他暗红色的身影越发显得孤独萧索。 晋州卫副统领挠挠头,问平安:“打开宝藏不是好事吗?王爷看起来好像不高兴啊?” 萧彦自八岁入了晋州卫,可以说是在晋州卫长大的。 晋州卫的将士们都十分关心他。 平安抬头四十五度仰望天空,默然不语。 别问,问就是想哭。 老天爷对他们王爷实在太苛刻了。 京城。 摄政王府。 顾楠站在廊下,看着整个院子披红挂彩,装扮一新。 廊下挂上了红灯笼,屋里准备好了龙凤烛,桌子上重新摆了点心和酒。 床上换了新的大红喜被,上面洒满了红枣,桂圆和花生。 一切都是按照洞房花烛夜的布置来的。 阿彦心心念念想补办洞房花烛,她布置这个惊喜,阿彦应该会很高兴吧? 如花从外面一路小跑进来,满脸笑容,叽叽喳喳。 “管家王爷已经进城门了,先去了上阳宫找太上皇了,想必很快就能回来。” 顾楠双眼一亮。 如意推着她进屋,“奴婢先帮姑娘装扮起来,如花,你来给姑娘梳头发,如玉,你去拿姑娘那身新做的云锦大红衣裙。” 屋子里四个大丫鬟都忙碌起来,如花梳头,如玉帮着她换衣裳,如意搭配首饰,如眉则把屋里的布置又检查一遍。 顾楠坐在铜镜前,让如意将蝶恋花金顶发冠戴在头上。 “白玉做花瓣,红宝石做花蕊,两边还有金蝴蝶须嵌珍珠,这发冠贵气又端庄,正好配姑娘。” 顾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明眸善睐,粉面桃腮,眼中有着藏也藏不住的期待。 如花掩着嘴低笑,“姑娘盛装打扮,明艳动人,今儿一定能把咱们王爷迷得不知东南西北。” 顾楠瞪了她一眼,“只有今儿才明艳动人?” 如花轻轻拍了下嘴,“奴婢这张嘴啊,咱们姑娘天生丽质,明艳大方,每天都把王爷迷得移不开眼。” 顾楠红了脸,“你这丫头。” 屋子里的丫鬟都笑了,就连一向冷着脸没有表情的如眉都翘了翘嘴角。 天一点一点黑下来。 萧彦却始终没有回来。 顾楠有些坐不住了,正要打发如花去前头看看。 外面忽然传来护卫兴奋的声音,“王爷回来了。” 第382章我爱你 顾楠心口一跳,下意识站起来就想迎出去。 如意一把扶住她,满脸打趣。 “姑娘就是再想王爷,今儿也不能出去迎接,您在这儿稳稳坐着,奴婢们出去迎。” 顾楠轻轻拍了如意一下,“好啊,连你也来打趣我。” 如意帮顾楠正了正头顶的发冠,笑得满脸温柔。 “奴婢这是高兴呢,王爷真心疼爱姑娘,姑娘以前受的苦和磋磨都过去了。 以后姑娘和王爷,还有将来的小主子,都是幸福快乐的好日子。” 如花跟在身后,不停点头附和。 “奴婢也高兴呢,姑娘和王爷以后都好好的。” 顾楠眼眶酸涩,忍不住拍了拍两人的手。 如意和如花自小陪着她长大,又一起陪着她在谢家过了三年,一心护着她,情分自是与别人不同。 “不是我要幸福快乐,咱们都要幸福快乐。” “我已经在帮你们四个相看亲事了,赶明儿把你们都嫁出去。” 提到自己的亲事,除了如眉,其他三个丫头都害羞地红了脸。 “好啊,姑娘也来打趣我们了。” “咱们还是快走吧,别耽误王妃与王爷的良辰美景。” 四个丫鬟纷纷退出正房,紧接着外面传来她们和萧彦说话的声音。 “奴婢见过王爷。” “王妃在屋里等着呢,王爷快去吧。” 萧彦低低嗯了一声,声音有些模糊。 顾楠觉得心开始砰砰乱跳。 虽然已经与萧彦有了孩子,但那是在下了药迷迷糊糊的情况下发生的。 算起来今日才算是她与萧彦的“第一次”。 她轻轻抚了下心口,等着萧彦进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都没等到萧彦的身影。 她心生疑惑,起身走到门口。 却见萧彦背着手站院子里刚刚抽芽的海棠树下,月光洒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的孤独和萧索。 似乎听到脚步声,萧彦转过头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顾楠提着裙角快步走过去。 “天啊,你这是一路疾驰回来的?几日没有休息了?” 萧彦一向是衣衫整洁,高贵冷矜的,可眼前的男人头发蓬乱,还有一缕头发垂在耳畔。 眼下泛着青影,下巴冒出了青色的浓密胡茬,盖住了他凌厉的下颌线。 眼底泛着红血丝,望向她的目光似乎有一丝慌乱。 顾楠拉住他的手,闻到他身上泛着浓郁的酒味,微微皱眉。 “你喝了酒?” 萧彦垂眸,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嘴角紧抿。 “嗯,陪皇兄喝了一点。” 顾楠皱了皱鼻子,“你身上这酒味,哪里像是喝了一点? 你.....唉,算了,先回屋洗漱,换身衣裳。” 她拉着萧彦的手往房内走去。 萧彦呆呆看着她,看着她的嘴张张合合,似乎在问他路上的情况,又似乎在念叨他喝酒。 他耳中一片轰鸣,听不清顾楠在说什么。 只呆呆地看着她明艳精致的脸,瞳孔缩了缩,眸底闪过浓郁的痛苦之色。 这是他的楠楠。 他爱如骨髓的女子。 可也是他的堂妹。 上天为何要如此待他?为何要在他爱上顾楠之后才知道原来楠楠才是真的南烟县主? 年幼时的相遇,楠楠救了他的性命,长大后的重逢,他帮楠楠解了桃花雾。 他以为他们是天定良缘,却原来只是老天爷和他开的一场玩笑罢了。 顾楠将他推进净房,又贴心为他拿了换洗的衣裳。 看着她一身大红衣裙,艳丽动人,笑盈盈地为他忙碌着,像只快乐的小蝴蝶一般。 萧彦闭了闭眼睛,压下心头翻涌的苦涩。 “我先帮你把胡茬刮掉?” 顾楠手里拿着用来刮胡子的小刀,杏眼含笑看着他。 萧彦回神,接过小刀,轻轻将她推出净室。 “我自己来吧。” 对上顾楠失望的眼神,他默了默,低声道:“净室太滑了,我怕摔倒你。” 顾楠眼底的光又亮了。 “那.....我在外面等你。” 看着她满心欢喜地离开,萧彦关上房门,痛苦地将自己埋入水中。 他该如何告诉楠楠这件事? 告诉她,她是真的南烟县主? 他们不能相爱,不能结合。 从此以后他要将楠楠从他的生命中剥离。 只要一想到这里,他就有种将心生生从血肉中剥离的疼痛,刮骨剔肉一般,疼得让人窒息。 他自己尚无法面对,楠楠又该如何自处?又该如何面对世人的唾弃与自责? 笃,笃。 净室的门被敲响,门外响起顾楠担忧的声音。 “阿彦,你还好吗?” 萧彦这才发觉自己竟然在水中呆坐了半个时辰,池子里的水早已经冰凉,他却丝毫没感觉到。 抬手摸了一把脸上的冷水,拿起顾楠为他准备的衣衫。 大红锦绣长袍,一如他们新婚那日穿的喜服一样喜气。 他抿了抿嘴角,穿上袍子走了出去。 “怎么洗这么久?水都凉了吧,也不怕受寒,快坐下,我帮你把头发擦干。” 顾楠嗔了他一眼,拉着他坐下,用巾子为他绞干头发。 萧彦垂眸,安安静静地坐着,像个乖巧的孩子一般。 顾楠很少见到他这样乖巧安静的模样,以为他累了,想着待会将要说的话说完,还是让他早点休息吧。 她伸手将萧彦拉起来,握着他的手,与他相对而立。 眉眼弯弯看着他,将这些日子在心底酝酿的话说了出来。 “阿彦,我不瞒你,在嫁给谢恒时,我是满怀欢喜的,我也曾对谢恒付出过真心与情意。 谢恒负了我,我便对男人都有了戒心,有了防备,不愿意再投入感情。” 萧彦眸光微闪,垂眸深深看着她。 她的声音越发温柔,“在与你成亲之初,我想着就做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也挺好。 可是你待我是那样好,那样宠我爱我,甚至为了我不惜牺牲自己,我就再也无法保持一开始的念头。” 她柔情似水看着他,勾着他的腰带将他往前扯了下,垫起脚尖轻轻亲了他一下。 笑得格外动人,“萧彦,我爱你,我对你同样动了心。” 萧彦垂在身侧的手蓦然攥紧,青筋暴凸,才压住不停冲向四肢百骸的痛苦。 我也爱你。 可是楠楠,我再也不能回应你了。 “阿彦,这是我亲手布置的洞房花烛,你喜欢吗?” 顾楠笑靥如花地看着他。 他咬牙移开视线,目光扫过燃烧的大红喜烛,桌上的酒水和点心,最后落在床上的大红喜被上。 喜庆的红色刺痛了他的双眼,喉间泛起一抹咸腥。 他紧紧咬着舌尖,才冲齿缝里挤出一句支离破碎的话。 “对不起,我们......不能洞房。” 顾楠笑了笑,“我知道,你一定累坏了吧,我们有这个仪式就够了,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们再......” 萧彦高声打断她,“没有明日,也没有改日。” 我们永远都不能有洞房花烛那一日了。 楠楠。 顾楠惊愕又不解地看着他,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 “为什么?” 萧彦狠狠闭了闭眼,不敢再开她的眼神。 “楠楠,其实我.......” 第383章母子(加更) “楠楠,其实我......” 萧彦嘴唇颤了颤,强压着心头的疼,一字一句说出他和顾楠的关系。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如花惊慌失措的声音。 “姑娘,姑娘你快出来。” 顾楠转头,“发生什么事了?” 如花出现在门口,脸色泛白,怒气冲冲地看着萧彦,说话的声音也有些尖厉。 “外面有人找王爷。” 这个时候? 顾楠看了一眼外面挂在枝头的月亮。 “是宫里来人了?” 如花摇头,眼圈泛红,看着她的目光带着掩饰不住的悲伤与愤怒。 “是一对母子,说是来找王爷的。” 顿了顿,又咬牙道:“那孩子说王爷是他爹。” 顾楠身子晃了晃。 萧彦一把扶住她的手臂,“楠楠?” 顾楠轻轻挣脱他的手,白着脸深深看了他一眼,转身向门外走去。 王府大门外。 随风摇晃的灯笼投下昏黄的光圈,一对母子站在光圈里,互相依偎着。 小男孩抬起胖乎乎的脑袋,好奇地问女子。 “娘,这儿就是爹的家吗?” 女子轻轻嗯了一声。 男孩缩在女子怀里,有些担忧。 “爹会认得我吗?” 女子揉了揉男孩的脸,一双勾人的桃花眼中满是温柔。 “我们思尘那么乖,爹当然会认你啊。” 这句话飘入刚走到门口的顾楠耳中。 她身子颤了颤,看向那对母子。 与此同时,女子也抬头看了过来。 “是你?” “是你们?” 顾楠神色惊讶,眼前这对母子竟然是在清河时,她与戚静静去看女子学院的选址时遇到的那对母子。 这个叫思尘的小男孩当时提过,说娘带他出来是找爹的。 没想到她们母子要找的爹竟然是萧彦。 思尘,思尘,思念远尘。 萧彦,字远尘。 仿佛有无数根针扎进心底,顾楠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开口。 “你们......” 刚开了个头,就看到女子的桃花眼弯出美丽的弧度,温柔又激动地看向她身后。 “三郎。” 顾楠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嘴边,嘴唇颤了颤,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萧彦黝黑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停留一瞬,随即转头看向女子。 “林静雪?” 林静雪眼圈一红,眼泪一颗一颗滑落下来,哭得柔美而动人。 “我是静雪,三郎你还记得我。” 说着又轻轻推了推怀里的孩子。 “思尘,快,叫爹啊。” “你不是一直想要爹吗?这就是你爹,快,叫爹爹。” 思尘仰着脑袋,怯生生看着萧彦,小声叫了一句。 “爹爹。” 萧彦瞳孔微缩,深幽幽的目光落在孩子身上。 “他是?” “思尘是我和三郎的儿子啊,他今年刚满三岁。” 林静雪仰着脸深情款款看着萧彦,眼底带着一抹忐忑,两分希冀。 “三郎不记得了吗?四年前在扬州,中秋夜那天晚上,我与三郎一起泛舟湖上。 三郎醉了,我们两个......” 她垂眸,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将儿子往怀里带了带。 “那一夜之后,家中祖父突然亡故,父亲丁忧,举家搬回泰州,到了那里我才知道腹中已经有了三郎的孩子。 我写了数封信给三郎,却始终没有得到三郎的回复,伤心之余,我只能独自生下这个孩子。 后来听闻三郎娶妻,我本不愿再打扰三郎的生活,只是......” 林静雪一脸无奈地垂泪。 “只是如今父亲官复原职,思尘的身世突然被曝光,这些年家人一直对外称思尘是我哥哥的孩子。 如今泰州,扬州都知道了思尘是我未婚先孕生下的孩子,林家女子名声尽毁,家里再也容不下我与思尘。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带思尘进京来寻三郎。” 她说完,又一脸祈求地看向顾楠。 “我知道我的出现一定让王妃姐姐很生气,可静雪如今已经没有了别的活路。 只求姐姐能收留我和思尘,给我和思尘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尤其是思尘,他总归是王爷的骨血,以后便也是王妃姐姐的孩子......” 顾楠忍不住高声打断她。 “我的孩子还在腹中,他不是我的孩子。” 顾楠脸色苍白,神色木然地看着林静雪。 “还有我娘家没有妹妹,别叫我姐姐,受不起。” 林静雪咬着嘴唇,一脸委屈地看向萧彦。 “三郎,姐姐她......” “我说了,别叫我姐姐。” 顾楠声音冰冷,带着丝丝颤抖。 她转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萧彦,清亮的杏眸里泛着亮晶晶的泪意。 “阿彦,她说的都是真的吗?你和她.....你们真的有一个儿子,是吗?” 萧彦薄唇紧抿一言不发。 顾楠紧紧看着他,眼中带着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祈求。 “你说话啊,只要你说不是,我就信。” 萧彦向来幽深而专情的眼中闪过痛苦,纠结,懊恼与沮丧。 似乎在沉吟该怎么开口,许久方哑着嗓子低声道:“先回府吧,进去再说。” 林静雪又惊又喜地看着萧彦。 “我就知道三郎不会不要我们母子的。” “思尘你看,爹爹是不是让我们进府了。” 萧思尘扑过来,一把抱着萧彦的腿,笑得一脸开心。 “爹爹你真好。” “爹爹你领着我们进去。” 萧思尘左手拉着萧彦,右手拉着林静雪,往大门内走去,俨然一家三口的团圆模样。 顾楠脸色煞白,眼底的光亮一点一点暗了下来。 “萧彦。” 萧彦脚步微顿,低头对林静雪道:“你们先自己进去。” 林静雪笑得满脸温柔,“好,我和儿子等你。” 母子俩有说有笑地往里走。 萧彦转头看向顾楠,幽深的眸子古井无波。 顾楠的嗓音又低又哑,泛着一抹苦涩。 “所以这是你说的不能洞房的原因,是吗?” 萧彦垂眸,木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顾楠当他默认了,眼角隐忍许久的泪终于滑落下来。 她抬手抹去,又有泪滑落下来,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索性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 静静看着萧彦,苦笑一声。 “成亲之前,我曾说过,如果有一日你有了别的女人,一定要坦诚告诉我。 可我没想到这一日会来得如此之快,所以,我该感谢你的诚实吗?” 萧彦垂着头,许久,嘴唇翕动,缓缓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顾楠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又恢复平静。 只是与顾楠擦肩而过的时候,她身子晃了晃,脚下一个踉跄,往前栽去。 “楠楠。” 第384章不一样 萧彦的手尚未碰到顾楠,就被如花一把推开。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 如花眼圈泛着红,怒气冲冲。 “我们姑娘才不需要你这种伪君子来扶。” 如意扶住了顾楠,声音带着哭腔。 “姑娘。” 顾楠几乎半个身子都靠在如意身上,灯光下脸色白到几乎透明。 她半闭着眼睛,连声音都是虚虚的。 “扶我回去。” 如意嗯了一声,“如花,快来。” 如花狠狠瞪了萧彦一眼,跑过来与如意一左一右将顾楠扶回了正院。 她跌跌撞撞回到屋里,坐在椅子上发呆。 望着满屋子的红绸,大红喜烛,大红喜被,鲜艳而又热烈的红刺得她两眼生疼。 她喃喃,“你们说,我像不像个笑话?” 那样满心欢喜地布置院子,布置房间,满怀期待地等着萧彦回来,又满怀激动地掏出一颗真心捧到他面前。 谁知等来的却是一对母子。 “姑娘,姑娘你别这样。“ 如花坐在门边,一边哭一边骂萧彦。 如意跪在她旁边,紧紧攥着她的手,哭成了泪人。 “姑娘,你若难受就哭出来吧。” 顾楠慢吞吞转头看向如意,嘴唇微微勾了勾,竟露出一抹微笑。 “哭?为什么要哭呢?不过是夫君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而已,又不是没经历过?你们说是不是?” 谢恒当初那样对她,她都过来了。 现在不过是重蹈覆辙而已。 “我以为他与谢恒不同,所以我愿意再赌一次,再付出一次真心。” 顾楠抬头望天,“原来这天下的男人都是一样他,谢恒也好,萧彦也罢,并没有什么不同。” 如意与如花哭得更加伤心了。 顾楠闭了闭眼,嗓音沙哑。 “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如花哭着抽鼻子,“奴婢....奴婢陪着你。” “出去。” 如意扯了扯如花,向她使了个眼色。 两人退了出去,体贴地将门关上。 如意在门外道:“姑娘,奴婢就在门外,有事您叫我。” 屋子里一片寂静。 顾楠靠在椅子上呆呆坐着,望着满屋子喜庆的布置,慢吞吞地起身。 有些木然坐在床边,将大红喜被扯开,然后将床上的红枣桂圆花生一样一样的都捡起来。 她收拾得很慢,认真又仔细,直到确认整张床上没有一点遗漏。 然后吹灭了正在燃烧的大红喜烛。 屋子里陷入一片黑暗。 顾楠两腿一软,滑落在地上,双手抱紧膝盖,无声蜷缩在一起。 其实还是与上次不同的。 知道谢恒心中另有所爱时,她心中只是难过,难过他们没有夫妻之缘,更多的是忧心自己的将来。 可现在她整颗心疼得蜷缩在一起,就连呼吸都觉得灼痛。 无声的眼泪簌簌而落。 她与萧彦,终究无法白头偕老了。 书房。 周武轻手轻脚进来,低声禀报。 “王爷,如花刚才出府了,看方向应该是回顾家了。” 萧彦靠在太师椅上,用手背挡着眼睛,闻言沉默许久,喉间才溢出一抹轻叹。 “也好,有顾家人陪着她,她应该心里能好受点。” 周武挠头,此刻无比想念平安统领。 他是粗人,也不像平安统领那样,看那么多话本,脑瓜子灵活。 他甚至不明白王爷与王妃之间怎么突然就变了。 “那孩子真是王爷和林姑娘生的?” 周武在封地时就跟着萧彦了,自然是认识林静雪的。 萧彦抿着嘴唇没说话。 周武忍不住叹气,“就算那孩子真是您的,您就不能好好与王妃解释一下,说些好听话哄哄王妃? 王妃这会儿还不知道有多难过呢,这女人不都希望自己的丈夫说些好听话哄哄吗?” 萧彦将手拿下来,缓缓坐直身子。 “周武,立刻派暗卫跑一趟泰州和扬州,我要知道林静雪这几年的所有消息。” 周武眼睛一亮。 “莫非王爷觉得那个孩子不是你的?王爷既然怀疑,为什么不赶紧和王妃解释清楚?” “王爷,您不知道,前几日王妃有多用心布置正院,事事都亲力亲为。 还特地去做了新衣裳,打了新首饰,俺老周是个粗人,可也听说过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 王妃这是满心欢喜等您回来呢,您说您......这都叫什么事啊?” 萧彦下颌崩得紧紧的,垂眸掩去眼底的痛苦之色。 一旦楠楠是南烟县主的事被人揭穿,世人会指责唾弃他们,会嘲笑他们。 他是男子还好,本来也不在意世人的评价,可楠楠和孩子很可能再也抬不起头,甚至为世人所不容。 便是楠楠自己,恐怕也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与其那样,他宁愿让世人,让楠楠都以为是他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 让楠楠恨他吧,至少比活在无法接受的痛苦现实中要好一些。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接受别人算计他。 萧彦冷声吩咐周武。 “重点调查林静雪这几年都和什么人来往,她和孩子如何来京城的,来京城后有没有接触什么人?” 周武应了声是,起身离开。 萧彦颓然靠在椅子上,疲惫地捏了捏眉心。 如果林静雪真的是别有用心的人送到他身边的,那么他必须要尽快将楠楠送走。 楠楠,此刻应该恨透了他吧? 顾楠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蜷缩在床角迷糊过去。 再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门外响起如意和如玉担忧的声音。 “姑娘,我们可以进去吗?” 顾楠坐起身,看着屋里的布置呆了片刻,才轻声道:“进来吧。” 话一出口,才发觉嗓子又干又疼,沙哑得厉害。 如意端着水进来,眼圈又红又肿。 “姑娘,奴婢伺候你梳洗。” 顾楠轻轻嗯了一声,重新换了衣裳,梳洗一番。 如意用凉水打湿帕子,盖在眼睛上,为她冷敷消肿。 然后在旁边小声问:“姑娘,咱们以后怎么办?是回顾家还是.....?” 顾楠睫毛颤了颤,没有说话。 她也没想好要怎么做。 沉默片刻,吩咐如意,“去看看王爷在哪里,我......” 她想听萧彦亲口说出他与林静雪之间的事。 话尚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吵闹的声音。 “王妃尚未起身,你不能进去。”是如玉的声音。 然后是林静雪的声音,“我来向王妃请安,也不行吗? 三郎都同意了我来向王妃请安,你一个贱婢,也敢阻拦我?” 顾楠倏然坐起来,一把扯下脸上的帕子,吩咐如玉。 “让她进来吧。” 林静雪穿着一身翠绿软烟罗裙子迈进门来,勾人的桃花眼在顾楠脸上扫了一圈,然后福了福身子。 “静雪给王妃请安,王妃,我们谈谈吧。” 顾楠深吸一口气,“你想谈什么?” 林静雪笑得十分娇媚,“谈谈......我和三郎的过去。” 第385章 我才是救命恩人 顾楠呼吸窒了下,无意识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随后又放松下来,理了理衣裙上并不存在的褶皱,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嘴角。 “你与萧彦的过去,我不感兴趣,即便想听,我也会亲口问萧彦,就不劳烦林姑娘你动嘴了。” 林静雪那双娇媚桃花眼里的笑意散去,望着顾楠的目光有一丝惊讶。 “顾楠,你与我想象的并不一样。” “哦?是吗?林姑娘想象中我应该如何?该悲痛万分,痛苦嘶嚎? 还是该对你怒目相向,尖叫怒骂?又或者对王爷苦苦哀求,然后委曲求全?” 林静雪愣了下,似乎没料到顾楠还能如此冷静地反问自己。 “确实,我想象过你可能会做的一切表情,唯独没想到你会这般平静地与我对谈。” 顾楠掀了掀嘴角。 “是吗?那日在清河遇到,是林姑娘事先安排好的吧?看来一面之缘,并没有让林姑娘看透我的性情呢。” 林静雪笑了笑,带着一抹叹息。 “你很聪明,竟然猜到了是刻意安排,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孤身一人带着思尘来京,为的便是寻找三郎。 我在京城举目无亲,无人相帮,若事先不打听你的性情与喜好,怎么敢直接带着思尘上门呢。” 顾楠冷笑。 女子学院选在清河湖畔,地方有些偏僻,加上这个季节,周围几乎没什么人。 何况四周并没有市集可以买东西,但他们却在那里遇到了林静雪和萧思尘。 当时没多想,如今想起来却觉得蹊跷,若非刻意为之,怎会恰好遇上? 只是当时戚静静曾说萧思尘看起来有些眼熟,像个熟人,当时她并未多想。 眼下方知那个熟人就是萧彦。 顾楠内心涌起一股悲凉,神情更加冷淡。 “林姑娘若无事就请回吧,我这里不需要你请安,我们以后也不会是姐妹关系。” 林静雪坐着不动,笑得越发娇媚。 “王妃何苦将话说得如此决绝,世事无绝对,如今我已经帮三郎生下了长子。 你说如果我以孩子需要名正言顺的身份为由,向三郎要侧妃之位,甚至是王妃之位,三郎会允我么?” “你!”如意气得两眼通红,怒气冲冲地瞪着林静雪。 这一刻她真恨自己不像如花那般骂人能骂得精彩又解气。 “你出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林静雪并不理会如意,只得意地看着顾楠。 顾楠心中酸涩得厉害,冷冷一笑。 “萧彦会不会答应你,你去问他啊,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只怕未必能如你愿。” “哦?若思尘的分量不够,再加上救命之恩的分量呢?” 顾楠眉头微蹙,“救命之恩?什么救命之恩?” 林静雪面露讶异之色。 “三郎竟没有和王妃提起过吗?小时候我曾在晋州外祖家住过几年。 我和三郎幼时相识于汾河之畔,三郎被毒蛇咬了,我恰好跟着舅父他们在汾河边玩,便救了三郎一命。” 说到这里,林静雪咯咯笑了。 “那时我不过五六岁的年纪,当时做过便忘记了,谁知三郎竟然从此记在了心上。 他不仅记得我,还记得我的小名,找了我很多年,直到我们在扬州遇上。 说来也巧,那日我与家人逛花灯会,三郎路过,恰好听到家人叫我的小名,他因此认出了我。” 林静雪满脸笑意地看着顾楠。 “你说我与三郎这叫不叫有缘千里来相会?或者千里姻缘一线牵?” 顾楠错愕地盯着林静雪,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 林静雪在她面前不停地还在巴拉巴拉,她的耳朵却一片轰鸣,什么也听不到了。 耳中反复回响的都是林静雪刚才说的几个字眼。 救命之恩,汾河之畔,蛇毒...... 尽管萧彦一直肯定地说她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可顾楠脑子里对那些事却没有任何记忆。 她心中一直隐隐担忧,担忧会不会是萧彦认错了人。 她根本就不是萧彦的救命恩人。 林静雪的话犹如坚硬的榔头一般,狠狠敲碎了她心底的硬壳,将埋藏在心底的担忧挖了出来。 原来林静雪才是当年救了萧彦的人吗? 她与萧彦,原来只是一场错误吗? 这个念头让她的身子晃了晃,脸色苍白无比,强忍着心头的剧痛,缓缓吐出两个字。 “是吗?” 林静雪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看样子王妃不太相信我的话呢,实不相瞒,三郎认出我之后,曾亲手画了一幅画来纪念我们的相识。 那幅画就叫洛神出水图,三郎将我比作洛神,画得我身轻如燕,婀娜多姿。 我曾亲眼看到他将那幅画挂在他的书房里。哦,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他的书房里了。 若是不在了,改日定要让三郎重新画一幅才好呢。” “洛神出水图?”顾楠嗓音轻颤,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两分。 如果林静雪先前说的话,她都半信半疑。 可那幅洛神出水图,她亲眼在萧彦的书房里看到过,就在卧榻旁边的墙上挂着。 画面烟雾袅袅,水波荡漾,洛神婀娜多姿,头戴花冠,身裹丝带,轻盈飘荡在水面上,如一只飞舞的彩蝶。 她当时奇怪画面上的洛神仿佛被雾气笼罩一般,面容模糊,所以多看了几眼。 原来那画里画的是林静雪啊。 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翻涌,高声打断林静雪。 “够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林静雪脸上笑意微敛。 “我要这摄政王府有我和我儿子的一席之地,我要让我的儿子能堂堂正正以摄政王长子的身份走出去。” 顾楠抿着嘴角,“那你应该去找萧彦谈,不应该找我。” 林静雪摇头轻笑,顺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 “我看得出三郎对你并非全无感情,而我又怎么能在三郎面前做个恶人呢?” “论身份地位,我父亲是扬州知府,你不过是一届商户之女。 论感情亲疏,我与三郎既有救命之恩,又有深情厚谊,最重要的是我们还有一个儿子。” 林静雪下巴微抬,带着一抹倨傲地看过来。 “顾楠,我也并非是冷酷无情之人,我愿意放下身份,与你共侍一夫。 但前提是我尊你卑,我为正妃,你为侧妃。 我还听说你极为擅长做生意,你若愿意,仍旧可以像之前一样长住清河,打理生意,为王爷提供财政支持。” 林静雪目光扫过顾楠的腹部,“如今你也有了身孕,至于你肚子里的孩子嘛。 你放心,待你生下孩子便送回府里,我不会亏待了他。 当然,你若是想孩子了,可以随时回来看看,你觉得我这个安排如何?” 第386章我不同意,我同意(加更) “呸,你做梦。” 一向好脾气的如意气红了眼,恨不得挥拳把林静雪揍一顿。 “你算哪门子的葱,也敢到我们姑娘面前撒野。” 林静雪脸色一沉,“贱婢,你敢骂我。” 抬手一个巴掌就朝着如意狠狠扇了过来。 巴掌并没有落到如意脸上,被顾楠抬手拦住了。 顾楠一手握住林静雪的手腕,反手就给了林静雪一个耳光。 啪。 伴随着清亮的一声响,顾楠望着林静雪的目光冷得犹如冰渣子。 “林静雪,这一巴掌是代太上皇教训你的出言不逊。” “你!”林静雪捂着脸,望着顾楠的目光格外阴鸷。 顾楠冷笑,“是,我确实是商户之女,但也是太上皇亲口册封的一品清河县主,而你.....” 她上下打量着林静雪,面露讥讽。 “你父亲是四品知府,品级比我要低不说,你一个四品知府的女儿,连品级都没有。 即便我没有了摄政王妃这个身份,也还是有品级的县主。 谁给你的勇气让你对本县主出言不逊?按照朝廷律令,以下犯上者,杖二十。 你觉得我就在这庭院里当众杖责你,萧彦会不会护着你?” 林静雪脸色大变,声音却带了一丝惊慌。 “你....你敢。” “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 林静雪的声势比刚才弱了两分。 “可我与三郎有个儿子是事实,这可是三郎的长子,总不能委屈我的思尘做个低贱的庶子吧? 我都已经愿意委屈自己与你共侍一夫了,也答应不亏待你肚子里的孩子,你还要怎样?” 顾楠冷嗤。 “可我不愿意委屈自己,更不愿意委屈我的孩子,你的孩子是宝,我的孩子也不是草。 我会带着我的孩子离开摄政王府,你愿意做正妃还是侧妃,那都是你和萧彦的事,与我无关。” 林静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竟然愿意离开?这怎么可能?你舍得王妃的位置?你舍得三郎?” 顿了顿,又目露惊喜。 “这可是你自己说得要离开,不是我逼迫你离开的。不过你若是愿意留下,我可以求三郎收留你的。” 顾楠闭了闭眼,任由心底的疼痛涌四肢百骸。 许久方才轻声道:“我顾楠不是自轻自贱之人,也不需要任何的人怜悯。 不属于我的,强留下也不是我的,负了我的,强挽留也终究有了裂痕,无法再圆满。” “说得好。” 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叫好声。 顾楠转头,看到嫂子常氏扶着母亲顾夫人快步走进来。 如花跟在两人身后,正对着林静雪怒目相向。 “母亲,嫂子,你们怎么来了?” 顾楠连忙上前扶住顾夫人,嗓音轻颤。 顾夫人双眼红肿,握住她的手就哭了。 “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能不来?” “母亲。” 顾楠回握住顾夫人的手,强忍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常氏柳眉倒竖,双手叉腰,朝着林静雪狠狠淬了一口。 “哪里来的下贱玩意儿,这算盘珠子打得都快崩到人脸上了,合着你想让我们姑娘自降为妾。 还要在外面劳心劳力的赚钱养着你们,然后生下的孩子还得送回来给你养着。 你说先前那番蠢话的时候,也不先出去撒泡尿照照,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么大的脸。 我说你爹娘生你的时候是不是忘记给你生脑子出来了,那么蠢的话也能说出来。 就你这脑子生出来的野种,会不会也是个蠢出世的小王八。” “你.....你!”林静雪气得倒仰,指着常氏正要回怼,眼神瞥到外面的人影,眸光微闪,捂着脸呜呜哭起来。 “这位夫人骂我也就罢了,怎么连孩子都要骂?我的思尘再怎么说也是王爷的亲生骨肉啊。” 常氏冷哼,“你说是亲生的就是亲生的啊?滴过血了吗?验过亲了吗? 就算验过也可能是假的呢,那什么南烟县主当初轰轰烈烈的认亲,到头来不还是假的.......” “嫂子慎言。” 萧彦出现在门口,冷声打断了常氏的话。 林静雪露出带着巴掌印的脸看向萧彦,垂泪低泣。 “三郎,我不过是来向王妃姐姐表明愿意与她一同伺候你,就被王妃姐姐打了一顿。 还有这位夫人,不分青红皂白就辱骂思尘,骂我也就算了,可思尘是三郎你的亲骨肉啊,是萧氏皇族血脉,怎么能任由别人这般辱骂?” 萧彦幽深的目光看向顾楠,在顾楠红肿的双眼上停留一瞬,又飞快移开视线,看向常氏。 “这里是摄政王府,嫂子说话还是注意些好。” 常氏脸色铁青。 “摄政王是欺我顾家满门孤儿寡母吗?当初上门求娶的是你,信誓旦旦说会对小姑好的也是你。 如今呢?你们成亲还不满三个月,你就变心了?还是说王爷当初上门求娶时就别有居心呢?” 萧彦垂眸,默然片刻,强逼着自己看向林静雪。 他的声音低低的,很缓慢,仿佛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说。 “我与林.....静雪认识在前,当年分开时,我确实不知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 如今她带着孩子上门来找,我不能不认,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要打要罚,任凭处置。” 顿了顿,他抬头看向顾楠,“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顾楠靠着顾夫人才勉强站稳身子,深深看着萧彦,许久方才轻轻摇头。 萧彦道:“若你同意,我......” 顾楠轻声打断他,“我不同意。” 萧彦瞳孔微缩。 顾楠定定看着他,红着眼眶,又带着两分执拗,一字一句道:“我不同意。 不管是与她共侍一夫,还是我为尊,她为卑,我都不同意。” 萧彦轻声问:“那你想怎么样?” 顾楠嘴唇颤了颤,和离两个字在嘴边转了转,却怎么也没办法说出口。 顾夫人一把将顾楠揽入怀里,哭着喊:“和离,楠楠,我们和离。” 常氏:“对,我们和离,小姑,我们立刻收拾东西离开这里。” 顾楠浑身一颤,“母亲,嫂子。” 她不敢轻易提和离,是因为她已经是和离过一次的人了。 然而萧彦与谢恒不同。 与谢恒和离时,谢家放高利贷,宠妾灭妻,试图杀妻等罪名,桩桩件件都让谢恒被千夫所指。 而萧彦和林静雪,顶多算是一桩风流韵事。 她自是可以坚持和离的,可三年内成亲两次,和离两次,整个顾氏一族的女子名声都会被波及。 这也是她犹豫没敢提和离的原因。 谁知耳畔却传来萧彦低沉的声音。 “好,我同意和离。” 顾楠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倒流,她倏然抬头看向萧彦。 第387章 祖母?太祖母? 萧彦眼眸低垂,一张脸木木的,看不出他的神色。 顾楠怔怔看着他,只觉得心口仿佛被挖开了一个大洞一般,无数的冷风从四面八方灌进去。 疼得她浑身痉挛,几乎站立不稳。 “萧彦,你看着我的眼睛,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萧彦缓缓抬起头来,深深看着她,嘴唇颤了颤,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顾楠努力睁大眼睛看着他,但平日里总是映着她的眼眸此刻却深不见底。 她看不清也猜不透他心底的想法。 四目相对,两人谁也没有说话。 林静雪惊呼一声,一脸感动地看着萧彦。 “我好感动啊,三郎,没想到你竟然还记得当初对我承诺的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我带着孩子刚回来,你就赶姐姐离开,这会不会有些太绝情了? 我不介意与姐姐共侍一夫的,三郎,要不还是让姐姐留下吧。” 她一副温柔大度的模样。 顾楠闭了闭眼,心底的最后一丝希冀犹如泡影一般,无声地碎了。 一生一世一双人啊。 他们曾经这样浓情蜜意吗? 那她又算什么呢? 再睁开眼,她神情木然而又平静。 “我说了我不同意,萧彦,你写和离书吧。” 萧彦定定看着她,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周武,拿笔墨来。” 周武满脸抗拒,“王爷三思啊。” 萧彦转身看着他,目光如刀。 “我说了去拿笔墨,连你也要违逆本王吗?” 周武黑着脸一扭脖子。 “我现在是县主的护卫队长,不是王府护卫,王爷吩咐别人去吧。” 萧彦...... 顾楠无声叹息,放缓了声音,“周武,去拿吧。” 周武咬咬牙,最终一跺脚,转身去拿了笔墨,重重放在了小几上。 “我帮三郎研墨吧。” 林静雪殷勤拿起墨条,挽起袖子开始研墨,笑盈盈地说起从前的事。 萧彦扫了她一眼,没说话,提起笔开始写和离书。 一落笔,一团墨滴在纸上,一张纸废了。 萧彦将纸团成一团丢掉,重新开始写。 他落笔很慢,刚写了一个字,一团墨又滴下来,又毁了。 如此毁了七八张纸,他冷冷扫了林静雪一眼。 “闭嘴。” 林静雪娇媚的桃花眼眨了眨,满脸委屈。 “我以为三郎喜欢听我说话,从前三郎写字作画的时候,我也时常为你研墨,陪你聊天啊。 罢了,既然三郎不喜欢我说从前,那我便说说思尘吧,你不知道这孩子吧有多想你......” 林静雪掩嘴娇笑。 顾楠站在角落里,只觉得林静雪的笑声无比刺耳,刺得她耳晕目眩。 “小姑,你还好吗?” 常氏扶着她,脸上满是担忧。 顾楠微微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常氏深吸一口气,打断林静雪的话。 “这才开春,小姑你这院子里怎么就让外头来的野鸡给钻进来了? 你听这野鸡叫得可真难听,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窑姐儿跑出来了,这是被那不要脸的嫖客点了牌子,恨不得满世界嚷嚷。 等明儿我就去报国寺上香给小姑祈祷一番,愿这野鸡三冬寒,愿她春不暖,愿她天黑无灯,下雨无伞。 愿她一生恶人相伴,贫贱身躯百病缠,愿她客死他乡,尸骨未寒狗来啃......” 常氏这半年掌管整个顾家的生意,嘴皮子练得越发利索。 一番不带脏字儿的话既把林静雪骂进去了,又捎带着把萧彦也骂了进去。 若不是心情不佳,顾楠都忍不住想给嫂子鼓掌了。 林静雪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 想骂回去吧,偏偏常氏指桑骂槐,明面上是在骂野鸡,她要是骂回去,岂不是承认了自己是野鸡? 林静雪委屈巴巴地看向萧彦。 “三郎,她骂我也就算了,怎么能把你也扯进去......” 萧彦没理她,面无表情地放下笔,将已经签了名的和离书递给了顾楠。 “写好了,你看看。” 顾楠攥了攥拳头又松开,才颤着手接过和离书。 只看了一眼,上面的和离二字就深深刺痛了她的双眼。 她没再往下看,直接拿起笔在上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放下笔,她眼前一黑,身子往前栽去。 “楠楠。” “小姑。”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萧彦的大手稳稳托住她的手臂,“你没事吧?” 顾楠转头对上他的眼中,看到他眼底有着深深的担忧。 嘴角忍不住溢出一抹苦涩,“我有没有事已经和你没有关系了。” 萧彦薄唇紧抿。 “楠楠,我对你的承诺依然有效,我会护你一生平安。” 顾楠心底一痛,轻轻挣开了萧彦的手。 这句承诺最初是萧彦给他的救命恩人的,并不是她。 他的救命恩人是林静雪。 常氏和顾夫人过来,一左一右扶住了顾楠。 常氏对着萧彦淬了一口,“假惺惺。” 顾夫人神情复杂地看了萧彦一眼,叹了口气,拉着顾楠往外走去。 “楠楠,我们走,让如意她们留下收拾嫁妆。” 顾楠刚迈出门槛,身后响起萧彦的声音。 “楠楠。” 她顿了顿,还是转过了身。 萧彦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这时外面忽然响起内侍的声音。 “传太皇太后口谕。” 永寿宫的内侍走进来。 “太皇太后听闻摄政王有了亲骨肉,十分高兴,令摄政王即刻带着孩子与孩子母亲,哦,还有摄政王妃一同进宫。” 内侍笑盈盈地看着萧彦与顾楠。 “摄政王,王妃,快随咱家一起进宫吧。” 萧彦脸色微变,冷声道:“清河县主已经与本王和离,眼下已经不是摄政王妃,本王会带着孩子和孩子母亲进宫。” 内侍面露惊讶,看向顾楠。 顾楠的脸苍白如纸,眼底闪过一抹嘲弄。 她刚才竟然还在期盼萧彦能说些什么。 呵呵。 她到底在期盼什么? 她扯了扯顾夫人与常氏,低声道: “母亲,嫂子,我们走。” 顾夫人抹了一把眼睛,连忙道:“好,好,咱们走。” 刚走出摄政王府的大门,顾楠便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倒前最后一刻,耳畔只有母亲和嫂子焦急的呼喊。 永寿宫。 林静雪带着萧思尘跪下行礼,“静雪见过太皇太后。” 又催促萧思尘,“快,这是太皇太后,是你的祖母,快跪下行礼,叫祖母。” 萧思尘跪下行礼,“思尘拜见祖母。” “哎呦,好孩子快起来。” 太皇太后一脸激动地将萧思尘搂入怀里,十分亲热地问寒问暖。 又转头满脸恼怒地训斥萧彦。 “你说你,有了长子这么大的事,竟然瞒得这么紧,这可是你的第一个孩子。 也是咱们萧氏皇族最小的孩子,这几年不知道在外面受了多少委屈。” 太皇太后满脸心疼地揉着萧思尘。 萧彦木着脸道歉,“儿臣也是才知道此事,正准备进宫向母后和皇兄禀报。” 太皇太后挥挥手,“你去上阳宫和你皇兄皇嫂说一声吧,他们定然也十分高兴。 把静雪和思尘先留在哀家这里,等回头哀家亲自派人把她们母子送回去。” 萧彦转身离开了。 宫门关闭,太皇太后激动地一把抱紧萧思尘。 “好孩子,快,快让太祖母好好看看你。” 萧思尘一脸迷茫,“太祖母?” 第388章孩子是谁的? 萧思尘不解地看向林静雪。 “娘,你刚才不是说让我叫祖母吗?怎么奶奶又说让我叫太祖母?” 太皇太后搂着萧思尘,泪眼婆娑。 “好孩子,我就是你的太祖母,是你嫡嫡亲的太祖母啊。” 萧思尘的小脑袋变成了浆糊,更迷糊了。 林静雪起身上前,将他拉到身边来,柔声道:“他是你的亲太祖母。 但是你不能叫他太祖母,在外面都要叫她祖母,知道吗? 思尘,这是咱们和太祖母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萧思尘歪着脑袋想了想,“也不能告诉爹爹吗?” 他好不容易才有了爹爹的。 林静雪摇头,神色严肃。 “不能,你若是告诉了爹爹,可能会害了娘,知道吗?娘会死的。” 萧思尘吓得小脸一白,扑进林静雪怀里抱紧了他。 “我不要娘死,不要娘死。” 林静雪回搂着儿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仔细交代。 “那你就记住了,以后只能叫祖母,绝对不能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尤其是爹爹。” 萧思尘含着两泡泪,吸着鼻子不停点头。 “我不说,我谁也不说。” 他这泪眼汪汪的样子,几乎把太皇太后心疼坏了。 一把将萧思尘抱过去,面有不悦地看了一眼林静雪。 “孩子才三岁,你吓唬他做什么?看把我们思尘的小脸都吓白了。 乖,思尘,别怕,你要是记不住就叫我太皇太后也行。 太皇太后这里有好吃的,好玩的,都拿给你好不好。” 她吩咐王嬷嬷拿了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出来给萧思尘。 萧思尘很快被哄得破涕为笑,让宫女们带着出去玩了。 太皇太后红着眼眶道:“我这把老骨头,总算是见到了思尘。 从得知他出生到现在,我心心念念想了三年啊。 思尘长得像他爹啊,见不到他爹,能见见思尘,我这颗心啊,就有活了多来。 若不是为了他们,我这老婆子早就撒手人寰了。” 林静雪递过帕子,柔声道:“您别哭了,夫君他也是日日夜夜都在想着您。 若没有您在朝中运作,黑风山不可能顺利运作起来。 夫君知道您辛苦了,说让您再忍耐些时日,团圆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 太皇太后用帕子擦了擦泪,方才平静下来。 “嗯,如今朝中有宣王在,萧彦那边有你在,只要咱们把萧彦处理掉。 萧凛那个病秧子,还有萧怀恩那个小崽子,根本就不足为惧。 只是要委屈你在萧彦身边待一段时间了。” 林静雪垂眸,笑得一脸柔和。 “为了夫君的大业,静雪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 太皇太后一脸疼惜地拍了拍林静雪的手。 “你是个好孩子,将来大业得成,哀家绝不会亏待了你。 原本哀家以为不需要你出面一趟了,只要顾楠肩膀上的印记能打开前朝宝藏,坐实了顾楠是南烟县主的身份。 只要将萧彦与顾楠的身份揭露出去,这一桩事就足以打倒萧彦。 谁知道赵忠传回来的消息说顾楠肩膀上的印记竟然没打开宝藏地库。 哀家只能让人将你和思尘接进京,一来是让你接近萧彦,二来也是因为哀家确实想见见思尘。”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 “你是个厉害的,才出现在摄政王府,就闹得顾楠与萧彦和离了。” 林静雪听到这里,眉头微蹙。 “我觉得他们和离的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了?” “我带着思尘才出现在摄政王府,说了思尘是萧彦的孩子,萧彦直接就信了。” 林静雪拧眉,“他甚至都没有露出怀疑,也没有提出要滴血认亲,也没有对顾楠做出任何解释。 甚至今天在顾楠提出和离的时候,他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当场就同意了。 而且立刻写了和离书,好像生怕顾楠反悔一样,太皇太后,您不觉得这太反常了吗?” 正常男人被妻子发现在外头有别的女人和孩子,应该都会想着要解释一番吧? 太皇太后想了想,面露讥笑。 “大概是知道顾楠那女人善妒成性,解释也没有用,所以就懒得解释了。 再说了,哪个男人不重视子嗣?看到思尘这么乖巧的孩子在跟前,他还要怀疑什么? 你不知道,顾楠先前是嫁给文昌侯世子的,就因为世子在外头养了外室,有个孩子,她就闹到了太上皇跟前,非要和离。 眼下萧彦也这般,她自然是忍受不了的,呵呵,半年之内和离两次,顾楠要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了。” 林静雪眸光微闪。 “这件事让静雪来安排吧。” “也好,你做事,哀家放心,还有啊,萧彦那边你别忘记哀家叮嘱你的事情。” “太皇太后放心,静雪会找准时机的。” 上阳宫。 砰。 一声响,太上皇将手里的药碗砸向萧彦。 “你个混账,地库是用楠楠身上的蝴蝶印记打开的?这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萧彦站着没动,药碗落在他鬓角,褐色的汤汁混合着鲜红的血,沿着脸颊流下来。 说不出的狼狈。 太上皇看着弟弟这样,心疼得直抽抽,不停地向秦太后使眼色。 秦太后翻了个白眼。 老东西,有心疾还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打中了又心疼。 太上皇一脸委屈。 我也不知道阿彦这小子不躲开啊。 秦太后无奈,将萧彦扯过来坐下,拿出帕子帮他擦去脸上的药汁和血迹。 一边擦一边骂太上皇。 “你个老东西,使那么大劲做什么,你看阿彦额头破了那么大个口子。” 太上皇心虚,在桌子底下偷偷用左手打了右手一下。 都怪右手没控制住力道。 嘴上却仍旧在哼哼,“所以那个孩子不是你的,你确定吗?” 萧彦终于有了表情,一下坐直了身子。 “当然确定,我当年误以为林静雪是我的救命恩人,是曾与她来往过。 但很快我就确定了她不是,就没再理过她,更没碰过她,怎么可能有孩子?” 太上皇松了口气。 “不是你的就好,你哥我这辈子可就你嫂子一个女人,你是我们养大的,要是敢乱来,我打断你的腿。” 话说完,眉头又皱起来。 “既然孩子不是你的,她为什么带孩子来缠上你?” 萧彦眉眼冷沉,“我也想知道她的真实目的。” 太上皇道:“所以你故意让她进府,一是故意让楠楠误会,让她与你和离。 二是想迷惑她,借机查探她的底细?” 萧彦点头,眼眸低垂,情绪低落。 “我不敢将楠楠的真实身份告诉她,恰好这个时候林静雪来了,我只能将计就计。 我宁愿让楠楠恨我,也不想让她承受和我一样的痛苦。” 秦太后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这孩子,就没想过,被心爱的男人辜负,和相爱无法结合,是一样的痛苦啊。 你和楠楠都是好孩子,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捉弄你们呢? 楠楠此刻还不知道怎么难过呢。” 提到顾楠,萧彦攥着拳头,抿着嘴一言不发。 太上皇叹了口气,起身走到萧彦跟前。 有些粗鲁地一把揽住萧彦的肩膀,将他脑袋摁在自己肩头。 一如他小时候在外面受了委屈那般。 “行了,哥在呢,万事有哥在,让哥想想怎么办。” 萧彦靠在太上皇肩头,闭上眼掩去眼底的苦涩。 还能怎么办? 除非楠楠不是真的南烟县主。 第389章舆论(加更求票) 顾楠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 看着床顶的雨过天青色帐子怔怔发呆,只一眼,她就认出来这是她在顾家的房间。 嫁出去还不到三个月,她终究又回到了这里。 她的眼里揉不得沙子,或许这就注定了她这一生,可能真的不适合婚姻。 顾楠心底传来一阵阵抽痛,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连忙拭去眼角的泪意。 如意走过来,“姑娘醒啦,你的嫁妆已经让人拉回来了,想问问您是登记入库,还是先暂时放着?” 顾楠想了想,“你安排人送到清河吧。” 她不能一直在家里住着。 半年多和离两次,顾氏一族的女子名声都会受影响的。 “我在家里休息两日,咱们就回清河。” 如意应了一声,却没动,脸上带着一抹难色。 “还有一件事,就是温嬷嬷和周武他们,如今都在外面呢,要不姑娘亲自去看看?” 顾楠想了想,坐起身来。 如意服侍她换了一身衣裳,又叫如花搬了一张椅子,让她坐在廊下。 温嬷嬷,如玉,如眉,还有周武以及护卫队的人都在院子里站着。 这些人虽然说是朝廷赐的,可说到底也是萧彦仔细挑选了,放在她身边的。 想起萧彦,她都觉得心中一阵瑟缩。 顾楠拢了拢身上的披风,低声问:“你们怎么都来了?” 温嬷嬷道:“姑娘难道想丢下老奴不成?老奴可是太后娘娘赏赐给您的。 当初姑娘也承诺将来要给我养老的,姑娘别想着丢下我一走了之。” 如玉连忙跟着附和,“还有奴婢,奴婢姐妹俩是宫里赏赐给县主的奴婢。 姑娘如今还是县主,您去哪里,我们姐妹就跟到哪里去。” 如眉点头,向来冷着的脸此刻一脸认真。 “奴婢跟着姑娘。” 周武上前一步,粗声粗气地道:“跟着县主这半年,县主待属下们贴心温和,就连属下们的家眷,也多有优待,属下们感激涕零。 属下们都是县主的护卫队,誓死追随县主。” 身后的护卫们异口同声。 “属下们誓死追随县主。” 顾楠望着一张张热切的脸,心头十分触动。 还记得周武第一次被分过来做她的护卫队长时,满脸不情愿,甚至还私自跑回了摄政王府。 如今她与萧彦和离,即便他们离开,她也不会说什么。 可他们却谁都不肯走。 这份情谊怎么能不让人动容。 顾楠压下眼底的热意,道:“好,那你们都留下,过两日我们一道回清河。” 众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周武从怀里掏出一叠红契递给了顾楠。 “县主,这些是王爷让属下带过来给你的。” 顾楠眉头微皱。 这些红契她都见过,是萧彦名下的产业。 这些年太上皇没少赏赐萧彦庄子,铺子和宅子。 其中光铺子就有十五间,她掌管摄政王府中馈,这些铺子她都去看过。 只是如今这些红契都写成了她的名字。 萧彦将他名下的所有私产全都给了她。 “摄政王这是什么意思?” 她冷着脸问周武。 周武挠头,“属下也不知,王爷昨天吩咐属下去衙门办得过户。” 顾楠将红契塞给周武。 “我不要,你拿回去还给他。” 周武一脸为难。 “已经过户到县主名下了,王爷说王妃若不要,就让属下将地契全都撕了,扔了。” 顾楠心头涌起一抹苦涩。 她不明白萧彦这是何意? 都已经和离了,却又将王府产业都给了她。 这算什么? 弥补她么? 周武觑着她的神色,将红契放在桌子上,一挥手,带着属下一溜烟跑了。 “县主先收着吧,您要是不要,拿着铺子里的钱去办女子学院也好。” 护卫们瞬间跑得不见了人影。 院子里只剩下她,温嬷嬷还有四个如。 温嬷嬷上前,轻声道:“姑娘若是难过,千万别憋在心里,奴婢昨夜为姑娘把过脉。 您脉象沉郁,郁气在心底积压太深,是会影响孩子的。” 提到孩子,恰好这时腹中的孩子轻轻踢了顾楠一下。 顾楠伸手摸了摸腹部。 是啊,还有孩子陪着她。 为了孩子,也得努力往前走。 她扯了扯嘴角,对温嬷嬷道:“放心,我会尽快调整好自己的。 不就是和离嘛,日子又不是不过了。” “这话说得十分有道理。” 常氏扶着顾夫人从外面走进来,恰好听到这句话,顺势接过了话茬。 “人活在这世上,不能只为男女情爱活着,若是得到了固然是幸运,但得不到,咱们也不能就去死吧? 你看看我,你哥哥不在了,我难道还不活了? 不,我有儿子女儿需要照顾,还有偌大的生意需要打理,所以我不但要活着,还要好好的活着。” 顾楠望着常氏,眼眶湿热。 眼前的常氏与半年前说话尖刻,满脸愁苦的嫂子,完全判若两人。 现在的常氏自信张扬,爽利开朗,任谁见了都眼前一亮。 她微微一笑,“嫂子说得对,我应该向嫂子学习才是。” 常氏一脸欣慰,“你能想得开,比什么都重要。” 顾楠道:“我在家里休息两日便回清河,清河那边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顾夫人抹着泪,一脸不舍。 “不能多住几日,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吗?” 常氏劝婆婆,“让小姑忙起来也好,忙起来就没时间想别的了。” 顾夫人也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心疼女儿。 “也好,回去清河了就不用听外面那起子碎嘴的乱说了。” 顾楠愣了下,随即心中了然。 “母亲可是听到了什么闲话?” 顾夫人眼泪簌簌而落,“都是些黑心烂肺的人乱说的,你别往心里去。” 常氏却有不同的意见。 “婆婆不必刻意瞒着小姑,我倒觉得这事十分蹊跷,小姑昨日才与摄政王和离。 这才不过一日,外面流言就传得满天飞,个个都在说小姑不好。 不是说小姑善妒成性,便是说小姑命不好,这分明就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舆论,我担心这会对小姑不利。” 顾夫人顿时慌了,“啊,这可怎么办才好?” 顾楠略一沉思,不由冷笑。 “应该是林静雪派人安排的,让人将脏水泼到我身上来,如此以来就不会有太多舆论骂她和孩子了。” 常氏怒骂,“我猜也是这个贱蹄子让人干的,我已经打发商号里的伙计都出动了。 我打发他们去街上散银子找些多嘴的婆子,把林静雪未婚生子的风流韵事传播出去。 呵,她会请人,咱们也能请人,看谁洒的银子多。” 顾楠叹了口气,并没有阻止常氏。 她不能任由林静雪将脏水泼到她身上,再引到顾氏一族的女孩子身上。 这时,管家神色古怪地进来禀报。 “少夫人,咱们的银子还没散出去呢,外面的舆论风向就变了。 外面的人如今都在传摄政王风流浪荡,先是负了林静雪,如今又负了咱们家姑娘。 如今外面的人都在感慨咱们姑娘命苦呢。” 顾楠和常氏都愣住了。 谁在背后操纵舆论,让舆论在一夜之间就扭转了? “可打听出来是谁安排的?” 管家摇头。 这时,外面又传来小厮惊慌的声音。 “少夫人,有人上门来向咱们大姑娘求亲啦。” 第390章提亲 屋子里安静了一瞬。 顾楠与常氏面面相觑。 顾夫人惊得连哭都忘记了,眼泪含在眼里,掉不下来了。 “我没听错吧?你说有人来提亲?” 小厮点头,“是,来提亲的人是文昌侯世子。” 屋子里又静了一瞬。 顾楠脸色一沉,“不见,赶出去。” 常氏冷笑。 “谢恒这是存心来恶心我们家吗?他家如今都已经成了满京城的笑话。 父子俩先后争着娶平妻,如今后院就剩下文昌侯的平妻和谢恒的妾。 这两人婆婆不是正经婆婆,儿媳算不上正经儿媳,听说还为了管家权争得你死我活。 就这样,谢恒还敢来登咱们家的门,我们姑娘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看不上他这坨烂屎。” 常氏一撸袖子,怒气冲冲往外走去。 “我亲自去赶他,定要将他骂个狗血淋头,免得他以为咱们顾家好欺负呢。” “嫂子。” 顾楠起身叫住常氏,“我同你一起去。” 她担心常氏应付不了谢恒。 常氏担忧地看着她,“你的身体......” 顾楠摇摇头,“我没事,正好去前院听听谢恒要说什么。” 顾家前院。 谢恒吩咐带来的小厮,“把东西先放在地上,一会儿等顾家人来了再抬进去。” 话音未落,前方便传来常氏的怒斥声。 “别,别用你们谢家的脏东西污了我们顾家的土,抬出去,都给我抬出去。” 常氏与顾楠相携而来,常氏满脸怒容地瞪着他。 谢恒看到顾楠,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与渴望。 数月不见,顾楠出落的越发有女人的韵味,五官明艳动人,就连现在憔悴神伤的模样,看起来都别有一番滋味。 谢恒清了清嗓子,道:“我当初便与你说过,当初我便说过,我不过是犯了任何男人都会犯的错,你便刚烈到非和离不可。 世间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呢?萧彦当初承诺你那般好,如今不还是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 当初你被萧彦迷了心窍,不肯相信我的话,结果怎么样呢?你嫁过去还不到三个月吧? 又和离了吧?这世间男子怎么可能只守着一个女人的?” 顾楠脸色有些泛白,冷冷看着谢恒。 “今日谢世子是来登门嘲笑我的吗?” 谢恒眉头微皱,“我只是和你说实话而已,你都这样了,说话怎么还这么呛人? 女子还是要柔顺一些的好。” 看到顾楠脸上浮起一抹不耐烦,谢恒清了清嗓子,又指着身后小厮抬着的箱笼道: “我今日是登门来向你提亲的,当初我们和离之后,我就想重新将你娶回去。 若不是萧彦早一步求得了赐婚,咱们早就复合了。 好在老天开眼,你虽然与萧彦做过几个月的夫妻,但我不嫌弃你,还愿意明媒正娶将你娶回去做世子夫人。” 谢恒深深看着顾楠,脸上带着自以为是的深情。 顾楠被他的目光恶心到了,冷笑道:“你愿意,我不愿意。 你这些日子是猪脑子吃多了吗?即便当初没有萧彦求赐婚,我也不可能与你复合。” “谢恒,别说我不会再嫁人,即便再嫁,也绝不会是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有任何关系。 带上你的东西,滚出顾家。” 顾楠冷冷瞪着谢恒。 谢恒满脸不悦,觉得顾楠简直不可理喻。 太皇太后那边说顾楠不是真的南烟县主,他听后虽然有些失望,但想想还是带着聘礼来求娶了。 顾楠竟然对他出言不逊。 “我们毕竟曾经做过夫妻,我都没嫌弃你曾经二嫁别人,你竟然还敢嫌弃我? 顾楠,你真以为自己还是高贵的黄花闺女不成?我都没嫌弃你肚子里揣着个孩子,你拿什么乔? 你要不要听听如今外面都是怎么议论你的?我不顾城中流言蜚语上门重新求娶你,已经给足了你顾家面子。 你怎可如此无力辱骂我?你们顾家怎可如此待我?” 顾楠冷嗤,“谢恒你当我是傻子吗?不是你不顾流言蜚语,是你特意挑这个时机上门吧? 我前脚和离,你后脚上门提亲,外面人只怕很快就以为我是因为你才和离的。 你是想借舆论逼我同意嫁给你吧?别把自己说得那么深情款款,听着让人恶心。” 谢恒眸光微闪,对上顾楠那双清亮的眸子,有些心慌地移开了视线。 他特意挑这个时机上门提亲,确实是想制造舆论,然后借舆论逼顾楠嫁给她。 从顾楠与他和离后,他内心就充满了不甘。 眼下顾楠再次和离,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上门提亲,顾家人就应该感激涕零地同意顾楠嫁给他。 常氏勃然大怒。 “我呸,你个黑心肠的腌臜东西,没想到你还打着这样的算盘。 一个谋夺发妻家产,宠妾灭妻的混蛋玩意儿,你这种人,活着浪费空气,死了都浪费土地。 竟然还敢恬不知耻地上我家来提亲,你的脚踏我们家的门槛,我们家都觉得脏。” 常氏一撸袖子,从旁边婆子手里接过一把扫帚。 “你滚不滚?不滚的话我赶你滚。” 说罢手中的扫帚劈头盖脸砸向谢恒,大扫帚兜头打下来,瞬间将谢恒俊秀斯文的脸划出几条血口子。 嘶。 谢恒疼得倒抽一口气。 常氏身后跟着的婆子们见状也纷纷挥舞着扫帚过来,打得谢恒和小厮们狼狈地退到门口。 谢恒对着常氏怒吼,“泼妇!无知泼妇!” “本世子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常氏,你一个商户妇人,竟然敢殴打朝廷命官,就不怕吃官司吗?” 常氏掌管家中生意半年,岂能被他这句话吓到,闻言冷笑。 “我呸,你以为老娘是吓大的吗?你一个工部的六品小官,还是靠着家里荫封才得的。 在朝中没本事爬不上去,来我顾家逞什么威风?” 谢恒恼羞成怒,“放肆,你敢辱骂殴打朝廷命官,简直无法无天。 常氏,你这种泼妇行为就不怕影响你儿子将来的前程吗?你儿子如今还在读书呢。 读书人的名誉最重要,只要本世子将你的恶心说出去,你儿子将来走仕途必然无望。” 提到儿子顾青鸿的前程,常氏有一丝犹豫。 谢恒捕捉到了,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又看向顾楠。 “顾楠,我上门提亲真是一片好意,你半年之内和离两次,如今外面人都说你顾家的女子不安分呢。 你也不想因为你自己影响顾氏一族的女子名声吧?我劝你好好考虑一下咱们的婚事。” 这话简直戳中了顾楠心底深处最深的忧虑。 她自己倒无所谓,但她怕影响顾家女孩子的名声。 谢恒见她脸色泛白,说话越发肆无忌惮。 “你若是痛快嫁给我,咱们本就是原配夫妻,只要你将孩子留在顾家......” 话音未落,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稚嫩却冷然的喝问。 “把这等无耻之人给我打出去。” 第391章我会有本事 顾楠怒极,正要吩咐护卫将谢恒打出去,乍然听到这一声喝,抬头看去。 顾青鸿从马车上走下来,大步朝着顾楠和常氏走过来,小脸崩得紧紧的。 “鸿哥儿,你怎么回来了?” 常氏上前一步,一把拉住儿子。 “是不是上阳宫那边不让你继续留下了?” 顾青鸿一直在上阳宫和太上皇一起调养身体,有卫大夫精心照料着,儿子现在的身体明显好了许多。 常氏以为太上皇将顾青鸿赶出皇宫,急得声调都变了。 顾青鸿连忙摇头。 “不是的,母亲,是我担心家里,特地向太上皇请求回来看看的。” 顾楠皱眉,“你是因为我出宫的?胡闹,家里的事我们都能应付,你快回宫去。” 顾青鸿摇头不肯。 “姑母出了这么大的事,侄儿不回来看看,怎么能放心。” 说罢,站在台阶上,小手往身后一背,冷冷看着谢恒,吩咐顾家下人。 “立刻将这个没有礼仪规矩的狂徒给我打出去,把他带来的东西全都扔在街上。” “你敢!” 谢恒脸色一沉。 “一个黄口小儿,毛还没长全就敢在这里发号施令,这是我们长辈的事。 你个小孩子家家的凭什么敢插言?” 顾青鸿下巴微抬,神态带出一抹傲然。 “就凭我是顾氏长房唯一的男丁,是顾家未来的家主,所以我便有资格来与你平等对话。” 顾青鸿说罢,一挥手。 “立刻把他的东西扔出去。” 周武带着几个护卫早就在门内蠢蠢欲动了。 此刻顾青鸿一发话,立刻带人上前,不由分说将谢恒带来的箱子扔在了大街上。 箱笼散开,里面的东西洒落一地。 周武趁机在上面狠狠踩了几脚。 谢恒勃然大怒,指着顾青鸿怒吼。 “黄口小儿,以你今日这番不敬长辈的行为,来日想入朝堂,难如登天。” 常氏脸色微变,“鸿哥儿。” 她可以不怕谢恒心谢恒乱说,影响鸿哥儿将来的名誉。 顾青鸿轻轻对常氏摇摇头,示意她别担心。 然后转身看着谢恒,白皙的小脸一片冷然。 “青鸿虽然年龄小,可也知道结亲是结两姓之好,结亲双方在提亲之前会有共识。 然后再请官媒登门提亲,这才是讲规矩懂礼仪的人家应有的做派。 谢世子一没有事先与顾家通气,二没有请官媒入府,反而自己大摇大摆登门提亲。 你这哪里是提亲,分明是逼迫我姑母,逼迫我们顾家。” 顾青鸿上前一步,接着说:“再者你借用舆论逼迫姑母下嫁,往我姑母身上泼脏水啊,其心可诛。” 顾青鸿上下打量着谢恒,小脸浮起一抹冷笑。 “听闻文昌侯尚在天牢之中接受审判,其罪未定,谢世子夫人冒充县主,被流放边关,家中幼子啼哭不止。 谢世子身为儿子,不为父亲奔走,身为人夫,不为亡妻守孝,身为人父,不关怀疼爱幼子,反而着急攀附新的婚事。 谢世子若不嫌丢人,尽管将今日我母亲驱赶你出去的事宣扬出去。 看看世人是觉得我母亲无礼,还是你文昌侯世子不知礼义廉耻?” 谢恒被顾青鸿一番不疾不徐,不卑不亢的话怼得脸色铁青,却无言反驳。 “你....你!” 顾青鸿道:“谢世子还不走,难道真的要让青鸿去请人过来评说一番吗?” “你....好小子,你给我等着。” 谢恒怒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谢家的小厮慌乱地收拾好东西,灰溜溜地走了。 顾青鸿望着谢恒离开的背影,摇头叹息。 “这位谢世子如今行事越发没有章法了,母亲还是调整一下家里的护卫,免得他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常氏连忙点头,“好,这事母亲来安排。” 顾楠望着顾青鸿的目光充满了欣慰。 她没料到侄子小小年纪,竟能看透谢恒的为人。 谢恒此人从小养尊处优,事事听淮阳郡主安排,很少有自己拿主意做决定的时候。 但他为人很聪明,若正经读书,入朝廷有人指点几年,历练几年倒也不是不能成才。 比如她前世砸了许多银子,让他入了吏部,在吏部尚书徐大人的指点下,做事有模有样。 今生没有她的银钱铺路,谢恒在工部打杂又不肯吃苦学习,如今也没有淮阳郡主指点,整个人行事越来越荒唐了。 顾楠揉了揉顾青鸿的头发,“我们鸿哥儿如今越发有本事了,看人的眼光也越发透彻。 看来跟在周老先生和太上皇跟前,学会了不少东西。” 顾青鸿后退一步,板着小脸扶了扶自己的束发,一脸严肃。 “男女七岁不同席,我如今已经九岁,不再是小孩子,姑母不可以再像以前那样揉我头发。” 顾楠...... 虽然成长了,但小古板的性子还是没变。 “好,以后不揉你头发了。” 顾青鸿笑了笑,忽然上前,仰着小脸,认认真真看着她。 “我已经报名参加今年的春闱,姑母,再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变得强大,会变得有本事,会....” 顿了顿,他伸手扯住顾楠的衣衫。 “会能护住姑母和顾家所有的女孩子们,姑母,以后你就安心在家里住着。 青鸿会奉养姑母到老,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姑母。” 顾楠望着一脸认真严肃的小侄儿,眼泪差一点就掉下来。 使劲眨了眨眼方才压下眼底的湿意,又想去揉顾青鸿的脑袋,手伸到一半想起自己方才的承诺,最后改为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姑母等着鸿哥儿。” 顾青鸿紧绷的小脸缓了缓,松了口气的样子。 “走吧,咱们进屋说话。” 众人转身进屋的同时,顾楠招手叫了周武过来,低声吩咐了一句。 周武听了眸光一亮,立刻转身出去了。 夜渐渐黑了下来。 谢恒从工部衙门走出来,捶了捶满身疲惫的后腰,低声骂了一句。 这工部的差事,真不是人干的。 工部那些老油子们,天天见人下菜碟,将那些脏活累活全都推给他。 但凡他有多的银钱活动,一定能调任其他部门。 想起这个,他就想起今日向顾楠提亲,反而被赶出来的事,不由低低咒骂一声。 尚未骂完,暗处忽然伸出一只手,将他扯进了旁边的暗巷里。 然后被人一拳狠狠打在眼睛上。 他惨叫一声,两只眼肿得乌青,紧接着雨点似的拳打脚踢就落下来。 谢恒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两手抱头,蜷缩在一起。 可对方一只脚狠狠踩在他的腿骨上,只听咔嚓一声。 谢恒惨叫一声,险些没晕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对方离开了,谢恒才颤颤巍巍探出脑袋来。 谁知刚一伸出脑袋,一只麻袋又从天而降,将他套了进去。 第392章鸡汤 谢恒只觉得眼前一黑,紧接着雨点似的拳头又落下来。 “大胆,我可是文昌侯世子,你竟然敢....啊!” 话未说完,谢恒敏锐察觉到拳头落得更加急了。 他的一根肋骨硬生生被打断了。 谢恒再也承受不住,晕死过去。 听到里面没了动静,周武才扯开麻袋。 用脚踢了踢谢恒,然后淬了一口。 “什么东西,还敢上门打我们县主的主意。” 将麻袋随手往肩膀上一甩,周武趁着四下无人,消失在夜色里。 回到顾家,顾楠还未睡,正在等待他的消息。 “禀报县主,属下已经将谢恒狠狠教训一顿,断了他一根肋骨。” 顾楠点头,脸上弥漫着一股冷意。 “断一根肋骨,足够他在家躺一个月了,免得他以后再来家里寻晦气。” 周武默了默,“恐怕躺一个月不够。” 顾楠诧异,“莫非你还伤了他其他地方。” 周武摇摇头,“属下找到谢恒之前,有人先一步断了他一条腿。” 顿了顿,觑着他的神色,周武小声又加了一句。 “断他腿的,是摄政王府的暗卫。” 顾楠愣了愣,摆摆手。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既然是暗卫出手,定然是出于萧彦的指示。 顾楠捏了捏眉心,眼底泛起一抹苦涩。 她不明白萧彦到底想做什么,既然已经和离,又为何还要管她的事? 又何必呢? 摄政王府。 萧彦站在窗前,望着天上凄冷的孤月发呆。 暗卫悄无声息进来,“已经按照王爷吩咐,断了谢恒一条腿。” 萧彦轻轻嗯了一声。 暗卫又道:“属下离开不久,周武也出现了,断了谢恒一根肋骨。” 萧彦微怔,随即又抬头看向天上的冷月。 嘴角微微勾了勾,喃喃自语道:“我早知道的,我的楠楠是只长着利爪的小野猫。” 她怎么可能放任谢恒上顾家挑衅? 萧彦靠在窗棂上,嘴角的笑充满了苦涩。 顾楠再也不会是他的楠楠了。 他以后只能以兄长的身份在暗中守护她了。 笃,笃。 敲门声传来,紧接着传来林静雪温柔的声音。 “三郎休息了吗?静雪特地熬了鸡汤送来给三郎做夜宵,可以进来吗?” 萧彦站直身子,眼底的苦涩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锐利。 向暗卫使了个眼色,暗卫无声飘上房梁。 “进来吧。” 林静雪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一个食盒,笑盈盈看着萧彦。 “思尘这孩子今日在宫里玩得太兴奋了,现在才睡下,听说王爷还没睡,我便过来看看。” 萧彦走到桌前坐下,看着林静雪从食盒里拿出鸡汤,突然道:“太皇太后很喜欢思尘?” 林静雪表情微不可见地顿了下,随即笑着将鸡汤放在萧彦面前。 “是啊,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温柔慈善,十分喜欢思尘呢。” “是吗?”萧彦拿着调羹漫不经心搅着鸡汤,“太皇太后向来不喜欢我,竟然会喜欢我的儿子,真是稀奇呢。” 林静雪笑容微僵,随后又故作恼怒地嗔了萧彦一眼。 “都说祖孙隔辈亲,何况咱们思尘向来乖巧可爱,谁见了不喜欢。 三郎这话是何意?莫非你希望太皇太后不喜欢咱们思尘吗?” 萧彦抬头看着她,面无表情地勾了勾唇。 “你觉得呢?” 林静雪掩嘴一笑,“几年不见,三郎竟会开玩笑了。” 萧彦搅着鸡汤没说话。 林静雪目光扫过书房里的布置,突然双眼一亮,指着墙上的画,满脸欣喜。 “没想到三郎竟还留着这幅画,这是咱们相识满一个月时,三郎亲手为我画的呢。” 萧彦盯着那幅画,眉头皱了皱,没说话。 林静雪用帕子压了压眼角,红着眼眶道:“三郎这几年心里一直有我们,早知道我就早些带着思尘来找三郎了。” 萧彦幽幽看着她,“是啊,你既已有了我的孩子,为何不早点来呢?” 林静雪低头揉着手里的帕子,“三郎那时忽然远离我,我以为三郎对我已经没了情谊。 故而才在中秋之夜约三郎泛舟湖上,谁知第二日家里祖父就病逝了。 后来我常常回忆起三郎对我的若即若离,心中着实害怕,害怕三郎不认我们母子,所以迟迟不敢来找三郎。” “哦?那为何现在又敢了呢?” 林静雪眼中含泪,望着他的神色眼中含泪。 “思尘越来越大了,总是追问父亲的事情,况且他跟着我能有什么前途? 为了思尘的前途,我这才咬牙进京的。” 林静雪觑着他的神色,心中有些忐忑,又害怕萧彦继续追问下去,连忙转移了话题。 “三郎还是像当年一样爱看书,我在王府里也无聊,能来三郎房中看书吗?” 萧彦垂眸,“书房乃机密要地,不适合让你一个女眷进来,你可以挑自己想看的书,带回去看。” 林静雪面露微笑,“多谢三郎。” 说罢走到一排排书架前,真就认真挑起书来。 在所有书架前都转了一圈,林静雪抱着两本书走出来。 朝萧彦晃了晃,“我找到自己想看的书了,时间不早了,三郎也早点安歇吧。” 萧彦颔首,目送她离开。 房门关上,暗卫从房顶上悄无声息飘落下来。 萧彦神色冷凝,低声吩咐:“林静雪会武功,而且不弱。” 她刚才竟然能悄无声息地靠近他的书房,直到门外才被他和暗卫察觉。 “她一定还会来书房,找人盯紧她的一举一动。” “是。” 萧彦将那碗已经冷掉的鸡汤丢给暗卫。 “把这个拿去扔了。” 顿了顿,又低声道:“去问问周武,她何时回清河?派两个暗卫暗中护着。” “是。” 顾楠在家里住了两日便起程回清河了。 一来她在家中着实无事,虽然有小侄女顾姣姣陪着,但母亲一看到她,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二来她自己也确实需要尽快忙碌起来,不然一闲下来,她就会忍不住胡思乱想。 想萧彦,想曾与他之间的点点滴滴,痛彻心扉,辗转难眠。 所以便收拾东西,准备回清河。 顾夫人和常氏让她带上了顾姣姣。 “你不是要办女子学院嘛,正好让姣姣跟着你去学些东西。” 常氏也道:“青鸿已经报名参加春闱,我这些日子又要照管生意,又要操心青鸿,没时间管这丫头,小姑带走她正好可以教导她一二。” 就连顾姣姣也抱着她的腿,甜甜地撒娇。 “我美丽动人又心地善良的姑母,你看姣姣多可爱,你忍心让你可爱的小侄女伤心难过吗? 带上我,带上我嘛。” 顾楠被她可爱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 “好,带上我可爱的小侄女。” 她知道母亲和嫂子的良苦用心,小侄女是个叽叽喳喳,嘴甜又爱撒娇的孩子。 母亲和嫂子希望姣姣陪着她,她的伤心能冲淡几分。 就这样,她带着顾姣姣离开了京城。 只是马车才刚出城,就被人拦了下来。 “清河县主,我家主子有请。” 第393章欲言 顾楠挑开车帘,看着拦在马车前方的男人。 身材高挑瘦弱,说话声音带着一丝阴柔,不由眸光微闪。 “你家主子是何人?” 周武跳下马车,走到马车旁低声道:“县主,是上阳宫的内侍。” 上阳宫? 顾楠沉默一瞬,吩咐如意和如花照顾好顾姣姣,然后带着如玉和如眉下了马车。 拦路的内侍并没有穿内侍的衣裳,而是一副普通小厮的打扮。 躬身对顾楠施礼,“县主请,主子在前方的茶寮里等您。” 这里是官道,前方不远处有一座茶寮。 此刻茶寮外面坐了不少在喝茶的人,顾楠仔细看了看,认出都是宫里护卫所扮。 她快步走进茶寮。 “皇兄,皇......” 嫂字没喊出来,就卡在了喉咙里。 站在窗前,负手而立的男人转过身来。 是萧彦。 顾楠嘴角的笑意倏然凝固,呆呆看着萧彦。 见他脸色灰白,眼窝深陷,下巴泛着浓重的青色,就连身上的衣裳也有些皱皱的,一副颓废失意的模样。 与平日整洁利落,高冷矜贵的模样判若两人。 顾楠不解,明明是他一家三口欢喜团圆,他负了她在先。 为何萧彦看起来好似被自己负了一般? 她垂眸,微微福身。 “见过摄政王。” 萧彦瞳孔微缩,眸底闪过一抹苦涩。 “楠楠,我......你别这样叫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低沉压抑,带着一抹苦闷。 顾楠垂眸,神色淡淡。 “没记错的话,我们已经和离了,既然已经和离,那我们便不再有任何关系。 难道摄政王还要我像以前那样称呼你吗?” 她以前叫过他王爷,叫过他阿彦,也叫过小满哥哥。 被他抱在怀里耳鬓厮磨的时候,也曾被他半诱半哄地叫过阿彦哥哥。 过往的称呼一个个在脑海里闪过,每一个都如利箭一般扎在顾楠心上。 她捏紧手里的帕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摄政王放心,顾楠不是不懂事的人,断然不会再和从前纠缠不清。” 萧彦攥着拳头,任由心头的苦涩蔓延全身。 是啊,以前谢恒养外室,宠妾灭妻,她受了伤害,和离后同谢恒断得干干净净,绝不回头。 如今他也用同样的理由伤害了楠楠。 他可真是混蛋,可他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将计就计。 绝不回头也好。 她是南烟县主,他是摄政王,他们之间的关系本来也没办法回头的。 萧彦近乎贪婪地打量着顾楠。 不过两日不见,她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眼下泛着淡淡的乌青,双眼也有些红肿。 天知道他此刻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然他早就大步飞奔过去,狠狠将她抱入怀里。 可宝藏地库大门打开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丧失了抱她入怀的资格。 顾楠见他迟迟不说话,只呆呆看着自己,便低声道:“摄政王冒用太上皇与太后的名义拦下我,想说什么就说吧。 若是无事,顾楠便告辞了。” 她转身便要离开。 萧彦上前一步,连忙开口,声音沙哑。 “我记得你以前曾说过想带着孩子游历天下,你若想,我...我来给你安排。” 顾楠背对着他,苍白的嘴唇颤了颤,随即溢出一抹冷笑。 “怎么?摄政王这是怕我留在京城,会让你那位林姑娘心生芥蒂,影响你们夫妻,父子团圆的心情吗?” “不是的。” 萧彦声音陡然拔高。 “那是因为什么?” 顾楠倏然转头,目光紧盯着他,眼神悲愤又冷然。 “明明之前我们两个都还好好的,我不明白,林静雪和孩子一出现,所有一切都变了。 我现在连离开京城,回清河都不行吗?非要逼得我离开这里,你们一家人才心满意足吗?” 萧彦脸色微变,“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 “罢了。”顾楠闭了闭眼,幽幽打断他。 “你是什么意思并不重要了,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我是走还是留,摄政王管不着。 即便我想游历天下,那也是我自己的事,用不着摄政王操心。” 顾楠转身往外走去。 太上皇与秦太后从外面走进来。 “混账小子,你先出去。” 太上皇对萧彦横挑鼻子竖挑眼。 “胆子肥了,明明是朕与太后想与楠楠说会话,你来个捷足先登,早干嘛去了?” 萧彦默了默,无声退了出去。 秦太后拉着顾楠的手,神色复杂。 “楠楠,你还好吧?都怪阿彦那个混蛋,是我们没教好他,其实他......” 太上皇干咳两声。 秦太后顿了顿,轻轻拍了拍顾楠的手。 “总之,你到了清河要照顾好自己,我....我和太上皇会狠狠教育阿彦一番,给你出气的。” 顾楠扯了扯嘴角,“让太后娘娘记挂了,是我与摄政王没有缘分罢了,都是造化弄人。” 秦太后欲言又止。 太上皇深深看着顾楠,眸中神色五味杂陈。 “听说你要在清河办女子学院,这是好事,你且好好办,需要什么帮助,尽管打发人回京找太后。” 顾楠:“多谢太上皇。” 太上皇的目光落在她隆起的腹部,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意味不明,随即又叹了口气。 “这孩子.....” “萧凛。” 秦太后略有些急切的打断太上皇,言语间隐隐带着一抹警告。 顾楠神色不解。 “太上皇,太后?” 太上皇摸了摸胡子,“朕是说你照顾好孩子,等孩子生了,朕与太后亲自过去看他。” 秦太后笑着点头,“对,你可一定要提前传信给我们,不许瞒着我们。” 顾楠点头,然后福身行礼。 “时辰不早了,顾楠该告辞了。” 刚迈过门槛,身后又传来秦太后的声音。 “楠楠?” 顾楠回头,“太后还有事要交代?” 秦太后上前一步,拉着顾楠的手,声音带着一抹请求。 “别怪阿彦好不好,阿彦他其实....其实他是因为....” 秦太后欲言又止,最终只说了一句:“阿彦他也不想伤害你的。” 顾楠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太后娘娘的意思,我听明白了,我不怪他。” 想不想伤害如今都已经成为事实。 她和萧彦,终究陌路。 顾楠上了马车离去。 看着马车越来越远的影子,太上皇皱眉看着秦太后。 “你刚才差点说漏嘴了,你说是说出事情,顾楠如何自处?阿彦这一番苦不是白受?” 秦太后同样瞪着太上皇。 “你还好意思说我,刚才若不是我拦着,你想对楠楠腹中的孩子做什么?” 太上皇眼底闪过一抹痛惜。 “这个孩子是......他就不该来到这个世间。” “可他已经成形了,会在楠楠腹中活动,你若是真伤害了这孩子,不止顾楠恨你,阿彦他恐怕也会怨你。” 太上皇长叹一声,“难道什么都不做,任由这个孩子平安生下来? 你知不知道这孩子将来会成为世人攻击阿彦和顾楠的把柄?就是孩子自己,他想用这样的身份来到世上吗?” 秦太后:“可孩子不是你的,也不该轮到你做这个决定。” 太上皇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无言反驳。 另外一边,顾楠总觉得太上皇与秦太后两人怪怪的。 他们两人似乎都有难言之隐。 毫无疑问,是关于萧彦的。 仔细想想,萧彦从晋州回来那日神情就不对。 想到什么,顾楠脸色忽然一变。 难道...... “停车,立刻停车。” 第394章怀疑(加更求票) 萧彦去晋州是为了前朝宝藏地库。 这一点,顾楠十分清楚。 她还知道赵青妮临死前,用印泥拓印了她肩膀上的蝴蝶印记,交给了太皇太后的人。 萧彦一直怀疑宝藏地库有其他的隐藏入口,所以提前派沈铮与戚静静跟踪太皇太后的人先去了晋州。 萧彦随后赶去便是为了确认宝藏地库的隐藏入口所在。 可他们也带着自己肩膀上拓印下来的蝴蝶令印记。 顾楠抬手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肩膀,脸色有些泛白。 难道她肩膀上的蝴蝶印记打开了宝藏地库? 这个念头陡然冲入脑海,顾楠浑身一软,脸色煞白。 不,这绝不可能。 她是顾家亲生的孩子,是父母兄长从小宠爱着长大的顾楠。 怎么可能会是南烟县主? 萧彦也绝不可能是她的堂兄。 纵然以前她也曾戏谑过此事,可那是她坚信自己是顾楠的情况下。 可若是真的...... 顾楠不敢想象,也无法接受。 “姑母,姑母你怎么了?” 顾姣姣小手轻轻扯着她的袖子,一脸焦急地询问。 温嬷嬷连忙过来为她把脉。 “姑娘你脸色怎么这样白,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楠回过神来,靠在车厢壁上,浑身发软。 无力扯了扯嘴角,安慰顾姣姣。 “姑母没事,姑母只是累了。”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 前朝宝藏若真的打开了,必然引得天下震动,消息不可能瞒得住。 再说太皇太后的人也一直盯着前朝宝藏,若她真是南烟县主,太皇太后只怕早就把她弄进宫里了。 外面响起周武疑惑的声音,“县主可是有事要返回京城?” 顾楠定了定神。 回京城又能如何?找萧彦问个究竟吗? 她与萧彦之间终究横亘了林静雪与那个孩子。 就算问出个究竟又能怎么样呢? 和离书已签,终究是回不去了。 她低声吩咐:“没事,继续赶路吧。” 傍晚时分,终于回到楠园。 顾楠刚迈进院子,屋里便冲出来一堆人。 素月,许春蓉还有安郡王妃。 安郡王妃没用嬷嬷搀扶,一路直奔顾楠。 一把将顾楠搂入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声音温柔带着一抹哽咽。 “好孩子,和离了也好,勉强在一起,终究是互相折磨,最终成为互相憎恨的怨偶。” “当年我若有你一半的勇气,我也就和离了,你做了我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是个好样的。” “累坏了吧,累了就好好在家休息几日,凡事有我们呢。” 顾楠不由鼻头一酸,不知为何,靠在安郡王妃怀里,竟有一种靠在顾夫人怀里一样的感觉。 那种被母亲温柔呵护的感觉是一样的。 她用力眨了眨眼,压下眼底的湿意。 “郡王妃我没事,您的眼睛都好了吗?我看您刚才自己就走过来了。” 安郡王妃拉着她的手不放,闻言摇头。 “好了很多,但看东西仍旧蒙着一层白纱一般,看不清楚。 唉,我这眼睛啊,是心病,大概只有等见到我的南烟了,才能好呢。 也不知道我活着的时候,还能不能看到南烟。” 顾楠心口一酸,“会的,一定能找到南烟县主的。” “好孩子,借你吉言。” 许春蓉和素月携手走过来,围着她。 许春蓉眼眶红红的,低声道:“县主,咱们明日就去布置女子学院,争取春暖花开的时候就把女子学院办起来。 您教给我的,人活在这世上,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 素月忙不迭点头,“还要吃好多好多的美味佳肴,县主,你饿了吗? 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我这就去做。” 顾楠望着她们,忍不住笑了。 “你们这是做什么?放心吧,我不会想不开的。” 她故作轻松地挥了挥手臂,“不就是和离嘛,我都已经和离过一次了,还怕再来一次吗?” 许春蓉和素月默不作声看着她,眼圈更红了。 顾楠抿了抿嘴,将手臂缓缓放下来。 “有吃的吗?赶了一天路,我饿了。” 素月愣了下,随后狂喜。 “有,有,我这就去厨房拿。” 尽管没有多少胃口,可有这么多人陪着,特别是顾姣姣和暖暖两个小丫头。 一个嘴甜得能要人命,一个活泼的像小太阳。 两人一左一右陪着她,让她暂时忘却了心底的烦闷。 夜里,顾姣姣抱着小被子跑过来,拉扯她撒娇。 “姑母,人家刚到这里,不熟悉,一个人睡害怕。” “姣姣可不可以陪姑母睡?” 顾楠拿她没办法,点头同意。 顾姣姣欢呼一声,一溜烟钻进被窝里,靠在她身上叽叽喳喳起来。 听着小侄女的撒娇黏糊声,顾楠竟然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翌日一早起来,让顾姣姣去找暖暖玩,她与素月和许春蓉说起女子学院招生的事。 素月拿出一叠名单给顾楠看,脸色有些不好看。 “咱们去乡下宣传这些日子,百姓们听说让女孩子来读书识字,都不肯呢。 有的女孩子感兴趣多问几句,还会被父母叫回家里打一顿,说什么女孩子读什么书,学什么本领,将来还不是一样要嫁人。 等成了别人家的人,洗衣做饭照顾公婆儿女,谁还管她读没读过书,识没识过字。” 顾楠对这些说法并不意外。 在乡下,七八岁的女孩子就已经学着洗衣做饭,照顾弟妹了,送去读书识字学本领,也就等于让家里丧失一个劳动力。 而且在大多数人的观念里,还是觉得女人会干活,会生孩子,会伺候丈夫和公婆就够了。 很少有人在乎女孩子自己的想法,她们愿不愿意这样呢? “幸好县主让咱们宣传的时候着重强调了不收学费,还管吃管住管衣裳。 这不,这上面招收上来的女孩子,都是家里孩子多养不起的,一听管吃管住,就给孩子报名了。 满打满算,咱们现在也才收了不到六十个孩子,更多的父母,他们宁愿把闺女卖了做丫鬟,也不肯让孩子来学习。” 顾楠翻了翻名单,“别担心,慢慢来,阿彦.......” 对自己张口说出的名字,她顿了顿,心口泛起一阵钝痛。 随即又改口道:“咱们现在只需要挑一些年龄大的女孩子先培养出来,让百姓们看到成效。 只要有了成效,就会有越来越多的孩子愿意来学习,也会有越来越多的父母愿意让孩子来。” 素月和许春蓉都觉得有道理。 正说着话,外面忽然响起女子的尖叫声,伴随着男子的嘶吼声。 第395章少女秋宁 三人面面相觑。 素月的脸色最先变了,“糟糕,宣王来了,我今日还没来得及给他准备饭菜。” 想起宣王那个随时发疯的样子,顾楠一时有些头疼。 “你快去厨房准备,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 出去之前,她交代许春蓉:“若情况不对劲,你就带着暖暖出去。” 实在是只有暖暖敢在宣王发疯的时候凑上前去,宣王也只有看到暖暖的时候才有可能停止发疯。 刚踏出院门,眼前一花,伴随着女子的尖叫,有东西朝她飞过来。 顾楠下意识往后一闪,一截树枝擦着她的鬓角飞过。 她若慢一点,树枝就扎脑袋上了。 顾楠挨着墙根刚站稳,耳畔传来一声怒喝。 “萧恪,你个疯子,我都说了她不是故意的,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还和女人计较计较?” 竟是叶崇扬回来了。 他正握着手里的狼毫笔,咬牙切齿地瞪着萧恪。 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身穿粉色衣衫的妙龄少女,少女缩在叶崇扬身边,紧紧拉着他的衣衫,脸上满是惊慌恐惧。 叶崇扬以手护着她,柔声安抚。 “别怕,有我护着你,他不能伤到你。” 萧恪喉间溢出一声冷哼,脚尖一点,手中软剑犹如游龙一般刺向叶崇扬。 叶崇扬起身迎击。 两条人影交错在一起,片刻又分开。 细如发丝的狼尾纷纷扬扬落了一地,伴随着几截断木。 叶崇扬手里的狼毫只剩下了一截拇指般长短的笔头。 他愣了下,怒吼声响彻整个院子上空。 “我的麒麟狼毫!” “萧恪,我弄死你。” 叶崇扬红着眼飞身冲向萧恪。 很明显他不是萧恪的对手,不过几个回合就被萧恪划破了衣衫。 眼看着萧恪的剑就要刺向他的胸口。 “崇扬哥哥。” 粉衣少女苍白着脸冲上去。 顾楠及时扬声制止。 “宣王,你的饭菜准备好了,你忘记曾经答应我的条件了吗? 你若是敢伤他,我立刻将饭菜都倒了。” 粉衣少女和叶崇扬不可思议地看向顾楠。 这话实在太过离谱。 第一次见有人用饭菜来威胁一个疯子,不让他杀人的。 但事实证明,离谱却也有效。 剑尖贴着叶崇扬的心口处倏然停下来,萧恪收势很快,甚至没划破他胸前的衣襟。 萧恪握着软剑,阴郁的眸子看向顾楠,眼底一片森然。 “你先食言。” 顾楠愣了下才明白他的意思。 确实是她一早拉着素月商量女子学院的事,导致素月没来得及为他准备饭菜。 这话不能直说,免得刺激到这个疯子。 “不是食言,是要准备一些与平日不同的饭菜,所以费了些功夫,这不马上就做好了。” 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门内的许春蓉。 许春蓉微不可见地冲她点点头。 顾楠松了口气,“饭菜已经摆好了,你先进去吧。” 暖暖在门口笑嘻嘻冲萧恪招手,“叔叔快来啊,我娘今天做了很好吃很好吃的炒腊肉,还有葱爆海螺片,可香可香了。” 大抵是看到暖暖,萧恪阴郁的眉眼缓和两分,慢吞吞将软剑扣回腰间,朝着暖暖走去。 院子里传来暖暖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音。 顾楠长出一口气,走向叶崇扬。 “叶大公子,你没事吧?” 叶崇扬起身拍拍身上沾的泥土,盯着萧恪离去的方向,仍旧一脸错愕。 “萧恪这个疯子怎么会来这里吃饭?” 顾楠没提萧恪与素月的过去,只简单提了一句他爱吃楠园的饭菜。 “此人性情偏执,我也不敢过多得罪,只能让他随时过来吃饭。” “疯子就是疯子,把我的麒麟狼毫都给砍断了。” 提起自己心爱的笔,叶崇扬心疼地又骂了一句。 粉衣少女走上前,安慰他:“崇扬哥哥别生气了,我曾学过制笔的。 今日若不是崇扬哥哥护着我,我只怕要被那人砍死了。 改日我亲自做一支狼毫笔,答谢崇扬哥哥的救命之恩。” 叶崇扬双眼一亮,顿时忘记了先前的不快。 “好,那我便等着你的谢礼。” 顾楠打量着粉衣少女,“这位是?” 叶崇扬连忙为两人做介绍。 “县主,这位姑娘叫秋宁,是我去泰州认识的一位朋友。” “秋宁,这位是清河县主,也是当今摄政王的王妃,王妃.....” 顾楠心口窒了下,打断叶崇扬,“看起来我比秋宁姑娘年长一二,秋宁姑娘叫我顾姐姐便好。” 秋宁留着齐刘海,柳叶眉有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像晶莹的葡萄一般,琼鼻樱口,看起来甜美又可爱。 她笑得眉眼弯弯,向顾楠屈膝行了个福礼。 “秋宁见过顾姐姐,顾姐姐也直接唤我秋宁便好。” 顾楠颔首。 叶崇扬道:“此番去泰州,多亏了秋宁帮忙,她父母双亡,无依无靠。 所以我便带她回来了,谁知一进门,秋宁不慎打翻了萧恪护卫手上的两块点心。 不过两块点心而已,谁知道萧恪突然就疯了。” 顾楠心知肚明,那两块点心应该是之前打包带走的。 萧恪来了,见没有饭菜,海生便拿出点心想让自家王爷先垫垫。 谁知被秋宁不小心打翻了,萧恪不疯才怪。 “对了,阿彦在吗?我有事与他商议。” 叶崇扬问道。 顾楠抿了抿嘴唇,“叶大公子还没见过郡王妃吧?我先安顿秋宁,让人带叶大公子去见郡王妃。” “也好,先去向母亲请安,顺便问问她南烟的事。” 叶崇扬在泰州已经知道了赵青妮假扮南烟县主的事,嘀咕了一句,跟着如玉先去见安郡王妃了。 多日不见儿子,安郡王妃十分高兴。 激动过后,拉着儿子的手说了顾楠与萧彦和离的事。 “......先前两人还好好的,也不知怎么的,说和离就和离了。” 叶崇扬惊得险些从椅子上掉下来。 “和离?阿彦怎么可能与清河县主和离?还是因为一个女人?” 当初顾楠还在谢家的时候,阿彦就牵肠挂肚了。 安郡王妃忍不住掉下泪来。 “谁说不是呢,楠楠与摄政王和离,她这次回来,连声音都透露着倦怠。 也不知怎么啦,我这心里格外的难受厉害,一想起来就想哭。” “摄政王与你是好友,你先前不是说他身边伺候的都是小厮,连个女人都没有吗? 这怎么好好的,又冒出个女人和孩子?还说是在扬州封地上就认识的?” 叶崇扬眉头紧锁。 “母亲,你听说那个女人叫什么了吗?” “我向楠楠的丫鬟打听过了,说是叫什么林静雪,还是扬州知府的女儿呢。” 叶崇扬陡然拔高了声音。 “林静雪?这怎么可能?阿彦和她连手都没拉过,怎么可能会有孩子?” 安郡王妃激动地一把拉住叶崇扬。 “你认识这个林静雪?你快说说她和摄政王之间是怎么回事?” 第396章过去,叶崇扬猜到顾楠身份 叶崇扬认真想了想。 “当年我路过扬州,与阿彦不打不相识,成了好朋友,之后我每年都会去扬州小住。 阿彦小时候有一位救命恩人,那几年他一直在找那位救命恩人。 有一天端午,扬州知府举办的赛龙舟,我和阿彦一起出席,意外遇到了林静雪。 好像是阿彦听到别人叫林静雪的小名,然后又问了几句林静雪幼年的经历,说林静雪应该是他一直在找的那位救命恩人。” 安郡王妃皱眉,“既有救命之恩,两人有进一步牵扯不是顺理成章的事?” 叶崇扬点头。 “母亲不知道,林静雪其实是林大人在外面养的外室所生,听说那外室性情不羁,不肯入林府为妾。 便是林静雪,也是快到及笄之龄才回的林家,之前一直跟在生母身边。 林大人风流,后院嫡女庶女一堆,林静雪在林家的处境并不好,听说还时常受欺负。 后来林静雪将自己是阿彦救命恩人的事透露出去,林大人便着急忙慌地将她记在了正妻名下,从庶女变成了嫡女。” “这些都是阿彦身边的暗卫调查出来的,暗卫禀报的时候,我也在场。 之后林家便几次三番给阿彦下帖子,宴请阿彦,我陪阿彦去过两次。 他对林家其他女儿都不假辞色,也就对林静雪时勉强有两分好脸色。 我曾问过阿彦,明知道林家有攀亲之意,为何还要来,阿彦说既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自然当护着几分。 但他同林静雪说明了自己并无娶妻之意,那林静雪是个聪明的,借着阿彦很快就在林家后院站稳了脚跟。 后来阿彦便不再去林家,林静雪还是时常上门,今儿送点心,明儿送菜肴的。 阿彦其实并不太理会林静雪,后来机缘巧合,他发现林静雪其实并不是他的救命恩人。 那日萧彦十分生气,直接将林静雪赶出了王府,且不允许她再登门。” 叶崇扬一脸纳闷。 “自那以后,阿彦便和林静雪没了来往,他怎么可能会和林静雪有孩子,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安郡王妃急切地拉住叶崇扬。 “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或许我们都误会了摄政王也不一定。 崇扬,你快去找楠楠,把这些事和她说清楚,让她好好去和摄政王谈谈。 若是他们能解除误会,重归于好,我宁愿吃斋念佛,去庙里多多捐赠香火钱。” “母亲别急,我这就去向县主说清楚。” 叶崇扬温言安抚母亲,看着安郡王妃满脸急切,不由问道:“母亲很少对别的女孩子这般担忧着急,看来清河县主果真和母亲有缘。” 安郡王妃嘴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为何,虽然至今仍看不清她的模样,但她在我身边,我心里总觉得亲切,觉得亲近。 她遇到不好的事情,我的心里也很不舒服。 先前我得知赵青妮是假的南烟,整个人都疯掉了,是楠楠为了我,不惜硬闯安郡王府。 是她抱着我,在我耳边不停地说话,说她是我的南烟。” 安郡王妃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扬儿,你不知道,她为了我,甚至还哄骗我她肩膀上也有蝴蝶印记。 若不是她当时稳住我的情绪,又及时将我送到清河来治疗,恐怕我整个人已经疯了,你今日回来也见不到我了。” 叶崇扬心中一动。 原来母亲同他一样呢,都对顾楠有同样的亲切感。 而且顾楠长得很像她的外祖母,若是她肩膀上也有蝴蝶印记...... 难道顾楠才是真的南烟县主?才是他苦苦找了十几年的妹妹? 这个念头一旦在心底滋生,便如同野草一般在心头疯长。 “扬儿,楠楠是个好孩子,又对我这样好,她在顾家如今也没有父亲和嫡亲的兄长了,你便是她的兄长。 如今她受了委屈,你可一定要为她做主。” 叶崇扬满脑子都是那个疯狂的猜测,已经听不清母亲在说什么,匆匆应了一声好,起身便冲了出去。 顾楠本想将秋宁安排在一个单独的院子里,又介绍了许春蓉和素月给她认识。 四人围坐在一起正交谈甚欢,叶崇扬便冲了进来。 “崇扬哥哥。” 秋宁蹦蹦跳跳地迎了上去。 叶崇扬却没顾上理会她,热切的目光直勾勾看向顾楠。 顾楠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叶大公子有事找我?” 叶崇扬嘴唇颤了颤,“县主,可否借一步说话?” 素月与许春蓉见状,拉着秋宁一起退了出去。 叶崇扬迫不及待上前,紧紧盯着顾楠。 “听我母亲说,县主曾承认自己是南烟,承认自己肩膀上有印记?” 顾楠愣了下,随即失笑。 “当时安郡王妃情况危急,我不得已冒充了南烟县主,有些冒昧....” 叶崇扬急切打断她,“所以你肩膀上到底有没有蝴蝶印记?” 他下颌紧绷,神色急切中又带着强烈的希冀,甚至顾不上是否失礼,直接追问一个姑娘家的隐私。 顾楠无声叹息,“叶大公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 “你就回答我,你有还是没有?” 叶崇扬再一次高声打断顾楠。 顾楠嘴唇抿了下,“有。” 叶崇扬目光一亮,无意识又上前一步。 顾楠连忙道:“但我确实是顾家的亲生女儿,我肩膀上的印记是父亲幼时烫伤所致。 叶大公子,我真的不是南烟县主。” 叶崇扬深深看着她,目光一寸寸从她的五官上梭过。 “不,世上的事虽然有巧合,但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巧合,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清楚的。” 顾楠长得像外祖母,肩膀上又有同样的蝴蝶印记。 两桩巧合合在一起,那便不是巧合了。 “叶大公子说什么?” 顾楠没听清楚他的小声嘀咕。 叶崇扬拳头紧紧攥了下,看来他必须得进京见一趟萧彦了。 或许萧彦那里能得到答案。 他深深看了顾楠一眼。 “我说我认识阿彦和林静雪,阿彦从没碰到林静雪,他们之间不可能有关系的。 这件事应该是个误会,我这就进京去找阿彦问个清楚。” 顾楠苦涩一笑。 “是吗?林静雪说四年前中秋夜,扬州游湖时有的孩子,连时间地点都说得清清楚楚,又怎么可能没有关系?” 叶崇扬皱了皱眉头,转身便走。 走到门口,又回头深深看着顾楠。 “这件事我一定会让阿彦给你一个交代,我不会让他欺负你的,你等我回来。” 顾楠望着叶崇扬离开的背影,眉头紧锁。 看来叶大公子将她当做了真的南烟县主。 罢了,让他去当面问清楚萧彦也好。 叶崇扬快马加鞭赶到摄政王府时,已经是傍晚。 一进门,迎面却遇上了林静雪。 林静雪俨然一副王府女主人形象,笑意盈盈地和叶崇扬打招呼。 “叶大公子多年不见,风采依旧,你是来找三郎的吧?三郎在书房呢,我为大公子带路吧。” 叶崇扬冷冷扫了她一眼。 “别叫得那么亲热,阿彦可从未应过你这一声三郎。” 林静雪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叶崇扬冷哼一声,将马鞭丢给一旁的小厮。 “还有啊,这摄政王府,我比你熟,用不着你带路。” 林静雪望着叶崇扬朝着书房扬长而去,双眸微眯,眼中闪过一抹凌厉。 第397章不能(加更) 叶崇扬推开书房的大门,一股浓郁的酒味铺面而来。 萧彦半倚着床脚,手里拿着一坛酒正仰头喝着。 听到动静,他转头看过来,眼神迷离,片刻才认出叶崇扬。 朝他晃了晃手里的酒坛子,呵呵一笑。 “崇扬来了,来,陪我一起喝酒。” 叶崇扬望着他四周散落的空坛子,没好气地走过去,一把将萧彦手里的酒夺了过来。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行了,别喝了,我有话要问你。” 萧彦身子一斜,将酒又拿了回来,不满地看着叶崇扬。 “说话就说话,你拿我酒做什么?” 叶崇扬脸色一沉,“萧彦,你醉成这样,我怎么和你说话?你放下酒,清醒一点好不好?” “喝醉?” 萧彦斜倚着软榻,满脸讥笑,眼中却泛着浓郁的化不开的苦涩。 仰头又喝了一口酒,额头抵着酒坛子,低喃:“我真恨我自己,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却还是不醉呢? 要真喝醉就好了,喝醉了就不知道今夕何夕,不知道痛苦为何物了。 要真喝醉了,我就什么也不用想,什么也不用面对了.....” 他抬眼看着叶崇扬,颓然一笑。 “崇扬,我今日方知,原来借酒消愁愁更愁这句话真的有道理。” 叶崇扬摁住他手里的酒坛。 “谁才是你需要用酒浇的愁?是林静雪和那个孩子?还是....顾楠?” 萧彦沉默不语,握着酒坛子的手青筋微凸。 叶崇扬眸光微闪,忽然一把拽住萧彦的衣襟,将他扯到自己跟前。 目光炯炯盯着他,急声问:“顾楠才是真正的南烟,是我失踪了十几年的妹妹,是不是? 她肩膀上有蝴蝶印记,你用那个蝴蝶印记打开了宝藏地库,所以发现了她的身份,是不是?” 萧彦倏然抬头看向叶崇扬,瞳孔剧烈回缩,然后一把扯住叶崇扬的脖领,神色凛然。 “你知道了?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 “是不是楠楠?是不是她猜到了什么?叶崇扬,你说话啊。” 萧彦的声音带着一抹战栗。 “她不知道,是.....是我自己猜到的,我知道你和林静雪的过去,你和她之间不可能有孩子。” 叶崇扬怔怔望着他,喃喃自语。 萧彦颓然松开了手。 叶崇扬一把夺过萧彦手里的酒坛子,咕咚咕咚灌了半坛子酒进去。 将酒坛子摔在地上,双手捂住脸,低声呜咽。 “顾楠竟然是南烟,我找了十几年的妹妹竟然早就在京城了,早就在我身边,而我竟然一点都没发觉。” “我真他娘的笨啊,全大梁境内几乎都派人找遍了,我怎么就没想到南烟可能会在京城呢?” “她是我的妹妹啊,我从小如珠如宝疼爱的南烟啊,小时候是我无能,反抗不了爹爹,只能被捂着嘴,眼睁睁看着他们把乳母和南烟丢下马车去。 这些年我只要一想到那一幕就心如刀绞,夜夜难以入睡,我拼了命的去不同的地方找南烟,只要有一点线索,我都会跑去查证。 我整整找了她十八年啊,我怎么就没认出她来?我应该要认出她,应该能认出她的啊。” 眼泪从指缝间滑落,叶崇扬既痛苦又自责。 “若是我早一点找到她,她就不会被谢恒欺辱至此,更是险些被谢家宠妾灭妻啊。 当时满京城都在议论谢恒宠妾灭妻的时候,我在旁边漠不关心地听着时,怎么就没想到顾楠才是我的妹妹呢?” “若是我早一点找到她,她也不用和离又再嫁,又被你.......” 叶崇扬说到这里忽然一哽,然后整个人跳起来死死抓着萧彦。 “林静雪与孩子与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不是?那什么所谓的中秋夜,其实是她编造的对吗?” 萧彦深深叹了口气,嗓音沙哑。 “若不是楠楠,我这辈子都不会娶妻,也不会和任何女人有牵扯,我又怎么可能和林静雪有孩子?” 叶崇扬松了口气,随即又苦笑。 “所以你知道了南烟的身份,所以故意借林静雪和孩子的事,逼她与你和离?” 萧彦默默喝了一口酒,嗯了一声,神色痛苦。 “我们的身份,注定了我们不能在一起,不用这个方法和离,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顿了顿,他接着道:“你想如果太皇太后那边知道了楠楠的身份,她会怎么样?” 叶崇扬脸色大变,眼中浮现一抹惊恐。 “我朝律令,凡涉及亲缘关系而有染者,男子施以杖刑后,流放千里,永不回还。 而女子,则处以幽闭之刑或者直接沉塘溺死。” 所谓幽闭之刑,是用刑杖狠狠击打女子的肚子,直到将女子的胞宫打到脱落为止。 正常人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刑罚,往往没等到胞宫脱落就已经被打得气绝身亡。 不管是幽闭之刑还是沉塘,都是必死之刑。 即便侥幸真的活下来,世人的指责和唾骂,也会将人活生生逼死。 叶崇扬脸色大白,紧紧抓住萧彦的手。 “不,一定不能曝光南烟的身份,绝对不能让人知道你们的关系。” 萧彦满脸苦涩地闭了闭眼。 他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可这样又能隐瞒多久?太皇太后的人虎视眈眈,我真的怕真相被揭穿的那一日。 我怕即便我拼尽全力,也对抗不了整个世道,我怕我护不住楠楠。” 叶崇扬一脸颓然地往后一仰,靠在榻上。 得知妹妹真实身份的激动褪去,此刻满心都是苦涩和心疼。 “我写了这么多年的话本,最常写的梗是有情人终成兄妹,一边写一边骂狗血。 如今这样的事落到自己妹妹头上,我才知道这一点都不好玩,太难受了。” 萧彦默然不语,捡起一坛酒丢了过来。 叶崇扬接过酒,狠狠灌了一口,咬牙道:“真到了那一日,我便是死,也要护着我妹妹。” 萧彦轻轻喝了一口酒,摇头。 “我想提前将楠楠送走,但这个提议被她否决了,她想在清河办女子学院。 你回去劝劝她,带着她先离开清河,走得越远越好,找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 顿了顿,他接着道:“最好连我也不知道这个地方,只要她能平平安安就好。” 叶崇扬神色一凛,“事不宜迟,我这就回清河。” 他推开房门,身后响起萧彦压抑的声音。 “楠楠就拜托你了。” 叶崇扬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了两个字。 “放心。” 他大步朝外走去,却在大门口又一次遇到了林静雪。 “叶大公子这么快就要走了?我刚备了些酒菜,要不大公子陪三郎喝两杯?” “哎呀,大公子眼眶怎么红红的?哭过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滚开。” 叶崇扬冷冷避开她,径直出了府。 林静雪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眸光一凛,随即吩咐旁边的丫鬟。 “我出门去仙客来买点思尘爱吃的果子。” 出了府,立刻招了自己的贴身护卫过来。 “你立刻去一趟安郡王府,就说......” 第398章坐实 吩咐完护卫,林静雪又换了一身黑衣斗篷,直奔皇宫北门而去。 她手里有太皇太后的手令,可以随时进宫。 皇宫北门的护卫里有太皇太后的人,即便这个时候宫门已经下钥,她也很快就进了永寿宫。 一进门便急声道:“太皇太后,静雪有急事禀报。” 太皇太后已经睡下,听到林静雪前来,连忙又穿了衣裳出来。 “发生什么事了?是不是你找到咱们要的东西了?” 林静雪摇头。 “萧彦的书房戒备森严,我根本没法单独潜入进去,今日静雪来,是有其他事。” 她将叶崇扬急匆匆来找萧彦,又急匆匆离开的事说了一遍。 “......书房有暗卫守候,我不敢靠太近,听到里面有质问声,隐约听到他们提到了顾楠的名字。 而后不久,叶崇扬就急匆匆离开了,我看到他离开的时候,眼眶湿红,很明显哭过。” 太皇太后皱眉。 “叶崇扬和萧彦痛哭?他和萧彦可是好兄弟,有什么值得他痛哭?” 林静雪摇头。 “我起初也想不明白,按常理来说,叶崇扬和萧彦是好兄弟,萧彦与顾楠和离。 出于情感,他应该站在萧彦这边,即便出于道义,他同情顾楠,但也没有立场质问萧彦吧?” 林静雪眯着眸子顿了顿,“除非叶崇扬和顾楠有关系,比如......” 太皇太后脸色微变。 “比如兄妹?你是说顾楠很可能是真的萧南烟?” 话音一落,她又摇头否决这个猜测。 “这不可能,赵青妮从顾楠身上印下的蝴蝶令,根本就没打开宝藏地库。 顾楠怎么可能会是萧南烟?” 林静雪上前一步,低声道:“虽然我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么蹊跷。 娘娘,对您来说,顾楠是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真的重要吗? 您只要坐实了她是南烟县主不就行了?这对您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太皇太后若有所思。 “你是说直接将这件事闹出来?” 林静雪摇摇头,低声凑近太皇太后,同她耳语几句。 太皇太后听了,脸上浮起一抹阴冷的笑容。 “我先前糊涂了,一心只想着前朝宝藏,你点醒了哀家啊。 此计若成,不仅萧彦与顾楠身败名裂,朝中从此也再无萧彦的立足之地啊。” 她拍着林静雪的手,一脸欣慰。 “还是你这孩子聪慧机智,以后有你在....他身边,哀家就放心多了。” 林静雪笑了笑。 “我有种直觉,叶崇扬匆匆来又匆匆走,肯定与顾楠有关。 所以静雪擅作主张,让人通知了安郡王,让他派人去拦截叶崇扬。” 话音一落,外面响起王嬷嬷的声音。 “娘娘,安郡王来了。” “快让他进来。” 安郡王同样一袭黑色斗篷,闪身进来。 “太皇太后,出事了。” 太皇太后皱眉,“你的人没追上叶崇扬?” 安郡王愣了下,转头看了一眼林静雪。 “追倒是追上了,只是那小子今夜不知道发什么疯,打伤了王府的护卫,直接就给跑了。” 太皇太后与林静雪对视一眼,神色凝重。 “看来此事确实与顾楠有关,不然他不会那么匆忙返回清河。” 安郡王愣了下,脱口道:“你们已经知道了顾楠的事?” 太皇太后皱眉,“什么?莫非你早就知道了?” 安郡王摇头,连忙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递给太皇太后。 “臣今夜进宫,是因为西北有消息传来,太皇太后看看。 这是咱们在晋州安插的暗探传的消息,他们说东土楼那边有异动。 东土楼村本是咱们的一个据点,被摄政王破了之后,便派了一支晋州卫守在那里。 前些日子赵忠没打开宝藏地库,便直接离开了,在他离开后不久,暗探发现进驻东土楼的士兵忽然多了不少。 不仅人多了,还有车马,暗探夜里悄悄去查看,发现他们好像从山上在往下运送东西。 只不过他们很谨慎,都是夜里运送,每次只有四五辆马车,马车入城后直接换车出城。 若不是咱们的人细心,很难发现端倪。” 林静雪眸光微闪,“郡王是怀疑他们已经打开了宝藏地库?” 安郡王点头,“很有可能,先前林姑娘带孩子去摄政王府时,咱们都以为摄政王是从清河赶回来的,其实不是。 且臣打探到先前摄政王曾暗中去过晋州一趟,回来后便直接进了上阳宫。” 太皇太后脸色大变。 “这怎么可能?他们用什么打开的?难道真的是顾楠身上的蝴蝶令?” 太皇太后黑着脸在屋里徘徊片刻,忽然一拍桌子。 “如果说萧彦去晋州那一趟是为了打开宝藏地库,那么很可能顾楠就是真正的南烟县主。 可是赵青妮临死前,明明印下了顾楠肩上的蝴蝶印记,赵忠试了,并没有打开啊。” 太皇太后百思不得其解。 安郡王捋着胡须,目光沉沉。 “要么我们都被赵青妮骗了呢,她拓印的根本不是顾楠身上的蝴蝶印记。 要么我们被萧彦施的障眼法骗了,他既然能查出赵青妮的底细,查到赵三杀人冒充身份的事。 那么报国寺的那一出戏便都在他的谋划之内,目的便是为了拆穿赵青妮。 既然如此,他定然也知道了赵青妮拓印蝴蝶印记一事,暗中将赵青妮拓印的印泥调换了也不是什么难事。” 啪嗒。 太皇太后将手里的佛珠重重摔在桌子上,在暗夜里发出一声脆响,格外地惹人心惊。 “是了,定然是他偷偷换掉了赵青妮的印泥,这样以来既能麻痹我们的视线,又能在暗中悄悄打开宝藏。 该死的,我们所有人都被萧彦那个逆子骗了,顾楠肯定就是真正的南烟。” 安郡王点头,“臣也是如此想的,顾楠长得与叶老夫人十分相似,肩膀上也有蝴蝶印记。 天下不可能有如此巧合之事,萧彦用了障眼法将我们所有人都迷惑了。” 太皇太后神色阴沉。 “刚才我还和静雪商议,不管顾楠是不是,都坐实了她是,眼下看来倒不用冤枉她了。 怪不得萧彦半分都没有怀疑,就让静雪带着思尘进了王府。 他分明是故意借这件事想遮掩顾楠的身份,然后想办法将顾楠保护起来。” 林静雪脸色一变,“不好,叶崇扬回清河定然是想带顾楠远走高飞。 咱们的人又没有拦住他,这可怎么办?若是让顾楠跑了,这出戏可就不好唱了。” 太皇太后阴冷一笑,眼角透着几分狰狞。 “怕什么,放心吧,顾楠跑不了,哀家有办法让她乖乖回来。” 第399章不对劲,危机 天边泛着浓郁的青色,伴随着浓重的乌云,让黎明前的夜色更加浓重。 “吁。” 叶崇扬一勒缰绳,停在楠园门口。 马儿颓然地倒在地上,张嘴剧烈喘息着。 他顾不上安抚马儿,快步奔了进去,直接跑向顾楠住的小楼。 如眉从夜色中走出来,神色惊讶。 “叶大公子?” 叶崇扬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平复一下激烈的心跳。 “县主呢,我要见她。” 如眉神色惊讶,“现在?” 叶崇扬点头,“现在,有急事。” 如眉皱了下眉头,转身进小楼禀报。 原本漆黑的房间里很快就亮起了灯,很快如眉又出来。 “叶大公子进去吧。” 叶崇扬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去,顾楠刚换好衣裳从里面走出来。 因是夜间被叫起来,她来不及梳妆,乌黑浓密的长发垂在身后,显得比平日里多了两分柔弱。 叶崇扬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是他的妹妹。 他找了整整十八年的妹妹啊。 “叶大公子这么晚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顾楠见叶崇扬呆呆看着自己不说话,不解地询问。 想起他去京城找萧彦去了,不由脸色微变。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是京城那边......” 叶崇扬见她脸色发白,连忙摆手。 “没,什么事也没有,你别害怕,我来找你就是想带你去个地方,我....我有事需要你的帮忙。” 叶崇扬迟疑一瞬,到底没将顾楠的身份说出来。 一来怕吓到她,二来怕顾楠因为情绪激动,难以接受,无法顺利带走她。 还是等离开清河以后再慢慢和她说吧。 “什么事?叶大公子尽管讲。” “是这样的,我这次进京得到一个准确消息,有一位治疗眼疾的神医昨日从清河路过。 听说是位女神医,医术绝佳,在他手里就没有治不好的眼疾。 只是这位女神医年轻时曾经受过情伤,十分厌恶男人,平日里从不肯与男人打交道。 所以我想能不能麻烦你出面代我去见见女神医?” 顾楠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事,没问题,我可以出面去请女神医。” 叶崇扬大喜,一把拉住顾楠的手腕往外走去。 “太好了,我们走。” 顾楠皱眉看了一眼他的手,“现在吗?这么急?” 叶崇扬注意到她的目光,讪讪松开手。 “看我,一时着急就忘记了分寸,没握疼你吧?” 顾楠摇摇头。 叶崇扬接着说:“是这样的,女神医行踪不定,十分难寻,她昨日才从清河路过。 想来此刻还没走远,咱们现在追上去,很有可能追得上女神医。 我母亲受眼疾困扰多年,眼下得知女神医的消息,我片刻也等不得了。” 叶崇扬突然无比佩服自己平日里是写话本的,随口就能编出来天衣无缝的故事。 他眼巴巴地看着顾楠。 顾楠想了想,答应下来。 “我总不能披头散发出去吧,且咱们也不知道会出去几日,且容我收拾一下再走,行吗?” “当然。” 叶崇扬点头,“我这就去叫母亲起来,她和咱们一起走。”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忍不住转身看着顾楠。 “叶大公子还有事?” 叶崇扬嘴唇颤了颤,“没.....那什么,你收拾快一点,天亮之前,咱们必须出发。” 顾楠眸光微闪,却还是点了点头。 叶崇扬这才转身离开。 如眉走过来,小声道:“姑娘,叶大公子今日怪怪的。” 顾楠看了她一眼,“你也察觉到了?” 如眉点头,“即便寻神医再着急,可也不是危在旦夕的大事,用不着大半夜叫醒您吧?” 要不奴婢悄悄过去听一听?” 顾楠眸光微闪,没有反驳。 如眉的身影便消失在夜色了。 如意和如花两个进来,一个帮她梳头,一个先去收拾行装。 顾楠有些心不在焉。 如眉很快就回来了,“姑娘,叶大公子对郡王妃的说辞与和您说的一致。” 顾楠皱眉。 这太不对劲了。 叶崇扬进京去找萧彦前,说一定会让萧彦给她一个交代。 如今却连夜赶了回来,对去找萧彦的事只字不提,反而要连夜带她去寻什么女神医。 以叶崇扬的性子,如果萧彦什么也没说,他不可能连夜返回。 又或者说去寻女神医其实是萧彦的安排? 萧彦到底想做什么? 所有事情交织在一起,好似一团乱麻一样,只要找到最初的那根线头,就能抽丝剥茧,将事情理清楚。 顾楠觉得那根线头就在眼前,却怎么也抽不出来。 “什么人?出来。” 外面忽然响起暗卫低低的喝问声,紧接着响起一道略带阴柔的声音。 “咱家奉太皇太后之命来见清河县主。” 顾楠神情一凛,在如意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抬手擦去眼泪,又整理了一下衣裳。 “让人进来吧。” 一个身穿黑衣的内侍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永寿宫的腰牌。 “文昌侯世子无故被人打成重伤,世子亲口指证是县主派人所伤。 太皇太后命清河县主即刻入宫,配合调查此事,不得有误。” 顾楠目光微闪。 谢恒告了她? 可此刻天还没亮,太皇太后即便要宣她入宫对质,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事情越来越不对劲了。 她本能地嗅到了危险,笑了笑拒绝了。 “公公来得不巧,本县主这两日身子不适,此时入宫恐怕过了病气给太皇太后。 我可以写封折子给太皇太后禀明事情的经过,若是太皇太后有什么疑问,等我身子爽利了再回京向她老人家请安。” 内侍笑了笑。 “这恐怕由不得清河县主了。” 顾楠脸色微沉,“公公这是何意?” 内侍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上下打量顾楠一眼。 “太皇太后让您回京配合调查,县主若是不回去,便是认了殴打谢世子的罪过? 听说当日与谢世子发生冲突的还有顾家的少夫人和小公子,殴打朝廷命官这罪名可大可小呢。” 顾楠脸色瞬间沉下来。 “公公是在威胁我?” “威胁不敢,是请,请您回京。” “本县主若执意不回呢?” “那便是奴才一个人的分量不够,不知再加上一些人够不够请得动县主?” 内侍冷冷一笑,院门外涌进来十几个身穿黑衣的男人。 为首的男人宽大的黑衣在风中晃着,神色阴郁木然,正是宣王萧恪。 身后的护卫分成两排,守在了院子门口。 萧恪背着手大步朝廊下晃过来,腰间软剑一震,压在了闻声赶来的饿周武脖子上。 另有四个护卫直奔小楼,拔出剑挡在了门口,将如眉恰好堵在了门内。 如意,如花和如玉三人吓得脸色发白。 顾楠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太皇太后这是有备而来。 “放肆,本县主如今还不是戴罪之身,萧恪你竟敢无缘无故带兵闯进来。” 她冷冷看着萧恪。 萧恪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内侍冷笑,“咱家劝清河县主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宣王也是奉太皇太后的命令行事。 清河县主,请吧。” 顾楠攥了攥手心,望着萧恪的眼里泛出火星子。 第400章喂了狗 “为什么?” 萧恪将手里的软剑往下压了压,紫色的眸子看向顾楠,阴郁的眉眼之间泛着一抹戾气。 “我说过要杀了萧彦,这个目标从没变过。” 顾楠身子微颤。 萧恪是太皇太后选中的那把用来对付萧彦的弓,而她就是用来对付萧彦的箭。 可她与萧彦已经和离,太皇太后揪着她又能威胁萧彦什么? 她不明白,却也知道这趟进宫必然会面临极为艰难的情形。 一股急怒在心底泛起,冲向牙关,她不由对萧恪怒目而视。 “这些日子的饭菜终究是喂了狗,早知道就在饭菜里下毒,毒死你也好。” 萧恪下颌紧绷,垂眸没说话。 内侍不耐烦,“清河县主还是尽快上路吧,再耽误下去,不知道太皇太后会不会宣顾家少夫人和小公子前去问话。” 顾楠脸色泛白,抬脚走向门外。 “如眉,我们走。” 内侍扬手,护卫上前拦住如眉。 “太皇太后有令,着清河县主一人入宫,宫里有的是宫女伺候县主。 县主就不必担忧了,至于县主这几个丫鬟护卫,咱家会安排人照顾着点。” 顾楠瞳孔微缩。 连身边的护卫丫鬟都不让带,看来这趟入宫她凶多吉少。 顾楠站在廊下,转头深深看了如眉一眼,然后才大步离开。 天边刚泛起一抹鱼肚白,整个楠园一片安静。 楠园的护卫被海生带着人围在中间,个个满脸怒容。 怪不得宣王能带人悄无声息闯进来。 他这些日子几乎天天带着海生都来楠园,楠园的护卫都和海生混得十分熟悉了。 海生带人进来时,护卫们根本就没戒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海生卸了兵刃。 顾楠路过时,海生耷拉着脑袋,满脸愧疚地叫了一声:“县主。” 顾楠冷呵一声,“狼心狗肺。” 海生脑袋耷拉地更厉害了。 宣王背着手从后面晃过来,扫了一眼顾楠的背影,吩咐海生。 “把人给我看好了。” “可是王爷,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太......” 海生的话没说完,对上萧恪冷峻的眉眼,抿了抿嘴,低声应了一声:“是。” 萧恪同内侍一同离开,一切都发生的很快,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小楼里一片安静。 如眉与周武对视一眼,两人几乎是同时跳了起来。 一人解决了两个护卫,与此同时,院子里也响起了打斗声。 暗卫把院子里的护卫都解决了。 如眉神色冷峻,“我带着暗卫去追县主的马车,如意去通知叶大公子。 周武,你快马进京去找摄政王,如花你......” 一连串吩咐完,所有人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叶崇扬这边正帮安郡王妃收拾行装。 安郡王妃在旁边含笑念叨:“你这孩子,就算是看眼,也用不了天不亮就起程啊。 也不说去哪里,糊里糊涂的,楠楠还怀着身孕呢,这么折腾人家多不好?” 叶崇扬听着母亲念叨,系上包袱,提在手里。 另外一只手搀扶起安郡王妃,“母亲走吧。” 如意脸色苍白的闯进来。 “叶大公子,我家姑娘被太皇太后的人带走了,你快想想办法啊。” 叶崇扬手里的包袱啪嗒掉在了地上。 他一把抓住如意,急切地问:“走了多久了?她怎么会跟着太皇太后的人走?” 如意被叶崇扬神色狂乱急切的模样吓了一跳,连忙道:“宣王带着护卫队闯进来,拿下了楠园的护卫。 太皇太后派来的内侍说谢恒把我家姑娘告了,状告姑娘,顾家少夫人还有小公子殴打他。 姑娘担心连累少夫人和小公子,加上宣王虎视眈眈,姑娘只能跟着离开。” 叶崇扬一拳狠狠砸在门槛上,神色阴鸷。 “该死,萧恪这个狗东西。” 安郡王妃茫然又急切地追问。 “扬儿,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太皇太后好端端接楠楠进宫做什么? 宣王怎么也来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事到如今也顾不上别的了。 叶崇扬一把抓住安郡王妃的手,脱口道:“母亲,其实顾楠才是真正的南烟。” 安郡王妃反手抓住了叶崇扬,用力到青筋都凸了出来,脸色苍白,呼吸急促。 尚未说话已经是满脸泪水,声音更是颤抖得厉害。 “你...你说顾楠才是我的南烟?是真的吗?” 叶崇扬顾不得解释什么。 “是真的,我已经确认过这件事了,母亲,我来不及和你解释了。” “太皇太后突然将顾楠接走,明面上说是为谢恒被打一事,谁知道她背地里安的什么心。 我猜她很可能是知道了南烟的事,她要借这件事彻底除掉阿彦和南烟。” “不行,我现在就得回京去救南烟。” 说完,他便急匆匆要往外走,手却一把被安郡王妃扯住。 安郡王一只手慌乱地抹去脸上的眼泪,另外一只手却急急地拉着叶崇扬往外冲。 脸上神色一片果决,“我也去,有我在,谁也别想伤害我的南烟。 便是死,这一次我也绝不会再丢下南烟了。” 叶崇扬眼眶一热,反手握住母亲的手。 “好,咱们一起去,谁敢伤害南烟一点,便从儿子的尸体上踏过去。” 与此同时。 摄政王府。 暗卫急匆匆进书房禀报,“王爷,上阳宫来报,太上皇突发心疾,情况危急。” 萧彦本就没睡着,连忙起身,扯过衣裳套在身上,大步往外走去。 “皇兄这些日子不是一直情况稳定吗?为何半夜突发心疾?上阳宫来的人是谁?” “是太上皇跟前的内侍总管王公公。” 萧彦脸色微变,王公公是皇兄的心腹,若不是情况危急,断然不会是王公公亲自前来。 “备马,立刻去上阳宫。” 萧彦离开后不久,周武便叫开了城门,快马奔向摄政王府。 “王爷,王爷大事不好了。” 周武将马鞭丢给门房,急匆匆跑进王府大门,却在看到迎面走来的林静雪时,声音戛然而止。 林静雪娇媚的桃花眼弯了弯,迎了上来。 “周护卫说什么大事不好?” 周武一脸警惕,“王爷呢?属下要见王爷。” 林静雪面露笑意,“王爷不在府里,周护卫有事不妨对我说。” 周武皱了皱眉头,满脸鄙夷。 “你算哪块菜地的葱,竟然也敢过问我们王爷的事?呸。” 转身往外走去。 林静雪脸色一沉。 “放肆,如今我可是王府的女主人,你竟然敢对我不敬,来人,给我拦住他。” 几个护卫从暗影里窜出来,拦住了周武。 周武扫了一眼,发现几个护卫面孔都很生分,不由脸色更沉。 “你们不是王府的护卫,你们到底是谁?竟然敢擅自入府?” 第401章刺激,当众指认 林静雪呵呵一笑。 “他们是我请来的护卫,特地来保护我与思尘的。你们几个,把这个目无尊卑的护卫给我抓了。” 护卫们纷纷涌上前,与周武打斗在一起。 周武一边应战,一边喊:“人呢?都死哪里去了?出来应个声啊。” 王府的护卫纷纷赶来。 有了护卫相帮,周武很快便脱身,趁机往府外跑去。 林静雪带来的护卫与王府的护卫们缠斗在一起。 一名护卫悄悄出现在林静雪身边,低声问:“要不要拦住那姓周的护卫?” 林静雪勾了勾唇,“不用,刚才这一耽误,加上从这里到上阳宫,最快也要半个时辰。 等萧彦得到消息赶回皇宫,太皇太后那边也差不多得手了。 萧彦过去,正好送死。” “姑娘妙计。” 林静雪勾了勾唇,扫了一眼缠斗在一起的护卫们。 “派人将思尘保护好,另外,这府里还是要乱一点的好。” 乱一点,才能把书房那边的暗卫引走。 她要做的事方才能得手。 “属下这就去安排。” 上阳宫。 太上皇的寝殿内灯火通明。 躺在床上的太上皇双目紧闭,脸色灰白,就连呼吸都很微弱。 卫子谦将银针一根根拔出来,重新为太上皇把脉。 秦太后与萧彦同时靠过来,异口同声追问:“怎么样?” 卫子谦松开手,示意他们出来说话。 三人到了殿外,卫子谦才道:“总算是稳定了,太上皇捡回一条命,但情况尚不稳定。 这些时日一定要安心静养,切记不要再受任何强烈的刺激。” 萧彦眉头紧皱,“皇兄这些日子不是调养得很好了,怎么会突然.....他受到了什么强烈刺激?” 秦太后擦了擦眼角,叹了口气。 “其实从知道你和顾楠的事后,你皇兄便夜不能寐,他一直在想应对之策。 这几日我时常见他夜里起来,在廊下坐着,一坐就是大半夜,问他想什么,他也不说话。” 萧彦双手紧握,神色痛苦。 “是我连累了皇兄,都怪我。” 秦太后瞪了他一眼。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这件事怎么能怪你?他是你哥,我是你嫂子,我们为你操心是应该的。” “皇嫂,我......” 秦太后轻轻拍了他脑袋一下,就像小时候他做错事那般。 然后接着说:“这些日子你哥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先后叫了几拨暗卫进来。 今夜先是暗卫来禀报消息,他们关起门来在书房说了很久的话,还有摔东西的声音。 后来我见他迟迟没出来,担心出事便进了书房,谁知看到他蹲在地上,守着个火盆烧东西呢。 我走过去问他烧的什么,他还没开口就倒在了地上,心疾犯了。” 秦太后摆了摆手,让人将火盆端上来。 “我猜测他突然受刺激可能与这火盆里的东西有关。” 火盆里一小堆灰烬,里面还掺杂烧尽的纸片。 萧彦从灰烬里将纸片扒拉出来,有的是一片空白,只有两张纸片上还有残存的字迹。 一张上面写着一个字:凤。 另外一张碎纸片上有两个字:荆南。 荆南? 萧彦眉头紧紧皱成了川字。 ------ 安庆殿。 萧怀恩走进大殿,众臣纷纷跪在地上叩拜。 “众卿平身。” 萧怀恩坐在龙椅上,有模有样地抬了抬手,然后惊讶地看向右侧方。 “皇祖母怎么来安庆殿了?有什么事可以叫孙儿去永寿宫说。” 太皇太后手里捻着佛珠,笑得满脸慈爱。 “是文昌侯世子求到了哀家跟前,让哀家为他做主,哀家没办法,只得带他来找陛下。” 说罢,吩咐殿门口的内侍。 “将谢世子请进来吧。” 谢恒是被两个内侍抬着进来的,头上缠着绷带,腿上绑着固定木板,俊美的脸上青青紫紫的,看起来触目惊心。 萧怀恩吓了一跳。 “谢爱卿这是怎么了?被人给打了?” 谢恒示意内侍将自己放在地上,满脸委屈地哭诉。 “陛下要为臣做主啊,臣得知顾楠和离,好心上门安慰,谁知顾楠竟罔顾律法。 带着顾家少夫人和顾家小公子派人将微臣堵在暗巷之中,殴打微臣,险些害微臣命丧当场。” 萧怀恩一脸诧异,好奇地打量着谢恒。 “你这满身的伤竟是两个女人,一个孩子打的?不能吧?谢爱卿好歹也是个男人吧。 如何能让两个女人一个孩子打成这样?据朕所知,顾家小公子还有心疾在身呢。” 他师兄顾青鸿啊,日日板着脸的小古板,怎么可能会打人? 谢恒一噎,随即又大声道:“还请陛下宣清河县主上殿,臣愿意与她当面对质。” 萧怀恩皱眉。 “清河县主此刻在清河呢,即便是宣她前来,恐怕也要到下午才能到。 倒不如朕派人调查这件事,兴许是谢世子弄错了也不一定。” 太皇太后道:“倒也不用这么麻烦,昨夜谢世子央求哀家为他做主。 哀家也怕冤枉了顾楠,已经连夜派人去清河接了过来。 来人啊,带顾楠上殿。” 萧怀恩小脸微绷,看着跟在内侍身后走进来的顾楠,眉头微皱。 “清河顾楠叩见陛下。” 萧怀恩连忙抬手,“清河县主起来说话,谢世子说你带人将他打成重伤,可有此事?” 顾楠神色淡淡,转头扫了一眼谢恒。 谢恒神色阴鸷。 顾楠深吸一口气,道:“谢恒那日打着上门求亲的幌子,意图侮辱我顾家。 臣气不过,带人用扫帚将谢世子驱赶出去,只是驱赶,并不曾动手,此事家中下人及路过的百姓皆可作证。 很多人都看到,谢世子离开顾家时毫发无伤,并不存在殴打成重伤的说法。” 谢恒大怒,“你胡说,我离开你家的时候是好好的,但你随后就派人把我堵在了暗巷里,把我打伤了?” “哦?谢世子可亲眼看到是我的人打的你?” 谢恒一噎,“我被你派去的人套了麻袋,自然看不清。” “既然看不清,谢世子为何又笃定是我派的人?说不定是谢世子平日行事无端,得罪了别的仇人呢。” 谢恒摇头,神色阴鸷地怒吼。 “不可能,就是你派人打的我,因为我不小心发现了你和萧彦的秘密。 你为了掩盖自己的秘密,便想活活打死我灭口,顾楠,你好狠毒啊。” 顾楠心口莫名一颤。 “你血口喷人!” 谢恒冷笑,“我没有,我亲口听见你说的,你说你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只有你能打开前朝宝藏。” 第402章罢官,你不是亲生的 大殿内安静了一瞬,随即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真的假的?清河县主才是真正的南烟县主。” “这不可能吧?那个假的南烟县主才死了不久,这怎么又出来一个?” 众人目光纷纷集中在顾楠身上。 顾楠心口一颤,那个曾经被她刻意压制的念头又一次翻涌上来。 难道她真的是萧南烟? 不,不对,谢恒这是故意要将萧南烟的身份往她身上套。 她快速拉回自己的理智,望着谢恒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与憎恨。 “好一个上门安慰,谢恒你说这话不觉得心虚脸红吗?当日你去顾家可是带着聘礼上门的。 如今你怕被御史指责,说你不念父亲,不守妻孝,不爱幼子,所以才改口说成安慰。 可你抬着聘礼登门一事,当时曾被不少人看到,准备聘礼一事,只要有心,谢家的下人也好,外头铺子的掌柜也好,总能查到蛛丝马迹。 谢恒,你要我找人来与你对质吗?” “你!”谢恒被噎得恼羞成怒,“现在说你是南烟县主的事呢,你少混淆视听。” 顾楠冷笑。 “你从哪里听到的我是南烟县主?说出具体的时间,地点以及当时看到的人,我们可以一一找他们来对质。” “我.....”谢恒眼中闪过一抹慌乱,随后又嚷嚷道:“此等大事,自然是你悄悄说的,哪里有什么别的人? 至于时间.....都过去那么多天了,我哪里还记得?” “是不记得还是根本没有这回事?我家人连前厅都没让你进,便将你赶了出来,我更是没与你单独说过话。 我家后院有太上皇钦赐的护卫队守着,你根本进不去。 谢恒,我拜托你编造谎言,也编个像样的来好吗?” 谢恒被她一连串的话反驳得哑口无言,脸色铁青。 顾楠嗤笑一声,转身向萧怀恩行礼。 “陛下,当日我恼怒谢恒带聘礼上门辱我,顾家下人及顾家门口的摊贩都可以作证。 我不甘受辱才用扫帚驱赶谢恒,这点我认。 至于他说的重伤一事,我没有做过,还请陛下明查。 如今我家人已经带着证词在宫门口等待,只要陛下派人取回供词,真相自会明了。” 萧怀恩吩咐内侍,“去宫门口看看有没有顾家人在?” 内侍一溜烟小跑出去。 顾楠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有些紧张。 虽然她向如眉使了眼色,但不确定如眉是否意会到她的意思,并到顾家取证。 好在内侍很快就跑回来,拿了一叠证词回来。 萧怀恩看过后,小脸一沉,将证词直接砸向谢恒。 一叠纸飘飘扬扬落了一地,飘在了谢恒跟前。 谢恒不可置信看向顾楠。 她不是被太皇太后连夜接回来了吗?怎么可能有时间去准备证词? “放肆,谢恒,你也是读过书的人,竟然做出这等斯文扫地的事。 你父亲尚在天牢没有发落,你妻子才死不足两个月,你就趁着满城舆论求娶清河县主。 此等做法简直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人家清河县主只用扫帚打你,朕看都是轻的。 朕要是师.....顾家小公子,就让人当场将你打成残废。” 萧怀恩年纪最小,可也做了大半年皇帝,将萧彦板着脸骂朝臣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劈头盖脸一顿骂,让谢恒脸上有些挂不住。 “陛下,我.....” “我什么我?念了几年的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朕看你实在不堪大用。” 萧怀恩话音一落,立刻就有几个官员站出来。 御史大夫:“臣要弹劾文昌侯世子行事不端,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简直就是朝中蠹虫。” 工部尚书:“谢恒虽在工部半年,但实在是不堪教化,眼高手低,几次监督的工程都差点出事,还请陛下明查。” 谢恒脸色铁青,若不是肋骨断了,腿也断了,恨不得跳起来狠狠咬工部尚书和御史大夫两口。 落井下石的老匹夫。 萧怀恩冷哼,“看来着实是不堪大用,罢了,就免去他工部的差事吧。 看在你身受重伤的份上,朕今日就不杖责你了,以后再敢行事无状,朕绝不留情。 来人,把谢世子拖下去。” 谢恒如遭雷击,整个人跟傻了一样。 这怎么与计划好的不一样呢? 身为侯府世子,却只能在工部做个五品小官,已经憋屈了。 如今再被陛下当众斥责免职,他怕是要成为全京城的笑话了。 眼看着内侍上前来拖他,谢恒下意识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手里的佛珠扬了扬,“且慢。” 萧怀恩一脸不解,“皇祖母觉得孙儿处置得不妥?” 太皇太后摇头,“陛下年纪虽小,但处理起政事有模有样,哀家叫住谢恒,是有件事想问他。”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神色哀伤。 “哀家从小就喜欢南烟,她一出生就给了她南烟县主的封号,可惜这孩子命苦,小小年纪就丢了。 这些年哀家时常想起她,可惜先前认了个假的,如今再次得到南烟的消息,哀家自然要多问两句。” 顾楠刚刚放下的心又一次提了起来。 “这是谢恒为了报复故意编造有关流言重伤我,此事绝不可能。” 谢恒挣脱内侍的手,大声道:“我没有,臣可以对天发誓,顾楠她就是南烟县主。” 太皇太后:“你如此肯定,可有什么证据?” 谢恒大声道:“臣曾听安郡王提过,真正的南烟县主肩膀上有蝴蝶印记。 臣与顾楠做过三年夫妻,可以证明她肩膀上有一块蝴蝶印记,与南烟县主一模一样。 而且臣确实听到顾楠曾亲口承认过她是南烟县主,就在不久前,她在安郡王府亲口承认的。 这件事安郡王也可以作证,安郡王,你说是不是?” 谢恒一口咬定自己亲口听到了顾楠承认自己是南烟县主的事。 太皇太后看向安郡王,“可有此事?” 安郡王出列,看着顾楠的神色十分复杂。 “那日清河县主突然闯入微臣府中,要带走臣的发妻叶氏,她确实曾对叶氏说过自己是南烟县主的事。” 顾楠眉头紧锁,连忙辩解。 “当日安郡王妃神情失常,我为了安慰她才行的权宜之计。 我是顾楠,是顾家亲生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南烟县主?” 安郡王叹了口气,“若你根本就不是顾家亲生的女儿呢?” 顾楠脸色大变,脱口而出。 “这不可能。” 安郡王道:“我已经调查确认过,可以确认顾楠不是顾家亲生的女儿,太皇太后,还请传顾家夫人和顾家的接生嬷嬷上殿。” 顾楠瞳孔猛地收缩,仿佛被什么东西刺到喉咙,哽得她没法再说出话,只能踉跄着后退几步。 不,这绝不可能。 第403章顾夫人否认,还有证人 太皇太后准了安郡王的请求。 很快,内侍领着顾夫人与顾家的接生嬷嬷进了大殿。 顾夫人茫然又惶恐,连头都不敢抬起来。 今儿一早起来,宫里突然来人,不由分说将她与接生嬷嬷两人带到了宫里。 她塞了不少银子给内侍和宫女们,也没打听出什么来。 “母亲。” 顾夫人茫然抬头,看到大殿内站着的顾楠后,连忙快步上前,一把握住顾楠的手。 随即惊呼,“楠楠你怎么了?你的手怎么这么冰?” 顾楠怔怔看着母亲,手指抑制不住地颤抖。 嘴张了又张,想问自己到底是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却始终没办法说出一个完整的字。 强烈的恐惧从心底泛起,她在害怕。 害怕听到的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 “放肆,陛下与太皇太后在此,还不赶快行礼。” 顾夫人连忙松开顾楠,扯了接生嬷嬷一下,两人跪在地上磕头。 “民妇顾柳氏叩见陛下,叩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转着佛珠,笑得满脸温和。 “顾夫人起来说话吧,今日叫你过来,是有几句话想要问你。” 顾夫人见太皇太后一脸慈祥,不知为何,本就慌乱的心莫名更慌了。 “太皇太后请问。” 太皇太后将佛珠团在手上,笑得更加慈和。 “顾夫人,顾楠是你亲生的吗?” 顾夫人瞳孔剧缩,眼中飞快闪过慌乱,下意识转头看向顾楠。 顾楠怔怔看着她,紧张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顾夫人慌乱移开视线,垂下头,轻声道:“顾楠当然是民妇亲生的。” 顾楠紧绷的身子松了下,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安郡王站出来,“你胡说,她不是你亲生的,你家的接生嬷嬷已经亲口承认了此事。” 说罢指着仍在地上跪着的接生嬷嬷,厉声问:“我问你,顾楠是你亲自接生的吗?” 接生嬷嬷已经六十多了,一辈子养在顾家,哪里见过这么大的场面。 被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话声音都是颤的。 “楠....楠姑娘是我亲自接生的啊。” 顾楠悬着的心彻底松弛下来,冷冷看着安郡王。 “我早说过,当日不过是为了安抚安郡王妃,才暂时冒充南烟县主,此事过后我已经同郡王妃解释过。 安郡王这般声色俱厉逼问我的接生嬷嬷,难道是想屈打成招吗? 我倒想知道安郡王非要把南烟县主的身份往我身上安,存的是什么心啊?” 安郡王皱眉,“我能存什么心?我不过是想找回自己失踪多年的女儿罢了。” 顾楠冷笑不语。 他们硬要坐实她南烟县主的身份,无非就是为了对付萧彦罢了。 “既然话都问完了,我便带着母亲和嬷嬷离开了。” “慢着。” 安郡王蹲下身俯视着接生嬷嬷。 “你再好好想想,你为你家楠姑娘接生的时候,她身上有没有什么特殊之处?比如胎记什么的?” 接生嬷嬷摆手,“没有,楠姑娘身上可干净了,是我接生过最干净白皙的小姑娘,身上没有任何印记。” “你确定?如果说了假话便是欺君,欺君可是要被砍头的。” 接生嬷嬷瑟瑟发抖,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不敢撒谎,楠姑娘身上确实干干净净的,没有任何胎记。” 安郡王起身看向顾楠。 “你如何解释你肩上的蝴蝶印记呢?嬷嬷可说了你身上没有任何胎记。” 顾楠皱眉冷笑。 “我肩上的印记是幼年时我爹爹不慎用炭火烫伤的,爹爹愧疚,没有告诉别人。 此事只有我与母亲知道,别人并不曾知晓。” 安郡王冷笑,“炭火烫出的蝴蝶印记?这话你也信?什么炭火能让恰好烫出一只蝴蝶的形状?” 他神色严厉地瞪着顾夫人。 “顾夫人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肯说实话吗?你可知道,欺君之罪,是要杀头的。 不仅要杀头,你整个顾氏一族都是要被牵连的。” 顾夫人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摇摇欲坠,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慌乱。 “母亲你还好吗?有我在,你别害怕。” 顾楠握住顾夫人的手,察觉到她的手颤抖得厉害,不由心头一沉。 母亲没说实话,难道...... 她真的不是顾家亲生的孩子? 安郡王上前一步,咄咄逼人。 “顾夫人,你敢当着陛下和太皇太后的面发毒誓说顾楠就是你亲生的吗?” 顾夫人浑身抑制不住地战栗起来。 顾楠心口越发颤得厉害,一把将顾夫人护在身后。 “郡王别这么大声吓唬我母亲,就算我不是顾家亲生的女儿,又如何? 我肩膀上有蝴蝶印记就一定是南烟县主吗?当初赵青妮身上也有呢。 你们已经错认过一次,难道还要错认第二次?安郡王就这么希望我是你的女儿吗?” 安郡王脸色微沉。 “我当然希望找回自己的亲生女儿,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我又怎么敢乱说。 本以为顾夫人能说句实话,没想到顾夫人如此嘴硬,看来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太皇太后,臣还有别的证人。” 太皇太后神色似乎十分惊讶。 “既然还有别的证人,那便一并传上来吧。” 安郡王拍了拍手,有内侍又领着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身穿八品浅绿官服,进来便跪了下来。 “臣晋州府高平县县丞杨泽叩见陛下,叩见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神色讶然。 “晋州来的人?” 安郡王点头,“自从知道赵青妮是假的之后,臣夜夜难寐,便去京兆府衙门提审了孙勇。 孙勇说大玉祥当铺收玉牌时,那日他不在场,只知道赵三将玉牌价格压得很低,且对方又是活当,所以才被骂了。 但具体是谁当的玉牌,孙勇并不知情,臣当时便想,既然是活当,或许当年经手当铺失火一案的官吏能知道些什么。 功夫不负有心人,臣花了许多时间,总算找到了杨县丞,当年正是他负责的大玉祥失火案。” 杨县丞道:“没错,当年臣还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负责盘点大玉祥当铺烧毁的财物。 大玉祥当铺没被烧毁的典当物都被衙门当做物证,暂时收进了库房。 当铺失火案之后不久,就有人来找过臣,询问是否在证物中见过一块玉牌。 那人拿着玉牌的典当字据,想将玉牌赎回去,只是那时那些证物里并没有玉牌。” 安郡王接着问:“杨县丞可认得来赎回玉牌的人?那人是谁?” “下官认得,那人便是我们高平有名的商人顾振业。” 杨县丞的话犹如重锤一般狠狠砸在顾楠心上,令她心头一沉,脸色大变。 顾振业是她父亲的名讳。 她上前一步,死死盯着杨县丞。 “你确定找你的人是顾振业?” 杨县丞点头,“顾振业是我们高平有名的商人,时常与我们衙门打交道,下官不会弄错的。 我不仅确定是顾振业,还知道顾家如今的家业是如何得来的。” 顾夫人面如金纸,仓惶打断杨县丞。 “够了,不要再说了。” 第404章 顾楠的死期到了 安郡王冷笑,“说,为什么不让他说?顾夫人你心虚了吗? 杨县丞你接着说。” 杨县丞接着道:“大玉祥失火的前一年,顾家生意遭到对手打击,赔了个底朝天。 那时顾家把宅子全都卖了,下人也都遣散了,这件事在我们高平当地十分轰动,一查便知。 当时我们都以为顾家从此完了呢,谁知道没过半年,顾振业不知道从哪里又弄来一笔钱东山再起。 他找下官赎回玉牌时,曾说过那是他女儿的东西,当初发过誓,一旦东山再起,立刻将玉牌赎回去。 下官这才知道原来他竟然靠着当了女儿的玉牌才换来了东山再起的银子。 可以说顾家如今的家业都是靠着那块玉牌才经营起来的。” 话音一落,殿内一片安静下来。 安郡王冷笑,“事到如今,顾夫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你们当年捡到南烟时,恰好是你家最苦难的时候,看到她身上有这么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牌,你们便动了贪心。 你们把南烟的玉牌拿去当了,用当掉的银子重新去做生意,支持你顾家东山再起。 顾夫人,我说得对还是不对?” “不,不是这样的。” 顾夫人连连摇头,苍白的脸泪如雨下。 她紧紧握着顾楠的手,慌乱地解释:“楠楠,不是这样的,你别听他们乱说,我们没有起贪心.......” 话音一落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顿时眼泪掉得更急了。 安郡王大声道:“看来顾夫人已经承认了此事,也承认了顾楠根本不是你亲生的,而是我的女儿萧南烟。” 谢恒道:“怪不得当初顾振业去世时留下遗书,将顾家的所有生意都交给顾楠掌管。 顾家明明还有二房,三房,还有子孙,但顾家二房,三房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反对。 搞了半天,这顾氏的家业根基是南烟县主的玉牌啊。” 顾夫人拼命摇头,“不是这样的,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她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强烈的刺激与恐慌之下,顾夫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母亲。” 顾楠下意识扶着顾夫人,却浑身一软,被顾夫人带着,软软倒在地上。 整个人如坠冰窟,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原来她真的不是顾家亲生的,不是母亲亲生的。 所以她真的是萧南烟? 想起萧彦发现她肩膀上的蝴蝶印记时,她曾经开玩笑说过自己怎么可能是南烟县主,哪样她和萧彦就不能在一起了。 如今一语成谶,当日的玩笑成了现实。 顾楠只觉得天旋地转,根本无法接受这巨大的冲击,下意识慌乱地反驳。 “不,我不是南烟县主。” “就算我不是顾家亲生的,就算顾家人捡到了南烟县主的玉牌,可也不能说明我就是萧南烟吧?” 她倏然抬起头看向杨县丞。 “况且此事全凭你一人之言,口说无凭,我爹爹又已经去世,没有人证,你说的话并不可信。” “陛下,臣请求您派人详细调查此事。” 萧怀恩早就憋得难受了,一直想说话,却总被太皇太后制止。 此刻听到顾楠的话,连忙站起来。 “朕也觉得十分蹊跷,确实该派人详查。” 太皇太后皱眉,“陛下,杨县丞都已经说得那么清楚了,何况顾夫人晕倒之前,也亲口承认捡到了南烟的玉牌。 这件事几乎就可以确认了,顾楠便是南烟。” 萧怀恩板着小脸,“皇祖母也说是几乎可以确认,那就是其中还有疑点喽。 既然有疑点,当然便要调查啊。” 太皇太后一噎。 萧怀恩摆了摆小手,“来人,先将顾夫人以及顾家的嬷嬷带下去休息。” 顾楠看着内侍将顾夫人抬了下去,内心稍稍安稳了一些,理智也在此刻回笼。 “当日为了沿着玉牌信息找到南烟县主,摄政王曾经也审问过孙勇。 并且也私下派人去晋州府调查过此事,并未查到这位杨县丞,今日却突然冒出来指责我顾家。 臣觉得十分蹊跷,还请陛下选中一个可靠的人来调查这件事。” 吏部徐尚书以及国子监祭酒沈大人都纷纷站出来响应。 “清河县主所言有理,此事确实应该仔细调查。” “臣附议。” 萧怀恩点头。 “此事涉及到多年前的往事,查起来不容易,众位爱卿可推举人上来,待朕选定人选后再重新调查,今日就先散......” 散朝二字尚未说出口,安郡王忽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臣还有一个证据能证明顾楠便是萧南烟。” 萧怀恩俊秀的眉头锁成了川字。 “朕说了,朕累了,先散朝休息。” “此事涉及到朝局,还请陛下务必听臣一言。” 太皇太后柔声哄着萧怀恩。 “涉及到南烟,又涉及到朝局,哀家也想听听呢。 陛下你可是皇帝,不能置朝政于不顾,如此以来岂不成了昏君?” 萧怀恩有些不高兴,却也不好反驳,暗暗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心腹内侍。 这事太大了,快去通知三叔啊。 心腹内侍收到眼神,低着头猫着腰往后退去。 尚未退到殿后,一把软剑直直地扎进他的脚下。 内侍脚一软,险些跪在地上。 宣王从外面走进来,捡起软剑束回腰上,面无表情扫了内侍一眼。 “再往前走一步,断了你的腿。” 内侍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敢再动。 萧怀恩小脸绷得紧紧的。 “是朕让他去的,既然关系到朝局,朕觉得还是让摄政王来一趟。 毕竟摄政王才是父皇给朕指定的辅政大臣。” 太皇太后脸色微臣,一脸无奈。 “又胡闹了不是,摄政王伤势还未全好,如今是宣王辅政,宣王在也是一样的。 怎么?你难道信不过你宣王叔?” 萧怀恩撇了一眼宣王腰间的软剑,抿着嘴唇没吭声。 太皇太后:“安郡王,你接着说。” 安郡王:“这些年臣一直隐瞒了一个消息,其实南烟肩膀上的蝴蝶印记并不是生下来就有的胎记。 而是当年苏贵妃被流寇追击时,情急情况下,将前朝宝藏地库的钥匙蝴蝶令在她身上烫印留下的痕迹。 就在今儿早上,臣得到消息,摄政王已经用顾楠肩膀上的蝴蝶印记打开了前朝宝藏。 太皇太后,这便是顾楠就是南烟最好的物证啊。” 太皇太后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可算是说到这里了。 萧彦在朝中根基很深,若不是要让朝臣对处置顾楠和萧彦一事心服口服,她何必折腾这么久? 这回可算是能将顾楠的身份坐实了。 顾楠的死期,到了! 第405章打掉孩子,逼死顾楠 太皇太后心底得意,手里的佛珠捻得越发快,脸上却一副震惊万分的情形。 “什么前朝宝藏?哀家都糊涂了,你在说什么?南烟怎么又和宝藏扯上关系了?” “此事说来话长,臣长话短说.......” 安郡王快速将当年苏家如何找到前朝皇室的宝藏,又是如何将蝴蝶令烙印在萧南烟身上的事说了一遍。 “先帝驾崩前,曾委托文昌侯与臣暗中寻访前朝宝藏的消息,设法打开宝藏,以充盈我大梁国库,佑我大梁百姓。 臣这些年来一直在寻找女儿,为了父女亲情,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打开前朝宝藏,为陛下分忧。 文昌侯经过多年查访,总算找到宝藏的地址,谁知却被摄政王以图谋不轨抓了起来。 摄政王从文昌侯口中得知南烟身上的蝴蝶令是打开宝藏的钥匙,如今他用顾楠身上的蝴蝶令打开了宝藏地库。” 安郡王指着顾楠,神情激动。 “这就说明顾楠就是臣的女儿,就是南烟啊。” 安郡王的话在殿内引起了一片哗然。 “前朝宝藏竟是真的?那我大梁国库岂不是能大大丰盈了?” “怪不得一直在找南烟县主呢,原来竟是这样。” 前朝宝藏地库打开了! 用她身上的蝴蝶令打开的? 顾楠只觉得脑瓜子嗡一声,再也无法保持刚才的平静,所有的理智全都抽身而去。 难怪萧彦要亲自跑一趟晋州府。 难怪自晋州府回来那日,他神色古怪,只是当时她一心沉浸在喜悦中不曾细想。 难怪林静雪带着孩子一出现,他便直接将人接进了府。 难怪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和离。 难怪叶崇扬去找了他之后,便快马加鞭回来要带走她。 他们早就知道了她是萧南烟的事。 她是真的萧南烟。 她终于找到了那一团乱麻的线头,然而这线头却仿佛利剑一样,瞬间捅破了她的心,鲜血淋漓。 她浑身颤抖,冰冷的手却被人紧紧握住。 太皇太后不知何时走下台阶,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好孩子,原来你才是南烟,你才是我从小就疼爱的南烟啊,哀家总算是找到你啦。” 太皇太后一副激动万分的模样,似乎想起什么,又忽然脸色大变。 “安郡王,你真的确认吗?她真的是南烟?” 安郡王点头,“臣也是今日才确认,就算谢世子刚才不说,臣也是要说这件事的。” 太皇太后身子晃了晃,一副随时要晕厥过去的模样。 “我的天啊,顾楠是南烟,那岂不是说她....她和萧彦是.....? 可她和阿彦成过亲,他们是夫妻啊,这....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太皇太后一番话,令殿内顿时沸腾起来。 “只顾着震惊前朝宝藏的事了,竟忘记了清河县主与摄政王原本是夫妻啊。” “若清河县主真是南烟县主,那.....那她和摄政王岂不成了....” “我的天啊,这可是犯忌讳的啊,天理不容啊。” 大臣们的议论越来越激烈。 顾楠坐在地上,抖着手试图捂住耳朵,隔绝那一声声刺耳的指责和议论。 可那些议论还是清晰地灌入耳中,犹如利刃一般,一刀又一刀扎进她的心里。 她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在不停地叫嚣。 萧彦是她的堂兄。 老天爷为什么要这么捉弄她啊。 让她重活一世,让她以为自己的命运得以改变,让她以为前世那些苦难都已经过去。 在她满怀欢喜地迎接新生活时,又当头给了她狠狠一棒。 顾楠闭着眼,满心都是绝望。 太皇太后缓缓蹲下来,拉着她的手,神情悲痛。 “可怜的南烟啊,老天爷怎么偏偏就让你和阿彦......如今你们连孩子都有了。” “安郡王,你是南烟的父亲,你说这事可怎么办呢?” 安郡王看着顾楠,一脸沉痛无比。 “事已至此,也没别的法子了,她肚子里的孽种肯定是不能留了。 先把孩子打掉,再.....再送进佛堂.....” 太皇太后的娘家弟弟承恩公站出来,一脸凛然。 “安郡王此话差矣,按照大梁律令,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乱伦者,视为禽兽罪。 更何况此事发生在大梁皇室,令整个大梁皇室蒙羞,颜面无存。 按照律令,应当打掉孽种之后再处以幽闭之刑,如此方才能震慑那些不懂礼仪规矩的禽兽之人,才能彰显我大梁法度。”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一副悲痛至极,左右为难的样子。 “可这是阿彦与南烟的孩子啊,南烟好不容易才找回来,怎可对她下此毒手? 佛曰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如看在哀家的面子上,饶她和孩子一条性命?” 承恩公脸色一沉,“娘娘糊涂,她肚子里的孩子本就是一个孽种,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 娘娘因一时慈悲之心,饶过她和孩子,这不是在救她们,反而是害她们,将来那孩子出生后有何脸面立足在这世上? 况且我大梁律法昭昭,如果皇室带头不遵守律法,将来如何令百姓臣服?” 承恩公跪下请求,“请陛下立刻下旨,将南烟县主肚子里的孩子打掉,再将南烟县主处以幽闭之刑。” 承恩公的话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 “臣觉得承恩公所言有理,应当按照律令处置。” “臣也认为应该打掉孽种,处以幽闭之刑。” “臣附议。” 不少大臣纷纷出列下跪请求。 殿内一时间人声鼎沸。 萧怀恩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小脸绷得紧紧的。 他虽然只有七岁,可当了半年的皇帝,也知道眼下的情形对顾楠十分不利。 “这....况且清河县主到底是不是南烟县主,朕觉得还是要再确认一下,万一弄错了呢。” 太皇太后眉心微拢。 “安郡王已经多番考证,不会弄错的。” 萧怀恩撇撇小嘴。 “先前那个赵青妮,安郡王与皇祖母不也巴巴地认了,结果呢,是个杀人犯的女儿。 皇室已经弄错过一次南烟县主了,若是再弄错一次,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 萧怀恩板着小脸认真道:“兹事体大,朕觉得还是应该下朝后派人仔细查证,方可下定论。 再者此事还涉及到摄政王,最好还是要摄政王在场时再处置比较好。” 太皇太后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她在外面布局那么多,目的便是为了拦住萧彦。 乱伦这一罪名对萧彦来说,虽然荒唐不好听,但最多也就是贬为庶民,杖责一百,流放边关。 可斩草不除根,草就会有复活的那一天。 她要的是萧彦死。 所以务必要在萧彦赶来之前逼死顾楠,到时萧彦一定会对逼死顾楠的大臣们心生怨恨,也会对萧怀恩心生怨怼。 更有可能萧彦会因此发疯反抗,到时便更有理由除去萧彦了。 太皇太后掩去眼底的阴鸷,一脸无奈地对萧怀恩摇头叹息。 “你还是个孩子,让你做这么残忍的决定,肯定会吓到你。 罢了,为了大梁律法,也为了陛下天威,只能哀家来做这个坏人了。 来人,让太医院送一碗打胎的药过来。” 第406章 你没资格 顾楠一直抱着膝盖,呆呆坐在地上。 不论是大臣们的议论,还是承恩公的凛然之言,亦或是太皇太后与萧怀恩的交锋,她都置若罔闻。 仿佛将自己与外界全都隔绝起来。 可是打胎药三个字钻入耳朵时,她忽然浑身一颤,整个人瞬间从悲痛中醒过神来。 前世便是差不多这个时候,她被谢恒暗中下了打胎药。 足足疼了一整天,生下一个已经成形的男胎。 那种几乎将人撕碎,硬生生将孩子从她身上剥离下来的痛,她再也不要经历一次。 顾楠踉跄起身,双手下意识护住腹部,清亮的杏眸泛起一片猩红。 “我不喝打胎药,你们谁也别想害我的孩子。” 安郡王阴沉着脸,抬手扇了顾楠一个响亮的耳光。 “胡闹,你肚子里怀的是个孽种啊,你坚持要生下一个孽种,我们安郡王府的人都要被你丢尽了。” 顾楠没防备安郡王会打她,被这一巴掌扇得踉跄着后退两步,才勉强站稳身子。 本就苍白的脸颊上又疼又热,应该是肿了起来。 她捂着脸抬头冷冷看着安郡王,眼底泛起毫不掩饰的恨意。 “我是顾楠,不能凭你三言两语说我是萧南烟,我就成了萧南烟。 退一步说即便我是萧南烟,我从小在顾家长大,吃的是顾家饭,穿的是顾家衣。 你不曾养过我,更不曾教过我,凭什么来替我做主,凭什么来决定我腹中孩子的生死?你不配。” “你...你!你怀的是个孽种!” “他不是孽种!”顾楠厉声打断安郡王,“他不是孽种,他是我心心念念期盼,是我在佛前倾心许愿,求佛祖赐给我的孩子。 “当初是谢恒狼心狗肺,为了顺利继承侯府爵位,不惜给我下迷情药,将我送给了摄政王。 这孩子便是那时候有的,摄政王会娶我也是因为有了孩子。 呵呵,要不是谢恒使奸计,我和萧彦又怎么会有了牵扯? 如今你们告诉我,说我是南烟县主,说我们违背礼法?说这孩子是孽种? 那在处置我之前,你们是不是应该先把谢恒这个始作俑者先处置了?” 她愤怒指着谢恒,眼中的怒火几乎能将人焚烧殆尽。 谢恒脸色大变,不可置信地瞪着顾楠。 顾楠疯了吗? 她怎么敢把当初那件事公之于众? 她就不怕自己名声尽毁吗? 顾楠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如今连违背礼法的禽兽罪名都已经扣上了,她还怕当初被下药失了清白的事曝光吗? 但谢恒没有时间考虑那么多了,很快朝臣们的议论就差点将他淹没。 “荒唐,竟然用妻子换爵位,简直是畜生。” “怪不得当初清河县主非要和离呢,换任何一个女子,也受不住这种事。” “谢恒,亏你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做得事却猪狗不如!” 谢恒在这一声声的指责声中,脸色铁青,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让众人再也看不到自己。 顾楠冷冷看着谢恒。 “你宠妾灭妻,妻孝在身,不顾幼子就四处钻营。” 又转头看向安郡王,“你同样宠妾灭妻,任发妻失心疯多年,逼得长子改名换姓,有家归不得。 你们自己尚且满身污泥扫不清,有什么资格说我的孩子是孽种?” “你!牙尖嘴利,胡搅蛮缠!”安郡王气得脸色铁青。 顾楠后退两步,整个身子紧紧贴在柱子上,笼在袖子里的手却抑制不住的颤抖。 她在害怕,害怕自己竭尽全力仍然护不住腹中的孩子。 所以她只能尽力将矛头指向谢恒与安郡王,希冀能从中获得一点生机。 果然,她话音一落,陆续便有大臣站了出来。 吏部徐尚书率先出列,“陛下,太皇太后臣认为此事还应从长计议。 且不说清河县主是不是南烟县主一事有待商榷,里面还牵扯到前朝宝藏。 这么重大的事怎可三言两语就下了定论,若万一弄错,岂不是铸成大错。” 新任国子监祭酒沈大人点头附和。 “清河县主向来为人善良又仁义,去年雪灾,若不是清河县主及时出手,京城会有多少灾民冻死在雪地里? 且清河县主去了清河之后,惩治恶吏李青,肃清吏治,如今又准备在清河办女子学院,桩桩件件,皆是功绩啊。 如今清河县主即便有错,臣认为念在她曾经的善举,也该宽宥一二。” 户部尚书:“没错,若不是清河县主及时捐出三十万斤银丝炭,炭火价格也不会及时平了。 你们在场的各位去年能过一个如此舒服的冬日,那都得感谢清河县主。 承恩公,你陈家那么多房人口,难道没用清河县主捐的炭火? 如今你口口声声要将清河县主处刑,你们家这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就骂娘啊。” 承恩公被骂得胡子直翘,面容扭曲一瞬,才又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一码归一码,你怎可将两件事混为一谈?她顾楠是捐过炭火,救过百姓,可朝廷也赏赐了她县主的封号。 如今是她犯了错,有功当赏,有罪当罚,若是因为曾经有过功绩,犯了罪就不罚,岂不是让我大梁律法成了空谈? 如果人人都效仿她,先捐银子再去杀人放火,天下岂不大乱?” “你放屁!”沈铮二叔,镇国公府二老爷跳出来,怒目瞪着承恩公。 “就算清河县主是南烟县主,但她与摄政王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有牵扯。 所谓不知者不怪,被谢恒这种小人陷害,这么看来,清河县主就是一个受害者。 那在处置清河县主之前,是不是得先处置谢恒这个始作俑者? 要不是他祸害,哪里有清河县主与摄政王的这些事?说不定是他早就知道了清河县主的身份,故意使坏呢。” 谢恒脸色大变,“我不是,我不知道,你别胡说。” 沈二老爷满脸鄙夷。 “你说你不知道,我们就信啊?那人家清河县主刚才说自己不知情,你们咋不信?” 谢恒...... 徐尚书:“陛下,臣也觉得应当先处置谢恒。” 国子监祭酒:“臣附议。” 户部尚书:“臣也附议。” 陆陆续续有不少大臣站出来,尤其是御史台的老御史们,个个群情激愤,请求先处置谢恒。 萧怀恩摆了摆手,“众爱卿言之有理,既如此,就杖责二十,褫夺谢恒文昌侯世子的爵位,永不许其入朝为官。 来人啊,把谢恒拖下去。” 谢恒彻底傻眼了,仿佛被人兜头扇了一连串的巴掌,打得他头晕耳鸣,眼冒金星。 他不明白,明明今日的计划目标是处置顾楠,怎么受罚的却是他? 刚才陛下已经免了他的官职,如今又褫夺了他的爵位,永不许他入朝为官。 他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 第407章 护着 恐慌夹杂着绝望在心头弥漫,谢恒下意识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你救救臣啊。” 太皇太后暗骂了一声蠢货。 谢家父子算是彻底废了,都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当着这么多官员的面,她如何帮他求情? 只要她一开口求情,这些大臣等会就有理由为顾楠求情。 太皇太后抿着嘴角,朝谢恒使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稍安勿躁。 “你确实做错了事,陛下罚你,也是应当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你且认了罚回去好好反省,若日后表现得好,不用哀家求情,陛下也能看到你的改变。” 谢恒瞳孔微缩,内心既恐惧又惊慌。 他现在断着一根肋骨,一条腿,再打二十棍,恐怕命都要没了。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转过头不看他。 萧怀恩一拍桌案,“还不赶紧把人拖下去。” 两个内侍进来,一左一右钳着谢恒,拽着他的胳膊,在他绝望的惨叫声中,毫不留情将人拖了出去。 顾楠抿了下嘴唇,心情并没有因为谢恒被重罚而放松分毫。 她知道后面还有更严峻的事在等着自己。 果然,谢恒刚被出去,承恩公便紧追不舍。 “谢恒做错事,已经受到了惩罚,接下来清河县主是不是也该受罚了?” 徐尚书为顾楠求情。 “陛下,太皇太后,臣认为清河县主此事情有可原,应当宽宥一二。” 户部尚书:“臣附议。” “臣也附议。” 萧怀恩连忙道:“既如此,那便......” 承恩公连忙打断,“陛下不可啊!萧彦和顾楠这样如果都不受罚,那以后谁会守礼?” 萧怀恩皱眉,“可朕也觉得此事应当从长计议。” 安郡王上前一步,“陛下不必如此为难,顾楠就是南烟已经是确定无疑了。 但她做下如此伤风败俗的事,实在有辱我家门庭,今日大家也不必讨论来讨论去了。 她是我的女儿,我亲自动手清理门户。” 殿内安静了一瞬。 以徐尚书为首的几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安郡王若执意当成家事来处理,他们便不好再插言了。 顾楠后背紧紧贴着柱子,抬起头满脸恨意地瞪着安郡王。 “今日你敢伤我孩子一分,便是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你。” “反了你不成。” 安郡王神色狰狞,抬起手,狠狠一巴掌又扇过来。 却没落到顾楠脸上。 一个人影突然窜过来,狠狠将安郡王撞开了。 “萧兴,你敢伤我的南烟一下,我和你拼命。” 安郡王妃冲进来,死死将顾楠护在身后,满脸愤怒地瞪着安郡王。 叶崇扬伸手扶住顾楠,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声音哽咽。 “对不起,南烟,是哥的错,哥没有早点认出你来。” “别怕,有哥哥和母亲在,我们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顾楠怔怔看着叶崇扬,再看看虽然背对着她,但身体不停颤抖的安郡王妃。 一股又酸又热的滋味在心头蔓延,直冲眼眶,令她不由自主掉下泪来。 她有别疲惫地靠在叶崇扬肩头,嗓音轻颤,低低嗯了一声。 安郡王妃死死攥着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回头。 她怕自己忍不住,只要一回头,就会忍不住将女儿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她找了十八年的宝贝女儿啊。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叶氏,你来做什么?” 安郡王愤怒地瞪着安郡王妃。 安郡王妃眼中的怒火恨不得在安郡王身上烧两个洞,烧死他最好。 “萧兴,十八年前被流寇追击逃亡时,你为了分散流寇的注意力,亲手将南烟和她的乳母踹下马车,害得我们母女分离十八年。 如今你为了你的一己之私,又来害南烟,萧兴,你这个自私狠毒,狼心狗肺的东西,你不配做南烟的父亲。” 安郡王脸色大变。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你以为事情过去十八年了,就没人知道了吗?萧兴,人在做,天在看,你早晚会有报应的。” “简直一派胡言,这里是安庆殿,是处理朝政的地方,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崇扬,把你母亲拉开。” 叶崇扬屹立不动。 “逆子,连你要忤逆我?” 叶崇扬神色冷然,“我只知道她是我妹妹,谁也不能伤我妹妹一分一毫。” 安郡王气得倒仰,深吸一口气,又换了一副神色。 “她肚子里是个孽种啊,今日若不把这个孽种处理掉,这孩子生下来就是个耻辱。 来日南烟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你们俩以为护着她是为她好吗?你们这是在害她啊。” 叶崇扬眉头紧锁,察觉到靠在他身上的顾楠浑身颤抖,连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孩子是南烟的,除了她,谁都没有资格来决定孩子的去留。” “你,安郡王萧兴,尤其没有这个资格。” 安郡王妃一边掉泪,一边点头,挡在顾楠面前一步也不肯挪开。 “崇扬说得对,萧兴你没有这个资格。” “无知蠢妇,逆子!” 安郡王接过内侍端上来的打胎药,黑着脸大吼。 “御林军人呢,来人,把这对无知愚蠢的母子给我拉开,今日本郡王要亲自执掌家法。” 呼啦啦十几个御林军从门外涌进来,直接扑向安郡王妃与叶崇扬。 萧怀恩气呼呼地跳起来。 “放肆,谁让你们进来的?没有朕的命令,你们竟然敢擅自闯进来!” “立刻给朕滚出去。” 御林军们面面相觑,愣在当场,不敢继续再往前走。 太皇太后眉头微不可见蹙了下,缓缓走到萧怀恩跟前。 “陛下行事不可鲁莽,哀家虽然也心疼南烟,可这件事往小了说是家事,往大了说那就是国事。 哀家刚才听了一阵,觉得大臣们说得也无不道理,南烟确实于国有功,陛下和哀家都不舍得罚南烟。 可如今是安郡王要执行家法,作为一个父亲处置不听话的子女,这件事就是安郡王府的家事。 陛下即使是天下之主,咱们也不好参与不是? 再者南烟与阿彦的事,说出去终究有碍风化,若真的一点不罚,这件事传扬出去,民间百姓纷纷效仿,岂不让我大梁成了天下笑话,陛下以后如何令百姓臣服? 依哀家看,倒不如就此让安郡王按家法处置了,也算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萧怀恩嘴角紧抿,眼神中充满了不解和怒气。 “孙儿不认可皇祖母的说法,周老先生说过,百姓们会不会臣服,看得是孙儿能不能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有钱花? 他们根本就不关心清河县主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这个孩子是不是应该来到这个世上。 所以孙儿不认为这两者之间有任何关系,皇祖母也别吓唬孙儿,孙儿胆子小。” 太皇太后一噎。 小嘴叭叭的,你还胆子小? 她阴沉着脸暗暗向宣王使了个眼色。 不能再耽搁下去了,必须要立刻处置了顾楠才行。 第408章我不认,你便不是 宣王缓缓坐直身子,阴郁的目光看向叶崇扬。 确切地说是在看叶崇扬背后的顾楠。 顾楠紧紧贴在柱子上,脸色苍白,嘴角紧抿,目光直勾勾盯着安郡王,眼中火焰翻腾。 宣王摩挲着腰间的软剑,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太皇太后见宣王迟迟没有动作,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萧怀恩摆手吩咐御林军,“都退下吧,没有朕的吩咐,谁也不许进来。” 御林军面面相觑,弯腰退出了大殿。 萧怀恩接着道:“安郡王既然说要当成家事来处理,朕也是萧家人,朕......” “陛下!” 安郡王扑通跪在地上,高声打断了萧怀恩。 “此乃臣的家事,还请陛下让臣自己处置,南烟她做出如此伤风败俗的事。 若是臣不能处置她,臣实在无颜面对列祖列宗,臣只能一头撞死在这大殿上,这就去向列祖列宗当面请罪。” “你....你!”萧怀恩攥着拳头,气得呼吸都不稳了,却一时找不到话反驳安郡王,不由急得红了眼眶。 太皇太后道:“罢了,陛下,就让安郡王自行处置吧,总不能因为这个逼死安郡王吧?” 萧怀恩气呼呼地坐回龙椅上,心中火急火燎。 三叔你在哪里啊,你赶快来啊。 安郡王见萧怀恩不作声,眸光微闪,连忙道:“多谢陛下洪恩。” 起身向内侍要了一条鞭子,指着叶崇扬厉声诘问:“逆子,给我让开。” 叶崇扬屹立不动。 “你要伤害我妹妹,便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安郡王眉眼狰狞冷笑。 “好,你有种,那老子今日就连你一块执行家法,看看是老子的鞭子硬,还是你的骨头硬。” 鞭子上带着倒刺,在殿内烛火的映射下散发着刺眼的光,朝着叶崇扬胸前狠狠抽去。 叶崇扬仍旧站着没动。 他不能躲开,身后是他的母亲和妹妹,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 叶崇扬眉眼冷峻,抬手一把抓住了鞭子。 安郡王用力往回扯鞭子,却发现竟然扯动不了一点。 “逆子,孽障,你给我松开。” 鞭子上的倒刺扎进手心里,鲜红的血沿着鞭子流下来,滴答滴答落在他惨绿的罗衣上。 他仿佛感觉不到疼一般,望着安郡王冷冷嗤笑。 “松开让你随意打我吗?你以为我会像小时候那般一样,站着不动任你鞭打吗?” “呵,可惜现在的我已经长大了,欠你的养育之情在最后一次几乎被你打死时,就已经还清了。” 叶崇扬满脸嘲讽,“我改名换姓的时候,说得很清楚了,你我之间,不会再有丝毫父子之情。” 安郡王气得额头青筋暴凸,“逸儿,给我把这个孽障拉开,今日我非打死他不可。” 安郡王世子萧逸直接一个扫堂腿,狠狠踢向叶崇扬。 叶崇扬为了避开他的攻击,只能先松开鞭子。 安郡王趁机收回鞭子,然后一个飞甩,鞭子狠狠抽在了叶崇扬后背上。 后背衣衫破了个大口子,留下一道刺目的血痕。 前有萧逸,侧面有安郡王的鞭子,叶崇扬有些吃力。 他虽然学过拳脚功夫,但并没有那么精通,很快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 惨绿罗衣被鲜红的血洇湿,失去了原本的颜色。 他整个人踉踉跄跄,却依旧坚定地挡在安郡王妃和顾楠前面。 安郡王妃紧紧攥着手,眼泪簌簌而落。 “扬儿,扬儿。” 看着儿子为了护着女儿被伤成这样,她心疼得几乎晕厥过去。 可身前是儿子,身后是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 她知道儿子是为了护着女儿。 顾楠看到叶崇扬如此,心中更是十分动容。 嘴唇颤了颤,眼泪无声滑落下来。 “叶大......哥,你不用如此的,让开吧,好不好?” 她固然想拼死保护自己的孩子,但却做不到因此连累安郡王妃与叶崇扬。 叶崇扬转过身来,一双眸子泛着晶亮的光芒,眼底却一片坚定。 “当年哥懦弱,反抗不了,眼睁睁看着你和乳母被丢下马车。 现在哥长大了,便是死也会护着你的,别怕。” 顾楠的眼泪掉得更急了,抬手狠狠抹去眼泪。 “可我不想拖累你们,便是死也应该是我.......” 话未说完就被安郡王妃死死抓住了手。 安郡王妃急声打断,“不许胡说,有我们在,你一定会没事的。” 安郡王狞笑,“我倒要看看你们怎么护住他。” 说罢一鞭子扫过来,与此同时萧逸也抬腿踢过来。 一个攻上身,一个攻下盘。 “噗。” 叶崇扬被踢中胸口,吐出一口血,踉跄着站立不稳,又被安郡王一鞭子狠狠抽在伤口处。 他颓然地用手臂撑着膝盖,依旧不肯倒下去。 萧逸扑过来,将他死死钳制住,大声道:“哥,你别糊涂了好不好?父亲也都是为了妹妹好。” “放屁,你放开我。” 叶崇扬被摁在地上,剧烈挣扎,但他身上伤口太多,再挣扎也是徒劳,反而被萧逸钳制得更紧。 只能眼睁睁看着安郡王一把推开挡在顾楠前面的安郡王妃,然后扯住了顾楠。 安郡王妃想再扑上去,却被两个不知哪里来的内侍给拉住了。 母子俩眼睁睁看着安郡王一手捏住了顾楠的下巴,另外一只手接过内侍递上来的打胎药。 叶崇扬目眦欲裂。 “不。” 安郡王妃声音凄厉,“萧兴,你这个没人性的东西,你不得好死。” 安郡王狞笑着捏开了顾楠的嘴,将打胎药凑了上去。 药还没凑上去,就被顾楠一把打翻了。 与此同时,一把小巧的匕首压在了安郡王脖子上。 “别动,你敢动一下,别怪我手上没准,捅穿你的脖子。” 顾楠紧紧攥着匕首,目光又冷又沉,夹杂着两分杀气。 因为太过用力,匕首上的宝石硌得她手心发疼,但她一点也不敢放松。 匕首是戚静静送给她的,安郡王妃来的时候带进来的。 刚才安郡王妃挡在她面前时,悄悄塞给她的。 这是她唯一自救的机会。 顾楠将匕首往下压了压,“叫他们把人放开,然后放我们出宫,否则,我立刻划破你的脖子。” 安郡王怒不可遏。 “不孝的东西,我是你的父亲,刀挟亲生父亲,你眼里还有孝道,还有王法吗?你就不怕自己名声尽毁吗?” 顾楠冷笑,“我不认,你便不是。” 她眼底浮起一抹嘲讽。 “至于名声?呵,都已经被你套上了乱伦的名声,我还在乎更坏一点吗?” 命都要没了,她还在乎名声? 顾楠用力往下一压匕首,“放人,让开。” 第409章罪,我认,伤她,不行 戚静静送的这把匕首削铁如泥,顾楠往下轻轻一压,便划破了安郡王的脖子。 嘶。 安郡王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瞳孔剧烈回缩。 他没料到顾楠竟然敢真的动手,吓得连忙举起手来。 “别,别,我放。” 他转头看向萧逸,示意萧逸放开叶崇扬。 “不行!” 太皇太后起身,神色冷峻地看着顾楠。 “南烟,你可不能做糊涂事啊,你与阿彦的那些事,我们都可以当做你不知情,尚有商量的余地。 但你今日挟持你父亲,你便是彻底触碰了大梁律法啊,你这是绑架威胁,是要坐牢的啊。 你听哀家一句劝,放下匕首,我们一切都好商量。” 顾楠握着匕首的手指尖泛白,眸中泛起满满的嘲讽。 “我若放下匕首,太皇太后真的会与我好好商量吗?你会放我们平安离开? 你会答应不再除掉我腹中的孩子?如果真能好好商量,又何须走到眼下的地步?” 太皇太后一噎,脸上慈祥的神色再也挂不住。 “你若执迷不悟,休要怪哀家无情。” “来人,传弓箭手。” 话音一落,有御林军背着弓箭冲进大殿。 龙椅上坐着的萧怀恩认出带头冲进来的小队长,不由脸色一变。 “放肆。” 小队长是承恩公府陈家的姻亲,自然听太皇太后的命令。 “陛下息怒,臣等是奉太皇太后之命前来护驾,以免有人在殿内行凶。” 小队长嘴上说着恭敬的话,泛着寒光的箭簇却分别对准了顾楠,安郡王妃以及叶崇扬。 太皇太后一脸无奈地看着顾楠。 “南烟,哀家也不想这般对你,但你挟持亲生父亲,这是大逆不道啊。 哀家如果今日不给你一个教训,以后谁都敢在这朝堂上胡闹胡来,陛下还这么小,哀家不得不为陛下考虑。 你如果还是执迷不悟,那就只能看看是你的匕首快,还是御林军的弓箭快。” 顾楠胸膛急剧起伏,心中的愤怒犹如沸腾的岩浆一般冲向四肢百骸。 愤怒和恐慌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使得她握着匕首的手不停颤抖,后背几乎被冷汗全都打湿。 无边无际的绝望从心底泛起,她知道就算自己的手再快,也快不过弓箭手。 她连自己都保不住,更不用说救下安郡王妃与叶崇扬。 怔怔看了看叶崇扬,又转头看向安郡王妃,她嘴唇颤了颤,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安郡王妃哭得几乎晕厥过去,不停地摇头。 “孩子,不要说对不起,是娘对不起你。” 叶崇扬死死咬着牙根,满脸都是愤怒与懊悔。 “是哥哥没用,终究没能护住你。” 顾楠摇摇头,眼泪怔怔滑落下来。 没想到重活一世,命竟然比上一世还要短暂,竟要被生生逼死在这大殿上吗? 她真的很不甘啊。 砰。 砰砰。 砰砰砰! 突然间一道人影以极快的残影飞进来,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道白光闪过。 殿内原本手持弓箭的御林军纷纷飞了出去。 一个两个三四个。 就连死死抓着叶崇扬的萧逸,以及拉着安郡王妃的内侍,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全都被踢飞到了殿外。 殿外响起一连串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不过,惨叫声只持续了一瞬,很快就没了声息。 叶崇扬从地上爬起来,长出一口气。 “阿彦。” 萧怀恩也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三叔总算是来了。 萧彦高大的身影稳稳落在大殿中央,银白色绣竹叶宽袖长袍,上面泛着点点殷红的血迹。 手里的凌霜剑斜斜指着地面,剑尖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萧彦冷峻的眉眼面无表情地扫过殿内,然后剑尖上移,最后指在了安郡王的胸口处。 深邃的目光看向顾楠,从她额头的冷汗,一寸寸梭过全身,最后落在她用力握着匕首的手上。 嘴角几乎抿成一条直线,声音沙哑。 “你.....有没有受伤?” 顾楠对上他幽深不见底的黑眸,心口瑟缩了一下,有密密麻麻的疼泛起。 心口疼得四分五裂一般,令她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她轻轻摇头,慌乱移开了视线。 萧彦默了一瞬,低声道:“我在,不会让任何人伤了你和孩子。” 顾楠怔怔拿开了匕首,这才发现手臂已经脱力,整个人无力地靠着柱子滑落下去。 萧彦下意识伸了下手。 叶崇扬和安郡王妃比他更快一步,一左一右上前扶起顾楠。 “南烟,你要不要紧?” 顾楠摇摇头,嗓子又干又疼。 “我没事,只是没力气了。” 安郡王妃将她紧紧抱进怀里,“你先靠在娘怀里休息一会儿。” 闻着安郡王妃身上柔软温馨的香气,顾楠闭了闭眼,眼角有泪滑落下来。 萧彦深深看了她一眼,目光转向安郡王,眸底凛然杀意一闪而过。 剑尖微微用力,刺破了安郡王的衣衫。 安郡王吓得脸色惨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萧彦鄙夷冷哼,然后看向太皇太后。 “我竟不知,什么时候母后也可以来安庆殿上朝,还可以随意指挥御林军了。 我才多久没上朝,难道这朝中就改了规矩和王法? 来人,将这一队不听陛下号令,分不清谁是主子的御林军全都革职,每人杖责五十。” “慢着。” 太皇太后神色有些无奈,说话声音仍旧不紧不慢。 “她们是听哀家的吩咐行事,行的也是符合大梁律法的事,何错之有? 倒是阿彦你明明做错了事,却闯进大殿不分青红皂白就罚人,这不太好吧?” 萧彦嗤笑,“他们错就错在不该听母后的吩咐,不知我大梁律法,还有先祖皇帝留下的遗命中,有哪一条规定后宫女子可以号令御林军?” 太皇太后一噎,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萧彦接着道:“他们做的事符不符合大梁律法,母后说了也不算,陛下说了才算。” “周武,去吩咐刑房的人过来这里,就在这殿外打,让他们看看乱认主子的下场。” “是!” 外面响起周武响亮的应声。 “你!”太皇太后气得脸色铁青,“你连着多日不上朝,辅佐朝政有宣王在,你又凭什么来判他们刑罚?” “凭我是皇兄指定的摄政王,母后以后宫女子身份,尚能登临安庆殿,参与朝政。 何况我只是在家养伤,皇兄并未下旨罢免我摄政王的身份,我当然可以直接判他们刑罚。 我不仅可以判他们刑罚,还可以判他们抄家灭族呢,母后要不要试试?” “你!你!逆子!” 萧彦冷冷一嗤。 很快,听太皇太后号令的那一小队御林军就被脱了铠甲,摁在外面打起了板子。 啪,啪,啪! 一棍又一棍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十分响亮,伴随着不绝于耳的惨叫声,听得殿内的人直打寒战。 太皇太后脸色铁青,握着佛珠的手气的直颤。 萧彦这哪里是打御林军的板子,打得分明是她的脸面。 还是啪啪的在打她的脸。 这以后谁还敢再听从她的命令行事? 内心的怒火直冲天灵盖,她再也维持不住表面上的慈祥。 “逆子,你与南烟让整个大梁皇室颜面尽失,你不知悔改,不认罪过,反倒在这里大放厥词。” 萧彦眼皮微抬,眸底冷意凛冽如刀。 “罪,我认,但伤她,不行。” 第410章不是堂兄妹 “罪,我认,但伤她,不行。” 萧彦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干哑,却又冷静得出奇,有种坚定的意味。 顾楠心口被灼了下,怔怔看着萧彦,心中五味杂陈。 四目相对的一瞬,萧彦握着凌霜剑的手青筋暴凸,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奔向顾楠。 天知道他此刻最想做的事,便是将这些伤害的人都捏碎,然后将她紧紧抱进怀里,抚平她所有的恐惧与悲伤。 一想到他冲进来时看到的情形,萧彦心中就戾气横生。 他甚至无法想象,若是他晚来一步,安郡王真的将安胎药灌入顾楠口中,他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形。 楠楠有多在意这个孩子,有多期盼孩子的到来,他心里最清楚。 若是失去了孩子,他不敢想象顾楠会怎么样。 萧彦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他似乎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自以为是地选了一种自认为对顾楠好的方式,自以为在保护顾楠,其实并不是。 太皇太后脸颊上的肉抖了抖,倏然冷笑。 “想不到咱们的摄政王竟然这般多情,竟然毫不避讳你对南烟的感情,都敢直接宣之于口了。 你可知道你们之间的感情是乱伦,是不能被世人所容的? 你这般公然维护她,是要让整个萧氏皇族的脸面都丢尽吗?” 萧彦手指轻轻摩挲着凌霜剑的剑柄,抬眸看向顾楠。 他的目光幽深而沉痛,夹杂着浓郁的心疼与懊恼。 “我想方设法与她撇开关系,甚至和离,可母后不还是将乱伦的罪名扣了下来? 既然都已经担了这罪名,遮掩已经无用,索性坐实又何妨?” 萧彦收回目光,冷冷看向太皇太后。 “当初是我非要求皇兄赐婚,是我非要娶她,她碍于我的身份地位,无法反抗而已。 我愿意承受任何惩罚,可她和孩子是无辜的,放过她,放过孩子,我任你们处置。” 顾楠脸色微变,嘴唇颤了颤,想说什么却被叶崇扬一把摁住。 叶崇扬冲她摇摇头,示意她先别说话。 她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但笼在袖子里的手却紧紧攥在了一起。 太皇太后握着佛珠的手倏然一紧,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露出狂喜的笑容。 事到如今,想要再借处死顾楠,逼疯萧彦,显然已经行不通了。 只能先借此机会将萧彦先踩进泥里再说。 太皇太后暗暗朝自己的弟弟承恩公使了个眼色。 承恩公躬身出列,“陛下,太皇太后,按照大梁律令,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乱伦者,以禽兽罪论处。 男人杖责一百,流放边关,永不赦免,女人沉塘或处以幽闭之刑。 如今摄政王愿意一力承担所有罪责,臣认为应当罢免其摄政王之位,立即杖毙,以儆效尤。” 承恩公话音一落,立刻就有太皇太后这一派的大臣纷纷站出来响应。 “臣赞同承恩公的提议,请陛下即刻下旨处置萧彦。” “臣附议。” “臣也附议。” 大殿内跪倒了一片人,纷纷要求萧怀恩立刻下旨。 萧怀恩急得都快要跳起来了。 让他下旨处置三叔? 处置个屁啊。 三叔才是他真正的亲人,是除了父皇,母后之外对他最好的人。 萧怀恩气鼓鼓地抿着嘴角一言不发。 太皇太后走上前来,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柔声劝道:“陛下,哀家知道你心里不舍的。 可你是皇帝啊,是我大梁的国君,总要学着去处置触犯大梁律法的人。 哪怕这个人是你最亲的亲人,但他触犯了国法,就必须得付出代价。” 萧怀恩板着小脸,还是不肯开口。 太皇太后脸色有些难看。 萧彦嘴角勾起一抹嗤笑,“陛下登基还不到半年,还没有亲政,更没有亲自下达过处置令。 今日处罚我的旨意,要么是太皇太后亲自下,要么便是辅政大臣下。” 他冷峭的目光看向龙椅右侧坐着的宣王萧恪。 自始至终,萧恪都好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坐在那里,曲肘撑在椅子上。 手指斜斜撑着额头,宽大的袖子滑落下来,露出枯瘦如竹竿一样的手腕。 除了在最开始出手吓唬过准备出去报信的内侍之外,其余时间萧恪一直是这幅姿态。 不管殿内多么喧闹,他都仿佛没有察觉一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眼下似乎察觉到萧彦打量的目光,他眼皮微掀,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萧彦嘴角勾了勾。 “眼下你是辅政大臣,倒是可以直接代陛下颁发处置我的命令。” 顿了顿,萧彦轻啧了一声,满脸讥诮。 “你可以下令让人直接杖毙我,只是如此一来,你便不能亲自杀了我。 可若是不下令,你亲自动手,以你的武功,又不是我的对手。 这么看来,直接下令处死我,倒是一条报仇的捷径。” 萧恪坐直身子,双眸微眯,眼中射出冷冽而阴郁的杀气。 萧彦与他冷眼相对。 半晌,就在所有人以为萧恪会直接下令时,萧恪又缓缓靠回椅子上。 重新曲着手肘撑着额头,双眼微阖,看起来像是假寐一般。 萧彦两手一摊,看向太皇太后,目露嘲讽。 “看来今日要处置我,只能太皇太后亲自下命令了。” 太皇太后眼底闪过一抹阴鸷,气得差点把手里的佛珠砸向萧恪。 神经病,疯子! 当初若不是急着需要一个人先占住辅政大臣的位置,先帝又没了其他子嗣,她怎么可能会选萧恪这个疯子。 眼看着萧恪指望不上,太皇太后只能亲自上阵。 “你以为哀家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想让哀家亲自下令处置你?然后再给哀家安一个后宫干政的罪名? 呵,你莫不是忘了,陛下没有亲政,不能下处置令,可还有太上皇呢。 来人,立刻去请太上皇过来,让太上皇好好看看他一手带大的亲弟弟是什么样的人。” 话音一落,看到萧彦微变的脸色,太皇太后顿时觉得哽在心口的一股恶气涌了出来。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虚弱的声音。 “不用麻烦了,朕已经到了。” 太上皇坐在软榻上,让内侍抬着走了进来,旁边跟着一脸焦急又无奈的秦太后。 萧彦眉头皱得紧紧的。 “皇兄你才醒来,怎么不在上阳宫好好将养?” 太上皇脸色苍白,喘息也略有些急促,闻言瞪了他一眼。 “发生这么大的事,朕怎么能不来?” 秦太后和萧彦一左一右将他从软榻上扶起来,萧怀恩连忙在龙椅上放上厚厚的引枕,让太上皇能坐得更舒服点。 太皇太后抿着嘴角,神色又恢复最初的淡定如常,慈祥中带着些无奈。 “早知道太上皇身体抱恙,哀家就不让人叨扰你了,只是兹事体大,陛下也不敢擅自做主。 太上皇能先一步到来,想来也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情,如今阿彦他愿意一力承担乱伦所有罪过。 哀家知道他是你一手养大的弟弟,心中定然不舍得罚他,但国有国法,如果不罚他,难以正国法啊。 想来太上皇一定能大义灭亲,亲手了解此事吧?” 太皇太后一脸诧异,说话还有些喘息。 “罚阿彦,朕为何要罚阿彦?” 太皇太后脸色微沉,“他和顾楠,哦,也就是南烟,他们有违礼法,当然要罚。” 太上皇:“可他们俩之间本没有任何关系,即便是做夫妻也不会有违礼法啊。” 第411章萧彦又是谁? 太上皇一脸茫然,说话声音带着些急促的喘息,但却十分清晰。 “可他们根本不是堂兄妹啊,朕为何要罚他们?” 这句话犹如沸腾的油倒进滚烫的开水锅里一般,瞬间整个大殿内都沸腾了。 “不是堂兄妹?那我们这一上午在这儿争论啥?” “难道清河县主根本不是南烟县主?” “啊这.....不是堂兄妹,那他们就不是乱伦了吧?” 叶崇扬和安郡王妃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 安郡王妃握着顾楠的手不停颤抖,还不忘压低声音小声问叶崇扬。 “这到底怎么回事?” 叶崇扬一脸懵圈地摇头。 安郡王妃脸色泛白,“难道南烟她.....楠楠她.....” 后看着顾楠那张与母亲叶老夫人十分相似的脸,安郡王妃剩下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了。 她可以确信顾楠就是她的南烟,那太上皇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楠满脸惊讶地看着太上皇,同时也在思索着太上皇话中的意思。 只有萧彦,看着太上皇的目光在经历过最初的震惊后,眼中闪过一抹狂喜。 他与楠楠真的不是堂兄妹吗? 太皇太后同样震惊,震惊过后则是一脸狂怒。 “哀家知道阿彦是你与秦氏一手带大的,像自己孩子一般,想到要处置阿彦,哀家同样心里难过不舍。 可你不能为了偏袒阿彦编出这样的谎话来啊,他们这可是乱伦啊。 你如果连这等事都容得下,那以后文武百官,大梁百姓,谁还把大梁律法放在眼里?” 太上皇眉头皱了皱,神情不悦。 “朕没有说谎,他们真的不是堂兄妹。” 太皇太后脸上浮起怒意。 “刚才安郡王已经在这里列举了重重证据,还有证人皆能证明顾楠就是南烟。 就是顾家夫人,先前也亲口承认了是他们捡到了南烟的玉牌,然后当了玉牌后创立了顾氏商号。 人证物证都在,太上皇竟然还要撒谎为他们遮掩吗?你这样让哀家真的很失望。” 太皇太后掩面而泣,“若我大梁皇室内里腐烂至此,不讲国法,不明真相,那哀家有何颜面去见先帝啊。” 太上皇胡子翘了翘。 “母后先别急着哭父皇,朕也没有为他们遮掩的意思,安郡王列举的人证物证,朕也没说不承认。” 顿了顿,他接连深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接着道:“朕没说不承认顾楠是南烟的事实。 朕之所以说他们不是堂兄妹,是说阿彦他....他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 正在掩面痛哭的太皇太后浑身一僵,猛然抬头看过来,因为太过震惊,手里的佛珠啪嗒掉在了地上都未察觉。 “你说什么?阿彦他不是皇室血脉?” 萧彦满脸错愕,但也只是一瞬,很快就他收起错愕,看着太上皇陷入了沉思。 顾楠看看萧彦,再看看太上皇,满脸震惊。 她以为太上皇会说她不是真正的萧南烟,怎么也没想到太上皇说的竟然是萧彦。 萧彦不是皇室血脉? 那他是谁? 太皇太后急切地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他不是皇室血脉,又是谁?” 太上皇垂眸,深深叹了口气。 “这件事如果朕不说,恐怕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当年朕从京城将阿彦接走。 本是想好好将阿彦抚养长大,谁知他去了晋州之后,并不爱和人接触,也不爱吃饭,后来就生了重病去了。” 太上皇喘息有些急促,秦太后连忙伸手替他顺了顺心口。 “你歇着,我来替你说。” 太上皇朝秦太后点头示意。 秦太后上前一步,接着道:“当年我刚小产不久,陛下接阿彦回去,也是为了宽慰我的心情。 怎知阿彦过了没多久也去了,陛下怕我知道后伤心过度,也怕父皇和母妃伤心,所以便找了个和阿彦年龄相差无几的孩子。” 她目光扫过殿内,最后落在萧彦身上。 “没错,就是现在的摄政王萧彦,陛下将他接到身边,当成阿彦养着。 他也很好地抚慰了我的丧子之痛,我也是过了很多年才知道了这件事。 但这么多年下来,我们早已经将他当成亲弟弟那般了,所以险些忘记了他的身份。 今日若不是他和顾楠的事,被你们说成乱伦,我和太上皇也不会将这件事说出来。” 殿内在经过一番安静之后,随即又一片哗然,哗然中又掺杂着唏嘘。 “摄政王行事果决,人中龙凤,这样的人物竟然不是皇室血脉?” “既然摄政王不是皇室血脉,那他与南烟县主就不是堂兄妹了。” “唉,这到底算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太皇太后也在思索这件事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萧彦不是皇室血脉,就没办法坐实他与顾楠乱伦的罪名,算是坏事。 但同样她也可以用萧彦不是皇室血脉,无权干涉朝政,让朝臣上书,将萧彦从摄政王的位置上拉下来。 只是以萧彦的性子,斩草不除根,她心里总觉得不安。 太皇太后一时举棋不定,看着太上皇的目光带着疑虑。 “按太上皇这么说,萧彦只是你在外面随便找来的孩子,他若不是皇室血脉,与顾楠就算不上乱伦。 既然如此,你为何还要同意他与顾楠和离呢?直接告诉他们不是堂兄妹关系,不就好了?” 太上皇一脸诧异。 “他们是因为林静雪母子才和离的啊,即便我说了阿彦的身份,于他们和离这件事也没有任何帮助。 再说朕也是今日才知道顾楠是南烟县主这件事,听母后话中的意思,莫非母后早就知道了?” 太皇太后一噎,连忙道:“哀家也是今日才知道的。” 太上皇笑了笑,“既然如今误会都说开了,阿彦与顾楠不是堂兄妹的关系,那自然也就没有乱伦的说法了。” 太皇太后僵着脸没说话,脑中快速盘算着这件事。 她总觉得有些地方怪怪的。 可到底哪里怪,她一时又说不清楚,便只能先默不作声地拖延时间。 只有萧彦沉着脸一言不发,没有人注意到他握着凌霜剑的手在微微颤抖,下垂的眼眸中泛着几分意味不明的锋芒。 不对劲。 皇兄的话在别人看来可能没有问题,可在他看来却处处都是破绽。 他是真的萧彦,他记得在皇宫里长大的事,记得生母苏贵妃对他的种种虐待。 他也记得被皇兄带到晋州后的那些日子,更记得他在汾河畔遇到了顾楠,后来为了顾楠入晋州卫摸爬滚打。 从小到大的记忆都在他的脑海里,提醒他就是萧彦,根本不是皇兄口中随便找来的孩子。 皇兄没有否认顾楠是南烟县主,可又肯定说了他们不是堂兄妹。 他相信皇兄不会拿堂兄妹乱伦这种事开玩笑,所以这句话绝不是撒谎。 如果他和顾楠不是堂兄妹,可他又确定自己从小到大都是萧彦,那皇兄又为什么要给他编造一个另外的身份呢? 或者他该换个方向问这个问题。 他是萧彦,可萧彦又是谁? 第412章有才有德 太上皇目光扫过殿内,脸色微沉。 “这件事朕只解释一次,后面不会再说,若是以后再让朕听到有人传什么乱伦之类的流言,直接杖毙,绝不姑息。” 殿内所有大臣跪了一地,纷纷表态,绝不敢乱传。 太上皇哼了一声,看向太皇太后。 “母后还有什么疑问吗?” 太皇太后手里的佛珠几乎都要掐断了,才抿着嘴道:“太上皇都已经说得如此明白了,哀家还能有什么疑问? 只是阿彦他如果不是皇室血脉,还由他来做摄政王,是不是不太妥当?” 太皇太后话音一落,承恩公立刻跟着附和。 “太上皇,太祖皇帝山陵崩时,曾留下遗命,若后世新君年幼,当从宗室择有才有德之人辅政。 如今太上皇亲口承认萧彦他不是皇室血脉,自然也没有辅政资格。 还请太上皇即刻下旨,免去萧彦摄政王之权。” 安郡王:“臣赞成承恩公之言,还请太上皇重新从宗室中择有才有德之人辅政。” 紧接着有更多的大臣站出来纷纷响应。 太皇太后眼底闪过一抹浅浅的笑意。 虽然与她最初的计划相悖,但萧彦不是皇室血脉,对她来说倒也不是一件坏事。 至少她有正当的理由将萧彦从摄政王的位置上扯下来了。 “如今大家都觉得阿彦摄政不合适,太上皇也不好公然违背太祖皇帝的遗训吧?” 太上皇捏了捏眉心,神情不耐。 “太祖皇帝确实有遗命,说从宗室中择有才有德的人辅政,但太祖皇帝并没有说过,辅政之人必须有皇室血脉吧? 阿彦他虽然不是皇室血脉,但他是先帝封的景王,身上顶着宗室的身份呀。” 顿了顿,太上皇深吸一口气又道:“至于有才有德嘛。 阿彦他八岁就入了晋州卫,十二岁就能上战场,带着晋州卫的将士奋勇杀敌。 后来去了封地扬州,也是将扬州治理得犹如太平盛世一般,且他辅政这几个月,勤勉谨慎,朝中诸事平顺。 就连京城的雪灾都平稳度过,百姓甚少有损失,他的才能朝中诸位想必有目共睹。 且他替朕找到并打开了前朝宝藏,如今前朝宝藏不日就会分批陆续到达京城,入户部库仓。” 殿内一片安静。 唯有户部尚书激动地看向萧彦,又看看太上皇。 那目光油绿油绿的,别提多亮了。 “太上皇此话当真?” “当然,朕还能骗你不成?” “哈哈,好好好!” 户部尚书两手一拍,高兴地当场跳起来,手舞足蹈的样子简直像个小孩。 国库连年吃紧,各部衙门都来找他要银子,天知道他头发都快愁成蒲公英了,只恨自己不能点石成金。 “前朝宝藏啊,哈哈哈,户部总算有钱了。” 户部尚书的兴奋感染了不少官员,尤其是那些每次向户部要求批银子,总被打回来的部门官员。 太上皇脸上也露出了两分笑容。 “你们说但凡阿彦有半点私心,以他的能耐,悄悄昧下前朝宝藏也不是不可能。 但阿彦他没有啊,一片丹心,全都是为了大梁子民啊。 你们谁能做到他这样?谁能见到前朝宝藏而不动一点点私心?阿彦这样的德行谁能比得上?” 户部尚书带头向萧彦深深一拜,大声道:“摄政王高风亮节,实乃臣之楷模。” 徐尚书:“摄政王高风亮节,实乃臣之楷模。” 沈家二老爷:“摄政王高风亮节,实乃臣之楷模。” “摄政王高风亮节,实乃臣之楷模。” 殿内越来越多的大臣朝萧彦行揖礼,喊声雷动,几乎要掀翻大殿房顶。 承恩公,安郡王等人在这如雷的喊声中,脸色越来越黑。 太上皇转头看向太皇太后,似笑非笑。 “阿彦的才华已经在摄政的时候验证过,如今阿彦找到前朝宝藏,立下大功,德行也被朝臣们认可。 宗室,有才有德,阿彦这两条都符合呢,看来摄政王的位置只能是他的。” 太皇太后气得倒仰。 什么叫萧彦找到了前朝宝藏? 那分明是她暗中派遣文昌侯找了整整三年多才找到的。 萧彦不过是捡了个漏,立的算什么大功? 偏偏这话她还没办法反驳,犹如被人强行喂了一只苍蝇一般,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却只能生生憋着。 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难看的神色,太皇太后起身道:“罢了,也是哀家想多了。既然一切无事,哀家乏了,先回宫了。” “母后且慢。” 太上皇叫住了太皇太后,声音冷冷淡淡的。 “儿臣记得太祖皇帝可不止留下辅政大臣的遗训,太祖遗训里还有一条,后宫不得干政,母后可记得?” 太皇太后脸色一僵,随即满脸怒色。 “怎么?你在指责哀家干政?今日若不是谢恒状告顾楠,非求着哀家来给他做主。 你和怀恩但凡有一个不偏袒顾楠的,哀家也不会来趟这一趟浑水。” “母后错了。”太上皇声音微扬,“朕和怀恩向来偏理不偏亲,绝不会偏袒任何人。 母后明知道后宫不得干政,就应该拒绝谢恒的无理要求,将此案转交给御史台或者直接交给怀恩处置,而不是公然带着谢恒进安庆殿。 母后你是后宫之主,是所有女子的典范,今日母后这般行事,若以后后宫嫔妃都向母后学习,前朝岂不是乱成一团?” 太皇太后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见鬼的后宫之主。 萧凛一辈子只娶了秦氏一人,萧怀恩才七岁,后宫除了先帝以前的几个老不死的太妃,哪还有女人? 她这个后宫之主管谁? 她铁青着脸问:“事情哀家已经做了,你想要怎么罚哀家?你就不怕天下人说你不孝吗?” 太上皇叹了口气。 “儿臣不敢罚母后,只是母后年事已高,以后还是在永寿宫里颐养天年吧。” 太皇太后脸色大变,“你要软禁哀家?” “儿臣不敢,是想让您老人家老年生活过得丰富多彩,不会孤单寂寞,为此,儿臣特地选了几个老太妃住进永寿宫。 你们做了一辈子的姐妹,如今老了正好互相做个伴,每日一起打打叶子牌,聊聊天不是挺好的嘛。” “你....你!” 太皇太后神色狰狞,却连一句完整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那些该死的老太妃,她看她们不顺眼了一辈子,和她们能做什么伴? 萧凛分明就是想软禁她。 可偏偏他说的话冠冕堂皇,让她根本无从反驳。 太皇太后阴沉着脸拂袖而去,刚到门口就听到萧彦微凉的声音。 “谢恒明知道后宫嫔妃不得干政,还故意哀求太皇太后,其心可诛,臣弟认为应当加罚。” 太上皇:“阿彦所言有理,来人,加打谢恒二十大板。” 太皇太后....... 刑房外,刚被杖责完晕过去的谢恒又重新被拖了回来。 安庆殿中。 太上皇遣散了殿内所有人,将顾楠与萧彦叫到了眼前。 “楠楠,既然你和阿彦之间只是一场误会,那你们......” 顾楠脸色微变。 第413章母女相认,萧彦问身世 太上皇的话尚未说完,萧彦的目光就转向顾楠,眸色深沉而灼热。 顾楠心口被灼了下,连忙跪了下来,有些急促地打断太上皇的话。 “请太上皇恩准臣返回清河,以后常居清河,办好女子学院,别的......” 顿了顿,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 “别的,顾楠没有任何所求。” “楠楠。” 萧彦声音低哑,带着些许哀求的滋味。 顾楠攥了攥手心,内心漫起一股苦涩,却还是咬牙道:“我与摄政王已经和离,王爷再唤我闺名并不合适,以后还请王爷称呼我一声县主。” 萧彦瞳孔微缩,眼底灼热的光逐渐黯淡下来。 他抿着嘴唇一言不发,垂在神色的手却紧紧攥了起来。 终究是他伤害了楠楠。 太上皇见两人这般,深深叹了口气。 罢了。 “朕答应你的请求,朕会下道圣旨,撤去你南烟县主的封号,保留清河县主封号。 以后清河仍旧是你的封地,你可以长居清河。” 顾楠跪下谢恩。 “多谢太上皇恩典,臣....告退。” 她低头起身,攥在一起的手颤了颤,终究没有抬头看萧彦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萧彦伸了伸手,伸出的手擦过顾楠的衣角。 顾楠抬脚径直离开了。 殿外。 叶崇扬与安郡王妃一直在殿外等着。 听到脚步声,两人同时回头。 安郡王妃急切地走过来,上下打量着她。 “太上皇没有为难你吧?” 顾楠微微摇头,看向叶崇扬。 嘴唇动了动,那声哥哥终究还是没能喊出口。 她轻声问:“叶大.....哥,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叶崇扬抬了抬手臂,咧着嘴笑了。 “不要紧,刚才周武已经给我简单处理过了,都是轻伤。” “那就好。” 顾楠目光落在安郡王妃的脸上。 “您的眼睛完全能看到了?” 安郡王妃一愣。 叶崇扬激动的伸手在安郡王妃跟前晃了晃。 “母亲,你的眼疾完全好了?您能看清我这是伸了几根手指头吗?” 安郡王妃一把推开他的手,目光紧紧盯着顾楠的脸,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又连忙用袖子擦去眼泪,努力瞪圆眼睛,方便她看清女儿的脸庞。 “是啊,我的眼睛完全好了,定然是先前闯进殿内,心中又着急又担忧,又想看见你,竟然一下子全都好了。” 她一把抓住顾楠的手,另外一只手颤巍巍地伸手轻轻抚摸顾楠的脸。 从光洁的下巴摸到她小巧挺翘的鼻梁,顺着往上,手指轻轻描绘着顾楠精致的眉眼。 “像,南烟你真的太像你外祖母了。” 安郡王妃喃喃,眼泪竟比先前掉得还急了,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情感,抱住顾楠嚎啕大哭。 “南烟,我的南烟啊,是娘对不住你啊,是娘不好,你明明就在娘的身边,娘却迟迟没有认出你。” “先前还有几次差点因为那个赵青妮而伤害你,娘一想起来就恨不得用刀子狠狠扎自己两下。”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娘一直找你找得好苦啊,这些年来,娘每时每刻都在想你啊。 逢年过节的时候,娘会想不知道我的南烟有没有饭吃,有没有新衣裳穿? 刮风下雨下雪的时候,娘就会忍不住想,不知道我的南烟有没有雨伞,会不会受冻? 听到别人家姑娘弹琴读书的时候,娘就会想不知道我的南烟有没有书读,会不会弹琴? 甚至娘从街上走过,看到路边的小乞丐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我渴望能一眼找到你,又害怕在那样的地方找到你,那样我的南烟会受多少苦啊。” 安郡王妃哭得再也说不下去,温热的眼泪滴落在顾楠肩上,透过衣衫,打湿了肩头。 她的心仿佛被一团暖洋洋的水包围着,暖洋洋的,犹如阳光一样。 叶崇扬抹了一下眼睛,低声道:“这些年来,每到你的生辰,母亲就会让人做了新衣裳,好吃的饭菜,然后对着那些东西呆坐半天。 每到你失踪那天,母亲就会将自己关在屋里哭得撕心裂肺。 是我不好,若是我早点将你长得像外祖母的事告诉母亲,若是我能多让人调查一下,说不定我们就能早些与你相认了。 这些年来支撑母亲活着的唯一动力,就是平安找回你。” 安郡王妃泪眼婆娑地看着顾楠,眼中充满着浓得化不开的期待与渴望。 顾楠眼眶一热,眼泪忍不住滑落下来。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安郡王妃的后背,轻声道:“您别哭了,如今不是团圆了嘛,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嘴唇颤了颤,她低低唤了一声:“娘。” 安郡王妃浑身一僵,随即紧紧抱着顾楠,哭得更厉害了,整个身子都在抑制不住地颤抖。 “南烟她认我了,她叫我娘了,我的南烟她回来了,崇扬,你听到了吗?” 叶崇扬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狠狠点头。 “嗯,我听到了,听到了呢。” 说罢,又忍不住眼巴巴地看着顾楠。 顾楠吸了吸鼻子,叫了一声:“哥。” “哎。” 叶崇扬大声应着,咧着嘴笑了,笑着笑着又忍不住掉下泪来。 “南烟,哥哥以后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了。” 顾楠鼻头一酸,“好。” “走,咱们回家。” 叶崇扬大声道。 顾楠摇摇头,“我想先回趟顾家。” 母亲晕倒在宫里,她不放心,想回顾家去看看。 另外,她也想知道当年捡到自己到底是什么情形。 安郡王妃擦了擦眼泪,“好,娘陪你一起回顾家。” “哥哥也陪着你。” 三人相互搀扶着朝宫门口走去。 安庆殿内。 太上皇没好气地道:“好了,别看了,人都走远了。” 他满脸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萧彦。 “你说你,早干嘛去了,非要借林静雪的由头与人家和离,现在想挽回,人家顾楠不同意了。” 萧彦垂眸,“早点我也不知道我们不是堂兄妹啊,皇兄既然早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太上皇捏着胡须,眸光微闪。 萧彦抬头幽幽看着他。 “所以皇兄刚才说的我的身份是假的,对吗?” 太上皇皱眉,“当然不是,你和顾楠真不是堂兄妹。” “我说的不是这个,我问的是我的身份,或者换个问法,我到底是谁?” 太上皇没好气地捞起旁边的奏折就砸了过去。 “混账小子,你说你是谁?你是萧彦,是朕捡回来当弟弟从小养大的孩子。” “皇兄,我想听真话。” “什么真话假话?这便是真话,真的不能再真的真话。” “皇兄!” “皇什么兄,滚滚滚,有时间还不赶紧琢磨怎么把你媳妇追回来,别在这儿碍朕的眼睛,朕被你气得心疾都要犯了。” 太上皇捧着心口,呼吸急促起来,一副上不来气的模样。 萧彦嘴角微抿,默然片刻,才低声道:“既然皇兄现在不想说,那我就不问了,我等皇兄亲口告诉我。” 太上皇悄悄睁开一只眼睛,见萧彦离开了,连忙松开心口,颓然地倒在龙椅上。 秦太后神色幽幽。 “我就说你瞒不过他的,他早晚要知道的。” 太上皇一脸苦涩。 “瞒不住也要瞒,他的身世不能被揭开。” 不然天下定要乱的。 第414章太皇太后疑心,顾家 永寿宫。 砰,砰砰。 殿内伺候的宫女内侍们都在廊下跪着,大气不敢喘一声。 正殿内噼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已经响了足足半个时辰才逐渐停下来。 在门口站着的王嬷嬷轻手轻脚掀开帘子,叫了两个手脚麻利的宫女进去将一地碎片收拾了。 王嬷嬷重新找了一套新的茶盏,倒了杯茶递了过去,轻声细语劝太皇太后。 “太上皇毕竟顾忌着名声,没有直接说出将您软禁在永寿宫的话。 既没有直接说,娘娘您也就装没有这回事,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太上皇一直在上阳宫养病,难道还能日日派人守在咱们永寿宫门口不成? 等过些日子找个合适的机会出了永寿宫,不论是太上皇还是陛下,谁也不能开口直接将您赶回去。” 太皇太后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只觉得心头怒火越烧越旺,怒火冲得她坐立不安。 将茶盏重重放在小几上,下意识想去捻佛珠来平息一下怒火,一伸手才想起刚才自己盛怒之下,将佛珠也摔了。 “哀家就是觉得不甘心,多好的机会啊,本以为万无一失的计划,最后竟然一样也没成功。 前朝宝藏没到手也就算了,顾楠也没弄死,萧彦也没除掉。 反倒是咱们惹的一身腥,还将谢恒搭了进去,这样以来哀家身边可用的人越来越少了。” 太皇太后越想越生气。 “还有萧恪那个神经病,险些气死哀家了,他本来答应得好好的,在大殿上瞅准时机把顾楠给弄死。 哀家向他使了那么多眼色,让他出手控制住顾楠,好让安郡王顺利灌下打胎药。 可他倒好,跟个傻子似的一动不动坐在那里,早知道他这么不靠谱,哀家当初就不把他从江州弄进京了。” 王嬷嬷顺着她的话安慰道:“娘娘骂得对,宣王确实靠不住。 不过娘娘当初让他进京,不也是想让他吸引萧彦的注意力嘛。 如今他和萧彦已经对上,后面就算咱们不做什么,宣王也会对付萧彦的。” 听到这话,太皇太后神色缓和了两分,心中怒火散了些,有些悻悻拍了拍小几。 “多日计划,最后还是没能除掉萧彦,功亏一篑,想想真是不甘心。” 王嬷嬷上前,轻轻为她揉捏着肩膀,宽慰她。 “也不能完全说功亏一篑,刚才林姑娘传了消息进来,她那边已经得手了。” 太皇太后眼睛一亮。 “太好了,静雪还说了什么?” “林姑娘说她会安排人将东西送往黑风山,接下来的日子,只需要太皇太后安心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好好好。” 太皇太后一扫先前的阴霾,脸上浮现出了笑意。 “总算有一件好消息了,哀家在这深宫里熬了几十年,总算等到这一天啦。” “所以娘娘您别再生气了,保重好身体等待着与小主子团聚那一日。” 太皇太后眼眶一红,“嗯嗯,哀家听你的。” “您啊,以后就安心在永寿宫调理身体,若是觉得闷了,就把思尘小殿下接进来陪您。” 提起萧思尘,太皇太后脸上的笑意更甚。 “你说得对,太上皇不让哀家出永寿宫,但思尘可以进宫来看哀家啊。 思尘这孩子长得不像静雪,也不像他爹,反而跟他祖父有几分相似。” 王嬷嬷笑了,“孩子有的像爹,有的像娘,自然也有的像祖父或者祖母。 当年咱们殿下,长的就是最像先帝的孩子呢,太上皇,摄政王,宣王......他们几个都没咱们殿下像先帝。” 王嬷嬷口中的殿下,说的是太皇太后的亲生儿子,先帝的长子楚王。 “奴婢说错话了,那摄政王根本就不是皇室血脉,自然不像。” 王嬷嬷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嘴。 太皇太后却犹如醍醐灌顶,惊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抓住了王嬷嬷的手。 “你刚才说什么?” 王嬷嬷愣了下,“奴婢说摄政王不是皇室血脉.......” “不对,上一句。” “咱们殿下最像先帝。” “不不,再往前。” 王嬷嬷仔细想了想,“孩子有的像爹,有的像娘,自然也有像祖父祖母的。” “对对,就是这句。”太皇太后眸光微亮,激动地起身在屋里徘徊起来。 “刚才在大殿里,哀家就一直觉得十分古怪,却一直想不起来哪里古怪,现在终于明白了。 萧凛说当年的皇子萧彦死在了晋州,现在的萧彦是他随手捡来的孩子。 你想想看,现在的萧彦是不是与苏贵妃那个贱人长得很像?” 王嬷嬷仔细一想,瞳孔倏然放大。 “是了,奴婢记得苏贵妃有一双丹凤眼,萧彦眉眼之间确实与苏贵妃有几分相似呢。” 太皇太后双眸微眯,“萧彦不仅长得像苏贵妃,更像苏贵妃的兄长苏大公子。 只是苏家被处置得早,朝中很多人恐怕都不记得苏家人的长相了。” 王嬷嬷:“外甥像舅,娘娘,莫非太上皇故意撒谎骗了所有朝臣?其实萧彦就是皇家血脉,他和南烟县主就是堂兄妹?” 太皇太后摇头,陷入了沉思。 “堂兄妹乱伦不是小事,萧凛他不可能乱来,但他关于萧彦身世的话确实有疑点。 你找时间出宫去见静雪和安郡王,让他们想办法查查这件事。” ------ 顾家。 议事厅。 顾楠,安郡王妃和叶崇扬到时,顾夫人已经带着顾二叔,顾三叔在议事厅等着了。 旁边还有一脸茫然的常氏。 顾夫人是晕着被送回顾家的,常氏请大夫施了针才醒来。 顾夫人醒来便催促常氏去请顾二叔,顾三叔过来,然后吩咐人在门外守着,等顾楠过来。 “小姑你来得正好,快看看母亲怎么了,从宫里回来整个人就失魂落魄的。” 常氏看到顾楠进来,连忙起身。 话尚未说话,只听身后扑通一声。 顾夫人,顾二叔和顾三叔同时跪在了安郡王妃面前。 常氏惊得连连后退,到了嘴边的话全卡在了嗓子眼里。 顾楠连忙上前去扶顾夫人。 “母亲你这是做什么?还有二叔,三叔你们别这样,有什么话咱们起来说。” 顾夫人双眼肿得犹如核桃一般,紧紧抓着顾楠的手,泪眼婆娑地摇头。 “不,楠楠,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不好?就让我跪在郡王妃面前说吧,这些话我没脸站起来说啊。” 顾二叔,顾三叔也耷拉着脑袋,面有愧色。 顾楠无措地看向安郡王妃。 对她来说,虽然认了安郡王妃,但顾夫人养育她多年,同样有着深深的母女情。 看到顾夫人跪在地上,她心里说不出来的难受,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解。 安郡王妃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有话起来说吧,别让孩子难受。” 第415章当年事,贪心 顾夫人看着顾楠同样红肿的脸颊,脸色一白,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 伸手摸了摸顾楠的手,让她先坐在椅子上。 “是我想得不周,你在宫里受了惊吓,还怀着孩子呢,赶快坐下。” 顾楠反握住她的手,言辞恳切。 “母亲,我想知道当年发生的所有事,原原本本的,好吗?” 顾夫人嘴角颤了颤,眼泪滑落下来。 “好,娘都告诉你。” 她满脸怜爱地看了顾楠一眼,又将目光看向安郡王妃,脸上浮起一抹愧疚之色。 “顾家本是晋州小有名气的商人,我夫君顾长山带着两个弟弟最开始做的是官盐生意。 二十年前,长山他遭对手设圈套陷害,卷入了一场风波,家里生意赔了个底朝天,还欠了外头一屁股债。 为了还债,长山他遣散家中奴仆,将宅子全都卖掉,才勉强填上了那个窟窿。 那时候我肚子里怀着第二个孩子,因为长山有先天性心疾,我的长子也被遗传了心疾。 我那时候便心心念念地想生个健健康康的女儿,无奈家中突然遭遇变故,我日夜忧心之下,刚满八个月便早产了。” 说起当年的事,顾夫人的眼泪簌簌而落,脸上却浮现出一抹怅惘的怀念。 “痛了一天一夜之后,我终于生下了一个漂亮的女儿,我的女儿她白白嫩嫩,小小的一团,就像一个糯米团子似的,可真好看啊。” “可惜因为是早产,孩子还是遗传了她父亲的心疾,加上家里的条件不好,也吃不起太名贵的药材调理。 我的女儿她还不到一岁就......” 顾夫人的声音低落下来,双手捂着脸,眼泪透过指缝滑落下来。 哽咽的声音从指缝间传出来,闷闷的。 “长山将女儿葬在了山上,准备带我们全家人返回老家,谁知我们刚出城没多久,就碰上了流寇作乱。 长山只得带着我们往山里躲,刚走到山脚下,就碰到一个血肉模糊的女人从山坡上滚下来。 因为害怕山上也有流寇,长山带着两位小叔子大着胆子过去查看情况。” “这里我来说吧。”顾二叔接过话茬,继续说:“我们过去的时候,那女人已经咽了气。 看她的衣着打扮,大哥当时便断定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嬷嬷之类的人。 我们本想离开,就听到女人怀里传来微弱的哭声,将女人翻过来之后才发现原来她怀里竟然还有个女婴。” 顾楠心中一动。 “那个孩子就是我?女人是我的乳母?” 顾二叔点头,随即又摇头。 “那孩子便是你,当时的你穿着一身粉色的云锦小褂小裤子,小手揪着女人的衣裳,哭得撕心裂肺的。” 安郡王妃听到这里,急声道:“是了,南烟是和乳母一起被踹下马车的。 她失踪那日身上穿的正是我亲手做的云锦小褂小裤子。” 顾二叔道:“乳母后腰被流寇捅了一剑,应该是为了保护你,所以选择从山上滚落下来。 她两只手紧紧抱着你,将你护得很好,你父亲将你从她怀里抱出来时,你身上竟然只有轻微的擦伤。” 安郡王妃不由泪如雨下。 “南烟的乳母是我母亲从老家亲自挑选的家生子送过来的,最是忠心不过。” 顾楠心里也有些闷闷的。 若不是乳母忠心相救,她不到一岁就已经死在流寇的刀剑之下了。 顾夫人接着说:“失去女儿之后,我本来郁郁寡欢,终日以泪洗面。 可长山将孩子抱回来后,我见孩子长得白白嫩嫩,像个小糯米团子似的,一时间竟恍惚以为是我的女儿又回来了。 我抱着孩子不肯撒手,亲手照顾她的一切,精神竟然也好了起来。 没几日,流寇被平,我们重新回到晋州,长山说看孩子的装扮,应该是富人家的孩子。 他想着去官府打听登记一下,以免孩子的亲生父母来寻。 可我照顾了孩子几日,早已经在内心将她当成我亲生的女儿,根本不舍得让长山将孩子送走。 为此,我们夫妻俩吵了好几架,直到那日......” 顾三叔接口,“大嫂,我来说接下来这段吧,那日大嫂在院子里逗着楠楠玩。 大哥让我和我媳妇劝大嫂将孩子送走,我说家里孩子都小,兄长和侄子又有病。 家里境况也不好,多养一个孩子便是多一张吃饭的嘴,劝大嫂将孩子送走。 大嫂抱着孩子一直哭,谁知孩子却突然扯出脖子里的玉牌,啪嗒打我脸上了。 我当时愣了下,一下就认出那是有名的玉雕家大玉川先生亲手雕刻的玉牌。” 顾三叔耷拉着脑袋,声音越来越小。 “大玉川先生的玉牌价值千金,一牌难求,我当时看到后第一反应便是若是把玉牌当了,顾家便有了东山再起的资本。 我.....我当时便起了贪心,拿着玉牌劝说大嫂同意我拿去当铺当了。” 安郡王妃脸色发白,身子摇摇欲坠。 “然后你们就把南烟的玉牌当了?你们就没想过她的家人可能也在拼命地寻找她?” 顾三叔不敢直视安郡王妃的眼睛,搓着手一脸愧疚。 “我拿着玉牌去了大玉祥,用大哥的名字当了,之后直接拿着银票重新去进了新货。 大哥知道后发了好大的脾气,坚持要将玉牌赎回来,得知我们兄弟俩已经进了新货,花光了银票,还打了我一顿。 后来大哥便特地交代,一旦赚够了银钱,就要立刻去把玉牌赎回来。 他说玉牌是楠楠身份的象征,有玉牌在,总有一天楠楠能找到她的亲人。 可谁知道......” 叶崇扬喃喃,声音中难掩愤怒之色。 “谁知道后来当铺会失火,大火将整个当铺焚烧殆尽,玉牌落入赵三手中。 阴差阳错,赵三又遇上了进京赶考的孟秀才,然后赵三冒充了孟秀才,之后他的女儿又冒充了南烟。” “你们顾家用我妹妹的玉牌当得的银票,将生意越做越大,但却让我妹妹与母亲生生分离十八年。 你们知道我和我母亲这十八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们知道我们找南烟找得有多辛苦吗?” 顾二叔与顾三叔愧疚地垂着脑袋。 顾二叔小声道:“这些年我大哥一直在暗中寻找玉牌的下落,我....我们每每想起此事,心中也是愧疚难安。 我大哥去世之前,更是直言没有楠楠的玉牌,就没有顾家的家业。 所以大哥留下遗嘱,顾家所有的商号都归楠楠,我们.....” 叶崇扬冷笑,“你们想说你们也没有意见,便是弥补我妹妹了吗?” 顾二叔与顾三叔不敢吱声,下意识抬头看向顾楠。 却见顾楠脸色苍白得吓人。 “楠楠,楠楠你怎么了?楠楠,你别吓我们啊。” 第416章该怨吗? 顾楠呆呆坐在椅子上,只觉得耳边一片轰鸣声。 四周似乎很嘈杂,很多张脸凑到她的面前,一张张或关切,或懊悔,或自责的脸。 她看着他们的嘴在面前张张合合,却又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所以父亲将顾家产业都交给我打理,并不是临终前的决定,而是早就想好了是吗?” 她怔怔看着顾夫人。 顾夫人泣不成声。 “你父亲私下曾和我说过很多次,说能用上大玉川先生雕的玉牌,你的身世一定贵不可言。 我们私下当了玉牌,等于断绝了你找回亲生父母的路,是我们对不起你。 若是没有你的玉牌,就不会有顾家如今的家业,你父亲的遗书是早早就写下的。 他说我们已经对不住你了,只能用家业来弥补你,楠楠,这件事不怪你父亲他们,要怪你就怪我。” 顾夫人哭得说不下去了。 顾楠闭了闭眼,眼泪无声滑落下来。 难怪父亲去世前,握着她的手,望着她的目光欲言又止,似乎有好多话想说。 那时她只以为父亲无法再说出话来,所以抱着父亲伤心痛苦。 现在想想父亲应该是想将身世告诉她吧? 难怪父亲拿出遗书,母亲代读遗书,说将顾家所有商号全部交给她打理,以后由她处置时,二叔和三叔虽然有些不甘,但最终也没出言反对。 其实说起来,顾家的家业虽然是靠当了她的玉牌所得的银子打下的根基,但归根结底还是由父亲,二叔和三叔亲手打拼起来的啊。 二叔和三叔心里头其实很不是滋味吧? 可他们最终也没有说出一句反对的话,也没让两位婶娘出来闹过。 酸涩的滋味涌上心头,顾楠忍不住又想起了前世。 前世她那般听信谢恒的话,最终将顾家的商号全都过继到养子谢瑞名下。 二叔,三叔也未曾带着族老上门闹过。 哪怕是嫂子常氏带着侄女姣姣做小生意支撑门户时,嫂子虽对她口出恶言,却也未曾提过顾氏的家业。 想来是母亲临终前特地交代过嫂子。 可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他们当了她的玉牌,让她与亲生母亲分离十八年。 可他们也给了她全部的宠爱,从她有记忆开始,父亲,母亲,兄长都极尽所能地宠爱她,给了她最好的生活。 她记得小时候,只要是她想要的,想吃的,不论多远,不论多忙,父母或者兄长都会变着法地给她弄来。 她幼时爱吃甜,年长一些又嗜辣,脸上就会长一些米粒大的小疙瘩。 母亲不舍得她吃不到自己想吃的东西,便去问大夫要了调理的方子。 母亲每天亲自给她熬药膳,每天晚上还用蜂蜜调一些药汁子,一点一点往她脸上涂抹,硬是让她的皮肤变得嫩如剥壳的鸡蛋一般。 虽然是商户之女,但父母从小让她养尊处优,从不觉得低人一等。 顾楠拉着顾夫人,抬手为她拭去脸上的泪。 “我能怪你们什么呢?怪你们对我太好,太多宠爱吗? 我不怪你们,这十几年虽然没有在亲生母亲身边长大,但我在您身边也过得很开心。 只是我的亲生母亲和哥哥这些年来却受了很多苦。” 她转头看向安郡王妃和叶崇扬。 这十八年来,最受苦的便是安郡王妃和叶崇扬了。 顾夫人看着安郡王妃的目光愧疚难安,再次跪下来请罪。 “是我当时起了贪心,我贪心地想留下这个孩子,我觉得她是老天爷送给我的礼物。 所以我默许三弟把玉牌当了,我想着玉牌当了,孩子也就斩断了和亲生父母的关系。 从此以后她就是我的孩子了,可我却忘了孩子的亲生母亲同样也在承受着丧女之痛。 是我的自私和贪心,让您受了这么多年的苦,郡王妃您怎么罚我,我都不敢说一个不字。” 安郡王妃看着哭倒在她脚下的顾夫人,嘴角颤了颤,话还没说完,眼泪就掉了下来。 “我知道若是没有你们夫妇,可能我的南烟就死在了那场流寇里,我应该感谢你们救命之恩的,而且这些年来你们把她教得也很好。 可是我又想着若是你们能将玉牌送到官府,说不定我早就找回了南烟。 那样我这十八年来也不用日日活在痛苦之中,也不会哭瞎了双眼,日日思念女儿却看不到。” 一想到这里,安郡王妃心中又生出几分怨怼。 她知道不应该,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算了,如今再说这些都没有意义。 眼下我只想带我的女儿离开,我不想再看见你们。” 安郡王妃眼巴巴地望着顾楠,“南烟,跟娘走好不好,我们回清河?” 顾楠抿了抿嘴角,轻轻点头。 顾夫人脸色一白,瘫坐在地上。 顾楠扶着安郡王妃走到门口,顿了顿,转头看向顾夫人。 “这些年的养育教导之恩,我都记在心里,您.....多保重,家里有什么事就派人去清河和我说一声。” 顾夫人怔怔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随后捂着脸嚎啕大哭。 楠楠心里还愿意认她,还愿意将她当做亲人。 她的楠楠啊。 ------ 顾楠与叶崇扬,安郡王妃离开顾家直接回了清河。 到清河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 素月,许春蓉,秋宁带着几个孩子都在院子里等着,看到她回来,满脸焦急地迎上来。 见她脸色苍白,双眼红肿,都纷纷吓了一跳,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 “县主你没事吧?” “我们一早起来才知道你被带回京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素月更细心一些,道:“人回来就好,让县主先休息,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顾楠此刻确实疲惫至极。 昨天夜里被带到京城,到现在几乎一夜未眠。 身体累,心也累,只想倒下就睡。 她刚躺下,如眉就沉着脸从外面走进来。 “县主,摄政王来了,在院子外站着呢。” 顾楠握着被子的手颤了颤,随即轻轻翻了个身,将被子往上扯了扯。 “不见。” 如眉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院子外,夜风乍起,吹得人衣袍猎猎作响。 萧彦垂首而立,看到里面的灯光熄灭,眼神逐渐暗下来。 楠楠心里怪他,不愿见他,他知道。 确实是他选了一个错误的方法,是他活该。 萧彦痴痴望着小楼的方向,眼底满是苦涩。 这时,眼前一暗,地上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又惊又喜,倏然抬头望去。 第417章互殴,当年 冷风吹得他衣角猎猎,却吹得对面的人衣袍在空中肆意翻飞。 宛如瘦竹竿套了个麻袋,如今风要将麻袋掀飞一般。 是萧恪。 萧彦眼底的希冀倏然黯淡下来,“你来做什么?” 萧恪定定看着他,紫色的瞳孔泛着浓郁的红血丝,眼神却一片空洞。 “你真的是太上皇说的在外面捡来的?不是苏贵妃的儿子萧彦?” 萧彦眉头微拢,“你觉得呢?” 萧恪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压根没听他说了什么。 “萧彦死了?萧彦很多年前就死了吗?” “萧彦死了,他死了......呵呵,他死了我杀谁呢?” “他死了,我是不是也不用活着了?” 萧恪缓缓抬起瘦削的手臂,整个人仿佛失了魂一般。 突然他拔出腰间的软剑,直直刺向自己的心口。 这一招又快又急,萧彦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待反应过来时,泛着银芒的剑尖已经划破了萧恪黑色的衣袍。 萧彦飞起一脚,狠狠踢在萧恪手里的剑把上,硬生生将软剑踢转了方向。 软剑斜斜插入地里。 “有病啊你?想死滚出去死,别连累楠楠。” 萧恪慢吞吞抬起眸子,阴郁的眼中有浓郁的杀气开始翻腾。 “我愿意死在哪里就死在哪里,管你何事?懦夫。” 萧彦脸色一沉,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往前一扯。 “你叫谁懦夫?” “呵,当然是你,你就是懦夫。” 空气凝滞一瞬,两个男人四目相对。 萧恪的眼神阴郁空洞,又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萧彦被这种眼神刺痛,心中戾气顿生,手指弯了弯,一拳狠狠砸在了萧恪脸上。 萧恪没有闪躲,拳头捶在脸颊上,短促的剧痛传来,他吐出一口血沫子。 抬头看着萧彦的目光依旧充满了嘲讽。 “一个乱伦之罪就把你吓成这样,连心爱的女人都不敢留在身边,你不是懦夫是什么?” 萧彦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抹强烈的痛苦。 “你懂什么?你知道我们两个会面临什么吗?” 萧恪嗤笑,“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若是我爱的女人也爱我,管她是谁,兄妹又怎么样?我便是死也要将她留在身边。” 萧彦浑身一颤,忍不住又狠狠给了萧恪一拳。 低吼:“站着说话不腰疼,呵,你这个像疯子一样的神经病,又怎么会有女人爱你?” 这话仿佛刺到了萧恪,他紫色的瞳孔剧烈回缩,倏然射出浓烈的杀意。 眼中猩红更甚,一记勾拳轰向萧彦的脸颊。 “我是疯子,我是神经病,这一切还不都是拜你所赐?” 萧彦毫不留情还了回去。 “你发疯和我有什么关系?别乱往我身上扣帽子,我以前都没怎么见过你。” “呵,你是没见过我,可我见过你。我藏在宫里的假山中,看到那个我应该叫父皇的男人,还有苏贵妃。 他们拿好吃的给你,还拿漂亮的衣裳给你,你们看起来可真幸福啊。” 萧恪狠狠挥出拳头,眼底猩红更甚。 “同样都是皇子,我只比你小几个月,凭什么你和你娘就能过得金尊玉贵? 凭什么我和我娘就要受尽欺凌,凭什么我和我娘就要匍匐在你娘脚下,求她施舍才能活下来?” “我娘每次见到你娘,都要不停跪下磕头求饶,你娘却总是羞辱我们,让我娘跪上很久都不许她起来。 夏天让她跪在毒辣的阳光下,冬天让她跪到雪地里,我娘年纪轻轻两条膝盖就废了。 你娘还指使那些宫女内侍凌辱我娘,她们把我娘摁在地上,让她舔干净他们的鞋子,让她学狗叫,让她吃狗吃剩的饭菜。 我娘不肯,她们就摁着我打,不停地打,我娘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屈服。” 萧恪整个人眼神都没了焦距,只有疯狂的恨意,仿佛疯了一般,一拳比一拳狠。 “四岁那年,我娘病重,快要死了,没有人给她治病,我跑去了安庆殿。 我想求那个男人派个太医去给我娘治病,我在殿外跪了整整一夜。 得到的答案却是那个男人去晋州追你娘去了,没有人可以做主这件事。” 萧恪死死掐住萧彦的脖子,瘦削的手上青筋暴凸。 “我娘就是感染了风寒,她本来不会死的,就因为没有太医,没有药,活生生拖死了她。 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那些该死的内侍,竟然.....竟然.....” 萧恪脸色一片灰白,连牙齿都在不停颤抖,整个人不停干呕起来,一个字也没法再说出来。 萧彦一个翻身,一手揪着萧恪的衣领,另外一只手狠狠砸了下去。 “我金尊玉贵?你知道我小时候过的是什么日子,你就说我金尊玉贵? 你好歹还有亲娘疼,我呢?爹不疼娘不爱,你看到的不过是假象。” 苏贵妃只有在先帝来的时候才会装模作样对他好,试图用他留下先帝。 若先帝当晚离开,等待他的就是一顿责骂和殴打。 “你知道每天被亲娘责骂和殴打是什么滋味吗?你知道每天被亲娘用针扎是什么滋味吗? 你知道被亲娘下毒,亲手喂你喝毒药是什么滋味吗?” 两人拳脚交织,动作一个比一个迅猛。 拳拳到肉,脚脚到骨,恨不得将对方置于死地。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小楼里的人。 顾楠被吵醒了,起身坐起来,问外面怎么回事。 如眉进来,“摄政王与宣王打起来了,县主,咱们要管吗?” 顾楠嘴角微抿,又翻身躺了回去。 “不用管他们。” 如眉顿了顿,小声道:“起初奴婢看着宣王好似一心求死,并不还手,现在好似又有了斗志,两人打得难分难舍。” 饶是如此,她却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了。 有些赌气翻身坐起来,吩咐如眉:“你去找叶大公子,让他将他们拉开。” 如眉去找叶崇扬。 叶崇扬急匆匆赶来,试图拉开萧彦和萧恪。 奈何他的武功根本不是两人的对手,只能勉强先将萧恪摁住。 “大半夜你发什么疯?他现在情场失意,你现在和人家打架是落井下石,这不是君子所为。” 萧恪嗤笑,“我又不是君子。” 叶崇扬...... 只能转头看向萧彦,“他发疯,你也跟着发疯啊?” 萧彦推开他,“不关你事,今日是我们俩的私人恩怨,你让开,别溅你一身血。” 萧恪点头,“没错,私人恩怨,你滚开。” 两人同时发力,将叶崇扬掼在地上。 好好好。 “私人恩怨是吧?”叶崇扬跳起来,一撸袖子,“你们两个,一个昨日连夜从楠园带走我妹妹,害我妹妹今日在朝堂险些被害。 一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替我妹妹做了决定,伤了我妹妹的心。 今日我这个做哥哥的,便和你们了结一下这个私人恩怨。” 叶崇扬一记左勾拳,一记右旋踢,同时攻向两人。 三个人彻底厮打在了一起。 顾楠重新躺下,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却盯着打斗声不仅没消停,反而比先前更激烈了。 “怎么回事?叶大公子没来拉他们?” 如眉走进来,一脸无语。 “拉倒是拉了,只是没拉开,现在叶大公子也和他们打起来了。” 顾楠...... 揉了揉酸疼的脑袋,她无奈起身准备出去看看。 刚到院门口,就看到一道人影比她还快一步冲了出来,直直奔向被叶崇扬和萧彦联合摁在地上摩擦的萧恪。 是素月! 顾楠站住了脚步。 第418章抱住他,大舅哥 萧彦,萧恪,叶崇扬三人打成一团,已经分不清谁打谁了。 叶崇扬一拳打在萧彦腹部,满脸怒气。 “我找了十八年的妹妹,你怎么舍得伤害她?萧彦,你知不知道你让她伤心了?” 提到顾楠,萧彦握起的拳头缓缓垂下来,没有还手,任由叶崇扬一拳又一拳地打在他身上。 萧恪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抹去嘴角的血迹,紫色的眸子杀气浓郁。 抽出软剑,灌入内力,剑尖直直刺向萧彦。 萧彦背对着他,并没有看到他的动作。 顾楠恰好走到门口,看到这一幕,不由瞳孔微缩,下意识惊呼一声。 “小心。” 却已经来不及,萧恪的剑尖已经划破萧彦的腰封,眼看就要刺入他的后腰。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突然跑过来,从后面环腰抱住了萧恪。 声音轻柔中带着些许颤栗,还有一些哽咽。 “不要杀人了,你说过的,不会再杀人了。” 声音传入萧恪耳中,宛如一道雷在他耳边炸响。 他浑身一僵,手里握着的剑颤了又颤,却再也刺不下去了。 阴郁的紫眸缓缓下移,看向扣在他腰间的手。 那双手十根手指细腻圆润,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他的目光盯着那双手手背上浅浅的指窝看了片刻,眼神反而更加阴郁。 “素月?” 素月的小脸紧紧贴着他的后背,能清晰感受到衣袍下胳人的骨头,心中不由一阵酸涩,闷闷轻轻嗯了一声。 萧恪握着剑的手紧了又紧。 “松手。” 素月被他声音中的阴冷冻了下,浑身颤了颤,然后抱得更紧了。 “不放,除非你答应我不再杀人。” 萧恪修长苍白的指尖捻了捻软剑的剑尖,“不放我便砍了你的手。” 紧紧扣在他腰间的手松开了。 他双眸微眯,下一刻那双松开的手又紧紧缠了上来。 这一次不是用手环着她的腰,而是手臂上移,直接勒住了他的脖子。 两条纤细的腿也跳了上来,直接环住他的腰,素月整个人趴在了他后背上。 小声道:“那王爷就砍了我的手,砍了手我还有脚,要不你就双手双脚都给我砍了。” 空气中凝固了一瞬。 叶崇扬不知什么时候也停下了对萧彦的单方面殴打,和萧彦两人同时看向萧恪。 萧恪握在手里的软剑颤了颤,木着脸又说了一遍。 “下来。” “不下。” “你不下来我怎么收回软剑?” 这次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素月愣了下,随即又惊又喜。 “你同意收手了?骗人的是小狗。” 萧恪磨了磨牙,“骗,人,的,是,小,狗。” 素月利落从他后背跳下来,长长松了一口气。 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小声道:“快走。” 萧恪脸色一沉,手又一次摸向腰间。 “你也觉得我打不过他?” 素月眼疾手快摁住他的手,然后将他的手从软剑上拿下来,紧紧握在手里。 “不,没有的事,我是不想让你受伤。” 萧恪目光紧紧盯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又缓缓移到素月的脸上。 停留一瞬,随即又飞快移开目光,声音中满含讥诮。 “我受不受伤,和你有什么关系?” 素月小脸一白,眼底的光亮散去。 是啊,如今他们两人已经没有了任何关系。 她颤着手缓缓松开了萧恪的手,垂头准备离开。 一转身,就听到萧恪阴冷酷寒的声音。 “萧彦,今日我必杀了你。” 素月心中一颤,迅速转身又抱住了他的腰身。 “我....我不想让你受伤,王爷,让我为你处理伤口好不好? 你身上流了好多血,再不处置你会死的。” 萧恪垂眸松开了扣在腰间的手,“好。” 素月愣了下,随即松了口气,生怕萧恪反悔,拉着他的手臂离开了。 只剩下叶崇扬与萧彦两人站在当场。 叶崇扬呆若木鸡,他才从璇玑阁回来两日,压根不认识素月。 看到神经病一样的宣王竟然被素月三言两语就牵走了,虽然不理解但大受震撼。 “这女人是谁?她和宣王......” 话说到一半,看到萧彦痴痴望着院门口的方向,压根没听自己讲话。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顾楠俏生生立在院门口。 叶崇扬脸色微变,后知后觉想起来顾楠是让他来拉架的。 不是让他来打架的。 糟了,妹妹会不会怪他? 叶崇扬心头一颤,连忙踉跄着,一副脚下不稳,随时要往地上倒的样子。 顾楠快步走上来,伸手扶住叶崇扬。 “哥你没事吧?” 叶崇扬捂着肚子,一脸痛苦的样子。 “妹妹,哥哥就是心疼你,想问问阿彦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谁知阿彦这小子他下死手打我啊,哎呦,我的腰啊,哎呦呦,我的肋巴条啊,估计快要断了。” 他突如其来的唱念做打,让萧彦脸都青了。 “叶崇扬,你说实话。” 明明是叶崇扬下死手打他,好吗? 叶崇扬半靠在顾楠身上,向萧彦投以得意的眼神。 看吧,虽然才和妹妹相认,但妹妹还是关心他这个兄长的。 他一脸委屈地靠在顾楠身上。 “哥哥一想到你受的委屈就心里难受,哥哥就是想和阿彦谈谈,谁知阿彦他下手这么狠。” “叶崇扬!”萧彦咬牙切齿。 叶崇扬眼中藏刀。 虽然以前和萧彦是好兄弟,但他现在有了妹妹。 他是大舅哥了,身份不一样了。 自动代入大舅哥身份的叶崇扬眼下看萧彦是各种不顺眼。 萧彦张了张嘴,只能满脸委屈地看向顾楠。 “我没有,楠楠,我怎么可能动手打崇扬?” 他压根就没还手,是叶崇扬单方面殴打他。 顾楠眼睫微颤,垂眸遮住眼中的情绪,低声道:“麻烦秋宁姑娘帮我哥哥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 叶崇扬一僵,这才看到从黑暗中走出来的秋宁。 他倏然站直身子,下意识扯了扯身上被打得皱皱巴巴的衣衫,又抬袖子半遮住脸上的伤口。 秋宁性子软软的,胆子又小,可别吓到她。 “秋宁你怎么来了?我没事,你快回去休息吧。” 秋宁走到他跟前,甜甜一笑。 “叶大哥别遮了,我都已经看到了。” 叶崇扬讪讪放下袖子,暗自懊恼。 早知道秋宁也听到动静过来,他刚才就不和这两人打架了。 现在鼻青脸肿的样子,一定很丑吧? “咱们走吧,我帮叶大哥上药。” 秋宁拉着叶崇扬离开了。 只剩下了顾楠与萧彦两人。 萧彦上前一步,声音嘶哑,“楠楠,我真的没打崇扬,是萧恪突然发神经......” 话未说完,顾楠打断他,“你跟我来。” 说罢转身径直走进院子。 萧彦眸光一亮,快步跟在顾楠身后走了进去。 本以为会进小楼,顾楠却在廊下站定,一句话让他脸上血色尽失。 第419章失望 “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我们毕竟和离了,不方便请王爷进我住的地方。” 顾楠站在廊下,昏黄的灯光映得她神色晦涩不明。 萧彦浑身一颤,脸色一寸寸退成灰白色。 下意识抬头看向顾楠身后的小楼。 就是在这栋小楼里,他确认了自己对顾楠的感情。 在这栋楼里,顾楠曾细心照顾过身上有伤的他,喂他喝过汤,为他换过药。 在这栋楼里,他也曾拥顾楠入怀,耳鬓厮磨,甜蜜入骨。 他们一起吃饭,一起看书,一起讨论孩子的未来,说到动情处他会忍不住将顾楠抱在腿上动情亲吻。 他更是多次抱着顾楠轻声念叨着两人要补办的洞房花烛夜, 可到了补办那天晚上,他却亲手毁了这一切。 痛苦在心头翻涌,萧彦深深看着顾楠,哑声道:“对不起,楠楠,我错了。” 顿了顿,他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翻涌的情潮,上前一步,紧紧抓住顾楠的手。 “可我真的是慌了,在晋州,我亲眼看着那块蝴蝶令打开前朝宝藏的时候,我整颗心就像掉进了冰水里,又冷又慌。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晋州的,一路上骑着马浑浑噩噩,我根本就不敢回京城。 可是我的马儿认识路,一路将我带回摄政王府,我不敢面对你,只能借口去见皇兄,躲去了上阳宫。 可我又怕皇兄看出端倪,不敢一直在上阳宫待着,只能等到天黑了回府。” 萧彦握着她手臂的手微微颤抖,眸底的神情苦涩之中带着一抹急切。 “我本来想把一切都坦白告诉你的,可当我回府,看到你一袭大红裙,站在重新装扮过的房间,满脸喜悦,满心期待地看着我。 那些话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我没有勇气,甚至自己都没办法接受这件事。 我承认是我懦弱了,我不敢对你说,我更害怕这件事一旦曝光,你会承受世人异样的眼光,甚至会受到更大的伤害。” 顾楠垂眸,神色幽幽。 “恰好这个时候林静雪带着萧思尘上门了,你就故意借林静雪这个由头,让我误会,然后想和离,送我和孩子离开?” 萧彦连忙解释,“我和林静雪之间真的没有什么,一开始我将她误认成了你,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所以才对她与别人有些不同。 在她借用我的势力在林家站稳之后,我便很少与她来往。 后来我得知她不是你,便直接不许她再进王府,她口中所说的那年中秋夜。 她确实约了我在画舫上见面,说是有我救命恩人的线索,我便去了。 谁知她却在试图在我的酒水中下药,我识破了她的阴谋,便直接离开了。 从头到尾,我都没碰过她一根手指头,萧思尘也不是我和她的孩子。” 他眼巴巴地看着顾楠。 “我发誓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楠楠,我真的没有骗你。而且,林静雪不会无缘无故带着孩子出现在摄政王府门口,她一定有所图谋。 我当时真的是因为太害怕,没有勇气面对我们是堂兄妹的事实,所以就将计就计,让林静雪进了府。 我当时满心只想着不能让这件事曝光,不能伤害你和孩子,我只想将你远远送走。” 顾楠缓缓抬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 “你以为我是因为林静雪的事在生气吗?” 萧彦一怔,眸底闪过一抹不知所措。 顾楠眼底闪过一抹失落,脸上的神情也淡了几分。 “萧彦,你根本不知道我为什么生你的气?是,我承认,林静雪刚出现的时候,我确实相信了这件事。 我以为你们之间确实有一段感情,确实有一个孩子,这让我痛彻心扉,无法面对。 但等我冷静下来后,我就想就算你与林静雪有感情,那也是在认识我之前的事。 这样的事我无法左右,也无法改变,况且你也并不知道孩子的存在,算不上刻意隐瞒。 至少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我能感受到你是真心的。” 顾楠顿了顿,眼底浮现一抹哀伤。 “可事实却根本不是这样的,萧彦,你其实暗中一直在担心我们可能是堂兄妹的事。 但你从来不在我面前表露分毫,甚至你用我肩膀上拓印的蝴蝶令去开前朝宝藏,这件事你都瞒着我。” 她神情低落,就连声音都低沉下来,整个人看起来疲惫至极。 “萧彦,你有没有想过,我宁愿接受我们是堂兄妹的事实,宁愿接受世人的指责呢? 至少那样我知道我们不是因为不相爱而分开,而是因为不能爱。” 顾楠声音哽咽,“萧彦,你知道我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设才走出那段糟糕的婚姻。 你知道我走向你,愿意对你敞开心扉又鼓足了多大的勇气吗? 你口口声声为了保护我,可你却选了一种最残忍的方式来伤害我。 你让我觉得我这一世和以前一样,活得就像个一个笑话。” 顾楠说着,眼中的泪缓缓滑落下来,一颗接着一颗,瞬间流了满脸。 萧彦脸色一变,下意识抬手为她拭去眼泪。 顾楠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萧彦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低头避开萧彦的眼神,抬手抹去眼泪,转过身去,声音恢复平静冷淡。 “萧彦,我是柔弱,但却不是一朵只能躲在男人怀里的菟丝花。 其实你从心里根本就不相信我,你不相信我可以与你共同面对和承担一切风雨。” 萧彦双手倏然攥成拳头,下意识反驳。 “不是这样的,楠楠,我只是想保护你。” 顾楠闭了闭眼,压下心头泛起的酸涩。 “是与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累了,要休息了,你.....你以后别再来了。” 说罢,她转身进了房门。 “楠楠。” 萧彦上前一步,房门在他面前砰的一声关上了,险些夹到他的鼻子。 有些狼狈地站住脚,他颓然的手无力地放在了门上。 额头抵着房门,眼中满是懊恼。 “楠楠,我.....是我错了,我知道我用错了方法,伤害了你。 我以后一定改,我不会放弃的,我....我还会再来的。” 房内一片安静。 萧彦呆呆在门口站了许久,才颓然离去。 屋内,顾楠听到他离开的脚步,神色怔忡。 如意为她披上一件外袍,小声规劝:“王爷已经知道错了,也和您道歉了,您对王爷也有情谊,为什么不肯原谅他呢?” 顾楠深深叹息。 她确实对萧彦有感情,但她也害怕。 如意不解,“姑娘害怕什么?” 她害怕什么? 顾楠苦涩一笑,她害怕的事情太多了。 萧彦的身世,太上皇的话乍看之下毫无破绽,仔细推敲却疑点重重。 她害怕萧彦因为幼时的经历,不肯相信两人的感情能经历一切风雨。 她害怕与萧彦之间渐行渐远,最终重蹈前世覆辙,倒不如就保持现状。 她叹口气,没将这些话对如意说,只叮嘱她道:“留意着点素月和萧恪那边的动静,别让萧恪伤害到素月。” 萧恪与素月那边却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第420章 变丑了 素月打开灯罩,拨了下烛芯,屋里乍然变得明亮起来。 转身看到萧恪斜靠在门框上,紫色的瞳孔犹如幽深的潭水一般,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四目相对,萧恪快速移开视线,打量起屋内的摆设。 半晌,露出一抹讥诮,却扯动嘴角的伤口,轻轻嘶了一声。 “这就是你一心想要追求的自由生活?” 素月捏了捏手里的药膏,垂着眼眸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王爷请坐,我帮王爷上药。” 萧恪见她没接自己的话,眸中阴郁之气更盛,面无表情坐下来。 他脸颊肿胀,一只眼睛被打的乌青,嘴角还挂着一丝残血。 就连束发也被扯乱,几缕碎发垂在耳侧,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狼狈。 素月深吸一口气,故作惊讶地含着笑,说:“原来你们男人打架也扯头发啊。” 萧恪阴沉着脸幽幽看着她,一言不发。 素月讪讪收了笑容,上前将碎发捋到耳后。 然后用指尖蘸了药膏,轻轻在他脸上的伤口处推开。 “可能会有点疼,王爷忍着点。” 萧恪喉间溢出一抹冷哼,似乎十分不屑。 素月手指颤了颤,随即想起,萧恪是个几乎没有痛感的人。 心下有些难受,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了。 “摄政王就是王爷以前提起的必须要杀死的仇人吧?” 萧恪眼中戾气一闪而过,又恢复到先前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在关心我?” 素月心头微颤,抿着嘴角,没有搭话。 听暖暖说过几次,王爷来楠园第一日就对摄政王动手了,更是对县主说过要杀了摄政王。 她几乎可以肯定萧恪心中的仇人便是摄政王,所以今夜得知他与摄政王打得难分难舍时,她才会控制不住冲出去。 清河县主说过萧恪不是摄政王的对手,她害怕摄政王一怒之下会杀了萧恪。 尽管不停在心中告诫自己,他们如今已经没有关系。 可他毕竟是暖暖的亲生父亲,她做不到得知他有生命危险时,完全无动于衷或者漠视。 她又蘸了一些药膏涂在萧恪脸颊上,迟疑一瞬,才轻声道:“必须要你死我活吗? 或许你们可以试试当面解开......” “不能。” 萧恪冷声打断她,倏然抓住她的手臂,阴恻恻看着她。 “你在向着萧彦说话?你觉得我做错了?” 他阴郁的目光直勾勾看着她,一副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我的模样。 素月心口扑通扑通直跳。 她有种可怕的直觉,如果她敢说萧恪错了,下一秒萧恪就能提着软剑杀出去。 见谁杀谁! 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她小心翼翼扯了扯嘴角,像以前那样眉眼弯弯的笑了笑。 “我没说王爷错了,只是觉得杀人不好,王爷以前答应过我不再杀人的。” “呵,答应过就一定要做到吗?你还答应过要永远陪着我,一辈子不离开我,结果呢?” 素月张了张嘴,又默默闭上了。 屋里安静下来,只有偶然爆响的烛花。 萧恪抬眼看过去,神色不由更加阴郁。 眼前的女人眉目清秀,圆圆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格外灵动有神。 烛火在她身后摇曳,让她整个人多了一丝梦幻。 她弯着腰仔细专注地为自己上药,那模样就像是从前的许多日夜一般。 仿佛过去的三年从未分开过一样。 萧恪抬手捏住她的下巴,隐约的眼一寸寸梭过她的脸颊,声音阴沉冰冷。 “三年不见,你变丑了。” 素月...... 你才变丑了,你全家都变丑了。 悻悻抿着嘴角,却不敢真的将心底话说出来。 萧恪左右晃了晃她的脸,旋即又松开,拉过素月的手,盯着她手背上浅浅的手窝,神情更加阴冷。 “脸上的肉呢?手背上的富贵窝呢?都被你吃了?” “呵,看来你这三年过得也不怎么样,自由生活的滋味看起来不太饱。” 素月想将手上的药膏甩他脸上,但她不敢。 只能又怂又凶地瞪着他,“我这是长大了,长开了,变得苗条了,那些肥肉自然就不见了。” 话音一落,就见萧恪将她从头扫到脚。 “哪里长大了?哪里长开了?不还是像小萝卜一样?” 萧恪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她,目光从她的头顶平移到自己胸前,然后又缓缓平移回她的头顶。 素月被他番无声的暗示给气得想跳脚。 她就不该心善,非把这家伙领回来上药。 三年前就总说她像小萝卜,她其实长得一点都不矮,是他太高了好吗? “小萝卜至少接地气,不像瘦竹竿,眼睛长得太高,看人都累得慌。” 萧恪双眸微眯,“三年不见,胆子倒是肥了,敢和我顶嘴了?” 素月抿着嘴,将药膏往桌上一放。 转过身平静了一下情绪,才瓮声瓮气道:“药上好了,该休息了,王爷请回吧。” 身后沉默了片刻,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便静悄悄的,没了一点声音。 离开了? 素月转过身来,却看到萧恪已经脱了外衣,躺进了她的被窝里。 她吓一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床前。 “王爷这是做什么?” 萧恪双眼微阖,“你不是说要休息吗?” “是我要休息,王爷要休息请回自己家去。” 萧恪睁开眼,神色郁郁。 “我没有家。” 素月心中一绞,随即伸手去拉他。 “回你的王府去,你在京城不是有府邸吗?你在我这里睡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 素月咬牙,“我已经不是宣王府的婢女了,你也不是我的主子,我没有收留你的义务,你起来。” 她用力去扯萧恪的手臂,却被他反手一扯,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萧恪抱着她转了个方向,将她放进床内侧。 “别闹,我好累,想睡觉。” 他的声音软软的,低低的,带着浓重的疲惫,说罢头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下一刻就沉沉睡了过去。 素月的心口仿佛被灼了下,这才看到他眼下有着浓重的青影。 心头不由蓦然一软,这是多长时间没有睡好才会有这么重的青影? 她的手无意识攀上萧恪的肩膀,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似乎察觉到她的安抚,萧恪又蹭了蹭她的肩膀,两只手臂霸道而又强势地紧紧将她箍在怀里。 素月无声叹了口气,突然想起她和萧恪第一次同床共枕的情形。 第421章第一次 她卖身葬母,恰好遇到萧恪街头发疯,给了她一锭银子。 葬了母亲之后,她犹豫再三还是去了宣王府,谁知进门又遇上了宣王发疯。 跑慢了一步的素月眼睁睁看着半截手臂掉落在她脚下。 手臂上的皮肤惨白惨白的。 颤栗从脚底升起,一路往上爬,吓得她两脚一软,跌坐在地上。 强烈的恐惧与眼前的血腥让她抑制不住干呕起来。 海生试图返回来拉他一把,一把软剑划破空气,差一点便刺中了海生的脚。 硬生生阻止了海生的脚步。 就这一瞬间,一股大力将素月拽起来,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 脖间传来的剧痛让素月瞬间瞪圆了眼睛,对上了萧恪那双紫色的,泛着猩红的眸子。 那双眼睛阴郁而又空洞,似乎没有焦点一般,里面只有躁狂以及强烈的杀意。 剧痛让素月感觉到胸口越来越喘不上气来,眼前更是一片发黑,令她几乎晕眩过去。 她后悔了,宣王原来真的是暴虐无常,早知道就不来宣王府还恩情了。 不行,她不能死。 她答应过母亲,不论多难都要进京去找到父亲。 强烈的求生欲望让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脚用力去踢萧恪。 一只手徒劳地去推萧恪,另外一只手慌乱摸索着身上的东西,用来充当武器。 无奈全身上下只有一只粗布荷包,她想也不想便拽下来朝着萧恪的脸狠狠砸去。 荷包砸在萧恪眉宇之间,滑落到他的鼻子上,被他伸手拿了下来。 拿下来的一瞬间,萧恪双眸微眯,又把荷包再一次捂回了鼻子上。 素月看到他瘦削到凹陷的脸颊微微鼓了鼓,似乎是用力吸了吸鼻子。 就在她完全喘不上气来,眼前一片黑暗,感觉下一秒自己的脖子就要被活生生拧断时,那只掐着她脖子的手突然松开了。 素月软软跌落在地上。 “咳咳,咳咳咳。” 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发出一连串的干咳声。 然后敏锐地察觉到那股阴郁的视线落在了她的头顶,似乎在凝神打量她。 素月头皮一麻,连喘息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呼吸声太大而刺激到这个疯子。 就在她全身僵硬到几乎麻木时,那股阴郁的视线移开,宽大的黑色衣袍逶迤远去。 素月僵硬着抬头,看到萧恪黑色的衣角进了院子。 她憋着的那口气这才吐了出来,手脚并用爬起来,跌跌撞撞往外跑。 在她身后,海生与钱叔面面相觑。 海生看看素月离开的方向,再看看他家王爷住的院子,咕咚咽了一口唾沫。 “钱叔,你刚才看到了吗?” 钱叔摁着两条还在发抖的腿,惊魂未定,“看......看到了。” “这是第一次咱们王爷发疯,不用下药让他晕倒,也不用等他精疲力尽倒下,他竟然自己回去了。” “是......是啊。” “是因为刚才那个小姑娘吗?” “是......是吧?毕竟第一次有人从王爷的手底下毫发无伤地逃脱。” 海生与钱叔四目相对,海生发出一声兴奋的嚎叫。 “那还等什么?追啊。” 两人同时跳起来,犹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尤其是海生,脚不沾地,跑成了一道残影,终于在门口追上了素月。 “小姑娘,等等。” 素月转头看过来,脸色苍白如纸,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海生脚下微顿,心里不由冒出一股不忍来。 小姑娘看起来十二三岁的样子,瘦瘦弱弱的,也不会功夫。 真到了王爷跟前,王爷两根手指头就能掐死她。 万一她今日毫发无伤是因为侥幸,他们强留下小姑娘会不会害了她? 可是王爷真的是第一次在发疯的时候突然自己回去了啊。 良知与忠心天人交战,互相拉扯时,钱叔气喘吁吁赶到了。 露出最热情最善良最无害的笑容看着素月,“小姑娘你往哪儿去啊?你不是说王爷买下了你,你今日就可以在王爷跟前当差了啊。” 素月恐慌地摇摇头。 “不,不,我不想在这里当差。” 虽然她想报恩,但她也不想死啊。 她掏出身上仅剩的碎银子一把塞给钱叔。 “王爷给的那一锭银子是十两,还剩下五两,先还给你,剩下的我想办法挣够了再还。” 她转身就走。 钱叔急了,“小姑娘刚才被吓坏了,你别害怕,我们王爷不是天天发......呃,不是天天这样。” 那样疯狂砍人的模样一次就够了,还想天天? 素月走得更快了。 扑通,扑通。 身后同时响起两道声响。 “小姑娘,我们求你了,别走。” 素月转头,看到钱叔与海生两人跪得那叫一个笔挺。 她吓一跳,有些手足无措。 “你们这是做什么?有什么话起来说,不要跪我。” “姑娘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 何叔可怜巴巴地看着素月,“小姑娘,你先前也说了我们王爷买下了你。 他给了银子让你卖身葬母,这不仅是买卖,还是恩情对不对?是恩情,是不是就得偿还啊?” 素月圆圆的眼睛眨了眨,慢吞吞地点了点头。 “是得还,可是我......” “姑娘肯还就好,我们求姑娘你也救救我们王爷,救我们王爷一命吧。” “我?救王爷?我怎么救?王爷看起来一剑就能结果了我。” 素月一脸后怕地摸了摸脖子上的掐痕。 钱叔叹了口气,“其实是这样的,我们王爷他真的不是天天这样的。 他只是......只是好多天没有吃饭,他肚子饿的时候就会发脾气,发很大的脾气。” 素月瞠目结舌。 “你说他刚才那样......是因为他饿了?神经病吧?饿了就吃饭啊,砍人能当饭吃?还是砍了人就能饱?” 钱叔脸上浮起一抹苦笑。 “姑娘不知道,我们王爷他很多东西都不吃,算上今天,他已经近七日都没吃过饭了。” 素月更震惊了,“他是三岁的小孩子吗?三岁的小孩也没有他这么挑食吧?” 钱叔扯了扯胡须,“可能还不到三岁吧。” 素月....... “可是我能帮他什么呢?我现在看到他都会发抖,又怎么能救他?” 钱叔眸光微亮,“当然可以,只要姑娘会做饭就成。” “做饭?你们这么大的王府连做饭的人都没有?” 钱叔叹了口气,“有倒是有,只是没有厨娘,只有我们这些大老粗的男人。 我们做的饭菜,也只能叫做熟了,王爷连看一眼都不肯,更别提吃了。 所以我们想请姑娘留下来做厨娘,我保证,啊不,海生能绝对保证姑娘的生命安全。” 钱叔一把将海生推到素月跟前,“快,和姑娘保证。” 海生:耶? 第422章荷包 素月最终被钱叔和海生说服,留在了宣王府。 因为钱叔提的条件她心动了。 钱叔说留在宣王府做厨娘,不仅一个月有一两的月钱,而且王府可以帮忙打听她父亲的下落。 素月算了一笔账,一个月一两银子,一年就有十二两银子。 除去最基本的花销,她一年至少能攒下十两银子。 这样既还了宣王的恩情,又能攒银子,更重要的是王府还能帮忙打听父亲的消息。 素月痛快答应下来。 “先说好,我不签死契,只签活契,可以吗?” 钱叔与海生对视一眼,高兴得差点掉下泪来。 只要肯留下来,别说活契,不签契约都行。 天知道他们宣王府现在根本就买不到人。 说出去也是离谱,堂堂一个王府,竟然买不到伺候的下人。 “契约的事不着急,走,小姑娘,我先带你去见王爷。” 钱叔兴匆匆拉着素月去了宣王的院子。 院子里静悄悄的。 素月一只脚卡在门外,手紧紧抠着门框,一脸迟疑。 “非....非要拜见王爷吗?不是说做厨娘吗?我直接去厨房不就行了?” 钱叔摇头,“那不行,你可是王爷亲自买下来的人,自然还是要王爷赐名的。” 素月满心怀疑,王爷会给她赐名? 不会上来就给她一剑吧? 她硬着头皮跟在钱叔和海生后面,一小步一小步地挪进去。 海生小声叮嘱:“待会若是发现情况不对,我扛着你就跑,非常时期,你多担待一下。” 素月听得肝颤,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也不知道今儿脖子还能不能稳稳地扛住脑袋。 钱叔敲了敲门。 “王爷?” 屋里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钱叔轻手轻脚推开门。 萧恪躺在靠窗的躺椅上,微微合着眼,一副安静无害的模样。 三人同时发出吐气的声音。 然后对视一眼,又默默移开视线。 钱叔道:“王爷,这个小姑娘是您昨日在街上买的,今儿人家来了,还请王爷给赐个名字。” 萧恪一动不动,似乎睡着了一样。 素月眨巴着眼,心头既忐忑又复杂。 一方面盼着萧恪不搭理他们,不给她赐名,那她就不用提着脑袋来做厨娘了。 另外一方面又担心若真不能留下,她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攒够银子还王府,还要攒进京找父亲的盘缠。 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萧恪,心中真是既期盼又害怕。 看萧恪一直不动,她求助地看向钱叔。 钱叔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自己说两句。 素月小心翼翼地觑着萧恪,用很小很小的声音道:“多谢王爷昨日给的一锭银子,让我母亲能够入土为安。 王爷大恩大德,永世难忘,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王爷。” 话音一落,萧恪眼皮微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紫色的瞳孔落在身上时,素月头皮一麻,强撑着两条腿才没做出转身就跑的动作。 萧恪定定打量着她,泛着紫芒的瞳孔一片幽深,仿佛看不到底的深潭。 许久他又重新合上了眼睛。 这....什么意思? 这个宣王可真是个怪人,要么发疯,要么不语? 整个一神经病嘛。 她在心底暗暗腹诽,下一刻就看到萧恪宽大的袍袖微微一抬。 唰。 旁边小几上的一张宣纸直直朝着她飞过来。 不是要用宣纸杀她吧? 她瞳孔微张,两腿瘫软在地。 宣纸慢悠悠落在她脚边,上面写了一句诗。 唯有此素月,相照寒溪滨。 什么意思? 素月一头雾水,旁边的钱叔一把抢过宣纸,激动的胡子都翘了起来。 “王爷已经给你赐名了,快,快感谢王爷。” 这就赐名了? 素月一脸茫然,“我叫什么?” 钱叔指着上面的素月两个字,“王爷给你取名素月啊。” 素月...... 钱叔:“或者你想叫寒溪?” 素月抿了抿嘴,撑着腿爬起来。 “那还是叫素月吧。” “哎,这就对了,素月姑娘,咱们走吧,我带你去熟悉熟悉厨房。” 素月顿了顿,忍不住又转过身去,悄悄看向萧恪。 确切地说是看向萧恪旁边的小几,小几上放着一个天蓝色的粗布荷包。 那是她的荷包。 她亲手做的,虽然针脚不算匀称,但总归是她的贴身之物,而且里面还有她需要的东西。 素月又觑了一眼萧恪,见他仍然闭着眼仿佛入定一般。 她咬咬牙,蹑手蹑脚朝小几靠过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快抓起荷包。 一柄软剑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放下或者掉头,选一个。” 对上萧恪充满戾气的眸子,素月脖子一凉,十分果断地松开了荷包。 算了,活着比较重要。 素月瘪瘪嘴,怂怂地往下一蹲,僵着脖子躲开了那把软剑,然后深吸一口气,跑。 一口气跑到门外,她抓着门框大口大口喘着气。 抬头却对上钱叔和海生四只泛着绿光的眼睛,绿得几乎能亮瞎人的眼。 钱叔:“素月好厉害,竟然敢去拿王爷的东西。” 海生:“素月好厉害,她又一次从王爷手下安全逃离了。” 素月险些被震碎了瞳孔,忍不住反驳。 “那是我的荷包,不是王爷的。” 钱叔嘿嘿一笑,推着她往外走。 “和命比起来,荷包算什么?等会儿我就让海生上街上去给你买十个八个的荷包。 不管是月华锦,浮光锦还是云锦,咱们一样布料买一个,你每天换着用好不好?” 可是她荷包里还有香草的种子呢。 素月嘴唇翕动,想了想又闭上了嘴。 算了。 她的荷包估计也没人能拿回来了。 宣王可真是个怪人,一个王爷,要什么荷包没有,偏偏抢她的粗布荷包。 “算了,时间不早了,该准备午饭了,带我去厨房吧。” 到了厨房,素月挽起袖子准备做饭,才想起还没问过王爷的喜好。 “王爷平日里有什么忌口?” “哦,这个啊。”海生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照着上面念道:“王爷不吃葱,不吃姜,不吃芫荽,不吃辣椒,不吃花椒。 王爷不吃鱼虾海鲜,不吃猪肉,不吃羊肉,不吃牛肉,王爷不吃菘菜,不吃菠菜,不吃一切绿色的菜,哦,还有王爷不喜欢吃咸.....” 素月将挽起来的袖子又慢慢放了回去。 这菜真没法做了。 她面无表情地打断海生,“你就告诉我王爷喜欢吃什么?” 海生翻了翻小本子,一脸茫然地看向钱叔。 “对啊,王爷喜欢吃什么啊?” 第423章七日 最后,素月在厨房里忙活了小半个时辰,只做了一道菜。 海生望着食盒里的菜,一脸怀疑。 一碗米饭,一盅三鲜豆腐汤。 “这......这也太简单了吧?你怎么能给王爷就吃这个?” 素月晃了晃手里的小本本。 “他这不吃那不吃,我翻遍了小本本,唯独能吃的就是豆腐,鸡蛋。 能做出这一道菜,我都已经很佩服自己了,你快去送饭吧,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海生提着食盒犹犹豫豫。 “可是这也太简单了些,王爷以前从来没吃过这么简单的饭菜。” “你们以前都给他做什么?” “最....最少也是两荤两素,四菜一汤。” 素月朝天翻了个白眼,“然后呢?他吃了吗?” 海生犹如被戳破的皮球,瞬间瘪了。 “没有。” 素月两手一摊,“所以做那么多也没用,纯属浪费,纵然是王府也不能这么浪费,对吧?” 海生挠挠头,觉得好像也有道理。 钱叔笑呵呵扯着他离开。 “有你没闻到吗?这豆腐汤闻起来又香又鲜,比咱们胡乱对付做的好多了。 人做饭就已经很好了,要啥四菜一汤啊?” 海生提着食盒走到门口,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钱叔,你说王爷不会因为只做一个汤就发......发脾气吧?” 三人面面相觑,然后钱叔推着海生往外走去。 “走走走,我和你一起去送,要是王爷发脾气,你比我跑得快,让我先挡着点。” 两人心惊担颤地提着食盒进了萧恪的院子。 和往常一样,先敲门,进去后发现王爷正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发呆。 海生轻手轻脚进门,将饭菜摆在桌子上,才蹑手蹑脚退到门外。 然后两人一边竖起耳朵听着里面的动静,一边同时做出起跑的架势,只等着里面动静不对,拔腿就跑。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里面毫无动静。 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钱叔起跑的脚都麻了,里面仍旧没有动静。 海生探头往里看了一眼,见他家王爷背着手仍旧站在窗前,仿佛一动未动过。 但眼尖的他却发现桌上的三鲜豆腐汤的盖掀开过了。 这是吃过了? 海生像做贼似的,踮着脚尖进去了。 过了片刻,提着食盒如幽魂一般晃了出来。 一出门抓着钱叔就往外跑,跑到门外才松开手,然后打开食盒给钱叔看。 钱叔惊得眼睛都圆了,使劲揉了揉眼。 “我没看错吧?王爷....王爷他喝了半盅汤?” 海生一脸严肃。 “钱叔相信自己,你还没老眼昏花到办不清楚,所以......” 钱叔抬头,两人四目相对,同时跳起来往厨房飞奔。 两人心里此刻都盘旋着同一个念头。 无论付出什么代价,素月这小姑娘必须留下来。 素月在厨房里不安地徘徊着,就看到海生与钱叔一前一后冲进来。 扑通,扑通。 两人竟然同时跪了下来。 素月吓一跳,“不是吧?真发脾气了?砍你们了?” 海生摇头,将食盒往前一推,双眼锃光瓦亮。 “素月姑娘快看,王爷他吃了半盅汤,整整半盅啊。” 素月探头看了看,有些失望。 “才吃半盅吗?不会吧?这个汤是我最拿手的,我从来没失手过啊?难道是不熟悉王府的调料,调味失败了?” 她转身拿起调羹准备尝尝汤的味道,抬头却对上海生不可思议的眼神。 “什么叫才吃半盅?你知道以前王爷吃多少吗?” “多少?” 海生五根手指并拢弯曲一捏。 素月挑眉,“七....七口?” 总不能是七碗吧? 海生声音上扬,“要是能每顿吃七口还好了呢,王爷他是七日才肯吃一次饭。” 素月一脸错愕,“七....七日才吃一次饭?” 海生一脸认真的点头。 “是真的,无论我们做什么饭菜,哪怕是去酒楼打包饭菜送进去,最后都是原封不动的端出来。 王爷差不多就是每隔七日吃一次饭,还只吃一点点。” 钱叔叹气,“我听说人如果不吃不喝,最多也就能撑七八日的样子。 说实话,这些年我感觉王爷就只是在快撑不住的时候才吃几口,确保能有口气活着就行了。” 素月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难怪王爷瘦得跟竹竿一样,一阵风就能吹走似的。 这让她想起了母亲缠绵病榻的最后这一年,身体瘦弱不堪,几乎只剩下了皮包骨头。 母亲其实早就吃不下饭了,就连吞咽都很困难,可是她不舍得丢下她一个人。 不知道多少回,她半夜里醒来听到母亲艰难爬起来,跪在床上虔诚祈祷。 “求菩萨保佑,再给信女一些时间,我的孩子还小,信女实在不舍将她一人留在这世上,孤苦伶仃。” 为了能多活一些时日,多陪她一些时间,哪怕母亲吃不下饭,可她还是很努力去吃一些,希望能延续自己的生命。 王爷应该也是生病了吧? 生了一种挑食无法吃饭的病,可是人不吃饭就会死,他心中有牵挂,又不想死,所以才会在身体撑不住的时候逼自己吃一点饭来延续生命。 素月心中涌起一股酸涩,脱口而出。 “你们放心,我有信心一定能治好王爷挑食的病。” 钱叔与海生大喜过望。 素月就这样在宣王府留了下来。 她是一个做事极其认真,性情又极其乐观的人,答应了的事,认准了的事,她都会全力以赴去做。 萧恪对她有恩,如今她还有月钱拿,于情于理,她都要用心。 她开始认真研究萧恪的事,还像模像样列了个小本子,准备用一年的时间治好萧恪极度挑食的病。 是的,她打算只留一年的,还完恩情挣够了钱就进京找父亲。 可谁知后来却留了一年又一年,整整五年。 她和萧恪相依相伴了五年。 想起那五年的点滴,素月不由心情一荡。 突然眼前一黑,她的嘴唇被狠狠噙住了。 萧恪的唇冰冰凉凉的,带着两分急切,强势地撬开她的牙关冲了进去。 素月心头一颤,整个人彻底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唔唔......” 她双手用力去推萧恪,无奈萧恪虽然瘦弱,力气却不小。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也没能推开他分毫,反而被他反握住双手举过头顶,手指强势与她十指相扣,亲得更加深入。 直到门口响起一道清脆的童音。 “怪叔叔,你为什么要亲我娘啊?” 萧恪浑身一僵。 素月吓得魂飞魄散。 不好,来得是暖暖! 第424章爹爹 萧恪慢吞吞地从床上坐起来,转头朝门口看去。 暖暖站在门口,歪着小脑袋,圆圆的小脸上满是好奇。 萧恪双眸微眯,看了看暖暖,又看看素月,最后又看向暖暖。 “你说谁是你娘?” 暖暖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小手一指素月。 “她就是我娘啊,怪叔叔你不是一直在吃我娘做的饭吗?你不认识我娘吗?” 萧恪看向素月,眼中阴戾之气更盛。 “她是你女儿?” 素月被他阴郁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嘴唇颤了颤,方才轻轻嗯了一声。 尾音未落下便觉得周身一冷,四周仿佛瞬间被冰冻住了一般。 “你嫁人了?” 头顶响起的声音更加阴冷。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一股钝痛从心口蔓延到全身,就像突然间被冷水淹没一般,令人无法呼吸。 原来他以为暖暖是她与别的男人生的。 她脸色有些泛白,抿着嘴没说话。 暖暖哒哒哒跑过来,仰着白静静的小脸看着萧恪。 “怪叔叔你的脸怎么了?疼吗?” 她指着萧恪脸上的青紫,小脸上浮起一抹担忧。 萧恪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盯着她圆圆的脸蛋,圆溜溜的眼睛与素月如出一辙,眸中神色更为冷沉。 “小丫头,你爹呢?” 素月心口一跳,紧张地看向暖暖,生怕女儿会突然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暖暖才三岁,从小跟在她身边,对爹爹并没有什么具体的认知。 她有些紧张地准备下床,谁知下一刻就听暖暖笑嘻嘻的回答萧恪。 “爹爹?我爹爹死了啊。” 素月...... 暖暖上前扯着萧恪的袖子晃啊晃。 “怪叔叔你愿意做我的爹爹吗?” 素月一头从床上栽了下去,眼看着脸就要狠狠摔在地上,手臂忽然被人扯了一把。 一股大力将她捞了回去,往后一扯,她身子一仰,撞入身后瘦削坚硬的胸膛上。 头顶响起一声闷哼,伴随着低低的抽气声。 暖暖手脚并用爬到床上,拍着小手,圆圆的眼睛里满是崇拜的光芒。 “怪叔叔你好厉害啊,一下就抱住了娘亲,娘亲都没有掉下床呢。 怪叔叔,以后你就做我爹爹好不好?” 素月俏脸涨得通红,心头却忍不住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真的是血缘天性吗? 一般人看到萧恪都会吓得面如土色,更不要提小孩子了。 暖暖却一点也不害怕萧恪,甚至还主动问萧恪要不要做她的爹爹? 萧恪对暖暖也有同样亲近的感觉吗? 他会答应暖暖的要求吗? 素月忍不住抬头看向萧恪。 四目相对,萧恪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声音木然。 “没兴趣。” 暖暖眼里的光亮顿时暗了下来,绞着小手,抿着嘴唇,一副难过得要哭的模样。 素月心底刚刚升起来的一点希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一攥,碎成了粉末。 心口闷得喘不上气来,看着女儿难过的模样又心疼万分,连忙上前将暖暖抱进怀里。 亲了亲女儿的额头,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素月忍不住道:“咱们暖暖是有爹爹的人,干嘛要叫别人爹爹?” 暖暖仰着小脑袋看她,湿漉漉的眼睫毛上还沾着一滴晶莹的泪珠。 “真的吗?我爹爹在哪里?秋姐姐说从来不见你说起爹爹,八成爹爹已经死了。” 素月...... 怪不得小家伙张口便说爹爹死了,原来是平日里听小秋说的。 暖暖扯着她的袖子小声撒娇。 “娘,我真的有爹爹吗?爹爹他真的死了吗?” 感觉到身后一道阴冷泛着杀气的目光直直射过来,素月犹如锋芒在背。 可对上女儿满怀期盼的眼神,她心中不由又生出一阵酸楚,憋着气声音微扬。 “你当然有爹爹,我们暖暖的爹爹非常爱你,你的名字就是你爹爹起的呢。” “原来我的名字是爹爹起的啊,那爹爹一定很爱暖暖了?” 素月压下眼底的湿热,重重点头。 “当然,爹爹最喜欢的就是暖暖了,只是爹爹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帮暖暖找最漂亮的宝石了。 等爹爹找到最漂亮的宝石,就会回来看暖暖啦。” 暖暖整张小脸都亮了,不停地拍着小手。 “太好了,爹爹给我找宝石了,暖暖乖乖等爹爹回来。” 说罢,又从素月怀里探出头来,冲萧恪摆了摆小手。 “怪叔叔,原来我有爹爹呢,不用你做我爹爹了哦。” 话音一落,整个屋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萧恪紫眸紧紧盯着素月,眼底满是浓郁的阴鸷。 素月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女儿,仿佛这样就能汲取无限的勇气。 她抱着暖暖下床,微微屈膝福身。 “药已经上好了,我们告辞了。” 说罢,抱紧怀里的暖暖,三步并作两步转身离开了。 一路出了院子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暖暖好奇地看着她,“娘你怕那个怪叔叔?” 素月神色一窒,声音有些低。 “娘不是害怕,娘只是......” 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恪,面对这个她动过心动过情却捂不化,不懂爱的男人。 素月眼底泛起一抹苦涩,轻轻拍了拍暖暖,将她放下来。 “娘去厨房做早饭,你去找姐姐们玩吧。” 暖暖蹦蹦跳跳离开了。 望着女儿的背影,素月微微一笑,再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院子,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对啊,这是她的院子。 要走也是萧恪离开,而不是她抱着暖暖像逃难似的离开。 素月咬了咬嘴唇,犹豫着要不要回去。 “素月姑娘。” 身后有人叫她。 素月回头,发现叫住她的人竟然是萧彦。 她福身行礼,“摄政王找我有事?” 萧彦几乎一夜未眠,眼底满是腥红的血丝,声音嘶哑。 “我有事想求素月姑娘帮忙。” “摄政王有事尽管吩咐,无需客气。” 萧彦上前一步,低声同素月交谈几句。 素月痛快答应下来,“这对素月来说是小事,走吧,咱们这就去。” 素月跟着萧彦离开了。 萧恪恰好从院子里走出来,抬眸便看到素月与萧彦并肩离开的背影。 阴郁的眸子微眯,抬脚跟了上去。 一路尾随两人进了一处院子,进了其中一间房。 萧恪脚尖一点,悄悄落在了窗下。 屋里传来素月轻柔的惊呼声。 “王爷,你轻点。” 随后是萧彦低沉的声音,“是这里吗?” 萧恪拇指微动,扣在了腰间的软剑上。 第425章媳妇不要他了 砰。 软剑划破窗棂的同时,整扇窗碎成了一片又一片。 与此同时,萧恪飞身而入,快如闪电的身影稳稳落在地上。 手里的软剑又快又准地刺向萧彦。 萧彦灵活一闪,侧身避过,手里的鱼啪嗒掉落在地上。 鱼儿摆脱禁锢,张着嘴在地上努力蹦跶着,试图摆脱眼前的命运。 萧彦眼疾手快一把将鱼摁住,一手捏着鱼头,满脸怒容瞪向萧恪。 “一大早又犯病?” 素月站在旁边,身上系着围裙,手里正提着一把菜刀,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错愕。 萧恪手里的软剑颤了颤,力道一泄,顿时软成了一根布条。 垂眸将腰带,哦,不,是软剑重新束回腰间。 紫眸微敛,眼中阴郁之气散去,俊秀斯文的脸看起来像个乖巧的少年一般,眼巴巴地看着素月。 “我饿了。” 素月手里的菜刀晃了晃,叹了口气,指着旁边的角落。 “你在那里先坐好。” 萧恪不说话,也没动地方,只默默盯着素月。 素月咬牙,“想吃饭就去那里坐着。” 萧恪慢吞吞挪了过去,板板正正地坐在椅子上,像个等待投喂的雏鸟一般。 萧彦第一次见到萧恪这般模样,不由轻啧一声。 “看来一物降一物这话果然有道理。” 素月眼睫轻颤,小声道:“摄政王英明神武,牵扯到县主,不也是心神混乱,当局者迷吗?” 提起顾楠,萧彦眼中苦涩一闪而过,捏着鱼的手一用力。 素月:“王爷再捏下去,这鱼的头就要掉了。” 萧彦下意识松手,鱼儿用力摆尾,再一次从他手里滑落。 他有些狼狈地握住鱼,低声问:“你刚才说从哪里下手掏鱼的内脏?” 素月指了指鱼肚子靠近鱼尾的地方。 “诺,就是这里,用剪子将这里剖开,将里面的内脏全都掏出来,再用清水将里面冲洗干净,就可以下锅炖了。” 萧彦按照她的指示一步步开始动手处理鱼。 鱼儿滑不留手,几次险些从他手里挣脱,又被他狠狠摁住。 一只手摁着鱼,一只手拿着剪刀去剪鱼肚子。 偏巧鱼儿这时剧烈挣扎,他手一滑,剪刀直直戳在了另外一只手上。 幸好他反应快,及时刹住,饶是如此也戳开了一刀小口子。 鲜红的血顺着剪刀流出来。 素月看得眉头直跳,“要不还是我来吧,王爷在旁边看着就行。” 富贵人家所谓的亲手做羹汤不都是这样,在厨房亲自看着下人做出来,他们动动嘴就行了。 萧彦摇头,神情郑重其事。 “不,我来。” 这次是他没有处理好,让楠楠受了惊吓又伤了心,温嬷嬷说楠楠脉象有些不稳,是心神受损的征兆。 温嬷嬷说是药三分毒,药补不如食补。 鲫鱼豆腐汤补中益气,益养心神,对楠楠最好不过。 他知道楠楠现在不愿见他,可他不会放弃,反而要加倍对楠楠好。 楠楠现在不愿见他,看到他会伤心难过,那他就躲在后面亲手照顾她的饮食。 萧彦深吸一口气,继续去剪鱼。 这一次他的手很稳,顺利剪对了地方,很快就将鱼处理好,放进砂锅里清炖。 素月开始教她如何将豆腐切得又薄又好看,试着切了两次,切出来的豆腐却都又厚又丑。 加上豆腐又软又滑,稍一用力就碎了,不用力又掉了。 素月忍不住掩嘴轻笑。 “没想到平日里英明果断的摄政王如今竟然被一条鱼,一块豆腐难住了。” 萧彦也没想到会如此狼狈,不由摇头苦笑。 素月道:“豆腐切得薄才能容易入味,王爷别急,多切两次。” 萧彦点头,“好。” 角落里,萧恪看着素月与萧彦言笑晏晏,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青筋暴凸。 片刻他忽然跳起来,大步走到案前,探手取过一块豆腐。 萧彦眉峰微挑,伸手摁住了他的手臂。 “不是吧?你也要亲自下厨?你.....会做饭?” 他狐疑的上下打量萧恪。 萧恪阴郁冷哼,“懦夫有什么资格说我?” 萧彦嗤笑,“神经病你在嫉妒吗?” “嫉妒是谁?不认识。” “神经病都像你这般嘴硬?” “要不,比一比?” “比切豆腐?” 萧恪眉峰微挑,“你不敢?” 萧彦一撸袖子,“来啊,我会怕一个神经病?” 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同时移开目光,各自拿了一块巴掌大的豆腐放在了案板上。 素月忍不住上前,“你们两个......” 话未说完,就被萧恪单手揽住她的腰,直接将她抱起,换了个方向。 “看着,别动。” 素月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面红耳赤,直到被放在地上,心还在扑通扑通乱跳,反而将到了嘴边的话都忘了。 萧彦道:“素月姑娘,你来做个评判,看我们俩谁切得好。” 素月下意识笑了笑,点头。 “好。” 萧恪盯着她的笑脸看了片刻,眼中郁气升腾,转身挑了一把最亮刀刃最薄的菜刀。 细长的手指摩挲着刀刃,阴郁的目光紧紧盯着萧彦。 萧彦凤眼微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的冷笑。 “平安。” “来喽。” 平安颠颠从外面跑进来,手一扬,将凌霜剑递了过来。 萧彦纵身而起,接过凌霜剑,剑身出鞘,寒芒微闪,对着桌上的豆腐削去。 萧恪一愣,随即丢开手里的菜刀,解开软剑灌入内力,几乎是同时砍向豆腐。 现场一时间只有无声的寒芒在闪。 素月....... 切豆腐而已,不用这样吧? 她感觉两人真正想切的根本不是豆腐,而是对方的脖子。 寒芒闪过,很快两人几乎是同时收了剑。 桌上的豆腐看起来还是方方正正的豆腐块,一瞬间却又向四周倒去。 全都成了大小一样,薄厚均匀的薄片。 萧恪阴恻恻地看着她。 “谁切得好?” 素月头皮一麻。 她可以不做这个评判吗? 萧彦嗤笑一声,将豆腐小心放入砂锅中,然后鄙夷看了萧恪一眼。 “幼稚鬼,只有小孩子才会执着于输和赢。” 萧恪眼中杀气骤然暴增,就连披散的头发都无风自动,装若疯魔。 素月吓了一跳,下意识上前安抚。 “你,你切得最好。” 萧恪阴郁地盯着她一言不发,头发依旧肆意飞扬。 萧彦撇嘴,“素月姑娘不必说违心话安慰他,他杀不了我,只能干生气。” 素月心中哀嚎,可我怕你杀了他啊。 深吸一口气,她无比认真地看着萧恪。 “真的,你切得最好。” 萧恪眉眼低垂,嘴角似乎扬了下很快又压下来。 慢吞吞将软剑缠回腰上,认真看着素月道:“他切得好也没用,他媳妇都不要他了,懦夫不配有媳妇。” 萧彦被这一刀扎得几乎喷血,立刻反唇相讥。 “说得跟你有媳妇要一样。” 萧恪的脸瞬间又沉下来,幽幽看着素月。 素月...... 她累了。 毁灭吧。 自相残杀吧。 半个时辰后,一碗香喷喷的鲫鱼豆腐汤端到了顾楠的饭桌上。 “咦?今儿的汤是素月亲自做的吗?好香啊。” 顾楠端起汤正要喝,门外闪进来一道人影。 第426章不,我不想 一只大手拿过顾楠手里的碗,仰头一饮而尽。 然后拿起桌子上的筷子将碗里剩下的鱼和豆腐扒进嘴里,然后眉头一皱,神色有些古怪。 “哥怎么了?这汤不好喝吗?” 进来的人正是叶崇扬。 他用力抿嘴藏才咽下嘴里的鱼,然后才道:“今儿这鱼汤是谁炖的?怎么这么难喝?” “难喝?”顾楠诧异,“我闻着味道挺香的啊。” 说着拿起勺子准备再盛一碗尝尝,却被叶崇扬一把摁住了勺子,阻止了她的动作。 “哥?” 顾楠一脸不解。 叶崇扬扯了扯嘴角,“真的不好喝,你还是别喝了,万一喝坏了肚子,岂不是受罪? 再说你肚子里可还有我小外甥呢,可不能让我的宝贝小外甥也跟着受罪。” 顾楠觉得有道理,遂松开了握着勺子的手。 安郡王妃随后进来,满脸笑容地看着顾楠。 “你们兄妹俩说什么呢?” 叶崇扬过来将安郡王妃扶着坐下来。 “在说这道鲫鱼汤呢,估计是鱼儿不新鲜,这汤做得一点也不好喝。 我说让妹妹不要喝了,免得喝坏了肚子。” 安郡王妃一脸紧张地看向顾楠。 "你哥哥说得有道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可不能吃坏了肚子。" 顾楠微微一笑。 “好,我听母亲的。” 转头吩咐如玉:“去问问今儿的汤是谁做的?若真的味道不好,别让其他人吃到。” 如玉点头离开。 安郡王妃和叶崇扬是过来与顾楠一起用午饭的。 自从与女儿相认,安郡王妃这两日精神状态大好。 为了弥补这些年没有照顾女儿的遗憾,她一时一刻都不愿与顾楠分开。 或许真的是血缘天性,虽然才真正相认不过两日,但顾楠并不觉得与安郡王妃之间有多少隔阂。 就连叶崇扬,她也觉得十分亲近,很快就适应了自己有个亲生哥哥的事实。 一顿午饭,母子三人吃得其乐融融。 饭后叶崇扬起身离开了,留下顾楠与安郡王妃在屋里说话。 安郡王妃拿出一套崭新的春衫和裙子。 “这是我新做的春衣,你月份越发大了,这身衣裳我做得宽大了一些,你快试试。” 安郡王妃拿着衣裳在顾楠身上比了比。 顾楠一手接过衣裳,一手拉住了安郡王妃的手,翻过手心来看。 安郡王妃的手心有一道深深的圆形红痕,那是做女红用顶针顶出来的。 圆润的指腹上泛着星星点点的红点。 安郡王妃下意识抽回手,捋了捋鬓边的碎发,笑得有些不自然。 “自从眼睛不好了,好些年没有做过女红了,手艺反倒生疏了,你快试试衣裳合不合身。” 顾楠看着她眼底的热切,再看看衣裳上细密的针脚,脑海中浮现出安郡王妃在灯下一针一线缝衣裳的情形,眼底不由浮起一阵湿热。 “您的眼睛才刚好,不用这样费心费神为我做衣裳,我有不少衣裳呢,每个月份的都有,如花如玉她们都给我准备好了。” 安郡王妃摇摇头。 “衣裳再多也不是母亲亲手做的,你不知道这些年来,母亲心底最大的愿望就是把你找回来。 想着你能穿上我亲手做的衣裳,开开心心的样子,母亲便是在梦里也能笑醒。” 安郡王妃深深望着顾楠,眼底有着深深的遗憾。 “以前眼睛还没坏的时候,我每年都要亲手做四季的衣裳给你,可惜那些衣裳现在都小了,你都穿不上了。 母亲终究是错过了你成长的那些年。” 一想到这里,她的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又怕女儿跟着伤心,连忙抬手抹去眼泪。 “看我,怎么又说起过去的事了,你快去试试衣裳看合不合身。” “好。” 顾楠叹了口气,知道说再多也无法弥补母亲那些年的遗憾,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未来的岁月里多多陪伴母亲。 换上安郡王妃新做的衣裳走出来,一身浮光锦的青蓝色长裙,宛如湖水般飘逸,领口和袖口绣着精美的花纹。 裙子贴心地做成了高腰的襦裙,既显得她苗条挺拔,又能完美遮盖了她隆起的腹部。 她轻轻转了转,笑盈盈地问:“母亲,好看吗?” 安郡王妃看得泪眼婆娑,不停地点头。 “好看,真好看,我的南烟是天下最漂亮的姑娘,你长得白,最适合亮颜色的衣裳,等过几日我再做两身红色的裙子。” 顾楠上前握住她的手,“母亲,我们未来还有很长的时间呢,您慢慢做。 您现在做那么多,等我生完孩子身形恢复了,岂不是没法穿了。” 安郡王妃毫不犹豫,“那有什么,母亲再给你做就是。” 顾楠深吸一口气,轻声道:“母亲只想着我,就没想过自己的以后吗?” “我的以后?”安郡王妃茫然一瞬,“我的以后当然是陪着扬儿和你啊。” 顾楠摇头,“母亲,我和哥哥都大了,我们已经有了自己的人生路要走。 母亲是时候也该想想自己以后的生活了。” 安郡王妃脸色一白,眼底浮现一抹惊慌。 “南烟你是不是觉得母亲累赘了?” 顾楠哭笑不得,“母亲怎么会这么想?我怎么可能嫌您累赘?我的意思是你也要有自己的生活。 您就没想过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吗?您真的想顶着安郡王妃的头衔过一辈子吗?” 安郡王妃一愣,握着顾楠的手颤了又颤,然后倏然抬头,眼底浮现出一抹决然。 “不,我不想,我早就不想要这个头衔了,只要一想到我活着要冠他萧兴的姓,死了还要与他同穴,我就觉得恶心。” “楠楠,我想同他和离。” 顾楠松了一口气。 “您真的想好了吗?” 安郡王妃重重点头。 “我想好了,其实很多年前我就曾想过,只是......” 她神色微暗,“只是你外祖家没有人支持我和离,加上我想利用郡王府的力量去找你,所以就一直忍了下来。 如今你也回来了,我自然是不想再回到安郡王府了。” 安郡王妃脸上浮起一抹忧愁。 “只是和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没有叶家人支持,萧兴也不同意,要想和离恐怕很难。” 顾楠道:“母亲别怕,若是十几年前和离,自然是需要叶家人的同意。 可如今你的一双儿女都已经长大,有我和哥哥在,只要母亲坚定和离,其他一切交给我和哥哥来办。” 安郡王妃望着顾楠,眼圈一红,忍不住又掉下泪来。 “好,好啊,母亲有扬儿和你,母亲不怕,等明天我就带上你哥哥找萧兴去谈和离的事。” 另一边,萧彦满心期待地在厨房外的院子徘徊。 看到周武将食盒送回来,他连忙问道:“怎么样?楠楠喝了多少鲫鱼汤?有没有说什么话?” 他满含期待地看着周武。 周武一脸为难地,努嘴示意萧彦自己往后看。 萧彦顺着他的暗示往后看去,不由目光微眯。 第427章先帝头上的皇冠绿了? 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叶崇扬正斜斜坐在上面。 看到他看过来,叶崇扬晃了晃手里的汤碗,冲他狡黠一笑,然后将碗里的汤一饮而尽。 然后从树上跳下来,将汤碗丢给周武,探手拍了拍萧彦。 “鲫鱼豆腐汤熬得不错,下次继续。” 萧彦目光微凝,“你都喝了?” 叶崇扬咧嘴一笑,“你猜?” 萧彦拳头攥得咔咔响。 叶崇扬本能后退一步,想起什么,又挺起胸膛往前迈了两步。 然后指着自己的脸,嘿嘿一笑。 “你不会是想打我吧?来来来,往这里打,这样我就能去我妹妹面前诉苦了。 想来我妹妹看到我满脸青紫,一定会很心疼的。” 萧彦拳头一顿,咔嚓声戛然而止。 眯着眼打量叶崇扬半晌,突然一笑,然后单手勾住了叶崇扬的肩膀。 “你看错了,活动一下手脚而已,我怎么会想打你呢。” 叶崇扬似乎有些失望。 “真不是想打我?” 萧彦笑得愈发灿烂,“当然,你可是楠楠的亲哥哥,我敬你还来不及呢。” 叶崇扬背着手,骄傲得如同一只公孔雀一般,就差把尾巴翘起来了。 “萧远尘啊,萧远尘,没想到你还能有今日啊。 想当年我路过扬州,不过就是抢了你一壶酒喝,你就追着我打了一天一夜。 还差点把我从二十四桥上踹下去,害得我狼狈逃窜,被人嘲笑许久。” 叶崇扬背着手绕着萧彦转了又转,提起当年的事,还满脸不服气。 “这些年你小子仗着武功比我好,没少欺负我吧?世人都知道我叶崇扬与父族闹翻,自甘堕落,流连青楼。 可他们哪里知道,我最初也不过是因为打赌输给了你,就被你丢进了青楼里。 从此以后白天忙着写作,晚上还得苦命地为你打探各种消息。 你说说看,要是没有我,你怎么能进京不过两年,就掌握了京城百官的动向? 更不用说你还压榨我的稿费,时不时派苦差给我,还抢我的狗.....呃,狗就算了,毕竟如今送给了我妹妹。” 叶崇扬双手叉腰,瞪着萧彦。 “这些年受尽你欺压,没想到最后靠我妹妹翻了身。我可告诉你,萧彦,我妹妹如今是有哥哥撑腰的人。 你想走温情路线感动她,门也没有,以后炖的汤,我都包圆了。” 叶崇扬一副从此翻身把歌唱的得意模样,拍拍萧彦。 “来,先叫声大哥来听听。” 萧彦微微一笑,“大哥。” “哎,你还别说,你小子叫得大哥,还真是好听。” 叶崇扬掏掏耳朵,一副格外得意的模样。 “值了,没想到还能听到你叫我哥的那一天。” “我不仅要叫你大哥,我还准备请大哥吃酒呢。” “吃酒?”叶崇扬满脸狐疑,“你都被我妹妹赶出楠园了,去哪里吃?酒楼吗?” 他满脸警惕,“你想贿赂我?我可告诉你,我不是会为了二两酒就出卖妹妹的人。” “没让你出卖,真请你喝酒。” 萧彦推着叶崇扬一路往外走去。 出了楠园往右一拐,然后抓起叶崇扬的衣领,脚尖一点,翻墙跃了进去。 叶崇扬吓了一跳,刚一落地站稳就忍不住嚷嚷。 “萧远尘,就算你是摄政王也不能擅闯民宅吧?传出去你摄政王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话音一落,就看到平安从不远处的月洞门穿过来。 “王爷回来了,酒菜已经准备好了,摆在了书房里,你和叶大公子边吃边聊吧。” “好。” 叶崇扬望着萧彦背着手往月洞门走去,他愣了下,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一脸错愕地惊呼:“你....这怎么成你的地方了?” 萧彦点头,“很奇怪吗?” 叶崇扬惊得眼珠子都快要掉在地上。 “你......你把这里买下来了?” 平安笑嘻嘻的接话,“我们王爷昨天连夜让属下将这宅子买下来的。” 叶崇扬震惊过后,看着萧彦的目光格外复杂。 “你这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想用这招来守着我妹妹,感动我妹妹?” 萧彦垂眸,“我只是想距离楠楠近一点,再近一点,只要能每天看到她,我就知足了。” 叶崇扬皱眉,“你说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以为你们是堂兄妹,自以为是保护楠楠,火急火燎和离了。 结果呢?屁的堂兄妹,你根本就不是皇室血脉,你说你早点和我妹妹坦诚,和太上皇坦诚有多好。 也不用自己痛苦地硬扛那么久了?真当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啊?什么都敢自己硬扛?现在后悔了吧?” 萧彦眸中闪过一抹苦涩,抬手倒了一杯酒给叶崇扬。 嘴唇动了动,突然道:“我怀疑我真正的身世可能与荆南国有关。” 噗。 叶崇扬刚喝进去的酒喷出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半呛进了喉咙里,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咳咳.....萧彦,你故意报复我喝你的汤是不是?你就不能等我把酒咽进去再说吗?” 叶崇扬瞪着萧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荆南国?这哪儿跟哪儿啊?你凭什么这么推测?” 萧彦:“当初我以为我和楠楠是堂兄妹,我皇兄是知道这件事的,他说他来想想办法。 楠楠被带进京城的那一天夜里,皇兄突然心疾发作,卫少谦说皇兄是受了巨大刺激导致的。 后来,我在皇兄书房里的火盆中发现了没烧完的纸片。” 他拿出那些纸片给叶崇扬看。 纸片上只有三个字,凤,荆南。 叶崇扬皱眉,“你也不能仅凭这三个字就推断你的身世与荆南国有关吧?这会不会有些太过武断了?” 萧彦摇头,神情凛冽。 “我很确定自己是从小在宫里长大的那个萧彦,因为小时候与我....母妃相处的那些记忆,我都记得。” 顿了顿,他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眉眼,接着说:“我的眉眼之间与苏贵妃很像,所以我肯定是苏贵妃的孩子,而不是皇兄说的晋州捡来的孩子。” 叶崇扬摆手打断他。 “等等,你让我捋一捋啊,你说你肯定是萧彦,萧彦肯定是苏贵妃的孩子。 既然这样,太上皇为何又说你不是萧彦?难道就为了替你和南烟解围? 不对啊,太上皇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撒谎,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叶崇扬抬头与萧彦四目相对,突然脸色一变,惊得跳起来送出一句问候。 艹。 不是吧? 不会吧? 先帝头上的皇冠绿了? 第428章猜测,穆氏姐妹 叶崇扬被自己推理出来的结论雷到了,扑通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 抬眼见对面的萧彦坐在太师椅上,眉眼之间一片木然,对他刚才的猜测一言不发。 显然早就猜到了这一点。 叶崇扬心头有些难过。 他可是萧远尘啊,大梁最年轻的摄政王,那么心高气傲的萧远尘啊。 如今肯将不堪的身世开口向他透露,心底一定是鼓足了很大勇气吧? 叶崇扬叹了口气,直起身子探手拍了拍萧彦的肩膀。 “别难过,这不是你的错。” 萧彦嘴角勾出一抹讥讽,“我不难过,甚至都没有觉得意外。” 叶崇扬心里更难受了,嘴唇动了动,声音有些晦涩。 “这只是你的猜测,就算你真不是先皇的血脉,也不一定和荆南国有关吧?” 他指了指桌上的两张碎纸片,“仅凭这个,是不是有些太过武断了?” 萧彦摇头,“皇兄的身体在卫少谦的调理下已经好了很多,心疾不会轻易复发。 何况皇兄心性坚韧,一般的事情也不会刺激到他,除非是有关我或者怀恩的事情。 皇兄应该是心中本就有疑问,这次闹出我和楠楠的堂兄妹事件,皇兄为了我暗中派人调查。 调查的结果一定是十分不堪,皇兄才会受了刺激,决定隐瞒此事,只在朝堂上说我是他捡来的孩子。” 顿了顿,他垂眸,声音低了下来。 “我这两日已经让平安调查过了,二十多年前,荆南国战败于大梁,曾送来一位皇子做质子。 那位皇子叫凤九川,是如今荆南国国君的亲弟弟凌王,他在大梁为质十年,先帝驾崩那年,他才返回荆南国。” 叶崇扬皱眉,“就算凤九川曾在大梁为质,也不一定就和你有关系吧? 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也可能是你近期思虑过多,想得太多了。” 萧彦不置可否,“或许吧,今天一早我得到消息,凤九川已经带人启程前来大梁拜访,估计半个月内就能抵达京城。 是不是有关系,到时候就知道了。” “凤九川要来大梁?”叶崇扬诧异,“荆南国与大梁这二十年来井水不犯河水,他突然要来大梁做什么?” 话音一落,对上萧彦的眼神,他抬手捏了捏鼻梁,瘫倒在椅子上。 “我的天啊,你要是真与凤九川有关系,那可真是....我写的话本都没有这么狗血。” 萧彦捏了捏鼻梁,神色晦暗不明,声音有些低沉。 “崇扬,我的预感不太好,京城恐怕要有一场动乱了。 你和楠楠商量一下,郡王妃与郡王的事情.....” 叶崇扬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你发现了什么?” 萧彦:“先前我便怀疑太皇太后真正想推上位的人并不是宣王,这次在朝堂上便能看出一二。 昨日沈铮与戚静静也从西北传回消息,他们两个跟着太皇太后身边那个叫赵忠的内侍从晋州一路北上。 本以为能顺藤摸瓜找到有用的线索,谁料赵忠特别谨慎,反而转道去了雁门关。 之后就在雁门关停了下来,闭门不出,没了任何动作。” 叶崇扬皱眉,“赵忠是故意在绕沈铮?” “或许是察觉到了沈铮的跟踪,蛰伏不出,也或许是在等待进一步的指令。 我留在王府的暗卫也传回消息,我与楠楠朝堂被揭穿身世那日,摄政王府格外热闹。 先后进去了两三波不同的人,引得护卫们四处围捕,然后林静雪趁着混乱潜入了书房。” 叶崇扬倏然坐直了身子,“动乱是她策划的吧?她进书房拿走了什么?” 萧彦唇角微勾,“西北军的布防图。” “什么?”叶崇扬声调陡然拔高了两度,随即又压低声音,一脸古怪地看着他。 “你不是早就有防备吗?她偷的不是真的布防图吧?” 萧彦微微一笑,“你猜?” 叶崇扬放下心来,“我就知道她怎么可能在你眼皮子底下偷到真的布防图。 你既然早有防备,为何不早点让她拿走一份假的布防图?” 萧彦挑眉,“布防图这种东西,若是轻易就能拿到手,你觉得她会信吗?” 叶崇扬想了想,觉得有道理。 “她拿了布防图之后呢?” “暗卫说林静雪今日一早将孩子送到了永寿宫给太皇太后,然后就快马出城了。 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快马往西北去了,我已经传信给沈铮,让他密切留意林静雪的行踪。” 叶崇扬面露怒色,“竟然敢偷西北军的布防图,这些人到底想做什么?” 萧彦摇头,“不管他们想做什么,可以肯定安郡王都已经参与其中。 你和楠楠要有个心理准备,你已经改姓换名,脱离安郡王府,楠楠也没有正式上安郡王府的玉牒,但郡王妃那边......” 叶崇扬神色一凛,“我会立刻想办法帮我母亲和离。” 萧彦颔首,“你心里有成算就行,和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叶崇扬握着拳头轻轻捶了下他的肩膀,一副都记在心里的模样。 “对了,上次你让我去调查璇玑阁的事,还一直没找到时间和你说呢,你猜璇玑阁现在背后真正主事的人是谁?” 叶崇扬支着下巴,一副你绝对想不到的模样。 萧彦眉峰微挑,“难道和林静雪有关?” 叶崇扬朝天翻了个白眼,“你小子的脑子到底是什么做的?你怎么能猜到这件事和林静雪有关?” 萧彦抬脚轻轻踢了他一下,“说正事。” 叶崇扬收起嬉皮笑脸的神色,说起璇玑阁的事来。 “璇玑阁最早是由一对姐妹创立的,姐姐叫穆红莲,妹妹叫穆红霞。 穆氏姐妹俩时常劫富济贫,扶危救困,在江湖上素有侠名。 后来姐姐穆红莲带头在泰州创办璇玑阁,璇玑阁创办之初,只为帮助那些备受欺凌的女子。 若有女子受了欺凌,便可以上璇玑阁求助,不论是感情受骗还是经济被骗,璇玑阁都会出面帮着讨回公道。 这些女子被救助之后便主动要求加入璇玑阁,璇玑阁便主要以打探消息,走镖护镖以及收徒教徒为主要经营业务。 随着璇玑阁的规模越来越大,成了江湖上有名的帮派,开展的业务也越来越多。 妹妹穆红霞先后带人开了不少商铺,还建立了杀手部,暗中接一些刺杀难度较高的业务。 后来听说穆氏姐妹同时爱上了一个男人,姐妹俩因爱生恨,反目成仇。 妹妹穆红霞一怒之下离开了璇玑阁,并找了一个男人嫁了。” 叶崇扬饶有兴趣地看着萧彦。 “你猜猜穆红霞找的这个男人是谁?” 第429章女婿? 萧彦略一沉吟,眉峰微挑。 “林知府?” 叶崇扬呻吟一声,无趣地撇撇嘴。 “和你这种人说话真是一点惊喜都得不到,你不会假装猜不到吗? 真不知道我妹妹怎么会喜欢上你这种人,浑身上下包括肚子里长得都是心眼子。” 萧彦默了默,抬头微微一笑。 “要不大哥再重新问一遍?我配合你一下?” 叶崇扬...... 打击我一遍不够,还要再摁在地上摩擦我一遍? 他颓然摆摆手,“算了,我接着往下说吧。” “穆红霞离开泰州后,随意游走江湖,偶然遇到了进京赶考的林知府。 当然,那个时候林知府还只是一个书生,两人发生了感情纠葛,穆红霞怀了孩子,生产的时候难产,被穆红莲找到,带回了璇玑阁。 穆红霞平安生下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便是林静雪。 林静雪一直在璇玑阁中长大,到了十岁那年,穆红霞与已经做上扬州知府的林大人再次相遇。 穆红霞将林静雪送回了林家接受大家闺秀的教育,林静雪在林家几年过得并不如意,直到后来遇到你。 林静雪遇到你之后发生的事你都知道,我重点说说我这次去璇玑阁发现的事。” 叶崇扬喝了一口酒,接着往下说。 “璇玑阁是穆红莲一手创办,阁主也是穆红莲,穆红霞以及其他最初跟随她们姐妹的人都是璇玑阁的长老。 但我这次入璇玑阁调查,却发现如今阁中主事的人却是穆红霞,阁中长老以及各长老座下弟子对穆红莲都避之不谈。 不仅如此,如今璇玑阁中规矩甚严,所有要谈的生意全都要经过穆红霞亲自洽谈同意方可。 我在阁中盘旋几日一直没有收获,直到我遇到了秋宁,才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秋宁?”萧彦神色惊讶,“她是璇玑阁的人?” 叶崇扬先是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说她是璇玑阁的人也并不完全对,她是璇玑阁今年新招收入阁的弟子,本来被分到了穆红莲身边伺候。 因她长相甜美可人,穆红霞亲自挑中了她,说要将她培养成妩媚多姿的一流杀手。 她性子绵软,连杀鸡都不敢,哪里敢杀人?她不肯,就被穆红霞责罚一顿,关了起来。” 叶崇扬想起那时的情形,神色有一抹囧然。 他是以风流书生的身份上的璇玑阁,打的旗号是与璇玑阁谈一笔长久的买卖。 他自认为自己的谈吐与装扮都毫无破绽,但不知哪里出了纰漏,还是璇玑阁众人的警戒心格外强。 就在他与穆红霞见面洽谈的那日,他的酒水中被人下了药。 是蒙汗药。 幸好他只喝了一口酒便察觉出不对来,之后便悄悄将酒水洒在袖子里,佯装晕了过去。 然后听到穆红霞冷着脸吩咐手下,说他是朝廷派来的人,让人直接将他带下去悄悄杀了。 他心中暗惊,趁着璇玑阁的人将他拖到外面准备动手时,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打晕旁边的人,趁机逃跑。 很快就有人追了上来,他慌不择路,躲进了一间柴房。 在柴房里遇到了被五花大绑,满身伤痕的秋宁。 秋宁求他帮忙解开绳索。 那时的秋宁倒在地上,身上满是血痕,脸色苍白,一双娇憨的眼睛看起来格外可怜。 声音娇软中又带着一抹可怜,“求公子救救我。” 被那双单纯灵动的眼睛看着,叶崇扬的脚再也走不动了。 他没有任何犹豫地蹲下身,割开了秋宁身上的绳索。 秋宁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个头。 “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来世结草衔环必定来报。” 说罢,她起身踉踉跄跄往外走去。 叶崇扬下意识一把扯住她。 “外面都是人,你这样根本逃不出去的。” 秋宁明亮的眼底浮现出一抹绝望,咬咬牙道:“能不能总要试一试,即便是死了,也比被关在这里折磨死强。” 这时,外面已经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听声音正是朝着柴房的方向。 叶崇扬一惊,反手打开了窗户,然后捂住秋宁的嘴,一手揽着她的腰,脚尖一点,轻轻上了房梁。 秋宁眼睛瞪得圆圆的,黑白分明的瞳仁里只有满满的好奇,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害怕。 叶崇扬心想真是个单纯的姑娘啊。 外面有人涌进来,紧接着响起咒骂声。 “该死,那个小贱人从窗户逃跑了。” “快追,若是阁主知道了,肯定要罚我们。” “那朝廷派来的那男人......” “当然是一起追啊,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走啊。” 一群人又纷纷跑了出去。 柴房里重新陷入了安静。 “唔唔......” 叶崇扬这才感觉到手心的温暖和濡湿,原来他还捂着人家姑娘的嘴呢。 有些讪讪放开了手,低声解释:“刚才权宜之计,多有冒犯,还望姑娘海涵。” 秋宁摇摇头,声音又软又绵,带着两分虚弱。 “我知道公子都是为我好,若没有公子,恐怕我这会儿已经没命了。” 她抬头打量着叶崇扬,“听他们的意思,如今是要一起追捕咱们两个,说起来咱们如今成为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叶崇扬见她面色发白,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是一口气在强撑着,心知她是怕自己丢下她独自离开。 心下不由一软,一把拖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道:“既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那咱们就一起逃离这里吧。” 话音一落,果然见怀里的姑娘双眼明显一亮。 “多谢公子大恩,我叫秋宁,若能从这里出去,秋宁一定重谢公子的救命之恩。” 萧彦听到这里,挑眉轻笑。 “所以你便英雄救美了?啧啧,以你的武功,一个人想从璇玑阁平安脱身都难,你是怎么带着一个受伤的姑娘安全离开的?” 叶崇扬并没有因为被嘲笑武功弱而恼怒,反而嘿嘿一笑。 “大概是因为我们福大命大吧,竟然误打误撞进了璇玑阁的地道,然后从地道中得以安全逃生。” “地道?这么巧?” “所以才说福大命大嘛。” 叶崇扬两手一摊,“离开璇玑阁后,秋宁告诉我,原来的阁主穆红莲突然不知所踪,如今穆红霞已经控制了璇玑阁。 她们这些老阁主身边伺候的人都猜测是穆红霞暗中害了老阁主穆红莲。 且穆红霞与朝廷中人来往甚密,她的女儿林静雪偶尔会来璇玑阁,每次来璇玑阁,璇玑阁就会先后派出几批杀手。 前一段时间派来清河刺杀你的便是穆红霞派的人,秋宁还说她暗中听阁中长老说穆红霞如今带领璇玑阁是在为她女婿做事。 林静雪每次来带来的都是她那位“夫君”的指令,主要是负责刺杀或者勾引朝廷命官。” 萧彦双眸微眯,“女婿?秋宁见过林静雪的夫君吗?” 第430章林静雪背后的男人 叶崇扬摇头。 “秋宁说整个璇玑阁的人都没见过林静雪的夫君,穆红霞去扬州的时候曾见过。 我估摸着应该是林静雪在你不喜欢她之后......呃,你瞪我干什么?” 萧彦眉头紧锁,“我从来都没喜欢过林静雪,你不要乱说。” 叶崇扬嗤笑,“这么紧张干什么?这会儿不是用林静雪气我妹妹的时候了?” 萧彦唇角紧抿,“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很高兴?” 叶崇扬咧嘴,“当然,认识你这么久,难得有能踩着你随意蹦跶的机会,我不抓紧时间,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个机会?” 叶崇扬刺激完见好就收。 “秋宁说林静雪的那位夫君应该是她后来在扬州找的。” 萧彦皱眉,“我找人调查了林静雪,林知府三年前丁忧,她这几年都在林家祖籍泰州,并不曾回过扬州。 而且林家这三年并未举办过嫁女之类的喜事。” 叶崇扬错愕,“没嫁人?难道林静雪是无媒苟合?” 随后又摆摆手,“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林静雪找了个男人,生了个儿子。 如今她表面把这个儿子栽到了你头上,但背地里她和璇玑阁都在为这个男人卖命。” 萧彦转身走回桌案前,提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起来。 “你在写什么?” 叶崇扬好奇地凑了过来,看到纸上的内容,一脸惊讶。 “这是.....” 萧彦颔首,“这是楚王当年上了玉牒的子嗣名单。” 楚王是先帝与太皇太后所生的长子。 虽然苏贵妃与先帝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但先帝登基后先立了现在的太皇太后陈氏做了皇后。 所以皇长子是陈氏所生,太上皇是二皇子,苏贵妃所生。 皇长子出生后便被封为楚王,曾被先帝寄予厚望,一度差点封为太子。 十五年前,先帝发现楚王利用巫蛊等邪术暗中加害他,雷霆大怒,下旨抄没整个楚王府。 楚王及其子嗣全都贬为庶民,流放岭南。 流放途中,先帝突然又反悔,派兵追上流放队伍,将楚王及其子嗣全都赐死。 叶崇扬道:“你是怀疑林静雪背后的男人是楚王的子嗣?” 萧彦颔首。 “只有这一条能解释通,林静雪带着孩子进宫的时候,太皇太后对萧思尘格外亲热。 以她的心性,能对一个三岁的孩子这般亲近,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孩子与她有着非常近的血缘关系。” 叶崇扬点头,随后又否决。 “当年先帝派了自己最信任的内侍,还有御史台的官员一同去宣的旨意。 将楚王府众人赐死后,尸首全部带回京城安葬,楚王一共有三子一女,御史台核验过,尸体全都对得上啊。 按理说楚王府的人绝不可能有人逃脱的,况且你看看.....” 他指着萧彦列出来的名单最上面的一个名字。 “楚王的长子萧怀礼,当年也不过只有六岁多,就算是他侥幸逃脱了,一个六岁的孩子,在当时的情况下,恐怕也很难生存下来。” “是与不是,都要派人调查。” 萧彦将纸合起来,递给了平安。 “派人传给沈铮,让他想办法在西北打探一下有没有楚王后人的消息。” 叶崇扬轻啧了两声。 “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林静雪如此心甘情愿地付出,甚至不惜委身去伺候别的男人。” 萧彦满脸警惕,“什么叫委身?我可从来没碰过她,你可不要在楠楠跟前乱说。” 叶崇扬翘着脚,眯着眼打量着他,嘿嘿一笑。 “你看你吓的,我不过就是感慨一下而已,莫非这就是真爱的力量?” 萧彦冷哼,“屁真爱力量,一个男人若是真爱一个女人,绝不可能让这个女人置身危险之中。” 叶崇扬点头表示赞同。 “在我的话本里,如果男主敢让女主去做这种事,那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渣男。” 一边说,一边斜着眼乜斜萧彦。 萧彦挑眉,抬脚踢了过去。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绝不会让楠楠做这种事。” “那可说不定,你当初前往顾家求娶我妹妹时,也曾说过要一生一世护她周全,让她一生平安喜乐。” 萧彦眸光微暗,神情苦涩。 叶崇扬冷哼,“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你看我,当初既承诺了要带秋宁离开,我们从泰州到京城,一路不管经历多少刺杀,我都不曾抛下她。 我知道你因为小时候的经历,其实并不相信男女之间的感情。 但我告诉你,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是信任,你这次是真的伤到我妹妹的心了。” 叶崇扬一拳捶在萧彦胸口。 “也就是你,今儿这事要换成别的男人,这般伤我妹妹的心,我非打死他不可。” 叶崇扬离开了,留下萧彦呆坐在椅子上,手轻轻盖住了双眼。 呆呆坐了许久,他才起身去了楠园,找到素月。 温嬷嬷列了长长一张滋补的药膳,他准备一样一样学着做给顾楠吃。 有了上午的经验,这一次不论是切菜,还是炖汤,他的速度都顺畅了很多。 如果忽略背后那双几乎能将他身上盯出两个洞的紫眸,那就更顺畅了。 萧彦将切好的春笋放进锅里,用下巴朝萧恪的方向点了点,低声问素月。 “如果明日他还在这里,本王不介意亲自出手帮你将他打走。” 是打走,不是打发走。 素月听懂其中的差别,连忙摆手。 “不.....不用了,王爷,我自己和他说就好。” 萧彦满意地拍掉手上的菜叶,收拾出自己做的饭菜,放进食盒里,交给了外面等着的周武。 饭菜放到桌子上时,叶崇扬目光在桌上扫过,故作惊讶地问:“楠园换厨子了吗?怎么感觉今儿的饭菜颜色上差了点?” “没有啊。” 顾楠仔细看着桌子上摆的菜,六菜一汤,全都是她喜欢的菜色。 她夹了一块排骨尝了一口,“成色看起来确实没有之前好了,味道也比平时淡了一些,但味道还不错。 尤其是排骨,有一股独特的香辣味,很是开胃呢,母亲你也尝尝。” 她夹了一块排骨给安郡王妃。 安郡王妃喜笑颜开,连尝都没尝就忙着点头。 “嗯嗯,南烟说好吃就肯定好吃。” 叶崇扬耸耸肩。 他已经略微暗示妹妹了,算是对得起萧彦了。 虽然萧彦是兄弟,但兄弟哪里有妹妹重要? 安郡王妃将桌上每样菜都夹了一遍。 顾楠面前的饭碗很快就堆成了小山。 安郡王妃一脸心疼地叮嘱,“南烟你多吃点,这才几日,你的脸都瘦了一圈了,我看你这两日吃饭都吃得很少。 明日我请温嬷嬷列个温补的菜单,我亲自下厨,做些你爱吃的饭菜。” “咳咳....咳咳。” 叶崇扬突然伸着脖子,发出一阵干咳,一边咳,一边猛翻白眼。 第431章对峙 “哥你没事吧?”顾楠连忙起身,用力捶打他的后背。 叶崇扬吐出一根小小的骨头,终于缓过来一口气。 安郡王妃一脸嫌弃地看着儿子。 “你都多大了,吃块排骨还能卡着,你可真行。” 叶崇扬承受着母亲嫌弃的目光,心中哀嚎:还不是您突然说要亲自下厨吓着我了。 想象一下母亲走进厨房,看到萧彦带着围裙,挽着袖子挥着菜刀的模样。 嗯,就挺梦幻。 他默委屈巴巴地看着安郡王妃。 “还不是您说要亲自下厨给妹妹做饭,我酸啊,母亲你自己算算,儿子都多少年没吃过你亲手做的饭菜了?” 安郡王妃瞪直了眼睛,“你都多大了?怎么还能和你妹妹争宠?” 叶崇扬梗着脖子,“我多大也是你的儿子啊,再说我妹妹都多大了?” “你妹妹多大?你妹妹在我心里只有一岁。”安郡王妃脱口而出。 “她丢的时候还不到一岁,这些年我没能参与她的成长,难道还不让我多照顾她一些? 你这个混账小子,平日里看着挺懂事的,怎么突然和你妹妹争起宠来?” 眼看着母亲眼圈红了,叶崇扬连忙换了副笑脸。 “哎呀,您别哭啊,我这不是开玩笑逗您呢,我疼妹妹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和妹妹争宠?” 安郡王妃噙着泪,“真的?” “真的,比真金都真。” “这还差不多。” 顾楠哭笑不得,“母亲不用这么辛苦的,家里厨子做饭挺好的,再说素月也时常下厨帮忙。” 安郡王妃摆手,“素月姑娘还要顾着几个孩子的饭菜,不好一直累着她。 反正如今我闲着也无事,就让母亲亲自照顾你吧。” “你脸色一直有些发白,如意说你晚上也睡不好,这么下去你的身子哪里能撑得住?” 安郡王妃看着顾楠的目光满是心疼。 顾楠眼睫轻颤。 自从与萧彦和离后,她一直没有睡好过,后来再经历朝堂被揭穿身世,受了惊吓,加上认亲以及顾家的事。 可以说重生回来这半年,都没有这几日经历的大喜大悲起伏多。 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若不是一直强迫自己去忙女子学院的事,她恐怕会一直沉浸在悲伤中。 “妹妹你就让母亲亲自照顾你吧,不然母亲心里一定会很难受的。“ 叶崇扬道。 顾楠想了想,也就没有再推脱。 “好,只要母亲不觉得累就好。” 安郡王妃破涕为笑,“不累不累,只要能照顾你,看着你平平安安的在我身边,我一点都不觉得累。” “那就这么说定了,快吃饭吧,饭菜都凉了。” 叶崇扬一边催促,一边在心里默默为萧彦点了根蜡。 想给我妹妹亲手做饭,默默照顾这条路已经被母亲堵死了。 作为好兄弟,他也算是奋力帮萧彦争取过了。 吃完饭,安郡王妃就迫不及待去找温嬷嬷去了。 顾楠与叶崇扬商量母亲和离的事。 “母亲的嫁妆单子我看过了,明日先去安郡王府将母亲的嫁妆清理出来,再说和离的事。” 叶崇扬没有意见,“好,我们一起去。” 兄妹俩商量了一番,顾楠忽然话题一转。 “哥,今晚的饭菜是谁做的?” 叶崇扬没有防备,下意识道:“还能有谁,当然是阿......啊家里的厨子做的。” 顾楠眸光微闪,定定看着叶崇扬。 “哥,我要听实话。” 对着妹妹清亮的眸子,叶崇扬实在没法撒谎。 叹了口气,“好吧,是阿彦那小子,今儿中午的鲫鱼豆腐汤也是他亲手做的。 他看你瘦了一圈,便悄悄向温嬷嬷要了一份滋补的药膳单子,打算以后天天做给你吃。” 顾楠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亲耳听到叶崇扬肯定,心口还是颤了下,有些酸涩。 叶崇扬觑着自家妹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妹妹如今也知道了他和林静雪之间没有任何事,你们也不是堂兄妹的关系。 你就真的打算从此放弃和阿彦之间的感情吗?” 当着萧彦的面,叶崇扬虽然嘴上不停教训他,但在顾楠面前,他还是会忍不住为萧彦说话。 “我与阿彦认识多年,对他的为人,脾气与秉性知之甚深,这次他的做法虽然糊涂了些,但出发点确实是为了保护你。” 叶崇扬认真看着顾楠,“哥哥找了你这么多年,其实私心并不想将你交给任何男人。 但如果一定要选一个男人照顾你,我只信任阿彦。” 顾楠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神情有些低落。 “我明白哥哥的意思,可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与信任,是出了任何事都能互相坦诚,互相支撑,共度风雨,携手一生的人。 我不否认他想保护我的心意,可是出了这种事,他第一反应不应该是先和我商量吗? 他不但没有,反而还选了让林静雪母子入府这样难堪的方式来逼我和离。 他心底其实还是不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能够度过一切风雨,如果我这次妥协了,那以后呢? 以后再遇到风雨,他是不是还要自作主张,自以为是的用自己的方式来保护我? 可他想过吗?我要的根本不是他的保护,而是想和他并肩而立,共御风雨。” 叶崇扬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顾楠的头发。 “你说得也有你的道理,可是妹妹啊,夫妻本就是两个陌生人之间靠着感情互相磨合才能牵手一生。 不经历风雨,怎么才能验证情比金坚这句话呢?你扪心自问,你对阿彦做到了真的坦诚和信任吗?你就没有自己的一点秘密吗?” 顾楠脸色微变,嘴唇颤了颤,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她对萧彦.....也没有完全坦诚。 “你再好好想想,哥哥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希望你好好想想,不要错失了一段缘分。” 叶崇扬轻轻拍拍她,起身离开了。 这一夜,顾楠睡得十分不安稳。 加上如今她怀孕六个月了,腿部已经开始浮肿。 温嬷嬷让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将脚垫高一点,减少浮肿。 她辗转反侧,一会儿想起与萧彦之间相处的点点滴滴,一会儿又想起林静雪入府那天夜里,他看自己的陌生眼神。 肚子里的孩子似乎察觉到她的心绪不宁,不停地踢着她的肚子。 顾楠轻轻抚摸着肚子,神色复杂。 “孩子,你说娘要原谅爹爹吗?你要是支持原谅的话,就不要踢娘了好吗?” 话音一落,原本不停鼓起的肚皮突然间安静下来。 顾楠摇头失笑,自己真是傻了,孩子还这么小,真的知道大人的心思纠葛吗? 她翻了个身,满怀愁绪睡去。 夜渐渐深了。 萧彦从隔壁翻墙进来,轻手轻脚推开了房门。 一道黑影突然从暗处窜过来,黑白分明的眸子瞪着萧彦,露出了洁白的獠牙。 萧彦...... 一人一狗无声对峙。 而另一边的院子里,则是一男一女在无声对峙。 第432章痉挛 黑暗中,小满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格外亮。 它瞪着萧彦,嘴一咧,露出格外锋利的牙齿,嘴里发出低低的叫声。 两只前腿微弓,摆出随时进攻的架势,一副你敢上前一步试试的模样。 萧彦缓缓蹲下身,朝小满勾了勾手指头。 小满睨了他一眼,慢吞吞过来,仰头看着他,眼神警惕。 萧彦抬手,小满立刻后退一步。 萧彦的手僵在半空中,龇了龇牙,低声道:“看在咱们俩共用一个乳名的份上,你别叫行吗?” “呜呜....” “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好小满,回来奖励你两只大鸡腿。” 萧彦起身往内室走去。 身后小满:“汪汪,汪汪汪!” 紧接着里间传来顾楠的声音。 “小满怎么了?” 萧彦浑身一僵。 平安不是说话本里的夜探深闺,浪漫又深情吗? 浪漫在哪儿? 深情在哪儿? 顾楠本就睡得不沉,小满一叫她便醒了。 她起身准备下床,谁知刚一动,小腿处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仿佛有针扎入腿部一般,整条腿不自觉绷紧,无意识发出一声低呼。 萧彦听到她的低呼,顾不得再瞪小满,掀帘子进了内室。 看到顾楠弓着身子,一脸痛苦地摁着小腿,不由脸色一变,连忙奔向床边。 “楠楠你怎么了?” 顾楠脸色发白,疼得冷汗直流。 萧彦注意到她摁着小腿的动作,顿时明白过来。 “是腿抽筋了?” 顾楠闭着眼点点头。 萧彦上前抱起她,让她平躺在床上,然后将脚往小腿前部的方向轻轻掰动。 “疼。” 顾楠嘶了一声,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外面响起纷乱的脚步声,小满的叫声将如眉,如意惊动。 两人冲进来,看到萧彦在,同时愣了下。 “别愣着了,赶紧去叫温嬷嬷。” 如眉下意识看向顾楠,见自家主子疼得脸色泛白,连忙转身出去找温嬷嬷了。 “快,将你家姑娘的裤腿挽上去。” 萧彦吩咐如意。 顾楠小腿一抖,下意识往回缩腿。 “你做什么?” “别动。” 萧彦握紧了她的脚,声音低沉。 顾楠心口一颤,随后就感觉到小腿部传来一股温热的感觉。 萧彦一只大手托着她的脚掌,另外一只手掌心从膝盖处开始一路往下,轻轻揉捏着她紧绷的肌肉。 他掌心的热度透过皮肤钻进去,热意很快传遍小腿,令她痉挛的小腿抽痛缓解了不少。 “有没有好一点?” 萧彦目光紧紧盯着她问,眼底有着清晰的焦急与担忧。 顾楠心口仿佛被蛰了一下,慌乱移开视线,轻轻嗯了一声。 萧彦微微松了口气,手上继续用力,手指轻轻揉捏,将源源不断的热意灌入她腿部。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她腿部的痉挛逐渐消失,腿部也不再疼痛。 刚才疼的时候没有意识到,眼下不疼了,再看萧彦大手托着她的脚,大拇指按压着脚底的穴位,另外一只手揉捏着她的小腿,她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 她试着抽回自己的腿。 “已经好了,不用再揉了.....嗯....” 话未说完,萧彦再一次抓住了她的脚背,掌心的温度烫得她脚指头下意识蜷缩了下,脸上浮起一抹热意。 萧彦目光黝深,“孕妇腿部或者脚部常发痉挛,必须要热敷足够的时间,不然一会儿还会再痉挛。” 顾楠微怔,没想到萧彦竟然会懂孕妇怀胎的知识。 似乎察觉到她眼底的疑问,萧彦勾了勾唇,“咱们成亲时,我特地找温嬷嬷要了一份孕期照顾孕妇的注意事项。” 顾楠心头微暖。 这时温嬷嬷赶来了,大概已经听如眉说了事情的经过。 进门笑眯眯看着萧彦和顾楠。 顾楠有些不自在,“还是让温嬷嬷来吧。” 温嬷嬷揉着手腕,“哎呦,奴婢刚才来的时候不小心杵到了手腕,这会儿手腕钻心的疼。 求县主怜惜,让奴婢多歇一会儿,可好?” 顾楠转头去看如意和如眉。 如意讪讪一笑,“奴婢手上没有力气,恐怕揉捏不到位。” 如眉木着一张脸,转身抓起温嬷嬷往外走。 “奴婢去帮温嬷嬷热敷。” 温嬷嬷离开前,笑盈盈地叮嘱萧彦。 “孕妇痉挛在夜里时常发作,王爷要多为县主揉捏一会儿,最好等县主睡着了再走。” 如意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嬷嬷等等我,我去帮你烧热水。” 说着一溜烟小跑出门,临出门时还不忘将门口趴着的小满勾着脖子带出去。 “好小满,今晚不用你值夜了。” 屋里转瞬间就只剩下了顾楠和萧彦两人。 顾楠好气又好笑,忍不住轻哼,“也不知道你给她们灌了什么迷魂药,一个个的都这么向着你。” 萧彦一脸无辜,嗓音却含着笑。 “她们明明是向着你,怕你再痉挛,所以特地留下我帮忙。” 顾楠瞪了他一眼,“狡辩。” 话音一落,感觉到萧彦的手沿着小腿一路往上,修长的手指已经捏住了她的膝盖。 她浑身一颤,惊得一下坐起来。 “你做什么?” 萧彦一脸无辜。 “为你暖膝盖啊,膝盖暖和了,腿部就不容易痉挛了,楠楠以为我要做什么?” 萧彦目光直勾勾的,眼中笑意点点。 这男人...... 他们都和离了,竟然还敢调戏她? 顾楠眼睫轻颤,抿着嘴带着些赌气般不肯接他的话,然后侧身背对着萧彦躺了下来。 萧彦松开她的脚,一只手帮她暖着膝盖,一只手轻轻揉捏着小腿。 掌心的热度透过膝盖钻入体内,瞬间整个膝盖都被暖洋洋的热意包围,整条腿都暖和起来。 顾楠心头有些乱,幽幽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另外一边,素月与萧恪在月光下相对而立。 萧恪低头定定看着素月,目光阴郁,语气森然。 “把你刚才的话收回去,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素月圆圆的眼睛闪过一抹哀伤,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她仰头看着萧恪,整颗心犹如泡进了苦水里一般,苦涩中又泛着密密麻麻的疼。 她咬着牙尖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我如今已经嫁人,是有夫之妇,还请王爷不要再来找我,免得我夫君回来后误会我的清誉。” 萧恪眼神一滞,紫色的瞳孔逐渐有怒意凝结,就连头发也开始无风飞舞起来。 “那个男人在哪里?我去杀了他。” 哪里有什么男人? 素月苦涩一笑,“王爷杀了他又如何,我也是他的遗孀,要为他守节一辈子。” 这句话似乎彻底激怒了萧恪,他目光狠厉,大步上前,单手捏住了素月的下巴。 素月心头一颤,下意识后退。 后背撞在身后的树上,下一刻整个人被萧恪抵在了树上。 萧恪一只手摁在树上,另外一只手捏着她的下巴,修长的腿强势抵着她的腿,将她强势两臂之间。 第433章决绝 素月心口一跳,下一刻,萧恪阴冷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素月也不要我了吗?” 萧恪将头埋在她肩膀上,声音闷闷的,似乎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委屈。 就像被人丢在路边淋雨的孩子一般,说话时用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脖子,带着些许讨好的意味。 仿佛他们之间分开的三年多时间从来不存在一样。 “素月不心疼我了吗?” 素月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漫无边际的钝痛从心底蔓延至全身,仿佛被人一刀一刀切割身体一般,疼得她无法呼吸。 心疼他? 早在三年前,她就已经没有了心疼的资格。 应该心疼他的人是宣王妃,而不是她这个贴身丫鬟。 素月垂眸掩去眼底的哀伤,往下一缩身子,快速从萧恪腋下钻了出去。 后退两步,满脸警惕地瞪着他。 “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王爷请自重。” 萧恪缓缓转过身来,紫色眸子中阴云密布。 “自重?那是什么?” 素月深知他疯起来什么都不认,在他转过身来时,就吓得接连后退几步。 眼看他脸色越来越沉,素月咬牙陡然拔出头上的玉簪,锋利的簪子头抵在了脖子上。 “萧恪,我知道你向来不考虑也不在意别人的感受,可我如今已经是自由身。 我不再是你宣王府的丫鬟,更不是你的私有物品。 我如今有丈夫,有女儿,你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缠着我,你这样会毁坏我的清誉,会逼死我的。 与其那样,倒不如今夜就自我了断来得痛快。” 她仰头望着萧恪,握着簪子的手颤了颤,咬牙狠狠往下一压。 锋利的簪子划破皮肤,鲜红的血液顺着簪子头流下来。 萧恪看到血流下来的一瞬间,瞳孔微缩,身影一闪便欺身到了素月面前。 瘦弱却有力的手一把握住素月的拳头,夺下了她手里的簪子。 他沉沉看着素月,周身的气场阴森而冷凝。 “你宁愿自尽也不愿意陪着我吗?” 素月被他紧紧握着手,挣脱不开,眼眶不由浮起一抹委屈的热意。 “陪着你的人不应该是我,我也没有立场陪着你。” 萧恪皱眉,“你是我的人,为什么不能陪着我。” 素月陡然爆发,“我如今已经不是你的人了,萧恪,你听不懂吗?” 她冷冷看着萧恪,一字一句道:“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如今没有任何关系。” 这句话,每一个字从齿缝间挤出,都仿佛用尽她全身的力气。 最后一个字吐出后,她身子晃了晃,险些要跌坐在地。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萧恪几乎要将她的手握断了。 嘶。 她倒吸一口气,强忍着疼,抬头直直看着萧恪,显示自己决绝的心。 萧恪周身的气场一片森然,头发无风自竖,在空中肆意凌乱飞舞。 紫眸泛起熟悉的令人胆寒的戾气,素月闭了闭眼,咬牙逼着自己不能退缩半步。 就在她以为萧恪要掐断她的脖子时,萧恪忽然缓缓松开她的手,后退一步。 眼眸低垂,声音中泛着一丝迷茫。 “你不是说要我好好吃饭吗?我只有吃你做的饭时才能好好吃,以后我也不能吃你做的饭了吗?” 素月心口一颤,强迫自己狠心道:“不能。” 萧恪默然片刻,轻声道:“我知道了。” 他转身向外走去,瘦削如竹竿似的身影在暗夜的月光下格外萧索。 素月抿了抿嘴唇,“你若是想吃也不是不行......” 萧恪倏然转身,紫眸一片晶亮。 素月心口一跳,连忙将话说完。 “但你必须得拿银子来买,而且不能再像今日这般缠着我,不然我绝对不会做饭菜给你吃。” 萧恪眼底的光亮微暗,默然片刻,轻轻丢下一句“好。” 转身顶着宽大的袍子飘走了。 素月有些颓然地跌坐在廊下,眼底隐忍多时的泪再也抑制不住滚落下来。 这样也好,以后他们之间就只有银钱买卖的关系,再不会有其他。 ------ 顾楠本来以为自己心事重重会睡不着,谁知伴随着萧彦力道适中的揉捏小腿,她整个人放松下来,很快就睡了过去。 萧彦等到她睡沉了,才松开小腿,小心翼翼将她的小腿放进被子中。 顾楠仰卧在床上,一只手垂在身侧,另外一只手放在隆起的腹部。 似乎在睡梦中也要下意识护着孩子。 萧彦略一迟疑,大手缓缓放在了顾楠腹部,隔着亵衣轻轻抚摸着她圆圆的肚子。 然后悄悄将脸贴上去,略带威胁地轻声道:“你乖乖的,不要折腾你娘,不然.....等你出来,打你屁股。” 话音一落,便感觉到贴在顾楠腹部的脸颊被轻轻踢了两下。 似乎是孩子在表达自己被威胁的不满。 萧彦愣了下,又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难怪楠楠一口咬定这孩子是个男孩,这般暴躁的脾气,可不就像小男孩吗? 怕孩子接着再踢闹醒了顾楠,他不敢再说什么,转头看向顾楠。 睡梦中的顾楠眉心微拢,似乎有些不安稳。 萧彦深深叹息,莫不是楠楠在睡梦中也在生他的气? 抬手轻轻抚平她的眉心,视线下移,落在她嫣红的唇瓣上。 难以抑制内心的情潮,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顾楠嘤咛一声。 萧彦整个人顿时僵住了,紧紧盯着顾楠,生怕她此刻突然醒来。 顾楠却只是呓语一声,翻身又睡了过去。 萧彦微微松了口气,又看了她片刻,然后才熄了灯,悄无声息地离开。 回到隔壁,平安乐颠颠跑过来,眼中闪烁着幽幽的八卦之火。 “王爷,夜探香闺是不是很刺激,很浪漫?王妃有没有很感动?有没有原谅你?你们是不是和好了?” 萧彦脚步微顿,缓缓摇头。 楠楠有没有感动他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楠楠还没原谅他。 平安一脸错愕。 “这不可能啊,一定是王爷的打开方法不对?” 萧彦双眸微眯,“这还需要打开方法?” “当然,女人生气的时候,就得亲亲抱抱举高高,她气得越狠,你就要抱得越紧,亲得越用力。” “你这都哪儿来的乱七八糟的理论?” “属下送你的话本里都这么写的啊,女主生气的时候,男主不都是强势霸道搂着女主,又亲又抱又做.... 咳咳咳,剩下的就省略了,王爷自己去话本里看吧。” 萧彦眉峰微挑,斜睨着他。 “你看起来似乎比我还着急?” 平安朝天翻了个白眼。 “我的爷啊,您倒是赶紧把王妃哄回来,您不哄回来,我的媳妇也没有着落。” “这和你媳妇有什么关系?” 平安脸皱得跟苦瓜一样。 “属下想娶王妃身边的如意啊,先前王妃也答应过的,只要如意点头同意,就给我们办婚事。 属下兴匆匆从晋州回来是准备娶媳妇的,结果您倒好,与王妃和离了。 如意现在看到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王爷您说您把自己媳妇整没了,连带着把属下的媳妇也给整没了,属下能不着急吗?” 平安一脸恨铁不成钢,“属下在想,您要是实在追不回来王妃,属下就叛变一下,去投靠王妃算了。” 萧彦...... 这一夜,顾楠睡得格外安稳,早上醒来时摸到床上的东西,不由愣住了。 第434章登门 她是往左侧身躺的,身侧腰后放着一个长条形的软枕,垫在身后,正好可以支撑她的后背,腰以及腿。 顾楠疑惑地拿起软枕看了看,软枕有两条长腿,中间用一条手臂般长短的软枕连接在一起。 放在鼻尖轻轻嗅了下,能闻到里面有隐隐的药草香味。 真是奇形怪状的东西,昨天之前她床上并没有这东西。 如意端着洗漱水进来,看到她抱着软枕发呆,不由掩嘴而笑。 “这是刚才摄政王打发平安送来的软枕,说是给孕妇专门用的。 也不知道摄政王从哪里弄来的这奇怪东西,说是垫在腰后面,能缓解腰痛。 平安说里面加了助眠安神的药材,已经让温嬷嬷看过了,对您晚上安睡很有帮助。 奴婢看您早上睡得沉,就悄悄将软枕给您垫上了,姑娘觉得舒服吗?” 顾楠下意识摸了摸腰。 她最近晚上睡不好,翻身又不太方便,每次早上起来,总觉得腰酸背痛。 今儿早上起来却丝毫没有腰酸背痛之感,想来是这形状奇特的软枕起了作用。 如意上前服侍她起身穿衣,盯着她的脸色看了看,忍不住笑了。 “姑娘今儿气色看着好了不少,果然王爷在,姑娘就睡得安稳不少。” 顾楠想起昨夜的情形,神色怔忡一刻,沉默着在梳妆镜前坐下。 如意一边为她挽发,一边小声劝道:“奴婢看王爷是真的爱重您,关心您。 听平安说王爷还将隔壁的宅子都买了下来,就是想离您近一点,能天天看到您。 王爷只怕以后也要和宣王一样,每日从清河出发去上朝,傍晚再匆匆赶回来,这么折腾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顾楠抿着嘴角轻哼,“又不是我让他这么折腾的,是他自己愿意。” 如意:“说的就是这个呢,千金难买人愿意啊,王爷又是亲自下厨,又是夜探香闺,又是送软枕的。 再这么下去,奴婢真想不到他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如意利落地将头发挽了个高髻出来,一边挑选首饰,一边接着道:“您也得为肚子里的小主子想想是不是?您难道真的想他从生下来到长大,都没有爹爹陪伴吗?” “奴婢说真的,您就原谅王爷吧,总不能因为一场误会就真的和王爷分开吧?奴婢们看着心里也难受。” 提到孩子,顾楠眼底闪过一抹迟疑,轻轻摸着肚子没说话。 如意笑眯眯接着说:“再说您现在身子重了,由王爷在身边照顾,晚上可以帮您按摩揉捏啊。 您心里气不顺,就多使唤他给您跑腿按摩,难道王爷昨天晚上给您按得不舒服吗?” 顾楠脸一热,转头轻轻拍了她一下。 “你如今是越发大胆了,竟然连我也敢打趣,看来还是得早点找个时间把你嫁出去。” 如意脸顿时羞成了一块红布。 “姑娘说什么呢,奴婢才不嫁人。” “真不嫁啊?平安可都找我说了好几次了,心心念念想把你娶回去呢。” 顾楠满眼打趣,“你既然说不嫁,那回头我便告诉平安,让他别再等你了,另外找别人吧。” “哎....”如意下意识开口,抬眼对上顾楠眼底的打趣,又羞又恼地跺脚。 “姑娘你怎么也来打趣奴婢,哼,他要找别人就找呗,我还不稀罕呢。” “他家主子把我家姑娘气成这样,我才不要嫁给他呢。” 话音一落,外面响起一声惨叫。 “不要啊。” 平安的身影出现在廊下,一脸焦急,眼巴巴地看着如意。 “如意你刚才说的是真心话吗?这....主子犯错不能怪我啊,主子不争气,我也没办法。 要不.....我从今天开始就跟着王妃这边吧,我不回隔壁了,这样你能不能嫁给我?” 平安一脸严肃地表示,立刻决定叛变。 王爷固然重要,可媳妇也同样重要。 如意被他眼巴巴地追问弄了个大红脸,嗔了他一眼,红着脸跑了。 平安傻眼了。 “哎,如意你别跑啊,你还没回答我呢。” 顾楠扑哧笑了,“傻平安,你没看出来如意是害羞了吗?哪里有当面这么问人家姑娘的啊?” “害羞?”平安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双眼一亮,喜不自胜。 “这么说如意是答应嫁给我了?” 顾楠摇头。 “我可没这么说,如意要不要答应嫁给你,还要看你自己的表现。 你要是真心对她好,就拿出你的诚意来。” 如意前世被谢恒找的老男人侮辱,后来不堪受辱自尽而亡。 这一世,她希望如意能找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欢欢喜喜过一生。 平安一脸认真,“县主放心,属下一定会一辈子对如意好的。” 顾楠笑了笑,“好,那我等着看,对了,你怎么来了?” 平安道:“王爷听叶大公子说县主今日要去安郡王府,特地派属下过来听您差遣,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 顾楠没想到萧彦会派平安过来,怔忡一瞬,便将平安留了下来。 “你先去找周武,去安排马车,再多带些人手和马车。” 今日他们要将安郡王妃的嫁妆收回来。 吃了早饭,顾楠和叶崇扬便带着安郡王妃,浩浩荡荡一群人出发了。 等到了京城,便直奔安郡王府。 进门之前,顾楠叮嘱安郡王妃:“待会儿一切由我和哥哥出面,母亲不必担忧,我和哥哥必然不会让母亲受委屈的。” 安郡王妃深吸一口气,神色有些担忧。 “王氏是个面甜心苦,暗地里手段又多的人,我和你哥哥当年没少吃了她的暗亏,我怕你们对付不了她。” 顾楠摇头,“母亲别担心,我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您待会儿沉住气就行。” 安郡王妃点头,“好,我听你和扬儿的。” 安郡王不在家,出来迎接的是侧妃王氏。 王氏笑盈盈看着顾楠,“早先见县主的时候就觉得亲切,没想到县主竟然就是咱们郡王府走失的南烟县主。” 又朝着安郡王妃福了福身,“恭喜姐姐母女团聚,多年心愿终于达成,郡王若是得知姐姐今日带着大公子和县主一起回来,定然很高兴。 来人啊,赶紧去禀报郡王,姐姐稍坐,我这就吩咐下人去准备饭菜,咱们一家人一起吃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 王氏又是吩咐下人上茶,又是吩咐下人准备饭菜,俨然一副郡王府女主人的做派。 顾楠微微一笑,“王姨娘这话说得不妥,我母亲如今还是郡王府的王妃,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我们回自己家里,就不劳烦王姨娘忙前忙后的伺候了。” 一句姨娘,让王侧妃脸一僵,眼底闪过一抹怒意。 上次因为顾楠在安郡王府遇险,萧彦逼着安郡王将她侧妃的封号从玉牒上拿了下来。 可她毕竟在安郡王府当家做主十几年,即便没了侧妃的名头,安郡王并没有没收她的管家之权。 府里的下人依然以侧妃来称呼她,从没有一个人敢当面称呼她姨娘。 顾楠竟然敢用姨娘两个字来侮辱她? 顾楠怎么敢啊! 第435章合作 王侧妃敛去眼中神色,扯了扯身上新做的妆花锦长裙,慢条斯理坐下来。 “县主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我即便是郡王的妾,可也是世子的生母,是下一任郡王府主人的亲生母亲。 名义上也当得你一声庶母,县主这般对我说话,未免有些不敬长辈,没大没小了吧?” 顾楠冷笑一声,抓起小几上的茶盏狠狠往地上掼去。 茶盏摔在了王侧妃脚下,碎瓷片四处飞溅,有块大的直接崩溅到王侧妃的膝盖上,吓得她连忙跳起来将碎瓷片甩了下去。 脸上的假笑也有些绷不住了,满脸怒气地瞪着顾楠。 “县主第一次以女儿的身份登门,是回娘家来耍威风的吗?” 顾楠冷冷看着王侧妃,“耍威风?你错了,我不过是提醒你一件事,一件被你刻意忽略了十几年的事实。” 她睨着王侧妃,目露鄙夷。 “庶母?凭你也配?容我提醒你一句,即便你是世子的生母,你在我母亲面前也只是个身份低微的妾。 这十几年来,因为我下落不明,我母亲患了眼疾,对郡王府的事不管不问,全由得你做主,才让你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我母亲才是世子的嫡母,将来就算是世子立下再大的功劳,朝廷封赏也是先封赏我母亲,重要的场合也还是得我母亲出面。 即便是将来老去,连与郡王合葬的机会都没有,更没有正大光明享受你儿子香火供奉的机会。” 这句话犹如锋利的刀子一般,狠狠扎在王侧妃心底最深处,让她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是啊,纵然她掌管了安郡王府十几年,将安郡王府的实权牢牢抓在手里十几年,可在外面,别人看她的眼光依旧是个妾室。 她的威风只能在安郡王府内部耍。 尤其是被拿掉侧妃的封号后,她的儿子萧逸在外面都不敢公然叫她一声母亲。 王侧妃阴沉沉看着顾楠,说话声音有些气急败坏。 “那又如何?郡王的心还不是在我们母子身上。 十几年了,他管过你母亲和你哥哥吗?就是你,若不是因为你身上有前朝宝藏的钥匙,你以为郡王会安排人找你吗?” 一句话气得安郡王妃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叶崇扬更是脸色铁青,倏然站起来想和王侧妃理论。 顾楠扯了下叶崇扬,冲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着急。 哥哥毕竟是男子,同王侧妃争吵,传扬出去对他名声不好。 顾楠望着王侧妃,轻飘飘一笑。 “那又如何?只要我母亲还是郡王妃一日,你在我母亲面前就得行妾礼。 你儿子就算再不愿意,也得正儿八经跪拜我母亲,然后恭恭敬敬叫一声母亲。 他心里就算是再孝顺,也不敢公然对你一个姨娘孝顺吧?信不信现在请你儿子过来,看他敢不敢对我母亲不恭敬?” 叶崇扬接口,“萧逸敢对母亲有一分不恭敬,明日御史们就能上折子弹劾他不孝。 你说陛下会不会让一个顶着不孝罪名的人来继承安郡王府?” 王侧妃脸色陡然一变,眼神变得凶狠起来。 如果说刚才顾楠的话是在她心上扎刀子,叶崇扬这两句就等于是抽了她的根基。 她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以侧妃的身份将自己的儿子扶上了世子的位置。 即便她是侧妃,是妾,但只要她儿子是安郡王府未来的主人,她早晚会是安郡王府的老太君。 她满眼不善地盯着顾楠和叶崇扬,最后又看向安郡王妃。 “我以为姐姐今日忽然回来有什么要事呢,原来是来耍正室威风的。 怎么?姐姐想夺回郡王府的管家权吗?呵呵,那恐怕要让姐姐失望了。 毕竟十几年前是郡王亲手将管家权交给了我,姐姐如今想拿回去,恐怕郡王同意才行。” 一想到这里,她眼中又浮起隐隐的得意。 正室又如何,安郡王早就厌烦了她,不得丈夫欢心的女人,在内宅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得宠的下人呢。 安郡王妃眉头微皱,眼底闪过一抹嫌恶。 “我不是来要管家权的。” 王侧妃压根不信,“姐姐想要就直接说,何必遮遮掩掩,只要郡王同意,我绝不敢有二话。” 安郡王妃是个饱读诗书,正直又有一点急性子的人,会讲道理,但却不会怼人。 最不会对付的便是王侧妃这种说话夹枪带棒的人,当下气得脸色铁青。 顾楠拍了拍母亲的手,笑着安慰道:“母亲别生气,这世上总有一种人,自己喜欢吃屎,便以为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喜欢。” 安郡王妃眸光一亮,险些被这句话逗笑。 女儿的话虽然不文雅,但听着却很解气。 王侧妃气得面皮直抖,“你你....你说谁喜欢吃屎呢?” 顾楠一脸惊讶,“谁来对号入座我便是说谁了,不是吧,难道王姨娘你喜欢吃?” 王侧妃的脸又青又红,想骂顾楠吧,等于承认自己喜欢吃屎,不骂吧,感觉自己被喂了一口屎。 这十几年她在安郡王府太顺了,哪里受过这种气? 难受的一口气梗着胸口,上不去下不来的,憋得她险些撕碎手里的帕子。 顾楠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接着道:“王姨娘也不用这么急着跳脚,我们这次回来,真不是来夺权的,而是来找王姨娘谈合作的。” 王侧妃没好气的冷哼,“合作?我们能有什么合作的?” 顾楠从袖子里拿出安郡王妃的嫁妆单子,递了过去。 “这是我母亲的嫁妆单子,不提上面的布料,金银首饰和摆件等。 只说两万两压箱底的银子,十间铺子,两个庄子以及两百亩江南水田,经过二十年的经营,也有不少了吧? 郡王府的管家权一直在你手上,想必王姨娘对这些东西并不陌生。” 王侧妃看着嫁妆单子,目光闪烁不定。 顾楠身子微微前倾,伸出两根手指将单子抽回来。 “一句话,我母亲带来的摆件,铺子,庄子和水田全都物归原主。 布料和金银首饰折算成现银,然后再把铺子,庄子和水田这二十年的收益一并算下来给我们就成。” 一句话令王侧妃瞬间反应过来,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向安郡王妃叶氏。 “你...你想和离?” 叶氏点头。 王侧妃神色变幻不定,沉默许久,抬头看向顾楠。 “我为什么要同你们合作?这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顾楠嗤笑,“我母亲和离了,以你的心计和手段,加上世子的分量,足以让你扶正,难道你不想做堂堂正正的郡王妃?不想让你儿子光明正大跪拜你,叫你一声母亲?” 她当然想,她做梦都想。 王侧妃心动了,但她信不过顾楠。 “你们真的舍得放弃郡王妃的位置,舍得不和我儿子争夺世子的位置?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真的想和离,还是设套给我钻?万一你们拿回嫁妆又反悔了呢?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第436章 一文都不能少 王侧妃不得不多想。 她怕顾楠故意来诓骗嫁妆,万一拿回叶氏的嫁妆,叶氏又不和离,她岂不是人财两失? 顾楠眼中浮现一抹笑意,“因为你没有选择,只能相信我们。 我母亲若是和离不了,那便只能正儿八经回来做这个郡王妃了。 毕竟如今母亲找回了我,总得认真为我和哥哥的将来打算,你说是不是? 王姨娘不妨好好想想,你真想和我母亲对上,让自己多一个敌人吗?” 王侧妃眉头紧皱。 叶氏从前因失去女儿得了失心疯,这才让她有机会掌管安郡王府多年。 但如今她找回了女儿,若真的回王府和她争斗,只要她立规矩一件事,便能折磨她。 况且如今叶氏身边还有了顾楠。 顾楠能将淮阳郡主和整个文昌侯府都斗败,还能安然无恙的高调和离,顾楠本身就不可小觑。 她自然是不愿意多一个敌人的。 何况若叶氏真的和离,以后她就能是安郡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 郡王看在儿子的面子上,也会将她扶正的。 这是她心心念念许多年的愿望,如今就摆在她面前,她怎么可能不心动? 王侧妃主意打定,问顾楠:“你希望我怎么做?” 顾楠眼中浮现出一抹笑意。 “很简单,帮我母亲将嫁妆单子上的东西都拿回来,然后说服安郡王签署和离书。” 顾楠将嫁妆单子推给了王侧妃。 王侧妃拿起嫁妆单子仔细看了看,一脸为难。 “这单子上的很多东西,比如摆件和金银首饰,一大半都当做陪嫁,给了那个假的南烟县主,带到了文昌侯府。 一同带去的还有五万两压箱底的银子,以及五间铺子。” 这事叶氏和叶崇扬都记得。 当初假的南烟县主赵青妮一心想和顾楠攀比嫁妆,缠了叶氏许久。 叶氏以为她是萧南烟,心疼又愧疚,就将手上能够拿得出来的嫁妆全都给了赵青妮。 王侧妃道:“当初是姐姐同意将那些东西带去谢家的,恐怕还得你们自己出面去谢家拿回来。” 叶崇扬皱眉,“这个自然,我们自己.....” 顾楠扯了下叶崇扬,扬声打断他的话。 “看来王姨娘并没有和我们谈合作的诚意,到了这个时候说话还遮遮掩掩。” 王侧妃目光微闪,“县主这是何意?” 顾楠冷笑。 “是,当初我母亲确实将一部分嫁妆给了赵青妮,让她带去了文昌侯府。 但据我了解,那些嫁妆至少有七成都被谢巧玉当做嫁妆又带回了郡郡王府。 既然要合作,王姨娘就应该坦诚一点,莫非王姨娘不敢得罪儿媳,所以不敢将谢巧玉手里的东西拿出来?” 王侧妃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心中暗道难怪淮阳郡主那样难缠的人最后都败在顾楠手里。 顾楠确实不好对付。 她嘴唇翕动,轻哼,“谢巧玉算我哪门子的儿媳妇,不过是我儿子的侧妃罢了。” 顾楠颔首,似笑非笑附和。 “也对,一个侧妃而已,正经场合连台面都上不了,看来王姨娘心里还是很明白嘛。” 王侧妃神色一僵,倏然反应过来。 她现在连侧妃都不是了。 心中气得几乎将手里的帕子撕掉,却不得不咬牙憋着,瓮声瓮气道:“好,我答应你,将谢巧玉手里的,还有府里剩下的摆件和金银首饰全都清理出来。 找不到的折成现银,不过剩下的五间铺子嘛.....” 王侧妃顿了顿,神色有些不自然。 “当初姐姐带过来的铺子,早些年不赚钱,出现了亏损,我已经按照郡王的吩咐,将铺子兑了出去,如今铺子已经不在了。” 叶崇扬气得脸色铁青。 “他的意思?他有什么权利直接处置我母亲的嫁妆?” 王侧妃眸光微闪,“前些年姐姐不太清醒,大公子又不在京中,总不能放任铺子不赚钱,还往里搭钱吧?” 顾楠冷冷一笑。 “王姨娘这话用来欺骗那些不懂生意行情的人也就算了,拿来糊弄我? 王姨娘莫非忘记了我自幼养在皇商顾家,我七岁的时候就能跟着我父亲在书房看账本了。” 她用手点了点王侧妃手里的嫁妆单子。 “我母亲这五间铺子,一间是布庄,一间是卖笔墨纸砚的,一间是药材铺子,还有两间是粮油铺子。 这些铺子都是百姓们衣食住行或者供孩子读书不可或缺的,况且这些年京城并没有动乱。 不说每年结余几千两银子,至少绝对不会赔钱,怕不是王姨娘借着不赚钱的名头转卖了,变成了自己的私产吧?” 王侧妃气急败坏,“你...你胡说什么?没有影的事。” 顾楠心中冷笑。 “王姨娘也别打马虎眼,这招我很多年前就见过了。” 前世淮阳郡主和谢恒转移她的嫁妆时,便是用的这招。 “王侧妃若有诚意,就开诚布公的谈,别遮遮掩掩。 真要惹恼了我们,这和离不谈也罢,叶家如今还是江南氏族,太上皇和陛下对我哥哥也有几分情义。 再加上我的支持,这郡王府的世子之位,你说我哥哥能不能拿回来?” 王侧妃脸色如同乌云压顶,难看到了极点。 “你在威胁我?” 顾楠神色淡淡,“不是威胁,是提醒,王姨娘既然想要郡王妃的位置,总要付出些代价。 总不能什么都不付出就要坐享其成,天下没有那么容易的事。” 她又掏出一张纸来,“这是我母亲剩下的五间铺子,两个庄子以及两百亩水田应该有的出产。 算下来应当有三十万两银子,这是我母亲应得的,一分都不能少。” “三十万两?”王侧妃倒吸一口气,尖叫:“你怎么不去抢?” 顾楠挑眉,“多吗?我还少算了一些呢,要不要我再拉张单子仔细核算一遍。 顾家有十三家商号,每个商号的掌柜都是算账的好手,我可以将他们叫过来仔细算算这二十年的账,王姨娘意下如何?” 王侧妃脸色变幻不定。 确实如顾楠所料,她早就将叶氏手上最赚钱的几间铺子通过转卖的方式变成了自己的私产。 如今那几间铺子都已经是她手里最赚钱的铺子。 她确实想要叶氏和离,但要她出钱,就如同割她的肉,她心里同样难受。 王侧妃攥了又攥手里的帕子,最终咬牙道:“好,我答应你。” 顾楠暗暗松了口气。 叶崇扬忍不住暗暗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还是妹妹厉害,若是他,恐怕要被王氏这种一肚子弯弯绕的女人给糊弄了。 “不过,”王侧妃话锋一转,“我只能拿出铺子里这二十年的盈利,大概十五万两左右。 庄子和水田,都是郡王的人在管理,并不在我手里,据我所知,除了早些年卖过粮食,后来好像并没有卖过粮食,应该没多少收益。” 顾楠和叶崇扬对视一眼,心头微沉。 两处庄子,一共一百亩地,再加上江南两百亩水田,一共三百亩田地,将近二十年的粮食啊。 安郡王如果没卖,粮食都去了哪里? 第437章有没有那个命 顾楠没有迟疑,点着嫁妆单子道:“你先把你能拿出来的东西先准备好,至于庄子和水田,我们自己想办法。” 王侧妃拿起单子,“好,我这就带人去清点东西。” 顾楠微微一笑,捏着单子的手并没有放松。 她淡淡看着王侧妃,眼底逐渐有冷意浮上来。 “我劝你最好不要动什么歪心思,事情真闹大了,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她轻轻拍了拍手。 院子里响起平安充满气势的声音。 “县主,王爷特地派属下带了一队人前来支援,随时供县主差遣。” 王侧妃脸色白了白,干笑两声,拿起嫁妆单子匆匆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了顾楠,叶崇扬以及叶氏三人。 叶氏握着顾楠的手,一脸欣慰。 “幸好有南烟在,这些生意上的弯弯绕,我和你哥哥都不懂,保不准就被王氏糊弄了。” 顾楠微笑,“我从会说话的时候,就被父亲抱坐在腿上听他和掌柜们盘账算账。 这些年来,虽然没有天天在外面跑着坐生意,但生意上的事却也不能轻易叫人糊弄了去。” 提起小时候在顾家的事,她神色有些怔忡。 叶氏脸上笑容微滞,心头五味杂陈。 尽管心中难受,可她不得不承认,顾家人把女儿教育得很好,知书达理懂进退,善良又仁义。 哪怕是她亲自教导,在安郡王府这样的环境下,女儿也未必能有如今这般好。 可一想起因为顾夫人的自私,让她与女儿生生分离这么多年,她心里还是难以原谅。 叶崇扬看出母亲的心思,连忙问顾楠。 “你说王氏她不能背地里乱来吧?” 顾楠想了想,摇头。 “她想要安郡王妃这个位置,想保住她儿子的世子之位,应该就不会乱来。 王氏不傻,她想做郡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那就只能让母亲和离。 安郡王碍于叶家的面子,不会直接休了母亲的,所以只要母亲在,她就只能是个妾。” 叶崇扬点头,“只要她不乱来,咱们就能拿回母亲的嫁妆。” 另一边,王侧妃吩咐心腹嬷嬷将库房里属于叶氏的嫁妆全都清点出来。 嬷嬷迟疑,“世子侧妃那里?” 王侧妃摆摆手,眯着眼冷笑。 “不用管她,让人直接去拿钥匙开库房,把她的嫁妆都拖出来。 如果她不肯给钥匙,就直接把库房的门砸了,反正她的嫁妆也来路不正,需要折算的,用她的抵好了。” 她心里一直是看不上谢巧玉的,当初要不是她勾引儿子,害得他儿子丢了禁卫军统领的差事,名誉扫地,也不至于到现在都娶不上世子妃。 心腹嬷嬷立刻带着人去了谢巧玉的院子,开口道明来意之后,谢巧玉自然不肯给钥匙。 心腹嬷嬷也没有纠缠,直接转身离开,带着人将谢巧玉的库房砸了。 控制了谢巧玉的陪嫁丫鬟,将里面的嫁妆全都拖了出来。 谢巧玉的嫁妆,尤其是金银首饰,都是当初淮阳郡主偷偷拿了赵青妮的,然后在外面熔了之后重新打的。 如今哪里还能分清哪些是安郡王妃的,哪些是谢巧玉自己的? 嬷嬷索性全都拖出来,尤其是谢巧玉压箱底的银子,全都冲抵进去。 这样她家主子王侧妃就能少拿一些自己的私房了。 谢巧玉听到消息,急急忙忙赶来的时候,她的库房已经被抄了个底朝天。 看着空空荡荡的库房,谢巧玉眼前一黑,差点没撅过去。 “去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婆婆好好的为什么突然要抄我的库房?” 她一边骂,一边催促着身边的丫鬟去打听。 丫鬟很快就打听到消息,回来禀报,“说是清河县主带着郡王妃来了,要将郡王妃的嫁妆都要回去。” 谢巧玉脸色阴沉,破口大骂。 “那个老虔婆,这些年肯定没少私吞郡王妃的嫁妆,如今顾楠找她来要,她便用我的来抵,老虔婆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谢巧玉提起王侧妃就恨得牙痒痒。 自从她嫁入安郡王府后,除了刚进门那几日,萧逸对她还有几分稀罕劲。 不过三五日,萧逸就腻了,便不常来她的院子,反而在外头寻花问柳。 她身边略齐整点的丫鬟,几乎都被萧逸拉到了床上。 她哭着去求王侧妃做主,这个老虔婆,不但不为她做主,反而还骂她没有本事,拢不住自己男人的心。 后来又在她面前摆婆婆的款,变着法的折磨她。 谢巧玉一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痒,骂完王侧妃又骂顾楠。 “顾楠?她要她娘的嫁妆,关我什么事啊,为什么要来抄我的嫁妆?” 丫鬟缩着脖子,目光闪烁,不敢接话。 心想您的嫁妆怎么来的,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谢巧玉莫名看懂了丫鬟的眼神,气得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小贱蹄子,你那是什么眼神?这是我的嫁妆,是我娘给我的嫁妆。 给了我的,那就只能是我的,顾楠凭什么抢回去?” 丫鬟被她一巴掌扇倒在地,捂着脸跪在地上不敢吱声。 谢巧玉咬牙切齿,恨得撕碎了手里的帕子。 “顾楠,我上辈子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怎么总也绕不开你啊。 在谢家你是我嫂子时就欺负我不说,还把我家害成如今这般情形。如今我嫁到安郡王府,你竟然也成了郡王府的县主。” “不行,我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被欺负了,想要我的嫁妆,也要看你有没有那个命拿走。” 谢巧玉眼底浮现出一抹恶毒,抬手吩咐丫鬟。 “起来,去把我床头梳妆盒柜子里最底下的药包拿出来,这样......” 她低声对丫鬟耳语几句。 丫鬟面色惨白,连连摆手。 “世子侧妃,这不行的,事情闹大了,奴婢也活不成了。” 谢巧玉没好气地瞪圆了眼睛。 “没胆子的贱蹄子,你怕什么,有出了事有我顶着呢,还不快去。 你若敢不听我的吩咐,我立刻提脚把你卖到青楼去。” 丫鬟吓得瑟瑟发抖,踉踉跄跄地去了。 前院,院子里摆了一地的摆件和箱子。 “东西都在这里了,这是五间铺子的地契,还有十二万两的银票。” 王侧妃拍了拍手里的小箱子,迟疑再三再递了过来。 “我已经派人去通知郡王了,希望你们能说话算话,今日就提出和离。” 顾楠接过箱子扫了一眼,直接交给了叶崇扬,让他带人一一核对。 然后对着王侧妃微微一笑,“王姨娘这般爽快,我们也绝不拖延,只要郡王一回来,我们立刻就提和离。” 王侧妃微微松了一口气,再看着小箱子的眼神虽然依旧透露着心疼。 不停地安慰自己今日过后,她就是安郡王府名正言顺的女主人了,那股割肉一般的心疼劲总算压了下去。 这时丫鬟端了茶水进来。 王侧妃习惯性伸手去拿,丫鬟却转了个身,先给顾楠,安郡王妃和叶崇扬倒了茶。 最后一杯才到给了王侧妃。 王侧妃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悦,却也没说什么。 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郡王还没到下值的时间,先喝杯茶等等吧。” 顾楠说了那么多话,正觉得口渴,便端起了茶盏。 第438章中毒 安郡王妃一把摁住顾楠的手,一脸担忧。 “南烟,在外面还是不要随便乱喝别人准备的东西,小心为妙。” 王侧妃脸色有些阴沉。 “怎么?姐姐难道害怕我给你们下毒不成?” 安郡王妃抿着嘴,一脸不悦。 “这真不好说,谁知道茶水里会不会多出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们母子当年也不是没吃过这样的亏。” 王侧妃脸色变了变,端起自己面前的茶盏一饮而尽,然后将茶盏朝顾楠晃了晃,冷笑。 “我还不至于那么蠢,当面给你们下毒,你们三个要是在这里有任何差池,第一个受牵连的就是我。” 顾楠轻轻拍了拍叶氏的手,“母亲不用担心,王侧妃不是蠢人,自然不会做蠢事。” 然后对着王侧妃微微一笑,端起茶水一饮而尽。 “母亲和哥哥也喝点茶水,上好的雨前龙井呢。” 叶崇扬拿着单子进来,“东西都已经点完了,数目对得上。” 顾楠递了杯茶给她,他毫不犹豫,一饮而尽。 叶氏见儿子和女儿都喝了,也不再迟疑,将杯子里的茶喝了。 王侧妃的眼里有隐约的笑意一闪而过。 “我答应的已经都做到,你们答应的.....” 话未说完,忽然脸色一变,紧接着身子晃了晃,倏然喷出一口血来。 叶氏下意识拉着顾楠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王侧妃双手紧紧扯着衣襟,眼球微凸,神色震惊又恐慌,随即一头撅在地上。 屋里顿时乱成一团,王侧妃的丫鬟扑上来扶起王侧妃。 “侧妃你怎么啦?” “来人啊,快去请太医。” 叶崇扬和叶氏面色齐齐变了,同时抓住了顾楠的手。 叶氏脸色苍白,手指不停颤抖。 “茶....一定是茶水有问题,温嬷嬷,快,快给南烟把把脉,看她有没有事?” 顾楠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摇摇头。 “母亲别怕,我没事,我们都没事。” 话虽如此,却还是让温嬷嬷为她把了脉。 “县主没事。” 亲口听到温嬷嬷说她没事,叶氏和叶崇扬才松了口气,不解地看向王侧妃。 “她这是......” 这么片刻的功夫,王侧妃脸色已经发紫,指着顾楠的手不停颤抖,想说什么,口鼻中却不停有血涌出来。 温嬷嬷摸了摸王侧妃的脉搏,神色凝重。 “中毒了,是土三七。” 顾楠眉头微皱,“致命吗?” 温嬷嬷神情凝重,“土三七对身体危害很大,弄不好会出人命。” 顾楠想了想,王侧妃现在还不能死。 “你身上还有解毒丸吗?喂她吃一颗。” 温嬷嬷从身上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颗红色的药丸。 正要塞进王侧妃嘴里,突然从外面冲进来一个人影,一把打落了温嬷嬷手里的药丸。 药丸跌落地上,被踩得稀碎。 谢巧玉满脸怒容,声音尖锐。 “顾楠,你让人给我婆婆吃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是不是你给我婆婆下毒了?” “下毒?”顾楠双眸微眯,“你刚从外面进来,怎么就一口断定王姨娘是中毒了?” 谢巧玉目光闪烁,“我又不傻,婆婆她脸色发紫,口鼻出血,这不是中毒是什么? 顾楠,你真是恶毒啊,跑到我家来,抢夺我家钱财不说,竟然还敢害我婆婆。 快来人啊,把顾楠他们给我抓起来。” 谢巧玉厉声尖叫。 安郡王府的护卫听到叫声纷纷涌过来。 无奈平安和周武带着人守在前厅门口,护卫根本进不去。 谢巧玉的脸色又青又白,气急败坏地怒吼。 “你们都是死人吗?看着我和婆婆被欺负,还不赶紧去叫世子和郡王来?” 话音一落,外面响起萧逸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萧逸一身蓝衣,晃着折扇走进来,端的是一派风流公子哥的做派。 只是这副风流模样在看到地上躺着,满脸是血的王侧妃时,顿时变了形。 “母亲你怎么了?” 萧逸慌得丢了扇子,上前扶起王侧妃,焦急地用袖子擦去她脸上的血迹。 王侧妃紧紧拽着儿子的衣袖,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谁知血涌出来的更急了。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能焦急地用眼神向儿子求救。 萧逸阴沉着脸冲谢巧玉大叫,“太医呢?快去叫太医啊。” 谢巧玉被他的脸色吓得连连后退,愣了下才讷讷:“去叫了,已经打发去请了。” 萧逸神色稍缓,“母亲怎么会突然这样?” “是她,是顾楠这个贱人给母亲下毒,把母亲害成了这样。” 顾楠双眸微眯。 叶崇扬脸色铁青,“你血口喷人。” 谢巧玉眸光微闪,用帕子掩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世子你不知道,今儿大公子和清河县主突然带了一帮人闯进家里来。 非说我和婆婆抢占了郡王妃的嫁妆,不由分说就在家里又抢又抄的。 我和婆婆的库房都被强空了,婆婆和他们理论,他们不仅强词夺理,还将婆婆害成了这样。 世子你要是再不回来,下一个倒在地上的肯定就是我了。” 谢巧玉掩面哭得浑身颤抖,一副恐惧至极的模样。 萧逸满脸怒容,怒气冲冲扑向顾楠。 “欺人太甚!当我们安郡王府都是死人吗?” 拳头裹挟着强劲的风朝着顾楠的脸打过去,在半空中被叶崇扬伸手一把握住。 叶崇扬用力一推,萧逸一个踉跄,后退几步,不由勃然大怒,抬脚就踢了过来。 叶崇扬挡在顾楠面前,一只手精准扯住萧逸的小腿,同时抬脚踢向萧逸裆部。 萧逸下意识往回缩腿,他一松手,萧逸跌了个四脚朝天。 叶崇扬拍了拍手冷笑,他打不过萧彦,萧恪,还能打不过萧逸这个废物吗? 他低头俯视着萧逸,满脸鄙夷。 “你这些年吃的都是稻草吗?光长个子不长脑子?我们给王姨娘下毒?动机是什么? 她一个妾,我们要收拾她有的是理由,用得着下毒这种阴损的法子?” “下毒?”萧逸愣了下,一时都顾不上叶崇扬话里的鄙视和嘲讽,倏然转头看向王侧妃。 “你说我母亲这样是中毒了?” 叶崇扬双手抱臂,冷嗤一声没搭理他。 萧逸看向顾楠。 顾楠神色淡淡,“你还可以再接着闹,再闹下去说不定就可以为你母亲直接办后事了。” 萧逸脸色一变,顿时慌了。 转头认出了温嬷嬷,一把扯住温嬷嬷连声催促,“你不是懂医术吗?快,快给我母亲解毒啊。” 温嬷嬷一脸为难。 “奴婢只擅长妇科,不懂毒药。” 顾楠冷哼,“温嬷嬷手里本来是有一颗解毒丸的,是太医院张院判配的。 刚才本想喂给王姨娘吃,奈何被你的侧妃打掉在地,如今已经没有了。” 萧逸阴沉着脸看向谢巧玉。 谢巧玉心头一慌,连忙哭着辩解,“我哪里知道她拿的是解毒丸? 我以为她们喂婆婆吃的是毒药呢,所以才伸手打掉了.....再...再说顾楠也在撒谎。” 谢巧玉气呼呼瞪着顾楠。 “我刚才分明看到温嬷嬷是从瓷瓶里倒出来一粒药丸,那瓷瓶里肯定还有很多药呢,世子,你不要被骗了。” 萧逸看看谢巧玉,阴沉沉的目光又看向顾楠。 “你一定还有解毒药丸对不对?我母亲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们要这么害她? 顾楠,你明明有解毒药丸却不肯救我母亲,你的心可真黑啊。” 顾楠被他一番自以为是的话气笑了,抬手狠狠给了萧逸一巴掌。 第439章让我来 啪。 这一巴掌响亮而又清脆,顾楠用足了十分力气,萧逸没有防备,被打的头一偏,脸上浮现五根小巧的手指印。 顾楠冷冷看着他,声音淡淡的,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吐出两个字。 “蠢货。” 自幼养尊处优,从来没有被女人扇过巴掌的萧逸顿时怒了。 “谁给你的胆子,竟然敢打我?” 他一手捂着脸,另外一只手高高举起来扇向顾楠。 叶崇扬自然不会让他打顾楠,再次抓住了他的手腕,用力往内一折。 萧逸惨叫一声,捧着手臂踉跄后退。 叶崇扬转头看向顾楠,神色略带不赞同。 “妹妹手疼吗?以后要打人的时候你吱一声,这种粗活累活怎么能你亲自动手?” 萧逸一口血涌上喉头,险些吐出来。 合着打他还成了粗活累活? 他的脸也是脸啊。 顾楠也被叶崇扬的话弄得哭笑不得,摇摇头,看向温嬷嬷。 “既然萧世子不信,把你的药瓶给他看看。” 温嬷嬷从袖子里掏出瓷瓶,拔下塞子口,往下倒了倒。 什么也没倒出来。 “世子看清楚了,奴婢身上确实没有解毒药丸了,您可别把见死不救的名声硬生生扣给我们县主。” 萧逸眼神阴鸷,神色变幻不定。 顾楠冷笑。 “别说温嬷嬷手里没有了解毒药丸,便是有,我也不会再让她救第二次。” “你!”萧逸气急败坏。 顾楠:“这些年你和王姨娘是如何待我母亲和我哥哥的,我母亲是你名义上的嫡母,你对她可有过半分尊敬? 我哥哥也曾是你的长兄,你对他可有过半分兄弟之情? 你们不曾善待过我母亲和哥哥,如今又凭什么要求我对你母亲要大发慈悲,善良仁慈吗? 凭什么呢?难道凭你们脸大吗?” “你...你!”萧逸被她一番话气得额头青筋暴凸,眼中火星子乱窜。 顾楠冷笑,接着说:“我要是你,就绝不会在这里做无用的纠缠,而是先冲出去接了太医救命。 究竟是先救你母亲的命重要,还是事实真相重要?说你蠢,你还觉得委屈了?” 萧逸被骂得懵了一下,转头看着王侧妃已经出气多,进气少,这么一会儿功夫,口鼻处冒出的血已经开始发黑。 顿时心头一慌,跳起来就往外走。 太医恰好从外面进来,萧逸一把扯住太医。 “快,快救人。” 太医为王侧妃把了脉,神情凝重。 “这是土三七的毒啊,再不及时解毒,人恐怕会有生命之忧。” 萧逸怒吼,“那还愣着干什么?赶快解毒啊。” 太医一脸为难。 “臣不擅解毒,啊,对了,张院判,快找张院判。” 太医一脸焦急的怒吼。 “张院判配制的解毒丸就可以解土三七的毒。” 张院判配制的解毒丸? 萧逸脸色一变,转头看向顾楠。 顾楠指着地上的碎粉末,“解毒丸已经被你的侧妃踩碎了。” 萧逸看着地上的粉末,缓缓抬头看向谢巧玉,眼底的阴鸷吓得谢巧玉连连后退。 谢巧玉脸色一白,脱口而出。 “你别听她胡说,她说是解毒丸就是解毒丸啊,谁知道是什么东西?” 太医捻了一点药粉放在鼻尖处嗅了下,“这确实是张院判配的解毒丸。” 谢巧玉..... 讷讷看着萧逸解释,“我真的不知道......啊!” 话未说完,就见萧逸倏然跳起来,狠狠给了她一耳光。 “我母亲要有个三长两短,我掐死你。” 谢巧玉狼狈地跌坐在太师椅上,哭得梨花带雨。 “我真的不知道。” 萧逸哪里还愿意听她解释,吩咐太医,“立刻施针缓解毒性,我派人去找张院判去要解毒丸。” 太医先施针为王侧妃缓解,萧逸派去的护卫跑得很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回来了。 解毒丸喂下去,王侧妃的口鼻出血总算缓解了。 太医长出一口气,道:“命总算保住了,只是解毒时间有些晚,身体受损严重,恐怕以后只能卧床调养了。” 王侧妃脸色苍白,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撅过去。 伸手扯住儿子的衣袖,愤怒地瞪着顾楠,颤抖着吃力地吐出几个字眼。 “茶....茶水有毒。” 萧逸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顾楠。 谢巧玉先一步跳起来,指着顾楠怒骂。 “一定是顾楠,一定是她派人在茶水里下了毒,世子,你不能轻易饶了他们。” 萧逸目光阴沉,“是你下的毒?” 顾楠摇头,“茶水我也喝了,但我并没中毒。” 谢巧玉尖叫:“同样的茶水,你喝了没事,婆婆喝了却中毒了,这不正好说明了是你在茶水里动的手脚。 郡王妃在这府里住了十几年,府里有不少下人都是叶家带来的。 我刚才过来的时候就看到有个叶家的下人在外面鬼鬼祟祟,定然就是受了你们指使来下毒的。” 叶氏脸色一变,“你这是血口喷人。” 谢巧玉冷笑,“是不是血口喷人,把人抓出来一审不就知道了。” 她一脸心疼地看着王侧妃,“婆婆这样,我这心里真是难受的厉害,世子,咱们不能让婆婆平白受这么大的罪啊? 要我说,咱们将叶家的下人全都抓过来,挨个审问,总能问出是谁下的毒。” 谢巧玉扯了扯萧逸的袖子,一脸愤慨。 “他们闯进我家,抢了咱们的东西,还敢下毒,只要证据确凿,咱们便将此事告到宫里,让陛下来处罚他们。” 萧逸拳头攥得咔咔作响,阴鸷的目光扫过顾楠,最后又看向叶氏。 然后嘴角勾出一抹嗜血的笑,“来人,把叶家的下人全都给我拉到外面来,给我狠狠地打。” “你敢!”叶氏脸色一变,倏然起身。 萧逸冷笑,“他们如今也是郡王府的下人,我是郡王府的世子。 主子责打下人,天经地义,有什么敢不敢的?” 叶氏又急又怒。 当年她从叶家带来的陪嫁虽然不多了,但如今还留在王府里的人大部分都在她的院子里。 萧逸责打下人,便等于是当面打她的脸。 “你没有证据怎么能随意责打他们?” 萧逸阴恻恻笑了,“打了他们,证据就有了。” “你!” 顾楠上前一步,扶着叶氏坐下,轻轻拍着她的胸口。 “母亲别气,这件事交给我和哥哥来处理就好。” 叶氏看着女儿淡然却又镇定的眼神,深吸一口气,坐下不再说什么。 顾楠安顿好母亲,看向叶崇扬。 “哥哥,既然有的人是猪脑子,那就只能劳累咱们自己亲手将那个下毒的人揪出来了。” 叶崇扬眸光一亮,一撸袖子。 “妹妹你坐着,让我来。” 第440章那年他还是萧允 “真正下毒的人?” 萧逸脸色阴沉,“到了这个时候还嘴硬,还想将一切都推到别人身上? 这里所有人,除了你们有下毒的动机,还能有谁会害我母亲?” 叶崇扬目露鄙夷,“所以才说你蠢啊。” “茶壶和茶盏都在这里,茶水里有没有毒,一查便知,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非要大张旗鼓地责罚所有下人问线索? 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没脑子吗?话说我话本里随便拎出来一个配角,都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 萧逸怒不可遏,“你敢骂我蠢?” 叶崇扬嗤笑,“这是事实,怎么能叫骂你?我母亲是堂堂正正的郡王妃。 要收拾王姨娘有的是法子,打骂发卖都可以,何必下毒? 算了,看在你这么蠢的份上,我亲自教教你,帮你把幕后凶手抓出来。” 谢巧玉道:“世子别听他们狡辩,他们分明就是故意拖延时间。 他们今日突然闯入府里,抢占家产,又毒杀母亲,他们的真实目的世子还不明白吗?” 萧逸脸色微变,看着叶崇扬和顾楠的目光顿时充满了警惕。 “叶崇扬你不是自视清高,连过年都不肯来郡王府吗?今日突然回来,原来是想抢东西的。 呵,如今我才是郡王府的世子,你们想回来抢夺主权,门也没有。” 说罢,陡然一喝。 “来人啊,把这三个人给我抓起来,本世子要亲自抓你们去陛下面前告御状。 本世子要状告叶崇扬和顾楠毒杀庶母。” 戗,戗! 外面响起刀剑相对的声音。 安郡王府的护卫与平安,周武带来的人同时拔出了剑,对峙而立。 气氛一片凝滞。 安郡王在这一片凝滞之中踏进了院门,大踏步走了进来。 目光先是扫过顾楠,叶氏和叶崇扬三人,眼中闪过一抹阴沉,随后才看向萧逸。 “发生什么事了?” 萧逸立刻添油加醋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 “父亲来得正好,叶氏仗着嫡母的身份压儿子一头,求父亲为我母亲做主啊。” 王侧妃服了解毒丸,这会儿毒性稍加缓解,这会儿靠在丫鬟怀里,脸色依旧惨白如纸。 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未语泪先流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惹人怜惜。 “郡王再晚回来片刻,怕是只能看到妾身的尸体了。” “姐姐带着大公子和县主进府,强势索要自己的嫁妆,妾身不敢反驳,东拼西凑好不容易将东西凑够了。 谁知道姐姐她们却狠心至此,原来她们根本就不是来要嫁妆的,她们要的是我和逸儿的命啊。” 王侧妃拉着安郡王的手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谢巧玉在一旁跟着掩面哭泣,一副心疼至极的模样。 “可怜婆婆一片好心,甚至将儿媳的嫁妆都拿去凑了数,却还是不能满足这些人的狼子野心。 刚才太医说了,婆婆她中了土三七的毒,以后都只能卧床休养了,公公你可要为婆婆做主啊。” 王侧妃听到她提及自己以后只能卧床,更是恨得眼底几乎能喷出火来。 “郡王要为妾身做主啊。” 安郡王慢吞吞抬头看向叶崇扬,神色阴沉至极。 “你还真是死性不改啊,当年差点没毒杀我,如今又要毒杀庶母吗?” 一句话令安郡王妃和叶崇扬脸色大变。 尤其是叶崇扬,倏然攥紧了拳头,眼中火星四溅,那些埋藏在心底,十多年前的事情瞬间又浮现在眼前。 那一年,他还不满十二岁,还是安郡王府的世子萧允。 妹妹丢了,母亲时常以泪洗面,伤心过度,眼睛看东西越来越模糊。 萧允从小便知道他只有自己有本事,将来才会是母亲的依靠,才能有找回妹妹的可能。 所以他努力读书,刻苦练武,只是他于武学一道没太多天赋,武功练得一般,但在读书一道上却极有天赋。 十岁就入了国子监,每年在国子监的功课考核中都是优等,国子监祭酒甚至直接帮他报了科举。 十一岁他就考过了秀才的功名,就连陛下都几次三番夸赞他天资聪颖。 可所有的荣耀与赞誉都因为一场生辰宴毁了。 那日是安郡王的生辰宴,府中大宴宾客,十分热闹。 不知是谁传了消息到了母亲跟前,说有了妹妹南烟的消息,她被拍花子的卖进了青楼。 母亲得知后十分焦急,让人通知他,他们准备一道出门去找妹妹。 安郡王赶来拦住了他们,严厉斥责了母亲,说母亲故意在他寿宴当日惹是生非。 母亲辩驳几句,安郡王便让人将母亲先关在房中,不许她出席生辰宴。 他愤怒之下与安郡王发生了争执,安郡王打了他一巴掌,责令下人将他一起关起来。 后面他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生辰宴开始不久,他就被府里的护卫连拖带拽拉了过去。 宴会大厅里灯火通明,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有惊讶的,愤怒的,嘲讽的,还有唾弃的,鄙夷的。 安郡王面色阴沉,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 他重重摔在地上,感觉脏腑都要痛得四分五裂,强忍着疼痛爬起来,满脸不解地看着安郡王。 “父亲?” “混账东西,不要叫我父亲,我没有你这种大逆不道,不服管教,试图毒杀亲爹的不孝子。” “毒杀亲爹?我没有啊。” 话没说完,他的贴身小厮被拖上来,哭着道:“世子,小人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将毒药下在了郡王茶水里。 谁知道半路杀出一只野猫来,把郡王的茶水喝了,都是奴才办事不力啊。” 他这才察觉到不对味来,气呼呼道:“你在胡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你下毒害父亲了?” 小厮振振有词,“分明是世子你心疼郡王妃,又记恨郡王打你,才吩咐小人下毒的啊。” 接下来,小厮的指责,茶水房下人的供述,就连他院子里的嬷嬷都跳出来证明亲眼见他去买过毒药。 最后毒药在他床头的柜子里找了出来。 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指向他,无论他怎么辩解,都没有人相信。 “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长大了还了得?” “毒杀亲爹,简直是丧心病狂的畜生啊。” 几乎所有人都在指责他,都在鄙夷他。 那些嘲讽的,嫌弃的,怒骂的目光向一道道利剑,将不满十二岁的他射得千疮百孔。 他惨白着脸跪在地上,绝望又不甘地解释。 “我真的没有,父亲,请你相信我。” “畜生,不许再叫我父亲,今日若不是那只猫,我差点就死在你手里了。” 安郡王怒不可遏,指着他的鼻子怒骂。 “今日我要用家法处死你这个小畜生。” “父亲,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有。” 无情的鞭子,一鞭又一鞭,抽在他的身上,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他趴在地上,辩解的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几乎低不可闻。 他不明白,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为何父亲宁愿相信下人无中生有的证词,也不肯相信他这个亲生儿子的话。 感觉到身上的血越流越多,越流越快,他痛苦地蜷缩起来,心想就这样死去吧,死了就感觉不到痛苦了。 第441章熟悉的陌生人 直到一抹温暖的身体带着颤栗覆盖了他,耳畔响起母亲凄厉的声音。 “萧兴,他是你的亲儿子啊,你怎么舍得将他打成这样?你要亲手打死自己的亲儿子吗?” 母亲趴在他身上,用柔弱的身躯死死护着他,为他挡下了落下来的鞭子。 那一刻本已经迷迷糊糊的他忽然醒了过来,浑身血液沸腾。 他不能就此死去,他还有母亲要照顾,还有妹妹要寻找。 他是母亲和妹妹唯一的依靠。 他不能死。 就这样,他咬牙扶着母亲,颤颤巍巍从地上爬起来。 浑身浴血,满身伤痛,却咬牙没有让自己倒下来。 他仰头看着安郡王,颤抖着从牙缝中,一字一句道:“这场冤屈,这身鞭伤,算是还了养育之恩。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萧允,你我父子从此恩断义绝。” 那个叫萧允的少年,就这样死在了那场生辰宴上,死在了他亲生父亲的愤怒,怀疑与狠厉之下。 那日他带着母亲一步一步走出安郡王府,雇了马车将母亲送回叶家。 自那日,他改名为叶崇扬。 想起前尘往事,叶崇扬心头恨意翻涌,垂在身侧的手不停颤抖。 叶氏更是脸色苍白,满脸恨意地瞪着安郡王。 “你已经冤枉了他一次,还想不分青红皂白再冤枉一次他们兄妹俩?我告诉你,你休想。” 安郡王冷哼,“事情明摆着放在这里,我不信逸儿和王氏,难道还要信你们不成? 难道还能是王氏自己给自己下毒?别给我扯那些有的没的,我没时间听你们闲扯。 来人,把这一对逆子逆女直接给我抓了,今日我要亲自用家法处置他们。” 一直没说话的顾楠冷冷笑了。 “果然人的心若是偏了,就连眼睛也是偏的,他只会相信自己眼睛里看到的东西,哪怕他看到的是一坨屎。” 安郡王火冒三丈,“混账东西,你胡说什么?” 顾楠仰头看着他,“当年我哥哥没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但不代表今日不会。 何况哥哥和我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更不是能任由你处理的鱼肉。” 安郡王皱眉,心头浮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你想做什么?” 顾楠听着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不由冷冷一笑。 “既然你们个个都眼瞎心盲,自然是找眼不瞎,心不盲的人来处理此事了。” 话音一落,门外走进来一人。 或许是因为跑得太急,来人将官帽抱在手里,发髻也跑散了,头顶稀疏的头发晃荡得犹如蒲公英一般。 急急喘了两口气,来人将红色官帽戴在头上,又整了整稀疏的胡子,才躬身行礼。 “大理寺卿于三义见过清河县主,不知县主紧急叫人来唤我,可是有要事?” 这位大理寺卿正是原来的京兆府尹于大人。 没错,他升官了。 就在上次报国寺祈福事件之后,爆出了赵青妮冒充南烟县主之后,原来的大理寺卿很快就被免职了。 于大人在京兆府尹的位置上熬了十几年,本以为要在这个位置上,每日处理鸡毛蒜皮的事到终老了。 没想到前几日陛下亲自下旨,将他从京兆府尹调任大理寺卿。 从正四品到正二品,一下跳了四级,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梦想啊。 面对天上忽然砸下来的馅饼,于大人仔细思索一番,认为是他这半年在处理文昌侯府的那些事上表现不错。 摄政王看在了眼底,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晋升。 弄清楚自己晋升缘由的于大人,今儿接到清河县主派人来请时,连个磕巴都没敢打,一路小跑来了安郡王府。 于大人摸着越来越稀疏的胡须,笑着道:“有什么事县主尽管吩咐。” 顾楠道:“确实有一桩事要麻烦你,今儿安郡王府王姨娘中毒,我和我哥哥被指责为凶手。 我哥哥可以证明我们的清白,但又怕被人恶意曲解,所以叫于大人来做个见证。” 于大人眼珠子一转,听懂了顾楠话里的暗示。 “县主请放心,今日有大理寺坐镇,必然不会让任何冤假错案发生。” 安郡王额头青筋直跳,看着顾楠的目光满是愤怒。 “混账东西,家丑不可外扬的道理你也不懂吗?竟然把外人叫进家里来。 你是嫌我们安郡王府丢人丢得还不够吗?” 顾楠哂笑,“郡王这话说得不对,陛下已经亲口将我的封号改成了清河县主,而且我并没有上安郡王府的玉牒。 我哥哥如今叫叶崇扬,与安郡王府也没有关系,这怎么能叫家丑呢?” 她看着安郡王,眼中逐渐有冷意渗出。 “我们之间,充其量只能叫熟悉的陌生人而已。” “你....你这个孽障。”安郡王气得脸都黑了。 顾楠却不理他,而是转头看向叶崇扬,目光温柔。 “哥哥,我知道你可以证明我们的清白,对不对?” 叶崇扬深深看着顾楠,倏然闭了闭眼,再睁开,目光坚定而清明。 他转头看向太医,“还请太医仔细检验一番这茶壶和茶水里有没有毒?” 太医仔细将茶壶和茶盏都检查一遍,然后又倒出一些茶水喝了。 砸了砸嘴,最后将王侧妃用过的茶盏放在了桌子上。 “茶壶和茶水里都没有毒,只有这个茶盏有毒,上面有残留的土三七粉末。 土三七的粉末是暗褐色,与这茶盏内壁十分相似,下毒者应该是将土三七粉末涂抹在了茶盏内壁上。 然后注入茶水时,茶水会将三七粉融化,因茶水也是暗褐色,所以并不易察觉。” 谢巧玉尖声道:“只有婆婆的茶盏里有三七粉,你们的茶盏却没有,还说毒不是你们下的?” 王侧妃忽然想起什么,挣扎着坐起来,急切道:“我想起来了。 刚才上茶的那个丫鬟虽然是茶水房的,当时那丫鬟上茶时我便觉得古怪。 现在才想起来那丫头的她老子娘是姐姐从叶家带过来的。” 萧逸气呼呼跳起来。 “那就等于是叶家的家生子了,这还问什么啊,定然是你们吩咐那丫鬟在我母亲的茶盏上涂了三七粉。 父亲,事到如今也不用再听他们狡辩,直接将他们抓了送到陛下面前,让陛下来治他们的罪吧。” 安郡王面沉如水。 他何尝不想如此,但碍于大理寺卿于大人在这里,他不能直接抓人。 只能满脸嫌恶瞪着叶崇扬,“这就是你的自证清白,查来查去,查到你叶家自己的丫鬟身上。” 叶崇扬皱眉冷笑,“丫鬟出身叶家,就一定是听我们的吩咐,忠于叶家吗? 当年我的小厮和嬷嬷不也没忠于我,纷纷指证我下毒了?” 安郡王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巧玉道:“既然如此,便叫茶水房的丫鬟过来问话,问问她到底是听了谁的吩咐下的毒。” 安郡王点头,吩咐人将茶水房的丫鬟带过来。 谢巧玉眼底闪过一抹得意。 那丫鬟收了她的重金,一定会反咬一口顾楠兄妹俩。 今日这毒杀庶母之罪,顾楠他们背定了。 第442章反咬 今日端茶进来的丫鬟叫梨花。 茶水房里有四五个丫鬟负责,今日负责当值的丫鬟本不是梨花,是王侧妃身边心腹嬷嬷的远房亲戚。 谢巧玉找了个借口支走了那个丫鬟,让梨花用她给的一套茶盏去前厅上茶。 没错。 土三七粉是谢巧玉的,是出嫁前她从母亲的私库房里翻找到的。 听说是母亲用来对付父亲那些姨娘的,她便带到了安郡王府。 她吩咐丫鬟将叶氏,叶崇扬,王侧妃三人的茶盏上全都涂了三七粉。 唯独顾楠的茶盏没有涂。 若叶氏,叶崇扬与王侧妃同时毒发身亡,顾楠却什么事都没有,那么顾楠将会成为最大的嫌疑人。 只要梨花在事后咬定一切都是顾楠吩咐的,是顾楠让她涂的三七粉。 那么顾楠就必然会背上毒杀亲母,庶母和兄长的罪名,成为千夫所指的千古罪人。 如此一来,既能除掉了一心磋磨她的婆婆王侧妃,从此她就成为安郡王府的女主人。 又能陷害顾楠,为谢家人报仇,出一口恶气,实在是一举两得。 谢巧玉忍不住为自己的聪明拍手称赞。 只要梨花指证了顾楠,顾楠今天就完了。 一想到那种情形,她就忍不住想大笑三声,看着顾楠的目光浮现一抹恶意的畅快。 顾楠你就等着身败名裂,成为罪人吧。 梨花是被两个护卫押进来的,进门就跪了下来。 谢巧玉压下已经涌到嗓子眼的笑意,听叶崇扬审问梨花。 “今日的茶水是你准备的?” 梨花点头,“是。” 叶崇扬脸话音一转,“那茶盏里的毒也是你下的了?” 梨花一脸茫然。 “什么毒?奴婢真的不知道啊。” 叶崇扬脸色陡然一沉。 “你不知道?今日的茶水是你冲的,也是你来前厅上的茶。 中间不曾让他人碰过,如今茶盏上被人涂了毒,不是你做的又是谁? 我劝你最好老实把你背后的主子招来,毒杀主子可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梨花连忙摆手,一脸惊慌地看向谢巧玉。 谢巧玉心道这丫头演技不错,一边暗暗使了个眼色给她,示意她差不多就行了,直接指证顾楠吧。 眼睛刚挤到一半,就听到梨花惊慌失措道:“奴婢真的不知道什么毒,今日的茶盏是世子侧妃亲自准备的,也是她交给奴婢的。” 谢巧玉挤到一半的眼睛倏然瞪圆,面颊抽搐,整个人看起来滑稽极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梨花接着道:“世子侧妃吩咐奴婢用她准备的茶盏上茶,事成之后再将一切都推到清河县主身上。 世子侧妃还给了奴婢一百两银票,并许诺事成之后再给一百两,然后将奴婢提成茶水房的管事。” 谢巧玉脸色大变,跳起来失声尖叫。 “贱婢,你胡说,你竟然敢污蔑我。” 她死死瞪着梨花,眼底满是杀意。 贱婢竟然敢骗她,说好的反咬顾楠,却成了反咬她! 梨花摇头,“奴婢所说句句属实,若有半句假话,就让奴婢不得好死。” 梨花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了叶崇扬。 叶崇扬扫了一眼,将银票递给了萧逸。 “这银票是你存的,你不会不认识吧?” 萧逸一把夺过银票,仔细看了一番,倏然转头看向谢巧玉,目光阴狠。 “真的是你?” 谢巧玉吓得连连后跳,摇头否认。 “不是我,世子你别听这贱婢胡说,我要是真下毒,也只会毒杀顾楠她们,怎么可能会对婆婆下毒?” 萧逸想起谢家与顾楠之间的恩怨,眼中疑虑打消。 梨花对着叶崇扬和顾楠磕了个头。 “奴婢的老子娘出身叶家,自幼便教导奴婢做事要忠于主子,不可做任何都对不起主子的事。 世子侧妃找到奴婢做这件事时,奴婢担心若是拒绝,她会另寻别人,反而害了主子。 所以奴婢便假意答应了她的条件,但进前厅之前,奴婢已经悄悄将郡王妃,大公子和县主的茶盏重新换过了。” 萧逸额头青筋跳了跳,“你只换掉了三个茶盏?” 梨花点头,“这套黑釉兔毫茶盏只剩下了七个,奴婢只找出三个替换的,便换掉了郡王妃,大公子和县主的,没换侧妃的茶盏。” 顿了顿,接着说:“毕竟侧妃可是世子侧妃的婆婆啊,世子侧妃应该不会给自己婆婆下毒吧?” 话音一落,厅内一片安静。 若梨花所说属实,只有王侧妃的茶盏没被换,茶盏又是谢巧玉提供的,那下毒的便只能是谢巧玉了。 王侧妃气得脸都哆嗦了,想抬起手指着谢巧玉质问,无奈手上一点力气没有。 只能用眼神传达自己的愤怒,“我就说茶盏的颜色怎么不对,上茶的人也不对,我明明..... 谢氏,是你....是你下的毒对不对?” 萧逸一把扯住谢巧玉的衣襟,几乎将她整个人提起来。 “说实话!” 谢巧玉一边推他,一边尖叫。 “不....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这个贱婢在胡说。” 梨花:“奴婢没有胡说,被换掉的茶盏如今都被收在了茶水房的柜子里。” 叶崇扬看向于大人。 于大人会意,“本官亲自带人去茶水房找。” 很快,于大人就带了三个茶盏回来交给了太医。 太医检查后确认,“上面的确都涂了三七粉,与侧妃茶盏里的一样。” 谢巧玉脸色苍白,“那也可能是你们伙同这贱婢做了个套来陷害我。” 叶崇扬冷笑,“我们陷害你?我们今日进门后直接来了前厅,压根没进过内宅,更没进过茶水房。 怎么可能会指使丫鬟来陷害你?倒是你,口口声声说不是你,你可敢让人去搜你的院子?可敢让人审问你身边的人?” 谢巧玉脸色一变。 她当然不敢。 叶崇扬冷笑,“怎么?心虚了?” 谢巧玉咬着牙,期期艾艾看向萧逸。 “世子你不要被他们骗了,顾楠他们就是想故意破坏我们,他们就是想回来抢夺你世子位置的。” 她低声哀求萧逸,“咱们家自己的事关起门来自己说,但不能被外人蒙骗了啊。” 萧逸神色一凛,眼中的迟疑逐渐散去。 巧玉说得对,叶崇扬他们本就居心不良。 他转头看向安郡王,“父亲,这定然是他们设计好的圈套,毒害母妃,嫁祸给巧玉。” “世子此话差矣。” 一直在门口站着的于大人开口打断了萧逸的话,“按照审案规定,此刻有人证指证世子侧妃,接下来应当询问世子侧妃以及她身边的丫鬟。 本官既然代表大理寺在这里,就不能任由世子侧妃否认两句就算了。” 萧逸攥了攥拳头,神色阴沉。 “父亲?” 安郡王脸色比他的还阴,却也不敢说不让于大人往下追查的话。 于大人摸了摸胡须,对叶崇扬道:“本官建议大公子从世子侧妃身边的丫鬟仆妇开始调查。 可以将世子侧妃身边的下人都叫过来问话,发现有疑虑的,本官可以让大理寺的官吏直接施以杖刑。” 话音未落,谢巧玉身后的丫鬟苍白着脸,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奴......奴婢有话要说。” 第443章滚吧 谢巧玉倏然转头看向她的贴身丫鬟,眼神暴怒,抬脚就踢了过去。 “贱婢,你要说什么?这哪里有你说话的份?” 丫鬟被她一脚踢倒在地,捂着肚子,疼得蜷缩成一团。 谢巧玉又要上前踢一脚,被叶崇扬伸手拦住。 “既是世子侧妃身边的丫鬟,那便是重要人证,世子侧妃为何要阻止她说话?莫非是因为心虚?” 谢巧玉眼神慌乱,“谁说我心虚了,这丫头上午被我责罚了一番,恐怕心怀怨恨,谁知道她会不会说出对我不利的话来?” 叶崇扬冷笑,“世子侧妃行得正,坐得直,又何惧下人编排?” 谢巧玉被噎得一时无法反驳。 叶崇扬转向她的丫鬟,“你想说什么尽管说。” 丫鬟捂着肚子撑起身子,改为跪在地上,苍白着脸道:“奴婢可以证明,三七粉是世子侧妃涂在茶盏上的。 这些三七粉是世子侧妃从文昌侯府带过来的,世子侧妃进门这些时日,侧妃对她时常刁难。 世子侧妃早就怀恨在心,暗地里时常咒骂,今日见侧妃命人抄了她的库房,更是异常愤怒。 她命奴婢找出三七粉,涂在了郡王妃,侧妃和叶大公子的茶盏上,本意是想让他们三人都中毒,然后嫁祸给清河县主。 侧妃本来安排了茶水房的另外一位姐姐来送茶水,是世子侧妃命奴婢引开了那位姐姐,然后才换上了梨花姐姐。” “贱婢,你再敢乱说一个字,我撕烂你的嘴。”谢巧玉跳起来,神色狰狞地扑向丫鬟。 手还没碰到丫鬟,就被身后忽然传来的一股大力狠狠拽了回去。 “贱人,真的是你!” 萧逸死死攥着谢巧玉的衣襟,神色狂怒至极。 谢巧玉被他眼中的阴狠吓得不停颤抖,不停地摇头辩解。 “不是我,真不是我,是这贱婢骗你。” 谢巧玉的丫鬟抬起头,满脸委屈又含情脉脉看着萧逸。 “就算给奴婢一百个胆子,奴婢也不敢欺骗世子啊,剩下的三七粉就在世子侧妃床头的柜子里呢。 奴婢苦口婆心劝了半天,却被世子侧妃打了一顿,奴婢也没想到世子侧妃会这般狠心。 如今看她竟然还这样欺骗侧妃和世子,奴婢实在不忍心。” 萧逸攥着手上青筋暴凸,转头朝于大人怒吼。 “去搜,去这贱人屋里去搜。” 于大人眉峰微挑,朝自己带来的人点了点头。 大理寺的衙役退了下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又跑回来。 “禀大人,在世子侧妃的房间里搜到了两个药包。” 于大人道:“交给太医看看。” 太医自己查验过后,举起其中的一个药包道:“这里面确实是土三七粉,与侧妃所中的毒一致。” 谢巧玉脸色惨白,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 叶崇扬和顾楠对视一眼。 顾楠微微一笑,向他竖了个大拇指。 叶崇扬深深看着妹妹,眼眶倏然湿热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冷冷扫过王侧妃,落在安郡王身上。 “事情已经真相大白,这件事与我们无关,是你们的好儿媳亲自下的毒呢。 遇到事情别总想着是别人的错,先从自己人身上找找原因吧。” 安郡王下颌紧绷,整张脸阴沉沉的。 王侧妃既愤怒又尴尬,怎么也没想到给她下毒的竟然是谢巧玉。 先前对顾楠和叶崇扬的指责,此刻仿佛都化为了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打得她的脸啪啪作响。 她恨不得将手下的床单都拧成了麻花,若不是身子动不了,恐怕早就冲下去厮打谢巧玉了。 “贱人.....你这个贱人,你害了我啊。” 萧逸的目光却落在太医手上的另外一个药包上。 “这里面又是什么?” 太医看着萧逸的目光带着一抹可怜的意味。 “这种香料若是常用,会令女子难以有孕,有孕的女子也会滑胎。” 萧逸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手指上移,狠狠掐住了谢巧玉的脖子。 “贱人,难怪我屋里那么多人,却一个都没能怀上,原来是你搞的鬼。” “你这个蛇蝎妇人,不仅害我子嗣,竟然还要毒杀我母亲,母亲平日里对你那样好,你怎么这么恶毒啊。” 萧逸越说越愤怒,手上用力,掐得谢巧玉两眼开始翻白,一张脸涨得通红,又逐渐变得青紫。 “松开,再掐下去人就死了。” 安郡王上前用力拽开了萧逸。 谢巧玉跌坐在地上,捂着心口发出虚弱的咳嗽声,望着萧逸的目光有伤心,有愤怒,有绝望,最后全都化成了疯狂的笑。 “我恶毒?你现在说我恶毒?当初你明明说我温柔乖巧,甜美可人的。” 萧逸青着脸一言不发。 谢巧玉笑得浑身颤抖,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满脸都是泪,她抬手指着王侧妃狠狠淬了一口,笑得更加疯狂。 “她对我好?我呸,她只有在你面前的时候才会装出一副好婆婆样。 你不在时,她给我立规矩,她吃饭我站着给她布菜,她睡觉我跪着给她捶腿,我还要忍受她不停的挑剔和责骂。” 萧逸眉头微皱,看向王侧妃。 王侧妃的脸一阵青一阵白,抿着嘴角冷哼。 “谁家的媳妇不用伺候婆婆啊?谁家的媳妇不是这么熬过来的?怎么就你娇贵? 分明就是你恶毒不孝,我不过是说你几句,你就下毒来害我。” 谢巧玉不仅破坏了她原本的计划,还险些毒死了她。 王侧妃一想到这里,恨不得撕了谢巧玉的心都有,哆嗦着手怒吼。 “逸儿,给我休了她,休了这个毒妇。” “现在立刻马上,休了她。” 谢巧玉眼底闪过一抹恐慌,踉跄着往前爬了两步,一把拽住萧逸的裤腿。 “不,你不能休了我,你当初答应过我的,要一辈子对我好的。” “是你,明明是你先变心的,我才会变成这样,你不能不要我。” 萧逸一把踹开她,冷哼,“毒妇,不休了你难道留着你继续害人吗?”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写了休书摔给了谢巧玉。 休书砸在谢巧玉脸上,又从她脸上缓缓飘落到地上。 上面的休书两个大字,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抖着手想将休书捡起来,却被泪水模糊了双眼,怎么也捡不起来那张纸。 她不明白,明明计划万无一失,明明今日该被反咬定罪的应该是顾楠啊。 为什么最后变成了她呢? 萧逸满脸厌恶瞪着她。 “从此以后,你与我安郡王府再没有丝毫关系,带上你的东西和你的人滚吧。” 滚? 谢巧玉满脸灰败,娘家文昌侯府已经败落,她还能滚去哪里? 再说她哪里还有什么东西啊? 她的东西都被王氏拿来赔给顾楠了。 对,顾楠。 谢巧玉倏然反应过来,跳起来狠狠扑向顾楠。 “是你,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是你陷害我对不对?” 第444章凭什么? 谢巧玉当然没能扑到顾楠身上。 事实上,她不过是往前扑了一步,就被如眉的长剑挡住了。 锋利的剑刃闪烁着银色的光,剑尖距离她的鼻梁几乎没有缝隙。 谢巧玉瞳孔剧烈回缩,吓得大气都不敢喘,又跌坐回地上。 只能咬牙切齿瞪着顾楠,“一定是你收买了这两个贱婢,让她们陷害我的对不对?” 顾楠神色惊讶,“我自进了郡王府就没出过这院子,如何能收买这里的丫鬟? 梨花也就罢了,你身边的丫鬟可是你的心腹,我如何能够收买得动?” 谢巧玉嘴唇颤了颤,却苍白着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想上前撕了顾楠又害怕如眉手里的剑,最终只能可怜兮兮地哀求萧逸。 “逸郎,我知道错了,求你不要休了我好不好?” 萧逸连一眼都懒得看她,冷着脸吩咐下人。 “把她拖下去,赶出郡王府。” 王侧妃咬牙切齿,愤怒不甘地捶打着软榻。 “派人盯着她,不能让她带走府里一文钱的东西。” 两个护卫进来拖着谢巧玉往外走。 谢巧玉从开始的恐慌,求饶逐渐变得绝望。 “萧逸你这个杀千刀的负心汉,是你负我在先,我变成这样都是你逼的,你逼的!” “王氏你个老虔婆,我诅咒你不得好死.....” 即使被拖到了厅外,谢巧玉凄厉尖锐的声音依然传了进来。 萧逸怒火高涨,“给我堵住她的嘴,再乱喊就给我打。” 谢巧玉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能听到隐约的呜呜声。 叶崇扬掸了掸衣裳上并不存在的灰,挑眉看向萧逸。 “看到了吗?这才是正确调查一桩案子的方法,而不是光凭着吼几嗓子,或者想定谁的罪就定谁的罪,你学会了吗?” 萧逸脸颊不停抽动,眼底狰狞,目光恨不得生吃了叶崇扬。 叶崇扬不在乎,冷笑一声,又转头看向王侧妃。 “想往别人身上泼脏水,首先得具备泼脏水的能力,还得小心着不被反噬,王姨娘,你说是不是?” 王侧妃的脸色灰暗如尘,就像是硬生生吃了一坨屎,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的,只能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叶崇扬勾了勾嘴角,又看向安郡王。 “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当年我没能证明自己的清白,不代表我如今不行。” 安郡王的脸犹如黑云压顶,同样难看至极。 他深深看了叶崇扬一眼,胡子翘了又翘,似乎愤怒到极点,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而是转头看向于大人,“既然案情已经水落石出,大理寺公务繁忙,本郡王就不留于大人了。” 于大人两根手指捋着胡须呵呵干笑。 “不忙不忙,大理寺最近清闲得很。” 话音落,人自巍然不动。 安郡王眉心跳了跳,“来人,送于大人离开。” 于大人一脸震惊。 “本官不是郡王请来的,本官是来这里办案的,郡王怎么能驱赶本官离开?” “你的案子已经办完了!” “谁说完了?请本官来的是清河县主,县主没说案子完了,那便是还有案子。” 安郡王胸口怒火层层上涌,冲得面皮直抖,整个脸看起来都有些扭曲。 看向顾楠的目光恨不得掐死她一般。 “混账东西,你到底想做什么?还没让人看够笑话吗?” 顾楠微微一笑,神色淡淡。 “我不让于大人走,自然是还有别的案子,不过在说别的案子之前,我们先和郡王处理一下别的事。” 安郡王皱眉,“别的事?你想做什么?” 顾楠看向叶氏,“母亲?” 叶氏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深吸一口气,才抖着手展开,放在了桌子上。 纸上写了三个大字。 和离书。 她鼓起勇气,抬头看着安郡王,嘴唇颤了颤,终于说出了那句十几年前就该说出来的话。 “萧兴,我们和离吧。” “和离?”安郡王瞳孔一缩,看着叶氏的目光有些怔愣,似乎是没料到叶氏竟然敢提出和离。 “你知道自己在要求什么吗?和离?叶氏族人同意了吗?” 叶氏眼底闪过一抹苦涩。 叶家是江宁的世家大族,清流世家,最重规矩礼仪,家中女儿虽然自幼读书习字,饱读诗书,但也从小就学习女则女诫。 她们从小受的教育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 夫君若是犯了错误,做妻子的应当规劝教导,但不可不敬丈夫,更不可做出离经叛道之事。 叶家女哪怕死在婆家,也绝不能和离,更不能被休。 哪怕是当年她被冷落,崇扬被冤枉,母亲那般疼爱她,也只是将她和崇扬接回去住了两年,都不敢提让她和离的事。 父母只有她一个嫡女,家中兄弟皆是庶出,父母过世后,庶出的兄弟更没有人站出来支持她和离了。 当然,那时候她也不能和离,她还要等着南烟回来。 感觉到手心一暖,叶氏回神,看到顾楠握着她的手心,掌心的温暖瞬间让她颤抖的手平稳下来。 如今她的南烟回来了,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叶氏深吸一口气,定定看着安郡王。 “没错,我要与你和离,不需要叶氏族人同意,我自己就能做主。” 安郡王不屑冷笑,似乎听了一个笑话一般。 “愚蠢,你一个妇道人家能做什么主?我不和你一个无知夫人谈这些东西。 想和离?那就让江宁叶氏族人来和我谈。” “你!”叶氏气得脸色发白。 顾楠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别急,然后上前一步,挡在了她前面。 冷冷看着安郡王,“在来这里之前,母亲已经写信给叶氏族老,自请划出叶氏族谱,与江宁叶氏一族断绝关系,所以不需要江宁叶氏出面。” 叶崇扬也上前一步,与顾楠并肩而立。 “没错,我会带着母亲独自开叶氏一枝,如今我们是京城叶氏,母亲以后会是京城叶氏的老太君。 你如果非要与叶氏族人谈,那便与我谈,我会是京城叶氏的族长。” “你!”安郡王胸口翻涌的怒气直冲天灵盖,指着叶崇扬怒骂。 “无知小儿,就凭你,还独自开宗?你凭什么?凭你当年险些毒杀亲父,名声败坏? 凭你这些年浪迹青楼,声名狼藉?还是凭你年过二十,却一事无成?” 叶崇扬脸色微变,嘴角紧抿,怒气在眼底不停翻涌。 安郡王冷哼,“怎么?不服气?想打我?来啊,打啊,让人看看你这个逆子又是如何虐待亲父的?” 叶崇扬脸色阴鸷,拳头紧紧攥在了一起。 就在他满怀愤怒,想要挥出拳头时,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顾楠挡在了他前面,声音清脆冷然。 “就凭我哥哥浪迹青楼多年依然保持纯善之心,就凭他绝不会做出抛弃亲女,冤枉亲子,冷落发妻的事。 更凭借他不会像某些人一样蝇营狗苟,自私狠辣,得着妻族的利,却不肯善待妻子一分。 我哥哥现在或许还没有什么成就,但他心中有日月,坦荡无畏,他将来的成就必定超越你千倍万倍。” 第445章那便义绝吧 顾楠句句铿锵,掷地有声,字字诛心,犹如刀剑。 安郡王被气得神色狰狞,怒不可遏,抬手狠狠扇向顾楠。 “混账,孽女,谁给你的胆子敢这么和我说话?” 他的巴掌并没有扇到顾楠,便被叶崇扬抬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叶崇扬手上青筋暴凸,目光冷厉。 “你敢打她一下试试?” 手腕传来的大力几乎能将他的手臂折断,剧痛让安郡王脸颊不停抖动。 他抬起头看向叶崇扬,这才发现这个一直以来被他忽视的长子已经整整比他高了一头。 长子此刻目光如剑,似乎他只要动顾楠一下,立刻就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削成肉泥一般。 安郡王用力却没有挣脱叶崇扬的手臂,不由勃然大怒。 “逆子,你难道还真的敢弑父不成?” 话音一落,安郡王妃从顾楠身后冲出来,抡起胳膊,左右开弓。 啪,啪! 安郡王被叶崇扬拽着手,没有防备,等反应过来,脸上已经浮现了两个醒目的巴掌印。 “他不敢我敢。” 叶氏声音尖锐,垂在身侧的手臂抖个不停,望着他的目光带着一抹狠厉。 “当年你心狠手辣,为了自己逃脱性命,将我女儿丢下马车吸引流寇,害我母女分离十八年。 这些年我的南烟没有吃过你家一口粮食,没喝过你家一口水,你没教养过她一天,有什么资格来责骂她? 十年前,你冤枉扬儿,险些亲手将他打死,当年我软弱无能,没能护住儿子,这些年更是让儿子顶着糟糕的名声,受了不少委屈。 但现在我不会了,我也不怕了,你敢伤扬儿和南烟一分,我饶不了你。” 叶氏一想起女儿和儿子这些年受的苦,心头愤怒翻涌,倏然拔下手里的簪子,尖锐的一端直直指向安郡王。 “便是与你同归于尽,我也不会退缩一分。” 安郡王瞳孔微缩,望着叶氏的目光充满了震惊。 在他的印象中,发妻叶氏饱读诗书,温柔端庄,甚至性情有些无趣的大家闺秀。 便是他丢了南烟,冤枉长子时,叶氏做的最剧烈的反抗也不过是回了娘家。 如今这个温柔端庄的女子竟然对他怒目而视,还扇了她两巴掌,甚至以利器相逼。 “反了,真是反了你们。” 安郡王用力甩开叶崇扬的手,指着顾楠怒骂。 “是你,死丫头,都是你蛊惑的你母亲对不对?” 他不信没有顾楠蛊惑,叶氏怎么可能敢跟他提出和离。 “你自己不守妇道,先后和离两次也就算了,还要害你母亲顶着和你一样的名声吗?你还要不要脸了?你.....” 话未说完,叶氏手里的簪子突然疯了一般扎向他的嘴。 伴随着她愤怒的尖叫,“你敢再骂南烟一句,我扎烂你的嘴。” “和离是我自己的主意,你不要什么事情都往南烟身上扯。” 安郡王的骂声戛然而止,仓惶后退两步,狼狈地躲过叶氏的簪子。 然后恶狠狠瞪着顾楠,目光恨不得生吃了她。 “反了,真是反了。” 顾楠呵呵一笑。 “不是反了,这叫自救,夫君不是良人,父亲不能依靠,如果还一味盲从,那才是傻子。” 将和离书往前推了推,“我劝郡王今日最好将和离书签了,从此彼此是路人,不亏不欠。” “签和离书?你做梦!” 安郡王一把将和离书夺过来,撕得粉碎,然后随手一扬。 和离书的碎片飘飘洒洒,飘得满屋都是。 叶氏望着落了一地的碎片,气得两眼发黑, 安郡王狰狞一笑,“所谓和离,需要夫妻双方皆愿才可以,只要我不愿意签和离书,那就和离不了。” 他恶狠狠看着叶氏,“要么你有本事像这个孽女一样求得陛下或者太上皇下旨和离,要么你这辈子都是我萧兴的发妻。 即便是死,你也得跟我进一座坟墓。” 叶氏脸色惨白。 当初太上皇支持南烟和离,是因为南烟救助灾民,立下了大功。 她于朝廷没有寸功,何况萧兴是宗室,太上皇或者陛下都不好直接插手此事。 难道真的要和萧兴绑在一辈子? 一股恶心从心底深处泛起,叶氏忍不住干呕起来。 “母亲。” 叶崇扬将叶氏扶到旁边坐下,轻轻帮她顺着后背,目露担忧地看向顾楠。 他知道安郡王坚持不肯和离的原因。 江宁叶氏是江南世家,多读书之人,虽然在京城为官的不多,但却有很多族中子弟分布在各州府做地方官。 只要不和离,安郡王府与江宁叶家就还是姻亲,姻亲利益一致,叶家将来就要对他多有支持。 反过来,江宁叶家也需要借助安郡王宗室的身份,帮着族中子弟来谋求晋升与发展。 说白了两家互相利用,但叶家已经没有了母亲的嫡亲的亲人,他们也不在乎母亲在安郡王府是否有地位。 只要母亲还占着安郡王妃的位置就行。 同样,安郡王就是看中了这一点,这些年才敢冷落欺辱妻子。 如果安郡王坚持不肯和离,他们还真的没有办法。 顾楠缓缓冲叶崇扬摇摇头,然后微微一笑。 “哥哥别急,既然不能和离,母亲总归还是郡王正妃,是这安郡王府的当家主母。 既然是主母,不如你就陪着母亲搬回来,将属于我们的东西一点一点都拿回来。” 王侧妃和萧逸同时变了脸色。 王侧妃捂着嘴干咳两声,扯了扯安郡王,柔声劝慰。 “所谓夫妻是结两姓之好,百年好合,郡王与姐姐如今形同水火,倒不如就此分开。” 萧逸也跟着劝,“是啊,父亲,咱们家里总不能日日这般吵闹吧? 儿子也不忍心让您天天生气上火啊,这么下去,您身体受不了。” 儿子的一番关切之语,让安郡王神色缓和两分,心道果然还是王氏和逸儿贴心。 王侧妃靠进安郡王怀里,压低声音接着说:“妾身知道郡王心中的担忧,郡王不想和江宁叶家断绝往来。 可如今他们已经要独自开宗,与江宁叶家断绝关系,郡王坚持不和离也无用啊。 倒不如让逸儿求娶江宁叶家的一位姑娘做世子妃,到时咱们两家不又成了姻亲?” 王侧妃自认猜中了安郡王的心思,认为自己这个主意一出,安郡王一定会改变主意。 她自信满满地看着安郡王。 哪知道安郡王听了她这番话,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一沉。 “不行,和离书我绝不会签。” 王侧妃...... 安郡王瞪着顾楠,指着厅外道:“带上你们的东西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们,想和离,回去做梦吧!” 顾楠攥了攥手心,深吸一口气,冷笑。 “既然不肯和离,那便义绝吧。” 话音一落,厅内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第446章妻告夫 大梁律法有规定,若女子犯了七出之罪,丈夫可休妻,但若妻子在夫家受尽委屈,彼此情不相得,女子可请求和离。 若丈夫同意,两厢情愿,便可和离。 然而世道严苛,对女子有诸多要求,女子即便在夫家受了委屈,也大多选择隐忍,丈夫更不会同意和离。 因此大梁律中另有规定:若夫家悖逆人伦,废绝纲常,妻告夫可义绝。 所谓义绝,便是强制和离。 当初顾楠在朝中提出与谢恒和离,由太上皇下旨和离,严格来说,也是义绝的一种。 安郡王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满脸讽刺地看着顾楠。 “义绝就是妻告夫,是要坐牢的,你可真是个好女儿,竟然亲自送自己的母亲去坐牢。 让你母亲去告啊,我倒要看看官府敢不敢判我们义绝。” “妹妹。” 叶崇扬低声惊呼,看着顾楠的目光带着一抹急切。 怕顾楠不明白,压低声音解释道:“大梁律法规定,凡妻告夫者,需判两年牢狱。” “扬儿。”叶氏低声打断儿子的话,看着顾楠的目光满是信任。 “我相信南烟,一切听你妹妹的安排。” 叶崇扬便不再说什么。 安郡王满脸都是恶意的嘲讽。 “除非叶氏像你那般,肯捐出大量的金银,于朝廷有大功。 不过,就算你们现在肯捐银子,也没有那么多的灾民需要你们救助了。” 顾楠抿了抿嘴角,抬头看着安郡王冷笑。 “大梁律虽然有规定,妻告夫要判两年牢狱,可同样大梁律也有规定,若妻告夫罪行属实,妻可以免除牢狱之刑。” 安郡王脸上的笑容倏然一僵,随即又仰天大笑。 “夫罪行属实?我有什么罪属实?笑话,我行得端,坐得直,倒要听听你能说出什么罪行来。” 顾楠深深看着他,神色微敛,缓缓吐出一句话来。 “比如串通妾室,以阴谋陷害长子毒杀亲父,恶心重伤,蓄意杀子?” 安郡王面颊抖了抖,厉喝道:“你胡说。” 顾楠呵呵一笑,“再比如恶意侵占妻子的嫁妆田产,以田产豢养私兵呢?” 安郡王瞳孔剧烈颤动,整个人仿佛被踩中了尾巴一般,倏然跳起来。 看着顾楠的目光阴沉至极,“什么豢养私兵?孽障你在胡说什么?再敢乱说一句我打死你。” 顾楠微微仰头,态度没有丝毫退缩。 “我母亲陪嫁的两处庄子有一百亩地,再加上江南两百亩水田,一共三百亩田地。 听闻郡王根本没卖过粮食,我想问问这二十年的粮食都去哪里了? 二十年的粮食啊,足够养一支军队了吧?你不是豢养私兵,又是什么?” 安郡王双眸微眯,“胡说,谁说我没卖过粮食?” “是吗?那账本呢?既然卖过粮食,就会有账本,拿账本出来给我们看啊。” “你!你懂什么?我凭什么给你看账本?” “不给看就是没有喽,我怀疑你豢养私兵有什么不对?” “你!你!” 顾楠嗤笑一声,转头看向叶氏。 “母亲,如果我要你状告他,你可愿意?” 妻告夫,这会被世上很多人认为大逆不道的事。 她担心叶氏没有这个勇气面对。 叶氏却连犹豫都没有,深吸一口气便点了头。 “我愿意。” 她相信女儿绝对不会害她。 顾楠微微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大理寺卿于大人,神色郑重。 “于大人,我母亲要状告安郡王恶意谋杀亲子,侵吞妻子田产豢养私兵,你可敢受理此案?” 于大人拱手,“大理寺本就负责朝廷官员犯案查办,本官自然敢接。” “哪怕这桩案子跨越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年代久远,人证物证难以查找?” 于大人神情肃然,“凡事发生必会留下痕迹,一个月不行就查两个月,两个月不行就查半年。 哪怕时间再久远,也总能查到人证物证,绝不会让任何一桩冤假错案发生。” 顾楠勾了勾唇,微微福身。 “于大人为官清正,令人佩服,此事就拜托于大人了。” 于大人微微颔首,转头看向安郡王。 “本官既然受理了此案,还请郡王配合调查,今日就让大理寺官员带走郡王府的一应账本。” 安郡王眸色微变。 “放肆,本郡王府里的账册岂能随意让你带走?” 于大人两手一摊,笑得十分随和。 “郡王如果不让带也无妨,本官带人进驻郡王府,亲自查阅账本,这样就不用带走账本了。” 开玩笑,他做了十几年的京兆府尹,最擅长的就是灵活应变。 “郡王也别说账本乃是府中机密,如今郡王妃要告你侵吞嫁妆,豢养私兵,那可是要杀头的罪过。 所以如今郡王府里的账本便是重要的物证,必须要给大理寺查阅。” “哦,还有侧妃和世子,以及郡王府的一应下人,自即日起也不可再出府,随时接受盘问。” “什么?”萧逸皱眉,“难道你查不出此案,本世子就要一直被关在府里配合你不成?” “那是自然。” 萧逸脸色铁青。 王侧妃更多的则是心虚和害怕。 害怕查来查去查到她身上,最后连累儿子丢了世子之位。 只能一脸祈求地看着安郡王,“郡王,事到如今,你和姐姐就好聚好散吧。” 安郡王脸上阴云密布,额头青筋不停跳动,眼中仿佛随时要喷出火来,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十年前的事他不怕被查出来,但田产的事却不能被查下去。 他攥着拳头沉默片刻,随即一甩袖子,抓起桌上的笔,低头奋笔疾书。 不过片刻,一封和离书便写了出来。 在右下角签上自己的名字后,他黑着脸丢开了笔,冷冷瞪着顾楠。 “和离书我签了,这下你满意了吧?” 顾楠拿起和离书看了看上面的内容,然后递给了叶氏,示意她签上自己的名字。 叶氏望着面前的和离书,抖着手签上自己的名字。 嫁进安郡王府二十多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么轻松过,这么开心过。 从今以后她与萧兴再没有任何瓜葛,她不再是萧叶氏。 她是叶氏,她是叶灵,她以后的人生可以自己做主了。 她还有一双出色的儿女。 叶氏捧着和离书,眼泪簌簌而落。 但这一次,是开心的,喜悦的眼泪。 相比之下,安郡王的脸色就只能用阴冷来形容。 他阴恻恻看着顾楠,“你们已经如愿拿到和离书了,还不滚?” 顾楠呵了一声,“安郡王莫不是忘了,我们还有一笔账没有算?” 第447章聪明反被聪明误 安郡王眉头皱成了川字,满脸不耐烦。 “还有什么事?” 顾楠道:“我母亲在江宁那两处陪嫁庄子及二百亩水田的地契呢?哦,还有这二十年的田产收益。 刚才我们已经核算过了,这二十年的粮食差不多有十五万两银子。 安郡王莫不是以为签了和离书就两清了?霸占妻族的田产,说出去可不好听啊。 趁着于大人今日在此,希望安郡王能将地契和银子一并还给我母亲。” 安郡王倒吸一口凉气。 “十五万两?你们怎么不去抢?” 顾楠一脸无辜,伸手一指王侧妃。 “这可是王姨娘帮着核算的,郡王的枕边人嘛,想来十分了解这些田产收益。” 安郡王不可置信地瞪向王侧妃,怎么也不相信竟是王侧妃帮着核算的。 王侧妃没料到顾楠直接就将她卖了,眼底闪过一抹惊慌。 连忙辩解,“郡王息怒,是她们逼迫我的,我.....我也是没办法才说的。” “蠢货。” 安郡王狠狠骂了一句。 顾楠冷笑,“郡王莫不是不愿意还钱?那算了,要不咱们还是走义绝的程序?” 安郡王面颊一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地契我可以立刻给你们,但银子,我上哪儿一下子拿出十几万两银子?” “能拿多少拿多少,拿不出来的打欠条。” 顾楠毫不退让。 安郡王又气又怒,只觉得一口腥甜涌上喉头,又被生生咽了下去。 咬牙吩咐人将地契拿了过来,又拿了五万两银票,剩下的打了欠条。 “滚,拿着这些东西都给我滚,我再也不想见到你们。” 安郡王厉声怒吼。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嘈杂声。 周武在门外禀报。 “禀县主,护卫们在院外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婢女,属下已经将人拿下。” 话音落,押着身形略胖的婢女走进来。 王侧妃一看到那婢女,不由脸色微变。 这婢女正是她原先吩咐来前厅上茶的人。 周武道:“属下看这丫头在外面鬼鬼祟祟,行踪可疑,怕她对县主不利。 便让人将她抓了,从她身上还搜出一些东西来。” 周武解开丫鬟身上的包袱打开,看到里面放着一套青花瓷的茶盏。 婢女白着脸,不停磕头。 “县主饶命啊,奴婢原是奉侧妃的命用这套茶盏来上茶的。 刚才张嬷嬷说前厅出事了,让奴婢把这套茶盏赶紧处理了,奴婢刚一出门就被抓了。“ 王侧妃脸色一沉,“贱婢你胡说什么?” 张嬷嬷是她的心腹嬷嬷。 顾楠眉峰微挑。 “好好的为何要将茶盏处理掉?” 婢女摇头,“奴婢什么也不知道,张嬷嬷只说不能让人看到。” 顾楠双眸微眯。 “莫不是这茶盏里也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东西?太医,你过来看看。” 太医将茶盏拿起来仔细查验一番,然后又拿起茶壶往里挨个倒了水进去。 四个茶盏,其中三个一加入水,立刻就泛起了白色的泡沫。 太医面色微变。 “禀县主,这四个茶盏中,其中三个都涂了砒霜,只有一个无毒。” 王侧妃脱口而出,“不可能。” 丫鬟吓得瑟瑟发抖,哭着道:“不是奴婢,真的不是奴婢。 这茶盏是张嬷嬷交给奴婢的,她只是吩咐奴婢来前厅上茶,然后将底部点了朱砂的茶盏给侧妃用,另外三盏上给县主她们。” 太医将四个茶盏分别拿出来看了看。 “没毒的茶盏底部确实点了朱砂。” 大厅内安静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王侧妃。 顾楠面露怒意,“王侧妃真是好歹毒的心计啊,表面答应与我们合作,助我母亲和离。 暗中却命人在茶水里下砒霜来害我们,一旦我们三个死了,和离尚未成功,我母亲的嫁妆仍然得留在郡王府。 郡王妃死去,你又育有世子,顺理成章可以被扶正做郡王妃,真真是一箭双雕之计啊。” 王侧妃脸色发青,不停摇头,“我没下砒霜,这贱婢撒谎。” 顾楠冷哼,咄咄逼人。 “没下砒霜?那你下的是什么?” “我下的是......” 王侧妃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陡然刹住到了嘴边的话。 她在茶盏里下的是慢性毒药。 但这话不能说,说了就等于认罪。 没错,她是答应了和顾楠合作,劝说安郡王签和离书,但是让她拿出掌管了近二十年的钱财。 她着实不舍又不甘,回去收拾钱财的时候,一个狠辣的主意浮上心头。 如果不和离,叶氏确实要一直占着正妃的位置。 可若是叶氏死了呢? 叶氏死了,她一样可以扶正,虽然继室的名声不好听,但整个郡王府将来都是她儿子萧逸的。 一旦儿子继承了安郡王府,她就是郡王府的老夫人,谁还会记得坟头已经长草的叶氏? 所以她吩咐心腹嬷嬷在茶盏里也涂了毒,是一种发作极慢的毒药,从中毒到发作大概需要半个月的时间。 但毒性一旦发作,药石无效,必死无疑。 半个月的时间,谁也不会将此事联想到她身上,谁也猜不到下毒的人会是她。 心腹嬷嬷亲自涂了药,特地找了个信得过的亲戚丫鬟来上茶。 哪知道谢巧玉那个贱人半路忽然跳出来,不仅换掉了上茶的丫鬟,还换掉了茶盏。 王侧妃想到一点,倏然抬起头双眼死死瞪着顾楠。 声音歇斯底里,“你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你的茶盏被换成了没毒的,而我的茶盏被换成了有毒的是不是?” 顾楠眨了眨眼,一脸无辜。 “王姨娘这话说得真好笑,我连后院都没进过,更不熟悉你身边的丫鬟,又如何知道自己的茶盏没有毒,你的茶盏有毒呢?” 顾楠微微勾唇,弯腰凑到王侧妃跟前,压低了声音。 “你算计了一辈子,会隐忍也很聪明,确实是一个不会轻易做蠢事的人。 但有句话叫聪明反被聪明误,了解一下?” 王侧妃倏然抬头,望着顾楠的目光带着隐隐的惊恐。 嘴唇颤了又颤,方才吐出几个字,“你.....是故意的,故意假装迟疑,引我喝茶?” 顾楠眨了眨眼,笑意却不达眼底。 “王姨娘说什么呢?不是你向我证明了茶水无毒,我们才敢饮用的吗?” 王侧妃激动地倏然坐起来,伸手抓向顾楠。 顾楠却快一步站直了身子,后退一步。 王侧妃这一伸手,险些从软榻上跌落下去,手狼狈地摁住脚踏才堪堪稳住身形。 她紧紧摁着脚踏,神色不停变幻,电光火石间,已经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她准备的四只茶盏,其中三只有毒,涂的是慢性毒药,她自己的没毒。 谢巧玉中途换了茶盏,换成了四只都涂上了三七粉的茶盏。 梨花那个贱婢在上茶前又将顾楠,叶崇扬和叶氏的茶盏换成了没毒的。 到头来只有她的茶盏里有毒。 而她为了引诱顾楠他们中毒,为了降低她们的戒心,率先将她以为没有毒的茶一饮而尽。 她以为顾楠蠢,原来蠢的是她自己啊。 第448章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想明白一切的王侧妃有些狼狈地坐回榻上,脸颊抖得如同风中飘舞的裙子。 顾楠嗤笑一声,后退一步走向于大人。 “于大人刚才也看到了,原来王侧妃也想毒害我们呢,用的还是剧毒无比的砒霜。 当年我哥哥被陷害毒杀亲父,茶盏上涂的就是砒霜呢。 如今同样的招数,难免不会让人联想到当年。 于大人,我想请你好好想想当年的案子,还我哥哥一个公道。” 于大人拱手,“此等恶毒之事,还是本官亲眼所见,便是县主不说,本官也要追查到底的。” “来人啊,将这婢女口中的张嬷嬷立刻羁押到院子里,还有当年曾伺候过叶大公子的嬷嬷和小厮,全都提来,本官要在院中当庭审案。” 顿了顿,于大人似乎后知后觉想起来,看向安郡王。 “郡王不介意本官在这里当场办案吧?哦,毕竟当年的事情郡王也是当事人之一。 本官想着在这里当庭审了,就不用再传唤郡王和侧妃去大理寺了。 毕竟是朝廷宗室,出现在大理寺于郡王的名声也有影响,您说是不是?” 安郡王嘴角抽搐。 如此说来他还得感谢于大人的体贴? 喉头的腥甜越来越重,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缓缓闭了闭眼,一个字都懒得搭理于大人。 于大人也不在意,呵呵一笑。 “看来郡王是同意了,本官就不客气了。” 说罢,吩咐一个衙役,“给本官搬把椅子,抬条桌案过去。” 两个衙役旁若无人的将厅中的椅子,桌案抬了出去,在院子里支起了一个临时公堂。 很快,院子里就响起衙役们升堂的声音,然后是于大人问话的声音。 好一个于三义。 这是真把他郡王府当成他大理寺的公堂了! 欺人太甚! 安郡王太阳穴微微凸起,狠狠一拳砸在了桌子上,怒目瞪着顾楠。 “和离书也签了,嫁妆你也拿到了,你到底还想怎么样? 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有必要追查吗?” 顾楠神色一冷,扬声道:“当然有必要。” “这些年我哥哥声名狼藉,连个愿意嫁给他的姑娘都没有,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凭什么要背负莫须有的罪名? 查清当年的情形,让真正的始作俑者伏法认罪,还我哥哥一个公道,难道不应该吗? 还是说在你心里,公道不公道都不重要?只有你安郡王的利益最重要?” “混账!”安郡王大怒,刚一张口却被外面传来的惨叫声陡然打断。 外面传来此起彼伏的嚎叫,“侧妃救命啊,郡王救命啊。” 于大人的声音格外严厉,“上拶刑,看看是他们的手指头硬,还是嘴硬。” 惨叫声越发撕心裂肺,听得人汗毛直竖。 安郡王到了嘴边的骂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顾楠扯了扯裙子,坐下来等待。 站了这么久,她的腰和腿都有些受不住了。 “妹妹。” 叶崇扬深深看着她,眼神湿漉漉的,神色动容。 背负了那么多年声名狼藉的名声,他已经习惯了。 又或者说他日日混迹青楼,青楼里没有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他便假装不在意过去那些事。 可刚才妹妹一番话仿佛重锤一般敲在他的心底,让他埋在心底深处的愤怒与不甘全都破土而出。 他怎么可能真的不在意?怎么可能真的不需要公道啊。 可他没想到这个公道,最后是妹妹费心谋划为他争来的。 叶崇扬压下眼底的湿意,他的妹妹啊,是那么细心体贴,那么柔软又那么聪慧。 顾楠知道他内心的触动,并没多说,只微微一笑。 “哥哥,于大人来了。” 于大人走进厅中,手里拿着一摞供词。 “张嬷嬷已经认罪交代,今日是王侧妃吩咐她在茶盏上涂毒的,同时也认了十年前的事。 当年也是王侧妃吩咐她在郡王的茶盏上涂了砒霜,在郡王喝茶之前又故意放一只猫去喝了郡王的茶,揭发茶中有毒的事。 事后又用银钱收买了大公子的小厮和嬷嬷,让他们出面指证大公子。 当年伺候大公子的小厮和嬷嬷也已经供认不讳,王侧妃,你可认罪?” 王侧妃浑身一软瘫倒在榻上,脸色一片惨白。 看着顾楠的目光满是恨意与愤怒。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什么与她谈合作,只要她交出嫁妆,叶氏就会和离。 全是狗屁。 顾楠先是上门就姿态高傲地各种羞辱她,引起她内心的愤怒,促使她下定决心在茶盏里下毒。 然后又将计就计,让她中了谢巧玉的毒。 如今又将她下毒的茶盏找出来,用她当年陷害叶崇扬一样,故意用砒霜来陷害她。 偏偏她满身是嘴也没办法说清楚。 因为她真的让张嬷嬷在茶盏上抹了毒。 只要证实了这一点,那毒是不是砒霜都不重要了。 王侧妃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顾楠这分明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当年她让叶崇扬满身是嘴也无法证明自己的清白,如今顾楠就让她也体验了一把其中的滋味。 顾楠要的根本不是合作,也不是要叶氏顺利和离,而是要弄死她啊。 可恨她自以为是,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算计之中。 却不知她早已经是顾楠连环计的中的一环。 叶氏情不自禁冲上前,指着王侧妃的手因愤怒而颤抖。 “十年前,萧兴生辰宴上,我的扬儿被诬陷在茶盏中下砒霜,从此背上了毒杀亲父的罪名。 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对不对?你怎么那么恶毒,扬儿那时候还是个儿孩子啊。 你这般陷害他,差点毁了他一辈子啊,如今你竟然还想用砒霜来毒杀我们母子三人。 王氏,你这个心狠手辣的恶毒妇人,你一定会得到报应的。” 叶崇扬面无表情地看着王侧妃,拳头攥得咔嚓咔嚓响。 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令王侧妃下意识往后缩了缩,几乎缩到了墙角。 就在她以为叶崇扬会冲上来杀了她的时候,叶崇扬忽然后退一步,敛去了眼底的杀意。 而是转头看向于大人,“按照律法,恶意陷害他人,毒杀他人未遂,应该如何判刑?” 于大人道:“杖刑三十,十年牢狱。” 王侧妃吓得瑟瑟发抖。 十年牢狱,她如今已经不能下床,别说十年,便是半年,她在牢狱中也熬不过去。 她满脸惊慌地看向安郡王,下意识脱口而出。 “郡王救我,当年我会那么做,也是出自你的授意啊,你若不同意,我怎么敢这么做?现在你不能不救我啊。” 安郡王仿佛被人突然踩中了尾巴一般,暴怒着跳了起来。 第449章有一点比不上我 “胡说,我什么时候让你下毒了?明明是你心思恶毒,竟然敢推到我身上。” 王侧妃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看着安郡王。 生萧逸的时候她就知道,儿子是庶子,注定无法成为世子。 后来安郡王越来越宠爱逸儿,不停地说逸儿最像他,还说要是逸儿是世子该有多好。 这话听得多了,她难免就起了野心。 但她一开始并没想过下毒陷害萧允,而是希望安郡王想办法废了长子,请立逸儿做世子。 可过去了几年,安郡王始终没有动作,世子却越来越优秀。 她不由心慌了,某次听安郡王酒后提起,若世子犯了难容于世的大错,不得不处置,世子位置顺理成章就成了逸儿的。 她心动了,后来又试探几次,确信了安郡王的意思,这才有了生辰宴上以砒霜诬陷世子毒杀亲父的事。 “当年分明是你看萧允越来越优秀,又不服你的管教,生了惧怕之心。 你害怕他一举高中得了陛下青眼后揭穿你为了逃命,用女儿吸引流寇的事。 你更忌惮他将来翅膀硬了,站在你的对立面反过来对付你,所以你生了除掉他的心。 若不是你几次三番在我面前暗示,我怎么敢诬陷他下毒? 事到如今,你竟然把一切都推到了我身上,你.....你好狠的心啊。” 王侧妃既委屈又伤心,哭得泪如雨下。 相比之下,叶氏双目充血,目光凶狠,恨意滔滔。 刚才顾楠说怀疑安郡王联合妾室谋杀亲子时,她还以为是顾楠故意吓唬安郡王。 万万没想到此事竟然是真的。 “萧兴你真是个畜生啊,他是你的亲儿子,那个时候他还是个不满十二岁的孩子啊。 你就因为他出类拔萃,因为你害怕,你就要对一个孩子下那样的毒手,虎毒尚且不食子,你连畜生都不如啊。” 愤怒从心底泛起,涌向四肢百骸,让叶氏失去了理智,抓起旁边的茶盏就砸了过去,一个接着一个。 安郡王躲了这个,没闪过那个,砰的一声,被茶盏砸在了额头正中间。 额头上肿起一个青色的包,伴随着殷红的血迹缓缓顺着鼻梁流下来,流到了嘴边。 “蠢妇,疯妇,胡说八道,胡言乱语。” 安郡王狼狈地擦去血迹,像只无能又狂吠的大猩猩一般,发出愤怒的吼声。 叶崇扬嘴角发出一声凉薄的嗤笑。 “原来真是你在背后指使啊。” 他看着安郡王,脸上明明在笑,眼底却没有笑意,只有两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些年我曾无数次想当时的情形,我的小厮和嬷嬷都是母亲挑选后自幼跟着我的。 我一直不明白单凭一个王侧妃,怎么可能会让他们都背叛我。 我也曾想过其中可能会有你的手笔,只是始终不敢相信,我终究还是将你想成了一个人。” 仿佛被叶崇扬的目光刺激到,安郡王神情变得狂躁而扭曲。 “我没有,这一切都是王氏那个贱人所做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于三义,你来说,你刚才审完那些人,可有人招供说一切都是我指使的?” 他狰狞着脸朝于大人怒吼。 顾楠也看向于大人。 于大人砸了砸嘴,才摇头。 “从现有的证词来看,确实没有证据能证明这一切是安郡王指使。” 顾楠心头微沉。 她相信王侧妃没有说谎,但没有进一步的证据,就很难落实安郡王的罪名。 安郡王眸光微闪,满脸厌恶地扫了顾楠一眼,然后又瞪向王侧妃。 “贱妇,你做的腌臜事也敢往我身上推,我不过就是酒后抱怨两句萧允不服管教。 可酒后的话怎么能当真?他毕竟是我亲儿子,我怎么能下手害他?” 王侧妃胸口因为愤怒而剧烈起伏,恨不得用目光将安郡王撕成八瓣。 “好啊,你将这一切都推脱成酒后失言,萧兴,你敢对天发誓你没想过杀了萧允吗?” 安郡王呵呵冷笑,“如果发誓能证明我的清白,我有何不敢发的?” “你...你无耻!”王侧妃牙齿咬得咯咯响。 安郡王冷哼,转头对于大人道:“既然已经查清当年的事和今日下毒的事都是王氏所为,请于大人直接将人带走吧。 恶妇犯下如此罪行,于大人不必顾虑我的面子,稍后我会写一封休书,这等恶妇,我安郡王府绝不姑息。” 王侧妃气急败坏,“你....你要休了我?” 安郡王一脸嫌恶,“你犯下如此罪行,还有什么脸面做郡王府的人? 逸儿有你这样的生母,都是他的耻辱。” 王侧妃眼巴巴地看向萧逸,眼中带着一抹哀求。 “逸儿,我已经中了毒,在牢里肯定熬不过去的,你救救我,好不好?” 萧逸嘴唇紧抿,两侧鼻翼不停翕动,显示他整个人都处于紧张迟疑的状态。 毕竟是养育他,疼了他二十年的母亲,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她去受罪。 “母亲,我帮你......” “逸儿!”安郡王厉声打断萧逸的话,满眼不赞同。 “你要为了这等恶妇违反大梁律令吗?” “可她是我母亲啊,父亲你想办法救救她,好不好?” “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你母亲犯了法就例外吗?” 安郡王一脸大义凛然,“逸儿你可想好了,如果你救了你母亲,那便是包庇罪犯,视同从犯。 你可是我安郡王府的世子啊,难道要为了一个女人自毁前程?” 萧逸脸色微变,陷入了激烈的天人交战中。 母亲重要,可他的前程同样也很重要。 救母亲还是选前程? 萧逸并没有纠结太久,就有了决定。 他避开王侧妃眼巴巴的目光,低声道:“母亲你就认了吧?我会时常去牢里探望你,不会让你受太多罪的。” 王侧妃眼底最后一点亮光灭了,希冀变成了绝望。 她的视线从萧逸身上移开,扫过顾楠,叶崇扬,最后落在叶氏身上。 嗓子里发出舛舛的笑声,笑着笑着眼角又流下泪来。 “你说和离时,我还暗暗笑你傻,却不知我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叶氏抿着嘴没说话。 王侧妃抬手抹去脸上的泪,接着说:“这些年我其实一直都很嫉妒你。 你家世比我好,模样比我好,又占着正室的位置,还生了一双儿女,可以说占了所有我想要的东西。” 王侧妃仰起头吸吸鼻子,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 “但有一点,你这一辈子即使到死,也比不上我,你知道是什么吗?” 叶氏一脸茫然。 王侧妃目光看向安郡王,轻笑。 “我爱他,从见到他第一眼时就深深爱上了他,我比你更爱他。” 叶氏瞪圆了眼睛,觉得她简直有大病。 王侧妃并不在意她的目光,抬手理了理鬓角,又扯了扯衣裳,艰难在榻上跪坐起来。 目光痴痴看着安郡王,“王氏就此别过,只愿郡王以后保重身体,多多善待逸儿。” 她伏下身去,身子不停颤抖,似乎极其悲伤。 安郡王见她这般,神色缓和,上前亲自扶起王侧妃。 装模作样道:“你知道错就好,我以后会打发逸儿时常去看你。” 就是现在。 王侧妃眼神诡谲,双手拽住他的手臂,猛然往前一扑,咬住了安郡王。 第450章道歉 “啊啊啊!” 安郡王惨烈的叫声令人汗毛直竖,几乎冲破房顶。 王侧妃这一扑又急又准,快得令人毫无防备,死死咬住了安郡王的鼻子。 她将全身的力气都集中在牙齿上,这一口就咬断了安郡王的鼻梁。 安郡王疼得浑身颤抖,剧烈挣扎起来,却发现王侧妃的力量出奇的大。 加上他的双手被王侧妃死死攥着,他一时间竟然没能挣脱,反而越挣扎被咬得越深。 “贱人,松开。” “快来人,把这贱人拉开。” 两个下人跑过来,一左一右拽住王侧妃的胳膊,用力往后一扯。 竟然没能扯开,反而是安郡王发出凄厉到破音的叫喊。 “别拉她,给我打,往死里打。” 安郡王疼到失去理智,指挥下人打王侧妃。 话音一落,王侧妃忽然松开了牙齿。 安郡王捂着鼻子跌坐在地上,鲜红的血从鼻腔中喷出,流了满身都是。 王侧妃看着他,喉咙笑声舛舛,满是血的嘴一张,吐出一块带血的肉来。 安郡王看到那块肉,眼前一黑,差点没晕过去。 摸了摸断裂塌陷的鼻梁,惊慌失措大喊:“太医,太医快救命啊。” 幸好太医还没有离开,连忙上前为他止血,检查伤口。 “鼻梁骨被咬断了,以后右边的鼻子只能塌着了,好在还有半边的鼻子。” 安郡王气得差点吐血,指着王侧妃怒吼。 “把这个恶毒的贱妇拉走,于三义,给我判她死刑,把她剁碎了给我喂狗。” 于大人捻着稀疏的胡须,一脸严肃。 “王氏所犯的罪,最多就是十年,判不了死刑。当然,如果她刚才把郡王咬死了,那刑罚又另当别论。” 安郡王...... 合着他刚才应该被咬死? 于大人没理会安郡王愤怒的眼神,转头看向顾楠。 顾楠微微颔首。 于大人摆了摆手,吩咐大理寺的衙役将王侧妃带走。 两个衙役将王侧妃拖了出去。 王侧妃看了叶氏一眼,大笑起来,眉梢眼角都带着一抹疯狂的得意。 “叶氏看到了吗?至少这一点你就比不过我,我比你狠辣,哈哈。 他萧兴负我,我绝不会憋屈隐忍多年,便是死,我也要咬下他一口肉来。” 王氏已经被拖出了院子,仍能听到她疯狂的大笑声。 叶氏神色怔忡。 王侧妃咬下安郡王鼻子的那一刻,她心中也觉得无比痛快。 忍不住凑近顾楠,压低声音小声道:“原来还可以这样,我也恨不得上去咬他一口。” 顾楠眼中浮起一抹笑意,轻轻拍了拍叶氏的手。 “这种人不值得,免得脏了自己的嘴。” 安郡王正在包扎伤口,太医用白布将伤口处裹住,再缠到脑后。 一张脸被白布分成了两半,上面只有眉眼,下面只露嘴唇,看起来狼狈又凄惨。 转头却听到顾楠的话,不由指着顾楠怒骂。 “你这个扫把星,都怪你,家里才弄成如今这般情形。” “滚,都给我滚,这里不欢迎你们。” 顾楠冷冷一笑,“呵,当我们稀罕待在这里呢。母亲,哥哥,我们走。” 话音一落,厅外走进来一抹高大的暗红色身影。 是萧彦。 顾楠一怔,他怎么来了? 安郡王比她反应还快,满脸警惕地看着萧彦。 “摄政王怎么来了?” 萧彦黝黑的目光先落在顾楠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确认她安然无恙,才缓缓移开视线。 “安郡王,有人举报你豢养私兵,本王要亲自接手调查此案。” 安郡王犹如雷击,愣了片刻,突然跳起来。 看着顾楠的目光犹如吃人一般。 “你......混账东西,你刚才不是说不告了吗?你敢骗我?” 顾楠一脸无辜。 “我是说了不告啊,没看大理寺卿于大人都已经离开了吗?可架不住有人举报你啊。” 安郡王一脸狐疑,“不是你举报的?那还能有谁? 顾楠撇了撇嘴。 “大概是你作恶多端,在外树敌太多,想举报你的人迫不及待了吧。” “你放屁,你这个......” 安郡王破口大骂,话未说完,眼前一花。 一方镇纸砸在了他的嘴上,他嘴上一痛,吐出一口血来。 血里面还混着一颗染血的门牙,嘴唇高高肿了起来,剧痛钻心,疼得他几乎晕过去。 萧彦眼皮微抬,神色冷冽,“再敢乱骂一个字试试。” 安郡王被他的眼神看得心头发凉,脑子陡然清醒了。 “我明白了,今日这一切是你们两个联合起来给我设的套啊。 我呸,什么豢养私兵,你有证据吗?我可是先帝钦封的郡王,没有确凿的证据,谁也不能抓我。” 萧彦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你认为没有证据,本王会直接上门?” 他朝后一伸手。 “平安。” 平安一溜烟跑进来,捧上一本账册。 萧彦将账本直接甩在了安郡王面前。 “本王让人调查你很久了,你任兵部郎中这五年,每年经你的手批出去给边关的银子都会多出近十万两, 这些银子既没有入你安郡王府的私库,也没有到达边关。 这么大一笔银两,加上叶夫人的田产收入,你说你没有豢养私兵,谁信啊?” 安郡王望着面前的账册,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萧彦摆手,“来人,带走。” 进来的是禁卫军,上前直接擒拿他。 安郡王看到禁卫军,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他本来以为萧彦是为了给顾楠出气,用自己的暗卫吓唬他。 可禁卫军都出面了,那说明太上皇和皇上都已经允诺此事。 他会被直接关进天牢,接受审判。 眼下太皇太后被禁足永寿宫,文昌侯被关在天牢,他要是再进去..... 安郡王神情有些慌乱,下意识看向萧逸。 萧逸连连后退,脱口而出。 “我什么都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父亲自己所为,与我没有关系。” 安郡王大怒,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 “孽障,你胡说什么。” 萧逸捂着脸,神色阴沉中又带着一抹恶意的嘲讽。 “是父亲你刚才教我的,你说前程更重要,不能为了母亲放弃前程。 父亲和母亲一样啊,我肯定也不能为了父亲你而放弃自己的前程,父亲你肯定不会怪我的,对吗?” “你...你!” 安郡王指着萧逸的手气得直发抖,又转头看向叶崇扬。 声音急促道:“允儿,我....我向你道歉,当年是我不好,我真的不知道王氏陷害你的事,你原谅父亲好不好? 你与摄政王向来关系好,你帮我求求情好吗?” 他眼巴巴地看着叶崇扬。 叶崇扬闭了闭眼,再睁开眼,眸中只剩下了淡漠的平静。 “萧允早就死了,十二岁那年就死了,是你的不信任和忌惮亲手杀死了他。 如今我是叶崇扬,是京城叶氏的家主,你的道歉我不需要,我也帮不了你,更没有帮你的必要。” 第451章担心我吗? 安郡王瞳孔剧烈缩了下,呼吸急促,刚包扎好的伤口瞬间撑破了。 鼻子上包裹的白布瞬间被血染透了。 他捂着鼻子,转头看向顾楠,咬咬牙,放低了姿态。 “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父亲,你真要这么害我?还要眼睁睁看着我被抓走? 你就不怕世人戳着你的脊梁骨骂吗?” 顾楠冷冷一笑,“父亲?你,不配。我长这么大,只认一个父亲,那就是顾家大老爷顾长山。 是他将我从流寇之乱中救出,悉心教养我长大,给了我衣食无忧的生活。 至于害你?呵呵,害你的不是我们,是你自己,有句话叫多行不义必自毙。” 安郡王愣了愣,随即发出暴怒的狂吼。 “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竟然对亲生父亲不管不问,不孝的混账玩意儿。 早知道有今日,当初生下你们的时候,我就应该将你们全都一个个亲手掐死。” 萧彦神色微冷,吩咐平安。 “还愣着做什么?拖下去。” 安郡王咒骂着被平安带人拖了出去。 拖到厅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止了叫骂,转头对着萧彦露出一抹诡谲的笑。 “今日我沦为阶下囚是我运气不好,但世事无常,萧彦,你以为你还能得意几日?” 这话什么意思? 顾楠心口一跳,下意识上前一步。 安郡王已经大笑着被拖走了。 她有些担忧地看向萧彦,嘴唇颤了颤,到底没忍住。 “他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萧彦深深看着她,目光晶亮。 “楠楠你是在担心我吗?” 顾楠抿了抿嘴角,口是心非道:“我只是怕他背地里耍了什么阴谋,连累到我们。” 萧彦勾了勾唇,目光比刚才多了一丝灼热。 “放心,有我在,他绝对伤害不到你。” 顾楠有些慌乱移开视线。 萧彦唇角翘了翘,看向叶崇扬。 “夫人的嫁妆都搬完了吗?还有没有要拿的东西?” 话音一落,一直缩在角落里的萧逸忽然跳起来,满脸防备,目光凶狠地瞪着叶崇扬。 “安郡王府是我的,你休想拿走任何东西。” 叶崇扬鄙夷一笑。 “我们拿走的只是我母亲的嫁妆,至于其他的东西,我不会拿,也不屑拿。” 萧逸微微松了口气。 叶崇扬对萧彦摇摇头。 “我们的东西已经点齐了,就先走了。” 萧彦颔首,看向顾楠。 顾楠咬了咬嘴唇,最终什么也没说,与叶氏先离开了。 刚走出前厅,就听到萧彦冷声吩咐平安。 “带人封了安郡王府,即日起,不许外人再随意进出。” 里面随即响起萧逸的怒吼。 “我父亲尚未定罪,为何要封府?” 走出安郡王府的时候,看到全副武装的禁卫军已经将整座府邸包围起来。 门口围了不少百姓,对着府门指指点点。 叶崇扬和叶氏驻足,忍不住转头回望,神色有些复杂。 顾楠暗暗叹了口气,拉住叶氏的手。 “母亲从今以后自由了,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哥哥也可以开始新的人生了。” 叶氏回过神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是啊,有你和你哥哥陪着,母亲以后的日子都是舒心的。” 叶崇扬深吸一口气,眼神清明,又带着一丝雀跃。 “妹妹等着,哥哥以后一定会努力,让咱们叶家在京城站稳脚跟。” 顾楠微微一笑,“我相信哥哥。” 三人上了马车,带上叶氏的嫁妆,离开了安郡王府。 叶崇扬一上车就忍不住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妹妹你一进郡王府就故意羞辱刺激王侧妃,原来不仅仅是帮母亲拿回嫁妆,还是为了刺激她在茶盏里涂毒。” 去郡王府的路上,他们兄妹曾商议过拿回叶氏嫁妆的策略。 刺激羞辱王侧妃,便是顾楠的提议。 顾楠微微一笑,“哥哥是男子,不了解内宅女人的心思,有些女人困在内宅一辈子,眼里只有眼前的地位和权势。 我让母亲以正室的身份压王氏,羞辱王氏,王氏表面答应还回嫁妆,内心肯定会不甘心的。 最简单粗暴的方法便是佯装将东西还回来,背地里下毒将我们害死,再拿回母亲的嫁妆。” 叶崇扬道:“你怎么确定她一定会在茶盏上涂毒?要是不涂呢?” 顾楠冷笑。 “如果她不涂毒,我早已经安排好了人,丫鬟端上来的茶里也会有砒霜。 她当年能在茶盏中下砒霜陷害你,我们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叶崇扬明白了。 “总之,今日这茶盏里一定会有毒就对了。” 顾楠点头,“我曾听萧彦提起过哥哥当年的事,今日来之前就想着帮哥哥讨一个公道。 只是不知道事情能不能成,所以才没有事先告知哥哥,哥哥你不会怪我隐瞒吧?” 叶崇扬连忙摇头,眼角泛起一抹湿润。 “妹妹一心为我好,为我讨回尘封已久的公道,我感谢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怪你?” 他叹了口气,脸上浮起一抹懊恼,带着两分失落。 “就是觉得我很没用,作为哥哥,反而还要妹妹来保护。” 顾楠笑了,“哥哥这么想就错了,哥哥也一直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护着我啊。” 她永远都忘不了在安庆殿中,安郡王和萧逸带人将叶崇扬打得遍体鳞伤,叶崇扬仍然将她死死护在身后的模样。 “何况我们是兄妹,不是吗?” 叶崇扬深深看着她,咧嘴笑了,“对,我们是兄妹。” 叶氏在旁边看着兄妹俩这般,满脸欣慰笑了。 “扬儿你好好建功立业,让京城叶家成为你妹妹最有力的依靠。” 叶崇扬重重点头。 “母亲,我会的。” 母子三人相视一笑,又说回原来的话题。 “谢巧玉的事,也是妹妹安排的吗?” 顾楠摇头,“不是,我也没想到谢巧玉会在中间跳出来。 我只让平安安排了暗卫去盯着王氏的一举一动,谁料王氏会去抢谢巧玉的嫁妆。 你去盘点嫁妆的时候,暗卫过来禀报我,发现了谢巧玉下三七粉的事。 我索性将计就计,让暗卫去找了那个叫梨花的丫鬟。” 说起来谢巧玉这一出算是间接帮了他们。 她原本只是计划下砒霜陷害王氏下毒,没想到王氏为了引他们喝茶,自己迫不及待喝了那杯茶,反而中了毒,害了自己。 叶崇扬冷笑,“她敢这般算计人,如今受到反噬也是她应得的报应。” 他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连忙道:“停车。” 顾楠诧异,顺着他的视线往外看了一眼,不由愣了下。 第452章废了 车外,文昌侯府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门前积了厚厚一层落叶未扫,一个老仆抄着手窝在门前打瞌睡。 昔日显赫的大门已经没有了光泽,落日余晖照过来,显得有些破败凄凉。 她神情有些怔忡,倏然想起前世谢恒用她的嫁妆铺路,在吏部一路高升。 年纪轻轻就已经爬到了吏部侍郎的位置,成为了吏部尚书的心腹。 那时的文昌侯府门庭显赫,宾客如云,即便是她在后院也时常听到前院谢恒招待宾客的丝竹声。 而这一世,不过半年多的时间,文昌侯府就已经败落至此。 顾楠面无表情放下了车帘,不解地看向叶崇扬。 叶崇扬晃了晃手上的嫁妆单子。 “母亲当初以为赵青妮是你,将手里能拿出来的所有嫁妆都给了她。 虽说被谢巧玉带走了一部分,但还有五间和京城一家庄子的地契还在文昌侯府。” 顾楠恍然,“哥哥要去拿回来?” 叶崇扬点头,“我知道你心里膈应文昌侯府,你不必下马车,就在车里等着即可,我快去快回。” 说罢,打开车门下了马车,越过门口打盹的老仆,径直进了文昌侯府。 顾楠吩咐周武将马车停在一边,与叶氏坐在车里聊着天等叶崇扬。 “哪里来的漂亮丫头,在我家门口做什么?是不是想进侯府伺候我和父亲的?” 车外忽然传来一道略带稚嫩笑嘻嘻的声音。 顾楠蹙眉,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看到谢瑞正叉着腰,满脸高傲地瞪着站在车外的如玉。 如玉淬了一口,不屑道:“谁要进你家伺候,小小年纪不懂礼数,走开。” 谢瑞小脸涨得通红,气呼呼冲身后的小厮道:“把小爷我的鞭子拿过来,他惹我生气了,我要打死她。” 那小厮是个半大小子,约十二三岁,身上背着谢瑞的书篓。 应当是谢瑞下学才回来。 小厮从书篓里拿出一条小巧的鞭子递过来,笑嘻嘻地说:“公子可是侯府唯一的小主子,她敢对公子你不敬,打死她都是轻的。” 谢瑞接过鞭子,指着如玉,十分嚣张地喊:“你要是现在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叫一声小爷饶命,我就饶了你。” 顾楠掀开帘子,冷冷看着他。 “你叫谁跪下给你磕头?” 谢瑞抬头看到马车里坐着的人是顾楠,愣了下,下意识脱口喊了一声。 “母亲。” 顾楠面无表情看着他。 半年前谢瑞初入侯府时,还是个瘦弱白净的小孩子。 不过半年不见,他整个人像是被充气一般鼓了起来,成了一个圆滚滚的胖子。 此刻他鼓着腮瞪着顾楠,眼珠子不停地四处打量着,最后落在顾楠头上的金簪上。 眼里流露出一抹贪婪来,转头对小厮道:“母亲头上的金簪好大啊,一定能换不少银子,咱们是不是就可以去大酒楼吃大鱼大肉了?” 顾楠眉头微皱,“我不是你母亲,你叫错人了。” 谢瑞扯着衣裳神情讪讪,眼里闪过一抹不解。 随即又笑嘻嘻一揖手,“反正你是长辈,我给你行礼,长辈是不是要赏礼物?你把你的金簪赏给我吧。” 他大赤赤的直接向顾楠要东西。 顾楠十分无语。 如玉黑着脸训斥谢瑞,“你个小孩子怎么这般无礼,长者赐是心意,哪里有直接开口要的?” 谢瑞眼珠子转了转,往地上一躺直接哭闹起来。 “我不管,我就要她头上的金簪,你不给我,我就不起来了。” 他躺在地上哭着打起滚来,一边哭一边得意地看着顾楠。 他在家经常用这招对付祖母和家里的下人,只要他躺在地上哭闹,要什么有什么。 顾楠望着他无礼哭闹的情形,不由想起前世的情形。 前世谢瑞刚过继给他的时候,身上也有很多小毛病,比如怕吃苦,不肯用功读书,缺少规矩礼数。 他为他请了周老先生,日日押着他读书,不论夏热还是寒暑,还在家里专门请了一位教规矩礼仪的先生。 日复一日的辛苦教导,陪伴联系,才让谢瑞小小年纪中了秀才,成了谢恒口中令人骄傲的儿子。 可最后她等来的只有谢瑞对她的噌恨,谢瑞恨她管教过严,让他没有自由。 今生她早早和离,倒是没有人这般严厉管教他了,却没想到谢瑞竟然长成了这般模样。 顾楠沉着脸吩咐周武,“把他拎起来丢给谢恒,就说他管不好自己的儿子,将来自会有人替他管教。” 周武应了一声:“是。” 谢瑞一听,两条胖腿在地上蹬得厉害。 “我可是文昌侯府的小爷,你敢碰我,我爹饶不了你。” 话音一落,身后传来一声冷怒。 “谢瑞,给我起来。” 谢恒被人扶着,一瘸一拐走过来,一张脸铁青。 前面是比他快一步的叶崇扬。 谢瑞看到父亲过来,立刻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指着顾楠大喊:“爹,这个女人欺负我。” 顾楠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谢恒看了一眼顾楠,对上顾楠略带嘲讽的双眸,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低声呵斥小厮。 “还不快将小公子带进去。” 小厮见状,拉着谢瑞一溜烟地跑了。 顾楠问叶崇扬,“东西拿到了?” 叶崇扬点头,“嗯,咱们走吧。” 说着就要上马车。 身后响起谢恒低哑带着一抹痛苦的声音。 “顾楠,你做事一定要这么绝吗?怎么说我们也曾经夫妻一场,你非要对我赶尽杀绝吗?” 顾楠觉得好笑,“你这话可真是好笑,我做了什么就叫赶尽杀绝了?” 谢恒嘴角动了动,眼神飞快地撇了叶崇扬一眼。 叶崇扬脸色一沉。 “我已经和你说过了,这些庄子和铺子是家母的嫁妆,当初是赵青妮骗来的,如今自然要拿走。 别说我妹妹同意了,即便她不同意,我也是要来你家要回去的。” 谢恒嘴角动了动,望着顾楠的目光带着一抹希冀。 “如今我父亲在天牢,母亲卧病在床,日日都需要汤药吊着。 我也没了官职俸禄,侯府彻底入不敷出,只有这几间铺子赖以过活,你们却还要拿走。 顾楠,你能不能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留两间铺子给我,你难道真的忍心看着我们父子俩活生生饿死吗?” 顾楠不可思议地看着谢恒。 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提出如此无耻的要求的? 第453章前世的风雪 前世谢恒花她的嫁妆,至少还知道遮掩一下,现在竟然沦落到要直接开口要了。 难怪谢瑞会养成那样。 她冷冷一笑,“若是陌生人这般祈求,我可能还会给口饭吃。 但谢恒你?夫妻一场这话你也能说出口,真让人觉得膈应。” 谢恒脸色一白,双手紧握成拳。 顾楠懒得再看他一眼,招呼叶崇扬。 “哥哥,我们走。” 叶崇扬用肩膀撞开了谢恒,上了马车。 车门一关,马车径直离开了。 谢恒望着离开的马车,眼底闪过浓烈的恨意。 顾楠,你可真心狠。 马车内,叶氏满脸晦气。 “谢恒怎么沦落成这般模样,他一个大男人,去做什么营生也不至于饿死啊。 怎么就能直接开口要别人的东西?还那般理直气壮,好像别人有就应该给他一样。” 顾楠并不太意外。 谢恒从出生就一直活在淮阳郡主的安排中,一切都是由淮阳郡主做主。 他自幼顺风顺水长大,并未受过任何挫折,如今淮阳郡主倒下了,需要他自己养家了,他才知道世道艰难。 叶氏说完,想起女儿曾经嫁给谢恒这样的人,又忍不住心疼顾楠。 “当初怎么就嫁给了他那样的人,也不知道顾家是怎么相看的。” 言语之间对顾家还是有几分怨怼之意。 顾楠叹了口气,简单提了一下当初和谢恒的亲事过程。 “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当初谢恒看起来玉树临风的,谁也没想到他会是这样一个人。” 叶氏抿了抿嘴,“还有他那个儿子,我看和他一个德行,都说三岁看老,我看那孩子是养废了。” 叶崇扬笑嘻嘻劝她。 “看看那孩子,再看看我们,是不是觉得还是你的儿女最好,最省心。” 叶氏抬头看看顾楠和叶崇扬,既欣慰又觉得心酸。 她确实有一双好儿女,尤其是她的南烟,聪慧善良又仁义孝顺。 顾家确实将女儿养得很好。 想到这一点,她心底对于顾家的芥蒂便少了两分。 一行人到了清河已经是深夜。 简单收拾一番,众人都去休息。 顾楠十分疲惫,加上有萧彦送来的软枕,几乎是沾枕头就睡了过去。 昏昏沉沉间,忽然梦到了前世的事情。 那是除夕夜的宫宴。 距离太上皇驾崩,小皇帝登基不过两个多月。 小皇帝第一次以皇帝身份宴请群臣及内外命妇,她跟随淮阳郡主进宫一起参加宫宴。 那时她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席间觉得闷热,便悄悄出来透口气。 出来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纷纷扬扬,红墙素瓦,格外好看。 她不知不觉走远了,发觉雪越来越大,便准备去前方的亭子里避避风雪。 走到近前才发现亭子里已经有了人。 男人斜斜坐在长椅上,一条腿弯曲着,另外一条腿支着,长臂随意搭在膝盖上,手里提着一壶酒。 他穿着一袭黑色长袍,不知道在这里坐了多久,肩头已经落了一层积雪。 风裹挟着细碎的雪粒吹过来,男人却仿佛感受不到刺骨寒意,将酒壶送到嘴边。 酒液入喉,他喉结滚动数下,男人缓缓阖上了双眼,神情落寞。 黑衣,白雪,烈酒,整个亭子仿佛成了另外一个孤寂的世界。 顾楠不觉往后退了两步。 似乎听到她的动静,男人转头看了过来,眼里带着来不及收起的孤寂与落寞。 是萧彦。 顾楠脸色微变,转头就走。 “等等。” 身后响起萧彦略带急促的喊声,耳畔有风掠过,萧彦瞬间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顾楠只能停下脚步,冷着脸微微屈膝。 “拜见摄政王。” 萧彦黝黑的目光定定看着她,声音暗哑。 “你还好吗?” 顾楠闻言,心中有恨意翻涌,不由抬头看向萧彦,目光冰冷至极。 “摄政王这话问得好没道理,我好不好,又与摄政王有何关系? 还是说摄政王对每个臣子内眷都这么关切?” 萧彦双眸微眯,目光幽深。 “你在恨我?” 顾楠倏然抬头,声音急促。 “我不该恨你吗?我与我夫君的圆房宴,本是女子这一生最幸福美好的时刻。 可你却突然闯了进去,采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对我.....” 想起那日的情形,她声音哽咽一瞬,闭了闭眼还是没能压住心中汹涌的情绪。 “你毁了我一辈子,你知道吗?我难道不该恨你,还要感谢你不成?” 萧彦瞳孔剧烈收缩,眉头皱成了川字。 “卑劣的手段?那日的事情是我.......” 顾楠高声打断她,“不要再提那日的事,那日我就权当被狗咬了一次。” “被狗咬了?你就是这么看待我的?” “不然呢?” 萧彦下颌紧绷,眼中隐隐有怒意泛起,目光下移,落在她微拢的腹部。 眼中怒火顿消,眼中闪过一抹错愕。 “你.....孩子.....” “孩子自然是我和楠楠的。” 身后忽然响起一声略带急切的声音。 顾楠回头,看到谢恒沉着脸,疾步朝她走来。 等走到他跟前,神色微敛,又一脸无奈地冲她笑了笑,将手里的披风为她系上。 “你啊,真是不知道爱惜自己,外面这么大的风雪,也不知道穿着披风出来。” 她对着谢恒温柔地嗔怪,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谢恒仔细为她打了个蝴蝶结,然后抬头看向萧彦。 “内子腹中已经有我谢家的骨肉,家中长辈十分重视,外面风雪太大,为免内子受寒,我们夫妇就告辞了。” 萧彦目光锐利,直勾勾看着顾楠。 “那日的事情我可以解释。” 顾楠嘴唇颤了颤,谢恒紧紧抓住她的手,温柔将她揽入怀中。 然后略带愤怒地瞪着萧彦,“那日的事是我们全家心中的刺,还请摄政王莫要再提起。” 说罢,垂眸看向顾楠,捏了捏她的手。 “时辰不早了,楠楠,我们回去吧。” 顾楠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朝萧彦微微屈膝行礼。 “我夫君说得对,那日的事是我们全家心中的刺,求摄政王以后莫要再提。” 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摄政王若是再提,便是要逼死我,摄政王也不想担一个逼死臣妇的名声吧?” 萧彦脸色微变。 “你在威胁我?” “臣妇不敢,只是叙述几句事实而已。” 萧彦攥了攥拳头,鹰隼似的目光定定看着她,眼中神色十分复杂。 只可惜那时的她对萧彦满腔恨意,不想看也不愿去仔细看萧彦的神色,只垂头和谢恒一起离开了。 自那日后,萧彦也曾暗中来找过她两次,她都避而不见。 后来萧彦便很少来找她,反而是谢恒顺利袭爵,升入吏部。 再后来她被谢恒囚禁在内宅,很少听到前朝的消息,只隐约听谢恒提过前朝好似发生了什么事,萧彦去了战场。 发生了什么事,谢恒没提,她也没问。 但现在她却很想知道萧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顾楠拼命去回想前世的事情,画面一转,却是安郡王阴恻恻的面容:“萧彦,你也会有今日?” 她浑身一颤,倏然从梦中醒来,蓦然撞进一双幽深的眸子。 第454章 把你重新娶回来 一双大手落在额头,掌心温热,帮她拂去额头浸出的冷汗。 萧彦深深看着她,声音关切。 “做噩梦了?” 顾楠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场梦。 她摇摇头,“也不完全算噩梦,就是梦到一些过去的事。” 对现在的她来说,前世在谢家的一切全是噩梦,反而前世她视若洪水猛兽的萧彦,却不是噩梦。 萧彦眉头微缩,“是不是今日谢恒那个混蛋吓到你了?” 顾楠愣了下,“你知道了?” 萧彦颔首,眉眼在晨曦中略有些冷肃。 晨曦? 顾楠这才注意到外面天光已经大亮,隐约能听到院子里如意她们说话走动的声音。 “你连夜从京城赶回来的?” 她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傍晚,那时萧彦在忙着查抄安郡王府。 现在天色刚亮,萧彦已经坐在了她的床前,只能是萧彦处理完安郡王府的事情连夜赶了回来。 萧彦轻轻嗯了一声,“不放心你,回来看看。” 这话犹如羽毛一般轻轻挠着她的心尖,对上萧彦黝黑灼亮的双眸,她的心不由颤了又颤。 忍不住轻哼,“有什么不放心的,这么多人在,还有我哥哥,谢恒他伤不了我。” “总要亲眼看到,心才踏实。” 萧彦声音低沉,目光微暗。 “当日我已经错过一次,让你差一点在安庆殿出事,如今我绝不会再错一次。” 顾楠望着他眼下深深的青影,不由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前世萧彦曾几次三番要和她解释,甚至都说了他是为了帮她解药,真正给她下药的人是谢恒。 无奈她压根不肯相信这件事。 如果她当时不那么傻,肯相信萧彦,前世应当会是另外一番情形吧? 想到这里,顾楠忍不住低声道:“萧彦,谢谢你。” 萧彦眉峰微挑,“谢我?为什么?” “为你这次帮我母亲顺利和离,若不是你让平安告诉我安郡王可能豢养私兵的事,我以此相要挟,他才肯签下和离书。” 也为你前世那些年的暗中庇佑。 这番回忆前世,让她发现了一些前世不曾发现的细节。 如果不是因为她与萧彦的那次缠绵,谢恒绝不会顺利继承爵位。 如果不是因为她不停拿钱去帮谢恒铺路,因为她一心想着谢恒功成名就,谢恒大概不会顺利进入吏部。 她以为是因为用金钱帮谢恒铺了一条青云路,可萧彦是摄政王,文武百官晋升的折子都要经过他审批。 萧彦若不审批,谢恒绝不可能晋升。 再往后想想,谢恒彻底软禁她也是因为萧彦去西北战场之后。 她虽然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却知道萧彦这一去西北去了很久。 直到她死都不曾听到萧彦回来的消息。 而谢恒敢那么果断地灌毒药害死她,会不会是因为萧彦在战场出了什么事呢? 这个联想让顾楠面色微变,连忙追问:“你昨天夜里审问安郡王了吗?他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萧彦摇头,“我只是交代户部官员在严查兵部的账本,找到进一步的证据之后再审问他也不迟。” 顾楠蹙眉,“没有证据你也可以先问问他,我总觉得他暗中一定有什么阴谋。 而这个阴谋一定足够能打击到你,才会让他这般信誓旦旦。” 这个时候她真恨自己前世为了避嫌,刻意忽略甚至漠视萧彦的很多消息,甚至除了必要的应酬,一律待在内宅不出门,导致她现在两眼一抹黑。 话音一落,却看萧萧彦望着她只是笑,眸光湛湛。 顾楠忍不住急了,“我在和你说正事,你别只是笑啊,早一点识破他们的阴谋,我们也能多一层防备。” “我们?” 萧彦身子微微前倾,眸光愈发灼热。 “楠楠心中果然还是在意我的,对不对?你是打算和我一起共同应对的,是吗?” 萧彦说着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手掌的温热透过掌心传向四肢百骸。 她下意识想挣脱,却被萧彦握得更紧。 “上次的事真的是我错了,这些天我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大错特错。” 萧彦声音低沉,带着一抹懊恼。 “我明白了夫妻之间,最重要的是坦诚和信任,我发现了那么大的事,没有与你先商量,反而打着保护你的名义做了伤害你的事。 说白了是我先放弃了你,放弃了我们之间的感情,你骂我骂得对,是我不相信我们之间的感情能够抵御世间风雨。” 这些话本是顾楠当时在气头上,曾经对萧彦说过的话,也是她心底深处的情绪。 如今听起来却五味杂陈。 哥哥说得对,她对萧彦也没有绝对的坦诚和信任,凭什么要求萧彦对她付诸绝对的坦诚和信任。 顾楠抿着嘴角没说话。 萧彦急了,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处。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若有半句虚言,定叫我身首异处。” 顾楠刚才还满脑子都是他出事的信息,此刻听到身首异处四个字,不由打了个寒颤。 下意识抬手捂住他的嘴,低声呵斥:“不许胡说。” 萧彦定定看着她,丹凤眼中浮起一抹狡黠。 拉下她的手,带着两分心满意足道:“楠楠果然还是关心在意我的,楠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一定好好表现,重新把你娶回来。” 他的目光真诚炙热,“重新把你娶回来”几个字说得言辞恳切。 顾楠听得怦然心动,抿了抿嘴,甩开他的手。 “我在和你说安郡王,你在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萧彦咧着嘴,带着一抹执拗的霸道,“我不管,你没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罢,仿佛生怕顾楠再说出拒绝之言,连忙转移了话题。 “其实豢养私兵的并不是安郡王,我只是在诈他。” 一句话果然吸引了顾楠的注意力,无暇再去思考其他。 “诈他?为何要诈他?” 萧彦将林静雪从他书房偷走了西北布防图一事说了。 “林静雪去了西北,之前我和崇扬都怀疑她背后的男人可能是前楚王的子孙。 如今又发现安郡王经手的兵部账册每年都多出十几万两的军费,还有叶夫人田庄的出产也都没变卖的事。 加上文昌侯在认知兵部武选司主事时,曾偷偷调换往西北运送的武器,以次充好。 这些事串联在一起,基本上就能确定一件事了。” 有人提供粮食和军费,有人提供武器,还有人提供布防图。 顾楠心中一动。 “你是说楚王府确实有人活了下来,就在西北偷偷豢养私兵,等待时机图谋不轨。” 萧彦点头,“八九不离十,而且太皇太后应当早就知道了此事,所以这些年才不遗余力拉拢朝臣。” 顾楠:“西北.....他们到底想在西北做什么呢?” 她忽然想起前世戚大将军战死的消息,不由脸色一变,连忙将这件事告诉了萧彦。 当然,仍是以做梦的理由说的。 “他们会不会是想在西北起事?所以先害死了戚大将军?” 萧彦先是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神色微凝。 “我立刻传信给沈铮,让他调查此事。” 西北,雁门关。 戚静静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地上跳起来,满脸通红地瞪着沈铮。 “你你你......你为什么要亲我?” 第455章答应我一件事 事情要从一个时辰前说起。 半个月前,戚静静和沈铮他们一路跟踪赵忠到了雁门关,赵忠在城内租了个小院住了下来。 一连半个月闭门不出,也不见赵忠联系什么人,戚静静有些耐不住性子了。 沈铮便留了两个护卫盯着赵忠,陪戚静静回西北大营看看。 这可把戚静静高兴坏了。 她从小在雁门关长大,西北大营等于是她的家。 一进大营,她都没去找她爹戚大将军,就熟门熟路摸去了校场。 训练刚刚结束,士兵们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短暂休息。 戚静静笑嘻嘻地一路冲进去,拍拍这个,捶捶这个。 “嗨,大头。” “二虎,我回来了。” “小韩,你有没有想我啊?” 众人愣了下,随即纷纷跳起来冲戚静静奔了过去。 “小将军你回来啦?” “哎呀,小将军你这回怎么回去那么久啊?” 众人七嘴八舌围上来,你捶我一下,我捶你一拳,其中一个叫小韩的年轻人,上前笑嘻嘻勾住戚静静肩膀。 “当然想小将军啊,来,抱一个。” 手臂尚未碰到戚静静,旁边便伸出来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臂。 嘶。 小韩倒吸一口凉气,转头对上沈铮略带寒意的眸子。 眨了眨眼,笑嘻嘻的看向戚静静。 “小将军,这?” 戚静静拍了下沈铮的肩膀,柳眉倒竖。 “松开松开,这是我兄弟小韩,小韩是个瘦鸡仔,可禁不住你的手劲。” 沈铮眉头微拢,深深看了戚静静一眼,才缓缓松开了手。 小韩甩了甩酸麻的手臂,然后一脸敬佩的拱手。 “公子好手力,看来是个练家子,小将军不给兄弟们介绍一下?” 戚静静道:“这位是卫国公世子沈铮,是我的……” 话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似乎在想接下来应该怎么介绍沈铮。 沈铮审深看着他,眼中浮起一丝期待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戚静静并没有停顿太久,咧着嘴一摆手。 “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大家都是兄弟,你们可以直接叫他沈铮。” 沈铮眸光微暗,原来在她心中,他仍然只是一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吗? 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他以为戚静静对他的看法会有所改变。 现在看来,他的策略还是错了。 他表现的还不够明显。 沈铮脸色微沉,故意用一种略带挑剔的语调挑剔戚静静。 “谁和你是兄弟?你把我们当成了女人?还是把自己当成了男人? 真要把自己当男人,你能娶妻生子?” 戚静静小脸一沉。 大头,二虎,小韩等人不高兴了,纷纷围上来,略带怒气看着沈铮。 大头一撸袖子,大大的脑门上皱出一个川字。 “谁给你的勇气对我们小将军说话夹枪带棒的?” 二虎:“我们和小将军相处多年,早已经视对方为生死兄弟,不行吗?” 小韩性情更沉稳一些,并没有急着说什么,而是静静打量着沈铮。 都说男人在面对情敌时,嗅觉敏锐堪比猛兽。 只一眼,沈铮就确定眼前这个叫小韩的年轻人和他一样,对戚静静有着相同的心思。 危机感骤然从心底泛起,沈铮心中警铃大响。 正要说什么,对面小韩说话了。 用一种略带轻蔑的眼神打量着沈铮。 “军中向来不以资历和家世说话,而是比谁的拳头硬。 我们和小将军兄弟相称,是因为我们都切切实实切磋过。 沈公子看起来俊秀不凡,应该是京城富贵窝里长大的吧。 不知沈公子敢不敢和我们兄弟切磋一番?看看沈公子能不能适应我们西北汉子的粗犷。” 话音一落,大头和二虎纷纷响应。 “对,对,是不是兄弟切磋一下就知道了?” “沈公子不会不敢吧?” 沈铮眉峰微挑,“来啊,谁怕谁?” 二虎拍了拍胸脯,“韩哥,我先来吧。” 大头:“我第二个。” “我第三个。” 众人纷纷报名。 小韩上下打量着沈铮,轻笑:“沈公子估计是京城富贵窝里长大的,怕是没见过这阵仗。 待会儿兄弟们下手轻一点,可别折了胳膊,缺了腿,让咱们小将军脸上无光。” 看得出来小韩是这帮兄弟的头头,他一发话,众人纷纷响应。 戚静静看看沈铮,又看看小韩,双眼晶亮。 小韩大名韩小飞,所带领的这支卫队是她父亲戚大将军的近卫军,每一个都在战场上真刀真枪拼杀过。 沈铮也在南疆战场历练了四年。 双方对上,她也好奇谁更厉害一些。 她高声提醒小韩,“沈铮可不是在京城富贵窝里长大的。 你们可不能轻敌,沈铮虽然才十六岁,手上可是有真功夫的。” 这一个月的朝夕相处可不是假的。 她对沈铮的了解比以前更深入,两人中间分离的这些年产生的距离感一点一点消失。 沈铮现在比她高,比她功夫好,比她细心。 就连赛马,也会不着声色让她一分,让她赢得开开心心。 想到这里,戚静静微微一征。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对沈铮已经了解这么多了吗? 耳畔忽然想起沈铮的声音,“原来静静这么看好我呢?” 她抬头对上沈铮漆黑的眸子,莫名心跳漏了一拍。 随后习惯性跳起来要去拍他的脑袋,叫一声爱哭包。 忽然想起上次打赌输给了沈铮,已经答应他不再叫他爱哭包。 手便僵在了半空中,随即被一双大手握进了手里。 沈铮握住她的手拉着她就往旁边走。 戚静静莫名有些不自在。 “有话就说,别拉拉扯扯的,影响不好。” 沈铮睨了她一眼,“我们是姐弟不是吗?怕什么?” 戚静静张了张嘴,不知为何,明明这话是她说的,但此刻从沈铮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却莫名有些别扭。 沈铮眸光含笑,“要不要再打个赌?” 戚静静皱眉,“又打赌,赌什么?” 沈铮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如果我赢了他们,你答应我一件事。 如果我输了,我给你当牛做马,任你使唤。” 戚静静一脸狐疑。 “此话当真?你不会有什么诈吧? 万一你要我做的事太过为难……” 沈铮:“放心,绝不会让你为难,也不会违背大义,甚至都不用你特地做什么。” 戚静静双眼微眯。 “会有这么好的事?这个打赌听起来你很吃亏啊。” 沈铮慢条斯理挽着袖子,含笑看着戚静静。 “或许我有绝对信心能打赢他们呢,你就说敢不敢打赌吧?” 戚静静瞪圆了眼睛。 “好大的口气,赌就赌,谁怕谁?” 她气势昂扬的走回去,扯着嗓子对小韩道:“让兄弟们给我狠狠削他。” 她则在一旁摆好了加油助威的呐喊姿势。 然而切磋刚开始,她就傻眼了。 第456章活靶子 小韩手下的近卫军有二十人,个个都和戚静静很熟。 她本来以为这二十个人轮番车轮战下来,沈铮必然会消耗很大的体力。 哪知道沈铮和她打完赌以后,转眼大头和二虎就带人围了上来。 二虎笑得像只笑面虎,“听起来沈公子口气不小,既然沈公子也是上过战场的人,不如我们换个不一样的玩法?” 沈铮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子,“什么样的玩法?” 二虎指了指小韩,“咱们切磋分两场,第一场沈公子与韩哥比射箭。 第二场,沈公子再与我们比拳脚功夫。” 沈铮眉峰微挑,“比两场?” 二虎下巴微抬,带着一股子挑衅的意味。 “怎么样?沈公子敢不敢?” 这群人合起伙来要给他个下马威,沈铮岂会看不出来。 他弯了弯唇角,转头看向戚静静,伸出两根手指比了比。 戚静静正叉着腰等着看热闹呢,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沈铮的意思她岂会不明白。 意思是两场比试,她得答应他两件事。 戚静静哼了一声,同时也伸出两根手指回了一下。 意思是两件就两件。 沈铮眸光湛湛,嘴角高高翘了起来。 两人之间的互动,小韩看在眼底,眸光不由暗了暗,声色上前一步,站在了戚静静面前,阻断了两人的视线。 “小将军在和沈公子打什么哑谜?” 戚静静收回目光,笑嘻嘻拍了拍小韩的肩膀。 “韩哥,我可是打了赌的,不能让我输了,你们给我狠狠虐他。” 小韩其实年龄比她要大一岁,只是他不喜欢军中兄弟叫他小飞,比他年长的人就叫他小韩。 戚静静在这里混熟了,也跟着别人叫他小韩。 但有事求他的时候,就会叫他韩哥。 小韩深深看着她,目光晶亮灼热,“小将军放心,绝不会让小将军输的。” 戚静静嘿嘿笑了,一想起沈铮这家伙以后给她当牛做马,任她驱使的模样,她就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 沈铮眯着眼打量着两人的互动,眼中有一抹寒意闪过,扬声道:“还比不比了?不比的话你们直接认输也可以。” 小韩转过头来,皮笑肉不笑。 “沈公子好大的口气,既然如此,咱们就比个不一样的百步穿杨如何?” 沈铮颔首,“规则你们定,我都可以。” 所谓不一样的百步穿杨,目标物是一枚铜钱,让一个人将铜钱立在发冠上。 射箭者需要站在百步之外开弓射箭,箭射中铜钱的孔方可算成功。 以人当活靶子,非常考验一个人的箭术,射中偏一点,很可能就射中人的脑袋了。 戚静静眉头微皱。 小韩射箭百步穿杨,在整个西北军中都堪称翘楚,当初被选中做父亲的近卫,也是因为他箭术好。 至于沈铮,小时候练射箭时,还常因为拉不开弓哭鼻子呢,这几年不见,也不知道他箭术练得如何。 戚静静忍不住用胳膊捣了下沈铮。 “口气这么大,你箭术到底行不行?” 沈铮弯了弯嘴角,“怎么?担心我不行?” 戚静静皱了皱鼻子,轻嗤一声,嘴硬道:“我才不担心,我是怕你输了之后哭鼻子。” 沈铮深深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头看向小韩,做了个请的姿势。 “韩兄先请。” 小韩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看向大头和二虎。 大头和二虎走过来,争抢着要当小韩的活靶子。 “韩哥箭术高超,能当韩哥的靶子是我的荣幸。” “上次就是大头做的靶子,这次总该轮到我了吧?” 二虎手更快一步,抢了铜钱哒哒哒跑到了百步之外,然后将铜钱放在了头顶。 小韩深吸一口气,拿起沉甸甸的长弓,然后看了戚静静一眼。 戚静静振臂一呼,“韩哥加油。” 小韩仿佛受到了巨大的鼓舞,双眼晶亮,将羽箭搭在弓上,用力拉开弓,全神贯注瞄准,然后猛然一松手。 嗖。 伴随着破空声传来,羽箭飞出,直奔百步之外的箭靶。 叮。 箭矢擦过铜钱孔壁,穿孔而过,巨大的力带动着二虎踉跄着后退几步方才站稳。 身后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小韩手下的近卫军纷纷鼓掌叫好。 “韩哥箭术又进步了。” “韩哥箭术在西北军中称第二,没有人敢称第一。” “韩哥威武。” 小韩长出一口气,眉宇舒展,透露出一丝得意与自信。 转头将弓箭递给沈铮,“沈公子,该你了。” 二虎走过来嚷嚷,“韩哥的弓可是罕见的三石弓,一般人可拉不动。 我劝沈公子还是换一把轻一点的弓吧,免得拉不开弓箭.....” 话音未落,沈铮已经绷紧手臂,一把拉开了弓。 二虎没说完的话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沈铮收起弓箭掂了掂,“好弓。” 小韩眼中的得意敛去,笑了笑,“沈公子臂力不错,我这把弓在军中很少有人能拉动。 就是不知沈公子射箭准度如何,二虎。” 他转头喊了二虎一声,示意他回到百步之外站好。 二虎捻着铜钱往后退了两步,笑嘻嘻道:“这要是给韩哥当靶子,我二虎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但给陌生人当靶子,韩哥还是饶了我吧,兄弟我还没娶媳妇呢。” 小韩看向大头。 大头连连摆手,“我闺女天天在家盼着我回去呢,要是被人在脑袋上射一箭,我就见不到我闺女了。” 小韩又看向其他人。 众人纷纷后退,各有各的理由。 总之一句话,没有人愿意站出来给沈铮当靶子。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 戚静静俏脸微凝,“你们这是做什么?” 小韩一脸无奈,“兄弟们都不愿意,我也不能勉强不是?你看这可如何是好?” 二虎嚷嚷,“没有靶子那就直接认输呗,反正比了也是输。” “谁说没有靶子!” 戚静静气呼呼走过来,一把抢过二虎手里的铜钱,往自己头顶的束发上一塞。 “呐,我给他当靶子,沈铮,你射吧。” 现场安静了一瞬。 二虎嚷嚷:“小将军这不好吧?万一他箭术不好,射伤你可怎么办啊。” 大头:“就是,依照我看,沈公子直接认输得了,反正还要比拳脚,即便一比一平了,也不丢人是不是?何必要拿小将军的性命开玩笑呢?” 戚静静叉腰瞪着他们。 “你们一个个嘴上说得冠冕堂皇,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就是排外,就是欺负沈铮。 比赛就得公平公正,他要是比不过,输了就是输了,没比就让人家认输算怎么回事?” 大头,二虎等人神色讪讪没作声。 小韩心知肚明这是兄弟们是为了给他争脸面,才故意排挤沈铮。 他那点隐秘的心思,兄弟们大多都知道。 他嘴角微抿,看向沈铮。 沈铮上前一步,抬手去取戚静静头上的银钱。 戚静静下意识护着头,一脸警惕。 “干什么?我给你当靶子你还嫌弃?” 沈铮眸光含笑,“你就不怕我失手射中你?” 戚静静双眼圆瞪,“你敢!你要是敢射中我,输了比赛,我打得你满地找牙。” 她关注的重点竟然不是射中她,而是怕自己输了比赛? 沈铮失笑,“我输了不是更好,你不是天天嚷着让我给你当牛做马,任由你驱使,嗯?” 他的声音暗哑,带着些许诱惑的意味,听得戚静静莫名心跳漏了一拍。 第457章直白又热烈 不知是不是因为小韩他们的排挤,她就是不想让沈铮输,不想让沈铮被嘲笑。 “反正没人肯给你当靶子,我给你当靶子不是正好?” 她瞪着沈铮。 沈铮握住她的手拿开,将她发间的铜钱取出来。 “听话,乖。” 然后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略带宠溺的动作,惊得戚静静直接原地跳起来。 脸色涨得通红,“臭沈铮,我是你姐姐,别没大没小的。” 沈铮无奈摇头,“好,静静....姐,你安静地看我比赛,行不行?” “可是你没有靶子,怎么比?” 戚静静仰头围着他追问。 两人之间熟稔的互动,仿佛有一层隔膜,自动将其他人隔绝在外。 小韩看得刺眼,忍不住夹枪带棒讽刺沈铮。 “沈公子不肯用小将军做靶子,是不是害怕自己万一失手,伤了小将军? 看来沈公子对自己的箭术并不是太自信呢。” 沈铮睨了他一眼,目光微沉,声音冷凝。 “不是不自信,是我不舍得,我不会让她置身于任何有危险的境地,更不允许她被人伤害。” 顿了顿,他望着小韩,一字一句道:“哪怕伤她的人是我,也不行。” 小韩脸色十分难看。 戚静静只觉得心头仿佛被人捶了一下,砰砰作响,心跳得有点快。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愣了下,随即笑嘻嘻地伸手捶了沈铮一下。 “好小子,姐姐没白疼你,放心吧,就算你真输了,我也不会嘲笑你,不会让你哭鼻子的。” 沈铮眼底浮现一抹挫败。 我的傻姑娘啊,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呢。 看来还是得下一剂猛药。 小韩看到这一幕,神色稍霁,似笑非笑。 “小将军这是将沈公子当成了亲弟弟疼呢,这份姐弟之情真令人羡慕。” 言下之意,你再努力,小将军也不过是将你当成弟弟而已。 沈铮勾了勾嘴角,“静静在西北军中多年,多亏韩兄及众位兄弟照顾。 你们之间超越性别的兄弟情,也很让人羡慕呢。” 至少戚静静在他面前是以女子的身份在与他相处。 呵,你努力那么多年,不也还是静静众多兄弟中的一个嘛。 “你!”小韩攥了攥拳头,脸色铁青。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火星四溅,谁也不肯相让。 戚静静看看小韩,再看看沈铮,一脸不耐烦。 “你们俩到底还比不比?” 小韩率先败下阵来,“沈公子请。” 沈铮大步上前,走到校场边上的一棵槐树旁。 脚尖轻点,将铜钱挂在了一支细细的树梢上。 微风吹来,铜钱不停颤动。 众人齐齐变了脸色。 将铜钱挂在树上,铜钱随风不停晃动,这可比将铜钱固定在人的头顶上还要难射。 戚静静惊呼:“你可别逞能啊。” 话音一落,沈铮已经拉开了弓。 少年一身白衣,全身肌肉紧绷,犹如被拉到极致的弓弦一般,显得他肌肉线条格外流畅健壮。 戚静静不觉多看了一眼,沈铮便松开了弓。 箭矢破空而出,只听叮的一声清脆的声音。 羽箭穿过铜钱,没入树中。 只剩铜钱仍旧在枝头微微颤动。 现场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随后才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我的天啊,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箭头是从铜钱孔中穿过时都没有碰到孔壁啊。” “这精准度要是瞄准敌人的脑袋,说开瓢就得开瓢啊。” 一片惊呼声中,小韩的脸色难看至极,嘴唇颤了颤,肩膀颓然耷拉下来。 “我输了。” 沈铮微微一笑,“韩兄承让了。” 随后转头看向戚静静,下巴微微抬了抬,满眼期待地看着她。 “我箭术怎么样?” 戚静静看看没入树中的箭,再看看仍然在枝头晃动的铜钱,片刻忽然跳起来。 两只手紧紧扒着沈铮的手臂,神色激动。 “好啊,你什么时候把箭术练得这么好了?快,教教我,怎么练才能做到你刚才那样。” 她仰头看着沈铮,清澈的双眸中满是激动和狂热。 沈铮嘴角高高翘了起来,将她的手拿下来,握在手中。 “好,等比完拳脚功夫就教你。” 说罢,转头看向小韩。 “拳脚功夫还要比吗?” 小韩面如土色,拳头攥了又攥,最终颓然摇了摇头。 “不比了,我们输得心服口服。” 就刚才沈铮展现的臂力来看,他们绝不会是沈铮的对手。 身后的大头,二虎等人都没有说话,显然也是心知肚明。 小韩拱了拱手,“沈公子好功夫,我等佩服。” 沈铮点点头,拉着戚静静离开。 “走了。” 戚静静冲小韩摆摆手,一边大步追上沈铮的脚步,一边高兴地问:“去哪里?不是要教我练射箭吗?” “先带你去一个地方?” 两人说着话渐行渐远。 小韩望着两人相携离开的背影,拳头攥了又攥。 二虎小声安慰他:“韩哥别灰心,小将军还没开窍呢,也只是把那小子当弟弟而已,你再耐心等等。” 小韩苦笑,这大概是他目前唯一的自我安慰了。 另一边,营地外的宽阔山坡上,沈铮往草地上一躺,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上的蓝天白云。 “你就打算在这儿教我练射箭?” 沈铮拍了拍旁边的空地。 “来,陪我躺会儿,很舒服,你说得对,西北的天确实要比南疆的天更蓝更辽阔。” “我还能骗你?” 戚静静白了他一眼,学着他的样子在旁边躺下。 天上白云飘飘,地上人儿成双。 戚静静感受着微风拂面而来,身下是熟悉的青草香味,忍不住闭上眼睛,舒服地喟叹一声。 “真舒服啊。” 沈铮侧过身,曲肘支着脑袋,看着在他身边躺着的戚静静。 小时候就喜欢追在她身后跑,后来大一点,懂了少年心事,眼里心里便全是她。 “戚静静。” “嗯?” “刚才我赢了比赛,现在是不是要兑现你的承诺了?” 戚静静睁开眼,“说吧,你想让我做什么?” 沈铮深深看着她,声音暗哑。 “闭上眼睛。” 戚静静不解地闭上了眼睛。 沈铮望着她俏丽的眉眼,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涌动的情潮,低头覆了上去。 轻轻贴着她的唇瓣,轻轻磨了下。 戚静静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张嘴想说什么。 沈铮却趁虚而入,强势而又霸道地攻了进去。 戚静静双眼圆瞪,原本枕在脑后的手抽出来本能去推沈铮的后背,却没能推动分毫,反而被他抓住了手,十指紧扣。 直到她快喘上过气来,沈铮才松开她,眸光深深。 “静静......” 戚静静一个鲤鱼打挺从草地上跳起来,满脸通红地瞪着沈铮,俏丽的眉眼因为带着一抹怒气更显动人。 “你你你......你为什么要亲我?” 沈铮毫不掩饰,直白而又热烈地道:“亲你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娶你。 我想你做我的妻子,和我手牵手一辈子,白头偕老。” 第458章阻挡 我喜欢你。 我想娶你。 沈铮的话犹如鼓槌敲打在大鼓上一样,震得她耳膜轰轰作响。 戚静静被沈铮突如其来的告白吓傻了,仿佛石化一般,呆呆看着他。 好半晌才消化了这个消息,跌跌撞撞后退两步,神色惊慌地看着沈铮。 “好你个沈铮,我把你当弟弟,你....你却想娶我。” 沈铮上前一步,步步紧逼。 “我不仅想娶你,还想亲你,想睡你,想把你揉进怀里使劲地疼。” 少年目光炙热,仿佛能融化人一般。 戚静静的心砰砰砰直跳,下意识脱口而出。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因为我们是姐弟啊。” “我姓沈,你姓戚,我们算是哪门子姐弟?” 戚静静皱眉,只觉得心头十分慌乱,她有些不知所措地避开沈铮的目光。 “可是我心里一直把你当弟弟啊。” 沈铮略带气恼,声音骤然提高。 “可我不想当你的弟弟,从来都不想。” “但你比我小也是事实啊,我们两家又是世交,你比我小,就应该是弟弟啊。” 戚静静一脸固执。 沈铮挫败地揉了揉脸,“谁说比你小就只能是弟弟?比你小我也是个男人,是个可以保护你的男人,为什么不能做你的丈夫?” “可....可是.....” 戚静静眼神不安地游离着,只觉得心头乱糟糟的,沈铮的话完全打乱了她心里所有的认知。 沈铮上前一步,双手扶住她的肩膀,迫使她看向自己。 “我今天赢了比赛,你承诺要答应我两件事的,这第二件事便是,从今天开始,你不许再将我当成弟弟来看。” 第二件事? 那第一件事是什么? 戚静静茫然一瞬,才反应过来沈铮说的第一件事是亲她。 她的脸瞬间更红了。 这....这个混账小子,难道他刚才在比赛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亲她? 戚静静抿着嘴唇,一脸困惑。 “可你本来就是弟弟啊,不把你当弟弟看,那要当什么?” 沈铮目光沉沉,“你要把我当成一个男人,一个可以保护你一生一世的男人,一个你可以随时随地依靠的男人。” 戚静静面色茫然地看着他,神色迟疑。 “你?男人?你才十六岁,算什么男人?” 沈铮十分不服气。 “年龄并不代表一切,反正你答应我了,以后再不许说我是你弟弟。 我是沈铮,你可以叫我阿铮。” “阿铮?” “哎。” 少年响亮应了一声,眸光晶亮灼热。 戚静静不自在地躲开他的目光,心烦意乱道:“我还有事,先走了。” “等等。” 沈铮一把抓住她的手。 戚静静仿佛如触电一般,倏然跳起来。 “你你....你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 沈铮望着她一副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的模样,眼底浮现出点点笑意。 或许他并不是剃头担子一头热呢,看来下猛药是对的。 他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 “摄政王让人传来的消息,说林静雪偷了一份假的西北布防图,带着直奔雁门关来了。 如果没猜错的话,赵忠一直在等的人很可能就是林静雪。 摄政王让我们跟踪林静雪,一定要找到他们幕后之人的所在地。” 戚静静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急得跳了起来。 “我们跟踪赵忠这老东西快一个月了,总算有消息了。” 说罢又忍不住瞪了沈铮一眼,拉起他就往山坡下走。 “别耽搁了,我们赶紧收拾东西,去赵忠那边等着。” 沈铮目光落在她拉着自己的手上,嘴角翘了翘,任由她拉着往山下大营里走去。 两人约定好分头去收拾行李,半个时辰后在营地外集合。 沈铮简单收拾了两件衣裳,背上包袱走出帐篷,被小韩拦住了去路。 “韩兄?” 小韩上下打量着沈铮,目光阴沉。 “小将军她不可能喜欢比自己年龄小的男人,你还年轻,我劝你趁早放弃,将目光转到别的女孩子身上,免得最后心碎神伤。” 沈铮双眸微眯,学着他看人的模样,将他从头看到脚。 “哦,是吗?” 小韩点头,“我了解小将军,她性子大大咧咧,凡事不过心,所以更需要一个比她年长,心思细腻的男人呵护照顾她。” 沈铮嗤笑,“比她年长,心思细腻的男人?韩兄直接报自己的名字得了呗?” 小韩脸上闪过一丝被戳穿的狼狈,抿了抿嘴角,抬着下巴道:“我确实喜欢小将军,也认为我比你了解,更适合她。” “你了解她?”沈铮眉峰微挑,面露讥诮,“我与她自幼相识,青梅竹马,比你更了解她。 再说适不适合,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静静她自己说了才算。” “你!” 小韩脸色铁青。 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肯先退让一步。 沈铮脸上露出一分不耐烦。 “我和静静还有事出去,别你啊我啊的了,你若有本事,咱们就正大光明地竞争,在这里恐吓我,至少失了君子之风。” 说罢,将手里的包袱甩在背上,大步走了。 小韩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神色冷凝。 二虎从拐角处转出来,笑嘻嘻道:“韩哥别灰心,兄弟们都支持你,你早晚能娶到小将军的。 韩哥放心,这家伙现在过去也追不到小将军了。” 小韩倏然转头,目光微沉。 “为什么这么说?你知道什么?” 二虎道:“刚才我听到姓沈这小子和小将军商量,说收拾完行李在营门口集合。 小将军刚才在门口等姓沈这小子时,我告诉小将军,姓沈的已经走了,让小将军回将军府等消息就是了。” 二虎说着满脸嘲讽,“他不是说不会将小将军置身任何危险之地吗? 那就自己去呗,让小将军在家安心等待消息,让那小子自己去办差去吧。 呵,说不定到时候遇到什么危险,小将军便会知道这种嘴上没毛的小子,办事不牢靠......” “你住口。” 小韩一把拽住他的衣襟,狠狠给了他一拳。 二虎被打得嘴角出了血,一脸不解,“韩哥,我做错什么了?” 小韩脸色黑沉如水,“你这样会害了小将军,你知不知道?” 二虎一脸茫然。 小韩抹了一把脸,无力道:“小将军什么性格你还不知道?你说让她安心在家等消息她就会等吗?” 顿了顿,一脸苦笑,“她只会一边骂沈铮,一边追上去,万一遇到什么危险......” 二虎脸色一变,“这下可怎么办?” 小韩:“还能怎么办?我立刻去追小将军,你去追沈铮,务必让他等一等小将军。” 顿了顿,他又叮嘱一句,“我虽然对沈铮不满,但我更愿意和他公平竞争,而不是背后采取这种阴狠手段,知道吗?” 二虎挠挠头,“知道了,韩哥,我这就去追。” 另外一边。 清河。 顾楠正在用早饭,院子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如意神色古怪地从外面走进来。 第459章一辈子的饭钱 顾楠问:“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如意一脸古怪,“姑娘出去看看吧,宣王抬了好多东西进来,足足有五六辆车的东西。” 顾楠皱眉,“抬这么多东西进来做什么?” 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去。 刚一出门,瘦竹竿似的萧恪便飘了过来,神色幽幽站在她面前。 在他身后的地上,放了一地的箱笼,一眼望去,足足有十五六个。 最后面还有一车没卸完的,海生正指挥着人往下搬。 顾楠皱眉看向萧恪,“你这是做什么?” 萧恪神色阴郁,缓缓吐出两个字:“饭钱。” 饭钱? 顾楠不解,“我什么时候说要收你饭钱了?” 萧恪自说自话,“一半给你,一半给素月。” 给素月? 这时,身后传来素月急促的声音,“县主。” 顾楠回头,看到素月匆匆而来,先是尴尬地瞪了萧恪一眼,随后尴尬地向顾楠解释。 “应该是宣王殿下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来和他说吧。” 顾楠颔首,正要转身离开,却被素月叫住。 “县主不用离开,我说两句就结束了。” 顾楠便站住了脚。 素月深吸一口气,走到萧恪跟前。 “你为什么要带这么多东西过来?我以为上次和你将话说得很清楚了?王爷这么快就忘了吗?” 萧恪垂眸遮住眼底的阴郁,神情委屈地像是被丢弃的孩子。 “我没忘。” “没忘为什么还要送这十几箱东西过来?王爷到底想做什么?” 素月充满了无奈。 萧恪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这是饭钱。” “什么饭钱?” 素月没好气地问,话一出口陡然想起来。 那日萧恪离开的时候神情落寞孤寂,她心中不忍,说他以后若是想吃她做的饭,还是可以来的,但要花银钱来买。 想明白一切的素月啼笑皆非,揉了揉脸,指着地上的箱子叹气。 “就算是要花银钱买饭,直接给银子也就是了,根本用不着抬箱子过来啊。” 萧恪淡紫色的眸子幽幽看着她,抿着嘴一言不发。 海生指挥人总算将箱子都卸下来了,笑嘻嘻跑过来解释。 “王爷说素月姑娘做饭辛苦,可时间仓促,又来不及兑换现银,王爷便吩咐我把王府现有的值钱东西都抬过来了。 不知道这些够不够王爷一辈子的饭钱?” 素月瞠目结舌,“一.....一辈子?” 海生笑嘻嘻点头,“王爷说要付一辈子啊,他要不说,我还以为他这是准备给素月姑娘的聘礼呢。” 素月脸色一变,“海生你别乱说,什么聘礼不聘礼的,我如今可是有丈夫,有孩子的人。” 海生敏锐地察觉到自家王爷神色更加阴郁,周身戾气开始四溢。 他打了个寒颤,连忙打断素月。 “您就说这些够不够王爷一辈子的饭钱吧。” 素月眼底闪过一抹哀伤。 在他心底,她终究只是一个厨娘罢了。 可她心里却不仅仅只是将萧恪当成东家,当成雇主。 察觉到萧恪的目光直勾勾落在自己身上,她抿着嘴没说话。 沉默的时间越长,萧恪眼底的阴郁之气就越发浓重。 海生急得直跺脚。 “素月姑娘你倒是给句话啊,你知道王爷他脾气不好的,要是......” 素月白着脸,眼底神色纠结。 顾楠看出她的迟疑,上前一步,打断海生的话。 “要是什么?你们是在求素月姑娘还是在威胁人家?求人就要拿出求人的态度。 素月肯帮你家王爷做饭是情分,不帮的话,你们也别在这里发疯威胁人。” 话音一落,萧恪身上衣袍又开始猎猎翻飞,头发无风自竖。 眼中杀意一闪而过,腰间软剑已经刺了过来。 竟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的疯魔。 素月惊呼一声,想也不想扑向顾楠。 有个人影却比她更快一步。 萧彦稳稳落在顾楠面前,飞起一脚踢向萧恪手里的软剑。 软剑在空中灵活绕了下又转回来,划向萧彦的脖子。 顾楠心口微提,却见萧彦身子往后一仰,避开了软剑,同时凌霜剑出鞘,从下往上斜刺,直接拨开了软剑。 兄弟俩转眼过了几十招,直到萧彦一脚踢飞软剑,凌霜剑压在了萧恪脖子上。 萧恪喘息急促,双眸泛着血红,整个人仿佛都疯魔了一般,死死瞪着萧彦。 “今日只要你不杀我,来日我必杀你。” 萧彦冷笑,“那你就去死吧。” 凌霜剑往后一闪,凌厉划过萧恪的脖子。 “不要。” 素月的声音凄厉而又带着一抹惊恐,不管不顾扑了过来,竟然伸手去握凌霜剑。 手贴住凌霜剑的一刹那,萧恪面色微变,单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抱住,往后旋转一圈。 将素月护在了怀里,凌霜剑刺破了他脖颈上的肌肤,有鲜红的血迹流下来。 素月脸色苍白地祈求:“求摄政王大发慈悲,绕他一命。” “不许求他。” 萧恪的声音暴躁而又阴冷。 萧彦冷笑,“倒有两分骨气,看起来你的女人似乎不舍得你。 不知道你死了之后,她在这世上会不会被人欺负,啧啧,不过那时候你已经死了,就算她被人怎么欺负,也与你没有关系了。” 萧恪瞳孔剧烈回缩,眼中血红之气更重。 素月泣不成声,“求摄政王不要再刺激他了,他.....他真的不能受刺激。” 萧彦冷哼,“他不能受刺激,我们就能了?我们凭什么要忍受他时不时疯魔?” 素月嘴唇抖了抖,一时间没有话反驳。 萧彦抬眼看向萧恪,手里的剑往下压了压。 “以后别动不动来我家发疯,你敢伤害到楠楠,我也是会发疯的。” 顿了顿,又接着说:“有病就得治,没病少装疯,给你一次机会,一次性把所有恩怨说清楚,答应吗?” 素月一脸紧张地看着萧恪,就连呼吸都忍不住轻了两分。 萧恪垂着眼睛,好半晌才轻轻点了点头。 素月长长松了口气。 萧彦收了凌霜剑,转头看向顾楠。 “有没有被吓到?” 顾楠摇摇头,指了指院内。 “进去说话吧。” 四人进了前厅,她吩咐屋里所有伺候的人都退下。 萧彦先踢了踢萧恪。 “说罢,你母妃死那个晚上,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萧恪面色微变,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凸,眼底的猩红也越发浓郁。 就连鼻翼也不停翕动,呼吸急促,仿佛整个人陷入了极为痛苦的回忆中。 “我娘就是感染了风寒,她本来不会死的,就因为没有太医,没有药,活生生拖死了她。 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看到那些该死的内侍,竟然脱光了她的衣裳,不停地摸她。 他们一边摸一边笑得十分猥亵......” 砰。 萧恪痛苦地一拳砸在小几上,小几瞬间碎成了几块木板。 他整个人蜷缩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头,声音痛苦而又微弱。 “我冲进去打他们,拼命打他们,可我太小,打不过他们,反而被他们绑了起来。 他们当着我的面切下了我母妃的手,然后放进锅里煮.....” 萧恪抱着头缩成一团,“他们还往锅里加各种各样的调料和菜,煮好之后,逼着我把母妃的手吃掉.......” 第460章 坦诚 室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顾楠倏然起身,跑到门边弯腰干呕起来。 才四岁多的孩子啊,让他亲眼目睹母亲被一群恶心的内侍猥亵,还要眼睁睁看着他们把母亲的手砍下来煮了,逼着他吃。 那么小的孩子,得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萧彦轻轻拍着顾楠的后背,脸色阴沉如水,眼底若有所思。 一旁的素月捂着嘴,眼泪簌簌而落,泣不成声追问:“那后来呢?” 萧恪不知何时从椅子下滑落,缩在小几下,高大瘦削的身影蜷缩成一团。 眸底腥红,整个人仿佛陷入了一场巨大的漩涡,那漩涡叫嚣着要将他吞没。 “我不肯吃,他们就掰开我的嘴,硬往我嘴里塞,我吐出来,他们就打我......” “别说了,求你别再说了。”素月再也控制不住,扑上去一把抱住萧恪,哭成了泪人。 “该死,那些内侍都该死,他们全都该死,他们会遭到报应的。” 素月一边哭一边咬牙切齿地骂。 萧恪被她紧紧抱在怀里,闻到她身上熟悉的药草香味,浑身一颤,绷紧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两分。 抬眸怔怔看着素月,过了许久,嘴角勾起一抹嗜血的微笑。 “该死?是的,他们都该死,他们已经死了。” 顿了顿,他空洞腥红的眸子眨了眨,声音有些空洞。 “可是我母妃被侮辱了,母妃的手也没有了......” 素月抱紧他,泪掉得更急了,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温柔,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不想了好不好?” 萧恪将脑袋深深埋在她的肩头,轻轻蹭了蹭,不再动弹。 素月感觉到肩膀有湿热传来,心头仿佛被重锤敲过,密密麻麻的疼痛泛起。 她不由拥紧了怀里的男人,无声地给予他抚慰。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默默离开了花厅。 顾楠叹息,“先帝时期后宫这么乱吗?萧恪他毕竟是皇子啊,那些内侍和宫女怎么敢啊。” 她无法想象,能对四岁的孩子下这样的毒手,内心得恶毒成什么样子。 萧彦冷嗤一声,神情冷冽。 “自古后宫便是吃人的地方,何况先帝时期,苏太傅和承恩公府陈家各自拉拢了许多世家。 后宫中以陈皇后和苏贵妃两边为尊,后宫的宫人也各自拉帮结派。 敢如此虐待皇子,自然是受人指示,上面有人撑腰。” 顾楠心中微动,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萧彦小时在宫里,亲生母亲苏贵妃对他都没有丝毫疼爱之情,那些内侍宫女应该也不会将他放在眼里。 她忍不住追问,“你小时候也经常被内侍宫女欺负吧?” 萧彦垂眸,“被关小黑屋,被塞冷饭剩菜都是常有的事,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背后指点取笑我。 很少打我,会打我的只有一个人。” 他的亲生苏贵妃。 顾楠听出他的言下之意,不由心头瑟缩一下,泛起一股钝痛。 一个亲娘都不疼爱,动不动就责打,甚至想毒死的孩子,宫女内侍怎么会把他当人看? 恐怕萧恪所经历的与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彦神色幽幽,“我比萧恪幸运,遇到了皇兄和皇嫂,后来还有你。 萧恪他只能独自承受那些岁月,如果我没猜错,最后应该是陈皇后(现在的太皇太后)赶到,将那些内侍杖毙,然后安葬了萧恪的母妃。” 顾楠点头,“难怪萧恪愿意为太皇太后所驱使。” 经历过那样残忍恶毒的事,几乎堕入地狱的孩子,只要施舍出一点善意,都会被那个孩子牢牢记住。 “萧恪应该是以为那些侮辱他母妃的内侍是苏贵妃指示的,苏贵妃又已经薨逝,所以他才会将满腔恨意都倾注在你身上。” 顾楠道。 萧彦颔首,“他这次应太皇太后的宣召,进京辅政的主要目的应该是想杀了我。 只是他没想到,我在苏贵妃手下过的日子并不比他好过多少。” 提起苏贵妃,两人一时都有些沉默。 顾楠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腹部,她即将为人母,对于腹中的孩子,她只有满腔的期盼。 她期盼孩子平安健康,期盼着他能平安快乐长大。 所以她无法理解同样身为母亲,苏贵妃是如何做到对自己的亲生孩子痛下杀手的。 似乎看出她的想法,萧彦抿了抿嘴唇,将荆南国凌王凤九川就要到达京城的事说了一遍。 顾楠揉了揉额头,“凤九川?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样。” 萧彦哑然,“他是荆南国人,二十多年前曾在大梁做过质子,那个时候你还没出生呢,怎么可能见过他?” 可顾楠就是觉得这个名字熟悉。 萧彦想了想,将他和叶崇扬的推测告诉了顾楠。 顾楠听得目瞪口呆。 “这怎么可能?” 如果真如他们推测那般,萧彦是苏贵妃和凤九川的孩子,那就代表着苏贵妃给先帝带了绿帽子。 萧彦嘴角浮起一抹讥诮,“皇妃勾引别国质子,这绝对是大梁皇室最大的丑闻。” 顾楠张了张嘴,忽然想起那日在安庆殿中太上皇对于萧彦身世的那番说辞,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 萧彦抬起头,神色有些木然。 “如果事实真的如我猜测那般,那么我并不是她满心期盼的孩子,难怪她会那般待我。” 顾楠心里有些难受,低声道:“这一切都只是你的猜测,事实真相如何,等调查完再说。” 萧彦点头,深深看了顾楠一眼。 “我要回京了,这几日我会留在京城准备接待凌王,可能会回来很晚,或者不回来,有什么事你让周武进京找我。” 顾楠点头,看着他转身大步离开,忍不住叫住了他。 “萧彦。” 萧彦转身,“嗯?” 顾楠想了想,道:“我很高兴你肯将这些事告诉我。” 坦诚代表着信任与分担。 萧彦眸光晶亮,嘴角高高翘了起来。 顾楠微微一笑,她想她也应该找个合适的时机,与萧彦分享自己前世惨死,今朝重生的秘密。 花厅里。 萧恪缓缓抬起头来,眸底腥红褪去,只剩下淡淡阴郁。 “素月,我饿了。” 他看着素月的眼神宛如一个心思赤诚的孩子。 素月心头一软,“想吃什么?我去做。” 萧恪毫不犹豫,“想吃三鲜豆腐汤。” 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要喝不加香草的那种。” 不加香草? 素月心头一跳,面色微变。 “原来.....你都知道?” 第461章香草 四年前。 素月第一次做了三鲜豆腐汤,萧恪喝了半碗,惊动了整个宣王府。 要知道萧恪以前都是七日才吃几次饭,一次也才吃几口而已。 何叔和海生迫不及待地留下了素月。 第二日素月一早起来,准备做早饭时,却还海生拦住。 “王爷睡眠不好,夜里不知何时才能睡着,白天也不知何时才醒。 所以我们都不敢去吵他,不用准备早饭,只准备午饭或者晚饭就行。” 素月一脸诧异,随后皱眉。 “一天当中最重要的就是早饭,不吃早饭怎么能行?他不起来,你们也不去叫他吗?” 海生与何叔面面相觑,同时咽了一口唾沫。 就他家王爷那样的性情,他们平日里送饭都是提着脑袋呢,谁敢去叫他? 两人的神情太过古怪,让素月一下反应过来。 想想宣王随时发疯的性格,应该也没人敢叫他起床吧。 她想了想,道:“要不我明天早上我做了早饭你们送去试试?或许他能吃呢。” 海生刚想说不用了,就被何叔扯住胳膊,冲他摇摇头。 “试试吧,今儿素月做的饭菜,咱们送去的时候也没想到王爷能喝半盅对不对?” 海生想了想,觉得有道理,遂点头答应。 素月高高兴兴地说:“那我明天再试试做点别的饭。” “不要。” “不要!” 海生与何叔异口同声否决了这一提议。 素月一脸不解。 “为什么不要?” “真的不要,以前也有厨子做过第一顿饭菜,王爷吃了。 第二日自作主张换了饭菜,王爷一口都没吃过,不仅没吃,还差点把厨子给砍了。 素月,明天还做三鲜豆腐汤,相信我,真的。” 海生神情格外严肃,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那厨子被当场吓跑了,此事传扬出去,从此以后宣王府再也买不到,甚至都雇不到厨子了,只能他们几个轮流给王爷做饭。 一想起那些日子,海生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格外严肃地叮嘱素月。 “记住,一定不要自作主张换菜谱,千万不要。” 素月叹了口气,“好吧,一点一点地来吧。” 于是,第二日早上,她又做了一盅三鲜豆腐汤,交给了海生。 海生提心吊胆,哆哆嗦嗦,颤颤巍巍提着食盒去了。 过了半个时辰,又一脸玄幻地回来了。 “怎么样?” 何叔迫不及待地问。 素月上前直接揭开了汤盅,随后小姑娘圆圆的眼睛弯了弯。 “又喝了半盅。” 海生这才回过神来,闻言重重点头,双眼晶亮。 “我去的时候,王爷正坐在窗前发呆,我把饭放过去,你猜怎么着?” 何叔与素月对视一眼,好奇追问。 “怎么了?” 海生兴奋地一拍手,“王爷竟然没用我喊,只是看了我一眼,然后就直接走到了饭桌前。” 何叔激动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真的吗?” “真的,你没看到当时的情形,我惊得下巴都快要掉下来了。” 素月不解,“难道他以往都要让你三催四请才肯吃?” 海生叹气,“要三催四请肯吃也行啊,昨日不是告诉你,王爷七日才吃一次饭。 事实上我们都是把饭菜摆在饭桌上,根本不敢开口叫他,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吃的。” 素月皱了皱鼻子,看了看汤盅旁边的小包子。 那是她早起特地包的三鲜馅的包子,四个包子一口都没动。 馅料里她还特地打了个鸡蛋呢,真是浪费。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可惜,海生笑呵呵地说:“王爷肯吃早饭,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了。” 素月想了想,笑眯眯道:“没关系,他不吃,咱们吃,还剩下许多三鲜豆腐汤,咱们吃包子喝汤。” 她给海生与何叔一人盛了一大碗三鲜豆腐汤。 海生一碗汤下肚,满足地揉着肚皮叹息。 “果然好喝,怪不得王爷肯喝半碗呢。” 何叔砸了砸嘴,若有所思。 “这三鲜豆腐汤与我们平日里喝的不一样,似乎有股特别的香味。” 素月闻言,竖了个大拇指。 “何叔的舌头可真灵敏,没错,我在里面放了这个。” 她从身上解下何叔找来给她用的新荷包,从里面倒出一点圆形的褐色果子,个个犹如花椒那么大小。 “这是一种很特别的香草种子,我娘常年头痛难免,吃了很多药都没有调理好。 后来机缘巧合,一个邻居商人从西域而来,送了些这种香草种子给我。 她说是从西域带回来的一种香料,可以宁气安神的,我便研墨成粉给我娘用。 没想到时间久了,我娘的头痛难免竟然被调理好了很多。” 提及刚刚去世的娘亲,素月眼圈一红,吸了吸鼻子,接着说: “我昨天做三鲜豆腐汤的时候,习惯放了些香草粉,所以喝起来才会有种特别的香味。” 她晃了晃手里的荷包,神情有些颓然。 “可惜我身上只有这一点点香草粉了,其他的都在我那只荷包里,荷包被王爷拿走了。” 她眼巴巴地看着海生与何叔。 “我什么时候才能拿回来我的荷包?” 这个问题,海生与何叔谁也没办法给她肯定的答复。 素月也知道,叹了口气,不再追问。 她向来是个乐观的性格,很快就将此事忘在了脑后。 接下来又做了两天的三鲜豆腐汤,终于在第三天,她手上的香草粉用光了。 所以今日做的豆腐汤中便没有放香草粉,谁知道海生去收饭盒的时候,又将一整盅汤全都端了回来。 “王爷一口没喝。” 他一脸愁容,“明明前两日顿顿都吃的啊。” 素月想了想,“会不会是吃腻了?” 谁家正常人会一日三餐都喝豆腐汤啊? “这么吃下去对身体也不好啊,要不我们换换别的菜式?” 海生与何叔商量来商量去,最后一咬牙,同意了素月换菜的提议。 素月炒了两个素菜,让海生送了过去,结果端回来的还是原封不动。 海生一脸费解,“不会又要改回七日吃一次了吧?” 素月仔细想了想,突然间眸光微亮。 “会不会是和香草粉有关系?我今天没有香草粉了,所以没放。” 海生与何叔面面相觑。 最后何叔问道:“你还有没有办法弄到香草粉?除了王爷身上那个荷包,医馆能不能买到?” 素月摇头,“这是西域来的,医馆一般买不到,不过我和我娘原先租住的宅子里,我种了一小片,现在应该已经结了种子。 但那宅子是我租的,我不确定房主有没有可能已经铲掉了。” 何叔道:“铲没铲掉总得去找找看,你把地址告诉海生,让他去那户人家问问看。” 素月当即将地址告诉了海生。 本以为海生过去看看有没有铲掉,没有便将香草粉买回来便是,哪知道后面却引出了许多的事端。 素月想起往事,不由叹了口气。 如果早知道会发生后面那些事,她还会将地址告诉海生吗? 第462章爱吃豆腐的狂魔 海生去了约莫半个时辰,便气喘吁吁跑回来了。 “我去的时候,那户人家正准备动手铲香草花田呢。” 素月心中一揪。 那是她精心种植和打理的花田,乍然听到要被铲掉,心里有些不舍。 “后来呢?铲掉了吗?” 海生摇头,“幸好我去得及时,又说了咱们宣王府的身份,人家去请示了东家,才答应保留下来那片香草花田。 我回来就是问你,能不能把那些香草花田全移种到咱们府里?” 素月摇头。 “这种香草不好种植,我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摸索才种出那么一小片。 春天种,秋天结了种子采收,中间不可以移种,一旦移种,就全死了。” 如果不是这样,她当初搬离宅子的时候,也不会忍痛丢下香草花田。 海生挠头,“主要是那一片的宅子都被江州最大的富商宋家买走了。 宋家如今想将那一片旧宅子全都拆掉,重建一座园子,听说宋家的家主为了他家老夫人建的。 要不我再去和宋家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将那块花田给咱们保留到秋天。” 不知道海生是怎么与宋家谈的,反正后来宋家答应了将那片花田保留了下来。 素月每日抽出一点时间去照顾那片花田,浇水,施肥,分顶,捉虫。 然后会摘一点香草叶子带回来,叶子虽然没有种子的入药价值高,但洗干净放进汤里或者炒菜里,也会有一股独特的香味。 最重要的是,放了香草叶子的三鲜豆腐汤,萧恪就会喝。 不放的话,他连筷子都不会动。 在喝了整整半个月的三鲜豆腐汤之后,素月终于忍受不了啦。 她决定要一点一点改善萧恪的饮食习惯。 谁家好人家会一日三餐只吃一样菜,吃到死那种? 这日海生习惯性提着食盒要去送饭,却被素月一把摁住了食盒。 “今日的饭菜我去送。” 海生诧异,“你送?你不怕王爷突然发疯吗?” 素月:“他也不是天天发疯,除了我来那天他发了一次疯,这半个月他都挺好的不是吗?” 海生与何叔对视一眼,同时惊呼出声。 何叔:“咦?你不说我们还没发现,王爷这半个月都没发过疯了。” 海生点头如捣蒜,“好几次他都双眼腥红,看起来要发作一样,但不知为什么,后来就平静下来。 虽然能看出来他忍得很辛苦,但他忍下来了不是吗?” “而且王爷最近好像能睡着了,至少我这两天巡夜的时候,没看到他整宿坐在院子里发呆了。” 素月听了一脸沉思。 看来香草对王爷的病有一定的效果,可以继续用下去。 她提着食盒去了萧恪的院子。 盛夏的阳光格外毒辣热烈,照得所有的花草都垂头丧气,蔫蔫的。 但一进萧恪的院子,却仿佛多了一层阴凉之意。 萧恪坐在院子里紫藤花架下的躺椅上,一身黑色的长衫在身上松松垮垮,与四周昂然翠绿的颜色格格不入。 他目光呆呆望着一个方向,尚未走过去,就能感觉到一片肃杀之意。 素月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明明是盛夏,她却觉得浑身发冷。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只看到前方灰白的墙壁。 搞不懂萧恪在看什么,她也不敢追问,只低低叫了一声。 “王爷,用饭了。” 过了片刻,萧恪仿佛才听到她的声音,缓缓转动脖子看过来。 阴郁至极的目光再次落在她身上,素月忍不住又打了一次寒颤。 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的目光能这样阴郁寒冷,仿佛泡在寒潭底部的石头一样,沁人心脾的冷。 不断在心底提醒自己,他最近都没有发疯,素月才逐渐冷静下来,将三鲜豆腐汤和一碗米饭摆出来。 然后退到了紫藤花架下的阴影处。 “王爷用饭吧。” 萧恪定定看了她半晌,紫色的瞳孔转了转,突然开口。 “是你?我记得你,你的荷包很好。” 素月圆圆的眼睛眨了眨,望着被萧恪挂在腰间的荷包,还是没忍住悄悄翻了个白眼。 “奴婢叫素月,以后就负责王爷的饮食,这段时间王爷喝的三鲜豆腐汤都是奴婢做的。” 萧恪又盯着她看了许久,轻轻哦了一声,才缓缓起身坐到石桌前,开始吃饭。 素月发现他吃得十分缓慢,明明只是汤,汤里面放了豆腐,木耳之类的菜。 但他每一口吃进嘴里,都要嚼很久很久才咽下去,仿佛在吃什么难以下咽的东西一样。 他的表情也是木然的,每吞咽一次,眼底的腥红便重一分。 仿佛吃饭对他来说是件极为痛苦的事情。 素月不明白,能吃到好吃的东西,该是一件多么欢乐的事情啊,世上怎么会有人将吃饭当成痛苦的事情呢? 还是说他吃三鲜豆腐汤吃腻了? 她心中微动,试探着问:“王爷,今天的三鲜豆腐汤味道怎么样?” “嗯。” 嗯是什么回答? “王爷吃了这么久的三鲜豆腐汤是不是腻了?晚上奴婢给您换点不一样的菜式行不行?” 这次干脆不回答了。 “您不说话,奴婢就当您同意了哦,或者您有没有想吃的菜?可以直接告诉奴婢。” 萧恪咀嚼的动作更慢了一些,似乎在思考素月的问题。 素月将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又换回左脚,几乎等到不耐烦的时候,萧恪开口了。 “豆腐。” 素月...... 怎么还是豆腐? 就不能换点不一样的菜? 整个府里连跟着喝了半个月的三鲜豆腐汤,都快喝吐了。 何叔已经决定再招一位厨娘,然后让她只负责王爷的饮食。 素月尝试说服他,“除了豆腐,奴婢还会做很多好吃的饭菜,比如宫保鸡丁,麻辣牛肉,水煮鱼......” 萧彦脸色倏然一沉,“我不吃肉。” 素月想起海生的交代,有些头大。 “好,不吃肉,吃点素菜总可以吧?比如菘菜,比如.....” 啪。 萧恪手里的筷子瞬间碎成两截,目光愈发抑郁。 “豆腐。” 素月...... 目光默默从地上的碎筷子上移开,她缩了缩脖子,怂了。 “好吧,豆腐就豆腐,我换个做法总可以吧?” 萧恪不知何时又躺回了椅子上,闭着眼,不知道有没有听到她的话。 “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素月小声嘀咕一句,立刻收拾了碗筷,一溜烟地跑了。 回去之后,掏出自己的小本本,翻开其中一页,在上面写下一句话: 爱吃豆腐的狂魔。 改造饮食习惯第一招,被豆腐打败。 素月握紧小拳头鼓励自己不要放弃,她一定可以做到的。 当天晚上,她便做了一道特别的菜式。 海生看到后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素月.....你....你这是做的是什么啊?” 第463章红油扒熊掌 海生一个箭步奔过去,瞪着素月手上的菜,神色格外惊悚。 “这.....这是肉菜?素月啊,我不是告诉你王爷他不吃猪肉,不吃牛肉,不吃羊肉,不吃......” 素月打断他,“我知道他什么肉都不吃。” 海生:“那你还做肉?你这是自寻死路啊,上一个做肉给王爷吃的厨子,手都差点被王爷剁了。” 素月神秘一笑,“我这道菜叫红油扒熊掌,没有你说的那些王爷不吃的肉,说不定王爷就能吃了呢。” “我劝你清醒一点,还是不要做这种梦,王爷普通的肉都不吃,更不可能吃熊掌。” “你不信,就跟我去看看。” 海生摇头,一脸斩钉截铁。 “就算你在里面放了香草叶也不会有用的,王爷绝对不会吃的。” “我们打个赌,如果王爷吃了,以后他的饭菜全部由我做主安排,可以吗?” 海生想了想,一口答应下来。 反正王爷也不可能吃肉的。 两人提着食盒去了正院,海生走到院门口就停下了。 “你别怪我不讲义气,我已经劝过你了,你还是执意尝试。 等会王爷发疯的时候,我最多只能拉你一把。” 素月冲他摆摆手,提着食盒进去了。 萧恪还是在紫藤花架上半躺着,一个姿势用了一整天。 吃饭,睡觉和发呆,这就是他每天的生活日常。 素月觉得真是乏味无聊啊。 不过当她将菜摆在萧恪面前时,素月立刻觉得生活太过刺激也不好。 萧恪只扫了一眼桌上的饭菜,脸色倏然沉下来,阴郁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素月只觉得眼前一花,眼前划过一道寒芒,锋利的剑尖已经压在了她的脖子上。 她甚至能感觉到剑刃几乎就要划破血管,不由头皮一阵发麻,连忙喊道:“这是豆腐不是肉。” 萧恪面无表情盯着她看了片刻,视线才缓缓落回桌子上。 桌上放着一盘菜,一块块整齐码放在一起的金黄色“肉片”包裹着一片乳白色的冬笋。 肉片看起来金黄发亮,冬笋雪白,两边各放了四片翠绿的香草叶子,有股淡淡的沁人心脾的清香。 “豆腐?” 素月点头如捣蒜。 “我发誓,真的是豆腐,这道菜叫红油扒熊掌,其实是用豆腐做的。” 她眨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真诚地解释。 “王爷说了要吃豆腐,奴婢怎么敢擅自做主做别的菜?这真的是豆腐。 王爷不信可以尝一口,若不是豆腐,您再砍奴婢也不迟啊。” 萧恪将剑往下压了压,右手挑起一块“肉片”仔细端详片刻,缓缓放进了嘴里。 身后响起海生的抽气声。 素月紧张的心都悬了起来,眼巴巴地看着萧恪嚼了很久,慢慢咽了下去。 不由双眼一亮,迫不及待地问:“我就说是豆腐吧?王爷觉得味道怎么样?” 萧恪没做声,但却将压在她脖子上的软剑撤了,重新束回腰间。 素月目光亮晶晶的,眉眼弯弯笑了。 这顿饭,萧恪吃了半盘子豆腐,小半碗米饭。 素月端着剩下的饭菜出来的时候,海生看她的目光几乎可以称之为膜拜。 “王爷竟然吃肉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素月微微一笑,示意他尝了一块剩下的菜。 “嗐,原来是豆腐啊,我还真以为是肉呢。” 海生一边大呼上当,一边忍不住吃了一块又一块。 “能将豆腐做得像肉一样,不,比肉还好吃,素月你可真厉害。 这次打赌我输得心服口服,从此以后,王爷的伙食就完全交给你了。 以后你要给王爷做什么菜,提前写下菜谱告诉我,我安排人去给你买。” 素月高兴地应下来,回去在小本本上又记下一句话。 六月初五,拿下王爷饮食自主安排权利。 下一个小目标:豆腐越来越少,配菜越来越多。 总有一日,她要让王爷吃上肉。 自那以后,她先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将豆腐做出了几十种花样。 第三个月开始,还是同样的菜色,但豆腐的数量开始减少,配菜的样式开始增加。 一开始怕他不吃,便将配菜裹进豆腐里,待他习惯之后,便逐渐改变做法。 豆腐变配菜,配菜变主菜。 半年后,萧恪似乎逐渐习惯了她做的饭菜口味。 不论她端什么菜上来,萧恪都会毫不迟疑吃掉。 而在这半年,不知道是不是香草的作用,又或者是每顿饭都吃一点点,他很少再忍受饥饿的折磨,萧恪发疯的次数屈指可数。 有好几次虽然在疯狂边缘,但素月大着胆子上前提醒他,让他闻一闻身上荷包里香草的味道。 萧恪的情绪便逐渐稳定下来。 确定了香草的作用,素月在秋天将宋家宅子里的香草种子全都收回来。 除了留下一部分日常用,她特地找何叔在王府后院开辟出一小块田,将剩下的种子在年后开春时全种了下去。 香草种子发出嫩芽的时候,素月下定决心,是时候让萧恪开始尝试吃肉了。 她还是做了一道红油扒熊掌,但这次她每隔一块豆腐就会掺一块肉。 萧恪看到这道菜,没有丝毫迟疑便开始吃起来。 素月看着他夹了一块肉放进嘴里,一颗心不由提得高高的。 看着他在嘴里嚼了五六下,突然脸色一变,转身呕吐起来。 这是素月第一次看到他呕吐,他吐得很凶,几乎将胆汁都吐了出来。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萧恪已经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拎了起来。 头发无风自飘,紫色的眸子里一片猩红,泛着凛冽的杀意。 “为什么?为什么?” 他低声呢喃着,手上越发用力,整个人仿佛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 素月只觉得喉管几乎要被掐断,心口越来越喘不上气,疼痛感几乎破胸而出。 那个时候素月还不明白萧恪为什么不能吃肉,一吃肉就抑制不住的全身呕吐。 直到今日听到萧恪说起小时候的经历,她才明白。 换做是她经历那样的事,别说吃肉,就是吃饭,恐怕再也咽不下去。 她什么都不知道,却自以为是地打着为他好的旗号伤害他。 素月吸了吸鼻子,压下心头泛起的酸涩,将做好的三鲜豆腐汤端到桌子上。 “没加香草的三鲜豆腐汤,趁热吃吧。” 另外一边,顾楠忧心萧彦身世的事情,有些心慌意乱。 恰好许春蓉来说女子学院里一切准备停当,第一期学生已经住了进去,让她挑一个黄道吉日准备开学。 她便去找叶崇扬,想让他陪自己去女子学院看看。 只是去得不巧,叶崇扬陪着秋宁上街去了。 顾楠只能和许春蓉两人去女子学院,走到学院门口,却看到外面停着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马车。 从马车上下来一个男人。 顾楠看清那男人的脸时,不由一阵眩晕,差点从马车上跌落下来。 第464章凌乱的记忆 “姑娘,你没事吧?” 如意一把扶住她,满脸担忧地问。 顾楠闭了闭眼,那股眩晕的感觉散去,重新抬头看向女子学院门口的男人。 那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外形俊朗,眉眼温和,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十分温和。 似乎察觉到打量的目光,他抬头看了过来,深邃的丹凤眼微微一闪,眼角细密的纹路舒展开,整个人笑得温文尔雅。 “这位就是要开办女子学院的清河县主吧?” 中年男人走过来,微微躬身,向她行了个揖礼。 顾楠打量着他,总觉得这男人莫名的眼熟,尤其对上他那双深邃的丹凤眼,她就有种说不出来的眩晕感。 她蹙眉移开视线,“这位先生是?” 中年男人笑了笑,“鄙人路过清河,听说清河县主要在这里开办一处女子学院。 鄙人曾在大梁四处游历,专门供女子读书学本领的书院还是第一次见。 心中很是好奇,特来观瞻,也向县主表示钦佩之意。” 顾楠:“先生来早了,我们女子学院还没有开学呢,目前并不方便让人进去参观,抱歉。” 中年男人脸上露出一抹失望。 “这样啊,那鄙人先告辞,待县主开业之时,再来道贺。” 说罢,转身准备上马车。 顾楠上前一步,“先生且慢。” 中年男人转头看过来,“县主还有事?” 顾楠略一沉吟,还是忍不住问道:“先生,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哦?县主为何会如此问?” 顾楠对上那双幽深的丹凤眼,眩晕感再次袭来。 她连忙再次移开视线,笑了笑。 “没什么,只是觉得先生很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样,偏偏又想不起来。” “哦?真是很巧呢,我看到县主也觉得十分面善,或许咱们前世曾经见过呢。” 中年男人若有所指道,随后上了马车扬长而去。 如意小声嘀咕:“这人好没礼貌,没头没脑上门来,又不肯自报家门,真是一个怪人,县主,要不要让周武跟上去看看?” 顾楠望着离开的马车,脑中闪过中年男人的目光。 她的身子晃了晃,一股剧烈的疼痛忽然间袭来,脑海中闪过很多凌乱的画面。 山崖旁,刀剑相撞的铿锵声,身首异处的惨叫声,伴随着四处飞溅的血迹。 男人的怒吼,以及女人的尖叫声,全都涌入脑海。 她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倒了下去。 另外一边,中年男人的马车离开女子学院后,一路往县城外走去。 在县城外的密林处,与等候在那里的一队人马会合。 对方远远看到马车前来,一名护卫统领一样的人立刻上前行礼。 “王爷,要出发了吗?” 中年男人正是荆南国的凌王凤九川。 凤九川掀开车帘,冲护卫统领嗯了一声。 整队人马便快速起程,一路向北而去。 护卫统领跟在马车旁,问道:“王爷见到当年那个小姑娘了?怎么样?她认出王爷了吗?” 凤九川摇头,神色五味杂陈。 “没有,我亲自动的手,她没有那么容易想起来。 只是没想到当年偶然发善念饶了他一命,没想到兜兜转转,她最后竟然嫁给了萧彦。” 凤九川神情怔忡,不知道在想什么。 护卫统领道:“既然她不记得你了,正好可以实施咱们的计划。” 话音一落,两匹快马从外面呼啸而过。 凤九川掀开车帘,只来得及看到暗红色的一抹衣角闪过。 护卫统领低声道:“王爷,刚才过去的好像是萧彦。” 凤九川双眸微眯,探出车外看了看。 两匹快马已经在官道另一头,几乎成了黑影。 “看方向,他们应该是回清河,王爷咱们进京是先去驿馆,还是.....?” 凤九川摇头,“按照原计划低调进城,想办法见到大梁的太皇太后再说。” 另外一边,萧彦在楠园门口一勒缰绳,飞速跳下,直奔小楼。 “楠楠。” 接到顾楠突然晕倒的消息,他便快马出京了。 萧彦飞奔进去,看到半躺在床上的顾楠,连忙问道:“现在好些吗?怎么会突然晕倒?”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听到你突然晕倒,我怎么还能在京城待下去?” 顾楠抬头,看着他束发微乱,额头的汗珠沿着脸颊流下,落在衣襟上。 显然是从京城一路飞驰赶回来的。 心中不由微暖,笑着摇摇头,“我没事,张院判已经检查过了,说可能是气血攻心。” 萧彦蹙眉,“气血攻心?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气血攻心?你今日遇到什么事了吗?” 顾楠便将在女子学院门口遇到那个神秘中年男人的事说了一遍。 “不知为何,我一看到那人的眼睛,就觉得眩晕得厉害,而且脑子里忽然涌进来许多陌生而凌乱的画面。” 她拧着眉头,“就像是那些画面本来就在我脑子里,只是被什么遮住了。 看到那个人,那些画面就涌现出来了,可是又很模糊,我甚至看不清楚里面有什么。” 顿了顿,她抬头看着萧彦,一脸肯定。 “而且我确定那个人,我真的在哪里见过,但我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萧彦神情严肃,“中年男人?” 转头看向周武,“去查了没?” 周武点头,“属下一路跟过去,马车在城外和一队人马会合,然后也一路朝京城方向去了。 属下看那队人的穿着打扮,看起来似乎是荆南国的人。” 平安忽然一拍手。 “对了,咱们快马赶回来的路上,也曾遇到这样一路人马,当时属下还曾多看了一眼,看起来很像荆南国的使团。” 萧彦眉峰微挑,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凌王凤九川?按照他们荆南国提交的国书,凤九川要在五天后才会抵达京城。 他们提前进京,又特地跑到清河来见楠楠,到底想做什么?” 顾楠心中微动,莫名又想起安郡王被抓之前那句诡异的话,心中浮起一抹不祥的预感。 “上次安郡王所说的,不会指的就是凤九川吧?莫非他们有勾结?” 萧彦略一沉吟,立刻吩咐平安。 “你立刻快马回京,先让鸿胪寺的人立刻找到荆南国使团,将他们接进会同馆。 然后立刻去见陛下,让他下旨明日举办宫宴,为荆南国使团接风。 动作一定要快,一定要在凤九川有动作之前截住他们,免得他们在京城暗中活动时间过长。” “是。” 平安应了一声,飞奔着离开了。 第465章拧爆两个脑袋 顾楠听到宫宴两个字,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久远的回忆。 前世萧彦在离开京城上战场之前,好像也曾有过荆南国使臣来访的事。 宫里也曾举办过为荆南国使臣接风的宫宴,当时谢恒并没有带她前去参加宫宴。 只依稀记得那日谢恒并没有回府,而是到了第二日中午才回来。 她曾去询问谢恒发生了什么事,却被谢恒冷声斥责:“不该问的事不要问,内宅妇人打听那么多做什么?” 她便没有再问,没过两日便听说了萧彦出发去边关的事。 顾楠心中微动,立刻抬头对萧彦道:“我要去参加宫宴。” 萧彦皱眉,“你身子不适,要不还是算了吧,你想知道什么,等我从宫宴回来,全部告诉你,好不好?” “不好。”顾楠固执摇头,“我的身体我清楚,不会有事的,反而我的直觉告诉我,一定要再去见见凤九川。” 萧彦拿她没办法,“好吧,让如眉和温嬷嬷都跟着,你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随时告诉我,不可以强撑知道吗?” 萧彦一脸严肃看着她。 “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的身体健康更重要,知道吗?” 顾楠心头一暖,点头表示知道了。 “还有啊,带上崇扬一起,除了我,我只相信崇扬会全心全意护着你。” 萧彦接着叮嘱。 话音一落,门口传来叶崇扬得意扬扬的声音。 “萧远尘,认识你这么多年,就你今日说了句人话。” 叶崇扬摇着腰间的狼毫笔,大步跨进来,颇为嫌弃地瞪着萧彦。 “我的妹妹,我自然会全心全意护着,倒是你,呵,一个前夫哥,还想排在我前面吗?” 萧彦双眸微眯,“今儿吃错药了?” 叶崇扬撇撇嘴,不敢再刺激他,转而关切地问了顾楠几句。 又转着腰间的紫色狼毫给顾楠看,“好看吗?秋宁亲手给我做的哦。” 提到秋宁的时候,眉眼之间带着一抹骄傲,还有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意。 顾楠上下打量着他,心中了然。 “哥哥喜欢秋宁?” 叶崇扬晃着狼毫的手一顿,随即又咧嘴一笑。 “妹妹看出来了?我……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顾楠点头。 叶崇扬挠挠头嘿嘿一笑。 “妹妹你不知道,我写了那么多话本子,描写了那么多女子,但没有一个与秋宁相同。 就感觉所有的词汇用在她身上都不能形容她的美好。 她温柔甜美,天真单纯,又漂亮体贴,心灵手巧…… 哎呀,反正我从来没见过秋宁那么好的姑娘。” 叶崇扬恨不得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美好词汇一股脑全都堆在秋宁身上。 “妹妹能懂我这种心情吗?” “我懂。” 旁边的萧彦幽幽接口,目光灼灼看向顾楠。 “在我心里,楠楠也是独一无二的,所以我懂你。” 顾楠被他毫不掩饰的直白羞得脸一红,暗暗瞪了他一眼。 这男人自从说了要把她重新娶回来,说话越发口无遮拦了。 叶崇扬挑眉瞪着萧彦,“你可真能见缝插针啊,我人还搁这儿站着呢,现在说的是我的感情啊。” 萧彦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哥请继续。” 叶崇扬翻了个白眼,“刚我说到哪儿了?” 顾楠被两人逗笑了,“秋宁知道哥哥你喜欢她吗?她也喜欢你吗?” 叶崇扬摇摇头,像所有恋爱中,患得患失的小伙子一样满脸惆怅。 “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有对她表露我的感情,不过她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亲手做了狼毫笔给我,应当是喜欢我的吧?” 叶崇扬一脸忐忑。 顾楠道:“不如等我从京城回来,先帮哥哥旁敲侧击一下,问问秋宁姑娘的意思?” 叶崇扬双眼一亮,“妹妹肯帮忙就太好了,你....你就对秋宁说,让她不要嫌弃我武功不好。 我从现在开始会苦练武功,一定会保护好她,绝不会让璇玑阁那些人伤害到她。” 萧彦轻啧一声,“啧,这可真是真爱的力量,竟能让一个从小不爱练武的人开始准备舞刀弄枪了。” 叶崇扬耸肩,“没办法,秋宁那么柔弱,那么单纯,需要人保护,我若不苦练武功,怎么能保护好她呢?” ------ 京城。 一条暗巷内。 秋宁缓缓站住脚,倏然转头,温柔甜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冷色,声音却依旧甜美软糯。 “什么人?出来。” 拐角处走出来两个身穿青衣,护卫装扮的年轻男子。 “我家主子想见姑娘一面,姑娘请吧。” “你家主子是谁?” “荆南国凌王爷。” 秋宁眉心微拢,温柔地摇摇头。 “不认识,我就不去见了,两位请吧。” 转头继续往前上去。 两个护卫见状,立刻上前伸手拦住了秋宁。 “我家主子说有要事想和姑娘面谈。” 秋宁歪着头看着两个护卫,甜甜一笑。 “可是我真的不认识他,对他说的要事也不敢兴趣呢。”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同时伸手上前去扣秋宁的肩膀。 秋宁身子往下一矮,从两人手臂下钻出,灵活转到了两人身后。 在两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一手扣住一个护卫的脑袋。 然后同时往相反的方向一转,只听两声轻微的咔嚓声响。 两个护卫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脑袋便被拧爆了。 砰,砰。 伴随着两双因为震惊眼球暴凸的眼睛,两个脑袋落在地上,滚出好远。 而身体却还停留在原地,如柱般的血从脖颈中喷涌而出,喷洒在两边的青色砖瓦墙上,然后顺着墙流下来。 秋宁手上却一滴血也没有,仍旧白皙粉嫩。 她仍旧用帕子擦了擦手,喉间溢出一抹轻笑。 “弱鸡。” 然后慢悠悠地走出暗巷,脸上仍旧是一副温柔甜美的模样。 徒留暗巷里两个身首异处的尸体。 如果叶崇扬在这里,一定会惊得眼球掉在地上。 他心心念念的,满心觉得柔弱需要保护的甜美姑娘,竟然一手就能拧爆两颗脑袋。 可惜叶崇扬没看到,他此刻刚陪着顾楠到了京城,准备参加第二日的宫宴。 平安的动作很快,带着鸿胪寺卿直接在客栈截住了刚刚住进去的凌王一行人。 很快,陛下便下旨明日为荆南国使臣举办接风宴。 整个京城都知道荆南国使团提前到达京城的事。 永寿宫里,太皇太后得到消息,气得将佛珠直接摔碎了。 “该死的,萧彦动作也太快了,咱们的人还没和凌王的人碰上面呢。” 王嬷嬷一脸担忧,“咱们不知道凌王的计划,该如何配合才好?” 太皇太后思索一会儿,阴阴地笑了。 “怕什么?总归咱们已经知道了凌王此行的目的,这一次,萧彦彻底完了!” 第466章算计与出招 翌日天刚蒙蒙亮,宫门就打开了。 今日是朝廷宴请荆南国使团的日子,皇帝下旨,朝中四品以上官员都要进宫赴宴。 暗卫悄无声息进了上阳宫,禀报太上皇。 “凌王说还没正式上殿拜见太上皇与陛下,私下见面未免太失礼,他不肯前来。” 太上皇脸色一沉。 “朕的话你没有转达给他吗?卫国公可带着十万精兵驻守南疆呢。 他若是不来,难道就不怕我大梁精兵踏平他荆南国吗?” 暗卫小声道:“凌王说他是带着十足的诚意与礼节前来大梁拜会,自问并没有任何过错,相信太上皇不是残暴无道之人。 若太上皇执意攻打荆南国,他们荆南国上下将举全国之力咬牙相抗。” 砰。 太上皇将手里的药碗重重放在桌子上,“好一个油盐不进的凌王。” 说罢,又转头吹胡子瞪眼地看着萧彦。 “你明知道凌王此来是来者不善,为何还要直接举办宫宴欢迎他?” 萧彦坐在他对面,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在一起,脸上全是无辜。 “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凌王代表荆南前来大梁拜会,我大梁若不设宴接风洗尘,岂不是显得我们不懂待客之道?” “你!”太上皇气得咬牙,“到这个时候了,你还敢和我打马虎眼?” 萧彦收起腿,缓缓坐直身子。 “都这个时候了,皇兄还要瞒着我吗?” 太上皇神色一滞,短须抖了抖,才叹了口气。 “你知道了什么?” “那看皇兄要告诉我什么。” 太上皇抿着嘴不说话。 萧彦叹了口气,将桌上的药碗端起来递过去,扯了扯太上皇的袖子。 声音低低的,有些软,“哥,喝药。” 太上皇悻悻瞪了他一眼,“你啊。” 却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只能闷闷不乐地接过药,一口闷了。 萧彦接过药碗,低声道:“哥,我长大了,有些事总要独自面对的。 你就让我自己处理这件事吧,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吧。” 太上皇忍不住胡子又翘了起来。 “告诉你,你就能处理了?” “可你不告诉我,我不是更被人打得措手不及?” 太上皇一噎。 秦太后拍了拍他的手,“阿彦说的有道理,凌王已经到京城了,我们不能再瞒着阿彦了。” 太上皇沉默片刻,终于还是开了口。 “以你的聪慧,应该已经猜到了吧,你确实不是我在晋州捡来的孤儿。 你其实是母妃和.......” 太上皇揉了揉脸,接着说:“你其实是母妃和凌王所生的。” 说到这里,太上皇神情有些艰涩。 毕竟要亲口承认自己的母亲和别的男人有染,背叛了父亲,对他来说还是有点困难。 萧彦垂眸,眼睫颤了颤。 虽然早就猜到了,但亲耳听到,内心还是五味杂陈。 太上皇接着说:“母妃去世后,当年伺候她的老人都不在了。 如今宫里没有什么知情的人了,我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只知道应该是母妃被先帝降罪,住进冷宫那段时间,与当时身为质子的凌王有了接触。” 太上皇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一抹疼惜。 “后来母妃有孕,她应该是希望借着生下你的机会重新得到先帝的宠爱。 但谁知道事与愿违.......” 萧彦接口,声音幽冷幽冷的。 “她发现我不是先帝的孩子,而是凌王的,心中厌恶,所以才会那般待我。” 他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 “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那个时候出生的。” 太上皇与秦太后同时心头一酸,差点掉下泪来。 是啊,每个孩子都没有选择何时来到这个世界的权利。 阿彦他又做错了什么呢? 太上皇无声拍了拍萧彦,哑声道:“我本想先一步请凌王过来,背地里协商,你也看到了,他拒绝了。 所以他这次定然是来者不善,我们不得做小心防备,宫宴的事,你应该和我商量一下的。” 秦太后嗔了他一眼,“好了,怀恩将圣旨都已经下了,你责怪阿彦又有什么用? 事到如今,咱们还是商量一下如何应对吧。” 萧彦神色幽幽,“不知对方目的和手段,商量也没用,随机应变吧。 不管凌王有何目的,他都一定会在这场宫宴上露出马脚来。” ------ 宫宴安排了晚上。 傍晚时分,顾楠带着如玉,如眉和温嬷嬷进了宫。 宴席上,宫女们舞姿翩翩,身段婀娜,丝竹之音轻柔悠扬,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顾楠以清河县主的身份出席宫宴,坐在侧后方第二排的位置。 从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斜对面凤九川的一举一动。 凌王凤九川先是递交了两国邦交的国书,然后与众大臣推杯换盏,言笑晏晏。 似乎察觉到她打量的目光,凤九川转头看过来,举起手里的酒杯晃了晃,那双深邃的丹凤眼中波光诡谲。 仿佛能把人吸进去一般,让人觉得头晕目眩。 顾楠心头一慌,连忙移开视线,看向上首萧彦的方向。 两人隔空四目相对,萧彦眉头微蹙,神情担忧。 顾楠微微笑了笑,喝了一杯温水压惊,咬咬牙又看向凤九川。 这一次,她不再与凤九川目光对视,而是只盯着他的面容看。 到底在哪里见过他呢? 另外一边,萧彦盯着凤九川,心头一片木然。 这是他血缘上的亲生父亲。 一个怀着算计而来,却迟迟不肯出招的陌生人。 不知道他想从哪里出手? 就在萧彦思索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 “太皇太后驾到。” 他眉头微蹙,皇兄已经明确下了禁令,太皇太后禁足永寿宫,她今日怎么会出来参加宫宴。 萧彦冷着脸看向大殿外,看到太皇太后的身影时,不由面色微变。 太皇太后一改往日的盛装打扮模样,而是一袭白衣,素面朝天,披头散发,簪环全无,一副憔悴至极的模样。 她这是想做什么? 群臣因为太皇太后这幅装扮,也起了骚动。 太皇太后颤巍巍走进大厅,径直朝着左侧大梁宗室以及御史台的方向走去。 然后颤巍巍跪在了地上,以头伏地。 众人面色大惊,吓得纷纷跳了起来。 “太皇太后这是做什么?” “太皇太后身份尊贵,怎可向我等下跪?” 太皇太后面露悲戚之色,声音哽咽。 “各位宗亲,各位御史台的宗亲们,今日我只是以先帝遗孀的身份向各位请求。 请求各位为先帝报杀身之仇,还先帝一个公道,不要让先帝在九泉之下魂魄难安啊。” 第467章 上赶着当奸夫 太皇太后声音未落,殿内便一片哗然。 “先帝的杀身之仇?这话从何说起啊?” “是啊,先帝不是崩于急病吗?难道这其中有什么阴谋诡计?” 宗室之中,以安郡王的弟弟庆郡王的脾气最为火爆,率先跳起来问道:“太皇太后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承恩公上前扶起太皇太后。 “娘娘有何隐情尽管说,有各位皇室宗亲在,有御史台各位铁骨铮铮的御史大夫在,定然不会让先帝枉死。” 有几位御史大夫站出来,言辞凿凿,信誓旦旦绝不会坐视不管。 太皇太后拭去眼泪,神情悲伤。 “众位爱卿都以为先帝是死于急症,其实并不是,在场的老臣应该记得,先帝驾崩之前曾急匆匆去过一趟晋州。 先帝当时去晋州,所有人都以为是去御驾亲征,剿灭流寇,其实并不是。 他去晋州其实是为了追回与别人私奔的苏贵妃。” 话音一落,顾楠和萧彦脸色同时都变了。 原来凤九川的招出在了这里。 果然,太皇太后的话引得满座皆惊。 “私奔?” “苏贵妃与谁私奔了?” “天啊,这是秽乱宫闱啊,苏贵妃她怎么敢啊。” 听着众臣的议论纷纷,小皇帝萧怀恩有些坐不住了,惊慌看向萧彦。 萧彦目光沉沉,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先不要轻举妄动。 太皇太后掩面而泣,继续道:“这件事毕竟涉及皇室丑闻,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当年先帝便不许声张。 哀家遵循先帝遗嘱,本不欲声张这件事,只是哀家如今知道此事与先帝驾崩有关,便不得不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当年苏贵妃与人私奔,先帝知道后大怒,一路带兵追到晋州。 之后不久先帝便带着苏贵妃的遗体悄然返回,回来时先帝脖子上带着伤。 当天夜里,伤口便溃烂流脓,不过两日便驾崩了。” 太皇太后说到这里,神情越发气愤。 “当时哀家只道是先帝不慎受了伤,后来机缘巧合之下才知先帝脖子上的伤口,其实是苏贵妃亲手所伤。 有人亲眼看到先帝不肯放她与情夫私奔,苏贵妃便愤怒报复,用利器狠狠刺伤了先帝。” 大殿内安静一瞬,最先跳起来的是庆郡王。 “太皇太后此话当真?若真是这样,苏氏便是杀害先帝的罪魁祸首啊。” 几个御史大夫也满脸严肃。 “没错,兹事体大,太皇太后可要慎言啊。”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念了一声佛号。 “哀家这一生都在吃斋念佛,绝不会口出妄言,哀家敢在佛祖面前发誓,所言句句属实。”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已经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了。 不是荆南国使团的接风宫宴吗? 怎么一下子转到了先帝头顶的绿色了呢? 这......丢人都丢到国外了? 萧彦缓缓起身,目光冷然。 “口说无凭,母后说话可有证据?” 太皇太后用手中拐杖倏然一指萧彦,怒骂。 “住口,你没有资格叫我母后,你根本就不是先帝的子嗣,更不是太上皇上次所说的捡回来的孤儿。 你不过就是苏贵妃与人私通所生下的逆子,一个奸生子,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同我说话?” 大殿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静寂,随即响起低低的议论声。 “天啊,摄政王竟然是苏贵妃与人私通所生的奸生子?” “难怪先帝至死不许苏贵妃入皇陵呢。” “一个奸生子竟然得太上皇信任,得以把持朝政,这让先帝九泉之下如何能瞑目?” 当然,相比一些人的跟风议论,更多的朝臣都对此保持冷静之态。 更有许多大臣站出来表示此事关系重大,不能单凭太皇太后几句话就下结论。 太皇太后道:“先帝驾崩前的脉案仍在,上面清楚记载先帝驾崩前的症状,可以证明是因为利器所伤,各位可以去太医院查证。 至于人证嘛.......” “本王便是人证。” 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众人转头看去,见一直默默喝酒的凤九川放下酒杯,站了起来。 脸上带着一抹愧疚之色, “我可以作证,因为本王便是与苏贵妃私通之人。” 他抬头看了萧彦一眼,接着说:“萧彦他确实是我与苏贵妃所生。” 一众质问太皇太后的大臣面面相觑,半天都找不回自己的舌头。 奸夫常见,上赶着承认自己是奸夫的,还真是头一回见。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凤九川缓缓走到大殿中央,脸上神色歉然。 “当年我在大梁为质子期间,一次来宫里参加宴会,遇到了被降罪打入冷宫的苏贵妃。 那夜我喝多了酒,酒后失德,唐突了苏贵妃,事后虽然懊恼后悔,但却已经于事无补。” 他抬头看了一眼神色木然的萧彦,继续道:“谁料只有那一夜,苏贵妃竟然便有了我的孩子。 起初我并不知道孩子是我的,直到后来苏太傅全家被抄,苏家覆灭。 那一日苏贵妃忽然找到我,告诉我萧彦是我儿子,求我带她离开大梁。 我当时头脑一热,便答应下来,只是当时萧彦已经被带到晋州。 所以我们商议好先去晋州带上他,再一起返回荆南国。 谁料我们刚到晋州,先帝便带兵追了上来,要将苏贵妃带回去。” 凤九川深深叹了口气,深邃的丹凤眼流露出一抹懊悔。 “当时苏贵妃因为苏家被抄之事情绪激动,誓死不肯跟先帝回宫,两人争吵之时,苏贵妃用身上的簪子扎进了先帝的脖子。 先帝一怒之下,让人杀了苏贵妃,而我,也在挣扎之时掉下了悬崖,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当年在大梁为质期间,先帝对我以礼相待,是我先做下错事,愧对先帝。 每每想起此事,我心中便愧疚难安,夜夜梦魇,所以今天我决定将这件事说出来。 此事是我有错在先,我愿意去先帝灵前忏悔,并愿意奉上我荆南国一座城池,两座矿山表示歉意。” 凤九川说着向着太皇太后以及各位宗室深深鞠躬,一副愧疚至极的模样。 那些先前群情激愤,不肯相信的大臣们纷纷沉默了。 凤九川没必要用一座城池,两座矿山这么大的代价来撒谎。 所以摄政王真的是苏贵妃与凤九川的奸生子?先帝真是死于苏贵妃之手? 第468章诘问 小皇帝萧怀恩再也坐不住,气呼呼跳起来,对凌王道:“你胡说。 我三叔怎么可能是你的儿子,朕敬你是荆南国使臣,特地设宴为使团接风。 你怎可信口雌黄,朕看你分明就是想挑唆我大梁君臣和谐的局面,想害我三叔。” 他虽愤怒,一番话却说得逻辑清晰,有模有样。 凤九川深深叹了口气。 “当年我虽非有意,但确实伤害了先帝是真,意外有了孩子也是真。 本王确实是摄政王的生父,陛下和各位大臣若不信,本王愿意以我荆南国的国运来赌咒发誓。” 萧怀恩咬着嘴唇,眼底飞快闪过一抹不知所措。 殿内众臣脸上的神情也由一开始的震惊,质疑到逐渐开始相信。 凌王都敢以国运来赌咒发誓,看来所说话绝对不假。 众人纷纷看向萧彦,想到他们一向信重的摄政王竟然不是先帝的血脉,而是一个奸生子,不由个个神情复杂。 萧彦安静地坐在萧怀恩下首,眸光低垂,神色木然。 仿佛殿内所有的嘈杂与议论都与他无关一样。 顾楠看得心头莫名一揪,有种冲动想走到他身边,紧紧握住他的手。 她刚起身,便看到萧彦面无表情抬起头来,看向凤九川。 “你说你在我小时候便知道了我的身世,那么身为我的父亲,这么多年你可有想过我? 你想过我有没有平安长大?我有没有吃饱穿暖,有没有被人欺负?你想过吗?” 凤九川一滞,脸上的愧疚之色有些挂不住了。 “我.....我知道大梁的皇帝对你很好,十分宠爱你,如今你又是大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 怎么可能会过得不好?怎么可能会有人敢欺负你?” 萧彦目光冷然打断他,“我问的是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对上萧彦冷幽的目光,凤九川眸光微闪,原本振振有词的声音逐渐变得越来越小。 “我....我自然是想过的,但....但前些年荆南国与大梁时有摩擦,我就算是想,也没办法来看你,更何况把你接回去?” 仿佛找到了合理的理由,凤九川的声音又大了一些。 “是吗?” 萧彦神色淡淡,带着一抹掩饰不住的讥讽。 凤九川一脸就是如此的神情。 “不然呢?难道让我不顾两国交战,冒死前来探望你?” “身为一个父亲,凌王这话可真是可笑。” 顾楠再也忍不住,高声打断了凤九川的话。 她走到萧彦跟前,与他并肩而立,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掩,紧紧握住他的手。 萧彦转头看向她,眸光幽深。 顾楠捏了捏他的手心,转头冷冷看向凤九川。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不是荆南国的普通百姓,你是荆南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亲王。 你若真的想他,关心他,照顾他,我相信以你的能力,绝对有办法做到。 说这么多借口,只是因为你从来没想过他,没有关心过他。 既然没有关心过,现在为何又突然要跑认亲做什么? 仅仅是因为你心里那份浅薄的亏欠吗?还是说你荆南国另有所图?” 凤九川眸光微闪,神色哀戚。 “人到了中年想认回自己的孩子,这也有错吗?” 顾楠冷笑,“想认回孩子本身没有错,但这么多年不管不问,选在这个时机,又是指责苏贵妃弑君,不得不让人怀疑你荆南国的意图。” 顾楠一番话,点醒了不少人。 萧怀恩立刻有了底气,站起来大声道:“没错,凌王此番前来若是为了两国邦交,我们自然欢迎。 但若是别有用心害我三叔,进而害我大梁,别怪朕不客气。” 大理寺卿于大人翘了翘稀疏的胡须,一脸义正言辞。 “不管先帝如何驾崩,苏贵妃有没有秽乱宫闱,这都是我大梁的内务。 凌王既然是来谈两国邦交的,还是不要参与我大梁的内务为好。” 吏部徐尚书:“凌王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不如本官陪凌王先行离开?” 户部周尚书:“凌王既然不是来交流的,我户部也可以先拨些银子,护送凌王一行先行回国。” “住口。” 太皇太后重重用拐杖捣在地上,神情悲愤。 “为什么要让凌王离开?凌王既是人证,又是当事者,这件事已经不仅仅是大梁的内务了。 哀家身为先帝遗孀,身为大梁的太皇太后,今日一定要为先帝讨一个公道,更要守护大梁的江山不落入异姓人之手。” 承恩公立刻跳出来附和。 “没错,各位皇室宗亲,各位御史大夫,刚才凌王所言,你们也都听到了。 苏贵妃秽乱宫闱,戕害先帝的事已经坐实,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要及时拨乱反正。 萧彦他是罪妃苏氏所生的奸生子,生父又是荆南国人,我大梁江山岂能让这样的人握在手里?” 庆郡王道:“是啊,非我族人,必有异心啊。” 几个御史大夫也纷纷站出来。 “苏氏秽乱宫闱,戕害先帝,便是罪妃,按律当诛九族,如今苏氏已死,其子萧彦应当接受诛连。” “臣附议。” “臣也附议。” 不少大臣纷纷跪在地上请命。 “请陛下即刻下旨废除萧彦摄政王之职,赐死罪。” “请陛下立即下旨。” 出来请命的大臣呼啦啦跪了一地,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陛下若不下旨,臣等就在此地长跪不起。” “先帝无辜被戕害,陛下若是不下旨处理萧彦,便是不孝啊。” 大臣们的话一句比一句咄咄逼人,一句比一句狠辣。 萧怀恩小脸崩得紧紧的,泛着一抹苍白无措。 太皇太后眼底闪过一抹得意,很快又收敛起来。 萧彦木着脸,仿佛没听到殿内大臣的呐喊声一般。 可顾楠一直握着他的手,能清楚地感觉到他手指的轻颤。 他在竭力隐忍自己的情绪。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要承受这些无端的罪责。 满腔的愤懑夹杂着疼惜涌向心头,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上前一步,厉声诘问。 “好一句非我族类,必有异心?他不是先帝血脉又如何? 他所做的每一桩,每一件事,哪一件不是为了大梁的江山,不是为了大梁的百姓? 如果这也叫有异心,那你们此刻叫嚣着除掉他,安的又是什么心?” 第469章她想起来了 庆郡王冷哼。 “那是以前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如今他知道了自己是荆南国人,谁知道他会不会把大梁江山卖给荆南国?” 承恩公满脸不屑,“就算他曾经一心为大梁又如何?有凌王作证,苏氏戕害先帝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即便他再有功劳,也不能抵消他是罪妇之子的事。 戕害先帝,等同叛国大罪,按律当诛杀九族.....” 顿了顿,他别有用心地撇了一眼顾楠隆起的腹部,冷冷一笑。 “说起来,清河县主腹中的孩子,也应该算在九族之内呢。” 顾楠面色一变。 萧彦倏然抬头,看向承恩公。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试试?” 他站在暗影里,似有一种说不出的阴沉笼罩着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但目光如同夜空中最冷冽的星辰,透着一种深不可测的寒意。 承恩公被他目光中的杀意吓得陡然一缩,有些狼狈地避开他的视线,而是看向萧怀恩。 扬着脖子,大声道:“还请陛下立刻下旨。” “你们给朕住口。”萧怀恩满脸愤怒。 “诛九族?苏氏是朕的亲祖母,朕也是九族之一,你们是不是也要把朕一起诛杀啊? 你们来啊,朕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胆子敢诛杀朕。” 几个御史大夫神色讪讪。 承恩公和庆郡王面色阴沉。 “他们不敢,哀家敢。” 太皇太后拄着拐杖走上丹犀台阶,气势汹汹,声音带着一抹尖利。 “苏氏既然是罪妇,那你的父皇一样也是罪妇之子,你是罪妇之孙,本就没有资格继承皇位。” 她站在台阶之上,目光扫向下方的大臣。 “虽然按律后宫女眷不得干政,但哀家身为先帝遗孀,先帝死得不明不白。 如果不能为哀家讨一个公道,哀家将来有何面目去见先帝?” 她叹了口气,一副故作坚毅的模样抬起了下巴。 “今日哪怕你们要说哀家牝鸡司晨,哀家也得做一次主。 苏氏既是戕害先帝的凶手,她的儿子,孙子按理都是罪人,自然不能继承皇位。 各位皇室宗亲都在此,哀家要以先帝未亡人的身份请求各位做主,废除萧怀恩的皇帝之位。 由各位宗亲另行商议,选出才德兼备的人继承皇位。” 话音一落,大殿内安静了一瞬。 不少大臣面色凝重。 庆郡王与承恩公率先附和。 “太皇太后所言有理。” 那些刚才叫嚣着处死萧彦的大臣也纷纷站出来。 “请陛下退位,另选贤能继位。” “处死萧彦!” “斩杀萧彦。” 吏部徐尚书站出来据理力争。 “万万不可,太上皇英明神武,在位期间夙兴夜寐,陛下年纪虽小,可已有明君风范,怎可轻言废除?” 一直没说话的叶崇扬终于忍不住了,指着那些叫嚣最厉害的大臣脱口大骂。 “你们今日出门时没带脑子进宫吗?另选贤能?我呸? 你们但凡能找出一个人比太上皇爱民如子,比陛下年少有为,比摄政王出类拔萃的人,我们就认。 谁?谁敢站出来应一声?” 于大人道:“先帝只有四位皇子,楚王一脉如今已经没了后人。 剩下的只有太上皇和宣王,宣王的性情各位也有目共睹。 另选贤能?太皇太后觉得谁是另外的贤能呢?” 太皇太后嘴唇颤了颤,脸色铁青。 谁说她儿子楚王一脉已经没了后人? 她明明还有孙子在,还有重孙在! 话到了嘴边,她死死咬住舌尖,咽下到了嘴边的话。 时机未到,不可坏了大事。 垂眸遮住眼底的冷意,太皇太后一脸哀伤欲绝,泣不成声。 “先帝啊,你在天有灵看到了吗?是为妻无能啊,让你被戕害多年,仍然不能得到一个公道。 反而还让害了你的罪妇后人占据着大梁江山,我对不住你,对不住大梁的列祖列宗啊。” “既如此,哀家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哀家也就去向你请罪。” 话音未落,太皇太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急急撞向龙椅旁的柱子。 她冲得又快又狠,完全一副要当场撞死的架势。 殿内响起一片抽气声和叫喊声。 “太皇太后。” “不可啊,太皇太后。” 顾楠紧张的下意识上前一步,既担心又觉得吃了苍蝇般恶心。 若是让她碰死在这大殿中,萧怀恩就算是再贤德,皇帝之位也没办法坐了。 眼看着太皇太后就要碰在柱子上的一瞬间,一只大手扯住了她的手臂。 萧彦声音又冷。 “太皇太后,这个角度撞过去,是见不到先帝的,顶多也就撞个头破血流。” 话音一落,他顺着太皇太后冲出去的方向直直往柱子上撞了过去。 砰。 一声沉闷的撞柱声过后,萧彦缓缓转过身来,鬓角一道鲜红的血迹喷涌而出,险些溅到太皇太后脸上。 太皇太后吓得脸色一白,仓惶后退几步。 顾楠心头一颤,连忙上前,掏出帕子要为他擦去脸上的血迹。 却被萧彦一把握住手,冲她摇摇头。 鲜血沿着他的脸颊流下,滴滴答答落在衣襟上,很快将他的衣襟染红。 顾楠知道他是在用疼痛来麻木自己,来对抗心底的苦涩,眼眶不由一热,用力握紧了他的手。 萧彦顶着半脸血迹,笑容中带着一丝诡谲,看向太皇太后。 “看吧,我说这样撞不死的,太皇太后若真有心向先帝请罪,不妨去撞皇陵。 你口口声声为先帝讨一个公道,不妨去问问先帝,看先帝宁愿选一个与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宗室,还是选怀恩来做皇位?” 太皇太后气了个倒仰,颤抖着手指着萧彦怒骂。 “放肆,混账,你敢逼死哀家?” 萧彦嗤笑,“明明是太皇太后急着要去见先帝,怎么能说是我逼死呢? 怎么?你现在又不想去见先帝了?” 他顶着一脸的血迹,笑得阴森恐怖。 太皇太后嘴角抖了又抖,一时竟然不敢接他的话,只能怒骂:“疯子,疯子!” 萧彦冷笑一声,缓缓转头看向殿内众人,声音冷然。 “此事与太上皇和陛下无关,所有事我愿意一力承担。” 太皇太后眸光微亮。 “这么说你愿意替苏氏认罪伏诛了?” “萧彦,只要你愿意认罪伏诛,哀家也不是非要追究到怀恩身上来的。 毕竟做了多年的祖孙,哀家对怀恩也不是没有一点情分的,只要你替苏氏认罪。” 太皇太后的声音带着一抹诱惑的味道。 顾楠心口一紧,下意识扯紧萧彦的手。 “不能认。” 苏贵妃戕害先帝的罪名一旦认了,不仅仅是萧彦的致命罪,更是将来推翻太上皇和萧怀恩的有力罪证。 萧彦何尝不知道这一点,满眼都是苦涩。 有凌王又是赠送矿山,又是用国运发誓赌咒的话在前,即便他不肯认苏贵妃的罪,又能如何? 顾楠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心急如焚,抬眸看向凤九川。 却见凤九川仿若置身事外一般,安静地坐在那里喝酒。 甚至还举着酒杯朝顾楠晃了晃,露出一抹诡谲的笑。 焦虑和愤怒在心底乱窜,对上那双诡谲的凤眸,顾楠越发眩晕。 蓦然一股腥甜涌入喉头,顾楠没忍住,噗一声,吐出一大口血。 与此同时,许多纷乱的画面一股脑涌入她的脑海中。 她想起来了。 她全都想起来了。 第470章恶心的算计 “楠楠!” 顾楠的身体软软倒下去的一瞬间,萧彦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稳稳托住了她。 “温嬷嬷你快看看楠楠这是怎么了?” 萧彦急切担忧的叫声在耳畔回响。 顾楠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萧彦焦灼的眉眼,看到她醒来,眸光一亮,急声吩咐。 “楠楠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温嬷嬷你快给她看看。” 叶崇扬跪坐在她身边,同样满脸担忧。 “妹妹你怎么会突然吐血了?吓死我了。” 顾楠嘴唇颤了下,发出一串急切的呛咳,嘴角又有血迹涌出。 吓得萧彦脸色发白,“你先别说话,让温嬷嬷为你诊脉。” 她靠在萧彦怀里,任由温嬷嬷为她摸脉,脑海中那些纷乱的记忆一幕幕浮上来,越来越清晰。 她缓缓闭上眼,一点一点梳理着脑海中的记忆画面。 温嬷嬷道:“县主应该是心神受了刺激,一时气血攻心才会导致吐血。” 太皇太后冷哼,“她腹中的孩子一下子从摄政王的孩子变成了罪人之后,这么大的落差,她自然是接受不了的。 既如此,哀家奉劝你两句,倒不如劝说萧彦替母认罪,自戕当场,哀家可以向你保证,只处置萧彦一人,绝不牵连你腹中的孩子。” 顾楠缓缓睁开眼看向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捻着佛珠,一副慈祥悲悯的模样,却遮掩不住她眼底的阴冷。 庆郡王也站出来劝说:“太上皇和陛下都是先帝的血脉,且太上皇在位多年,功绩大家都有目共睹。 可萧彦不同,他是奸生子,又是异族血脉,绝不能任由他把持朝政。 陛下念着情分不肯下旨,萧彦你也该有自知之明,自请下台,自尽认罪才是。” 话音一落,先前支持处置萧彦的一众大臣们纷纷呼应。 “请摄政王下台,自尽认罪!” “下台自尽!” “摄政王不死,先帝魂灵难安啊。” 叶崇扬再也控制不住了,跳起来指着庆郡王与承恩公怒骂。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怎么知道先帝魂灵难安?先帝托梦给你了? 你们一个个狗屁倒灶的,说得冠冕堂皇,不就是想把阿彦弄下去,然后你们来把持朝政? 我呸,就你们这样的,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没有那能力,啊,不对,你们这种人,尿估计也是浑的,照不出狗模样来。” “你你...你放肆。”庆郡王气得跳脚,“我好歹是你长辈,你敢这么骂我?” “呸,我姓叶,敬的是叶家祖宗,你算是哪门子长辈。”叶崇扬毫不相让。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萧彦紧紧抱着顾楠,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苍白的脸上,对周围的指责声充耳不闻。 这时,凤九川终于放下酒杯,缓缓走到大殿中央,向着太皇太后深深施了一礼。 “本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太皇太后允准。” “若不是凌王,哀家都不知先帝当年驾崩的真相,凌王有什么话尽管说。” 凤九川深深叹了口气,目露怜悯地看向萧彦。 “当年的确是我和苏贵妃对不住先帝,可真要说起来,萧彦当年还是个七八岁的孩子。 他是无辜的,如今贵国要追究先帝驾崩的事,本王不敢干预。 只是他毕竟是我的一点血脉,我不能一点不顾惜他的安危。 还请太皇太后高抬贵手,褫夺封号,小惩大戒,饶他性命,让我带他回到荆南国。” 他说着又深深作揖,“若贵国能同意这个请求,我荆南国愿意以后永远与大梁交好,岁岁纳贡。” 话音一落,殿内响起一片抽气声。 岁岁纳贡。 这等于大梁多了一个属国啊,相当于扩大的大梁的版图啊。 不少大臣面露兴奋之意。 凤九川一脸柔和地看着萧彦,声音温和。 “事到如今,你就放下摄政王的身份,交出印信,跟我回荆南国吧,以后你就是凤彦了。” 萧彦冷冷看着他,嘴角勾出一抹讥诮。 正要说什么,手臂上忽然一重。 怀里的顾楠扯了扯他的手臂,深深看了他一眼,咬牙道:“扶我起来,我有话说。” 萧彦愣了下,还是将她扶了起来。 顾楠几乎是半靠在他身上,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冷冷看着凤九川。 “这么算计他,你心里一点愧疚都没有吗?” 凤九川皱眉,“什么算计,你在说什么?” 顾楠:“硬套给他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是想让他亲眼看着他曾经一起奋斗的同袍,兄弟,甚至亲人嫌弃他,猜忌他,甚至放弃他。 故意算计让他众叛亲离,然后再以一副慈父的姿态带走他,你这副做派,可真让人恶心。 凤九川,你真不配当一个父亲。” 凤九川脸色铁青,“你胡说什么?我所说的都是事实,什么时候算计他了。” 顾楠冷笑,“事实?我呸,刚才你以荆南国运发誓说自己是萧彦的父亲。 现在你敢再以荆南国的国运发誓,说你亲眼看到了苏贵妃戗杀先帝吗?” 凤九川脸色一变。 顾楠咄咄逼人,“你不敢!因为先帝根本就不是苏贵妃戗杀的,事实上,在先帝受伤前苏贵妃就已经去世了。” 凤九川瞳孔剧烈回缩,望着顾楠的目光满是震惊。 “你....你!” 因为太过震惊,他一时有些失语。 顾楠抬头看向萧彦,神色古怪,目露迟疑之色。 似乎察觉到她的纠结迟疑,萧彦揽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声音嘶哑。 “你想说什么就尽管说,不用顾忌我。” 顾楠咬了咬嘴唇,深吸一口气,才轻轻点头。 她转头看向殿内众人,“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发生在苏贵妃与凌王准备离开的那一年,那时候,我还是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女孩。” 她神色恍惚一瞬,目光悠远,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 晋州多山,但并不高。 汾水河畔的山崖上,秋风猎猎,衣袍翻飞,两方人马各据一方,怒目而视。 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坚毅的中年男人冷冷望着对面相互依偎的一对男女,神色不怒自威。 “苏氏,你为何要背叛朕?” 对面的女子面容清丽,眼中泛起哀婉的悲痛。 “我背叛你?呵呵,萧世诚,你忘了吗?是你先背叛了我,先背叛了我们之间的誓言。 你许了我正妻的位置,最后却还是让我做了妾室,你许了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最后还是左拥右抱,后宫嫔妃一大把。” 男人,也就是先帝萧世诚脸上浮起一抹无奈的愠怒。 “朕是皇帝,是九五之尊,怎可耽于儿女情爱而置大梁江山于不顾? 何况这些年朕自问这些年对你不薄,哪怕你几次三番祸害朕的子嗣,哪怕你在后宫为非作歹,朕也从来没有处置你。” 苏贵妃闻言忍不住呵呵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脸上泛起怨毒的恨意。 “你杀我全家,屠我满门,这叫对我不薄?萧世诚,你难道忘了吗? 当初你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皇子时,是我父亲他教你韬光养晦,教你谋局之书。 是我兄长们浴血沙场,帮你在军中积攒人脉力量,助你一跃登上皇位。 你踩在我父兄的肩膀坐上龙椅,转过头来就屠我苏家满门。 早知你这般狼心狗肺,我苏家宁愿扶持一条狗,也不会对你另眼相看。” 第471章恶心的算计 苏贵妃狠狠淬了一口。 “你给我住口。” 萧世诚额头青筋直跳,厉声怒吼。 “是你父兄自恃功高,不将朕放在眼里,甚至生出了反叛之心,朕才不得不处置他们。 别说得好像你苏家天大的冤枉似的,还有你,你勾搭凤九川,生下逆子。 朕念及往日情分,都没曾要你性命,可如今你竟然试图与凤九川私奔。 苏婉如,你真以为朕不舍得杀你吗?” 苏贵妃声嘶力竭,“那你就杀啊,你杀了我啊,你有本事把我们娘几个都杀了。 让世人看看你萧世诚如何忘恩负义,屠杀恩师满门,又杀妻灭子,看看史官们到时候如何在史册上给你留名。” 萧世诚鼻翼翕动,眼中阴沉一闪而过。 他定定看着苏贵妃片刻,忽然冷笑一声,将目光转向身后一直没说话的凤九川身上。 “凌王来我大梁为质多年,朕并未曾亏待,如今还特地恩准你返回荆南国。” 凤九川双眸微缩,抿着嘴一言不发。 萧世诚指了指身后的一队暗卫,冷哼。 “怎么?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认为自己可以平安返回荆南国吗?” 凤九川脸色灰败,“陛下已经追到此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吧。” 萧世诚目光扫过苏贵妃,眼底闪过一抹嗜血的残忍。 然后手一抬,身后暗卫们同时举起了手里的弓箭,箭头在落日下闪烁着刺眼的寒光。 他嘴角勾起一抹狞笑,“你们不是想双宿双飞吗?朕偏不如你们的意。 你们两个人,只能活一个,朕数到三,如果你们做不了决定,那就由朕来做这个决定。” 苏贵妃与凤九川脸色同时一变。 凤九川紧紧握住了苏贵妃的手,眼神痛苦而又深情。 “婉如,在我心里你是最重要的,我......” 苏贵妃仰头看着他,泪水簌簌而落,惊慌打断他。 “不不,九川,我们要死一起死,萧世诚不可能放过我们的。” 身后响起萧世诚冰冷的声音。 “三。” “二。” 苏贵妃转身上前一步,挡在凤九川面前,神色愤然。 “萧世诚,要杀就杀,别来故弄玄虚这一套,我死也不会再和你回......呃,啊!” 未说完的话忽然变成了一声痛苦的惊呼。 她身子一僵,瞳孔蓦然圆瞪,低头往下看去。 一柄长剑从她背后穿心而过,剑尖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那是从她心口流出的血,她的心,四分五裂。 她身子往前晃了晃,勉强转过身去,脸色苍白,看着凤九川的目光满是震惊与伤心。 毫无血色的嘴唇颤了颤,才挤出几个字。 “为什么?” 凤九川仿佛触电一般,惊慌失措后退两步,神色慌张而痛苦。 “对.....对不起,婉如,我是真的爱你,但....但我必须要活着回到荆南国,我父兄都还在等我回去。” 凤九川慌乱地移开视线,伸手将苏贵妃往萧世诚的方向推了一把。 “你是大梁皇帝,说话必须算话,我把她还给你,你放我回荆南国。” 苏贵妃身子踉跄了一下,一头栽倒在地上。 胸前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瞬间将身上的衣裳染成了血红色。 她眼睛瞪得圆圆的,死死盯着凤九川,仿佛不敢相信她下定决心,决定托付的男人,竟然要亲手了结她的性命。 嗤。 头顶响起冷冷的嗤笑。 她艰难转动眼眸,对上了萧世诚冰冷的目光。 “苏婉如,你这一辈子都活得太过愚蠢,太过天真,以为男人要像你们女人一样,靠爱情就能活着。 嗤,笑话,哪个男人活在世上不用建功立业?你以为是朕背叛了我们的誓言吗? 朕没有,朕娶了别的女人,照样也在照拂你们母子,给你们母子优渥的生活。 是你太贪心,想要的太多,凤九川不也和你信誓旦旦,和你耳鬓厮磨,可到了关键时刻又怎么样?” 萧世诚满脸鄙夷,“还不是毫不犹豫就舍弃了你,甚至还亲手捅你一剑? 苏婉如,这个世上没有男人能像朕这般容忍你,你也该知足了。” 苏贵妃怔怔看着他,嘴唇抖了抖,忽然吐出一大口血来,鲜红的血迹沿着嘴角流下。 她能感觉到体内的血越流越多,身体开始变得冰冷,呆呆看看萧世诚,又移向凤九川。 “我这一辈子,真的是一场笑话啊。” 萧世诚冷哼,“是你自己太过固执,把自己活成了笑话。” 凤九川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苏贵妃闭了闭眼,眼角滑过一滴绝望的泪。 她想说不是这样的,她只是想要一份纯粹的感情,她又有什么错呢? 绝望,愤怒,不甘通通涌向心头,最后又全都化为后悔,懊恼。 身子抽搐了下,忽然间挣扎着坐起来,声音凄厉哀绝。 “若有来生,只愿从不认识你们,若有来世,绝不再信任何男人。” 凄厉的声音在山间回荡,惊起无数飞鸟,也惊得旁边树上趴着的小姑娘顾楠险些掉下树去。 “谁?出来。” 萧世诚凌厉的视线看了过来,同时有暗卫朝着顾楠所在的树下搜索而来。 带他上山的下人是父亲身边的小厮,听到动静脸色苍白,一边不停地向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乱动。 同时,小厮连滚带爬从草丛里爬了出去。 扑通跪在了地上,吓得瑟瑟发抖。 “小.....小人来山上打猎的,刚.....刚什么也没看到,也没听.....” 他求饶的话尚未说完,一柄长剑便划过他的脖子。 鲜血喷涌而出,他甚至都来不及发出叫声,整个人便倒在了草丛里。 脑袋侧歪,眼球暴凸,直直瞪着前方一个枝丫茂盛的野果子树。 姑娘,一定藏好啊。 繁茂的枝叶中间,顾楠一只手紧紧抱着树枝,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嘴,咬紧牙关才控制没让自己发出尖叫声。 她手脚发软,几乎攀不住树枝,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泪水瞬间便模糊了她的双眼。 祥叔死了,是为了救她才死的。 她知道的,若不是为了掩护她的行踪,祥叔不会冲出去的。 是她听说山上有一种特别甜的果子,哭闹着缠着祥叔带她上山来采果子的。 谁知祥叔刚抱着她爬上树,就听到了外面嘈杂的动静。 祥叔机警地捂着她的嘴,不让她发出一点动静。 谁知却还是被人察觉到了行踪。 手脚不停发抖,顾楠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只是死死瞪圆了眼睛,盯着前方山崖上的人。 她要把这些人的模样全都记住,记在心里,等将来有机会让父亲帮祥叔报仇。 她要报仇。 第472章忘了吧 前方山崖上。 凤九川望着萧世诚,“你是大梁皇帝,说话一言九鼎,你说了我们两个只能活一个。 如今苏氏死了,希望你能遵守承诺,放我离开。” 萧世诚面色阴沉如水,抬了下手。 身后的暗卫再一次举起了弓箭,箭头对准了凤九川。 “朕是答应了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但怎么活,要朕说了才算。” 萧世诚冷笑。 凤九川脸色骤变,“你....你身为一国之君,怎么能出尔反尔?” “谁说朕出尔反尔了?你放心,朕说话绝对算话,朕自会留你一命。” 话音落,萧世诚手往下一摆。 箭矢带着破空而来的声音,直直射向凤九川。 凤九川踉跄着后退两步,忽然想起身后是悬崖,若是跌下去恐怕要粉身碎骨。 他只能咬牙脚尖一点,往右前方跳跃闪躲过去。 箭矢如影随形,忽然,他的身形一顿,整个人跌入了草丛中。 山上草丛又高又密,一时倒遮住了他的身形。 凤九川咬牙拔掉身上的剑,强忍着钻心的疼痛,在草地中就地一滚,往草丛深处滚去。 身后传来悉悉索索的脚步声以及箭矢擦过草丛的声音。 凤九川滚动的身体忽然被一棵大树挡住了。 大树不高,却枝丫繁茂,层层叠叠。 他躺在大树下,满心满眼都是绝望,直到他对上一双格外晶亮的眸子。 凤九川这才发现原来树上还趴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小姑娘一身葱绿的衣衫,趴在绿叶之间,一时间竟然很难发现。 小姑娘面容清丽,黑黝黝的眸子湿漉漉的,犹如林间被雨淋湿的小鹿一般。 不,说小鹿未免有些温驯,说是小猫更为恰当一些。 因为她瞪得圆溜溜的眸子里,泛着清晰毫不掩饰的愤怒与伤心。 仅仅只是一瞬间,小姑娘就伸出纤细的胳膊,往更高更隐秘的树枝上爬去。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他心底一片绝望,知道自己今天大概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草丛里忽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紧接着喊杀声震天,马儿的嘶鸣声,刀剑相撞的声音以及不绝于耳的惨叫声。 凤九川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这山崖上还有另外一队人马。 他再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求生的本能让他咬紧牙关一路往树上爬去。 总算艰难爬到了刚才小姑娘趴的位置。 他长出一口气,这才抬眼往前方看去。 “撤,立刻下山。” 漫天的厮杀声中,萧世诚捂着脖子,阴沉嘶吼。 鲜血沿着他的指缝喷涌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衫,往下逃窜的身影带着说不出的狼狈。 凤九川忍不住长出一口气。 他这条命,算是保住了。 有些颓然地抱着树枝,长长呼出一口气。 砰。 忽然斜上方落下一根树枝,打在他的额头上。 凤九川抬头,看到趴在他斜上方树杈上的小姑娘正横眉冷眼瞪着他。 见他看过来,小姑娘手里的树枝又一次抽了他一下。 龇着牙骂他,“坏人,大坏蛋。” 凤九川皱了皱眉,身上的剧痛让他根本没心情同一个小姑娘掰扯。 “坏人是刚才那帮人,我才不是坏人。” “你是。你就是大坏蛋,我看到你杀了那个姨姨。” 小姑娘气呼呼瞪着他,手里树枝又抽过来。 凤九川不耐烦伸手去拽小姑娘手里的树枝,谁知他抱着的树枝承受不住他的重量。 咔嚓。 树枝断裂了,连带着他一起往下掉去。 他下意识扯紧了手里拽住的那个树枝,却将树枝另外一头的小姑娘同样扯了下来。 砰。 他的后背重重摔在了草丛里,感觉到五脏六腑被摔得几乎都要移位了。 他嘶了一声,还没喘过气来,扑通又一声。 小姑娘直接砸在了他身上。 咔嚓。 凤九川清楚地听到了自己肋骨发出了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 而砸在他身上的小姑娘七手八脚抬起来就要跑。 强烈的求生本能让他还是一把拽住了小姑娘的胳膊,将她扯回来,单手掐住了她的喉咙。 咳咳。 小姑娘被掐得发出细弱的咳嗽声,小脸涨得通红,瞪着他的眼神虽然恐惧,但却没有惊慌。 悬在空中的脚努力又无助地踢打着,同时手里的树枝不停去抽他的脸。 直到抽打他的力道越来越弱,小丫头瞳孔开始涣散。 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不能怪他心狠,要怪就怪这小丫头运气不好。 去哪里玩不好,偏偏跑到这没人的山上来,还亲眼看到了他杀了苏贵妃的事。 眼前有些发黑,一阵阵晕眩袭来,凤九川明显感觉到体内的血流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原本快停止挣扎的小姑娘忽然再一次抬起脚,又快又狠踢中了他肋骨断裂的地方。 “啊。” 剧烈的疼痛让他下意识身子一弓,松开了手。 小姑娘狼狈跌坐在他旁边,捂着脖子,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凤九川狼狈地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两人你瞪着我,我瞪着你,眼神都是对于对方的十足警惕,可谁都没有力气再起来。 罢了。 看来是这丫头命大。 凤九川咬牙坐起身,从怀里摸出一颗酒红色的药丸,一手捏住小姑娘的下巴,另外一只手迅速将药丸塞进她嘴里。 然后捏着她的嘴迫使她咽进去后,才直直盯着她的眼睛,深邃的凤眼中泛起幽幽的光芒,嘴角轻轻呢喃。 “忘了吧,忘记你曾看到的一切。” “天黑了,你累了,该睡了,睡起来就会忘记所有烦恼。” 金乌西坠,将整座山崖都镀上了一层淡金色的温暖光芒。 凤九川一遍遍的呢喃声中,小姑娘缓缓合上了眼睛,沉沉睡了过去。 噗。 凤九川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然后颓然倒进了草丛里。 他紧紧盯着小姑娘的脸又看了几眼,随后又摇摇头。 罢了,今日便发一次善心饶了她吧。 反正已经给她服下了忘忧散。 她睡一觉醒来就会忘记这段时间的所有事。 那是他原本为苏氏准备的,没想到苏氏没用上,倒用在了一个陌生小丫头身上。 也好,总归他亲手杀了苏氏的事,不能传出去,也不可以传出去。 一个萍水相逢的小丫头,以后应该不会再见了。 凤九川心想,然后拖着血淋淋的伤口,狼狈地往山下走去。 第473章失败 寂静的大殿内,只有顾楠略带些嘶哑的声音在回荡。 “所以苏贵妃从头到尾都没有刺伤过先帝,是凤九川亲手杀了她。 先帝受伤是因为还有另外一对人马杀上了山,射伤了先帝。” 顾楠闭了闭眼,将自己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下意识转头看向萧彦。 他的父亲亲手杀了他的母亲! 这对萧彦来说,该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啊。 如果可以,她永远都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丑陋的,恶心的事。 可她又不能不说出真相,不能眼睁睁看着凤九川和太皇太后联合做套,将先帝驾崩的罪名推到苏贵妃身上。 然后再用这个借口逼萧彦自尽,甚至将来用这个借口逼皇帝退位。 丝丝缕缕的怜惜从心底泛起,她忍不住湿了眼眶,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 “阿彦。” 萧彦五指并拢,将她的手紧紧包裹在掌心,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 然后冲她轻轻摇摇头,低低的声音钻入她的耳朵。 “我不在乎。” 顾楠心头一缩,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得受过多少伤害,经历多少次的失望积攒,才能让他如此轻描淡写说出这四个字。 她握紧他的手,与他并肩而立,看向凤九川的目光格外清冷。 “你为了掩盖自己杀害苏贵妃的事实,所以喂我吃了药掩盖了我的记忆。 昨日你跑去清河县见我,便是为了试探我是不是真的忘记了当年的事。 你发现我真的不记得了,所以今日才敢如此有恃无恐地将一切都推到苏贵妃身上。 可是你没想到,我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凤九川脸色铁青。 这不可能。 忘忧散是他精心研制多年才配出的药,在大梁为质期间,曾偷偷试用过数次。 从没有一次失手过。 怎么会在顾楠身上失效? 凤九川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黑着脸怒斥顾楠。 “简直是一派胡言,没想到清河县主竟然是个善于编故事的人。 这么精彩的故事都能编得出来,你不去酒楼当说书先生真是可惜了。” 顾楠冷呵。 “荆南国远在岭南,你要真心带着苏贵妃返回荆南,应该从京城一路向南。 你们却出现在了晋州,你根本就没想过带她回荆南,不过是想哄骗苏贵妃找到前朝宝藏罢了。” 凤九川瞳孔微缩,“胡说,我们去晋州,是因为她想在离开之前去看看孩子。” “那你们去看了吗?” “我.....” “你们没有。”顾楠眸光冰寒如刀,“那座山崖距离汾水并不远,如果你们想看阿彦,怎么可能见不到。” “你们根本就是为了前朝宝藏去的,然后当你发现先帝也追到了现场,知道不可能拿到宝藏了,所以你就毫不犹豫杀了苏贵妃。” 凤九川腮边的肌肉抖了抖,“我没有。” “你有。” 顾楠步步紧逼,“我当时就在现场,这一切都是我亲眼所见,你别以为我年纪小就不记得了。” “你那时候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这么多年过去了,说不定是你记错了呢。” 凤九川脱口而出,话音一落,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顾楠冷笑,“这么说你承认当时确实在山崖上看到我了?” 凤九川察觉到自己失言,神色狰狞一瞬,抿着嘴一言不发。 顾楠深吸一口气,接着道:“你离开大梁,回到荆南国多年,从来没想过回来找过阿彦。 便是如今想带阿彦回去,也不肯真心实意,反而用尽心机和手段来逼迫他。 你真以为我们猜不到你的如意算盘吗?” 凤九川神色悻悻,“本王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认回自己的儿子,这有什么错呢?” 她上前一步,瞪着凤九川的目光满是火星子。 “你设圈套让他众叛亲离,无非就是逼他放弃大梁,因为你害怕带他回到荆南国之后,仍然心系大梁。 你担心他不能一心一意为荆南国效力,可你又没有别的选择,因为阿彦他是你唯一的骨肉,对吧?” 话音一落,满座皆惊。 所有人看向凤九川的目光都带着一抹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 凤九川可是荆南国的亲王,是荆南国国君唯一的亲弟弟,且他长得温文尔雅,文质彬彬,想来必然是妻妾成群的。 怎么可能会只有萧彦一个孩子? 便是萧彦,也诧异又不解地看向顾楠。 关于凤九川的消息,他早已经暗中让人调查,目前搜集回来的消息中,也并没有提及凤九川没有子嗣的消息。 楠楠怎么知道的? 顾楠对着凤九川难看到极点的脸呵呵一笑,在他愤怒的目光下,又抛出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当年在山崖上,先帝的确是想留你一命的,所以先帝的暗卫并没有射中你的要害,而是一箭直接射中了你的关键部位。” 男人的关键部位? 嗖嗖嗖! 一时间,殿内所有的目光全都看向凤九川的下半身。 想想又觉得既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正常一个男人,在面对给自己戴了绿帽子的男人时,大概都想阉了对方。 何况先帝还是九五之尊。 “你住口,再敢乱说一句,我杀了你。” 凤九川被众人冒犯的目光刺激得几乎失去了理智,愤怒得犹如一只猛兽一般,胸膛剧烈起伏着,看向顾楠的目光满是杀意。 萧彦上前将顾楠挡在身后,神色冷厉。 “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凤九川对上他凛冽的寒眸,后背莫名一凉,神色悻悻放下拳头。 顾楠从萧彦身后探出脑袋,大声道:“各位大臣都是聪慧之人。 事到如今还不明白吗?这就是凌王为了破坏我大梁朝堂稳固特地设的圈套啊,大家千万不要上当。” “就是就是。”叶崇扬站出来热烈响应,“凌王越是采取这种阴谋手段,就说明阿彦对大梁的在乎。 他想破坏这种在乎,就是在破坏我们大梁的朝堂,进而蚕食我大梁疆土啊。 就算阿彦非先帝血脉又能怎么样?他从小被太上皇教养长大,吃的是大梁的米,穿的是大梁的衣裳,他就是我们大梁人啊。 各位要是信了凌王的邪,将阿彦赶出去,那才是在毁我大梁根基啊。 一旦咱们大梁朝堂不稳,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大家想必都心知肚明啊。” 一番话说得殿内众人脸色纷纷都变了。 尤其是那些朝中老臣,愤怒的情绪完全被挑了起来。 “可恶,差点就上了荆南国的当。” “咱们大梁不可没有摄政王啊。” “凌王其心可诛啊。” 一片骂声中,凤九川额头青筋直跳,脸黑成了锅底。 该死。 明明万无一失的计划,怎么就失败了呢? 第474章自请 众位大臣一声比一声高的质问声,让整个大殿沸腾起来。 尤其是鸿胪寺几位负责外交的官员,更是嚷嚷着让荆南国使团给一个合理的交代。 “如果荆南国不给一个合理交代,别怪我大梁不讲礼仪。” “来人,先护送使团成员回会同馆,两国邦交的事容后再议。” 面对大梁官员们的怒斥,荆南国使团在殿内再也待不下去,灰溜溜跟着护送的禁卫军离开了。 凤九川走到殿门口,转身回眸,视线落在萧彦身上。 嘴角微扬,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诮。 “不管你再怎么否认,你身上始终流着我一半的血,有这一点血脉,他们就不会真心实意相信你。 我会在会同馆等你,等着你回心转意,跟我一起返回荆南国,那里才应该是你的家。” 萧彦抬起同样精致的凤眸冷冷看过去,声音低沉而坚定。 “那你一定会失望的,我不会跟你回去,我是大梁人,到死都是。” 凤九川神情一滞,随即又笑了笑。 “年轻人说话不要太满,现在一切都还言之过早。” 说罢,甩着袖子扬长而去。 萧彦望着他的背影,眸底冷光乍现。 转头将顾楠交给叶崇扬照顾,他才看向太皇太后以及她身后的一帮皇室宗亲。 “太皇太后口口声声说让我替母认罪,如今有楠楠为证,先帝身上的伤与苏贵妃根本没有关系。 请问这罪,我还要认吗?” 太皇太后脸色十分难看,手里的佛珠几乎快要被掐断了。 半晌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顾楠是你的人,说话自然向着你。 哀家怎么知道她有没有故意撒谎或者隐瞒什么?” 萧彦勾了勾唇。 “太皇太后还有疑问也不要紧,当年先帝带着暗卫追到晋州,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若是用心找,总能找到几个活着的暗卫。 何况先帝从晋州回来,曾召过多名太医问诊,脉案可以作假,但若是将太医们都叫来,分开问话,我想总能问出真话吧? 不如咱们将所有太医都叫上来一一问话?” 太皇太后脸色一僵,随即浮起一抹愠怒。 “不用了,哀家也是听人说了几句当年的事,一时心中着急,才生出了误会。 就算苏氏没有刺伤先帝,你的身世哀家没有误会吧?你母妃与凌王有染,你不是先帝的血脉,这总是事实吧?” 太皇太后转身看向下面的众位大臣,神色阴郁。 “大梁江山是萧家的江山,是萧氏祖宗费尽心血才有了今天的情形。 如果将它交到一个带着异族血脉的人手里,那是对萧氏祖宗的大不敬之罪。 再说在座的各位,你们就真的敢拍着胸脯保证他萧彦将来不会背叛大梁?有谁敢保证?” 众位大臣面面相觑,殿内一时间陷入了安静。 只是安静一瞬,很快就响起几道突兀的声音。 “臣能保证。” 叶崇扬站出来,声音掷地有声。 吏部徐尚书:“臣也能保证。” 户部周尚书:“臣也能。” 大理寺卿于大人:“还有臣。” 萧怀恩站起来,眉梢眼角都透露着执拗。 “朕也能保证,三叔绝不会有任何异心。” 随着萧怀恩话音落,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大臣站出来保证。 那些或年轻,或稚嫩,或沉稳,或精明的面孔,此刻全都是同一种表情。 他们信任萧彦。 顾楠不由眼底泛起一抹酸涩,萧彦这个摄政王虽然只做了半年,但他这几年一直在帮着太上皇处理朝中事务。 他的付出和用心都被人看在了眼里,而且得到了认可。 她转头看向萧彦。 萧彦也在看着她。 四目相对,他眸光深深,眼底泛着晶亮的光芒。 “你.....你们!”太皇太后书被气得浑身颤抖,“萧彦究竟给你们吃了什么药,让你们一个个心甘情愿,死心塌地?” “阿彦没有给他们吃什么药,他们相信阿彦,是因为他们和阿彦一样,都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 殿外传进来一道略带疲惫,中气不足的声音。 秦太后扶着太上皇从外面缓缓走进来。 萧怀恩看到父母,彻底松了一口气,三两步跳下台阶去迎太上皇。 萧彦眉头微皱,“皇兄怎么来了?” 太上皇暗暗瞪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说了一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竟然敢在我的药里下安神药,混账,等下再和你算账。” 萧彦摸了摸鼻尖,没说话。 太皇太后用拐杖重重捣了捣地。 “太上皇来得正好,想必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已经十分清楚,今日你们若不下旨废了萧彦,哀家立刻就去皇陵,去向萧氏列祖列宗忏悔。 哀家对不起先帝,对不起列祖列宗啊,让我萧氏江山被一个异族人控制。” 太皇太后掩面哭泣。 太皇太后一派的宗室和大臣们趁机再次跪地请求。 “请太上皇废萧彦摄政王的封号,收回权限,将其贬为庶人。” “太皇太后若去了皇陵哭诉,于太上皇和陛下的名声都不利呢。” 顾楠和叶崇扬想说什么,却被萧彦抬手制止。 萧彦摁住顾楠的手,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说什么。 顾楠眉心微拢,最终却没说什么。 萧彦冷嗤一声。 “太皇太后不必如此咄咄逼人,我既不是萧氏血脉,自然也不会舔着脸再做这个摄政王。 我自会上折子请求陛下和皇兄废了我的,但不是因为你们,而是因为皇兄和怀恩,我不会让他们为难。” “萧彦!你胡说什么?朕不准。“ 太上皇脸色大变。 萧彦:“皇兄!” “你既然叫朕一声皇兄,那就还认我是你哥哥,这事儿朕说了算。” 太上皇青着脸,气呼呼地嚷嚷。 萧彦一撩下摆,跪了下来,望着太上皇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濡慕之情。 “阿彦自幼受哥哥嫂嫂教养长大,在我心里,哥哥嫂子和怀恩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您永远是我哥哥,正是因为当你是哥哥,所以才必须要离开。 我的身世是一颗毒瘤,一个一捅就破的脓疮,我不能让这颗脓疮沾染上皇兄和怀恩,让你们将来为后人所诟病。” 太上皇吹胡子瞪眼,“朕不在乎。” “可我在乎!” 萧彦大声喊道,目光湿漉漉的,又放缓了声调,一字一句道: “哥,我在乎,我不舍得让你和怀恩受委屈。” “哥,你就放我离开吧。” 第475章指证 他带了一点点哀求的声音,让太上皇眼圈倏然一红,抿着嘴执拗地不肯说一句话。 太皇太后见状,立刻又接着哭。 “可怜哀家这把年纪了,人微言轻,说的话也没有人在意了,既如此,倒不如现在就去守皇陵好了。” 她说着,拄着拐杖颤巍巍就要往外走。 一边走还一边吩咐承恩公,“派人送哀家去皇陵,哀家要去找萧氏列祖列宗说道说道。 明明先帝还有宣王在,萧氏宗室也还有别的人才,萧凛他却将江山托付给苏氏所生的奸生子,这是大不孝啊。 教出这样的子孙,是哀家这个嫡母不好啊,去给哀家准备一根绳子,哀家直接吊死在先帝墓前算了。” 太皇太后不敢再说要撞死殿内的话,只说要去皇陵哭诉。 这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招数,虽然老套,却十分好用。 只要她哭哭啼啼走出宫门,今日的事就会传开,无论是萧凛还是萧怀恩都得顶上一个不孝的罪名。 太上皇脸色铁青,呼吸有些急促。 萧彦上前一步,低声哀求:“哥。” 太上皇闭了闭眼,拳头重重砸在桌案上,闭了闭眼,脸上神情痛苦至极。 许久,方才从嘴里吐出一个字。 “好。” 太皇太后闻言,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虽然今日计划出现了波折,没能处死萧彦。 但如果能将萧彦赶出朝堂,剩下的太上皇萧凛病恹恹的,随时能咽气。 小皇帝小怀恩一个七岁的孩子,更是容易对付。 太皇太后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笑意,如此今日也算是大获全胜了。 萧彦这尊最大的障碍算是除掉了。 耳畔却忽然响起萧彦低沉冰冷的声音。 “但在离开之前,臣最后处理的一桩案件需要进行交割,便是安郡王豢养私兵一案。” 萧彦话锋一转,突然将话题转到了安郡王身上。 “哦?”太上皇眉峰微挑,“你说。” “臣已经将安郡王这些玩忽职守,私自利用朝廷粮草和武器豢养私兵一案调查完毕。 只是安郡王对于豢养私兵一事,始终不肯承认,直到昨日,臣方才找到了突破口。” 太皇太后听到这里,不由心中一咯噔。 太上皇已经发话,“什么突破口?” 萧彦摆了摆手,殿外,平安和周武各自押着两个人进来。 一个身穿囚服,带着枷锁,步履蹒跚,憔悴不堪,正是被关押多日的安郡王。 另外一个衣衫皱皱巴巴,形容憔悴,鼻青脸肿,胡子邋遢,正是安郡王的庶子萧逸。 自那日安郡王府被查封之后,萧彦先是让人查抄证据,随着证据查到的越来越多。 萧彦让人直接封了整个安郡王府,萧逸被赶出来。 从郡王府世子一下子成为罪人之子,巨大的落差几乎将萧逸逼疯。 昔日捧着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全都对他避之如蛇蝎,谁都不肯见他,连门都不让他进。 他只能流落街头,与乞丐一起讨食,谁知却因为没有经验,刚进乞丐窝,就被打了一顿,连身上唯一的锦衣都被扒了下来。 萧彦派人找到他时,他又冷又饿又渴,差点就要饿死在街头了。 萧逸见到太上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太上皇,一切都是我父亲,呃,不,是萧兴他所做的,与我无关啊。 我愿意大义灭亲,亲自指证他,这些年他在兵部任职期间,每次往边关拨军费或者粮草时,他都会多拨出两成。 这两成的费用,都....都被他用来私底下养兵用了,他亲口对我说的,是奉了太皇太后的命在外面偷偷养兵的。 他从十几年前就开始养私兵了。 最初是奉楚王之命,后来楚王被废之后,就听太皇太后指挥。” 萧逸想到什么,忙不迭又急声道:“对了,他曾亲口对我说过,当年在晋州各地流窜的那些流寇,其实都是他养的私兵。 十二年前,他还曾带领那些私兵伪装成流寇去过晋州,趁着先帝去追苏贵妃的时候,劫杀过先帝。” 话音未落,安郡王和太皇太后脸色同时都变了。 “逆子,混账东西,你胡说。” 安郡王指着萧逸,破口大骂。 萧逸梗着脖子大叫,“我没有,前年你费尽心思把我安排到禁卫军里时,你亲口对我说了这些事。 你还说当时若不是你那一箭射偏了,箭头只是划破了先帝的脖子,并没有穿破喉咙,否则你现在肯定不仅仅是一个郡王。” “你住口!混账玩意儿,再说我掐死你。” 安郡王脸色铁青,瞪着萧逸的目光又气又恨,想上前狠狠踹他两脚,却只是扯动了脚上的枷锁,连脚都抬不起来。 萧逸目光闪烁一下,随即又理直气壮抬起头。 “我已经把你藏在书房暗格里的东西都交给了摄政王,里面还有你当年去晋州的行军路线,你就别否认了。” 摄政王说了,只要他肯指证安郡王,事后不会连坐他。 萧逸道:“事到如今,你也别怪我心狠,我这些都是跟你学的。” “你....你!”安郡王气的浑身颤抖,几乎要晕厥过去。 萧彦摆手,令人将萧逸先带了下去,然后接着道:“这些事从安郡王府里搜出来的书信以及行军布局图,从中可以看出这些年安郡王确实一直在暗中豢养私兵。” 他说着,平安捧着一摞卷宗交给了太上皇。 他转头看向太皇太后,似笑非笑。 “太皇太后刚才还口口声声指责是苏贵妃戕害先帝,闹了半天,原来是贼喊捉贼。 晋州山崖上所谓的流寇原来是奉你的命去劫杀先帝的,你既心知肚明先帝的死因,却还能做到理直气壮指责别人,真是令人佩服呢。” 太皇太后脸色惨白,手抖得几乎握不住佛珠。 “放肆,你敢信口开河污蔑哀家?什么豢养私兵?什么劫杀先帝,哀家通通不知情。 谁知道萧彦从哪里找来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来污蔑哀家。” 萧彦冷呵一声,没说话。 砰。 太上皇重重将手里的卷宗甩了下来,脸色阴沉犹如山雨欲来。 “母后倒是撇得一干二净,难道这些卷宗里的亲笔书信,也是阿彦栽赃给你的吗? 母后的笔迹,朕还是认得很清楚的。” 几张卷宗飘落到太皇太后脚下,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太皇太后一瞬间脸上血色褪尽。 她死死望着萧彦,忽然间反应过来。 萧彦这个混账东西,他是故意的。 他一定早就查到了这些东西,却还是眼睁睁看着她犹如跳梁小丑一样蹦跶,然后在她满心得意的时候,兜头给她浇个透心凉。 第476章致命一击 啪,砰。 太皇太后手里的佛珠硬生生被扯断了,断了线的佛珠噼里啪啦掉了一地,沿着台阶滑落一地。 犹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 刚刚再看到萧彦自请下台的时候,她有多高兴,此刻她就有多惊慌。 十多年前的往事,随着太上皇甩出的书信,又逐渐浮现在眼前。 先帝在位时,活下来的皇子有她的儿子楚王,萧凛(现在的太上皇)和萧彦两兄弟,还有宣王萧恪。 当时萧彦和萧恪尚且年幼,可楚王与萧凛都已经成年。 萧凛手握着晋州卫,有实打实的兵权,且上过西北战场,同卫国公沈家,戚大将军家都关系好,且有外祖苏太傅一家帮助。 而她的儿子楚王,身边围绕的只有以承恩公,安郡王,庆郡王为首的宗室或者文臣,没有兵权,在夺嫡之战中就会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所以她儿子楚王私底下让安郡王培养了一队私兵,约有两三万人的规模。 这队私兵一直以流寇的名义在外活动,平日里,文昌侯或者安郡王会借着兵部拨粮草或者军费的时候,暗中挪用武器和粮草供给私兵。 另外他们暗地里也会做一些过路的富商来供养这些私兵。 这些事她是知道并且支持的。 后来儿子被先帝发现用巫蛊诅咒他早逝,先帝大怒,下令将楚王府抄家。 她的儿子,孙子全都被流放岭南。 圣旨下来后,她褪去簪环,一身素衣在安庆殿外跪了一天一夜,都没能换来见儿子最后一面。 她心中恨意滋生,所以想办法让儿子用私兵做最后一搏。 儿子原本的计划是先遵从圣旨带着妻小流放出京,与私兵会合后,一路杀回京城。 她会在京城让承恩公暗地里联络官员,为儿子做内应。 计划做得很周密,但不知怎么却被人泄露了出去,被先帝提前一步察觉。 先帝当即更改圣旨,命刑部以及大理寺官员带着圣旨一路出京,追上楚王等人。 整个楚王府的人全都被当场绞杀。 她在京城苦苦煎熬,等来的却只有儿子,孙子的尸骨。 得到消息之后,她肝肠寸断,整个人在佛堂哭了一夜,第二天头发全都白完了。 她恨啊。 恨她的丈夫萧世诚无情狠辣,连亲生儿子,孙子都不肯放过。 第二日太阳升起后,她从祠堂里走出来,觉得自己孑然一身,以后活在这个世上的唯一目的便是报仇。 她要为儿子,孙子报仇。 所以她暗中联络了安郡王,让她收拢私兵,等待时机。 老天爷没有让她等太久,没过几个月,她便察觉到了萧世诚带着暗卫悄悄出宫,一路去晋州的事。 那时她并不知道萧世诚是去追苏氏的,但见萧世诚只带了暗卫,便知道机会来了。 她立刻命安郡王带了一队私兵伪装追了上去,一路追到晋州,让他伺机截杀萧世诚。 没过多久,安郡王便回信说刺伤了萧世诚,但他们赶到的时候,苏氏已经死了。 很快,萧世诚便带着苏氏的尸体回到了京城,回来时脖子上带着伤,没两日,伤口溃烂化脓,不治身亡。 萧世诚死的那天晚上,她在佛堂安安静静坐了一夜。 似乎想哭,但却又流不出眼泪来。 后来萧凛登基为帝,她心如枯木,便提出去五台山礼佛避居。 本以为她这一辈子大概就要终老在五台山了,直到有一日她收到了孙子怀礼的书信。 得知孙子还活着,她那颗心如死灰的心再一次活过来。 “事到如今,母后还有什么话可说?” 太上皇冷冷的质问声让太皇太后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她下意识想去捻佛珠,却发现佛珠刚才已经被自己撕断了绳子。 嘴角紧抿,两边的法令纹深深陷落下去,她强迫自己的目光从那些书信上移开。 不,她绝不可以承认这些事。 她是太皇太后,只要她不认,萧凛和萧彦便不能将她怎么样。 “哀家的字迹又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任何人都可以模仿,谁知道萧彦在哪里找来的书信来陷害哀家? 再说安郡王尚且没有认罪,太上皇难道想单凭萧逸的一面之词就给哀家定罪吗?” 太上皇冷冷扫了安郡王一眼。 “这些罪证都是从萧兴的书房里搜出来的,即便没有萧逸的证词,萧兴的罪,朕也治定了。 罪人萧兴,贪污渎职,豢养私兵,视为谋逆大罪,即刻褫夺一切爵位,斩立决,其同党待查清后,全部按律处置。” 安郡王面如死灰,一下子瘫软在地上,想开口求救,却被禁卫军直接拖了出去。 太皇太后没想到他会如此果断,顿时脸色难看至极。 “至于母后你.....” 太皇太后尖声道:“哀家是你的嫡母,是先帝八抬大轿迎进宫的正宫皇后。 你身为儿子,难道还敢杀了嫡母不成?” 太上皇皱眉,脸色有些难看。 他确实不好直接处置太皇太后,别说太皇太后没有承认罪状,便是承认了,他也不能下旨直接处死太皇太后。 正左右为难之际,却听萧彦忽然冷笑一声。 “太皇太后刚才不是说那些书信是臣找来陷害她的吗?太上皇和陛下身为晚辈,确实不好直接审问长辈。 既然如此,那就让先帝和萧家的列祖列宗亲自来审问太皇太后吧,想必太皇太后到了他们面前,也更愿意说实话。” 太上皇眸光微亮,立刻顺着萧彦的话点了头。 “母后刚才不是哭着说要去皇陵找先帝和萧家列祖列宗说道说道嘛,既然如此,朕立刻就派人将这些卷宗,还有母后一起送去皇陵。” 太皇太后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她说去皇陵,不过就是个借口,借以威逼萧凛退步的借口。 哪里是真的想去皇陵。 “你.....你敢软禁哀家?你这是大不孝。” 太上皇摇头,“这怎么能是软禁呢?母后也说了先帝的死却有蹊跷,母后如今又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朕和在场的诸位,谁出面审问母后都不合适,想来想去,只有先帝和萧家列祖列宗才有资格审问母后。 等什么时候祖宗们将此事查问明白,还了母后清白,朕一定亲自去皇陵将母后接回来。” “你你!”太皇太后气急败坏,却一时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能拼命给承恩公,庆郡王等人使眼色。 承恩公上前一步,尚未开口,太上皇便冷声问:“怎么?承恩公要一起跟随母后去皇陵?” 一句话成功让承恩公憋了回去。 庆郡王等人也不敢再开口。 太上皇:“来人啊,即刻护送母后出发,记得将一应卷宗都带着。” 太皇太后看看太上皇,再看看面无表情的萧彦,电光火石之间,忽然想明白了一切。 萧彦这个混蛋,他一定早就查清了这一切,却隐忍不发,就等着今日,在她最得意的时候给她致命一击。 想明白这一切的她再也承受不住,哽在心口的一口老血全都喷了出来。 第477章三拜 一场热热闹闹的荆南国使团接风宴,最后以一种另类的热热闹闹收了场。 太皇太后被一队禁卫军护送出城,直接送去了皇陵。 马车出宫的时候,安郡王恰好被拖到午门外斩首。 刽子手一刀下去,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其中一道直接喷在了太皇太后的马车上。 刚刚落地的新鲜脑袋咕噜噜滚到了马车前,浓郁的血腥味加上安郡王死不瞑目的双眼,吓得太皇太后当场晕厥过去。 安郡王府被查抄一空,与此同时,承恩公府,庆郡王府等,所有与安郡王来往密切的人家,全都被暂时封了府。 待刑部和大理寺查抄确认完后才可以解封。 整个京城一时间颇有一种风声鹤唳的凝重氛围。 宫里的氛围却截然不同。 砰。 太上皇重重一拳砸在桌案上,吹胡子瞪眼睛地指着萧彦怒骂。 “你长本事了啊,竟然敢在我的药里下安神药,看来还是我平日里太放纵你了。 你以身设局,想一个人面对这件事,想顶着压力把太皇太后,安郡王那些人都拉下来,想一个人肃清朝堂,不想让我和怀恩沾染上一点不好的名声。 你把我和你皇嫂,还有怀恩当成什么人了?” 萧彦无奈叹息,“皇兄你不也没上当吗?” “那是因为你哥我聪明,你以为喊声哥,我就得乖乖喝你端上来的药?我喝了那么多药,药一入口我就察觉到味不对了,哼。” 萧彦摸了摸鼻尖,“我只是想......” “你想什么?你想让我美美睡一觉醒来,朝堂就已经被肃清了?如果朕今日没出现在宴席上,你是不是打算直接以截杀先帝的罪名杀了太皇太后? 然后再顶着一个不堪的名声离开,让我和怀恩片叶不沾身就坐享其成。” 萧彦抿着嘴角,“我没打算直接杀了她。” 太上皇说到这里忽然有些说不下去,哼了一声,气呼呼转过头去,一副气大了,不想再理你的表情。 旁边一直没说话的秦太后到底没忍住,抬手又气又疼地捶了萧彦几下。 眼圈却倏然红了,“阿彦,你这次真的是错了,你是哥哥和嫂子一手带大的,我们名分上虽是叔嫂,在我们心里,你和怀恩是一样重要的。 这些年,嫂子一直告诉你,你在这世上不是孤零零的,你有亲人,我们就是你最重要的亲人。 亲人是你孤单时能给你陪伴,你落寞时能给你慰藉,你困难时能给你支撑的人,是你陷入险境能和你一起面对的人。 你这次最大的错误就是撇开我们,想独自面对这一切,你想过没有,若不是关键时刻,楠楠想到了当年的事,你打算怎么应对凌王的指证?” 萧彦转头看向顾楠,却见顾楠也在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他下颌微绷,声音有些沉郁。 “我确实没有算到他们竟然用先帝的死因来做文章,今日多亏了楠楠在。” 顿了顿,看了一眼仍旧扭着头不肯看他的太上皇,低声对秦太后解释: “我一直怀疑楚王长子萧怀礼可能没有死,所以才想着借凤九川来朝的机会,以身设局,将太皇太后一派的力量一网打尽。 如此萧怀礼朝中孤立无援,必然会想办法现身,这是最好将他逼出来的方法。” 秦太后道:“那你也不用非要离开朝堂啊。” 萧彦垂眸低声道:“我的身世犹如一颗脓疮,一颗毒瘤,早晚都得破,既然如此,不如由我自己设局捅破。 只要我在朝堂一日,便是提醒世人哥哥有一个秽乱宫闱的母亲,怀恩有一个这样的祖母。 哥哥是当世明君,怀恩将来也会是英明睿智的皇帝,不应该因为我的存在而留下污点,更不能因为我而被后世诟病。” 太上皇还是转着头不肯说话,但胡子却抖动得厉害。 秦太后忍不住眼泪掉落下来。 萧怀恩跑过来,扯着萧彦的袖子,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萧彦。 抽着鼻子,带着一抹哭腔,可怜巴巴地问:“三叔不走不行吗?” 萧彦上前揉了揉萧怀恩的脑袋,嘴角勾起一抹笑。 “以后三叔不能陪着你一起上朝了,也不能天天督促你批折子了,你自己乖一点,遇到不懂不会的问题,多向周老先生请教。 吏部,户部,兵部,刑部和大理寺,如今都是信得过的官员,你可以放心用他们。”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声音低低的,带着些许沙哑。 “怀恩,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三叔可能没办法一直看顾你了。” “三叔。” 萧怀恩一咧嘴哭得更大声了。 那么多的奏折,没有三叔,他会批到死的。 萧彦想揉他的脑袋,手伸到半空中顿了顿,改为轻轻拍了拍萧怀恩的肩膀。 然后撩起衣摆,笔直地跪了下去。 “阿彦自此拜别哥嫂,这一拜,谢哥哥嫂子不离不弃,悉心教养呵护之恩。” 砰。 他以头触地,深深拜了下去。 “第二拜,谢哥哥嫂子倾心疼爱,信任托付之情。” 又一次深深磕头了下去。 “第三拜,唯请哥哥嫂子好生照顾自己,阿彦不论在哪里,都会为你们祈祷。” 第三次头重重磕在地上,额头在地上贴了许久,都没有起来。 太上皇转过头,以手捂着眼不肯看他,肩膀却无声地在抖动。 秦太后一只手捂着嘴,呜呜哭泣,另外一只手不停地去扯萧彦的胳膊。 “你起来,你起来呀,我不要你祈祷,我和你哥就想天天能看到你。” 一边哭,又一边喊顾楠。 “楠楠,你快劝劝阿彦啊。” 顾楠抹掉脸上的泪水,走上前和她一起将萧彦拉起来,深深看着他。 四目相对。 这一刻,她深深理解萧彦心里的痛苦与无奈。 离开,不是因为不爱,相反,恰恰是因为太爱。 她紧紧握住了萧彦的手,低声对秦太后道:“皇嫂,让他离开吧,我会一直陪在他身边的。” 萧彦浑身一颤,看着顾楠的目光泛起一抹晶亮。 “楠楠,怎么连你也.....” 秦太后眼泪掉得更急了。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十指相扣,深深向太上皇和秦太后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身后响起太上皇哽咽带着赌气的声音。 “你走,你走,走了我就把你忘了,以后再不当你是弟弟。” 萧彦苦涩一笑,叹息道:“你原本就不应该有我这样的弟弟的,忘记了也好。” 说罢,转身离开了。 太上皇倏然转过身,放下捂着脸的手,却只看到萧彦暗红色的一抹衣角。 抬手狠狠抹了一把泪,拉着秦太后嚎啕大哭。 “没良心的混蛋,说走就走了啊,他是我弟弟啊,我从这么大一点就养在身边的弟弟啊,我要怎么忘了他啊......” 第478章 你还要我吗? 天色已晚,街道两旁的灯笼随风摇摆不定。 平安和周武一左一右等在宫门口,叶崇扬靠在一棵大树下,不耐烦地踮着脚尖。 平安最先看到萧彦和顾楠出来,平安连忙迎了上去。 “王爷,县主。” 萧彦默了默,“以后别叫王爷了,平安,你......” 平安后退两步,满脸警惕。 “公子你别想赶我走,属下问过了,摄政王府的护卫兄弟们都不愿意离开。 大家都说了,生死都是要跟着公子走的,你别想抛下我们。” 萧彦下颌微绷,许久深深叹了口气。 “你们这是何苦,我如今孑然一身,一没有钱,二没有权,你们跟着我,恐怕连饭都吃不饱。” 他既然要离开,就不会要属于摄政王的一切,除了权柄,还包括宅子,铺子和金银。 将所有一切都断得干干净净,皇兄和怀恩才不会被人诟病。 平安一脸无所谓地松松肩膀。 “反正大家都是光棍汉子,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放心吧,饿不死的。” 萧彦沉默许久没有说话。 平安两眼瞪得更直了,直勾勾打量着萧彦。 “公子你有没有很感动?该不会是想哭吧?属下看得那些话本里写的,这种属下不离不弃誓死追随的时候,主角一般都会感动落泪的。” 萧彦抿了抿嘴角,一脚踹在平安屁股上。 “早说了让你少看点话本,看多了人就傻了。” 平安揉着屁股一脸不服气,嘀咕道:“也不知道是谁扒着话本夜里挑灯看,学着话本上的招数去讨好县主。” 一句话瞬间让顾楠想起萧彦看话本的片段,脸上泛起一抹不自在的红晕。 萧彦又踢了平安一脚。 “滚,回去告诉兄弟们,先让他们离开摄政王府,找个地儿落脚,回头我再统一安排他们。” “是。” 平安转身离开了。 叶崇扬转着腰间的狼毫笔走过来,一把揽住他的肩膀,斜眼睨着他冷笑。 “行了,你就算是舍掉京城摄政王府的一切,你不还有楠园旁边的那栋宅子吗? 啧啧,我现在算是明白了,你小子还真是走一步看三步,买宅子的时候是不是就想到有今日了? 哼,现在故意在我妹妹面前装穷装可怜,怎么?想勾起我妹妹的疼惜,然后入赘我叶家吃软饭?” 他摸着下巴一脸认真的思考起来。 “咦,你还别说,这个提议貌似还挺诱人的。” 叶崇扬眼巴巴地看着顾楠。 “妹妹,你觉得哥哥这个提议怎么样?咱们要不要把这小子收了?” 顾楠一囧,哪里有这样直接当面问人家的。 瞪了叶崇扬一眼,“不好,你这个提议一点也不好。” 说罢,转身往马车走去。 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又转身一把扯住萧彦。 “你跟我上车,我有话和你说。” 萧彦眸光微亮,任由她扯着自己往前走去。 “妹妹你要和他说什么,是我这个哥哥不能听的?” 叶崇扬急了,一边抗议,一边抬脚就要追上去。 却被周武一把勾住了脖子,“叶大公子你到底是想让他们和好,还是想拆散他们? 说你想让他们和好吧,你时不时横在中间阻拦,说你想拆散他们吧,你又时不时为公子说好话。 你们写话本的人都这么纠结吗?” 叶崇扬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你懂什么?这手心手背都是肉,唉,公子我为难啊。” 周武也暗暗翻了个白眼,将他推到马背上。 “您啊,上马背上为难去吧。” 马车里。 萧彦反手扯住顾楠的手,眸光幽深,声音有些紧绷,带着一抹隐隐的忐忑。 “我如今不是摄政王,还顶着那样不堪的身世,楠楠你还要我吗?” 顾楠默然片刻,抬手在他手背上重重拍了一下,杏眸剜了他一眼。 “还装矫情?” 萧彦讪讪收回手,垂着眸子,浓密的眼睫毛扯住了眼底的情绪,整个人看起来无比落寞。 声音低低的,“当年凤九川勾搭她,应该是想利用她和苏家的力量尽快返回荆南国。 而她呢?又是为了什么?深宫寂寞?还是为了故意气先帝?我不过是他们贪欢一晌之后的产物罢了,没有人在乎我的死活。 可是我有什么错呢?他们凭什么把我带到这个世上,然后又肆意虐待我,不管我的死活?” 顾楠瑟缩了下,一股浓烈的热意从眼底泛起。 他心里始终还是在乎的吧。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个孩子不渴望得到父母的关注与疼爱。 每个孩子都是干干净净来到这世上,他们会如何与这个世界相处,完全取决于父母的教导和环境的塑造。 他握着顾楠的手,无意识摩挲着她的手指,轻声道:“既然当年都不肯管我的死活,如今为何又要来认我呢?” 顾楠心头泛起丝丝缕缕的疼惜,忍不住抓紧了他的手,脱口道:“他们不要你,我要你。” 萧彦松开她的手,随即又颓然摇摇头。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如今什么都不是了,以后也没办法再保护你,我.....配不上你了。” 顾楠急了,紧紧握住他的手不许他后退。 “我说得是真的,他们不疼爱你,不要你,是他们的错,是他们的损失。 可你还有皇兄,皇嫂疼爱,还有我,将来还有我们的孩子,我们会一直陪着你,一直爱你。” 话音一落,萧彦倏然抬起头,目光湛湛。 那双精致的凤眸里哪里有半点伤心?有的只有星星点点的笑意。 “楠楠说得我可记住了,从此以后我就是楠楠的人了。” 顾楠张了张嘴,一把甩开他的手。 “骗子。” 萧彦却一把从背后抱住她,脑袋伏在她肩膀上,双臂紧紧环着她,手放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 “其实还是有点难受的,但我已经过了需要父母安慰的年纪了,如今知道自己的来处,以后再不回望就是了。 你说得对,没有人的人生是完美的,我有皇兄皇嫂的疼爱,有你和孩子,足够了。” 将脑袋在她肩膀上轻轻蹭了蹭,声音低哑,仿佛在告诉自己一般。 “真的,足够了。” “楠楠,谢谢你不嫌弃我。” 顾楠内心软得一塌糊涂,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声笑了。 “当年你还是一个又凶又不近人情的小男孩时,我第一眼就想着,这么好看的小哥哥,若是笑起来该有多好看啊。 那时候我都肯花半个月每天变着花样哄你,就想看到你的笑容。 如今我又怎么会嫌弃你,我的小满哥哥。” 身后的萧彦浑身一颤,倏然抱起顾楠,将她转过来坐在了自己腿上。 看着她的目光惊喜若狂。 “你都想起来了,是吗?楠楠,你想到我们当年的事了?” 顾楠抬手描摹着他的眉眼,笑了。 第479章你信我吗? “是的,我都想起来了,想起我花了半个月时间哄你吃饭,想起我喂你白粥却吓得你跑入林中被毒蛇咬。 想起我为你吸毒血,想起想起在汾水河畔我们一起玩的日子,想起了你是我的小满哥哥了。” 原来,萧彦从来没有欺骗她,她真的是萧彦的救命恩人。 她们之间,从来没有别人。 “我那日说要去山上给你摘野杏吃,谁知在山上却意外遇到了先帝追杀凤九川和苏贵妃。 后来我被凤九川喂了药,醒来就把之前的事都忘了,所以才会不记得你了。 刚才在大殿上,我吐出那一口血之后,就把之前的所有事都想起来了。” 顾楠笑盈盈地望着萧彦。 萧彦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嘴角勾了起来。 原来楠楠不是故意忘了他的。 他忍不住抬起她的下巴,温热的唇珍惜地落在她的额头,眼睛,鼻尖,最后停顿一下,用力吻上了她嫣红的唇瓣。 顾楠缓缓闭上眼睛,娇躯轻轻颤抖,软软靠在他怀里,双手攀上他的脖子,软软承受着来自萧彦的热情。 这是一个充满喜悦而又激动到颤栗的吻。 过了许久,两人才彼此分开。 顾楠靠在萧彦肩头,呼吸微喘。 许久,待气息平稳些,方才坐直身子问道:“说说你的计划吧。” 萧彦紧紧拥着她,声音带着一抹餍足。 “什么计划?” 顾楠睨了他一眼,“你不要告诉我,你打算真的从此远离朝堂了,我认识的萧彦可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 若朝堂安宁也就罢了,如今朝中暗流汹涌,你怎么可能会真的放下皇兄,皇嫂和怀恩?” 萧彦挑眉轻笑。 “果然还是楠楠最了解我,我的确不会放着皇兄,皇嫂和怀恩被欺负不管的。” 顾楠道:“所以你故意将太皇太后逼到皇陵,同时剪除她在朝中的势力,就是为了逼迫萧怀礼现身? 你确定活着的人就是萧怀礼吗?” 萧彦点了点头。 “八九不离十吧,林静雪带着布防图一路往西北,与太皇太后身边的一个内侍赵忠会合。 我传信让沈铮和戚静静跟了上去,谁知却断了他们俩的消息,我怀疑沈铮和戚静静可能遇到了危险。 直到前日,才收到沈铮传回来的只言片语,说西北暗地里有兵马异动现象。” 顾楠心中微动。 “你打算暗中去西北?” 萧彦点头,“确实有这个计划,不管活着的人是不是萧怀礼,只要是楚王一脉的人,他们得知太皇太后被遣送皇陵,朝中势力被拔除,一定会采取行动。 楚王当年毕竟是获罪之身,我想他的子孙后人要想正大光明出现在京城,最好的方式便是立功。” 顾楠心中一动。 “西北边关就是最好的立功地方,你是怀疑他们可能会在边关做手脚?” “这是最大的可能。” 萧彦顿了顿,突然问道:“楠楠,我记得你之前说做梦,梦到羌国突然来进犯,雁门关忽然失守,戚大将军战死的事吗?” 顾楠眸光微闪。 前世戚大将军确实在一年后战死在了雁门关,但今生许多事已经同以前不一样了。 她生怕戚大将军战死的事会再次发生,所以假借做梦的名义告诉了萧彦。 “你怀疑他们可能会从雁门关下手?” 萧彦点头,若有所思看着顾楠,“你最近还有做类似的梦吗?” 顾楠睫毛轻颤,遮住了眼底的不自在,轻轻嗯了一声。 “我还梦到雁门关失守后,沈铮主动请缨,带兵前往雁门关支援,沈铮带兵势如破竹,打得羌军节节败退。 他一路追击敌人到了一处峡谷,却遭遇敌人埋伏,鏖战三日,最终打退羌军,可惜沈铮却......力竭而亡。” 萧彦听完后一言不发,似在仔细思索什么。 过了许久,方才继续问:“你时常做这样的梦吗?或者你有察觉到其中的规律吗?” 顾楠轻轻咬了咬嘴唇,迟疑了一瞬,然后毅然抬起头来。 “其实......不是做梦。” 萧彦错愕,“不是做梦?” 顾楠点头,“小满哥哥,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吗?” 萧彦拧眉,然后摇头,“那是佛家的说法,佛说前世因结今世果,但我是不信的。” 顾楠深吸一口气道:“如果我说我确确实实是活了一世的人,你信吗?” 萧彦眉峰微挑,一脸惊讶。 顾楠垂眸苦笑,声音有些低。 “在那一世里,故事的开局是一样的,我同样被谢恒下了药,与你有了肌肤之亲,然后也怀上了这个孩子。” 她的手轻轻摸了摸肚子,神色复杂。 “但前世的我痴信谢恒的话,愚蠢无知,谢恒说是你给我下药,故意害我,所以我对你恨之入骨,避你如蛇蝎。 你几次三番试图解释,不是被我岔开话题,就是被谢恒打断,不肯相信你的话。 后来在我怀孕六个多月的时候,谢恒他设计用药将我们的孩子生生打掉了。” 想起前世孩子生生从体内剥离的剧痛,顾楠脸色发白,身子忍不住颤栗。 萧彦将她抱进怀里,眸光冰冷,眼中射出凛冽的寒意。 “谢恒他好大的胆子!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被谢恒的花言巧语所骗,将顾家的生意都交给了谢瑞。 之后谢恒将我关在了后院,在赵青妮冒充南烟县主那日,他们用一碗毒药害死了我。 再一睁开眼,我竟然又回到了同谢恒的圆房宴被下药那日。” 顾楠仰头望着他,“这些事听起来匪夷所思,天方夜谭一般,可却切切实实是我经历过的。 比如太上皇突发心疾,比如雪灾,比如谢恒和淮阳郡主对付我的诸多手段。 有时候想起来犹如做了一场大梦一样,梦里的我凄惨死去,梦外的我奋力避开那些事,挣扎求生。” 萧彦眉头紧锁。 “那我呢?你梦里......不,我是说你说的前世里,你被谢家欺辱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顾楠想了想,才摇头苦笑。 “其实我也不知道你具体在做什么,因为我心里恨你,所以从不打听,甚至刻意回避所有关于你的事情。 只知道朝中发生了大事,然后你去了边关,现在想想,应当也是你的身世被揭穿后才去了西北吧。” 她望着萧彦的目光有些忐忑。 “你相信我说的这些吗?” 萧彦定定看着她,许久,摇了摇头。 顾楠的心倏然沉了下去。 第480章世子不好了 她怔怔看着萧彦,红唇轻颤,“你不相信我?” 萧彦握住她冰凉的手,略一沉吟才开口。 “我相信你说得曾经经历过的那些前世的事,但我不相信谢家在欺辱你的时候,我什么也没做。” 他抬手将顾楠鬓边的碎发拂到耳后,目光热切地看着她。 “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让你被谢家欺辱至此?只听你说,我就想撕碎了谢恒。 如果我前世放任你被欺辱,那我可真是个混蛋。” 顾楠没料到他说得竟然是这个,一时有些哑然。 随后脸一热,靠在他肩头,一根根把玩着他的手指轻声叹息。 “其实你并没有放任谢家人欺负我,最初你曾暗中让平安派人到谢家找过我。 是我拒绝了你的好意,并赶走了你派来的人,是我一直恨你,刻意避着你。 后来你也曾派人暗中保护过我,只是被谢恒的人察觉。 谢恒将此事告诉我后,我怕谢恒误会我和你有什么,所以让谢恒代我处理了。 我不知道谢恒是怎么和你说的,但自那以后,你的人就撤出了谢家。” 她仰起头望着萧彦露出一抹苦笑。 “现在想想,我在谢家后宅那些年一直安然无事,应该是因为你的人在暗中保护。 后来你的人撤走后,谢恒和赵青妮才敢联合哄着我,算计顾家的财产。 直到你身世被揭穿,去了西北,赵青妮做了县主,他们才敢对我下死手。 说起来还是怪我自己前世太过蠢笨,才会被人算计至死。” “不。” 萧彦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压在她的嘴唇上,缓缓摇头。 “你自小在顾家父兄的照顾下,本性善良单纯,一心想与自己的夫君举案齐眉,你有什么错? 是谢家一门豺狼,心思狠毒,乖,不要过分检讨自己,而是要在谢家身上找回来。” 他眯着眼,双眸幽冷,内心盘算在该如何让谢恒付出更多的代价。 阿嚏,阿嚏。 正在文昌侯府坐着的谢恒猛然打了一连串的喷嚏,后背不停地泛起凉意。 伸手摸了摸手臂上泛起的鸡皮疙瘩,心中忍不住嘀咕:是谁在背后念叨他呢? 望着空空如也的房间,他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 如今偌大的文昌侯府,已经在靠典当东西过日子了,谁还会在背后提起他呢? 好在庶母芸娘手里还有一些生意,应该能助谢家支撑一段时间。 当初父亲要娶芸娘做平妻时,他满心愤懑,如今却有些庆幸。 父亲被萧彦关入天牢两个月了,母亲又瘫痪在床,不能自理,若不是有芸娘打理,整个谢家估计已经乱成一团。 谢恒盘算着该如何开口从芸娘手里要一些钱出来。 他上次被打板子受得伤极重,这都快过去一个月了,身上的伤口仍未完全愈合。 还是要叫太医来,换一些上好的伤药才行。 “世子,世子不好啦。” 外面传来管家惊慌失措的声音。 谢恒没好气地抬头瞪过去,“慌什么?遇到事情不要惊慌,要有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沉稳。” 没好气地训了管家两句,接着又道:“还有啊,我如今已经不是世子了,都说了多少遍了,还记不住?你想让御史们听到再弹劾我一本吗?” 管家不以为然撇了下嘴,然后改了称呼。 “大公子。” “说吧,发生什么事了?” “二夫人她带着二公子走了。” “走?去哪里?出门逛街去了?” “不是。”管家拿出一封信,“二夫人留下了这个。” 谢恒打开,明晃晃刺眼又熟悉的三个字映入眼帘。 和离书。 “二夫人说要和侯爷和离,带着二公子今儿一早就离开了。” 谢恒脸色大变,狠狠瞪了管家一眼。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 管家缩了缩脖子,“是公子你说遇到任何事都要不慌不忙,小人一开始以为二夫人逛街去了,到了傍晚没回来,小人去院子里找才发现了和离书。”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谢恒没好气地瞪了管家一眼,拖着还没养好的伤,一瘸一拐奔向芸娘的院子。 院门大开,房门也开着,里面空空如也。 所有能搬的东西全都搬走了。 “贱人。” 谢恒脸色铁青,狠狠一脚踹在房门上,却碰到了脚指头。 疼得他嘶叫一声,抱着脚踉跄后退,险些狼狈跌坐在地上。 “世子,世子不好了。” 又一名小厮大呼小叫着跑过来。 谢恒放下脚,狰狞着脸怒吼。 “说了不要叫世子。” 小厮吓一跳,站住脚,惊慌回禀。 “兰.....兰姨娘背着包袱要从角门逃走呢,被抓了个正着。” 谢恒额头青筋跳了跳,咬牙切齿问:“那个贱人呢?” 下人很快将五花大绑的玉兰推搡过来,玉兰手里的包袱在推搡间掉在地上。 散落出来五六张银票,还有一些金银首饰并衣裳。 谢恒只觉得一腔怒火直冲天灵盖,蹭蹭直往上顶。 他上前一步,狠狠扇了玉兰一巴掌,眸色猩红,怒吼道:“贱人,我平日里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玉兰狼狈摔在地上,脸上肿起五个鲜红的指印。 呸。 她吐出一口血来,望着谢恒的目光充满了嘲讽。 “待我不薄?给我几件正室不要的衣裳首饰就叫待我不薄了?我呸。 入你侯府三个多月,连月例银子都没领过一次,若没有太皇太后赏我的,还有我这些年积攒下来的银子,恐怕我早就饿死在你谢家了。 一般人家的妾室好歹也能吃饱穿暖,你谢家还侯府呢,我呸,过得连个商户都不如。” 玉兰的话激得谢恒失去了理智,抬脚狠狠踹向她的腹部。 “贱人,贱人!” 玉兰疼得蜷缩在一起,却固执地仰着脸冷冷瞪着谢恒。 “谢恒,你有本事就打死我啊,我是太皇太后赏赐的妾室,你打死我也是要吃官司的。” “我跟着你三个月,什么也没得到,吃不上喝不上也就算了,你连个男人都不是。 每次同房,如果不喝药你都举不起来,更别说现在喝药也不管用了。 谢恒,你说你算什么男人啊,我要不走,难道这么年轻就为你守活寡吗?” 院子内忽然死一般的安静。 管家并满院子的小厮都不可置信地看向谢恒。 大公子他.....真的不举了? “贱人,我杀了你!” 谢恒愤怒地像喷发的火山一般失去了理智,猛然扑上去掐住了玉兰的脖子。 咳咳咳。 玉兰被掐得痛苦干咳,两腿无力地蹬着地,很快就开始翻起了白眼。 管家和几个小厮吓一跳,一起扑上去才勉强拉开谢恒。 刚一拉开,又有一个小厮哭喊着从外面冲进来。 “世子,世子不好了。” 谢恒木然转过头,这一次,他已经懒得纠正小厮的叫法了。 “说,又怎么了?” 小厮嗷一嗓子哭了。 “夫人.....夫人她突然吐血,吐了好多好多血,就快要不行了。” 母亲! 谢恒眼前一黑,差点一头撅过去。 勉强从地上爬起来,门外又响起小厮的大呼小叫。 “世子,世子不好了。” 第481章她的愿望 谢恒觉得他这一次是真的要不好了。 踉踉跄跄走到院子门口,无力地扶住房门,阴沉的脸木然看着小厮。 这一次,他连个说字都说不出来了。 小厮被他的神色吓得接连后退两步,才白着脸道:“外面....外面来了好多禁卫军。 说是陛下有旨,要严查安郡王逆党,要进来查抄家里,即日起封锁府门,直到查清为止。” “什么?” 谢恒一把抓住小厮的衣襟,神色狰狞,“你再说一遍?” 小厮结结巴巴又说了一遍。 话尚未说完,谢恒就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然后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上。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屋里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门外响起儿子谢瑞的哭闹声。 “爹,我要见我爹。” 谢恒勉强从床上爬起来,踉踉跄跄打开房门。 “瑞哥儿。” 门口站了两个禁卫军,院子里也站了一个禁卫军,正拦着谢瑞。 谢瑞看到他,不管不顾推开禁卫军,小跑着冲过来。 一把抱住他哭得稀里哗啦的。 “爹,我好害怕,呜呜呜。” “我不要给祖母守灵,灵堂好大好吓人,就我一个人,我害怕。” “爹,为什么家里来了这么多官兵?你让他们走啊,我不要看到他们。” 谢瑞扯着嗓子,嚎啕大哭。 谢恒只觉得满心苦涩,也想嚎啕大哭。 他嘴唇颤了颤,转头看向门口的禁卫军。 “我母亲......” 禁卫军板着脸道:“令堂已逝,谢公子节哀,灵堂就在旁边,谢公子可以随时过去守灵,祭拜。 陛下有旨,即日起朝中严查安郡王逆党,因文昌侯及谢公子与安郡王来往密切,且有姻亲关系,所以谢家是第一波严查对象。 从现在起,谢公子和小谢公子除了这个院子,哪里都不能去,直到案件查完。” 谢恒脸色一白,下意识转头看向隔壁房间。 房门大开,依稀能看到一口黑漆棺木。 那里头躺着他的母亲。 他的母亲身为淮阳郡主,风光骄傲了半辈子,没想到死了竟然落得这般凄凉的地步。 除了一口棺木,没有灵堂,没有人祭拜,连祭祀的白幡都没有。 突然想起母亲刚中风那日,他害怕母亲乍然去世,他要丁忧没办法再做官,所以连忙请了太医。 如今他官职被罢免,世子封号被褫夺,母亲也去世了。 想想半年前,他还是风风光光的文昌侯世子,如今却什么都没有了。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心里头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耳畔儿子的哭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终于,他眼前一黑,再一次倒了下去。 清河。 月上中天,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 萧彦却辗转反侧,许久方才睡着,迷迷糊糊中进入一个奇怪的梦境。 在梦里,他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看到了顾楠与谢恒。 宫中除夕宴,大雪纷飞。 他痴痴看着顾楠,满心激动,想问孩子是谁的。 可谢恒来了。 他温柔深情地为顾楠系上披风,说孩子是他和顾楠的。 他满心失落,试图向顾楠解释,可顾楠不肯听。 顾楠说:“摄政王若是再提,便是要逼死我,摄政王也不想担一个逼死臣妇的名声吧?” 他下颌微绷,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恒牵着顾楠离开。 漫天的风雪都比不上他心头泛起的寒意。 平安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问道:“王爷,既然她一心想同谢世子过日子,留在侯府的暗卫要不要收回来?” 他捻了捻手指,摇头。 “罢了,继续留在侯府,留意她的事,确保她的安全。” 后来暗卫来报,说谢恒对她多有冷落,说她并不开心,时常暗自垂泪,还说谢恒将她送到了庄子上。 他不放心,在夜里悄悄去了庄子上。 顾楠的肚子已经高高隆起,半缩在外间的软榻上,手里还握着一本账册便睡了过去。 他轻手轻脚上前,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然后弯腰将她抱起,放在了里间的床上。 顾楠迷迷糊糊间,抓住他的手放在鬓边,蹭了蹭,含含糊糊喊了一句。 “夫君。” 他浑身一僵,整个人犹如石化一般,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 顾楠睫毛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带着残留的睡意,迷迷蒙蒙地看着他。 他的心跳明显比平时快了很多,一时间眼神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顾楠认出了他,一把甩开他的手,神色仓皇而又愤怒。 “你怎么会在这里?身为摄政王,夜闯臣妇卧房,你是想逼死我吗?” 他攥了攥手,后退两步,摇头解释。 “我只是想来看看你,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谢恒为何要把你送到庄子上来?” “我过得好与不好,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摄政王,我是臣子之妇,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顾楠望着他,脸色苍白,声音凄厉。 “我以为上次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的牵扯,更不想见到你。” “你已经毁了我一次,难道还要再毁我一次吗?” 顾楠紧紧攥着被子,指尖发白,仍然抑制不住浑身颤抖。 萧彦见她这样,只得退到门边。 “你别激动,我走,行吗?” 顾楠抿着嘴不说话。 萧彦退到门外,声音低哑。 “我只是想问问你好吗?是不是谢恒欺负你了?为什么要住到庄子上来?” 顾楠冷冷看着他,似乎在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半晌方才平静下来。 声音客套而又疏离,“我好得很,夫君怕我在府里太过劳累,来庄子上只是为了养胎,就不劳摄政王惦记了。 再说我好不好的,都与摄政王没有关系,还请摄政王以后莫要再来打扰我。” 萧彦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来打扰你。” 他转身离开了庄子。 谁知第二日刚下朝,就听到平安禀报。 “文昌侯世子夫人小产了,生下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 他面色一变,下意识转身就往外走,却忽然想起自己答应过不再去找他。 迈出去的脚顿了顿,又缓缓收了回来。 “她现在怎么样?为什么会小产?安排个太医过去给她调理身体。” 平安道:“出了很多血,听大夫说以后应该很难再有孕了。 至于小产原因,听说是昨夜受了惊吓,世子夫人又一直胎象不稳,所以才会小产。” 惊吓? 萧彦攥了攥手,心头漫起一抹苦涩。 是他吓到了她吗? 她心里就这么恨他吗?恨到见了他就情绪激动,甚至小产? 罢了。 以后便不去见她了吧。 他低声吩咐平安,“以后护着她的安全即可,她的事,不用再事无巨细向我汇报。” 原以为自此两人再没了交集,谁知半年后他去报国寺,竟意外在报国寺看到了顾楠的身影。 她瘦了很多,清丽的面容蒙着一层淡淡的哀伤,正跪在报国寺的许愿树下,虔诚祈祷。 然后起身将手里的许愿符抛起,挂在了许愿树上。 抬头望着许愿树许久,方才转身离开。 萧彦从树后转出来,仰头望着树上密密麻麻的许愿符。 这么多愿望,佛祖怎么可能照顾得过来? 他脚尖一点,轻轻跃上树,将顾楠的许愿符取了下来。 她的愿望是什么呢? 第482章再不相扰,永不相见 薄薄一张红纸上,字迹秀美挺拔。 佛祖在上,信女顾氏诚心祈愿,一愿夫君能青云直上,二愿夫妻和美,平安喜乐。 三愿...... 三愿后面只有一连串的点点,仿佛有不可言说的心愿,无法诉之于笔下。 萧彦捻了捻红纸,手背上青筋微凸。 所以即使谢恒冷落她,她心里还是满心都是谢恒么? 他手指微微用力,红纸在他指尖化成碎屑,随风散去。 罢了,如果这是她要的,给她又何妨。 当年她救他一命,他护她一世平安也是应该的。 萧彦闭了闭眼,缓缓吐出心头的闷气,转身走出了报国寺。 自那以后,他便将所有精力都集中在朝政上,不再询问甚至是刻意忽略顾楠的消息。 但却将谢恒提拔入了吏部,没过几年,又将谢恒提为吏部侍郎。 谢恒还不到三十岁,已经成为手握实权的吏部要员。 文昌侯府门庭若市,繁花似锦。 他想,夫君位极人臣,心愿达成,顾楠应该是高兴的。 就这样又过两年,忽然一日夜里,谢恒前来找他。 偌大的摄政王府里,满室孤寂,一灯如豆,照得对面坐着的谢恒神色晦暗不明。 许久,谢恒忽然一撩衣摆跪在地上,神色愧疚。 “臣有罪,当初顾氏腹中所怀的孩子并不是臣的,而是摄政王的。” 一句话掀起惊涛骇浪。 他倏然站起,因为动作幅度太大,直接带翻了身后的太师椅。 砰。 太师椅轰然倒地的声音格外响亮,听得人心惊胆战,却比不上他心头的触动。 他一把揪住谢恒的衣襟,力道之大,直接扯烂了谢恒半边衣裳。 随手将衣裳摔在地上,他一把遏住了谢恒的脖子,神色冷冽。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谢恒脸色涨得通红,呼吸急促,却还是露出一抹苦笑,缠着手指了指被扯烂的衣襟。 襟口处放着一封信。 萧彦双眸微眯,伸手将信拿了出来。 信封上写着五个字,摄政王亲启,字迹娟秀挺拔。 他一眼便认出,那是顾楠的笔迹。 捏着信的手有些轻颤,他莫名有些不敢打开信封。 抬头看向谢恒,声音沙哑,“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谢恒举起手,“臣愿以自身性命发誓,刚才所说绝没有一句虚假之言。 顾氏腹中的孩子确实是王爷您的,只是顾氏她对王爷多有恨意,害怕这件事传出去。 臣既怜惜她,又不愿事情传出去影响自己的名声,所以当初和她一起欺瞒了王爷。” 顿了顿,谢恒脸上浮起一抹愧疚之色。 “其实顾氏心中一直不愿意要那个孩子,她.....她小产根本不是受了惊吓,而是自己暗中服用了打胎药。 所以才导致大出血,险些有性命之忧,王爷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为她治疗的太医。” 萧彦攥紧了手里的信,瞳孔微缩,眸底泛起一抹苦涩。 “她....恨我是吗?为什么呢?” 他想不明白,明明给她下药,算计她的是谢恒,他为救她才碰了她,为什么顾楠要反过来恨她? 谢恒点头。 “我已经解释过了,下药的事是家里下人暗算,也是我失察,可王爷想过吗?那日是我们的圆房宴。 即便你不去后宅,我也很快就会去,我是她的夫君,由我来解她身上的桃花雾才是天经地义吧? 王爷既然知道她中了药,为何不找人去通知臣呢?说白了,王爷对顾氏恐怕早有非分之想吧? 王爷打着为她解毒的名义,强行与她欢好,坏了她的贞洁,难道她不该恨王爷吗?” 这话犹如刀子一般,又直又准地扎进萧彦心里最隐秘的角落,令他面色猛然一变。 是的。 面对中了桃花雾的顾楠时,他必须得承认,心中没有一点派人通知谢恒的想法。 他当时心中只有一个恐怖的念头:或许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谢恒根本配不上她。 所以他将颤抖不已的顾楠抱进了怀里,哪怕事后顾楠恨他,对他冷言冷语,他都不曾后悔过那日的行为。 可得知顾楠恨他,恨到不惜用打胎药来打掉他们的孩子时,他心里泛起不可抑制的怒意。 孩子是无辜的,孩子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她怎么可以...... 萧彦险些将手里的信封捏碎,脑海中却还有一丝残留的理智,冷声质问谢恒。 “既然当日不曾告诉本王这些事,为何你今日又来告诉我?” 谢恒叹了口气,指了指他手中的信。 “臣知道王爷放不下她,也一直在府里安插了暗卫来保护她的安全,但顾氏不知。 前几日意外被她察觉,她甚是恼怒,所以拜托我将这些事与王爷说清楚,这是她写给王爷的亲笔信。” 谢恒说完转身离开了。 萧彦捻了捻手指,闭眼深吸一口气,许久方才打开了信封。 里面薄薄一张纸,上面只有一句话。 当日的事是个错误,还请王爷忘记,还请此生,再不相扰,永不相见。 再不相扰,永不相见! 八个字犹如钢刀一般,瞬间在他心口处捅开了一个大洞,血淋淋的,令他无法呼吸。 他对着那张纸呆呆坐了一夜。 翌日天亮,他面无表情地吩咐平安:“将文昌侯府的人撤回来吧。” 然后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裳,起身如常去上朝。 也是在那日,凤九川和太皇太后联合在朝堂上揭穿了他的身世,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被逼迫离开朝堂。 后来羌国来犯,西北战乱,他只身去了西北边关。 战场上浴血奋战,几次生死边缘徘徊,他脑海里都会闪过顾楠那张清丽动人的脸。 最后一次,他带兵追击敌人,却被羌国大将设计堵在了一处易守难攻的峡谷里。 在峡谷足足困了七日,粮草用尽,援兵未到,他只能带着将士们拼死突围。 黄沙漫天,烟尘滚滚,刀光箭雨在落日下越发显得残酷。 红缨枪断了,箭也没有了,身边的将士一个又一个倒在血泊之中。 那一战凶险异常,他身中两箭,一箭在前胸,一箭在后背。 身体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想或许就这样死了也好。 亲生父母互相算计,谁也不想要他,不曾怜惜他。 唯一对他好的皇兄皇嫂也不在了。 他心中记挂的姑娘只愿与她再不相见。 他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呢? 意识飘忽之际,一道急切而又激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小满哥哥,对不起,我全都想起来了,你是我的小满哥哥。” “小满哥哥,你起来啊,你不要死。” “小满哥哥。” 是谁在喊他? 萧彦动了动干到皴裂的嘴唇,缓缓睁开了眼睛,待看清眼前的人影时,不由脸色大变。 第483章辱她至此 就在他眼前,半空中飘着一个柔弱的身影。 身形瘦削,面容苍白,嘴唇泛着紫色,嘴角不停地往外留着乌色的血迹。 大片大片的血迹晕染着她的衣裳,将身上莲青色的衣裳洇湿,几乎染成了暗红色。 她却仿佛感觉不到一般,焦急地用瘦得皮包骨头的手指伸向他,试图拉起地上躺着的他。 然而,她的手却怎么也碰不到他,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两人生生隔开。 她一次又一次颓然地尝试着,眼中流下焦急的血泪,最后无力地瘫软在地,低声呜咽。 “小满哥哥你起来啊,你一定可以的。” “小时候被毒蛇咬伤你都没死,人们不是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只要你起来,一定可以闯过这一关的。” “小满哥哥,求你起来好不好?” 她跪坐在他身边,徒劳而又无力地不停将手伸向他,眼中的血泪一滴又一滴,流得满脸都是,混着嘴角的血,说不出的诡异。 萧彦却丝毫不觉得恐怖,相反,眼中陡然迸出强烈的喜悦。 是顾楠。 她在叫他小满哥哥。 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无声的询问,“你记起我了?” 顾楠不停地点头,“小满哥哥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把你忘了,是我不好,你不要死好不好?” “我都知道了,如今我明白了一切,是谢恒狼心狗肺害我至此,我一直都误会你了。” “小满哥哥你快起来啊。” 她哽咽到全身颤抖,再一次试图用手去拉萧彦。 萧彦呼吸急促,目光却比往常任何时候都亮得惊人。 她想起他了。 她相信他了。 这两个念头冲入脑海中,顿时令他浑身一轻,心口处的大洞仿佛在无声愈合。 他艰难地抬起手,试图去握顾楠苍白的手。 不过几年不见,她怎么瘦成了这般?为什么还一直在吐血? 该死的,谢恒到底是怎么照顾她的? 无边怒意从心底泛起,他的手用力往前一伸,终于握住了顾楠的手。 两只手相触的那一刻,顾楠的手却忽然变得透明。 他心中一惊,试图用力去拉她,却发现她的身体也逐渐变得缥缈,透明,逐渐变得虚无,消失在半空中。 “楠楠。” 他惊叫出声,焦急地一下从地上跃起。 眼前依旧是血雨翻飞的厮杀,哪里有半点顾楠的身影。 方才的一切仿佛就像泡影一般,又或者是他的幻觉? 萧彦越想越心惊,不行,她一定是出事了。 他必须要赶回京城去看看。 抱着这个念头,他身上瞬间又有了战斗的力气,咬牙拔掉胸前的箭,挥着凌霜剑奔向敌国大将军。 他快如闪电,势如破风,一路奔袭过去,一剑砍下了敌国大将军的头颅。 敌人群龙无首,很快便溃散。 他带领手下的兄弟杀出重围,奔回雁门关。 将奔到城门下,他便一头从马上栽了下去。 再次醒来,已经是两日后。 平安坐在他床前,哭得眼睛都红了。 “公子你可算是醒了,属下还以为......” 他一把抓住平安,急切打断他的话,“她怎么样了?” 平安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谁。 眸光闪了闪,才笑着道:“好着呢,人家是侯夫人,日日在京城侯府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哪里像咱们这般.....” “不对。” 萧彦想起战场上的情形,越发心中不安。 他一骨碌坐起来,一把拽过平安,声色俱厉。 “我要听实话。” 平安抿了抿嘴,在他冷冽的目光威压之下,道:“公子,属下先说好,您听了之后别激动。” “别废话,说。” 平安缩了缩脖子,小声道:“刚收到消息,文昌侯夫人在两日前去了。” 两日前? 正是那日他昏昏沉沉,濒临死亡之际! 听说人在去了之后,魂魄离开身体,仍然会保留着死前最后一刻的模样。 想起她苍白瘦弱,浑身血迹的样子,萧彦目光龇裂。 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折磨才会那般模样? 那是他放在心头的姑娘,他曾发过誓要护她一世平安的呀。 心口猛然一痛,噗,喷出一大口血来。 平安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 “公子,你还好......哎,公子你干什么?你现在这样不能下床啊。” 推开大呼小叫的平安,他跌跌撞撞跳下床,一路疾奔出去。 浑浑噩噩牵了一匹马,纵身一跃上了马,飞奔而去,将平安大呼小叫的声音丢在脑后。 他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楠楠,等着我。 一路疾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了京城的。 进城便直奔文昌侯府,却见侯府披红挂彩,贺客迎门,一副热闹非凡的样子。 萧彦随手扯了个下人问话,“文昌侯夫人的灵堂在哪儿?” 下人看了一眼形容狼狈的萧彦,满脸鄙夷。 “什么侯夫人?你说的是顾氏吧?身为侯夫人,私德不检点,还嚣张跋扈,如今呀,她已经被我们侯爷休了。” 下人随手指了一个院子。 “诺,她棺材就在那里摆着呢,我们侯府如今还肯给她一口棺木,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侯爷说了,今儿晚上抬出去,随便找个地方埋了便是了,到时候把那些关起来的顾家下人一起赶出去。” “呸,真是的,好好说起她做什么,晦气,还是去前院伺候着吧,县主来了,说不定能领些赏钱呢。” 萧彦跌跌撞撞进了院子。 那是文昌侯府西北角靠近后街的一处院子,荒凉到杂草丛生。 一口薄棺孤零零放在院子里。 萧彦抖着手打开棺盖,看到了安安静静躺在里面的顾楠。 她双目圆瞪,嘴角仍然残留着一抹血迹,外面套着的寿衣有些皱皱巴巴,却掩盖不住身上浓郁的血腥气。 透过松散的衣襟口,依稀能看到里面被染成血色的衣裳。 谢恒竟然连收敛都没为她做! 没有白幡,没有灵堂,没有祭奠,没有守灵,就连她最在乎的名声,也被谢恒败坏了。 棺木前甚至连一炷香都没有。 谢恒何以辱她至此! 萧彦五指合拢,抖着手轻轻合上了顾楠的眼睛,用袖子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迹。 楠楠,你别怕,我来了。 我不会让那些害了你的人活着逍遥的。 去他的再不相扰,永不相见。 楠楠,我错了。 如果知道会有今日,便是一直被你恨着,我也要带你离开谢家。 楠楠,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萧彦深深看了顾楠一眼,眼中杀意泛滥,提着凌霜剑大步走向前院。 前院一片热闹非凡,迎来送往的人个个脸上都挂着笑。 “文昌侯不日就要迎娶南烟县主了,只怕很快就要坐上吏部尚书的位置了。” “世子谢瑞才十三岁就已经中了秀才,才学过人,将来前途也是不可限量啊。” 谢恒与刚做了南烟县主的孟云裳周旋在客人中间,脸上的笑容灿烂到刺眼。 萧彦在一片欢声笑语中,提着剑走了进来。 第484章同一个梦 谢恒和孟云裳正满脸笑容地与宾客应酬,忽然间看到对面的宾客脸色一变,室内的笑声戛然而止。 尚未反应过来,一柄闪着寒光的长剑便横在了谢恒脖子上。 谢恒浑身一僵,转身对上了萧彦冷冽如刀的眸子。 瞳孔剧烈回缩,“摄.....” 想叫摄政王,又突然想起眼前的男人已经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了。 不过是个生母勾搭荆南国质子而生下的孽种罢了。 谢恒挺直腰杆,眼底浮起一抹鄙夷。 “萧......哎呦,本侯是该叫你萧公子呢,还是该叫你凤公子呢?” 萧彦双眸微眯,剑尖往下压了压。 谢恒感觉到脖子上传来一阵痛意,嘲笑声顿时停住了。 一旁刚刚做了南烟县主的孟云裳扭着腰肢走过来,说出的话夹枪带棒。 “还是叫凤公子吧,毕竟亲生父亲是荆南国的凌王呢,哎呀,不知凤公子光临我们文昌侯府有何贵干? 我记得侯府今日宴会并没有邀请你呢。” 孟云裳掩着嘴故作惊讶地看着萧彦。 “哎呦,凤公子该不会是为了姐姐.....不,应该叫顾氏而来吧?莫非凤公子也知道了顾氏私德败坏?还是说凤公子与顾氏......啊!” 她的话只说到一半,只见萧彦手臂微抬,眼前寒光一闪。 利剑划过她的喉咙。 孟云裳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萧彦一剑割掉了脑袋。 “你也配提她的名字吗?” 砰。 她的脑袋直接滚落在了地上,甚至她的双眼还保持着刚才嘲笑的姿态,嘴巴还在一张一合。 然后惊讶得瞪圆了双眼,看着自己的脖子突然喷出大量的鲜血,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想张开嘴巴尖叫,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 距离最近的谢恒被温热的血迹喷了一脸,吓得连连后退,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之后,响起一连串的尖叫声。 随即大厅里的客人犹如鸟兽般四散而逃。 谢恒也想跑,然而他两腿发软,根本爬不起来。 正哆嗦着准备手脚并用往外爬,就被萧彦一把提起后衣领提了起来,一路往外走去。 一直走到停放顾楠棺木的院子里。 砰。 谢恒被重重摔倒在棺木前,随后长剑再一次压在他脖子上,声音杀意凛然。 “磕头,道歉。” 谢恒想起孟云裳的惨状浑身颤抖,忙不迭跪在棺木前磕起头来。 “我错了,求你不要怪我。” 噗。 长剑一把扎进大腿,疼得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让你道歉,没让你求饶。” 谢恒疼得浑身颤抖却反抗不了,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不停地磕头。 砰,砰砰。 一声比一声磕得响,很快额头就磕出血来,才听到萧彦说了一声停。 谢恒松了口气,连忙解释:“不关我的事,都是孟云裳的主意,我也不想害死她.....啊。” 尚未解释完,长剑拔出又扎进另外一条大腿。 鲜血喷涌而出,谢恒疼得两眼发黑,浑身颤抖,一句解释的话也不敢说了。 头顶飘落一张纸,上面写着三个大字。 休夫书。 “你不配做她的夫君,我替她休了你。” 谢恒疼得牙齿不停打颤,很想问萧彦以什么身份代替顾楠写休书,话到嘴边根本没有胆子问出来。 “我会带走她,她一定不屑留在谢家,谢家也不配。” 萧彦一脚狠狠踩在谢恒胸口,长剑抵着他的喉咙,目光森寒。 “但在我带她离开之前,把这些年你吃了她的,拿了她的,用了她的,全都给我吐出来。” 说罢,脚用力在他胸口碾了碾,谢恒只觉得胸前一阵剧痛,噗吐出一口血来。 恐惧让他浑身颤抖,根本不敢耽搁,哆哆嗦嗦叫人去拿他从顾楠手里得到的银票和店铺地契。 萧彦示意平安将那些东西接过来,然后一拳打碎了棺木,弯腰摸了摸顾楠的头发,哑声道:“我知道你一定不愿意在这里,我来了,我带你离开好不好?” 说罢轻轻抱起顾楠,转身往外走去。 谢恒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瘫坐在地上,长长出了一口气。 走到院门口的萧彦将手中长剑用力往后一抛。 剑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直直扎入谢恒心口处。 谢恒一口气出到一半,倏然双眼圆瞪,不可置信地低头往下看了看,然后抽搐了几下,倒在了地上。 萧彦抱着顾楠走出文昌侯府。 他身上的伤口不知何时崩裂了,鲜血一滴一滴滴落在地上。 他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抱着顾楠一步又一步,稳稳往前走去。 平安抱着一盒子的地契银票追上来。 “公子,这些东西怎么处理?” 他脚步微顿,低头看了看顾楠的脸,哑声道:“去给顾家送去吧。” 如果说在这世上还有什么人是她记挂的,应当就是顾家人吧。 说罢,萧彦抱着顾楠翻身上马,将她小心安置在自己怀里,一路策马出城,直奔报国寺。 传言报国寺的方丈大师精通佛法,能生死人,肉白骨,甚至能让人回到过去。 他将顾楠安放在报国寺,然后在方丈大师门外足足跪了七日。 第七日的时候,方丈大师的门终于开了。 萧彦仰头,动了动干裂到出血的嘴唇,声音沙哑到几乎失声。 “求方丈大师救她一命。” “阿弥陀佛。”方丈大师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号,满眼慈悲地望着他。 “佛说世间诸事皆有因果,施主又何必执着呢?” 萧彦摇头,深深拜了下去,声音带着一抹执拗。 “求方丈大师成全。” 方丈大师深深看着他,许久方才长叹一声。 “痴儿啊,罢了罢了,此生她人已去,施主或可祈求来生。” “如何祈求来生?” “若有人能以身供奉佛祖,日日在佛前虔诚祈祷跪拜,或许可以。” 于是,萧彦将顾楠葬在了报国寺后山,然后在她的墓旁盖了一座木屋。 自此以后,除了在顾楠墓前祭拜的时候,萧彦日日夜夜在佛前供奉祈祷。 日出又日落,黑发染上了风雪,转眼已是暮年,直到他倒在她的墓碑前。 楠园。 顾楠倏然睁开眼,对上了萧彦幽深沉郁的双眸。 “楠楠。” “阿彦。”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她一把抱住了他。 “我做了个梦。” “刚才做了个梦。” 两人异口同声说了同一句话,随即惊讶对视。 顾楠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没问萧彦做了什么梦,又为何半夜出现在她的卧房。 只一眼,她便觉得萧彦和她一定做了同一个梦。 前世种种,犹如大梦一场。 原来,在她被谢恒害死后,萧彦为她做了那么多事。 他为她报了仇,知道她最牵挂顾家人,将顾家财产还给了顾家。 他还守着她的墓碑过了一生。 而她能重活一世,更是萧彦在佛前祈求了一生换来的。 她紧紧抱着萧彦的手臂,小脸在他肩头蹭了蹭。 “阿彦。” “嗯?” “我们成亲吧。” 第485章我们成亲吧 话音未落,她明显感觉到抱着他的萧彦浑身一颤,却没说话。 她忍不住仰头看过去,眨着清澈的杏眸。 “你不同意么?” “当然同意。”萧彦一把抱紧她,声音沙哑得要命,带着一抹毫不掩饰的激动与颤抖。 “我做梦都想把你重新娶回去,只是......” 顿了顿,低头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吻,笑得一脸无奈。 “求亲这种事,还是应该我这个男人来主动开口比较好。” 顾楠皱了皱鼻子,笑得一脸狡黠。 “好吧,那下次让你先开口好了。” “胡说。”萧彦脸色一变,箍着她的手臂越发用力,“我们以后要长长久久,白头偕老,不会有什么下次的。” 说着,还转头认真地呸了一口。 “好的灵,坏的不灵。” 顾楠被他认真虔诚的模样逗笑了,笑过之后,心里又有些酸涩。 轻轻窝进他怀里,靠在他的胸前,听着他急促又有力的拥抱,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的腰身,低声说了自己刚才做的梦。 “......原来我能重活一世,是因为你的虔诚祈祷,阿彦,谢谢你能让我有机会重来一次,弥补前世的遗憾。” 萧彦亲了亲她的鬓角,“是我太蠢,竟然被谢恒欺瞒住。” “不,蠢的是我,是我一心只相信谢恒,明明你解释了那么多,却还是不肯相信你。” “是我蠢,我是男人,理应保护你。” “是我。” 这时,门口响起平安幽怨的声音。 “蠢的是属下,属下不应该在院外,不应该在这里,深更半夜看你们有多甜蜜。”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 萧彦问道:“什么事?” 平安道:“属下刚收到消息,陛下下旨封了文昌侯府,文昌侯夫人徐氏今夜死了,侯府下人四散溃逃,谢恒吐血晕厥,只待徐氏下葬,就被大理寺锁拿下狱。” 萧彦眉头微拢,“倒是便宜他了。” 顾楠想起梦里他杀了谢恒为自己报仇的情形,抬手抚平他眉宇间的褶皱。 “既然进了大理寺,想来他的罪名确凿无疑,我们不必再管他了。” 萧彦点了点头。 “好,我听你的。” 顾楠眨了眨眼,“真听我的?” “自然。” “那我们明日就拜堂成亲,如何?” 萧彦吓了一跳,“这么快?我还什么都没有准备呢,太仓促了吧。” 顾楠扯着他的衣袖,双眸微眯。 “要准备什么?难道要我等你从西北回来吗?还是说你怕自己万一在西北有个万一,我成了寡妇?” 萧彦摸了摸鼻尖没有说话。 他确实有这一层顾虑。 经过昨夜的梦境,结合沈铮传来的只言片语,西北的情形远比他想的复杂。 梦里他也是九死一生才回到京城,所以他在犹豫,或许等他处理完西北的叛乱后,再给楠楠一个盛大的婚礼会好一些。 顾楠目光幽幽,“我以为经历这么多事,我们对彼此的感情都是坚定不移的,我们也都不想再错过彼此。” 萧彦心头一颤,一把握住顾楠的手。 “楠楠说得对,我都听你的,我们明日就成亲。” 顾楠望着他,嘴角高高翘了起来。 前世她和萧彦,便是因为她的愚钝,因为层层误会而生生错过。 既然重来一回,她一时也不想再耽误,而是应该珍惜彼此在一起的每一刻。 得知顾楠要和萧彦重新成亲,整个楠园全都忙活起来。 秋宁,许春蓉带着几个孩子剪窗花,贴喜字。 平安,周武,如眉带着护卫们爬上爬下,挂红灯笼和大红绸子。 素月和如玉带着厨娘们在厨房里忙活,烹制一道道美味佳肴。 三个多月前,她和萧彦成亲时的嫁衣已经穿不进去了,如意帮她重新拆开腰间的线,放宽腰身,做得十分合身。 如花则精心为她梳妆打扮。 不过短短半日,整个楠园便张灯结彩,披红挂绿。 叶氏看着精心打扮过的顾楠,眼眶一红,拉着她的手掉下泪来。 “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回你,看着你平平安安的在我身边,没想到如今竟然还有机会送你出阁,老天爷已经是待我不薄。” 叶氏想起女儿失去踪迹的那些年,忍不住泣不成声。 顾楠摸出帕子为她擦泪,自己却忍不住眼眶微红。 “女儿今日不仅有母亲陪着,还有亲兄长为我送嫁,女儿也没想到能有这样的福分。” 叶崇扬一手揽住母亲,另外一手揽住顾楠,笑着道:“大喜的日子都别哭啊,以后咱们叶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我会成为妹妹最强有力的后盾。” 又转头对顾楠道:“萧彦那小子敢欺负你一根手指头,我剁了他。” 顾楠破涕为笑,“多谢哥哥。” 叶崇扬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今日可不止有母亲和我,你看看还有谁来了?” 顾楠心中微动,转头看去。 只见顾夫人,还有嫂子常氏,以及侄子顾青鸿,侄女顾姣姣全都站在门口。 身后还有顾家二房,三房的人。 他们聚在门口,个个面色期盼,却又神情忐忑地看着顾楠。 “母亲,嫂子......” 顾楠下意识脱口而出,想起什么,脸色微变,又连忙转头看向叶氏。 “母亲,这.......” 叶氏转过头抹了一把眼泪,才道:“虽然我心中对顾家不满,但顾家人确实疼爱你,也将你教得很好。 她们虽然因为一己之私让我痛苦了十几年,可当年若没有顾家,你恐怕连命都要没有了,更不用说平安幸福的长大。” 叶氏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才继续道:“其实我也知道,以安郡王的情形,即便你在安郡王府长大,也不见得会有在顾家那般快乐。” 所以尽管心中仍旧觉得别扭,但叶氏知道顾楠心里一直记挂着顾家。 楠楠是个孝顺的孩子,她一直不发话,楠楠便只在心里悄悄惦念顾家。 她又如何忍心让女儿为难? 叶氏深吸一口气,拍了拍顾楠的手。 “以后还和顾家正常走动吧,多一个母亲疼你,多这么多亲人爱你帮你,母亲应该高兴的。” 顾楠没料到叶氏为了自己,竟然愿意主动化解心中的死结。 从此以后,她有两个母亲疼她爱她,她何德何能,何其有幸啊。 忍不住伸手抱住了叶氏,哭成了泪人儿。 “谢谢你,娘。” 顾夫人又羞愧又懊恼,拉着叶氏的手不停道歉。 一屋子的女人都哭红了眼,哭的叶崇扬一个头有两个大。 好在管家过来提醒说吉时到了。 他连忙为顾楠亲手盖上红盖头,弯下腰去,拍了拍肩膀。 “妹妹上来,哥哥背你出门。” 顾楠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弯腰趴在了叶崇扬后背上。 叶崇扬稳稳将她背到了前厅,将她郑重交到了萧彦手里。 郑重其事道:“我妹妹就交给你了,你以后必须要对她好,疼着她,宠着她,不许让她伤心。 你敢让她伤心一回,我便揍你一回,揍得你头破血流的那种。” 他做了一个恶狠狠的表情,还挥了挥拳头。 萧彦握紧顾楠的手,神色肃然。 “你不会有那个机会的。” 叶崇扬满意地哼了一声,“行了,拜堂吧,免得我一会儿心疼舍不得。” 毕竟是才认回来的妹妹,还没稀罕多久呢,这么一想,他也很想哭呢。 叶崇扬吸了吸鼻子。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笑,“高堂尚未到齐,怎么能拜堂呢?” 第486章我不同意 话音落,凤九川穿着一袭华贵的荆南国贵族服饰,笑吟吟地走进来。 萧彦脸色微沉。 凤九川却仿佛没看到他的脸色一般,大步朝着正堂上首走去。 言笑晏晏看着叶氏和顾夫人,“今日我儿大婚,按理来说高堂理应有我一席,两位夫人不知哪位能为我让出一个席位?” 今日坐在高堂上的是叶氏和顾夫人。 两人面面相觑,转头看向萧彦和顾楠。 顾楠头上蒙着红盖头,看不到萧彦的神情,可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 她握住萧彦的手轻轻晃了晃。 萧彦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表示自己没事。 然后眸光微眯,看向凤九川的目光一片冷然。 “高堂坐的是父母或者值得尊敬的长辈,与你何干?” 凤九川眉峰微挑,并没有因为萧彦的态度而生气,反而微微一笑。 “不管你认不认,本王都是你的亲生父亲,我们都是父子,儿子成亲,我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能不到场呢? 大梁不是最讲究孝道吗,如今你的身世传得全天下皆知,你成亲却不让本王坐在高堂的位置,你就不怕天下人骂你不孝吗?” 萧彦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呵呵冷笑,目光中多了一丝轻蔑。 “你可能不太了解,我这人浑身上下最缺少的便是孝道,因为不需要,最不在乎的便是名声,因为不值得。” 顿了顿,他接着冷笑:“至于我们的父子关系,我认,你才是,我不认,你连个屁都不是。” “你!”凤九川脸上的笑容倏然一僵,眼底闪过一抹薄怒。 随即嘴唇微抿,瞬间又调整好了脸上的神情,变回了原来的儒雅模样。 “罢了,本王知道你对我心里有恨,我也不同你一般计较,既然你不让我坐在高堂的位置上,那就不坐也罢。 我今日前来是要告诉你,这门婚事,本王不同意。” 萧彦被他的话陡然气笑了。 “你不同意?” “没错。”凤九川自以为是的点头,一副我都是为你好的模样接着道:“你是本王唯一的儿子,身体里流着我荆南皇族高贵的血统。” 转头略带轻蔑地上下扫过顾楠,“你要娶的应该是我荆南国的贵族女子,怎可娶一个异族女子? 这样将来你们生的孩子也不会是纯正的荆南皇族血统,你.......” 话音未落,一个酒杯直直朝着他的嘴砸过来,又快又准。 凤九川的声音戛然而止,身子仓惶后退,堪堪躲过了茶盏的袭击。 砰。 茶盏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萧彦的声音冰冷肃杀,“我的妻子是哪里人,什么血统都不重要,她只要是我挚爱的人就够了。 异族?呵呵,对我来说,你荆南国才是异族,你以为你荆南国皇族的血很高贵吗? 我觉只觉得恶心。” 凤九川脸色一沉,“放肆。” “更放肆的你没体会到呢,这里不欢迎你,现在,要么自己离开,要么我把你丢出去。” 萧彦冷着脸走向凤九川。 凤九川脸色微变,“且慢。” 他拍了拍手,外面进来两个人,每个人手上捧着一个箱子。 凤九川上前打开第一个箱子,箱子里放了厚厚两摞纸。 “这一摞是十万两银票,算作送给你的新婚贺礼,这一摞是本王名下三十六间铺子的地契。” 再打开另外一个箱子,箱子里放了一个拳头大小的玉印。 凤九川道:“这是荆南国六郡的城主印,你是本王唯一的儿子,只要你肯跟着本王返回荆南国,荆南六郡立刻就可以划归到你名下。” “金银财宝,商铺地契,甚至荆南国三分之一的城池,从此以后,你就是荆南国位高权重的亲王。 你只要答应跟我回去,这些东西就全是你的。这些东西,难道比不上一个女人重要? 等你到了荆南,拥有了这些东西,你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本王都可以给你找,只要你肯回荆南。 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定然是一心一意为你好,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 他一脸热切地看着萧彦。 萧彦目光森然,“金银财宝,商铺地契,没有你,我自己也可以拥有,至于你荆南国的城池.....” 他冷呵一声,“如果我真想要,有朝一日可以带兵去踏平你荆南国。” “你你....你敢!”凤九川脸色阴沉。 戗。 他身后的护卫纷纷拔出了剑。 戗,戗。 平安和周武也拔出了剑,双方剑拔弩张起来。 凤九川冷笑:“怎么?你还想手刃生父吗?今日可是你的大喜日子,如果血溅三尺,大不吉呢。” 萧彦拳头握得咔嚓作响,似乎已经快要忍不住心底泛起的戾气。 顾楠再也忍不住,一把扯下红盖头,冷冷看着凤九川。 “我以为凌王你带着这些东西过来,是真心想认回阿彦,补偿阿彦呢。” 凤九川皱眉,“当然。” 顾楠微微勾唇,“这么说凌王是以一个父亲的慈爱之心来送贺礼的?” 凤九川眸光微闪,犹豫一瞬还是吐出两个字,“当然。” 顾楠话锋一转,“既然是一片慈父之心,为何又要逼阿彦返回荆南,说他回到荆南才可以得到那些礼物? 他不答应跟你回荆南,难道你就要收回这些礼物吗?” 凤九川面色一滞,神色多了两分气急败坏。 “他是荆南国人,自然是要跟着本王回荆南国的,本王这个要求何错之有。” 顾楠俏脸一冷,“也就是凌王所谓的送礼都是有条件的,既然有条件,那便是交易,而不是父爱。 既然是交易,那就按照交易的方式谈,别又披着父爱的外衣,让人听着觉得恶心。” 凤九川脸色铁青,双眼直泛火星子。 “放肆,你敢这般和我说话,简直没有教养。” 话音一落,叶氏和顾夫人两人同时站起来,仿佛两只护犊子的母鸡一般,怒目瞪着凤九川。 “你敢说我女儿没教养?” “你才没有教养。” 凤九川....... 顾楠上前一步,声音带着两分咄咄逼人。 “假如你没有受伤,假如你有其他子嗣,你还会想来认阿彦吗?你根本就不会。 所以别将自己说得跟多委屈似的,你分明是有所图才来认他的。 我一个妇道人家都知道,要诚心谈交易,就要把姿态放低一点。 你这般一边摆着父亲的高姿态,一边又想让人受你摆布,你以为自己是谁?” 第487章 我有家了 “牙尖嘴利,一副尖酸刻薄像,这就是你娶的媳妇?我告诉你,这门婚事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凤九川被气得暴跳如雷,指着萧彦怒骂。 萧彦一把握住顾楠的手,嘴角勾了勾,看向凤九川冷嗤一声。 “我就爱她的牙尖嘴利,尖酸刻薄,你同不同意,并不产生任何影响。 现在带上你的东西,立刻离开,否则我不介意真的血溅三尺。” 凤九川面沉如水,想说什么,被身后的护卫统领扯了扯袖子。 护卫统领附到他耳边低声道:“王爷别冲动,公子他身手了得,属下.....不是他的对手。” 凤九川抿着嘴唇,不满地横了护卫统领一眼,然后神色悻悻,大步朝外走去。 走到门口,他又转身看过来。 “本王还是那句话,我会给你足够的时间考虑,只要你同意跟我回荆南,这些东西随时都是你的。”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护卫统领立刻一招手,带着跟来的随从收起箱子,急忙追了上去。 一路到了门外,看到凤九川已经上了马车。 护卫统领快步走到车窗外,低声劝道:“王爷别急,父子之间的血缘关系是无法斩断的。 公子他只是一时想不开,属下相信他早晚会想通改变主意的。” 马车内的凤九川神色之间满是不耐。 “呵,若不是本王身体受伤,皇兄又那般......我何须来这里受气。 皇兄果然没有说错,自小没有养在身边的,根本就不可能和我们亲近。 反倒是他从小长在大梁,一颗心只想着大梁,将来即便是到了荆南也不会真心为我荆南皇室着想。” 护卫统领道:“王爷别灰心,说不定过些日子公子就想明白了。” 凤九川摆摆手,“罢了,反正本王也不是真的要他.......算了,先想办法将他弄回荆南再说。 对了,你刚才在进去之前,有没有试着去找璇玑阁的那个秋宁?” 护卫统领脸色有些难看。 “上次属下派了两个人去请她,竟然都折在了她手里,今日属下亲自去找她,也被她躲开了。 王爷,你确定这个人真的可以为我们所用吗?王爷想要她做什么? 属下看她与叶崇扬走得很近,只怕未必肯帮我们呢。” 凤九川捏了捏眉心,“想让她做什么还没想好,但她是少数能接近萧彦和顾楠,又有可能会和我们联手的人。” 他若有所思地眯着眼思索片刻。 “叶崇扬么?听说他本是安郡王萧兴的儿子?呵呵,有点意思。 等本王回去后书信一封,你想办法交给秋宁,愿不愿意同我们合作,就说本王等她看完信再做决定。” 护卫统领躬身应道:“是。” 大厅内。 凤九川离开后,气氛凝滞了一瞬。 叶崇扬拍了拍手,“我们不要被那种人破坏了心情,来来来,接着奏乐接着拜。 吉时到,新人拜堂,宾客观礼。” 萧彦和顾楠对视一眼,然后拿过她手里的红盖头,重新盖在顾楠头上。 “说得对,不能让任何人破坏了我们的好心情,继续。” 这场婚宴,只有顾家人和叶崇扬母子,还有楠园的一干人等。 听到叶崇扬的喊声,众人纷纷涌进厅内。 叶崇扬高声道:“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送入洞房。” 伴随着叶崇扬最后一句送入洞房落下,如意和如花带着几个孩子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花瓣在前头洒下。 顾楠被送到了新房。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鞭炮齐鸣,但有身边至亲之人的诚心祝愿,让人觉得温馨而又幸福。 顾楠的卧房被收拾出来做了新房。 房内烛光摇曳,映照得顾楠面若桃李,格外动人。 与萧彦四目相对,忍不住眼波流转,透露出欣喜与羞涩之意。 两人相视一笑,目光温柔缱绻,自有一份默契与甜蜜流转其中,无需多言。 萧彦忍不住低下了头,身后的铜镜里映出一双交叠的身影,犹如一对交颈鸳鸯,缠绵悱恻。 顾楠被萧彦紧紧圈在怀里,另外一只手霸道地抓紧她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指尖相触摩擦,令她的心跳扑通扑通飞快跳起来。 感受到腰间一凉,她莫名打了个颤栗,而圈住她的男人,却像火炉似的一般滚烫。 她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冰火两重天一般,有些难耐地扭了扭腰身,却听到萧彦闷哼一声。 “小祖宗,别再动了,你现在可怀着六个多月的身孕呢。” 萧彦圈着她的手臂肌肉紧绷,额头隐隐有细汗渗出,仿佛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一般。 顾楠浑身一僵,有些紧张地用指尖抓紧了身下的床单,又带着两分蠢蠢欲动的难耐。 抬头觑了一眼萧彦额头滚落的汗珠,她抿着嘴,红着脸,轻轻凑到萧彦耳畔,细声细气道: “我特意问过温嬷嬷了,她说只要我们轻点儿,就没事的。” 萧彦浑身一颤,目光倏然亮了起来,就连声音都带着一抹颤抖。 “真的?” 顾楠脸更红了,轻轻点了点头。 下一刻萧彦便犹如开闸放出来的猛虎一般,一把将她抱了上来。 窗外皓月当空,微凉的夜风从窗户的缝隙钻进来,吹得大红喜烛微微摇晃,铜镜里映着的一对鸳鸯也不停摇晃。 ...... 不知过了多久,顾楠昏昏沉沉瘫软在床上,只觉得全身累得连手指头都不想动弹一下。 感觉到萧彦的手拂过她的腰间,她下意识颤了下,轻哼一声。 “不要。” 耳畔响起萧彦的低笑声,随后有温热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是我不好,累到你了,抱你去洗漱。” 他将顾楠抱起进了隔壁的净房。 直到整个人都泡在水里,顾楠才觉得浑身的酸软缓解了两分。 她舒服地哼唧两声,靠在浴池壁上昏昏欲睡。 耳畔却响起萧彦的声音,沙哑的要命。 “楠楠,以后我就是你的人啦,你不可以对我始乱终弃哦。”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不轻不重捏了顾楠一下。 顾楠睡意退去,睁开眼看到萧彦的头靠在她的肩上轻轻蹭了蹭,带着两分撒娇的意味,声音泛着两分湿意。 她心头顿时软得一塌糊涂,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轻轻嗯了一声。 “嗯,以后你有家了。” 萧彦伸手环住她,手放在她隆起的腹部,郑重其事地重复了一遍。 “我有妻有孩子,以后我有家了。” 浴池里的一对鸳鸯缠绵悱恻,而另外一对鸳鸯却在...... 第488章知恩图报举高高 另一对“鸳鸯”却在月光下做着与浪漫旖旎完全不同的事。 刷盘子,洗碗。 婚宴虽然只有顾家人和楠园的人,加上护卫,小厮,丫鬟仆妇们,宴席也做了十桌。 十桌的碗碟筷子收拾起来,需要清洗,也是一件十分辛苦的事。 尽管有厨房的仆妇们帮忙收拾,清洗,但是素月还是将摆在主院的碗碟招揽过来,自己清洗,整理与分类。 萧恪坐在厨房的桌子旁吃晚饭。 他今日并没有参加顾楠和萧彦的婚宴,从京城回来到现在,早已经过了晚饭的时间。 他进了楠园,轻车熟路来找素月。 素月煮了一碗阳春面给他。 萧恪一边吃面,一边皱眉看着素月弯着腰清洗碗碟,然后再将碗碟用细软的布擦干净,放到旁边的架子上。 忙得像个陀螺一般。 他浑身阴郁之气暴涨,倏然放下筷子,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素月用余光撇到他的身影,转头看了一眼桌子上只吃了几口的面,脱口问道:“不吃了?去做什么?” “我要去杀了顾楠。” “哦......什么!” 素月尖叫一声,丢开手里的碗,三步并作两步扑向门外。 在门外一把扯住萧恪的胳膊,扯得紧紧的,无奈地叹了口气。 “好好的又发什么疯?为什么要去杀了县主?” 萧恪阴郁的紫眸看向水盆里剩余的碗碟,眸子眯了眯,声音冷如冰山。 “你卖身给她了?” “没有啊。” 素月一脸茫然,顺着他的目光往屋内看了看,瞬间反应过来,一脸错愕。 “你是因为我刷盘子洗碗,就想杀了县主?” 萧恪瘦削的下巴绷得紧紧的,顿了片刻,才从嘴里蹦出五个字。 “你不是奴婢。” “你觉得我刷盘子洗碗,像个奴婢一样。” 萧恪抿着嘴唇,脸色更阴沉。 “你在宣王府也从没做过这些。” 在宣王府? 素月一时有些哑然。 那是因为萧恪只肯吃她做的饭菜,所以整个宣王府的人都捧着她,生怕她一个不高兴,不肯做饭了,惹得萧恪发疯砍人。 将脑海里一闪而过的记忆甩出去,素月耐着性子解释。 “我没有卖身给县主,县主对我很好,把我当做朋友,做这些事是我心甘情愿的。” 萧恪眉头紧皱,脸色比刚才更难看了。 “你心甘情愿为她刷盘子洗碗?” 听出他话里的杀意,素月揉了揉脸,接着解释:“若不是遇到县主,我和暖暖恐怕坟头的草都长出来了。 是县主救了我和暖暖,还有春夏秋冬四个孩子,县主她不仅救了我们的命,还让我有一展所长的机会。” 她深知以萧恪的性子,必须将话和他说明白,然今儿半夜他就能冲进主院去砍了县主,所以解释得极为详细。 “王爷知道县主要办女子学院的事吧?” 萧恪蹙了下眉头,然后点头。 顾楠要办女子学院,这件事已经在朝中传开了,并不是秘密。 “县主让我独立开了一个教烹饪的班,专门教女孩子做各式各样的饭菜以及点心,虽然目前只有几个学生,也还没有正式开学,可你知道那些女孩子叫我什么吗?” 萧恪盯着素月看了半晌,缓缓摇头。 素月道:“她们叫我孟先生,是先生哦。” “我做梦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人尊称为先生,先生啊,那可是学堂里教书的人才有的尊称啊。“ 素月眼中泛起晶亮的光,就连嘴角都高高翘了起来。 “是县主让我知道出身穷苦的女孩子除了嫁人生子,日日劳作之外,还有另外一条路可以走。 原来女子也可以做先生,教给别人本领,得到别人尊重。” 萧恪怔怔望着素月,眼底闪过一抹茫然。 眼前的素月,眼儿圆圆,脸儿圆圆,笑起来眉眼弯弯,似乎和从前一样。 但又和从前分明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呢? 素月没注意到他的神情,仍旧在解释。 “做人要有良知,要懂得知恩图报,县主她给了我和孩子好的生活,又给了让人尊重的机会,可我却不知该如何报答她。 今日县主与萧公子大婚,我真心为他们高兴,只能用心做好每一道菜,再帮着洗洗刷刷,做些力所能及的活计。 我是在用这些行动表示我对县主的感激,来报答县主的恩情,王爷你明白吗?” 萧恪定定看着她,摇头,“不懂。” 素月...... 合着她刚才的话都白说了? 默默翻了个白眼,她将萧恪推进屋里,将他摁坐在桌子旁。 “总之呢,就是一句话,做人要知恩图报,而且我不想做一个吃闲饭的人。 我做这些事都是心甘情愿的,也很高兴有事情做,不是县主逼迫的,你不能去找县主的麻烦。 要是你敢去找县主的麻烦,我.....我就....” 素月两手叉腰,四下看了看,目光落在仍旧冒着一丝热气的面条上。 气呼呼道:“我就再也不做饭给你吃了。” 萧恪紫色的眸子眯了眯,没说话,但却拿起筷子继续吃起面条来。 素月打量着他的神色,见他没有发怒的前兆,不由暗暗松了口气,继续去洗碗碟。 刚洗了没几个碗碟,一双瘦削却骨节分明的手伸过来,夺去了她手里正在清洗的碗。 耶? 素月一愣。 萧恪另外一只手拿过她手里的丝瓜瓤,垂眸轻哼一声。 “你说的,知恩图报。” 素月眨了眨眼,心底有股奇怪的情绪逐渐蔓延上来。 原来他心里并不是将她只当作一个厨娘或者一个丫鬟么? 尽管他付了钱,可心里也是念着她的好,是吗? 砰,啪。 突如其来的脆响让素月回神,见一只雕花的青瓷碗摔在地上,摔成了一堆碎片。 萧恪手里拿着丝瓜瓤,正面无表情瞪着碎片,然后缓缓抬起头,紫色的眸子呆呆看着素月。 那神情仿佛在说,是碗自己把自己摔碎了,与我无关。 素月无声叹息。 算了,他有这份心就行了,萧恪一个尊贵的王爷,哪里会干洗碗的事。 他长这么大,大概只会做四件事:吃饭,睡觉,砍人,发呆。 现在倒是不砍人了,但也只剩下吃饭,睡觉和发呆了。 “算了,就剩下这几个了,我很快就洗好了,王爷还是去旁边坐着吧。” 她推着萧恪去旁边坐,却没注意到脚下有一块刚摔碎的瓷碗碎片,一脚踩了下去。 “小心。” 萧恪长臂一伸,箍着她的腰身往旁边一转,完美避开了脚下的碎片。同时另一只手回拢,将她轻轻往上一举,便将素月举了起来。 素月惊呼一声,下意识搂住了他的脖子。 两人紧密贴在了一起,萧恪的头恰好碰到了一抹柔软。 素月一颤,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489章小册子 闻着素月身上熟悉的香草味道,萧恪眸光微深,将脸贴得更紧了些。 然后又无意识地蹭了蹭,呼吸顿时多了几分急促。 他抬起头,幽深的紫色眸子泛起层层涟漪,幽幽看向素月。 然后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轻声道:“我想......” 哪怕时隔几年,素月也还是懂这个眼神的意义。 她浑身一颤,推着他的肩膀,呲溜一下从他怀里滑落。 后退两步,满脸警惕。 “不,你不想。”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我有丈夫,你也不能想。” 萧恪眼神一下子变得阴郁起来,垂眸盯着她一言不发。 素月的心跳的飞有些快,却还是咬牙后退两步,转过身重新开始洗碗。 一双耳朵总是不自觉地竖了起来,仔细听着身后的动静。 身后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她捏着碗强忍住回头的冲动,碗洗得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清冷的低哼。 “三年多了,你的字还是像鬼爬一样,没有一点进步。” 她倏然回头,看到萧恪不知何时坐在了桌旁,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册子。 那是她习惯用来记录日常的小册子,今儿早上写了忘记收起来。 素月脸色一变,连忙上前去抢小册子。 “不许看。” 萧恪身子一转,避开了她伸过来的手,将册子举起来,斜睨着眼哼了一声。 “不许?嗯?” 素月咬着嘴唇,踮起脚尖试图去抢,却发现自己的身高即使跳起来也够不到小册子。 萧恪翻开其中一页,直接读了出来。 “二月二十三,天气晴朗,带暖暖和春夏秋冬搬进楠园,暖暖很开心,再一次问起她的爹爹。 我心里很难受,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 素月听得心惊肉跳。 决不能让他发现暖暖的真实身份。 可凭着她的身高,硬抢肯定不是萧恪的对手。 趁着萧恪停下来翻页的时间,她咬牙直接扑进萧恪怀里,笨拙的亲上了他。 两唇相触的那一瞬间,她明显感觉到萧恪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强忍着羞涩,用力吸着他的唇瓣,感觉到萧恪顿了顿,手臂垂下来扣在了她的脑袋上。 她趁机一把抢过小册子,然后迅速后退,不管不顾地跑了。 留下萧恪坐在原地,怔怔望着她离去的背影发呆。 素月一口气跑回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然后背靠在房门上,浑身一软滑坐下来。 手里还紧紧攥着她的小册子。 过了许久,方才喘匀了气儿,抖着手去床头柜里拿出一个木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都是巴掌大的小册子。 纸的质量并不好,都是最下乘的麻纸。 她将里面的册子全都拿出来,一本一本翻开起来。 有她在宣王府做奴婢时写的册子,还有她怀暖暖时写的,以及暖暖出生后这几年断断续续写下来的。 素月摩挲着最上面一本册子,翻开第一页,写着: 三月十七日,天气晴,历时半个月,王爷终于肯吃饭了,谢天谢地,他没饿死,命真大。 素月指尖微颤,曾经发生的一幕幕再一次浮现在眼前。 那次她信心满满,自以为能改善萧恪的饮食习惯,悄悄在豆腐里加了肉给萧恪。 结果萧恪当场就吐了,吐得几乎连胆汁都出来了,后来更是差点没杀了她。 自那以后,萧恪连续多日都不肯再吃一口饭。 不论她做什么饭菜,里面是否加了香草,萧恪只用那双阴郁的眸子扫过饭菜,然后恹恹闭上眼。 多日不吃饭,前面半年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点红润之气迅速散去,刚刚有点圆润的脸颊再一次凹陷下去。 哪怕是三鲜豆腐汤,他也一口都不肯吃,吃一点就会吐出来。 眼见萧恪越来越虚弱,脾气也越来越暴躁,院子里的树木花草几乎被砍断完了。 若不是何叔和海生拦着,她恐怕也要被砍成两半。 她问海生与何叔是否知道原因,海生与何叔面面相觑,然后摇头。 “我们也是伺候王爷这些年,逐渐摸索出来,发现他不吃肉。” 素月听了之后,心中既愧疚自责又满心懊恼,懊恼自己不该自作主张给王爷吃肉。 她甚至都不知道王爷为什么不能吃肉,就擅作主张,着实不该。 自那以后,她每日几乎有大半时间都泡在厨房,希望能研究出一道能让萧恪不吐的菜来。 直到那日,她在香草田里小心翼翼地给长到小腿般高的香草苗分顶,突然一只苍白瘦削的手从背后抱住了她。 她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倒在花田里,想起脚下是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香草苗,硬生生站稳了脚步。 头顶响起急促而又沉郁的呼吸声,热腾腾的,喷洒在她的发顶。 是萧恪。 “王爷?” 她努力转头,试图去看身后萧恪的神情,谁知下一刻萧恪瘦削的下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下巴瘦得有些尖,硌得她骨头都疼了。 加上他高高的个子,趴在只有十三岁的她后背上,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压趴在香草田里。 “王爷?” 萧恪双手却将她勒得紧紧的,声音干哑低喃,带着掩饰不住的痛苦。 “救我,救救我。” 素月愣了下,努力转头看向他。 趴在肩头的他双眼赤红,满是浓得化不开的阴郁和暴躁,见她看过来,眼底瞬间又泛出凛冽的杀意。 这是萧恪发疯之前的征兆。 素月心惊肉跳,却还是本能地一把扶起他。 “王爷又头疼了对不对?” 萧恪剧烈喘息,手指关节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素月将他扶坐到香草田旁边的躺椅上,摘下腰间的荷包,一把怼在了他的鼻子上。 “王爷先闻闻这个味道。” 荷包里是她前两天给香草分顶摘下来的嫩芽,她晾晒干后装进了荷包里。 熟悉的香草味道扑鼻而来,萧恪鼻翼动了动,下意识深深吸了口气。 素月将自己刚才摘掉的嫩芽在指尖搓了搓,然后走到他身后。 “王爷我先帮你揉捏一下头顶的穴位,这样可以缓解你的头疼,可以吗?” 萧恪闭着眼一动不动,仿佛没听到。 素月便默认他答应了,轻轻将指尖放在他太阳穴处揉捏起来。 她以前时常为母亲揉捏头顶的穴位,动作轻柔有度,很快,萧恪急促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只是眉头仍然皱得紧紧的,仿佛仍在忍受极大的痛苦一般。 素月试探着小小声的问道:“王爷想不想吃点东西?吃了东西,头就不会这么疼了。” 萧恪闭着眼,修长的睫毛眨了眨,却没说话。 素月接着问:“王爷想吃什么?奴婢去做好不好?哪怕就吃一小口。” 萧恪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还是不肯说话。 素月有些着急。 萧恪这头疼的是受饿带出来的问题,必须得吃饭才能解决。 低头看到手上沾的香草芽的嫩尖,她心中一动,一个大胆的主意浮上心头。 第490章真丑 她转身去香草田里摘了一把嫩尖,举到萧恪面前。 笑盈盈道:“奴婢用这个香草嫩尖,给你做手擀面吃好不好。” 萧恪缓缓睁开了眼,阴郁的目光落在她的手心。 少女两只手合拢,粉白的掌心中托着一大把嫩绿的草芽,芽尖上还能看到晶莹的水滴。 他定定看了许久,才开口,重复了一遍她的话。 “用它,做手擀面?” 素月点头。 萧恪眉头仍然皱得紧紧的,“只用它?” 素月听出他的弦外之音,连忙点头。 “只用它,然后再放一点点鸡蛋,油和葱花。” 萧恪脸色倏然一沉。 素月连忙改口,“鸡蛋也不放了,就是油和葱花。” 萧恪抿着嘴,直勾勾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要不王爷您屈尊,就去厨房看着奴婢做行不行?” 萧恪想了想,片刻后,缓缓从椅子上站起来。 走了几步,见素月仍然站在原地不动,眉头一皱。 “不是要去厨房吗?” 耶? 还真去啊。 素月懊恼,知道还是上次她偷偷给他做肉吃留下的后遗症,只能叹息一声,迈着小腿跟了上去。 不管怎么样,他肯开口吃点东西就已经是好的开始了。 这一次,她一定要更谨慎,更小心一些。 来到厨房,她先将香草嫩芽捣得碎碎的,然后挤出绿色的汁水来,然后又加了面粉和面。 和好面是绿色的,让面团醒一会儿,趁着这个时间,她又切了点葱花。 等面醒得差不多了,将面擀成面片,再切成粗细均匀的面条,等水开了下面条。 萧恪坐在厨房角落里,一动不动地盯着她的动作。 起初素月觉得很不自在,擀面的手都有些颤抖,后来一想反正自己也不会乱放别的东西,就随便他看吧。 她深吸一口气,找出一只精致的瓷碗,里面放上葱花和盐,淋上一点香油,再浇上半碗面汤。 最后将煮熟的面条捞出放在碗里,这样,一碗香喷喷的葱花面就做好了。 略有些发白的面汤,嫩绿的面条,配上漂浮的葱花香油,清淡又雅致。 素月心中忐忑,不敢催促,只敢小声道:“王爷看到了,奴婢没放别的东西。 您尝尝看,哪怕只吃一小口,或许头疼的症状就能改善呢。” 萧恪盯着面条看了片刻,慢吞吞地拿起筷子,挑了一根面条放进嘴里。 面条劲道爽滑,带着一丝淡淡的甜味,以及香草独有的那种沁人心脾的香味。 他嚼得很慢很慢,许久才将面条咽下去,然后停顿一瞬。 素月的心顿时悬了起来,一直盯着他的动作,过了片刻,见他没有吐出来,不由暗暗吐出一口气。 等看到萧恪又慢吞吞挑起一根面条时,她双眼一热,激动得差点掉下泪来。 太不容易了,王爷近十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再不吃东西,只怕就要活活饿死了。 厨房外面,一直眼巴巴盯着厨房里情形的海生与何叔激动得直接抱头痛哭起来。 王爷能吃东西了,意味着宣王府众人的脑袋算是保住了。 一碗面条,萧恪虽然只吃了三分之一,但比起之前,已经是巨大的进步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吃完之后,萧恪没有吐,而且晚上还睡了一会儿。 在这之前的十天里,他几乎夜里就没有合过眼。 素月越发肯定香草能够帮助萧恪恢复食欲,稳定情绪。 自那以后,她每天更用心的照顾那一片香草田,分顶摘下来的香草嫩芽,做菜或者做面吃。 香草的叶子摘下来晒干做成香包,虽然香味很淡,但可以佩带在萧恪身上。 为此她连夜赶制了几个大一点的荷包,专门用来装香草叶子,每隔两三天换一个。 等到香草开了花,她又仔细将花收集起来晒干,于是萧恪身上的香包里又换成了香草干花。 她还特地去学了制香,用香草花做出来的花香,用来熏染萧恪的衣裳。 不知不觉间,她除了为萧恪做饭,照顾香草田之外,还承担了为萧恪做荷包,腰带或者贴身衣裳的活计。 萧恪吃了饭,大部分时间都是坐着发呆,有时候也会看一会儿书。 这个时候,素月便会在旁边不远处做女红,或者拿出自己的小册子,用自己制的炭笔在小册子上记录。 她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进京赶考了,自此音讯全无。 但父亲在进京之前,是教过她读书识字的。 父亲还说:“要想写一手好字,就要勤学苦练。” 父亲走之前,用自己所剩下的宣纸帮她订了好几个小册子。 她为了多练字,就用小册子记录每天的生活,久而久之,就养成了每日都要记录的习惯。 只是后来家里遭了洪灾,一路流离失所,她的小册子从宣纸变成了麻纸,纸也是用自己烧出来的烧火棍做成的炭笔。 六月二十一日,今天的天气阴沉沉的,就像我的心情,唉,王爷还是只爱吃青菜和面,愁。 ...... 七月初五,天气晴,王爷多吃了半碗饭,继续努力,争取下半年把王爷...... 咦,喂胖的喂怎么写呢? 她一手捏着炭笔,咬着嘴唇努力思索着。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喂字怎么写?王爷瘦得跟小鸡仔似的,什么时候才能被喂胖啊。” 尾音一落,素月才反应过来,自己怎么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呢。 糟糕,王爷听到自己说他是小鸡仔,会不会生气发狂? 懊恼地抬头,对上萧恪阴郁而又泛着雾蒙蒙的紫眸。 两人距离有些近,她第一次发现他的紫瞳神秘而又好看,宛若海底的珊瑚一般。 相处了近一年,她深知这个时候的萧恪尚未完全从发呆中回过神来。 果然,萧恪并没有听清她的话,紫眸盯着她的字看了很久,慢吞吞说了两个字。 “真丑。” 丑? 素月低头看了看,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自己的笔迹。 脸上一热,她下意识用袖子将小册子盖住。 “丑就丑了,王爷别看就是了。” 母亲不认得字,自父亲失去踪迹后,她这些年一直靠着记忆中父亲教的那点知识在练字。 如今还能认得字,还会写字,她已经很知足了。 萧恪却拉起她走到桌前,然后提笔蘸墨,塞到她手里。 素月一时没反应过来。 下一刻,他却握着她的手,直接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喂字。 然后松开她的手,转身离开了。 素月看看他离开的背影,再看看纸上的字,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原来王爷听清了她的话啊,所以他也听到了自己说他是小鸡仔? 素月下意识摸了摸有些发凉的脖子。 第491章三年 自那次以后,素月便不再避着萧恪写小册子了。 甚至有时候遇到不会写的字,还会捧着小册子去请教他。 萧恪每次都会骂她写得丑,素月也不在意。 她知道自己的字确实写得不算好看,所以才会努力练习嘛。 萧恪骂完之后,就会手把手教她怎么写。 日复一日,时间久了,素月认识的字越来越多。 她不再满足于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练,开始尝试着读书。 于是,在某一日用过晚饭后,她小心翼翼地询问萧恪,能不能去他书房借两本书看看。 “真的就是借两本书,挑到书之后,奴婢立刻就走。” 她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信誓旦旦地保证。 萧恪定定看了她片刻,慢吞吞点头。 素月高兴的眉眼弯弯。 “太好了,王爷真是个好人。” 萧恪眉峰微挑,轻嗤,“我?好人?” 下一刻单手就抚上了细细的脖子,指腹一寸寸在她脖子上游走,似乎在盘算从哪里下手掐断一般。 眸底泛着红血丝,带着一抹毫不掩饰的嘲弄。 “你知道我这双手砍过多少人,掐断过多少脖子吗?你觉得我是好人?” 素月咬着嘴唇,头皮一阵发麻,暗自懊恼自己失言,又不敢反驳。 只能强自撑着笑脸,用尽量真诚无辜的眼神看着萧恪。 “王爷给了奴婢安葬母亲的银子,让奴婢母亲能够入土为安,王爷还给了奴婢安身立命的地方,还教奴婢认字,写字。 反正在奴婢心里就是觉得王爷是一个好人。” 萧恪双眸微眯,阴郁的目光一寸寸梭巡过她的脸,似乎在判断她言语里的真假。 素月一颗心跳得七上八下,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咔嚓就掐断了她的脖子。 许久,萧恪似乎相信了她的话,缓缓松开了手。 她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这才惊觉自己后背出了一身冷汗。 垂头蔫蔫跟在萧恪身后往书房走的路上,她暗暗告诫自己说话一定要三思,小心祸从口出。 抱着这样的心思,她进书房根本不敢仔细挑书,随手从书架上拿了两本,转身就走。 却被萧恪伸手拦住去路。 她心惊胆战,“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萧恪用下巴点了点桌案,“去那里看。” 桌案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宽敞又整洁,一看就是王爷用的。 素月干笑两声,“不.......不用了,奴婢还是回自己房间看吧。” 萧恪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书上,“你看得懂?” 素月目光下垂,看到自己手里拿着的两本书。 一本是《春秋左传》,另外一本是《晏子春秋校注》。 这是科举考试的学子要用的书。 素月不由大囧,犹如抱着两本烫手山芋一般。 “要不奴婢再重新选两本?” “不用了。” 萧恪抽走她手里的书,直接走到书案后坐下,打开书看过来。 用下巴点了点他旁边的座位,示意她坐过来。 这意思是他要亲自为自己讲课? 素月头皮一麻。 她能不能说不想听? 可是她不敢。 素月很怂地在椅子上坐下来,听萧恪开始讲书。 萧恪的声音有些木然,很平,没有丝毫情绪起伏。 渐渐地,她听出些许不对劲来。 与其说萧恪在讲书给她听,不如说是他在背书给她听。 书里的每一句话,每一句解释,都好像在他脑海里印着,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复述出来罢了。 素月托着下巴,好奇地打量着萧恪。 怎么会有人能把这么枯燥无味的东西都背下来呢? 他的过去,究竟经历了什么呢? 听着他没有丝毫起伏的声音,素月觉得眼皮有些沉重,缓缓合上双眼,沉沉睡了过去。 萧恪“讲”完一页,发觉身边安静得出奇,转头看到素月已经侧头趴在桌子,正睡得香甜。 他一动不动,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 日子就这样在静谧中悄悄溜走,素月觉得在宣王府的日子,过得既悠闲又充实。 说悠闲,是因为她除了照顾萧恪的一日三餐,做些萧恪的衣裳女红,剩下的时间就只有打理香草花田。 后来何叔还专门找了两个仆妇给她打下手,帮着她一起打理香草花田,她就更不用干什么重活累活了。 每个月都会放一天假,偶尔还能出府,去采买或者去逛街。 说充实,是因为只照顾萧恪,几乎就花掉她一天的时间。 不知从何时开始,她从一个厨娘变成了萧恪的贴身丫鬟。 除了做饭的时候在厨房忙活,其他时候,她都跟在萧恪身边。 萧恪看书,她做女红。 萧恪发呆,她读书练字。 萧恪散步,她陪着。 萧恪睡觉......呃,她在隔壁,就连她住的房间,也从仆妇下人的院子搬到了主院,住到了萧恪隔壁。 转眼间三年过去了,这三年里,因为有她的精心照顾,萧恪几乎没有再发过狂。 宣王府也陆陆续续进了一些下人,从最开始的破败萧条变得逐渐热闹起来。 只是大家都很有默契,很少靠近主院,见了素月,也都恭恭敬敬叫一声“素月姑娘”。 这三年里,变化最大的要数萧恪和素月。 萧恪虽然仍旧没办法吃肉,但却一日三餐稳定进食,原本凹陷的脸颊变得丰盈,原本骨瘦如柴的身体也变得结实许多。 最明显的是他的眼神,眼中原本浓得化不开的阴郁散去许多,目光逐渐变得平和。 而素月也从十二岁的小姑娘长成了十五岁的大姑娘。 这三年在王府的伙食好,她抽条似的往上长,除了眼儿圆圆,脸儿圆圆没有变,身材却变得窈窕婀娜。 这一日,是她满十五岁的生辰。 一大早,她便打开小册子,在上面写道:八月初六,晴,我满十五岁了。 王爷情况已经稳定,是时候离开宣王府,进京去找父亲了。 合上册子,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想到就要离开宣王府,她心里泛起一股强烈的不舍。 也不知道她离开后,王府这些人能不能照顾好王爷。 可是去找父亲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何况她在母亲临终前答应过母亲,一定要找到父亲,与父亲团聚。 这三年来,虽然何叔一直在托朋友去京城打听父亲的行踪,却始终没有一点消息。 素月深吸一口气,决定上街去问问去京城的商队或者镖局。 她一个姑娘家自己上路不安全,最稳妥的方式便是跟着商队或者镖局。 跟何叔告了半天假,她直接出门了。 打听了两家镖局,选了其中一个口碑更好的镖局,五日后他们恰好有一趟镖要运往京城。 素月和他们约定好了五日后出发,又去买了一些路上准备要用的东西,然后才回了王府。 一进王府,就看到海生慌慌张张跑过来。 “素月,你看到王爷了吗?王爷不见了。” 第492章跟我回家 “什么叫不见了?他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了呢?书房找过了吗? 花园呢?还有香草田,都找过了吗?” 素月一连串的追问。 萧恪平日里活动的地方并不多,不是书房就是院子里,再就是花园或者香草田。 海生急得跺脚,“这些地方都找过了,统统没有,何叔带人把府里都翻一遍了,也没看到人。” 何叔气喘吁吁跑过来。 “刚......刚打扫庭院的田婆子说,他看到人影儿一闪,有个人好像飞出去了。 会不会是王爷自己跑出去了?” 自己跑出去了? 素月与海生面面相觑。 素月:“田婆子人呢?” 海生小跑着把田婆子带过来。 田婆子是负责打扫主院的仆妇,进府还不到半年。 素月问她:“你今日最后一次看到王爷是什么时候?” 田婆子努力回想着早上的情形。 “素月姑娘出府后,王爷先是在葡萄架下躺了一会儿。 后来....后来好像是回房间了,然后大概中午那会儿,奴婢按照姑娘的吩咐,将您一直在火上温着的菜端到主院。 刚进主院,奴婢就看到眼前一花,好像有个人影飞过去了。 奴婢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也没在意,把饭菜放到正房门口,喊了一声就离开了。” 王爷不喜欢别人进他的房间,素月不在家的时候,通常都是由海生或者田婆子将饭菜放在正房门口。 然后估摸着时间再去收拾碗碟。 海生道:“下午我过去收拾碗碟的时候,发现饭菜一动不动,叫了王爷几声,也没人回应,我们才发现王爷不见了。” 素月眉头紧锁。 “现在已经傍晚了,如果午饭前就不见了,这中间过去了三个时辰了......他能去哪里呢?” 三个时辰,以王爷的性子会发生什么事,真的不好预料。 众人脸色都十分凝重。 素月问何叔:“王爷先前有没有什么常去的地方?你再好好想想。” 何叔摇头,“王爷从不参加应酬,除了在府里待着,就是发狂的时候,可能会失去理智闯出府。 但以前这种情况也不算多,除了.......” 他想到什么,忽然脸色大变,一把抓住海生的手急切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海生茫然一瞬才道:“九月十七。” 何叔惊得差点跳起来。 “九月十七,啊,我想到了,王爷有可能去了一个地方。” 海生也反应过来,“你是说栖霞寺的后山?”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转身往外跑去。 海生:“我去备马。” 何叔一把拽住他,“要马车,素月姑娘也得去,不然你能把王爷弄回来?” 直到坐到马车上,素月才有机会追问:“栖霞寺后山是什么地方?以前怎么没见王爷去过?” 何叔深深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道:“其实以前王爷也去,在你没入府以前,王爷每年在这一天都去。 这一天,是王爷生母的忌日,王爷在栖霞寺后山建了一座衣冠冢,每到这一日,他都会去祭拜。” 素月诧异,“王爷的生母?那就是宫里的娘娘喽,怎么会在栖霞寺后山建衣冠冢,没有在珈蓝寺里供奉长明灯呢?” 江州香火最旺盛的寺庙便是珈蓝寺了,江州城的富贵人家,一般都是选珈蓝寺礼佛或者供奉香火。 而栖霞寺则是江州一个比较又小又破的寺庙,因为建在山顶,地势较高,去祭拜的百姓很少。 久而久之,几乎快断了香火。 素月不明白,王爷为何要选在栖霞寺后山为母亲立衣冠冢。 何叔苦道:“我们都不是从宫里出来就跟着王爷的,宫里的事儿我们也不清楚,只知道王爷的生母好像并没有入皇陵。 以前每年到了这一日,王爷都会发狂,根本控制不住,直到他力竭昏迷为止。 实在没办法,我和海生就想了一个主意,在栖霞寺后山为王爷生母立了一个衣冠冢,每年到了九月十七这一日,我们就会带着王爷去那里。 栖霞寺后山树木参天,丛林又密,王爷去了那里可以随意发狂砍树,直到昏迷,我们再将他带回来。” 海生小声道:“你进府的第一年,九月十七那日,我们悄悄带王爷去了栖霞寺,那一日几乎快把栖霞寺后山的树砍完了。 我们怕吓到你,所以没敢将此事告诉你。 第二年,王爷情绪稳定了很多,也没提出要去栖霞寺,我们都以为王爷逐渐忘记了。 今年是第三年,这几日王爷都没说,我们也以为王爷不会再去了,眼下府里没有,所以我们猜测王爷很可能去了那里。” 说话间,马车已经到了栖霞寺山下。 寺庙香火不旺,上山的道路也格外崎岖。 这时天空又下起了雨,雨丝如细线,让整座山都笼罩在一片雾蒙蒙中。 三人沿着山路深一脚浅一脚爬上山顶,往后山走去。 “王爷果然在那儿呢。” 海生眼神好,远远看到前方的人影,激动地喊出声来。 素月往前看去,脚步倏然停了下来。 前方不远处一片狼藉,到处都是被连腰砍断的树干,掉落的树枝,凌乱的落叶,横七竖八交叠在一起。 在这些树枝堆叠的中心,有一座孤零零的坟茔,坟茔前有一座高大的墓碑。 墓碑之下躺着的萧恪蜷缩得像个孩子,头靠在坟茔上,犹如紧紧蜷缩在母亲怀里的婴孩一般。 雨水无情地打在他的身上,头上,脸上,他浑身衣裳都已经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头发更是一绺绺贴在了脸上,脖子上。 他却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双眼紧闭,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晕过去了。 素月脸色一变,慌忙拨开树枝冲了进去。 “王爷,王爷你醒醒。” 她伸手拉住萧恪的手,他的手一片冰凉,嘴唇更是变成了青紫色。 似乎听到她的呼喊,萧恪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素月张出口还没来得及说出的话全部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如坠冰窟一般。 那是怎么样一双眼睛啊。 双眼猩红没有一丝焦距,犹如嗜血的猛兽一般,尤其当他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时,素月瞬间就有一种仿佛要被分尸的感觉。 “不好,王爷又要发狂了,素月,快躲开啊。” 海生的声音焦急又恐惧。 素月却没有动,因为她发现自己的手被萧恪紧紧反握住了。 他紫色的眸子闪了闪,眼底闪过一抹痛苦的挣扎。 素月用另一只手摸出腰间新做的香草荷包,将它放到了萧恪鼻尖处。 “王爷又头疼了吗?别怕,素月在呢,素月在呢。” 她努力放缓自己的声音,一遍又一遍轻声呢喃。 萧恪盯着她看了许久,渐渐地,猩红开始退去,眼中有了一点点焦距。 “素....素月?” 他轻声开口,声音似乎在喉咙里咕哝,有些模糊不清。 素月激动得差点掉下泪来。 王爷在发狂时认出她来了,而且控制住了自己,很快就恢复清醒。 她这三年的辛苦付出终于有了成效。 她紧紧握住萧恪的手,“是素月,王爷,跟我回家好不好?” 第493章答应我? “家?” 萧恪眸子艰难地动了动,重复着这个字眼,随即脸色一沉,眼神又开始泛起腥红。 “我没有家。” 说罢这句话又重新躺了回去,甚至还伸手抱住了墓碑,仿佛一个在祈求母亲拥抱的孩童。 素月听到他的轻声呢喃。 “母亲不在了,恪儿没有家了。” 素月心中一咯噔,眼圈蓦然红了。 她深知那种滋味,母亲去世的时候,她也觉得自己再也没有家了。 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她柔声道:“谁说王爷没有家了?王府就是你的家啊。 我,海生还有何叔都是你的家人啊。” 萧恪慢吞吞抬起头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你?” 素月点头,“只要王爷不嫌弃奴婢,奴婢就是王爷的家人。” 萧恪脸色倏然变得比刚才阴沉数倍。 “骗子,你都要走了,还要骗我。” 走? 王爷怎么知道她要走? 素月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 她出门之前曾在小册子上写过要离开去找父亲的话,应该是被萧恪看到了。 “王爷看到我写的小册子了?” 萧恪阴沉沉看着她,眼中郁气开始积聚。 “骗子。” 素月心中一沉。 王爷很久没有发狂了,突然发狂是因为她要离开? 正沉吟间,突然被抱进一个冰冷坚硬的怀里。 萧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为什么要离开我?为什么?” 他的声音阴郁,带着湿漉漉的水汽,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委屈。 头还在她的肩膀处蹭了蹭,带着两分讨好的意味,像是要被人丢弃的孩子一般。 “不要走好不好?嗯?” 素月心头蓦然一软,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她这三年在宣王府过得其实挺好的,乍然要离开,她心中也是百般不舍。 父亲进京多年,杳无音讯,其实她心中已经多少有了猜测,父亲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她答应过母亲,一定要找到父亲。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总要亲自去找一趟才能没有遗憾。 见她迟迟没说话,萧恪一把推开她,眼中猩红之气乍起。 “你不肯答应我?” 没等他回答,他腰间软剑一出,直直挥向旁边一棵树。 顷刻间,树枝纷飞,落叶飘散,大树摇摇欲坠,眼看就要砸下来。 树下的何叔和海生慌乱朝后退去。 一边退,何叔一边催促素月,“好好的你为啥突然要走啊,你快答应王爷啊。” 素月纠结地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雨下得更大了,乌云密布,天边响起一声又一声的闷雷声,由远及近。 海生沮丧地蹲在一堆树枝间,“完了完了,看来咱们今天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眼看着萧恪眼神又逐渐没有了焦距,就连呼吸也越发急促,整个人看起来犹如嗜血怪兽一般可怖。 素月再也顾不得犹豫,跳起来一把从后面抱住萧恪的腰。 紧紧环住他的腰身,小脸埋进他后背的衣裳里,闷声喊道:“王爷别生气,我不走了,我不走了好吗?” 大雨倾盆而下,浇得所有人犹如落汤鸡一样狼狈。 萧恪握着剑的手顿了顿,垂眸低声道:“真的不走了?” “不走了,真的不走了。” 素月惊慌地摇着头,抱得更紧了一下。 “王爷,我们回家好不好?雨太大了,素月冷。” 她小声呢喃着。 萧恪垂眸看着她扣在自己腰上的手,轻轻嗯了一声。 素月长长松了口气。 四人快速下山,回到宣王府,天已经黑透了,所有人都淋成了落汤鸡一般。 好在府里下人已经被调教得十分机警,早就烧好了热水,煮好了姜汤。 素月洗了个热水澡,换了衣裳又喝了一大碗姜汤,去了正房。 萧恪也刚洗完澡,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正面无表情地瞪着海生。 海生一脸苦大仇深,“王爷再瞪它,它也不会自己到你肚子里去。” 萧恪脸色倏然一沉。 海生看到素月,犹如看到救星一般,双眼一亮,连忙将姜汤塞给她。 用带着一点点告状的语气大声道:“王爷不肯喝姜汤。” 话音一落,海生顿时感觉到射在自己后背的两道目光如同冰柱。 他暗暗朝素月挤挤眼睛,一溜烟小跑开了。 素月如今连正在发狂的王爷都能唤醒,他还怕什么。 有素月在,就如同抱着一块免死金牌啊。 素月端着姜汤,坐到萧恪旁边,用调羹舀了一勺姜汤喂到他嘴边。 萧恪嫌恶地转过头去,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挤出水来。 素月伺候了他三年,对他这种神色早已经习以为常。 每当她做了他不爱吃的菜之后,他就会摆出这副脸色来。 “就喝半碗好不好,喝了奴婢给王爷做红油扒熊掌。” 素月也不生气,笑眯眯地哄着他。 萧恪抿着的嘴松开了一条缝隙。 “我还要香草炖豆腐。” 就知道。 素月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脸上却笑眯眯地点着头。 “你喝了姜汤,我这就去厨房给你做。” 从去年开始,她有意识一点一点改善萧恪的菜谱,不再只让他吃青菜豆腐。 而是和大夫一起商讨,制定出一份素斋药膳单子,平日里按照单子做菜给他吃。 萧恪酷爱吃豆腐,如果可以,他能日日吃,顿顿吃,也不觉得腻。 但素月怕他营养不良,也怕他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给掉回去,所以一般都是半个月左右才让他吃一次。 前几日萧恪就想吃红油扒熊掌,她没答应。 果然她一说去厨房做,萧恪接过药碗,秉着呼吸,一口气灌了半碗姜汤。 那模样犹如喝毒药一般。 素月看得好气又好笑。 其实大多数时候,王爷不发狂时,就像个小孩子一样。 只要摸准他的性子,和他相处起来并不难。 她接过汤碗,“王爷先躺一会儿,奴婢去厨房做菜,一会儿就好。” 等她端着菜从厨房回来时,发现萧恪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 她走到床前,犹豫着要不要叫醒他起来用饭,走近了却发现萧恪的脸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伸手一抹,额头滚烫得吓人。 不好,萧恪发起了高热。 连忙叫了海生去请大夫过来。 大夫诊了脉,开了药方,素月亲自煎了药端过来却发现根本喂不进去。 好不容易喂进去一点,萧恪也都吐了出来。 “药喂不进去,这可怎么办?” 大夫:“要不尝试一下用嘴喂?” 用谁的嘴? 素月和海生面面相觑。 海生一脸害怕地后退两步,捂住了自己的嘴。 “王爷要知道我用嘴喂他,会砍死我的,要不你来?” 素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幽幽道:“他应该也会砍死我的吧?”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大夫,“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大夫也知道萧恪服药难的问题,沉吟片刻,道:“那就泡药浴吧。” 海生烧好了热水,放了药材进去,和素月两人一起将萧恪搀扶进药桶里。 意外却在这个时候发生了。 第494章你是我的 萧恪靠在浴桶里,紧紧拽着素月的手,怎么也不肯松开。 嘴里不停呢喃,“素月,素月。” 就连海生也没能扯开他的手。 海生无奈,给素月搬了一把太师椅过来。 “要不你在这里陪着王爷泡药浴吧,大夫说至少要泡一个时辰,水凉了再往里加水。” 素月望着被萧恪紧紧攥住的手,无奈只能同意。 房门关闭,屋里只剩下萧恪与素月。 素月半趴在浴桶边,看着萧恪的面容有些出神。 在她三年精心的照顾下,虽然他仍旧不能吃肉,眼前的萧恪与三年前简直判若两人。 脸颊不再凹陷,眼下也没了浓重的青影,头发凌乱的披在肩头,几缕碎发被水打湿,贴在脸上,少了几分平时的戾气,看起来多了几分乖巧。 水汽缭绕,他一向有些苍白的脸泛着红晕,修长的睫毛轻轻颤着,遮住了紫色的瞳孔。 他眉宇紧锁,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泛着湿气的嘴唇一遍又一遍的呢喃。 “素月,素月别走。” 素月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这是她精心照顾了三年的少年郎啊。 她从十二岁到十五岁,王爷从十四岁到十七岁。 他们彼此相伴了三年,因为日日都扑在他身上,反倒让她很快走出了母亲去世的悲痛阴影。 不知不觉,他已经成了她生命中极为重要的一抹色彩。 她轻轻拂开萧恪额头的碎发,将手贴在他的额头。 “好,不走,王爷赶快好起来,我就不走。” 萧恪缓缓睁开眼睛,紫色的眸子茫然地盯着她看了看。 忽然浑身颤抖起来。 “冷,好冷。” 他冷得牙齿都在打颤,可是额头却滚烫得吓人。 莫不是水凉了? 素月试了下水温,发现水确实比刚才凉了一点。 她转身准备去取热水,准备往里加一点。 萧恪却误以为她要离开。 “不要走。” 他用力往后一扯,猛然将素月扯进了浴桶里。 哗啦。 素月狼狈地跌坐在浴桶里,带着中药味的水溅了她一头一脸。 她有些慌张地抹去脸上的水,却被萧恪一把抱进怀里。 萧恪将她抱得紧紧的,炙热的胸膛紧紧贴着她的后背,手臂箍得她发疼。 滚烫的呼吸落在她的肩头,声音带着说不出来的惶恐。 “不要丢下我,不要离开。” “求你。” 素月心头莫名有些艰涩,她放柔了声音,轻声哄他。 “我没有离开,水凉了,我去加点热水,你不是说冷吗?” “你先松开我,好不好?” 萧恪不知道有没有听懂这句话,沉默片刻,手臂缓缓松开。 素月松了口气。 谁知萧恪却忽然双手伸到腋下,倏然将她提起来,让她在浴桶里转了个身。 这下两人成了面对面坐着了。 浴桶虽然很大,但两个人坐在里面却有些拥挤。 萧恪抵着她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烫得她脸也跟着莫名烫起来。 他忽然伸出手,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紫色的眸子直勾勾看着她,一脸认真道:“素月抱抱就不冷了。” 她一愣,脸上不由自主泛起一抹红晕,有些不自然地推开他的手。 “王.....王爷,别这样。” 她试图在水里站起来,谁知刚一起身,萧恪一拉,扑通一下,她又坐了回去。 这回直接坐在了萧恪的大腿上。 她又慌又乱,只觉得一颗心跳得飞快,挣扎着尝试再次站起来,却听到萧恪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她吓了一跳,“王爷怎么了?” 尾音未落,却被萧恪一把扣进怀里,他身上的温度烫得她情不自禁颤了下。 他垂眸凝视着她,紫色的眸子没了之前的阴郁之色,反而闪着炙热的光芒。 眼尾泛着一抹红晕,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强烈,似乎在极力渴求着什么东西。 不容她反应过来,他便低下头来,笨拙地,青涩地在她额头轻轻亲了下。 素月像被风吹过的柳枝一般,身体不停抖动颤栗着。 两人的呼吸越来越紊乱。 屋里的灯不知何时灭了,屋内陷入一室昏暗。 外面雨点打在屋檐下的声音滴滴答答,格外的清晰,犹如她的心跳声一般清晰。 黑暗中她鼓起勇气靠近萧恪,承受着来自他青涩而又稚嫩的动作,眼角情不自禁滑落一滴泪水。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只觉得心头酸涩难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发酵,要破土而出一般。 窗外雨声潺潺,窗内热气蒸腾。 翌日,当她醒来时,萧恪仍然还睡得很沉。 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发觉已经退热了,她松了口气的同时,一时有些怔忡。 昨夜的事是个意外,她也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素月咬了咬嘴唇,经历过昨夜,王爷会如何看她呢? 正迟疑间,却被抱进泛着凉意的怀里。 萧恪不知何时醒来,紧紧抱着她。 “你是我的,不准离开。” 声音嘶哑,带着毫不掩饰的霸道,犹如一个执拗的孩子一般。 素月心头泛起一抹涩然。 是她多想了,王爷就像个孩子似的,哪里会想那么多复杂的事呢? 她闭了闭眼,伸手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她抬起头看着萧恪,柔声道:“好,我不离开,王爷饿了吧,我去煮一点白粥给你吃。” 话音一落,萧彦紫色的瞳孔中射出一抹晶亮的光芒。 虽然没有笑,但素月却能清楚感觉到他的开心。 罢了,再陪他半年,待他能接受自己离开这件事了,她再去找父亲。 就当昨夜的事是个错误吧,反正也没有人知道。 到了晚间,素月照旧回自己的房间打算休息。 萧恪却紧随其后跟了过来。 素月挡着门,一脸无奈地看着萧恪。 “王爷,这是奴婢的房间,您不能进来。” 萧恪一张脸阴郁至极。 “为什么不能进去?之前就可以。” 之前进去到了睡觉时间你会走啊。 但现在你不会。 素月心中叹息,“总之我累了,要睡觉了。” 萧恪推开她的手,径直走进房内。 “那就一起睡。” 素月脸一红,“不行。” 萧恪倏然转身看过来,紫眸一片控诉,脸色格外阴沉。 “为什么不行?那天我们都一起睡过了。” 素月的脸更红了,又羞又急。 “你还说,别说了。” “不说了,那就睡,我困了。” 眼看着萧恪就要往床上倒去,素月急得一把拉住他。 “不行,我的床太窄了,两个人睡太挤了。” 萧恪低头,用一种极为阴郁的目光打量着素月的床,仿佛在告诫它:你最好懂事一点,自己变宽一些。 素月见他不说话,推着他的后背往门外走去。 “你也看到了,真的很窄,王爷在这里睡,会不舒服的。” 不由分说,将萧恪推到门外。 萧恪转身,眼神幽幽怨怨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还想离开我?” 素月连忙摇头,“没有,真的是因为床太窄了。” 她狠狠心,将门关上。 门即将合拢的一瞬间,萧恪伸臂挡住,然后一把将她抱起来往隔壁走去。 “我的床宽,很宽。” 第495章我不做妾 一出门,恰好遇到海生领着一队护卫巡逻经过。 海生惊讶得差点把眼珠子掉在地上。 “王爷,素月姑娘,你们......” 萧恪抱着素月,面无表情从他面前飘过,丢下两个字。 “睡觉。” 素月惊呼一声,直接像鸵鸟一般将头深深埋进萧恪怀里。 完蛋了! 这下府里所有人估计都要知道了。 真是没脸见人了。 身后的海生待两人走过之后,猛然转头看向身后的护卫,使劲用眼睛瞪了瞪。 “你们刚才都看到了什么?” 护卫们面面相觑,然后动作整齐划一地摇摇头,又把手放在嘴边,做了个一个手动封口的动作。 “属下什么也没看到。” 海生...... 抬脚踢了最近的护卫一脚。 “一群笨蛋,王爷和素月姑娘睡觉了啊,这么大的事,你们怎么能没看到?” “还愣着干什么啊,全府给我广而告之啊。” “咱们家王爷长大了,是男人了啊。” 护卫们对视一眼,立刻作鸟兽散。 一刻钟之后,全府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 翌日一早,素月起床去厨房准备早饭,所有人都毕恭毕敬地向她行礼。 “给素月姑娘请安。” “问素月姑娘好。” 打扫主院的田婆子拉着她的手,喜气洋洋地向她道喜。 “先前看你年纪小不懂,有些话也就不敢和你往深了说。 如今你已经和王爷......以后好好服侍王爷,将来即便是王妃进门,有你和王爷这几年的情分,王爷也必然不会亏待了你。 侧妃咱们不敢想,但给你个夫人或者姨娘的位置也是很可能的。 将来你再生个一儿半女,这一辈子就有指望了。” 田婆子笑得合不拢嘴,真心在为她高兴。 素月脸上血色却一点点褪去,声音也带着些许颤抖。 “夫人、姨娘,那不就是妾吗?” 田婆子脸上的笑容一僵,仔细打量起她来。 然后拉着她的手叹了口气,“傻孩子,这妾和妾可不一样。 王府的妾室比起一般富人家的夫人都还要体面尊贵几分,再加上你和王爷是有情分在的。 你可别犯傻,心里想着去做侧妃或者正妃,王爷的正妃和侧妃听说都要宫里赐婚的。 你虽然是个好孩子,但身份在那里摆着,只怕......” 素月轻轻咬着嘴唇,脸色苍白。 她知道,按规矩王爷可以有一个正妃,两个侧妃,这都是要宫里赐婚的。 她也没想过要做正妃和侧妃。 但做妾更不可能。 她的母亲即使只生了她一个女儿,被祖父母多番责骂,要求父亲纳妾,父亲都没有妥协。 她怎么可能自甘堕落去做别人的妾室。 “田姨,我不做妾的,也没想过要做王爷的妃子。” 田婆子叹了口气,没有再劝她。 “你是个好孩子,自己心里明白就行,可别稀里糊涂的,到头来害了自己。” 素月谢过她的好意,转头去厨房做饭。 一顿饭做得有些心不在焉,做好了饭,她用食盒提着去了书房。 这个时候萧恪一般会在书房听何叔或者海生汇报一些外面的动向,或者王府产业的事。 刚走到门外,听到里面传来何叔激动的声音。 “听说王爷已经和素月姑娘圆了房,这是大喜事,今儿是个好日子,您看要不要办几桌酒,将素月姑娘抬了通房?” 素月提着食盒的手一紧,不由停住了脚步。 紧接着传来萧恪嘶哑又略带不满的声音,“通房?为什么?” “素月姑娘如今已经是王爷的人了,总要给个位分才名正言顺,有了位分,将来素月姑娘就不能随便离开了。” “有了位分,她就不会走了吗?” 萧恪的尾音微微上扬。 何叔道:“当然,王爷要觉得通房的位分低了,直接抬为妾也行。 按理说王妃还没进门,您直接抬妾有些不合规矩,不过素月姑娘真心真意待您。 您也喜欢素月姑娘,抬个妾也无妨。” 这一次萧恪没有说话。 素月心头微跳,捏着食盒的手指尖有些泛白。 过了许久,萧恪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我问问素月。” 素月攥了攥手,略有些失态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我不做妾。” 萧恪与何叔同时看过来。 何叔眉头皱了皱,随即解释道:“再高一点的位分就是夫人,要上玉牒,需要宫里批准,恐怕等姑娘生了孩子比较容易。” 素月摇头,“我不想做夫人。” 何叔惊讶得瞪圆了眼睛,神情错愕。 “再往上就是侧妃和正妃了,姑娘莫不是......” 明明何叔的语气只有惊讶,没有丝毫嫌弃,可素月还是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感到一股莫名的难堪。 就好像是她在不自量力地觊觎不属于她的东西一般。 她第一次深切意识到自己与萧恪之间的身份鸿沟,是不可跨越的。 她苍白着脸,带着一丝急切地讷讷解释。 “不是,我也没不想要更高的,我....” 一直没说话的萧恪忽然高声打断她。 “我饿了。” 素月愣了一瞬,转头看过去。 萧恪定定看着她,目光沉郁,隐隐又戾气泛起,又说了一遍。 “我饿了。” 仿佛他们在讨论的眼前的问题,她的身份问题都没有一顿早饭来得令他在意。 王爷心里究竟把她当做什么呢? 素月心头莫名泛起一抹酸涩,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上前将早饭拿出来摆上,正要像往常一般退下。 却被萧恪一把拉住手。 “坐下,一起吃。” 素月眨了眨眼,拒绝了。 “王爷,这不合规矩。” 萧恪脸色倏然一沉。 “一起吃。” 素月无奈,只得在他身旁坐下,和他一起用饭。 何叔见状,悄悄退了下去。 一顿饭安静地吃完,萧恪幽幽看着她。 “你不愿意做我的妾,是不是还想着离开我?” 素月没料到他想的竟然是这个,连忙摇头。 “不是,我只是答应过我娘,就算是再难也不给别人做妾。” 萧恪脸色缓和两分,拉起她往外走去。 “不想做妾就不做,走了。” 素月一脸茫然。 “去哪里?” “散步。” “可是......”事情还没有商量好。 “闭嘴。” 做不做妾的问题就这样被丢开了,之后谁也没有提起过。 但素月却敏锐地察觉到,萧恪对她比以前还要依恋。 她去香草田,他就在香草田旁边的躺椅上坐着晒太阳。 她去厨房做饭,他就在厨房里陪着。 更不用说她做女红,练字这些时候,萧恪都不肯离开她半步。 就连晚上睡觉...... 第496章冬日宴 就连晚上睡觉,萧恪也不曾放过她。 他虽然瘦弱,但身上却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加上他本来就时常失眠,很难入睡,所以就有了更多的时间折腾。 那一夜对萧恪来说,仿佛打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让他日常除了发呆之外,又多了一件新奇的事。 每次被折腾过后,素月望着沉沉睡去的萧恪,总会有片刻的出神。 他们这样算什么呢? 王爷心底到底将她当成什么呢? 厨娘?丫鬟?还是他......喜欢的女人? 每次这个念头浮起,她都会竭力压下去。 她内心无比清醒地知道,她和王爷之间的身份鸿沟,是无法逾越的。 或许这些日子深夜里的欢愉,在不久的将来都会成为她的回忆。 她无法言说,也不敢言说,只能将满腹心事写在自己的小册子里。 日子就这样一日日过去,转眼就进入了腊月。 江州知府照例送来了冬日宴的帖子。 所谓冬日宴,是江州官员在封印放假之后举办的宴会,邀请江州城大小官员携家眷齐聚一堂。 意思是大家都辛苦一年了,好好犒劳一下诸位的辛苦。 江州是萧恪的封地,江州知府自然要下请帖给他。 事实上,萧恪从来没理会过,也没参加过任何宴席。 今年自然也不例外,何叔将请帖拿给萧恪后,萧恪随手往桌案角落里一丢,让它吃土去了。 但今日桌案角落里坐着看书的素月。 素月拿起帖子看了看,又默默抬眼看看萧恪。 萧恪垂眸看过来,“你想去? 素月神色迟疑。 王爷如今已经与三年前大不相同,是时候该在众人面前出现了。 他不能总待在王府里发呆。 或许他见的人多了,需要忙碌的事多了,就不会像如今这般依恋她了。 那时她便能离开了。 一想到这里,素月心头瑟缩一下,泛起丝丝缕缕的疼痛。 她刻意忽略心头的难过,轻轻点头。 “奴婢想让王爷去。” 王爷没参加过这种宴会,她在想该用什么理由说服他。 谁料萧恪没有丝毫迟疑,“那我们就去。” 何叔愣了下,随即高兴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奴才这就派人去告诉黄知府一声。” 江州知府姓黄,冬日宴的地点就设在黄家。 这日,江州城的大小官员以及城内有地位的富贵人家都来了,个个都满脸激动,翘首期盼。 只因为他们早就得到消息:宣王今日也会来冬日宴。 说起来宣王自五年前来到江州,城中大小官员包括黄知府,都没见过宣王一面。 起初大家对宣王都很好奇,时常有人上门递拜帖。 后来宣王府的下人不少跑了出来,传言宣王暴虐残忍,嗜杀成性,甚至还有人亲眼看到十二三岁的宣王披头散发,双眼赤红,一刀砍杀一个人。 自那以后再也不敢有人上门递拜帖,他们甚至背地里还给宣王起了一个称号:小魔王。 但如今几年过去了,也没再听说过宣王杀人的传闻,甚至今日宣王还要来参加宴会,这让众人提心吊胆的同时又心生好奇,挤破头似地等在门口。 当萧恪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立刻响起一阵抽气声。 眼前的少年郎一身黑衣,肤色白皙,五官清秀,垂下眸子的时候,斯斯文文的如同一个文弱书生。 抬起眸子看过来的时候,一双紫色的眸子又神秘莫测,此刻英挺的眉毛微微皱着,似乎受了委屈一般。 让人情不自禁想上前去抚平他眉心的褶皱。 “是谁说的宣王骨瘦如柴,双眼赤红吗?” “宣王瘦是瘦了点,但看起来很有力气呢。” “天啊,他的眼睛好漂亮,我好喜欢啊。” 说这话的是一个穿着一身鹅黄色湘妃裙的姑娘,她叫宋明慧,是江州第一富商宋家的嫡长女。 黄知府是她的舅舅,黄知府没有女儿,把这个外甥女当亲闺女一样疼爱。 她时常出入黄府,和江州官员家的姑娘都很熟悉。 此刻她目不转睛地盯着萧恪的方向看。 萧恪垂眸,听着身边的女子说话,不知那女子说了什么,他脸色一沉,似乎十分不高兴。 女子从怀里拿出一个崭新的荷包,重新为萧恪系上,然后不知说了什么,萧恪神色又转阴为晴。 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根玉簪子,插在了女子发间。 女子抬手摸了摸发簪,又惊又喜,满脸娇俏地看着萧恪,似乎在问她戴着发簪好不好看。 萧恪没说话,却点了点头。 女子眉眼弯弯地笑了。 宋明慧收回目光,低声吩咐身边的婢女,“去,打听一下那个女子是谁?” 婢女很快去而复返,回来禀报。 “那女子叫素月,是宣王爷的贴身丫鬟。” 宋明慧目光微凝,冷哼一声,满脸鄙夷。 “我还以为是王爷身边的侍妾呢,原来是个贴身丫鬟。” 婢女道:“姑娘不要小看这个贴身丫鬟,听说王爷的一切都归她管,王爷的院子如今也是她说了算。 估摸着将来王爷娶了王妃之后,怎么也得给她个夫人的位分。” 宋明慧想起在府门前看到的情形,不由脸色一沉,呲啦一声,撕碎了手里的帕子。 “一个贱婢而已,也敢肖想夫人的位置?我呸。” 婢女连忙道:“就是,一个贱婢,怎么能和姑娘你相比,姑娘不必拿她当回事,等会儿好好在王爷面前弹首曲子,保管能把王爷迷得找不到北。” 宋明慧瞪了婢女一眼,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昨夜她无意间听到父母闲话,说舅舅想和宣王联姻,但舅舅没有女儿,又向来疼她,所以想把她嫁给宣王。 刚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她是百般不愿意的。 谁愿意嫁给一个声名狼藉的小魔王啊。 可现在看到宣王的模样,她忍不住心动了。 宋明慧抬手正了正头上的簪子,“快,帮我看看妆容有没有什么不妥。” 婢女摇头,“姑娘你好看着呢,快准备上场吧。” 宋明慧深吸一口气,抱着一把古琴,袅袅娜娜走上台。 黄知府正满脸笑容地向萧恪介绍,“这是下官的外甥女明慧,得知王爷今日要来与大家同乐,特地苦练了一首曲子,还请王爷品鉴。” 宋明慧掐着兰花指,俯身行礼,声音温柔婉转。 “明慧见过王爷。” 萧恪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宋明慧起身,扭着腰肢走到琴后,开始弹奏起来。 她自幼钻研琴道,勤学苦练,她的琴技在江州城这些同龄的姑娘们中首屈一指,因此她十分有自信。 一曲《阳春白雪》弹得轻松明快,悠扬流畅。 宋明慧一边拨弄着琴弦,一边含情脉脉看向对面的萧恪。 这一看不要紧,差点没把她惊得扯断了琴弦。 第497章簪子 萧恪根本就没在听琴曲。 他极为阴郁的眼神瞪着身后的素月,脸色臭得堪比茅坑里的石头。 声音更是阴恻恻的,“过来。” 素月站在他身后两三步远的地方,满脸尴尬,小声道:“王爷,奴婢不能和你一起坐,这不合规矩。” 满场坐着的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夫人姑娘们。 哪有她一个丫鬟坐的地方。 萧恪脸色更为阴沉,作势起身就要往外走。 素月吓一跳,好不容易才让他来参加宴会,如此离开了,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一把扯住萧恪的手臂,小声轻哄。 “王爷,这儿不是家里,奴婢就在你身后,你只要回头就能看到。” “那就回家。” “咱们来都来了,参加完宴席再回去呗。” “我管你是不是来都来了!” 萧恪发起疯了,谁也不认。 素月无奈。 一旁的黄知府的桌案挨着萧恪,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动静。 见状,连忙吩咐下人,“去给这位姑娘拿个坐垫过来。“ 下人很快回来,将坐垫摆在了萧恪旁边。 萧恪拉着素月坐下,脸上神色才缓和下来。 一转头看到素月头上的簪子不见了,脸色顿时比刚才还臭。 “我给你的簪子呢?” “哦,那个啊,我看那个簪子很贵重,害怕丢了,所以先收起来了。” 素月小心翼翼地解开腰间的荷包,打开给他看。 萧恪直接将玉簪拿出来,重新插回素月头上,后退一步,端详了一下,脸色方才缓和起来。 感觉到四面八方射过来的眼神,素月强忍着拔下簪子的冲动,无声叹息。 罢了,戴着就戴着吧,总比让他现场发狂强。 抬手夹了一筷子菜放在他面前的碟子上,“王爷尝尝这道菜。” 萧恪垂眸扫了一眼面前的菜,眉头微蹙,满脸嫌弃。 “不要,难吃。” 素月...... 你都还没吃呢,难道用眼看就能尝出味道? “难吃也要吃一点,不然就是不给主人家面子,等回去了奴婢再给你做。” 萧恪从鼻孔里喷出一道冷哼,“我需要给别人面子?” 素月...... 好吧。 倒也确实不必。 您是大爷,您说了算。 她默默放下了筷子。 一旁的黄知府捋了捋胡须,眸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然后笑呵呵地问:“明慧弹完了,还请王爷点评这首曲子谈得如何?” 宋明慧收敛神色,满脸期待地看着萧恪。 她知道萧恪刚才根本没注意听她谈曲子,但一般这种场合,别人问起来,怎么也得客套夸赞两句。 有王爷的夸赞,她将成为江州第一才女。 她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眼巴巴看着萧恪。 谁料萧恪连眼皮都没抬,直接丢出四个字。 “别问,没听。” 全场静了一瞬,后面传来数道小声的嗤笑。 宋明慧气得差点再一次撕碎手里的帕子,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江州同知以及知事家的姑娘们在嘲笑她。 平日里她们仗着自己的父亲是官员,没少暗地里贬低她。 宋明慧眼底闪过一抹嫉恨,暗暗瞪了一眼素月。 都怪这个该死的贱婢。 刚才她弹琴的时候都看到了,贱婢哄着王爷一直说话,故意缠着王爷,王爷才没办法仔细听她弹的曲子。 回到自己座位上的宋明慧气得心肝肺都疼,吃不下任何东西。 想了想,便吩咐自己的贴身婢女。 “去把那个贱婢叫过来,就说我在花园里等她,有事找她。” 随后她起身去了花园。 黄家花园里有一处人工湖,修得极大,湖上有凉亭,平日里供公子姑娘们在此读书弹琴。 江州气候湿热,虽是冬日,但湖面并未结冰,反而水波荡漾。 素月来到凉亭,看到宋明慧背对着她,站在亭子边上。 “见过宋姑娘,不知宋姑娘叫素月过来,可有什么吩咐?” 宋明慧转过身,脸上笑得格外温和。 “原来你叫素月啊,这名字可真好听,就像你的人一样,素月姑娘,快过来,咱们坐下说话。” 她招手叫素月过来。 素月没动地方,“宋姑娘有话请直说,奴婢还要赶着回去伺候王爷。” 宋明慧眼底闪过一抹嫉恨,贱婢是在向她炫耀王爷离不开她吗? 她遮住眼底的神情,笑着道:“说起来我和素月姑娘还有些渊源呢。 三年前我家买了城东一片宅子,本想打通了建一处园子,我有一日过去玩的时候,见有一处小房子种了一片草。 那草香味独特,我很喜欢,便吩咐下人先保留下来,待我采一些回去后再铲。 谁料准备铲地那日,王府突然派人来说先将其中一个小房子里种的一片草保留下来。 家里下人拿不定主意,便回来问我父亲,父亲恰好不在,我便做主吩咐下人一切按照王府的意思行事。 我今儿才知道,原来拿出房子是当年素月姑娘曾经住过的地方呢,想来那些草也是素月姑娘种的吧?” 素月有些惊讶。 她没想到三年前帮她留下那片香草花田的,竟然是宋明慧。 若不是宋明慧做主保留了几日香草田,她手里的香草种子又不多了,恐怕王爷的情绪没那么快稳定住。 她诚心福了福身子,“那些草对我有大用,多谢宋姑娘当年手下留情。” 宋明慧笑着上前拉住素月的手。 “无需客气,这也是咱们之间的缘分,今儿叫素月姑娘来,是想向姑娘打听一些王爷的喜好。” 素月茫然,“打听王爷....的喜好?” 宋明慧垂眸,脸上浮起一抹红晕,轻扯着裙摆,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模样。 “恩,说了也不怕你笑话,我舅舅是黄知府将我视作亲生女儿,他已经给京城上了折子。 想请承恩公做媒,将我许给王爷做王妃,只等京城那边太后定夺了。 我.....我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害怕未来夫君不喜欢我,所以才想找素月姑娘提前打听打听。 素月姑娘,王爷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 轰。 素月只觉得如遭雷击。 许给王爷做王妃,只等太后定夺了...... 虽然早就在心里告诫过自己千百次,王爷早晚是要娶王妃的,可真的亲耳听到,她还是难过得想哭。 一股隐忍的疼痛从心头泛起,涌向四肢百骸。 她呆呆地看着宋明慧的嘴张张合合,耳朵里却一阵轰鸣,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直到看到宋明慧伸手去拔她头顶的簪子。 她本能抬手,一把推开宋明慧的手,尖叫:“别碰我的簪子。” “啊。” 宋明慧尖叫一声,整个人往后倒去,身后是波光荡漾的人工湖。 她吓得脸色苍白,手臂慌乱地在空中挥舞着。 素月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拉住了宋明慧的手臂,却被她下坠的力道拖拽着一起掉进了湖里。 “不好了,姑娘落水了,快来人啊。” 岸上响起慌乱的叫声。 素月不会游水,慌乱地用手拍着水,试图将脑袋露出来,却又被一股力道狠狠拖进水里。 第498章他好疯,我好喜欢 她低头看到宋明慧脸色苍白,双手紧紧抱着她的腰。 两人都在快速往下沉去。 冷水瞬间呛进了口鼻,没过了头,强烈的恐惧和无助感包围了她。 四周一片黑暗,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她只能无助地举起手不停地拍打着,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拍打只是徒劳。 她反而往下沉得更快了。 完蛋了。 看来今日要淹死在这冰冷的湖里了。 可她还没有将王爷的身体完全调理好,她还没有进京去找父亲,她还有好多好多的事没做。 素月眼角滑落一滴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哗啦。 一只大手拽住她的衣领,将她一把从水中提了上来。 眼前乍然一片光明,素月吐出一口水,急促地大口大口喘息着。 抬眸对上一双阴郁的紫眸,眸中寒意凛冽。 是王爷。 王爷跳进水里将她救了上来。 一股酸涩直冲鼻尖,她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刚哭出一嗓子,旁边一只手突然伸过来,一把扯住了萧恪的袖子。 宋明慧白着脸不停地打颤。 “明慧好冷,求王爷借明慧一只袖子抓着,不要丢下明慧。” 宋明慧死死拽着萧恪的袖子,可怜兮兮地哀求。 萧恪脸色一沉。 宋明慧转头,低声对素月道:“素月姑娘,先让王爷救我上去好不好,你再等等,那边有婆子已经下水了,她们会救你上去的。 你做惯了粗活,身子壮实,可我自小身体娇弱,承受不住这寒凉的湖水。 素月姑娘心地善良,一定不想让我感染风寒的对不对?若是素月姑娘肯让王爷先救我上去,我一定重重谢你。” 素月抓着萧恪的另外一只袖子,指尖有些泛白。 其实她也觉得很冷,也在浑身颤抖。 她也会感染风寒。 可是她又拿什么和宋姑娘比呢? 宋姑娘是千金小姐,是知府大人的外甥女,更有可能是未来的王妃。 刚才在宴席上,黄知府应该和王爷提起了亲事吧? 不知道王爷是什么想法。 她抬头看向萧恪,却发现萧恪正沉着脸直勾勾看着宋明慧。 落了水之后的宋明慧浑身湿透,更显得楚楚动人。 素月心底一片酸涩,指尖颤了颤,缓缓松开了萧恪的袖子。 手放开袖子的一瞬间,她做好了往下沉的准备,谁料萧恪却一把揽住她的腰身,纵身一跃。 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刺啦声,两人瞬间破水而出。 素月惊呼一声,吓得连忙搂住萧恪的脖子,轻声问:“王爷不先救宋姑娘么?” 萧恪神色阴郁,纵身跃向岸边。 “不是要借我的袖子,袖子给她了啊。” 素月...... 转头往后看去,只见宋明慧抓着一截黑色的袖子正在水中浮沉。 原来刚才听到的那声刺啦,是衣袖断裂的声音。 恍神之间,萧恪抱着她已经落在了岸边,接过海生手里的披风,将她围得严严实实。 饶是如此,素月还是冻得浑身发抖。 萧恪拉着她的手,声音十分阴冷。 “回家。” “王爷且慢。” 气喘吁吁慢一步跑来的黄知府拦住了他们,眼神看向素月。 “素月姑娘是吧?听明慧的婢女说,湖边只有你们两个,本官想知道明慧好好的为何会突然掉进水里?” 素月本就苍白的脸更白了。 她抖着嘴唇,正要解释自己不是故意推宋明慧的。 她只是想推开宋明慧的手,没想到会把她推入水里的。 被婆子救上来的宋明慧披着厚厚的大毛披风,扑通一声跪在了黄知府面前。 一边哭一边道:“求舅舅不要怪素月姑娘,是明慧自己不小心掉进去的,与素月姑娘无关。” 素月心里越发愧疚。 黄知府皱眉,“胡说,你从小在这园子里长大,从没落过水,怎么今日一见她就落水了呢?” 宋明慧的婢女指着素月,尖声道:“就是她,是她一把将我们姑娘推进水里的。 姑娘你就是太善良了,人家都想淹死你了,你还帮人家掩护。” 宋明慧肩膀抖个不停,哭得抽抽搭搭。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就是想看看素月姑娘头上的簪子,素月姑娘也是护簪子心切,才会轻轻推了我一下。 说到底还是因为我做得不好,舅父就不要追究这件事了,今日是冬日宴,别让大家因为明慧扫了兴,好不好?” 黄知府皱着眉头,一脸不悦。 “我这外甥女从小娇养,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王爷看今日的事,是不是该给她一个交代?” 黄知府一脸深意地看着萧恪。 宋明慧低下头,一副又委屈又伤心的模样,眼底却闪过一抹得意。 她这一招先道歉装无辜的招数,从小使到大,无往不利。 每次只要她先道歉,一副顾全大局而宁愿委屈自己,长辈们就会夸大识大体,有格局,反而更加向着她,将所有的错都算到别人头上。 家里的几个庶妹被她收拾得服服帖帖。 她今日这般说,想来王爷也会觉得她乖巧懂事,识大体吧。 宋明慧满心期待地等着萧恪重罚素月,给她一个交代。 萧恪一言不发,眼中却已经有郁气开始积聚。 黄知府道:“是非曲直还是说清楚的好,王爷也不想自己身边有个心狠手辣的丫鬟吧? 还是说王爷偏疼素月姑娘两分,就打算是非不分,就此遮掩过去?” 素月见黄知府这般咄咄逼人,心里难受,何况她本来就动手推了宋明慧。 她挣开萧恪的手,准备跪下向宋明慧道歉。 “明慧姑娘,是我......啊!” 膝盖刚一打弯,忽然身子一歪,整个人就被萧恪腾空抱了起来。 “王爷快放我下来。” 她又羞又急。 萧恪却充耳不闻,紫眸冷沉地扫了宋明慧一眼。 “她说一切都是她的错,既然知错,下次别再犯了。” 说罢,抱着素月大步朝外走去。 言下之意,宋明慧都认错了,我还要交代什么? 黄知府...... 宋明慧...... 她哪里认错了,她这是以退为进啊。 谁来告诉她,一向都灵的招数怎么在萧恪这里不好使了啊? 萧恪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转头看向黄知府,目光阴得犹如天上黑云密布。 “是非是谁?不认识。” 说罢,往上颠了颠素月,抱紧离开了。 黄知府倒吸一口冷气,气得浑身颤抖。 这也太狂了。 宋明慧呆呆望着萧恪离开的方向,反复回味着他刚才那句话,双眼陡然迸发出惊人的光亮来。 不认是非,只认素月,是这意思吗? 我的天啊。 他好疯,我好喜欢! 萧恪这个男人,我势在必得。 不分对错,只认一人,这才是我宋明慧应该拥有的男人! 第499章推得好,下次继续 “阿嚏阿嚏。” 素月裹着厚厚的毯子,打了一连串的喷嚏,却还是冷得发抖。 “姜汤。” 一碗姜汤送到她眼前。 她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将碗还给萧恪,然后一把扯住他的袖子。 仰着头,圆圆的眼睛含着一抹忐忑。 “王爷还在生气吗?” 萧恪在她对面坐下,抿着嘴,沉着脸,紫眸中满是控诉。 “你说过不离开我身边的。” 原来他是在气这个吗? 素月揉了揉鼻子,“可是宋姑娘的婢女说宋姑娘有事来找我,我总不能不理吧?” 萧恪倏然起身往外走去。 素月愣了下,一把扯住他。 “王爷去哪儿?” 萧恪的声音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 “去杀了姓宋的。” 耶? 素月一脸错愕,“为什么?” “你为了她,抛弃我。” 说罢,拔出腰间软剑,就往外冲。 素月哭笑不得。一把抱住他的腰身,一连串地喊道:“不会了不会了。 以后她再来找我,我也不会理她了。” “真的?” “真的,我发誓。” “哦,好。” 萧恪收起软剑,顺手拎着包裹她的毯子,将她送回床上。 素月眨了眨眼睛,觑着他的脸色,想了想,还是说了推宋明慧的事。 “王爷,其实我确实推了宋姑娘的,但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推了下她的手,没想到她会掉下去,我应该向她道歉的。” 萧恪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没了下文。 就这? 素月:“王爷不问问我为什么推她?” 萧恪十分乖巧,“为什么推她?” 素月犹豫了下,没敢提他与宋明慧的婚事,只摸了摸头上的簪子。 “她来拔王爷送我的簪子,我....我心里一急,就推了她一把。” “哦。” “王爷会不会觉得我太恶毒了?” “推得不错,下次还推。” 素月...... 就不该以正常人的思维琢磨王爷。 可她心里却莫名地冒起了小泡泡,这是怎么回事? 素月咬着嘴唇,犹豫片刻,小声问道:“王爷为什么先救我,不先救宋姑娘啊?” 这是不是代表着在王爷的心里,她比宋明慧更重要一些? 圆圆的眼睛里忍不住浮起一抹期待,眼巴巴地看着萧恪。 萧恪眸中郁气翻涌,“你觉得本王应该先救她?你果然把她看得很重要。” 啊? “不不.....不是这样。” 素月连忙解释,“我.....我就是想问问王爷觉得宋姑娘这个人怎么样?适不适合做.....” 王妃? 两个字尚未说出口,萧恪提着软剑又往外冲去。 “我还是去杀了她吧。” “啊,不要。” 素月惊慌失措,连忙扑上去,再一次抱住他。 萧恪浑身暴戾之气翻涌。 “你一直在提她,一直在说她,你在意她?” 素月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一脸坚决。 “好好好,不提了,再也不提了。” “我不在意她,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萧恪眯着眼,郁郁盯着她,似乎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假。 许久,将手里长剑一丢,一把扯开了她包裹着的毯子。 素月打了个寒颤。 “好冷。” 随即被拥进一个精壮的怀抱,头顶响起萧恪沙哑的咕哝。 “我帮你暖。” 帐子被放了下来,遮住了一对互相取暖的人儿。 “取暖”结束后,素月心绪难平,忍不住拿出小册子写下了今日的事。 最后她写下两句话:我好像越来越喜欢王爷了,怎么办呢? 王爷他先救我,护着我,是不是代表着他心里也喜欢我呢? 留下一连串的问号,她小心翼翼将小册子收了起来。 自从她和王爷住在一起后,她的小册子都仔细收藏起来,不想自己的满腹心事被王爷看到。 过了几日,宋明慧上门拜访。 与她一起来的还有太后(现在的太皇太后陈氏)宫里的内侍。 内侍带来了太后的口谕,“太后她老人家甚是惦念王爷的身体状况,听闻江州黄知府的外甥女宋氏温柔贤惠,且擅长药膳一道。 特命宋氏入宣王府,为期两个月,为王爷调理身体。” 宋明慧盈盈下拜。 “明慧必定用心照顾王爷,帮助王爷调理身体。” 内侍笑眯眯地看着萧恪。 “太后娘娘时常想起王爷幼时在永寿宫住的那些日子,时常念叨王爷身子不好。 此番找到宋氏也是煞费苦心,还请王爷莫要辜负了太后一片苦心。” 萧恪面无表情地盯着内侍看了片刻,才开口:“她要住在王府?” 内侍笑着点头。 “要为王爷调理身体,自然要住在王府,与王爷朝夕相伴才更方便了解王爷的身体状况。” 萧恪哦了一声,转头吩咐何叔。 “找间空院子给她住。” 宋明慧双眼晶亮,似乎没料到萧恪这么容易就答应自己留下来。 她以为还要费一番口舌呢。 何叔道:“宋姑娘跟我来。” “有劳了。” 宋明慧温柔一笑,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却朝素月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素月脸色有些发白。 她知道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说什么奉太后口谕为王爷调理身体,其实就是太后将宋明慧送过来,先和王爷培养感情。 下一步只怕就是赐婚圣旨了。 可以说宋明慧已经是太后内定的宣王妃了。 而她一个孤女,拿什么与知府的外甥女,江州第一富商的嫡女相比呢? 一只略带凉意的大手贴上她的额头。 素月抬头,对上萧恪略带不满的眸子。 “在想什么?和你说话也不理我。” 素月摇头笑了笑,“在想一会儿做什么午饭,王爷想吃什么?” 萧恪毫不犹豫,“香草炖豆腐,还要一道菘菜三鲜汤。” “好,王爷等一会儿,我这就去做。” 素月笑着应下,转过身的一瞬间,脸上笑容敛去,只剩下一抹苦涩。 到了厨房,却发现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宋明慧背着手,正指挥自己两个婢女,一个切豆腐,一切清洗菘菜,泡木耳。 看到她的到来,宋明慧掩嘴一笑。 “哎呦,占了素月姑娘的地方,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我可是奉太后口谕来为王爷调理身体的。 王爷以后的饮食就不麻烦素月姑娘了,厨房这里交给我就行了,素月姑娘该忙什么去忙吧。” 宋明慧摆着手,一幅你哪儿凉快哪儿待着的模样。 素月没动地方,直勾勾地看着宋明慧。 “宋姑娘不了解王爷的口味,王爷未必能吃习惯宋姑娘做得饭菜。” 宋明慧冷笑一声,满眼鄙夷地看向她。 “真以为王爷离了你不行呢?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素月攥了攥手,“赌什么?” 宋明慧下巴微抬。 “今儿我做的饭菜若是王爷吃了,你便从王爷房里搬出来,如何?” 素月脸色微变,没有说话。 宋明慧冷笑,“怎么?害怕了?不敢和我打这个赌?” 第500章 鸿沟 素月攥着手心,手心里一片潮湿,心头却漫起一波又一波的苦涩。 宋明慧的婢女小声道:“真是不要脸,没名没分的就爬主子的床,勾栏院里的女人都没这做派。 她不敢和姑娘你打赌,万一输了,她以后岂不是没法往主子床上钻了。” “你胡说,我没有。” 素月苍白着小脸,大声反驳。 宋明慧的婢女撇撇嘴,“那你为何不敢和我们姑娘打赌?还不是怕会输。” 素月心中怒气翻涌,不由脱口而出,“赌就赌。” 宋明慧笑了。 “那就一言为定,如果你输了,请你立刻从王爷房里搬出去。” 她撩了下头发,“毕竟以后要在王爷身边贴身照顾的人是我,有你在,始终不方便的。” 素月心中仿佛被针刺进去一般,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攥着手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到旁边的灶台上,准备再做一份菜。 她照顾了王爷三年,对王爷的口味了如指掌。 万一王爷不肯吃宋明慧做的饭菜,还有她这一份顶上。 刚开始切豆腐,宋明慧忽然凑到她身边,手里拿着一个荷包晃了晃。 “本姑娘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赌,你为王爷做饭的诀窍无非就是它而已。” 她打开荷包,有股熟悉的淡香味扑面而来。 是香草种子磨成的粉。 素月一下就闻了出来,不由脸色微变。 宋明慧捏着荷包,笑得满脸得意。 “你真以为本姑娘傻么?不打听清楚,没有完全的准备,怎么敢去太后面前吹嘘为王爷调理身体?” 素月握着菜刀的手晃了晃,差点切到手指头。 宋明慧轻蔑一笑,将荷包交给自己的婢女。 “小心一点别洒了,每一样菜里都放一点,另外,王爷口味清淡,不要放太多盐和调料。” 婢女接过荷包,笑得满脸谄媚。 “有了这一味调料,王爷定然喜欢吃姑娘亲手做得菜。” 宋明慧笑得一脸灿烂,“就你话多,还不赶紧切菜。” 一旁的素月听着主仆俩的打趣,捏着菜刀的手不停颤抖。 一颗心却犹如掉进了冰窟中一般,不停地往下沉,越沉越冷,直到被一片冰川包围。 许久,她方才喘出一口气,默默地开始低头切菜。 宋明慧撇见她的动作,嗤笑她多此一举。 素月嘴唇抿到发白,三年来早已做了无数遍的菜今日却觉得格外难做。 好不容易等她将一菜一汤做好,宋明慧那边早就将饭菜收拾好,放进了食盒里。 四菜一汤,清香扑鼻,摆盘又精致漂亮。 素月默默看了一眼自己刚做好的香草炖豆腐,菘菜三鲜汤,抿着嘴唇将一菜一汤放进食盒里。 走到主院门口,宋明慧伸手挡住了她。 “既然是打赌,那就应该我先送饭菜进去,素月姑娘在院门口先等着吧。” 说罢,宋明慧扭着腰肢走向正房。 素月提着食盒站在院门口,冬日的冷风吹得人骨头缝都觉得冰凉。 她跺了跺几乎快冻僵的脚,抬头看向正房,只觉得时间漫长得令人焦灼。 砰。 正房里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似乎是瓷器碎裂的声音,紧接着传来萧恪低低的吼声。 素月眸光微亮,下意识提着食盒往前走了两步,却被宋明慧的婢女拦住了。 “急什么?我家姑娘还没出来呢。” 素月蹙了下眉头,听到正房里又没了动静,过了片刻,传来宋明慧娇俏的笑声。 她一颗心又往下沉去。 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冷风比刚才又急了几分。 她觉得自己快要冻僵的时候,正房的门终于打开了。 宋明慧笑吟吟地提着食盒走出来,走到她身边,打开了食盒。 食盒里的四菜一汤只剩下了三菜一汤,无论是菜和汤,都明显少了许多。 婢女惊喜地问:“王爷吃了不少呢。” 宋明慧点头,顺手将食盒递给婢女。 “除了一道菜被我不小心打翻在地上了,剩下的三菜一汤,王爷每一样都吃了一些。” 哐当。 素月手里一直紧紧攥着的食盒掉落在地上。 她脸色发白,呆呆地看着宋明慧。 宋明慧冷冷一笑,一步一步将她逼出了门外。 “怎么?你看起来很惊讶啊,你真以为王爷离不开你吗? 呵呵,其实王爷离不开的是香草,换个人用香草给他做饭,他一样可以吃。 这人啊,贵在有自知之明,会炒两个菜有什么了不起?在王爷心里,你充其量就是一个厨娘罢了。” 厨娘...... “不,不是的。” 素月拼命摇头,一直压抑的酸涩直冲鼻尖,眼圈顿时就红了。 王爷那般护着她,在王爷心里,她应该是不同的。 宋明慧抬着下巴,满脸鄙夷。 “愿赌服输,我要是你,此刻只会羞愧地立刻收拾东西离开,素月,本姑娘此刻还能这么和颜悦色对你,是看在你服侍王爷还算尽心的份上。 你要知道,一旦太后为我和王爷赐婚,本姑娘将来就是宣王妃。 我打听过了,你不过是王爷花一定银子买回来的,你这种人,本姑娘见得多了,以为攀上王爷这个高枝儿,就能当凤凰了? 我呸,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出身,一个贱婢,还当以为是多尊贵的命呢?” 这话犹如利刃一般,狠狠扎进素月心里,扎得她鲜血淋漓。 身份,是她与王爷之间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 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发抖,小声道:“不是的,我签的是活契。” “嗤,活契就不是奴婢了?待本姑娘进门后,到时候要你做妾你就是妾,要卖你就能卖你,你将来是死是活,可全攥在我手里。 你识相一点,今天就找借口自己从这院子里搬出去,否则让本姑娘将你擀出去可就难看了。” 素月生生将嘴唇咬出一条血痕,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好,我这就搬走。” “是搬离主院哦,本姑娘刚才已经同王爷说过了,我要搬进主院,住在你原来住的那间卧房里。” 素月脸上血色尽失,只觉得耳边犹如炸雷一般轰轰作响。 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王爷同意宋明慧搬进主院了。 他同意了! 她当初从别的院子搬进主院,用了足足一年多的时间,可宋明慧不过来一日,王爷就同意她住进来了。 嫉妒如同蚂蚁,将她的心啃咬得面目全非。 素月顾不得收拾地上的食盒,跌跌撞撞走进正房,待看清正房里的情形,不由又顿住了脚步。 愣了下,飞快冲了进去。 “王爷。” 第501章 他的世界 萧恪半趴在躺椅上,佝偻着身子,正在痛苦地往外吐。 刚吃过的饭菜全都吐了出来,吐得昏天暗地。 “王爷。” 素月连忙冲进去,拂住萧恪的手臂,另外一只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萧恪垂着头,面无表情,但身上郁气四溢。 素月倒了一杯水给他,又转身将四周清理干净,才半蹲在他身旁,仰头看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王爷好些了吗?是.....宋姑娘做得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吗?” 萧恪俯视着她,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身上郁气散去,修长的睫毛眨啊眨,沉着脸无比委屈的样子。 “你怎么才来?我要吃的香草炖豆腐,菘菜三鲜汤呢?” 素月一愣,“王爷不是刚吃过宋姑娘做的饭菜吗?” 萧恪眉头一皱,郁气又开始发散。 “难吃死了。” 耶? 素月呆了呆,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宋明慧做的饭菜难吃死了。 她讷讷反问:“难吃你还吃?” 萧恪身上郁气更重,“她是太后选的,太后养过我,我要报恩,还有......” 还有什么,他没往下说,身上却戾气乍现。 素月没料到竟然是这个原因,呆愣许久,有些情绪才翻涌上来。 所以即便宋明慧加了香草,王爷依然不爱吃她做的饭菜。 王爷只爱吃她做的饭菜。 这是不是代表着王爷离不开的其实是她? 心中再次有小泡泡泛起来,刚才几乎沉入冰湖底的心仿佛突然间遇到暖流,瞬间飘扬上来。 手被扯了扯,低头看到萧恪紧皱着眉,“饿了,要吃饭。” “哦,好,吃饭,我们吃饭。” 她用力抹去眼角的泪,转身飞也似的跑开了。 用了午饭,萧恪去睡午觉,门口响起一阵骚动。 宋明慧带着两个婢女,指挥着几个护卫抬了几个箱笼进来。 看到她还在,脸色瞬间沉下来。 “你怎么还在这里?跟狗皮膏药似的黏着王爷,有意思吗?” 素月深吸一口气,状着胆子反驳。 “宋姑娘用太后的旨意逼着王爷硬吃饭,害得王爷吐了好久,你这是胜之不武。” 宋明慧撇撇嘴。 “王爷是个大男人,他若不想吃,难道我还能摁着头强逼他吗?至于王爷吐了,那是王爷还不习惯我做的饭菜味道。 只消过几日王爷自然就会习惯,倒是你......” 宋明慧说到这里忽然顿了顿,忽然换上了一副笑脸,上前亲热地握住素月的手。 “倒是素月姑娘你,这几年一直照顾王爷辛苦了,我刚来还不太了解王爷的口味,还是要多像素月姑娘请教呢。” 素月被她突如其来的变脸弄得目瞪口呆,等察觉到后背一凉,转过头才发现萧恪不知何时午睡醒了。 正披着头发,阴沉沉地站在廊下。 “王爷你醒了,是要梳头吗?” 萧恪点头,走到廊下,拉着她的手径直往屋里走去。 自始至终,眼角都没撇过宋明慧一眼。 宋明慧气得险些扯烂手里的帕子,咬牙上前一步。 “王爷且慢。” 萧恪顿住脚步,没有回头。 宋明慧道:“明慧毕竟是奉太后旨意来帮着王爷调理身体的,所以想搬到王爷隔壁住。 这样距离王爷近一点,也方便就近照顾王爷,王爷觉得如何?” 萧恪垂眸,沉默半晌,丢下两个字。 “随你。” 随后就拉着素月进屋了。 宋明慧神色狰狞一瞬,随即很快又恢复了神色。 自那日以后,她一日三餐都会带着婢女做好了,送到萧恪面前。 起初萧恪还肯吃几口,但吃完了就会马上吐掉,甚至有一次还直接吐了宋明慧一身。 几次之后,宋明慧的脸再也不想自讨没趣。 “罢了,既然王爷更喜欢素月姑娘做的饭菜,以后还是让素月姑娘做饭吧,我呀,就只陪着王爷谈天论地,说话解闷好了。” 萧恪面无表情抬头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 “天,没上去过,谈不了,地,也没下去过,论不了。” “或者等我死了,见过天地,再谈?” 宋明慧...... 呆呆看着萧恪半晌,气得嗷一嗓子,哭着跑出去了。 萧恪脸色更阴沉了,委屈地看向素月。 “她哭什么?” 素月想笑又笑不出来,一脸无辜地摇头。 旁边的海生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 王爷真是气死人自己还委屈呢。 转眼又过两日到了除夕,宋明慧盛装打扮来找萧恪。 “今晚江州城有烟火表演,明慧陪王爷去看吧,去年的烟火表演可好看了。” 萧恪转头去看素月。 宋明慧不知想到什么,笑着道:“大除夕的,素月姑娘也一起去看吧。” 一行人上街去了。 街上游人如织,花灯如昼,十分热闹。 素月好几年没有看过如此热闹的情景,一时忘了神。 所以当黑衣刺客飘落下来,长剑直直刺向萧恪的时候,她才发觉自己被人挤开了。 “王爷小心。” 她尖叫着试图挤过去,却发现自己根本冲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明慧挡在了萧恪面前。 长剑刺进了宋明慧肩头,拔出时鲜血喷涌。 宋明慧软软倒进了萧恪怀里。 萧恪单手揽着宋明慧,腰间软剑一抖,一剑削掉了黑衣刺客的脑袋。 随后他一把抱起宋明慧,大步朝前走去。 宋明慧靠在他怀里,避开他的肩膀,朝后看过来。 与素月目光相对的一瞬,她露出一个苍白虚弱却又得意的笑容。 现在我也是王爷的恩人了。 素月莫名读懂了她眼底的含义,一瞬间,仿若一壶冰水从头浇到脚,浑身冰凉。 她知道,王爷向来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在他的世界里,放着他自己在乎的一切东西或者人,这个世界里,有他的母亲,有太后,应该也有她。 只要别人不碰触到,他都无所谓,一旦别人碰触到,他就会发狂。 现在,宋明慧也要走进这个世界了,用一种他无法拒绝的方式。 她恍恍惚惚回到王府,看到萧恪在廊下的台阶上坐着。 他的手上,衣服上都是血,他却仿佛没注意到,只呆呆坐在那里,神色木然,嘴唇翕动,似乎在呢喃什么。 她悄悄走过去,在旁边坐下,才听清他嘴里的呢喃。 “不能死,她不能死。” 她轻轻握住萧恪的手,强忍着内心的酸涩,低声道:“她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萧恪目缓缓落在她身上,盯着她看了许久,似乎才认出她来,握紧了她的手。 力道之大,几乎握断她的手骨。 她咬着唇没有吭声,看着宋明慧的婢女一边哭,一边往外端血水。 大夫走出门外,摇头叹气。 “宋姑娘身子弱,恐怕挺不过去这一关,王爷还是让宋姑娘的亲人来见最后一面吧。” 宋父宋母以及黄知府两口子很快就来了,不仅带来了家里珍藏的百年人参,还带来了...... 第502章两条路 黄知府还带来了刺客的消息。 “下官已经仔细审问过了那些被活捉的刺客,他们说......” 黄知府觑着萧恪的神色,欲言又止。 萧恪抬起头,神色阴翳,“说。” 黄知府:“他们说王爷滥杀无辜,残忍暴虐,曾砍杀过他们的亲人,他们是为了给亲人报仇,才组织到一起刺杀王爷。” 萧恪定定看了黄知府片刻,垂眸一言不发,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捏紧了衣角。 素月在他眼底看过一抹愧疚之色,心不由往下一沉。 不知是不是父母亲人到了,还是用了人参的原因,我娶她,太后就能告诉我母亲的真实死因。 宋明慧被吊住了一口气,但却一直没有醒来。 宋夫人被留在了王府照顾宋明慧。 宋明慧一直在萧恪的卧房里,素月自然没办法再住,而宋夫人则住在了隔壁她之前住的房间。 素月只能搬回了原先住过的院子。 萧恪除了吃饭的时间,剩余的时间都守在正房里。 偶尔去送饭的时候,素月看到他默默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盯着宋明慧瞧。 就连曾经最熟悉的她的脚步声,亦不能唤他转过头来。 她悄无声息地放下食盒,转身离开。 后来,宋夫人直接派婢女来厨房提饭,不肯让她再靠近主院,她便连萧恪的面也见不到了。 而萧恪似乎也未曾察觉此事,并未出来找过她。 只有宋明慧的婢女每天都来她面前念叨王爷和宋明慧的事情。 “姑娘的手指今天动了动,王爷今儿守了姑娘一整天呢,就连吃饭都不肯离开地方呢。” “姑娘今儿能喝进去汤水了,王爷亲手喂姑娘喝了两勺水呢。” “今儿王爷说如果姑娘醒了,以后姑娘做什么他吃什么,再也不吐了呢。” 素月抱紧双腿,屈起膝盖,将脑袋深深埋进去,逼着自己隔绝门外的声音。 可脑子里却不停地有画面浮现出来。 他一直守着宋明慧。 他喂宋明慧喝水了。 他承诺以后吃宋明慧做的饭了。 他不曾守过她,不曾喂过她,更不曾承诺过她什么。 所以,在王爷心里,她究竟算什么呢? 素月一直隐忍的眼泪滑落下来。 门外忽然响起婢女惊喜的呼喊声。 “太后有懿旨来了,一定是给王爷和姑娘赐婚的。” “走,咱们快去看看。” 太后懿旨? 素月抹去眼泪,从床上下来,眼前有些发黑,她近乎狼狈地从床上跌落下来。 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她跌跌撞撞向前院跑去。 果然有内侍在宣旨,一同跪着接旨的还有宋老爷,宋夫人以及黄知府。 她跑过去的时候,恰好内侍宣读完毕,将圣旨放进萧恪手里。 “恭喜王爷,恭喜黄大人,宋老爷。” “公公同喜。” 黄知府笑呵呵塞了个红封给内侍。 送走内侍,黄知府一脸愧疚地朝萧恪躬身施礼。 “王爷恕罪,下官也是着实没法子了才想出让太后赐婚这一招,想着太后她老人家福泽深厚,王爷贵不可言。 有太后和王爷的庇佑,有喜事冲着,或许明慧她就能醒来了呢。” 宋夫人掩面而泣,“我可怜的女儿啊。” 萧恪握着手里的圣旨,看不清眼底的神情,只能看到他嘴唇微启,声音低沉沙哑。 “我娶。” 素月眼前一黑,勉强抓住旁边的门框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仿佛察觉到什么,萧恪倏然抬眼望她的方向看过来。 素月心头一跳,倏然转身,踉踉跄跄地跑开了。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太后赐婚了。 宋明慧要做王妃了,要以一种名正言顺的身份守在他身边了。 而她,是不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了? 她曾想过,若王爷有朝一日不需要她了,她便离开。 可这一日真的来了,她才知道原来心这么痛。 有了太后懿旨赐婚,府里很快就操办起来,披红挂绿,好不热闹。 成亲前一日,宋夫人找到了素月。 “你就是那个王爷花了一锭银子买回来的厨娘?” 宋夫人将她从头打量到脚,满脸不屑。 素月嘴唇抖了下,“我....我不是厨娘。” “不是厨娘,那你是什么?” 素月嘴张了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不是厨娘,她又是什么呢? 宋夫人鄙夷一笑,“你这样的贱婢我见多了,仗着爬上主子的床,就以为自己可以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罢了,我也不是那等心狠手辣的人,我女儿还要冲喜呢,今儿我便替我女儿做主一回,也算是为她积德行善了。” 宋夫人掸了掸裙子上的褶皱,接着说:“今儿我给你两条路选,要么我女儿进门,抬你做个通房。 要么我给你一笔银子,你直接离开王府,离开江州,有多远走多远。 两条路,你任选一个吧。” 素月脸色一白,“我不做通房,也不做妾。” 宋夫人眉头一皱,鄙夷笑了。 “难道你还想过做王妃不成?你应该明白,你出身低贱,能伺候在王爷身边,已经是你的福分了。 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做上王妃的位置,别说王妃,侧妃,夫人你都不够格的。” 素月紧紧攥着手心,心底苦涩至极。 “夫人放心,奴婢早就知晓自己的身份,所以从不敢有任何奢望。” 宋夫人松了口气。 “那你就是选第二条了,也好,我也不想让我女儿跟前有这么个膈应玩意儿。” 玩意儿。 原来在她们这些高高在上的夫人眼里,是这么看她的。 一个可以随意处置的玩意儿,连个人都不是。 宋夫人递过来一个荷包。 “这里面有二百两银子,拿着,足够你这种人花用一辈子了。” 素月将荷包推了回去。 “我不要银子,我要见王爷。” 宋夫人脸色倏然一沉,“怎么?还想让王爷做主留下你不成?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来找你,可是经过王爷允许的。” 素月心底一片沉郁,“我要见王爷。” 宋夫人沉着脸站起身,悻悻离开了。 素月一个人在房间里呆坐许久,然后起身去了厨房,最后做了两道菜和一蛊三鲜豆腐汤。 然后回房换了一身新衣裳,梳妆打扮一番,去了主院找萧恪。 这一次宋明慧的婢女没有拦着她,她在书房看到了萧恪。 萧恪坐在窗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是一贯的木然。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 几日不见,他明显瘦了很多,脸颊和眼窝都有些凹陷的趋势。 是这几日都没好好吃饭,还是因为担心宋明慧呢? 她忍不住揣度,一直在心头盘旋的话终于问了出来。 “王爷真的要娶宋姑娘?” 萧恪垂眸,轻轻嗯了一声。 她心头狠狠拧了下,忍不住开口道:“那我呢?王爷娶了她,我要怎么办?” 第503章暖暖灭火 “你?” 萧恪似乎愣了下,紫色的瞳孔定定看着素月,脱口而出。 “你是我的啊。” 这句话素月曾经听他说过多好遍,曾经听着甜滋滋的话,此刻听起来却格外的难受。 她仰头看着萧恪,眼角有泪滑落下来。 “我是王爷的,可王爷却不是我的,王爷就要娶宋姑娘了,我以后怎么办呢?” 萧恪眉头紧锁,目光阴郁,似乎在思索她的话。 她心头一动,上前紧紧握住萧恪的手,嘴唇抖了又抖。 “王爷可不可以不娶宋姑娘?” 萧恪愣了下,随即摇头,“不行?” “为什么?” 萧恪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她会死。” 素月明白他的意思是说如果不冲喜,宋明慧可能会死。 她咬着嘴唇,轻声问:“你.....喜欢宋姑娘吗?” 萧恪紫色的眸子泛起一股迷茫,“喜欢?什么是喜欢?” 素月呆呆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来回盘旋,王爷他不喜欢宋明慧,可他同样也不喜欢她。 素月心头泛起一阵悲意,轻声问:“如果宋姑娘不喜欢我留在王爷身边,怎么办?” 萧恪皱眉,“不可能?” “我是说如果。” “为什么她会不喜欢?” 素月张了张嘴,望着他迷茫的眸子,突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王爷根本不懂什么是情爱。 他的世界里只有他想要和他不想要,他在乎和他不在乎之分。 她要怎么才能和他解释一个女人的嫉妒心有多可怕? 素月闭了闭眼,一颗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就算王爷懂了这些又如何?太后已经下旨赐婚,她和王爷这辈子都不再有可能了。 除非她愿意做妾,可她不愿意,只怕宋姑娘也不会愿意。 她上前一步,抖着手轻轻抱了抱萧恪,将脸埋进他劲瘦的胸膛,眼泪无声滑落。 “你怎么了?” 头顶想起萧恪不解的声音。 她在他胸前轻轻蹭了蹭,咬牙退出他的怀抱,深吸一口气,露出一抹灿烂的笑。 “没事,王爷快用饭吧。” 她将饭菜摆在桌子上,像以前一样夹菜给他,然后坐在旁边,托着下巴看着他。 萧恪皱眉,“你不一起吃?” 她摇摇头,“我已经吃过了,看着王爷吃就好。” 萧恪抿着嘴,神色比刚才更阴郁了两分,紫眸中泛着一抹控诉。 “你好多天没有陪我吃饭了,你在做什么?” 原来他有注意到自己这些天没有陪着他。 素月心头酸涩,强撑着笑容拿起筷子,柔声道:“我陪王爷再吃一点。” 萧恪神色由阴转晴。 素月哪里能吃得下,强撑着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萧恪也丢开了筷子,伸手将素月拉到跟前,用手将她努力上扬的嘴角拉下来。 “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素月鼻头一酸,连忙垂眸,也没再强撑着露出笑容。 “到底怎么了?” 萧恪满脸不悦地问。 素月摇摇头,“就是累了,没有睡好,王爷若是吃好了,我便收拾了去睡会儿。” 她说着近乎狼狈地转过身,收拾了碗碟筷子,提着奔出了房门。 是她离开的时候了。 素月回去后,找出给萧恪做荷包用的布料,一针一线亲手缝制了十几个荷包。 每个荷包里都装满了香草种子。 或许这是她最后能为王爷做的了。 天一黑,她借口不舒服早早歇下了。 翌日是王爷与宋明慧成亲的日子,府里天还不亮就开始忙碌起来。 宋夫人为了给闺女撑场面,叫了许多人来府里帮忙。 人多又乱,素月背着一个小包袱,悄无声息走向后门。 身后响起欢天喜地的唢呐声,一声比一声喜庆。 她闭了闭眼,咬牙拉开了大门,迈了出去。 别了,我的王爷。 他的世界里不是只有她了。 啪嗒,啪嗒。 一滴一滴的眼泪掉落在小册子上,打湿了上面的笔迹,晕染出一片黑团。 素月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连忙伸手去抹,又想起她找出小册子的目的,伸出的手不由顿住了。 当初她离开江州后找了个镖局一路北上去了京城,到京城没多久才发现自己竟然有了近三个月的身孕。 她的葵水日子一直不太准,那些日子没来,她也没当回事。 谁料到竟然有了身孕。 她有了王爷的孩子。 素月呆呆坐了一个下午,暗暗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她没有找到父亲,心里也知道父亲多半是遭遇了不测,母亲已经不在了,肚子里的孩子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就这样,她一路辗转到了清河,利用手上还有的一点银子租了个小院,生下了暖暖。 她在这些小册子里详细记录了自己十月怀胎的经过已经自己的心事。 若是让王爷看到,他定然就知道了暖暖的身世。 她怕王爷来抢暖暖,她如今只剩下暖暖了,赌不起。 素月抹去眼泪,咬咬牙,用火折子将小册子点了,扔进了火盆。 看着火苗一点点将一本又一本的小册子吞噬,就仿佛吞噬了她过去那些年的光阴一样。 素月心头五味杂陈。 这时,院门外响起许春蓉的声音。 “素月姐姐,起了吗?” 素月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竟然已经亮了。 她看了一眼还在燃烧的火盆,连忙起身,扯了扯衣襟,开门走了出去。 “起了,春蓉你找我有事吗?” 许春蓉嗔了她一眼,“你忘记咱们昨日约好了,先去学院给那些孩子上课的事了? 县主昨日与萧公子大婚,怕是今儿不一定有时间过去,咱们先去给孩子们把课上起来。 等过些日子学院正式挂牌开学的时候,咱们这两个班的女孩子定然都已经学得有些基础了。 到时候可以帮着带带新来的孩子。” 素月收敛心神,拍了拍脑袋。 “你看我这记性,昨日忙得竟然忘记了这茬事,我换身衣裳,你去叫上秋宁姑娘,咱们一起去。” “叫过了,秋宁姑娘今儿不知忙什么,一大早就出去了,素月姐姐赶紧换衣裳吧,我就在外头等着你。” 素月回房换了换衣裳,看盆里的小册子几乎快烧完了,桌上还有两本。 她拿起来全都丢进了火盆,然后打开窗户将烟气散去,便出门离开了。 她前脚刚离开,后脚暖暖就蹦蹦跳跳来了。 “咦?好大的烟味啊,娘亲屋里什么烧了呀?” “不好,是娘亲的小册子。” “不行,我要帮娘亲灭火。” 三岁的小暖暖眼睛瞪得圆圆的,费力爬上椅子,抱起了桌上的茶壶,然后又迈着小短腿从椅子上爬下来。 却不小心从椅子上摔了下来。 砰。 茶壶正正好摔进了火盆里,一壶水全喷溅出来,将火苗浇灭了。 暖暖吐吐舌头,伸手将里面烧了一半的小册子拿了出来。 ”哎呀,我真是个小笨蛋,用水灭火,火灭了,可水也把上面的字弄黑了,这可怎么办啊?” 小暖暖皱着秀气的眉头,一脸懊恼,随即眼珠子又机灵转了转。 “有了,暖暖有办法了。” 第504章 节制 天刚亮,顾楠便醒了过来。 她不是自然醒的,而是被吓醒的。 迷迷糊糊中忽然感觉到身下有点黏黏的感觉,她吓得倏然从梦中惊醒。 醒来才发现自己浑身酸疼,肚子也酸酸涨涨的。 她有些惊慌地坐起身来。 刚一动,紧紧抱着她的萧彦便醒了,随着她一起坐起来。 “怎么啦?” 顾楠抓着他的手,有些惊慌。 “我.....我好像有一种羊水要破的感觉。” 萧彦脸色一变,翻身跳下床,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就要往外跑。 “温嬷嬷,温嬷嬷。” 温嬷嬷听到动静,很快就进来了。 身后跟着惊慌失措,光着脚的萧彦。 温嬷嬷先帮顾楠检查了一遍,然后松了口气。 “不是羊水破了,县主别怕。” 顾楠悬着的心落了回来,刚才她真以为羊水破了呢。 “我觉得有点黏黏的,以前并没有这样的感觉,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温嬷嬷笑着道:“县主如今已经有七个半月的身孕了,再有两个多月就要临盆了。 算起来快要进入怀孕晚期了,到了晚期孕妇时常会出现各种各样以前没有的症状,比如有的人会呼吸困难,有的人会脚变大,还有的人会长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像县主这样感觉到黏黏的,也是孕晚期会出现的正常现象,何况......” 她深深看了萧彦一眼,若有所指道:“何况昨夜是你和公子的洞房花烛,纵然有所克制,但也难免失控。” 她伸手拍了拍顾楠,“嬷嬷都懂得,只是县主的身子以后越发重了,公子可得克制一些。” 轰一声。 顾楠闹了个大红脸,又羞又急,狠狠用眼睛剜了萧彦一眼。 萧彦一手抵唇,干咳两声,用气音小声道:“其实是节制了的。” 他心心念念想了那么久,若不是顾及楠楠怀孕在身,他昨夜怎么可能只要一回。 顾楠瞪着他,从他的眼神中便读懂了他的意思,脸红得更厉害了。 他那是只要了一回吗? 是,起初只有一回,可后来他不也哄着她,亲着她,拉着她的手...... 昨夜的旖旎重新浮现在脑海里,她臊得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好在温嬷嬷点到为止,看出她的不好意思,借口去给她煮些补气补血的药膳就离开了。 温嬷嬷一离开,顾楠便忍不住握拳捶了萧彦两下。 “都怪你,嬷嬷她一定猜到我们昨夜做了什么?” 萧彦握住她的手,笑得一脸无辜。 “这还用猜?我们只是做了正常夫妻洞房夜所有该做的事情而已。” “你还说!” 萧彦望着她因为羞涩而格外动人的模样,心中一动,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狠狠亲了一口。 嗓音沙哑而又低沉,“这也不能怪我,谁让我的楠楠这么美丽动人,让我难以自持,我现在又想......” 顾楠吓一跳,抬手一把捂住他的嘴。 “憋住,不许想。” 她现在还浑身酸疼呢。 萧彦拿下她的手,一脸委屈。 “我就是想多亲亲你,这也不行吗?还是说楠楠想的是......” 他拉长了声音,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看着顾楠。 “楠楠若是想,为夫也不是不能配合。” 顾楠脸更热了,没好气地一把推开他。 “坏蛋,我才不想,明明就是你想。” 萧彦叹了口气,“我是想啊,但这不是没办法嘛,唉,看来我还得继续憋着,憋到孩子出生才可以。” 他盯着顾楠的肚子,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 顾楠被他逗得忍俊不禁。 夫妻俩又闹了一阵才起床洗漱,用早饭。 萧彦道:“清河虽是你的封地,但你还不曾好好看过吧?不如我们用几日时间好好游览一下清河?” 顾楠知道他一直在等沈铮在西北的消息,只怕很快就要去西北了。 萧彦是想在去西北之前好好陪陪她。 “好啊,咱们吃了饭就走。” 夫妻俩用了早饭一路往外走,刚出主院,就看到萧恪阴着一张脸走过来。 看方向应该是从素月住的院子那边走来的。 “站住。” 看到他们,萧恪冷声喊道。 萧彦睨了萧恪一眼,嗤笑一声,拉着顾楠的手径直往前走去。 萧恪脚尖一点,纵身一跃,手中软剑拦在了他们面前。 “我让你们站住,没听到?” 剑尖压在萧彦肩膀上,萧恪阴郁的眼中戾气若隐若现。 萧彦伸出两根手指夹住软剑挪到旁边,示意顾楠距离远一点,然后轻嗤一声。 “有病就去找大夫,楠园不收留疯狗病患者。” 萧恪紫眸微缩,剑尖又压了回去。 “你在骂我是疯狗?” “对,你没听错,确实是在骂你,有本事你杀了我啊。” 萧彦似笑非笑。 萧恪眼中戾气更盛,“我确实想杀了你。” 萧彦老神在在地再一次推开剑尖,“那就回去再练个几年吧。” 萧恪握着剑的手青筋暴凸,眼底杀意翻涌,“找死。” 说罢挽了个剑花便刺了过去。 萧彦侧身避开,捏住他的软剑,眉峰微挑。 “要不要打个赌?” 萧恪一愣,“赌什么?” “你用剑,我赤手空拳,一炷香的时间,若是你能伤我,算我输,如何?” 萧恪瘦削的脸颊微微抖了抖。 “你在侮辱我吗?” “不,实话实说,你就说敢不敢赌吧?” “赌就赌。” 萧恪丢下三个字,挺剑便刺了过来。 “楠楠,等我一炷香的时间。” 萧彦转头对顾楠笑了笑,示意她再往后退几步,随即和萧恪战成了一团。 顾楠索性退到不远处的凉亭里坐下来,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两人的斗争。 她并不担心萧彦会受伤。 萧彦自小跟着太上皇长大,受过名师教导,又在战场上历练过多年,相反,萧恪只在宫里住的那几年学过武功。 毫无疑问,萧恪不是萧彦的对手。 她好奇的是萧彦为何要故意刺激萧恪。 是的,萧彦是在故意激怒萧恪。 顾楠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你来我去,打成一团的两个人。 就在这时,暖暖从外面捧着一个小册子哒哒哒跑进来。 “怪叔叔,怪叔叔你快帮我看看,小册子湿了,你快帮我弄干。” 暖暖一路喊着,一路跑过来。 顾楠吓一跳,生怕他们伤到暖暖,连忙走出凉亭要拦住暖暖。 谁料暖暖跑得太快,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手里的小册子直直飞了出去,飞向前面不远处的萧恪,砸向萧恪脸上。 萧恪下意识反手甩了一下软剑,一剑将小册子挑飞了。 暖暖抬起头,眼睁睁看着小册子在空中飞啊,飞啊,飞出了她的视线。 嗷一嗓子,小丫头伤心地哭了。 第505章黑风山 “暖暖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摔哪儿了?” 顾楠将她拉起来,撩起裤腿,弯腰擦看她腿上有没有伤。 还好,并没有摔伤膝盖。 她用帕子擦去暖暖脸上的泪水,小丫头还是哭得十分伤心。 “是不是摔疼了?告诉我哪儿疼?” 小丫头哭得撕心裂肺,“册子,小册子不见了。” 她转身怒气冲冲看着萧恪,小手一叉腰,大喊:“坏叔叔,你是坏叔叔,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萧恪的脸唰一下沉了下来,阴沉至极。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哼,我讨厌你,再也不喜欢你了。” 暖暖跺跺脚,转身跑走了。 萧恪捏着软剑的手青筋微凸,转身一剑劈向萧彦。 萧彦轻松避过,好整以暇看着他。 “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萧恪身上戾气乍现。 萧彦耸耸肩,“愿赌服输,你不会不认账吧?别忘了你以后还要在楠园吃饭呢。” 萧恪握着剑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许久方才开口。 “你想让我做什么?” 萧彦勾了勾唇,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恪极为别扭地甩开了他。 萧彦并不在意,接着道:“我知道你因为你母妃的死恨苏贵妃,但你的仇人是苏贵妃,不是太上皇,更不是大梁江山。 希望你不要将两件事混为一谈,更不要助纣为虐,帮着太皇太后做事,可以吗?” 或许是因为提起母妃的死,萧恪身上戾气更浓,但却没有发作。 握着剑的手颤了颤,许久,将软剑束回腰间,丢下了两个字。 “做梦。” 然后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方才想起一件事来,转头看向院内。 院内已经没有了萧彦和顾楠的身影。 一直跟在他身边的海生凑上来,小声问:“王爷是觉得应该答应他们的要求?” 萧恪眸光阴沉,缓缓摇摇头,目光却看向更远的地方。 海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却只能看到一棵高大的梧桐树。 枝丫繁茂,遮天蔽日,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王爷在看什么?” 萧恪收回视线,“去树上找到那个小丫头刚才丢的东西,还给她,别让她再哭。” 她哭得令他心烦,想杀人。 海生眨了眨眼,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暖暖。 心中不由诧异,王爷向来最讨厌小孩子,如今竟然因为一个小丫头哭了,还主动帮着她找东西。 望着萧恪离开的背影,他挠挠头,嘀咕了一句:“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重新返回院子,费力爬上了那棵高大的梧桐树。 “什么小册子啊?哪儿有小册子?” 一边嘀咕着,一边四处找,终于在一个树岔的分叉地方看到了一本湿漉漉的小册子。 啧,总算找到了。 海生小心翼翼拿过来,不由傻眼了。 “这也太湿了,上面字迹都模糊了,还要它干什么啊?” 本想随手丢掉,想起自家王爷的叮嘱,又叹了口气。 “算了,回去拆开,一页一页给她晒干了再装订起来吧。” 海生认命地拿着小册子跳了下来。 另外一边,萧彦和顾楠出了门,坐上马车。 顾楠才问出心中的疑问,“你是怕你走后,宣王帮着太皇太后卷土重来?” 萧彦叹了口气。 “太皇太后虽然已经送到皇陵,但林静雪在西北,西北的势力还没找出来。 我担心太皇太后利用宣王,重新搅乱朝中势力,毕竟......” 他指了指脑袋,抿嘴,“萧恪他脑子不正常,万一真的闹起来,皇兄身体经不起折腾了,怀恩又小,我怕.....” 顾楠心头微沉,她明白萧彦的担忧。 “在宣王心中只有仇恨,没有对错,所以我们可能无法用世俗的道理去牵绊他。 加上太皇太后曾照料过他几年,他很难不被太皇太后利用。” 顿了顿,她接着说:“或者我让素月尝试劝劝他,看能不能让他暂时放下仇恨?” 萧彦捏了捏眉心,“只能如此了,我已经连续五日没有收到沈铮传回来的消息了。 西北只怕有变,所以我可能很快就要起程了。” 顾楠轻轻咬了咬嘴唇,脸色有些泛白,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拦着萧彦去西北。 似乎察觉到她的担心,萧彦将她抱进怀来,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 “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顾楠靠在他怀里,轻轻点头。 “嗯。” 夫妻俩静静相拥,过了一会儿,顾楠想起他刚才说的话,深深叹了口气。 “沈将军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也不知道他和静静怎么样了。” 西北。 黑风山。 这是一座横亘在大梁与羌国之间的山群,群山起伏,连绵不绝。 山的南面是雁门关,忻州,朔州等几座城池,山的北面则是羌国的土地。 然而在延绵不绝的深山中,却也有很多既不属于羌国,也不属于大梁的三不管地带。 比如眼前这片硕大的山谷。 虽已经是阳春三月,但黑风山地处西北边陲,却还在飘着小雪。 山谷外的一棵大树上悄然飘下一道黑影,抖落一身的雪白,露出了舒朗的剑眉星目。 正是沈铮。 望着山谷中来回巡逻的士兵,以及不远处校场上此起彼伏的操练声,他缓缓吐出口中的雪粒子,神色凝重。 没想到在这黑风山中竟然还隐藏了一支军队。 根据他的观察,这里至少有一万人。 而他今儿凌晨追踪戚静静至此,便再也找不到戚静静留下的记号了。 事情回到几天前,林静雪到达雁门关,与赵忠会合后直接出城。 他和戚静静得到消息,约好了收拾完东西在营门口会合,然后一路尾随林静雪和赵忠。 谁知等他收拾好东西去了营门口,等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到戚静静。 担心戚静静的安危,他立刻去了城门口。 后来韩小飞带着二虎,大头追上来,他才知道二虎撒谎骗了戚静静。 他怒极打了二虎一拳,飞身上马,疾驰追了上去。 起初并没有戚静静的踪迹,到了第二日就发现了戚静静留给他的记号。 大概她也察觉到了不对,所以刻意留下了记号。 沈铮沿着记号一路追到了这里,却没找到戚静静。 要么她已经乔装打扮混了进去,要么便是她被发现踪迹,被抓了进去。 沈铮心中十分担忧,正在琢磨如何进入营地,不远处走来了一小队人。 为首的穿着一身黑色铠甲,应该是个小头头,后面跟着的人却都穿着普通的百姓布衣。 为首之人喊道:“加快脚步,前面就是大营了,大营里什么都有,能吃香的,喝辣的,还有美人儿。” 后面的人一阵骚动,立刻加快了脚步。 沈铮悄无声息地转到后面,打晕了一个,将他拖入草丛中,扒下他的布衣,快速套在了自己身上。 快跑两步追上了队伍,顺利混进了营地。 刚一入营,迎面走来另外一队皆穿着黑铠甲的士兵,有的还在系着腰带,有的则是一脸餍足。 “哥,你还别说,昨儿夜里抓的这小美人可真够带劲的,性子辣得很。” “再辣的性子,还不是得臣服在咱们兄弟胯下,嘿嘿....” “那一身细皮嫩肉的,可不像西北的娘们,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小姐。” “管她哪儿来的,反正让咱们兄弟享用就行了。” 众人嬉笑着从沈铮身边走过。 沈铮不由浑身冰凉。 第506章 静静,我来了 昨夜被抓的? 性子泼辣? 富贵人家的小姐? 沈铮一瞬间就想到了戚静静,一颗心瞬间沉入谷底。 随即又连忙摇头,不,不会是静静的。 那丫头机灵着呢,也不是莽撞之人,应该不会被抓。 可要万一是呢? 沈铮紧紧攥着拳头,一瞬间心底杀意四起。 “喂,说你呢,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的。” 耳畔响起一道突如其来的厉喝声,沈铮回神,对上了为首的小队长不满的眼神。 这才发现前面的人都已经走远了,只有自己还傻傻站在原地。 他做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连忙追上前面的人。 “慢着。” 一根马鞭拦在了他面前,是为首的小队长。 小队长紧紧盯着他,满脸狐疑,“你看起来有点眼生,是这批要征收进来的人吗?” 沈铮表情无比镇定,“当然是啊,大人您忘了,我还是您亲自去征收的人呢。” 小队长皱眉,“是吗?我怎么不记得我征收的人里有你这号人?” “大人您贵人事多,哪能事事都记得啊。” 小队长又盯着沈铮看了片刻,从怀里摸出一份名册表。 “名字,籍贯。” 沈铮不慌不忙,“家根,是忻州张家村的。” 小队长在名册上扫了一圈,果然看到了忻州张家村的土根,下面勾了一个红色大对勾。 这代表着人是主动跟着他们来的,不是他们抓来的。 他盯着沈铮又打量片刻,皱眉道:“这么白净周正的后生,怎么愿意到这深山沟里受苦?” 沈铮搓了搓手,冲着小队长挤挤眼,嘿嘿笑了。 “实不相瞒,小人家道中落,又不愿意放下身段做那穷苦活计,所以便想着来这里博一博。 来之前,小人可都听说了,这里能吃饱穿暖,还有.....嘿嘿,还有女人。” 原来是个家道中落的二世祖。 小队长眼底闪过一抹鄙夷,也变没了盘问的心思。 “走吧走吧,快追上前面的人。” 沈铮却没动地方,拉着小队长的手小声道: “小人这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还望大人您多照顾一些,您看.....能不能把小人分到伙头军里。” 他嘿嘿笑着,“若是能如愿以偿,小人以后一定唯大人之命是从。” 说着,他从怀里摸出一块玉佩塞到小队长手里。 小队长心中一动,捻了捻手里的玉佩。 虽然算不得上等货,但摸起来也算温润冰凉,应当是值些银钱的。 他不动声色将玉佩塞入怀里,笑着道:“伙头军是吧?你小子倒是个会钻营的。” 谁不知道伙头军差事清闲,大军在前方冲锋打仗,拼命流血,伙头军只需要埋锅造饭,安营扎寨的时候,伙头军也不用日日操练。 沈铮嘿嘿一笑,“一切就拜托大人了。” 他垂眸掩去眼底的锋芒,快步追上了前面的人。 伙头军是军营里除了军医之外,哪里都可以去的兵种。 毕竟人人都要吃饭。 一行人到了操练场上,小队长开始分配,果然将沈铮分到了伙头军里。 沈铮做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快速去了伙夫营去报道。 他性子开朗嘴又甜,进了伙夫营不到一个时辰,就将伙夫营里几十号人都混了个脸熟,顺利捞到了一个跟着老伙夫四处送饭的差事。 眼看着到了饭点儿,他和老伙夫推着板车去送饭。 板车上放着十几个食盒。 老伙夫边走边念叨:“一般的士兵都是自己来打饭,只有固定的几个地方需要咱们去送饭。 大将军和几个副将的营帐,还有军医们的营帐,大将军今儿不在营地,咱们只需要给几个副将送,还有.......“ 沈铮打断老伙夫的话,指着西北角营地边上一圈被围起来的地方,里面有七八个小帐子。 每个帐子外面都挂着不同的花儿,略显华丽。 “那里是何处?” 老伙夫看了一眼,“哦,那是咱们最后一处要送饭的地方,是军中爷们消遣纾解的地方,年轻人,你懂的啊。” 沈铮心中微沉。 是营妓们住的地方。 老伙夫小声道:“咱们只是去送饭,可不能多管闲事,你过去把饭放在门口,喊一声,她们自己会出来提饭的。 有那不情愿的,想让你帮忙逃跑的,昨儿夜里抓回来一个,听说闹了大半夜呢,你可不能多管闲事。” 沈铮推着板车的手青筋微凸,一颗心备受煎熬。 静静到底在哪里? 必须要立刻去那里查探一番。 沈铮下定决心,暗暗寻找机会。 给几位副将送了饭,准备去给军医送的时候,沈铮指了指大将军营帐旁边的一处小帐子。 “那里住的是大将军的家眷吧?不用送饭吗?” 老伙夫僵了下,随即懊恼地拍了拍脑袋。 “哎呦,那里是大将军夫人的营帐,我一时忘了,昨日大将军夫人回来了,咱们今日带的食盒不够,漏掉了大将军夫人的饭菜。” 沈铮提议,“要不剩下的我去送,您回去拿将军夫人的饭菜?” 老伙夫点头,“也好。” 还不忘记叮嘱沈铮,“你把饭菜放门口就行,千万别去多管闲事。” 沈铮摆摆手,推着板车离开了。 将饭菜放在营地门口,他喊了一声,不过片刻,几个帐子陆续就有人出来了。 有的花枝招展,有的浓妆艳抹,也有的素面朝天。 不同的是她们头顶上都带着一朵绢花,绢花与挂在帐篷外的绢花相同,大概是区分她们的标志。 相同的是她们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深深的疲惫和无奈,眼底更是一片木然。 分别提了食盒转身就往里走。 沈铮抓着栏杆,指着最边上的一处挂着玉兰花的帐篷,小声问:“姐姐们,那里面的姐姐怎么不出来拿饭啊。” 几个女人同时看向那顶帐篷,随即又都木然地转身离开。 只有一个带着杜鹃的女人眼光微微闪了下,“昨儿夜里折腾半夜,也不知道人死了没,大概是不会出来吃饭的。” 沈铮确认了心中的猜想,哦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他转到营地背面,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悄悄翻了进去,悄无声息摸进了那顶挂着玉兰花的帐篷。 帐篷里泛着一股浓烈的味道,熏得人几乎要吐出来。 地上散乱着扔着一堆东西,全是女人的衣裳,裙子,小衣,还有鞋子。 不远处的床榻上,侧身躺着一个女子,披头散发,盖着单薄的被褥。 只一个背影,沈铮就认出了眼前的女子正是他着急寻找的戚静静。 沈铮看得目眦欲裂,红着眼扑了上去。 “静静。” 第507章 不是我 “静静。” 沈铮的手尚未碰触到戚静静的肩膀,床上的女子忽然跃起,手中寒芒一闪。 一把凌厉的匕首又快又准地划向他的脖子。 沈铮连忙侧身避开,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另外一只手一把抱住了戚静静。 又狠又急地将她抱入怀里,几乎是抖着声音道:“静静,别怕,是我,是我啊。” 他紧紧抱着戚静静,抖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想问她哪里受伤了,话到了嘴边却又想起自己先前听到的话。 刹那间整个人僵成一团,就连牙齿几乎都被咬碎了。 那帮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他要杀了他们! 静静昨夜到底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他不敢想象,只能红着眼,颤抖着嘴唇不停地,一遍又一遍地道歉。 “对不起,静静,我来晚了,是我不好。” “都怪我不好,让我的静静受了委屈。” “对不起。” 他一遍又一遍地道歉,怀里的人儿逐渐安静下来,片刻后才传来戚静静的声音。 “沈铮?” 沈铮吸了吸鼻子,声音沙哑,“是我,我来晚了。” “确实有点晚,不过也算及时。” 这怎么能算及时? 沈铮咬着牙,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他就应该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在静静被抓之前赶到的。 这样他的静静也不会...... “沈铮,你松开我。” 戚静静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似乎哭过一样。 沈铮抱得更紧了,“不松,别怕,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松开。” 戚静静的声音带了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沈铮坚持不松,不仅不松,还试图将戚静静抱起来。 刚一弯腰,就被戚静静狠狠敲了下额头,给他迎头一击。 嘶。 沈铮吃痛,松开了手。 戚静静连忙后退一步,大口大口喘了几口气,圆圆的眼睛气冲冲瞪着他。 “你发什么疯啊,再不松开,我都要被你闷死了。” 沈铮目瞪口呆地看着戚静静。 戚静静这一坐起来,身上的被子滑落下来,露出她身上穿的衣裳。 那是一身灰色的男装,身上还溅了不少泥点子,但能看出来她衣衫完整,且面色红润。 一点没有被人欺负过后的凄惨模样。 沈铮呆愣愣的,“你......静静你没事啊?” “什么叫没事,我刚才差点没被你捂死,也不知道你突然发什么疯。” 戚静静瞪了他一眼,利落地从床上跳下来,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不对啊,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转头眯着眼打量着沈铮,忽然一把拽住他的衣襟,凶巴巴地质问。 “好你个沈铮啊,你才几岁啊,竟然也敢跑到这种地方来,说,你是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沈铮连忙举起手,无奈辩解。 “没有的事儿,我是沿着你留下的记号一路追过来的,听说昨夜他们抓了一位姑娘,我担心......” 戚静静皱眉,忽然间瞪大了眼睛。 “你不会以为他们抓的姑娘是我吧?” 沈铮眨了眨眼,上下打量着她,“难道不是吗?静静,你若是受了欺负,一定要告诉我,我去杀了那帮畜生......” “好你个沈铮,你竟然这么想我的。” 沈铮话没说完,就被戚静静一巴掌拍在脑袋上,快速打断。 “在你心里,我的武功就那么弱吗?随便什么人都能把我抓走? 你......你气死我了,原来你心里这么看不起我的吗?” 戚静静叉着腰气呼呼瞪着他。 沈铮揉着脑袋,却顾不上哄她,整个人只有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放松。 静静没事。 真好。 “你傻笑什么呢?不会被我打傻了吧?” 戚静静见他只顾着傻笑,也不说话,连忙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沈铮下意识蹭了蹭她的额头,开心地笑了。 他拉下戚静静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里,然后问道:“既然你不是昨夜被抓进来的姑娘,又怎么会在这玉兰花帐篷里?” 戚静静小脸一沉,走到床边的柜子旁。 拉开柜子,看到柜子里蜷缩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姑娘披头散发,脸上,脖子上都带着恐怖的痕迹,听到柜子门开的动静,受惊的抱紧自己,使劲往柜子里缩去。 戚静静暗骂了一声畜生,蹲下身来轻轻握住姑娘的手,低声道:“姑娘别怕,是我。” 姑娘浑身抖个不停,听到戚静静的声音,感受到手上温柔而又带着暖意的力道,一双没有焦距的眸子才逐渐有了焦距。 她跟着戚静静从柜子里出来,抬头看到前方站着的沈铮,随即惊叫一声,差点又缩回柜子里。 戚静静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到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安抚。 “别怕,他是沈铮,是我的朋友,和我一样来救你的。” 姑娘在她怀里逐渐停止了战栗,缩在戚静静身边坐着,却还是不敢看向沈铮。 戚静静指着帐篷门口,“沈铮,你站那儿说话,还能顺便放放风。” 沈铮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起身走到帐篷门口。 戚静静道:“我今儿一早才想办法混进军营里,听说了这件事,所以就想方设法潜入进来。 我刚进来,还没来得及说几句话,就听到外面有动静。 我还以为是那些畜生又回来了,连忙将她塞进柜子里,想着若是那些畜生敢乱来,我就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 谁知道冲进来的人竟然是你。” 戚静静扼腕,颇有些遗憾的样子。 沈铮听得额头冷汗都下来了。 幸亏来的人是他,若是外面那一群畜生进来,他都不敢想象会有什么后果。 戚静静拉着那姑娘的手,尽量放缓了声音问道:“姑娘你别怕,我们一定能救你出去的。 你先告诉我们你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是怎么被她们抓进来的。” 姑娘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闻言眼中却浮现出强烈的戒备之色。 “为什么?你们不是这里的人吗?” 戚静静与沈铮对视一眼。 沈铮眉头微皱,微不可见摇摇头。 戚静静小声道:“我们不是这里的人,是误打误撞闯进来的,过几日本来打算就走的。 正好遇到你的事情,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想带姑娘跟我们一起走,姑娘你愿意吗?” 姑娘愣了下,随即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下来。 她以为自己的泪昨夜就已经流干,在这样绝望的时刻,没想到老天竟然给她送来了一丝光明。 姑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姜韵不求公子与姑娘能带我出去,只求你们能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帮我一个忙。” 戚静静将她扶起来,“有什么话起来说,你可别犯傻,有什么事能比逃出这魔窟重要?” 姜韵不肯起来,坚持跪着说话。 她抹去脸上的眼泪,眼中流露出一丝不甘与苦涩。 “我已经这样,活着与死了并不重要,但有一件事却比我的性命还重要。” 她从怀里摸出一封血书,递到了戚静静手里。 “求姑娘与公子帮我将这封血书送到雁门关,当面交给戚大将军。” 第508章朔州之变 “你说将血书交给戚大将军?” 戚静静瞠目结舌,下意识看向沈铮。 沈铮神色也凝重了起来,他想上前接过血书,想到姜韵的害怕,又站住脚,示意戚静静接过来。 血书写在白色里衣上,应该是匆忙从身上撕下来的。 上面写了两行潦草的大字,“学功有罪,迫于家人安危,已将兵符交出,吕贼与羌国私通,朔州不日恐将有变,还望大将军立刻派兵救援朔州。” 沈铮和戚静静脸色都变了。 沈铮道:“姑娘朔州卫指挥使姜学功有何关系?” 姜韵苍白的脸上顿时浮现一抹激动,顾不得害怕,膝行两步,急切问:“公子认识家父?” “你是姜指挥使的女儿。” 沈铮与戚静静都一脸震惊。 戚静静一把抓住姜韵的手,“我叫戚静静,你要找的戚大将军正是我父亲。” 姜韵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在地狱一般的地方遇到了戚大将军的女儿。 “太好了,能遇到戚姑娘实在是太好了,还请戚姑娘一定要把血书面呈给大将军。” 戚静静点头,“你放心,现在你能告诉我们事情的原委吗?你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 姜韵脸色苍白如纸,眼中却陡然射出凛冽的愤怒。 “我父亲带着两位兄长驻守朔州多年,向来衷心耿耿,我们一家人全都在朔州,过得开开心心。 父亲更是在我及笈之年,将我许配给了朔州知府吕大人的长子,两家商定好了今年年底完婚。 前些日子,吕知府忽然带了一位年轻人来家里,说介绍给父亲认识。 我沏了茶送过去的时候,远远就听到书房里起了争执,吕大人骂我父亲固执死板。 我父亲骂吕大人野心太大,随后吕大人带着那年轻男人气冲冲离开了。 我问父亲发生了什么事,父亲阴沉着脸,却没回答她。” 回想起接下来发生的事,姜韵浑身止不住地战栗起来。 那天晚上,父亲将全家人召集起来,提出想为她解除婚约的事。 两位哥哥还有她都十分震惊。 说起来,她与吕振声也算是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人的感情从小便十分要好。 听到要解除婚约,她心里十分不舍。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父亲,一定要解除婚约吗?” 两位哥哥也纷纷追问。 大哥:“是啊,父亲,韵儿和振声都已经定了婚期了,这个时候若是解除婚约,于韵儿的名声也不好。” 二哥:“是不是吕振声那小子做了什么对不起韵儿的事,我去找他算账。” 二哥是个火爆脾气,跳起来就要往外冲。 “你给我回来。” 父亲黑着脸拧住了二哥的耳朵,将他提溜回来。 然后扫了全家一眼,叹了口气,才道:“振声是个好孩子,不是他的问题,而是吕家......吕家选了一条和我们家截然不同的路。 如果我们执意要跟吕家结亲,将来不仅要成了不忠不孝之人,恐怕还会惹来灭族之灾。” 这么严重? 全家人都吓得脸色大变。 稳重的大哥已经猜到了什么,点头道:“如此看来,还是今早解除婚约的好。” 二哥也赞成。 她咬着嘴唇,心中虽然不舍,却也知道父亲做的决定都是为姜家好,为她好。 “我一切都听父亲的。” 父亲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欣慰地笑了。 “我父亲做事向来快刀斩乱麻,决定了的事,绝不会拖拖拉拉,于是第二日,便约了吕知府父子前来商量解除婚约的事。 谁料吕知府来的时候,竟然是背着荆条来的,口口声声说自己那日是一时糊涂,特来向我父亲负荆请罪。 我父亲与他相交多年,见他这般老泪纵横地道歉,便以为他是真心悔过,于是便揭过了此事。” “前几日,吕家忽然下帖子请我全家过府吃酒,说是商讨我和吕振声的婚事。 我们全家人收拾一番,直接去了吕家,谁料......” 姜韵说到此处不由咬牙切齿,眼中的恨意几乎要沸腾起来。 “谁料那吕贼悔过是假,包藏祸心是真,他竟然在酒菜中下了迷魂药,将我们全家人都迷晕过去。 等我们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被关进了吕家的地牢里。 可恨那吕老贼,用我哥哥,嫂子以及我侄儿的性命来逼我父亲交出朔州卫指挥使的兵符。 我父亲不肯妥协,他们.....他们就活生生要将我两个嫂嫂拖出去凌辱。 父亲被逼无奈,只能将兵符交给了他们,谁知那吕老贼拿到兵符后,就派人将父亲押走了。” 姜韵说到此处泣不成声,“这封血书是我父亲离开之前匆忙写下交给我的,我求送饭的人帮我叫来了吕振声。 我求吕振声把我和两位嫂嫂,侄儿放回家,那个孬种,他害怕被吕老贼责骂,不敢放了我们。 我便谎称只要他肯放了我,我愿意委身于他,吕振声心动了,便将我悄悄地带到他的房间。 我趁着他洗漱的时候打晕了他,换了小厮的衣裳偷偷跑出了吕家,趁着没人发现出了城门。 我记着父亲的叮嘱,让我一定要送血书给戚大将军,所以出了城便一路往雁门关而来,谁知却还是被那些人追上了。 她们抓了我,将我带到了这里......” 想起昨晚犹如地狱一般的痛苦折磨,姜韵生生咬破了嘴唇,鲜血沿着唇角滑落。 戚静静轻轻抱住她,轻轻拍着她颤抖的后背。 “别想了,不要想了,都过去了。” 姜韵闭了闭眼,深深拜了下去,脸上带出一抹祈求之色。 “恳请沈公子和戚姑娘一定将血书带出去,朔州几十万百姓和我父兄的性命就交给你们了。” 戚静静面色一变,一把握住她的手。 “你不会是想做什么傻事吧?姜姑娘,你听我说,错的是那些畜生,不是你,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 姜韵眸中含泪,牙齿却咬得咯咯作响。 “戚姑娘你放心,我不会自己寻死的,便是要死,我也要先杀了那些畜生再说。” 若不是还没有完成父亲的嘱托,若不是惦念着还被关在吕府的哥嫂以及两个小侄儿,她昨夜被抓到这里时,就会和他们拼个鱼死网破。 可她不能,她背负着全家人唯一的希望,她若是死了,父亲,兄嫂和两个侄儿该怎么办? 戚静静见她神色虽凄然,但一双美目中却闪烁着强烈的恨意与杀气,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心生佩服之意。 这才是武将家养出来的女儿嘛,一身傲骨,便是受尽折磨也绝不会哭闹寻死。 沈铮突然问道:“姜姑娘你见过和吕贼勾结的那个男子,他是羌国人吗?你能画出他的样子吗?” 第509章我的戚小将军 姜韵皱眉想了想,然后摇摇头。 “那人去我家的时候,头上带着宽大的兜帽,几乎将整张脸都遮住了,我并没有看清他的面容。” “既然没看清,你为何说他是年轻男子?” “我看到了他的下巴很光洁,没留胡子,所以猜测是个年轻男子。” 姜韵说到这里,顿了下,忽然道:“我想起来了,他的下巴正中间有一颗黑色的痦子。” 沈铮皱了皱眉,有些失望。 单凭一颗痦子,很难确定一个人的身份。 戚静静道:“你在想什么?你怀疑那个男人不是羌国人吗?” 沈铮摇摇头,“我也说不好,只是觉得吕贼再如何大胆,也不敢公然将羌国人领到姜府,只怕姜指挥使大人当场就能将其擒获。” 姜韵点头,“没错,我父亲向来痛恨羌人每年都来攻打大梁,烧杀抢掠,如果是吕贼领着羌人进我家,他会连吕贼也当场抓了。” 沈铮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你说你听到他们在书房争吵,既然是争吵,那说明只是意见不合,还没涉及更深一层的问题。 所以我猜测吕贼应该是没有将全部的想法和计划对姜指挥使说出来,只是含蓄试探了一番,又或者他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姜指挥使严词拒绝了。 事后姜指挥使起了防范之心,所以才想帮你解除婚约。” 他点点头,下了结论。 “这么看来,吕贼带过去的年轻男子应该是梁人,而且和吕家,姜家两方都曾有一定的渊源,所以姜指挥使才没有当场翻脸。” 姜韵有些茫然。 这些事情她并没有思考过。 这时,沈铮忽然脸色一变,压低声音道:“有人来了,是个老妇人。” 姜韵脸色一变,“应该是来看我死没死的,你们先躲一下,我出去应付一二。” 话音一落,帐篷外便有个略带苍老的声音喊道:“还活着吗?要是活着就出来拿你的饭菜,在我们这地方,寻死觅活的人我可见多了。 我劝你还是吃几口饭,不然你今晚都熬不过去。” 姜韵看了沈铮和戚静静一眼,转身出去了。 沈铮和戚静静躲在了柜子后。 戚静静忍不住多看了沈铮两眼,伸手在他肩膀上捶了一下。 “你小子可以啊,竟然单凭姜姑娘几句话就推断出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是个有脑子的。” “别闹。” 沈铮一把抓住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抬手揉了一下她的脑袋,神情有些无奈。 “观察推断是每个行军打仗的将领必备的本事,你连这个都做不到,日后还怎么做女将军。” 戚静静抿了抿嘴,这要是搁以前,沈铮这般说她,还揉她脑袋,戚静静一定跳起来和他干仗。 但今儿不知为何,她的脸有些热热的,就连心跳也莫名有些快。 她抿了抿嘴,轻哼,“你行,你最厉害行了吧,我也没那么差好不好,我混进这里以后,也是发现了不少消息呢。” “哦?”沈铮望着她的目光黝黑晶亮,“还请戚小将军说说你都发现了什么?” 戚静静抬着下巴道:“目前营地还有六百匹马,都是上好的战马,其中有公马四百匹,母马两百匹,有这么好的战马,这些人的战斗力应该不弱。” 说完,她得意地看着沈铮,“怎么样?我昨夜混进来到现在连战马的消息都查探到了,是不是很厉害?” 沈铮握着她的手晃了晃,声音含着笑。 “我的戚小将军确实厉害。” 戚静静不自在地瞪了他一眼。 这家伙,说话就说话,什么叫我的戚小将军。 她什么时候成他的了? 却听沈铮话音一转,“只有战马的消息吗?没有人的消息?” 戚静静神色一窒,随即双手叉腰瞪他。 “别光审我啊,倒是说说你啊,你都打听到了什么?” 沈铮耸耸肩,“这营的全部人加起来应该有两万左右,他们的首领大将军目前不在营里,听说是前几日带兵出去了。 目前营里还剩了五千人左右,林静雪应该就是他们嘴里的大将军夫人,听伙房的伙夫说大将军夫人回来了,说的应该就是她。” “伙房?”戚静静皱眉,“你用什么身份混进来的?” “伙头军啊,你呢?” 戚静静摸了摸鼻子,抬头望了望帐篷顶,哼了一声,十分不情愿地吐出两个字。 “马奴。” 随即又一脸不满地打量着他,“凭什么你可以被分到伙头军啊,你会做饭吗?” “不会,但我送给负责分配的小队长一块玉佩。” “玉....玉佩?沈铮你疯了,玉佩也能随便送?” 戚静静忍不住拔高了声音。 沈铮一把捂住她的嘴,“小点声,南疆玉矿里随便捡的,我习惯带两块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家里有的是,你想要,我能给你一袋子。” 戚静静....... 谁家好人家没事会带两块玉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啊。 为什么自从这家伙对她表白以后,她发现沈铮与她记忆里的越来越不一样了呢。 这时,姜韵撩开帐篷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进门就将食盒随手丢在桌子上,显然并没有任何胃口。 沈铮道:“咱们今晚就得离开这里,越拖下去,对姜姑娘越不利。” 姜韵脸白了下。 那群畜生,天色一暗,结束了操练,他们恐怕就要来折磨她了。 她咬牙道:“我不怕,如今血书已经交给两位,便是他们来了,我也能和他们拼杀起来,重要的是你们两位必须离开。” 戚静静不肯,“要离开就一起离开,一个都不能少,沈铮,说说你有什么主意。” 不知道是不是沈铮刚才的表现,她现在对沈铮多了几分信任,下意识愿意听他的指挥。 沈铮略一沉吟,“他们有五千人,我们绝不能硬拼,只能智取,咱们等天色微暗,他们操练还没散的时候,你想办法把他们的战马放了,我找时间去放火烧了他们的粮草。 马跑了,他们肯定会去追,粮草着了火,他们肯定要去灭火,到时候咱们就趁乱离开。 至于姜姑娘.......” 他转头看了看姜韵。 姜韵一脸严肃,“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小心的,老老实实在帐篷里待着,等你们得手了我再出来。” 三人商议定了,各自分头行事。 戚静静和沈铮悄悄离开了帐篷,翻过护栏离开。 戚静静摩拳擦掌,“等我这就去想办法弄点巴豆给马儿喂下去,然后再把马儿都放出来。” 沈铮一把拉住她,指着营地护栏外的一处道:“你快看那是什么?” 第510章混乱 营地用高高的栅栏围着,栅栏外是一片山坡。 山坡上长满了半人高的小树或者杂草。 戚静静顺着沈铮的目光看过去,不由眼前一亮。 “是三枝九叶草。” 只见那小树上每一根茎上都有三个小枝,每一根枝上都有三片叶子,所以取名叫三枝九叶草。 三枝九叶草一旦被牲畜误食,就会引起牲畜发情,尤其是马儿,因此军中的马料都检查严格,生怕掺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戚静静从小就在军营里长大,自然认识这种草。 她搓搓手,嘿嘿一笑。 “这玩意儿可比巴豆好使,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走,咱们翻过去采点。” 两人避开巡逻的士兵,翻了过去,采了一堆三枝九叶草。 戚静静回到马房后,将三枝九叶草弄碎掺在马儿的草料中,只给公马喂下。 等到日落西山,天边残月升起,营地上一切都变得昏暗起来。 那些公马开始有了反应,不停地发出烦躁的嘶鸣,四只蹄子不停地在地上踩着,伸直了脖子朝着母马的马厩喊着。 戚静静悄悄打开圈养母马的护栏,驱赶母马跑了出去。 等过了片刻,又将公马放了出来。 那些烦躁不已的公马一得到自由,疯也似的朝着外面母马的方向追去。 正好与操练完解散的士兵们撞在一起。 “马跑了,快,快捉回去。” “艹,这些马儿疯了吗?他舔我脸。” “滚开,你别蹭我。” 只见那些发疯一般的马儿,遇到阻拦他们的士兵,不管三七二十一,迎面就扑了上去。 蹭脸的蹭屁股的蹭...... 一时间咒骂声不断,士兵们吓得纷纷撤退。 有不少马儿直接奔出了营地,也不知道是马儿追人,还是人追马儿。 场面一度极为混乱,把躲在暗处的戚静静看得几乎要捧腹大笑。 直到一位副将跑过来,厉声怒吼:“混账,五人一组,赶紧给我把马追回来。” 众人这才集结队伍,准备去追马。 “不好了,走水了。” “库房被烧了。” 不远处又传来惊慌失措的喊声。 只见大营东南角冒出浓浓的白烟,在如血的残阳下扶摇直上,飘的好远。 副将脸色大变,“该死的,粮草被烧了,所有人,立刻随我去灭火。” 有人问:“那.....马儿还追不追?” 副将愣了下,随即骂了两声,重新道:“一队二队三队灭火,四队五队追马。” 整个营地里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戚静静看时候到了,按照和沈铮的约定去找姜韵。 谁知姜韵那边却出了点变故。 她刚赶到帐篷的时候,帐篷里并没有姜韵,只有神色阴沉的沈铮。 “姜韵呢?” 沈铮摇头,“我也刚进来,发现她人不在,我猜测她多半是去报仇了。” 戚静静反应过来。 姜韵那样骄傲的姑娘,被那些畜生给活生生毁了,她怎么能咽下那口气。 “可营里那么多人,她怎么能找到那些欺负她的畜生?” 戚静静话音一落,倏然抬头看向沈铮。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喊了一声:“仓库。” 此刻大部分的人都在仓库那边灭火,姜韵若想报仇,大概率也会在那里。 两人立刻跑向仓库。 冲天的火光中,姜韵提着一把剑,迎着风,冒着烟走了过去,见人就砍,一剑砍倒一个。 鲜红的血溅在她的脸上,身上,将她几乎染成了一个血人一般。 她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一般,眸底一片腥红,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 杀! 杀了这帮畜生,他们都该死。 她一路砍杀过去,很快,副将和其他士兵反应过来。 副将怒吼,“把她给我拿下,绑了送回营妓区,今晚灭火有功的人都可以去找她。” 一群士兵蜂拥而上,瞬间把姜韵包围在了中间。 沈铮和戚静静赶到的时候,正好看到姜韵一手捏着火折子,一手拿着一竹筒火油,冷然地站在中间。 满脸蔑视地看着四周一群人,“你们敢上前一步,咱们就同归于尽。” 沈铮和戚静静暗道一声不好。 姜韵来报仇的时候,就抱着必死之心的。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捡起地上摔掉的桶,装作灭火的样子混了进去。 然后挤进士兵中间,两人几乎是同时扑了过去。 一人摁住了火折子,一人抓住了火油竹筒。 姜韵剧烈挣扎,被戚静静一把摁住,压低了声音道:“别怕,是我们。” 沈铮遮挡住他们两人,借机喊道:“将军,我们把她抓住了,这就把她送到营妓区。” 副将一脸狐疑地打量着他。 “你是谁?哪个队的,怎么看着那么眼生?” 沈铮眼珠子转了下,指着不远处的小队长道:“队长,是我啊,家根,你忘了,还是你把我分到伙头军的,我还给......” 小队长脸色一变,连忙打断他,对副将道:“他是属下昨儿才招进来的,分到了伙头军里。” 副将皱眉,“既然是伙头军,来这里做什么?” 沈铮一脸憨憨的样子,“听说仓库着火了,头儿让我们来帮着灭火,谁知道我们刚过来,就看到这女人闹事。” 副将打量着他身后的戚静静,手里的马鞭扬了扬。 “他呢?也是伙头军的?” 沈铮点头,“他是小的发小,和小的一起过来帮着灭火的。” “哎呦不好了,火越来越大了,将军,要不小的先把这女人送过去,再过来帮忙,免得她碍了将军您的眼。” 副将扭头一看,几乎整个仓库都在火海里了,不由脸色大变,哪里还顾得上纠缠别的。 摆摆手吩咐沈铮,“拉下去,赶紧多叫一些人过来灭火。” “是。” 沈铮大声应着,一边暗暗朝戚静静使了个眼色。 两人一左一右押着姜韵往外走去。 姜韵满脸不甘,却也知道不能拖累了他们,遂跟着他们往外走。 转过仓库区,避开了人群,朝着营门口走去。 营门口的人都被叫去灭火或者追马了,此刻并没有人守着,正是离开的好时机。 眼看着就要到营门口了,旁边帐篷后忽然转出一队人来。 其中一人抬眼看到戚静静的侧脸,不由脸色微变。 “站住,快来人啊,给我拦住他们。” 巡逻的士兵闻讯赶来,瞬间将三人包围在内。 沈铮和戚静静两人的心同时沉了下来。 第511章走啊 叫住他们的人是林静雪。 她大步走过来,转到了戚静静前面,目光紧紧地盯着戚静静。 戚静静暗道不好。 尽管此刻她穿了一身男装,脸上也特意抹了些泥土,但模样并没有太多改变。 林静雪见过她,仔细看的话应该能认出她来。 果然,林静雪盯着她打量片刻,又看了一眼沈铮,后退几步,大声道:“赵公公,是京城来的人。” 赵忠本来领了一队人是要出营的,闻言脸色大变,连忙拔剑将沈铮和戚静静围了起来。 阴森森道:“给我抓活的。” 戚静静和沈铮对视一眼,知道一场恶战不可避免了。 “小心,顾着点自己。” 她低声叮嘱姜韵一声,摸出腰间的长鞭就迎了上去。 将手中长鞭挥得如同旋风一般,长鞭挥过之处,必然甩飞两三个敌人。 沈铮手持长剑,剑气如虹,在敌人扑过来的时候瞬间划倒一片。 两人配合默契,一时间数十名敌人被他们全都放倒了,余下没放倒的,也被姜韵手里的剑砍倒了。 赵忠见状,将手放在嘴里,吹出一声凌厉的口哨。 沈铮脸色一变,挥剑向赵忠刺去,两人随即缠斗在一起。 他想速战速决,但赵忠功夫老辣,又有意拖延,一时间竟将他拖得无暇分身。 身后响起一片喊杀声,是副将带着先前灭火的士兵们杀了回来。 副将满脸愤怒,“定然是这小子放火烧了咱们的粮仓,给我抓活的。 尤其是那两个娘们,一定抓活的,老子要亲自办了她们两个。” 越来越多的士兵向他们冲过来。 夜幕降临,但这山谷里的宁静却被滔天的喊杀声破坏殆尽。 地上的人已经倒了一个又一个,鲜血染红了地上的青草。 戚静静已经不记得自己挥了多少次鞭子,握着鞭子的手不停颤抖。 敌人就像是杀不完一样,砍杀一波又来一波。 若不是有沈铮护着,她身上早就挂了彩。 而一旁的沈铮却有些狼狈,除了要护着她,还要关注着姜韵,沈铮的腿上,胳膊上都挂了彩。 鲜血沿着他的伤口涌出来,滴答滴答落在地上。 一旁的姜韵也受了轻伤,提着剑的手有些脱力,不停颤抖。 戚静静不由红了眼眶,狠狠用袖子抹了一把脸,恶狠狠道:“娘的,和他们拼了。” 沈铮目光一片深沉,深深看了戚静静一眼,压低声音道:“硬拼是最愚蠢的办法。 听我的,待会儿我拖住他们,你们两个赶紧跑。” 戚静静脸色一白,用力摇头。 “不,咱们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沈铮重重握了一下戚静静的手,“你听我说,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咱们还有重要的血书要带给戚大将军,还有这里的情形.....” 戚静静红着眼,神情愤怒。 “我不听,我不听你说的,反正要死一起死,要走一起走。” 沈铮深深看着她,片刻无声喟叹一声。 “那好,咱们且战且退,寻找脱身的机会。” 戚静静抹了一把眼泪,重重点头。 沈铮趁着戚静静转头抹泪的功夫,压低声音对姜韵道:“拜托姜姑娘,一会儿拉着她走。” 姜韵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冲啊,他们已经力竭了,现在上去给我抓活的,三个我都要活口。” 赵忠厉声吩咐副将。 副将带着又一队人涌了过来,试图从四面包围他们三人。 好在三人背对背,警戒心极强,一边打一边退。 退到营门口时,沈铮暗暗向姜韵使了个眼色,抬手将戚静静往外一推。 厉声道:“跑。” 话音未落,他脚下一个踉跄,也被人重重推了出来。 沈铮倏然转身,却发现姜韵在把他推出来的同时,抽走了他原本别在腰间的长竹筒。 竹筒里是她偷来的火油。 姜韵迅速拔下塞子,将竹筒里的火油往前一洒。 火油划出一道弧线,洒在了地上的尸体上,也吓得那些即将涌过来的副将和士兵们纷纷往后退去。 姜韵冷笑一声,打着火折子丢了过去。 轰。 火油遇到火迅速燃烧起来,瞬间就连成了一道火线。 “姜韵。” “姜姑娘。”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一瞬间,戚静静和沈铮反应过来,火已经烧了起来。 姜韵跃过火苗,提着剑跨过了尸体,迎着士兵们走了过去。 戚静静看得目眦欲裂。 “不。” “姜韵,你别这样,你快出来啊。” 姜韵转过身看向他们,露出一抹凄然绝美的微笑。 夜风猎猎,吹得她裙角飞扬,映衬着周围的火光,她的眼睛在夜色里格外的明亮。 “我家人就拜托你们了,告诉我父亲,就说韵儿是好样的,韵儿没有给姜家丢脸,希望他老人家不要以我为耻。” “走啊,快走。” 她喊完,然后毅然决然地提剑杀向敌人。 风吹乱她的长发,却没有吹弯她的脊梁。 她就站在火线前,死死挡在那里,任谁想突破火线也不行。 “姜韵。” 戚静静声音悲怆,哭喊着要冲过去。 却被沈铮一把拉住,死死拽着她的胳膊。 “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姜韵。” “你不救她,我去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这里。” 戚静静疯狂地想挣脱沈铮。 沈铮红着眼深深看了一眼火光中的姜韵,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走。” 对方人太多了,车轮战也能累死他们。 千算万算没算到林静雪会把他们认出来。 沈铮攥紧戚静静的手,拉着她一头扎入夜色中。 “走,不要回头,我们不能让姜姑娘白白牺牲。” “我们要去报信,救出他的家人,就是对姜姑娘最好的报答。” 他拉着戚静静不知在密林里跑了多久,直到感觉到筋疲力尽,身上越来越软,沈铮眼前一黑,整个人往前倒去。 “沈铮。” 戚静静吓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拉他,却没拉住,反而被他拽得失去了重心。 两人一起滚下了山坡。 ------ 清河。 楠园。 “啊。” 萧彦从噩梦中惊醒,倏然坐起身来,惊醒了旁边躺着的顾楠。 顾楠坐起身来,见他脸色发白,“做噩梦了?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敌军突袭雁门关,戚大将军战死了。” 萧彦捏了捏眉心,“已经六天没有沈铮的消息了,我明儿天一亮就起身去西北。” 顾楠咬了咬嘴唇,却也知道自己拦不住他,也不能拦他。 “好,我去帮你收拾东西。”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夫妻俩都没了睡觉的心思,索性起床收拾东西。 这时,门外响起平安急切的声音。 “公子,有沈将军的消息了。” 第512章我要有媳妇了 “咱们的暗卫找到了戚大将军亲卫营的韩小飞副将,韩副将说沈将军追着戚姑娘一路进了黑风山。 进山后,他们就失去了沈将军和戚姑娘的踪迹,直到昨日,看到有一处山谷中冒出很大的烟气。 看样子像是着火了,他们循着方向找过去,在一处山坡上找到了戚姑娘随身用的鞭子。 韩副将猜测沈将军和戚姑娘可能遇到了危险,已经加派人手在黑风山中搜寻。” 平安将收到的消息汇报完,又从怀里拿出一张舆图递过来。 萧彦打开舆图,目光在上面搜寻一瞬,最后手指停在了一处。 “黑风山。” 他的手指轻轻在桌子上敲了敲,轻轻呢喃。 黑风山在舆图上看起来,中间的山脉略低,然后在平坦处各自一拐弯。 一道山脉向西北,一道向东北,整个山脉看起来像一个底部小,两边宽的瓷碗一般。 两处拐弯的地方,一处是雁门关,另外一处是石岭关,中间夹着忻州和朔州两座城。 平安伸手指了其中一处山坡,“韩副将就是在这里发现戚姑娘的鞭子的。” 萧彦的手指在舆图上停留片刻,然后指向山中最平坦的地方。 “派人去这里搜寻一番。” 平安皱眉,“公子怀疑沈将军和戚姑娘在这里?不应该啊,他们在山坡上捡到的鞭子。 若是滚下山坡,也应该是往相反的方向,怎么会到最平坦的地方呢。” 萧彦摇头,将舆图丢给平安。 “不是找沈铮,去找找林静雪和赵忠在不在,我怀疑这里就是林静雪最终要找的地方。” 平安接过舆图,反应过来。 “属下这就派人去找。” 话音一落,顾楠带着如意从外面进来,如意手里提着两个包袱。 萧彦失笑,“楠楠,我去西北是打仗,不是去郊游,你准备这么多包袱,我还怎么快马加鞭啊。” 顾楠白了他一眼,接过如意手里一只包袱塞给他。 “只有这个是你的,真以为两个都是给你准备的?” 萧彦摸了摸鼻子,看向如意手里的另外一只包袱。 “这个是......” 如意红着脸将包袱塞到平安手里,一脸羞涩道:“诺,给你的。” 说罢飞快地看了平安一眼,又快速丢下一句话。 “你若是平安回来,我.....咱们就成亲。” 说罢,红着脸跑开了。 平安抱着包袱一脸茫然地看向萧彦。 “公.....公子,如意姑娘刚才说什么?她说成亲,我没听错吧?” 萧彦翻了个白眼,直接给了他一脚。 “傻小子就要有媳妇了,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追啊,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去问清楚。” 平安嘿嘿傻笑。 “我就要有媳妇了,我以后再也不是光棍汉了,哈哈,我可是兄弟们当中第一个摆脱光棍汉的人。” “我骄傲啊。” 傻乐完以后,平安才想起自家主子说的一炷香时间,跟装飞毛腿一样冲向外边。 一边跑还一边喊:“刚才不算时间啊,公子你从我出门才能计时。” 话音落,人已经飘到了院门外。 “傻小子。” 萧彦一脸无语,“也不知如意看上这小子哪里了。” 顾楠笑了,“感情的事便是这样,喜欢上了,什么也挡不住。” 就像她和萧彦。 “如意赶在你们去西北之前给平安吃一颗定心丸,是想让他有一份牵挂,有了牵挂就会有活着回来的动力。” 顾楠上前帮萧彦整理了一下衣襟,踮起脚尖亲了亲他。 “你要时刻记得我和孩子在家等你,一定平安归来。” 萧彦眸光微深,单手扣住她的脖子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抱着她狠狠亲了一通。 直到两人呼吸都有些紊乱,才放开她,抵着她的额头,声音嘶哑。 “我一定会赶在孩子出生之前回来,然后陪着你一起等我们的孩儿平安降生。” 他的手轻轻摸了摸顾楠隆起的腹部,轻声道:“好孩子,爹爹不在的时候一定不可以闹娘亲,不然等你出来,我饶不了你。” 不知道孩子是不是听到他说的话,狠狠踢了一下顾楠的肚皮。 感觉到掌心的震动,萧彦凤眸圆瞪。 “他这是在回答我,还是在反抗我?” 顾楠扑哧笑了,“你说呢?” 萧彦失笑,夫妻俩静静相拥片刻,才道:“我和怀恩说过了,他会安排崇扬进兵部做事。 朝中有什么异动,尤其是萧恪和太皇太后那边,崇扬很快就能知道,你有什么事也要多和崇扬商量,另外.......” 他顿了顿,眸光一脸冷沉。 “凤九川那里,如果他找你麻烦,不必客气,更不用顾忌什么名声,直接还回去。” 顾楠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天彻底亮了起来,东边泛起一抹火红,萧彦没有再停留,抱了抱顾楠,转身离开了。 他和平安两人快马加鞭,出了清河,直奔西北。 西北。 黑风山。 戚静静是被雨滴打在脸上唤醒的。 她眨了眨眼,这才发现下雨了。 豆大的雨点不停地砸下来,天边响起轰隆隆的闷雷声。 她了解西北的天气,响起这种闷雷声预计很快就要有大雨甚至暴雨落下来。 西北的天就是这般无常,明明昨日还飘着雪粒子,今日就变成了大雨。 她坐起身来,扯动身上的伤口,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先前发生的一切顿时回想起来。 滔天的火光,姜韵凄美的笑容,凄厉的喊声,还有沈铮拉着她不听地奔跑。 然后她和沈铮从山坡上滑落下来。 对了,沈铮呢? 她慌乱地伸手在四周摸索着,这时,一道白光闪过,将整个山涧照得瞬间如白昼。 借着这道白光,她看到沈铮躺在距离她一丈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戚静静手忙脚乱爬过去。 “沈铮,沈铮你醒醒。” 她轻轻拍着沈铮的脸,任她怎么拍打,沈铮都没有一点反应,身上还泛着一抹浓郁的血腥味。 若不是鼻翼下尚有呼吸,她都要以为沈铮死了。 戚静静抹去脸上的雨水,伸手在沈铮身上摸索着。 天太黑了,她不清楚沈铮在滑落山坡的过程中有没有被树枝扎透,所以不敢轻易挪动他,只能先用手摸他的伤口。 从头摸到手臂,又摸过胸膛,正准备往下检查他的腿。 刚摸到腹部,手忽然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摸住。 黑暗中沈铮的声音干哑,又带着一抹戏谑。 “你确定还要往下摸?” 第513章其实可以脱的 戚静静愣了下,险些哭出声来。 “沈铮你醒了,你没事吧,有没有被树枝什么的扎到?” 沈铮轻笑,“放心,死不了。” 戚静静松了口气,忍不住抬手拍了他一下。 “什么死不死的,别乱说。” 黑暗中听到沈铮发出一声闷哼,呼吸似乎一窒。 她连忙问道:“怎么了?打到你伤口了吗?” 沈铮顿了片刻,声音又回复到笑嘻嘻的轻松状。 “戚静静,你再这么打我估计就要算到谋杀亲夫了,你难道想将来守寡么?” 戚静静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管在黑暗中他能不能看得见。 “什么谋杀亲夫,我可没说要嫁给你。” “呵,那就是我还不够努力,等我再努力一些,让你尽早嫁给我。” 这家伙说话越来越口无遮拦了。 戚静静哼了一声,“咱们得先找个能避雨的地方,这天气,恐怕一会儿就要下大了,你自己能走吗?” 沈铮静默一息,道:“可以,你扶我一把就行。” 戚静静拉着他的胳膊起身,感觉到他身上血腥味越来越浓,心里莫名有些没底。 “你还好吗?沈铮。” “没事,右边有点没力,你在我右边搭把手就行。” 戚静静走到右边,他的手臂搭在她的肩膀上,撑着他的腰,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黑暗中摸索。 雨下得比先前急了些,雷声也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听得人心惊肉跳。 走了片刻,沈铮忽然站住脚。 戚静静转头问:“怎么了?” 沈铮朝右前方指了指,“往那边走,那边应该有山洞。” “真的假的?” 戚静静半信半疑,却还是按照他的指引往右前方走去。 走了不到一刻钟,摸索到一块凸起的岩石。 在那岩石之下,有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真的有山洞哎,沈铮真有你的啊,你怎么知道这边有山洞?” 戚静静又惊又喜,却没听到沈铮的回应。 她也没有多想,先钻进山洞中摸索了一番,惊喜地发现里面竟然有成堆的干柴。 “有干柴啊,沈铮,应该是进山打猎的猎人留下的。” 她从身上摸出火折子,先将火生起来。 火一点点烧起来,将整个山洞照得一片光明。 她这才想起沈铮一直没有回应自己的话,连忙转头去找沈铮,却看到沈铮靠在岩石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 再往下看,才发现沈铮的左腿上扎了一根婴儿手臂般粗细的树枝。 树枝扎穿了沈铮的大腿,鲜血汩汩流出,将他整条裤腿都染成了红色。 加上先前对付敌人时,他的手臂和腿上也各自挂了彩,此刻的沈铮看起来几乎就像一个血人一样。 “沈铮。” 戚静静惊慌失措地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沈铮,扶着他坐在火堆旁。 “你受这么重的伤,怎么一声也不吭啊。” 她半跪在地上,仔细查看沈铮的伤口,却发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太多,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 难怪她要摸他的腿时,被他一把拦住了。 想起她刚才开玩笑还打了沈铮,戚静静忍不住懊恼地想给自己一巴掌。 都怪自己太粗心了。 似乎察觉到她的自责,靠在石壁上的沈铮努力掀了掀眼皮,轻笑。 “没伤到要害,不算重伤,再说马上要下大雨了,咱们最要紧的是找到山洞安置。 若是告诉你我腿上扎了树枝,你还能让我自己走?背你又背不动我,倒不如先撑着找到山洞。” 戚静静呼吸一窒,她知道沈铮考虑更多的是实际情况。 可她心里就是难受的厉害,难受到忍不住瞪他。 “都伤成什么样了,还说不严重?” 沈铮深深看着她,嘴角努力往上翘了敲,声音沙哑。 “别哭,真没事。” 他费力抬起手想为她擦去眼泪,却发现自己满手都是血迹,顿了顿,有些尴尬地收回手。 戚静静却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在自己脸上胡乱抹了一下,然后道:“闭嘴,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哦。” 沈铮闭嘴,又恢复乖巧邻家弟弟的模样。 戚静静开始给他脱衣裳,当脱到只剩下亵衣亵裤的时候,沈铮拽着裤子,一脸的扭扭捏捏,期期艾艾。 “不....不好吧?都脱了,我岂不是要被静静看光了。” 戚静静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我又不是没看过你光屁股的样子,你小时候光屁股洗澡的时候,我早就把你看光了。” 沈铮眨眨眼,深深看着她。 “所以静静是想说你在那么小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对我负责了吗?” 戚静静....... 沈铮拽着裤子,一脸难为情地说:“这辈子除了静静,还没有第二个女人看过我的身体呢。 裤子要脱下来,静静你一定会对我负责的吧?” 他眼巴巴地看着戚静静,眼底有着毫不掩饰的期待。 戚静静沉默片刻,抬手就着他腿上被树枝扎穿的洞口,一只手扯着洞口一边,往两边一扯。 刺啦。 裤腿从伤口断裂处断成了两截。 “这回你不用脱了。” 沈铮眼底闪过一抹懊恼,眼巴巴地看着戚静静,试图往回找补。 “其实也是可以脱的,静静不想对我负责,一定是我的魅力还不够,我继续努力就是了。” “闭嘴。” “哦。” 戚静静从怀里摸出一小瓶金疮药,打开看了看,又径直伸手探入沈铮怀里。 她身上的金疮药不够用,她知道沈铮也有随身携带金疮药的习惯。 手刚探入沈铮怀里,就看到沈铮目光微亮,甚至还主动扯开了衣襟,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看得戚静静好气又好笑。 先要处理他腿上最重的伤。 “我要拔出树枝来,会很疼,要是实在疼你就喊出来,或者你咬住我的袖子?” 沈铮摇头,“不用,直接来吧。” 戚静静抖着手握紧那根树枝,然后深吸一口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了树枝。 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她的脸上,身上,她浑不在意,丢掉树枝,快速摁压住周围的穴位,同时洒上金疮药,这才去看沈铮。 拔出树枝的一瞬间,沈铮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子剧烈抖动一下,额头青筋暴凸。 他靠在石壁上,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水滴落下来,打湿了他胸前的衣裳。 但他却咬着牙没发出任何声音。 戚静静在军营中见过很多次军医为中箭的士兵拔箭,那些士兵痛苦翻滚凄厉叫喊的情景,此刻再看沈铮这样,心里不由有些异样。 她嘴角紧抿,快速上了药,又撕了自己的里衣下来包扎。 最后再来处理手臂和腿上的小伤清理上药,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整个后背都被冷汗湿透了。 瘫坐在地上长出一口气,目光落在沈铮半裸的胸膛,以及双腿上,瞬间愣住了。 第514章少年,男人 眼前的少年身材精壮,但在他的胸膛上,双腿上却布满了褐色的伤疤。 大大小小有十几处,甚至还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从前胸一直划到腹部以下,看样子应该是倭刀所切。 只看伤痕的模样,就能猜得出受伤时的凶险情况。 戚静静忍不住伸手摸向疤痕,就连声音都忍不住放轻了些。 “还疼吗?” 沈铮垂眸撇了一眼,“你说这个啊,早不疼了,这是我十四岁那年第一次做先锋将军,带兵深入敌军腹地。 谁知却中了荆南人的埋伏,被对方大将一刀砍下马,在床上躺了快两个月才能下床,还好我命大,活了下来。”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戚静静却倏然想起来了。 两年前,沈铮确实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没给她写过信。 这些年,虽然她在雁门关,沈铮在南疆,但沈铮几乎每个月都有书信寄过来。 有时候是寥寥几句话,似乎写得很匆忙,有时候是洋洋洒洒四五页,给她讲南疆的风土人情。 她那时每天都在忙着塞外跑马,军营跑上跑下,甚至还粘着父亲想组建一支女子军。 对于沈铮的信也只当一个弟弟的问候,通常看过就丢在脑后,有时候看了两三封信才想起来回一封信。 所以当时沈铮很长时间没写信,她也并未特别在意,只在想起来的时候写信问了一嘴。 却没想到当时的沈铮是在生死线上挣扎徘徊。 她心里有些不得劲,垂眸又指了指他腿上的伤。 “这些又是怎么来的?” “这个,是我第一次上战场,因为害怕不敢动手,中了一箭。” “诺,这个是我第一次带兵打胜仗,驱敌五十里,受了一点小伤。” “还有这个,是我带领三百勇士绕道敌军背后,前后夹击敌人,生擒了对方首领,最后让荆南国君上国书议和时留下的。” ...... 沈铮一个一个数着身上的疤痕,言语间有着少年锐不可当的锐气以及傲气。 戚静静常年在军营里,知道对于男人来说,伤疤不仅仅代表受过的伤,更是他们过往的勋章。 可她从不知道十六岁的沈铮身上已经有这么多伤了。 他是卫国公世子,卫国公和他几位叔伯都在南疆,她以为沈铮在他们的庇护下混几年军功也就回京了。 没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就冲锋上阵了。 其实想想这一路上都是沈铮在护着她,让着她,不然她早就受重伤了。 这一刻,眼前的少年在她眼底不再是弟弟,而是一个可以依靠的,顶天立地的男人。 沈铮静静看着她,眼中隐隐有期待浮上来,“我是不是很厉害?” 戚静静戳了戳他腿上的疤痕,然后笑着竖起大拇指,“很厉害。” 沈铮咧嘴笑了,笑着笑着,似乎累极了,缓缓闭上了双眼。 戚静静看他脸色苍白,嘴唇也有些发干,心头有些发沉。 “沈铮,沈铮你别睡啊,咱们说说话。” 沈铮掀了掀眼皮,却沉重得有些睁不开,嘴角轻声呢喃。 “我好累,静静,让我睡一会儿,就睡一会儿。” 话音未落,头一歪便沉沉睡了过去。 外面大雨倾盆,冷风嗖嗖刮进洞里。 因为失血过多,沈铮的手脚都有些冰凉,加上自己扯烂了他的裤子,戚静静怕他这么睡着会起高热。 但看他这副疲惫至极的模样,又不忍心叫醒他,只能将自己的外裤脱下,先帮他套上,再为他披上外衣。 她的裤子套在沈铮身上,还露出一截小腿,有些不伦不类,但也总比冻着强。 转头看到山洞里有一只缺了角的瓷碗,戚静静将瓷碗拿到洞口接了些雨水,然后架在火堆上烧开。 “沈铮,起来喝点热水再睡。” 她轻轻推了推沈铮,却发现他昏昏沉沉的,根本叫不醒,更喂不进去水。 “冷,好冷。” 戚静静凑近了,听到他嘴角翕动,不停地喊着冷。 看样子是要起高热,她以前见过很多军中的士兵受了伤没死,但却半夜发高烧,人就没了。 可这荒山野岭,没地方去采草药,外面还下着倾盆大雨。 戚静静想起军中大夫曾提起过,大量喝水有助于退烧。 她想了想,端起瓷碗喝了一大口水,然后俯身贴近沈铮。 两唇相触的一瞬间,沈铮的身子无意识颤了下,嘴缓缓张开,戚静静趁机将水送了进去。 如此一口一口,总算将大半碗水给喂了进去。 沈铮却还是呢喃着喊冷,戚静静将瓷碗放下,然后将他整个人抱在怀里。 似乎察觉温暖,沈铮在她肩头蹭了蹭,找到一个合适的姿势,然后睡得更沉了。 这一夜戚静静都没有合眼,不停地接水,烧开,再喂给沈铮,然后再抱着他取暖。 终于,天亮的时候,大雨终于停了。 晨曦的光照进洞里的时候,沈铮缓缓睁开了眼睛。 戚静静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虽然有点烫,但好在没有起高热。” 沈铮呆呆看着她,黝黑的眼睛里尚有残留的睡意,懵懵懂懂的样子看得戚静静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怎么啦?烧傻了,不认识我了?” 沈铮目光微闪,小声咕哝。 “应该是烧傻了,不然怎么能见到静静对我这么温柔?” 戚静静脸一热,随即抬手轻轻在他没受伤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故作凶巴巴地道:“既然醒了就赶紧走,别忘了咱们还要回雁门关传信呢。” 沈铮摸了摸一点也不疼的肩膀,咧嘴笑了。 戚静静走了两步,想起沈铮身上有伤,又转过身来去扶他。 沈铮起身,觉得小腿儿冷飕飕的,低头一看,自己的小腿被风吹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这是......” 戚静静干咳两声,小声道:“这是我的裤子,你的外裤不是血就是洞,没法穿了,亵裤又被我扯烂了。 没办法,只能给你穿我的外裤了。” 说罢她满脸警戒地瞪着沈铮,“我知道有点短不好看,但你不许嫌弃我的裤子。” 沈铮低头盯着腿看了一会儿,唇角高高翘了起来。 “静静的裤子肯给我穿,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嫌弃。” “何况这是静静亲手帮我穿上的,我决定了,再也不脱了,以后就穿它了。” 戚静静...... 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荒谬之言? 她忍不住轻轻又捶了下沈铮,“快赶路吧,我给你去弄根拐杖,你走着方便点。” 伸手摸了摸腰间,这才发现自己的鞭子不见了。 想来是昨夜滚下山坡的时候掉的。 她叹了口气,用沈铮的剑削了根略粗一些的树枝。 沈铮靠在岩石壁上,望着她专注的动作,目光上移,落在她略有些红肿的嘴唇上。 脑海里倏然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 第515章一招制敌 他眯着眼若有所思,“静静?” 戚静静:“嗯?” 沈铮迟疑片刻,小声问道:“我昨夜昏昏沉沉的时候有没有对你做什么事?” 戚静静削树枝的手微微一顿,然后若无其事继续削树枝。 “没有啊,你什么都没做。” 沈铮目光直勾勾盯着她的嘴唇,“你的嘴唇怎么看起来有点肿,是我咬的吗?” 轰。 戚静静的脸一下子红了,手中的剑差点将树枝削飞。 好在她反应很快,一把将树枝捞了回来,转身故作恼怒地瞪了沈铮一眼, “你胡说什么呢?什么咬不咬的?” “既然没人咬,你的嘴唇怎么会肿?” 戚静静脸更烫了,梗着脖子道:“我自己咬的不行吗?我自己不能咬自己吗?” 沈铮眨了眨眼,“可以是可以,可是.....” “没有可是,拄你的拐吧。” 戚静静将树枝丢给他,率先往前走去。 沈铮握着拐杖,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难道脑海里那些零星的片段是他自己胡思乱想出来的? “静静,我......” 他瘸着一条腿追过来,正要问什么,戚静静忽然转身,做了噤声的动作。 “嘘,你听是不是有人来了?” 沈铮双眸微眯,侧耳仔细听去。 密林里不远处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似乎有人过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他立刻拉着戚静静转身躲到了旁边的树丛里。 “刚下完雨,这山里也太难走了。” “韩哥,你确定小将军是往这边走了吗?” “你看这林子里的树越往前越密,说明前面不远处定然有山洞,昨夜大雨,小将军若是找避雨的地方定然是往这边来。” 戚静静听得若有所思,原来沈铮昨夜是靠辨认树丛的茂密来找到山洞的。 轻轻扯了扯沈铮的衣袖,“是韩哥他们。” 沈铮点头。 戚静静从树丛后转出来,扬手呼喊他们,“韩哥,我们在这儿呢。” 话音一落,肩膀忽然一沉,沈铮半边身子几乎全压了过来。 他眨巴着黝黑的双眼,看起来颇有两分可怜巴巴的意思。 “静静,疼。” “是腿上的伤口疼了吗?” 戚静静连忙低头要去检查他腿上的伤口,却被沈铮一把拽住。 “伤口没崩开,就是疼得厉害,借我靠一会儿。” “哦,好。” 戚静静见他伤口果然没崩开,松了口气,下意识挺直腰杆支撑着他,手臂搭在他的腰上,几乎是半搂着他。 沈铮垂眸看了一眼搭在他腰上的手,嘴角微微勾了勾。 “小将军。” 韩小飞听到她的声音,喜出望外,快步朝这边走来,二虎和大头跟在身后。 三人脸上都挂着如释重负的微笑,只是走到跟前,看清戚静静的模样时,三人的笑都僵在了脸上。 戚静静和沈铮两人看起来狼狈,身上的衣裳挂着不少泥点子,还皱巴巴的。 戚静静相对还好点,只是蓝色外衣下露着一截亵裤,反观沈铮,外衣破破烂烂挂在身上,除了泥点子,全是一片一片的血迹。 下身穿着一条只到小腿的裤子,露出一截小腿在风中支棱着。 沈铮一只手拄着拐杖,另外半边身子像是没骨头一样,几乎半趴在戚静静身上。 脑袋靠在戚静静肩膀上,有气无力地冲韩小飞摆摆手。 “韩副将你们来了,可真是太好了。” 韩小飞看到两人的情况,眼中划过一抹失落。 “小将军,沈公子,你们还好吧?” 戚静静刚要说什么,沈铮抢先一步道:“还好,受了些伤,不过在静静的细心照顾下已经好了不少。” 戚静静白了他一眼。 “什么叫好了不少?明明你烧才退。” 沈铮耸耸肩,“反正死不了,放心吧。” 戚静静忍不住在他腰间捏了一下,“让你再口无遮拦,说了不许说那个字眼。” “好,不说,我听静静的,行了吧?” 两人熟稔的打闹,根本没有别人能插话的余地。 韩小飞眼中闪过浓浓的黯然,强打起精神来道:“小将军对不住,是我驭下不严,二虎对你撒了谎才导致小将军以身犯险,要打要罚,全凭小将军处置。” 二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神色懊恼。 “属下知错,请小将军处罚。” 戚静静俏脸微沉,一时有些为难。 若是在雁门关,二虎编造谎言,假传消息,定然是交给军中处置的。 只是她和二虎,大头几个人向来交好,心中虽然气二虎撒谎,却也不忍责罚。 但若是不罚,就等于是在纵容他们,她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似乎察觉到她的迟疑,沈铮附在她耳旁小声嘀咕了几句。 戚静静目光微亮。 “二虎编造谎言,假传消息,按照军纪理应责打二十军棍,念你是初犯,给你一次将功折罪的机会。” 二虎两眼一亮,“小将军尽管吩咐。” 戚静静拿出姜指挥使写的血书,递了过去。 “朔州恐怕要有变故,这是朔州卫指挥使姜学功的求援血书,你们快马加鞭赶到雁门关,让我父亲立刻派兵增援朔州。” 听到是紧急军情,二虎神色一凛,连忙双手接过血书。 “小将军放心,二虎一定不辱使命。” 戚静静点头,“好,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分头行动吧。” “分头行动?”韩小飞眉头微皱,“小将军和沈公子不回雁门关吗?” 戚静静摇头,“我们要直接去朔州。” 姜韵为了救他们而死,临终前只有一个心愿,希望救出她的家人。 如今她的家人都还在朔州关着,他们要抢先一步去朔州,想办法救出姜家人。 韩小飞看着他们两人的狼狈模样,道:“不如属下跟着你们一起去吧,沈公子重伤在身,只怕自己都还需要人照顾呢,属下跟着也好有个照应。” 戚静静下意识看向沈铮。 以她对这家伙的了解,别人说他需要照顾,他肯定要炸毛。 谁知沈铮却只是睫毛颤了颤,竟然没有一点炸毛的意思,反而直接答应下来。 “也好,一切就麻烦韩副将了。” 他说着率先拿下搭在戚静静肩膀上的手臂,伸向韩小飞。 “我重伤在身,确实需要照顾,这条伤腿走着太慢了,麻烦韩副将背我出山吧,这样还能快点赶到朔州。” 韩小飞...... “或者我还是让静静背我试试,静静.......” 韩小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我背。” 沈铮咧着嘴笑了。 “那就有劳韩副将了。” 说罢,毫不客气地趴在了韩小飞后背上。 戚静静摸着下巴打量着沈铮,奇怪,她怎么从这家伙身上看出两分一招制敌的骄傲来。 谁是他的敌人? 几人艰难地在黑风山里穿行着,一路往朔州而去。 与此同时,萧彦和平安两人几乎是日夜兼程,也抵达了西北境内。 平安道:“公子,咱们是直接去雁门关还是直接去黑风山?” 萧彦摇摇头,“不,咱们直接去朔州。” 平安不解,“朔州?为什么直接去朔州?” 萧彦眯着眼仔细看着前方,然后用手指了指。 “你看那边。” 第516章装可怜也要有人疼 平安顺着萧彦的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脸色微变。 只见远处隐隐有浓烟泛起,飘向四周。 他仔细辨认了一下,“那是朔州的方向?” 萧彦点头,“狼烟起,战事生,朔州只怕被羌人突袭了,传信给兄弟们,让他们往朔州方向去。” “是。” 两人两马疾驰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黄沙中。 戚静静和沈铮出了黑风山,一路往朔州方向奔去。 赶到朔州城外五十里时,他们也看到了朔州城燃起的狼烟。 几乎是看到狼烟燃起的一瞬间,他们下意识勒马停下来,抬头看向天空。 伴随着狼烟一起升起的,还有信号弹的轰鸣声。 沈铮脸色微沉,“是十烽十弹。” 大梁烽火传递有规定,看到敌人来犯,先要燃起狼烟示警。 等到斥候将地方兵力探清楚,除烽火之外,还要加放类似信号弹一样的烽炮。 若敌人百余人,便燃放一烽一炮,若千人,则放三烽三炮,若万人以上,则燃放五烽五弹。 如今他们看到了十烽十弹,代表着敌人至少有五万以上。 韩小飞神色凝重:“整个朔州卫还不到一万人,恐怕很难抵抗羌人的进攻。” 沈铮眯着眼看着迎风直上的狼烟,冷静道:“姜指挥使生死未卜,朔州卫只怕群龙无首。 此处距离朔州南城门只有五十里,我们快马加鞭,天黑之前就能赶到。” 戚静静有些担忧地看着他受伤的腿,“你伤口快要崩开了,能坚持住吗?” 沈铮弯了弯唇,“放心,这点伤对于行军打仗之人不算什么,战事发生时,军中之人只要能动的,都必须要上战场。” 戚静静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她没想到沈铮这么能扛。 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真的不是她心目中以为的小孩子了,他果敢勇毅,是个真正的将军。 沈铮拍了拍韩小飞的肩膀,“何况累的也不是我,而是韩副将。” 他手臂也有伤,不能独立驭马,只能与韩小飞共乘一骑。 他本想与静静共乘一骑的,奈何韩小飞热情地坚持要载他,他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韩副将,接下来要继续麻烦你,麻烦你让马儿跑得又快又稳。” 韩小飞深深看了一眼沈铮,神色有些复杂。 本以为沈铮身为卫国公世子,不过就是个虚有其表的权贵公子而已。 没想到他不仅护着小将军平安无虞,受了这么重的伤,竟然连声疼都没喊一声。 倒是条铁铮铮的汉子。 这让韩小飞对沈铮的看法有了很大的转变。 戚静静扫了一下韩小飞的马,对沈铮招了招手。 “韩哥的马有些累了,你们两人的重量它估计有些承受不住了,接下来这五十里还是我载你吧。” 沈铮双眼一亮,幸福来得猝不及防啊。 韩小飞皱眉,下意识阻拦,“不,我可以......” 眸光撇到垂头有些发蔫的马儿,到了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他是可以,但马儿不可以。 何况身后的沈铮已经在小将军开口的一瞬间就从马上秃噜了下去,一瘸一拐走了过去。 生怕慢一点,戚静静会反悔似的。 戚静静弯腰握住沈铮伸过来的手,往上一拉一提,沈铮翻身上马,稳稳坐在了她身后。 然后两只修长的手臂径直抱住了她的腰,脑袋还贴在了她后背上。 戚静静皱眉,下意识甩了下却没甩开他的手。 沈铮抱得更紧了,声音还带着一抹可怜巴巴的委屈。 “伤口疼,若是颠得厉害了恐怕会崩开,抱着静静就不疼了。” 戚静静...... 韩小飞更是嘴角直抽,刚才在他的马上还一副钢铁汉子的模样,转眼到了小将军马上,就成了病弱贵公子了? “小将军,这小子就是故意装可怜,让你心疼他呢,要不还是我带着吧。” 沈铮立刻小心翼翼的松开手,叹着气双手无处安放的样子。 “算了,伤口也不一定真的会裂开,就算伤口崩开了也不要紧,忍忍就过去了。” 戚静静终究还是心软了一瞬,拉过他的手环在自己腰上。 “抱好了,我们要出发了。” 沈铮咧着嘴,声音十分响亮地应了一声。 “好嘞。” 还不忘记转头,似笑非笑看了韩小飞一眼。 “韩副将,就算真的装可怜,也要有人真的心疼才行,不是所有人装可怜都好使呢。” 韩小飞觉得受到一连串暴击,瞬间脸色铁青。 三人一路疾驰,天色暗下来时,终于抵达朔州南城门下。 城门早已经关闭,城墙上有士兵严阵以待。 韩小飞下马朝上方喊道:“在下是戚大将军身边的副将韩小飞,看到狼烟,特来支援,请速速打开城门。” 城墙上有人探头往下看,片刻后有人响应。 “来人可有身份证明? “有,有。” 韩小飞将随身携带的腰牌拿出来。 城门开了一条小缝,伸出一只手迅速将腰牌拿了进去,随后便没了动静。 韩小飞再催促开城门,城墙上响起一声厉喝。 “何方小贼如此大胆,竟然敢冒充戚大将军的随身近卫,简直是愚不可及。” 韩小飞脸色一沉。 “我没有冒充,我们真的是戚大将军的贴身近卫,恰好在附近办事,看到狼烟便过来支援的。” “快开城门,我们一起御敌。” 城墙上的守将冷哼一声,“昨日那该死的羌人已经连着攻了两次城,若不是萧将军及时集结兵马打退了羌军,只怕朔州今日就沦陷了。 萧将军今日一早已经给我们下了死命令,要严守南门和东门,却不可以放任何可疑的人进城。” 韩小飞大怒,“我们不是可疑的人,我们是来支援朔州的,你不是看过我的腰牌了吗?” “腰牌这东西谁都能造假的,不能单凭一块腰牌就判定你们是好人。” “你!你们怎么能是非不分呢?” “哼,就因为分是非才不让你们进城,你说你们是戚大将军身边的,我说你们还是羌人的奸细呢。” 城墙上燃起火把,随即又明晃晃的弓箭对准了他们,箭头在火光下泛着银光。 城门上的守将冷声道:“还不速速退下,否则当做奸细就得射杀。” “你们!愚不可及。”韩小飞气得跳脚,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铮扯了一下。 黑暗中沈铮的脸一片冷沉。 “没用的,他们不会给我们开城门的,你还没听明白吗?朔州城如今已经被那位萧将军控制了。” 韩小飞皱眉。 戚静静小声问:“哪里来的萧将军?萧是国姓,没听说有姓萧的将军啊,难不成是摄政王抢先一步来了?” 第517章冒认 沈铮不置可否,“咱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三人借着夜色掩映,牵着马离开了。 城墙上的守将盯着他们离开后,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腰牌,吩咐旁边的士兵。 “你们在这里守着,我亲自去向萧将军汇报。” 说罢,下了城楼,骑马直奔朔州卫所在城中的临时驻扎营地。 进了营,一路直奔帅帐,将手里的腰牌递了上去。 “将军,南城门外来了三个人,自称是戚大将军身边的副将,看到狼烟,先行前来救援。” 帅帐上首坐着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肤色古铜,剑眉星目,只可惜鼻梁尖而窄,下巴处裹着一块白布,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 此人正是守将口中的萧将军。 萧将军盯着腰牌挑了挑眉,“你放他们进来了吗?” 守将摇头,笑得满脸讨好。 “没有将军您的命令,属下当然不敢随意放人进来。” 萧将军随手将腰牌摔在桌案上,“你做得很好,一会儿去领五十两银子,今晚守好城门。” 守将喜出望外。 “多谢将军,将军客气了,如今整个朔州城都把将军视作恩人,若不是将军及时赶到,收拢兵力。 整个朔州城群龙无首,恐怕这会儿早就被羌人的铁骑踏平了。” 萧将军听了这话,脸上露出了两分笑意。 “萧某也是大梁子民,只是做了分内该做的事情,行了,你退下吧。” 守将得了银子,欢天喜地离开了。 萧将军敲了敲桌案,唤了一个心腹进来。 “去传个消息,今晚必须结束这场战争。” “是。” 城外。 戚静静,沈铮和韩小飞三人隐在黑暗中,盯着不远处的城门。 戚静静道:“也不知城内如今是什么情形。” 韩小飞提议:“后半夜是守卫们最困顿的时候,到时候我悄悄爬上城墙,打晕几个守卫,混进城里打探什么情况。” 沈铮坐在地上,背靠着大树闭着眼,一直没说话。 戚静静忍不住轻轻捣了他一下,“你觉得韩哥的提议怎么样?” 相比较韩小飞的提议,她更想听听沈铮的意见。 沈铮缓缓睁开眼睛,摇摇头,“不怎么样。” 韩小飞一窒,有些不服气地道:“那沈公子说说怎么办?难不成咱们就在这城外干等着大将军带兵来了,再一同进城? 若是今夜羌人就攻城怎么办?我认为由我先混入城中就是最好的计策,我倒想听听沈公子的高见。” 戚静静皱了下眉头。 韩哥一向沉稳,还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尖酸地说话。 她轻轻拍了拍沈铮的手,示意他好好说话。 沈铮道:“我们确实不能在此地等着戚大将军,必须要先掌握城里的状况,才能不让戚大将军陷入被动。” 韩小飞冷哼,“说来说去,还不是要进城?这和我的提议有什么不同?” 沈铮:“当然不同,你说的是你自己进城,但你熟悉朔州的情形吗?你知道城内的布防情况吗? 若是遇到特殊情况,你出不来,又如何传消息给我们?” “我.....” 韩小飞张了张嘴,噎得说不出话来,想了想又忍不住小声嘀咕。 “说得你好像很熟悉朔州的情形,知道朔州的布防情况一样。” 沈铮轻笑,“我当然知道。” 戚静静和韩小飞同时看向他,十分震惊。 戚静静:“你不是守南疆吗?怎么会知道朔州的布防情况?” 沈铮:“前些日子摄政王让我帮他做了份西北的假布防图,所以我看过真的布防图。” 韩小飞错愕,“只看过一次你就记住了?” 沈铮想了想,“大概记了七八成吧。” 韩小飞...... 戚静静嘿嘿笑了,“差点忘了你这家伙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行了,韩哥,他既然说自己记了七八成,那就至少有九成,咱们跟着他混进城里就行了。” 韩小飞...... 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 夜一点点深了,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城墙,沿着城墙根走了一段路,听到了哗哗的水声。 沈铮忽然停下来,指了指上方,“这个地方因靠近护城河,地势最为险峻,所以派的兵力也是最少的。 现在是丑时整,正是换防的时刻,咱们悄悄爬上去,便能避开巡逻的护卫,顺利进入城中。” 韩小飞身上带着飞爪,将飞爪甩上去,勾住了城墙上的砖,三人很快就爬了上去。 上面只有两个小兵在打盹,听到动静,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就被韩小飞和戚静静同时劈晕了。 然后三人迅速下了城墙,往城内走去。 三人还没走多远,城内忽然灯火通明,喊杀声震天,夹杂着哭喊声,尖叫声,惨叫声。 沈铮脸色一变,抬头看向前方浓烟滚滚的方向。 “不好,应该是羌人又攻破城门了。” 戚静静道:“那还愣着赶什么,赶紧冲过去干他们啊。” 三人顾不得再探听什么,火速赶往城北。 北城门果然已经被攻破,身穿铁甲的羌军如同猛兽一般涌进来,涌向四面八方的街道。 有许多百姓甚至还在睡梦里就被砍去了脑袋。 他们砍了人,抢了女人和钱财,然后一把火把宅子烧了。 火焰四起,硝烟弥漫,呼喊声,哀嚎声不绝于耳。 街道上四处都是惊慌逃散的百姓,有的搀着老人,有的抱着孩子。 羌军挥舞着大刀追在他们身后。 “孩子,我的孩子。” 年幼的孩子哭喊着倒在地上,敌人的大刀眼看就要挥下来。 妇人哭喊着扑过去,将孩子牢牢护在了身边,弯起脊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却被羌军一把拉开,直接压在地上,扯开了衣裳。 “求求你们,别杀我的孩子,求求你们了。” 妇人尖叫挣扎着,甚至都顾不上自己,绝望地伸出手试图去救自己的孩子,却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刀朝着孩子挥下。 “啊。” 妇人发出绝望的哀嚎声。 “畜生。” 恰好看到这一幕的戚静静想也不想,捡起一把刀就冲了出去,拽起妇人身上的羌军,一刀就结果了他。 砰,砰砰。 羌军手里的大刀被踢飞,连带着准备砍孩子的羌军也被踢了出去。 妇人愣了下,发现原本压在她身上的羌军不知何时也被扯下去,被一刀毙命。 温热的血溅了她一身,她却顾不得清理,连滚带爬扑过去,一把将孩子捞进手里。 “孩子,我的孩子,快谢谢军爷。” 她抱着孩子向戚静静,沈铮,韩小飞三人道谢。 “大嫂快带着孩子找个地方藏起来。” 戚静静叮嘱她一声,紧跟着沈铮后面去救更多的百姓了。 妇人抱着孩子,哭得浑身颤抖。 “多亏了几位军爷,还不知军爷的姓名.......” 话音未落,前方忽然响起轰隆隆的马蹄声。 “萧将军带兵杀过来了。” “萧将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妇人抱着孩子双眼一亮,朝着周围被救下的百姓说:“这几位军爷定然是萧将军的前锋,是萧将军救了我们啊。” 一时间,街道上的百姓都纷纷双手合十,虔诚感恩。 “感谢萧将军救我们啊。” “萧将军真是救苦救难的大英雄啊。” 第518章灭门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厮杀仍就在继续。 乌鸦在城墙上方盘旋着,尖锐的叫声划破了沉闷的天际。 城墙上横七竖八,到处堆积的都是尸体,有羌军的,也有大梁士兵的,浓郁的血腥味四散开来。 乌云密布,远处闷雷声不断,城墙下的厮杀仍旧在继续。 戚静静挥刀砍倒一个羌军后,退到城墙下,与沈铮背靠背获得短暂的喘息。 “那个就是百姓们口中的萧将军吧?你认识吗?” 她用下巴朝前方不远处的人影点了点。 沈铮顺着她的方向扫了一眼,只见那年轻男子手持红缨枪,一枪过去,放倒一排士兵,端的是英武勇猛。 他吐出口中的血沫子,摇了摇头。 “不认识。” 戚静静扫了他一眼,见他因为用力杀敌,身上的伤口早就崩开了,鲜红的血洇湿了包裹伤口的白布。 而他腿上仍然还穿着自己那条短一截的外裤,裸露在外的小腿上溅的全是血点子。 但少年握着剑的手仍然沉稳,看向敌人的目光仍然充满着警戒。 这样的沈铮,让她十分动容。 “你还好吗?” 沈铮挥剑砍杀了一个扑过来的羌军,喘了口气道:“放心,死不了。” 他朝左右看了看,神色凝重。 “敌人太多了,咱们这么硬拼下去根本没有任何的胜算。” 戚静静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希望咱们能坚持到父亲带兵前来支援。” 话音一落,忽然见南方响起如雷般的战鼓声。 战鼓声汹涌而来,听得人耳膜发鼓,血液沸腾。 戚静静倏然站直了身子,“是戚家军的战鼓,我父亲来了。” 她忍不住扬声喊道:“援军来了,戚家军来了。” 只见前方旌旗猎猎,一队人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这边奔来。 沈铮看清了前方带兵而来的人,惊讶地站直了身子。 “怎么是摄政王带兵来的?” 戚静静也看清了最前方骑在马上的人正是萧彦。 “对啊,怎么是他,我爹呢?” 说话间,萧彦已经带兵一路砍杀来到了城门口。 羌军首领掉转马头,喊了一声:“撤。” 羌军便纷纷后退,很快退出了城门口,溃散而逃。 萧彦带兵正要追出去,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朔州的百姓们,我们做到了,我们仅仅以一万人抵抗住了羌军五万人的进攻。” 萧彦倏然勒转缰绳,转头朝身后看去。 骑在马上的男人高举着手里的红缨枪,仍然在奋力呐喊。 “父老乡亲们,我们胜利了,羌人被我们打跑了。” 街道上安静一瞬,随即从四面八方的角落里涌出了许多百姓。 他们有的捶足顿胸,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扬天大笑。 个个神情激动,群情激昂。 “我们胜利了!” “羌人被赶跑了,我们的家园守住了。” “这一切都多亏了萧将军啊。”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百姓们便成群结伴,纷纷朝城门口涌过来。 刹那间将整个城门口围得水泄不通,连萧彦想带兵出城的路都安全被堵住了。 百姓们匍匐在地,感激地不停磕头。 “多亏有萧将军救我们于水火之中。” “萧将军大恩啊。” “朝廷应该给萧将军请封啊。” 一片感激声中,坐在马上的年轻男子翻身下马,弯腰去搀扶跪在最前面的老者。 “各位父老乡亲不必如此,我不过是做了每一个大梁子民应该做的事。 实不相瞒,我是先帝的嫡长孙,家父是先帝的长子楚王殿下。 只是后来我父王......唉,当年的事不提也罢,总之我楚王府被先帝流放边关。 这些年来虽然在流放之地,但怀礼心中始终记着自己是萧氏的子孙,记着先帝的教导,从不敢有片刻怠慢。 我这次来朔州本是想找姜指挥使效力的,谁知道机缘巧合碰上了羌军进犯。 不论是身为大梁子民,还是身为萧氏子孙,驱除羌人,都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感动得百姓们泪流满面。 “幸亏有萧将军及时赶到啊,否则我们早就被羌人砍死了。” “唉,那姜家父子平日里看起来都是忠义之辈,谁能想到竟然通敌卖国,暗中引羌人进城。” “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幸好萧将军及时拿到兵符,这才救了咱们全城百姓。” 百姓们的议论纷纷传入戚静静耳朵里。 她顿时大怒,想也不想跳起来怒骂。 “胡说,你们胡说八道,谁说的姜指挥使一家通敌卖国了?给我站出来。” 她提着刀,刀上的血还在滴答滴答地落下来,这副凶巴巴的样子吓了百姓一跳。 但还是有人站出来道:“姜家通敌卖国是事实,就是他们先引了羌人进城,被吕知府发现了。 姜家人竟然丧心病狂,联合羌人杀了吕家满门。 那天晚上吕家的大火整整烧了一晚上,我们很多人都起来跑去救火了。 很多人都亲眼看见姜家兄弟杀了吕大人和吕大公子,不是他们通敌卖国还有谁?” “就是,就是,最后还是萧将军赶到,才擒住了姜家父子。” “可恨那姜家父子见势不妙,竟然当场自杀了,我呸,真是便宜他们了。” 还有人十分不满地指责戚静静,“看你个小姑娘刚才杀敌挺猛的,没想到竟然不是个明辨事理的。 你怎么能帮着姜家人说话?那姓姜的书房里还抄出了和羌人首领联系的书信呢。” “算了,看在小姑娘刚才杀敌勇猛的份上,就别和她计较这些事了,毕竟她也是被蒙在鼓里的。” 戚静静和沈铮听得脸色大变。 听这些人话里的意思,吕家被姜家父子灭门了,然后姜家父子又自杀了? 这怎么和姜韵说得不一样呢? 到底怎么回事? 戚静静白着脸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们眼睛看到的就一定是真的吗?” 萧怀礼上前一步,神色温和地叹了口气。 “姑娘说的有理,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的,但有书信为证,还有这么多人证,至少不是假的吧?” 戚静静翻了个白眼,两手叉腰。 “你是从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凭什么你说的我们就要信,你说不是假的就不是假的?” 萧怀礼摇头,“死者为大,我也不愿意多加妄议,姑娘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吕府看看。” “看就看,谁怕谁?” 沈铮扯了扯戚静静,冲她摇摇头,示意一切听萧彦的安排。 一直没说话的萧彦从马上翻身下来,缓缓走向萧怀礼。 “萧怀礼?” 萧怀礼微笑颔首,看起来温和而又无害,尤其下巴上裹着一块白布,看起来还有两分滑稽。 “不知怀礼该叫你一声三叔,还是该称呼你一声凤公子呢?” 第519章不是对手 萧怀礼话音一落,四周围观的百姓们纷纷看向萧彦。 “三叔?这位是谁啊?萧将军的亲戚吗?” “既然是亲戚,怎么又叫凤公子?萧将军的叔叔不也应该萧吗?” 围观的人群中,有人又开口了。 “我听我大舅的小姨子的婆婆的表姐的二表哥的.....哎呀,总之就是我在京城的亲戚啦,说前些日子京城出了一桩大事呢。 咱们那位皇叔摄政王,压根就不是萧氏皇族的血脉,而是他母妃和别人私通生下来的孽种。” “我的天啊,真的假的?摄政王竟然是奸生子?” “你们说的该不会是眼前这位吧?哎呦,真是可惜了,看起来挺英俊的,没想到竟是个野种。” 四周的议论声此起彼伏,夹着着奸生子,野种之类的侮辱字眼。 戚静静和沈铮面面相觑。 他们两人一直在西北追踪林静雪,并没有打听朝中发生的事,更不知道萧彦如今已经不是摄政王了。 “你......你们都胡说什么啊?再敢胡说,我和你们没完。” 戚静静气急败坏地跳脚,指着围观的人怒骂。 沈铮将她扯到自己身边,示意她不要着急,先看萧彦如何处置。 萧彦摆摆手,束手而立,脸上连一丝怒色都没有,仿佛完全没听到周围人的议论一样。 反而目光含笑地看着萧怀礼,“我记得楚王定罪的时候,先帝将整个楚王府贬为庶人,玉牒除名。 按理说你是罪人之后,已经不算是萧氏皇族的子孙了,而我呢,虽然尚未从玉牒除名,却也算不上正经的萧氏子孙。 所以这声三叔,你就不必叫了,叫我萧公子就行了。” 扑哧,扑哧。 戚静静和沈铮都没忍住,笑出了声。 戚静静撇嘴,“人家萧公子如今好歹还在玉牒上,不像某些罪人之后,已经从玉牒上除名了。 却还舔着脸上赶着来攀亲戚,哎呦,真是笑死人了。” “你......你们!”萧怀礼气得脸色铁青,“什么罪人之后,当年我父王是被冤枉的。” “哦?”萧彦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说先帝冤枉了你们一家人?先帝错了?” “当然......萧怀礼下意识开口,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不对劲,硬生生转了个弯。 “当然不是这样,先帝当然没错,他只是......” “既然先帝没错,那错的自然是你们楚王一家。”萧彦快速打断他的话,“既然已经是流放的罪人,为何会出现在朔州? 还这么巧合地接管了朔州卫,不知你安的是什么心?” 萧怀礼面沉如水,“我能安什么心,我刚才都说了,驱除外敌是我们每一个大梁子民的分内之事,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我大梁子民被敌人欺凌。” 话音一落,立刻赢得一片喝彩声。 “说得好。” “萧将军大义。” 四周围观人群纷纷鼓掌。 萧怀礼眼中浮现一抹隐隐的得意。 萧彦嘴角勾了勾,“哦?你既然一心为百姓,大义凛然,高风亮节,想来也不在乎朝廷是否封赏你吧? 毕竟朝廷封赏下来的无非就是爵位和财富,那些黄白之物只会玷污你的一片丹心,对不对?” 萧怀礼脸上的笑倏然就僵住了。 想说自己当然在乎,但又想起自己才刚说过的那番大义凛然的话,此刻再亲口推翻,等于自己打自己的脸。 可要说自己不在乎,这话一传出去,很可能朝廷真的会借坡下驴,不封赏自己了。 萧怀礼一时间被架在了那里,神色变幻不定,格外精彩。 这一刻,他才清晰认识到,论嘴皮子,他根本不是萧彦的对手。 萧彦勾了勾唇,从怀里掏出一块虎符。 “西北军虎符在此,奉戚大将军之命,即刻起由我接管朔州卫。” 萧怀礼脸色倏然变得十分难看。 整个西北军分为雁门卫,忻州卫,阳泉卫,朔州卫和石岭卫五大卫所,各卫所指挥使全部归戚大将军节制。 可以说戚大将军是整个西北军的大元帅。 如今戚大将军的兵符在,萧彦要接管朔州卫,名正言顺。 “怎么?莫非你不愿意交出朔州卫?” 萧怀礼眸光微闪,很快就将眼底的阴鸷压了下去。 “怎么会?既有戚大将军的兵符在,理应将朔州卫的兵符交出来,只是如今兵符不在身上,况且城中刚经过一场战乱。 如今尸体需要收集处理,城中需要打扫,百姓需要安抚,可以说是千头万绪。 且等怀礼整理出头绪来,再行交割如何?” 萧彦盯着他看了片刻,微微一笑,“也好,那便先带我们去你口中所说的吕府看看吧。” “也好,请吧。” 萧怀礼做了个请的手势,萧彦转头扫了一眼戚静静和沈铮,示意他们跟上。 戚静静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闻言拉着沈铮连忙跟了上来。 整个吕府几乎都被夷为平地,到处都是烧焦的木头,夹杂着难闻的刺鼻气味。 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那是皮肤被灼烧之后产生的气味。 三三两两的衙役们正在忙碌着从残垣废墟中清理尸体,一具具几乎被烧焦的僵硬尸体摆成了一整排,看得人触目惊心。 “萧将军。” 衙役们见到萧怀礼,纷纷停下来躬身施礼,态度十分恭敬。 萧怀礼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 他则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一块平地,对萧彦道:“昨天晚上,就在这里姜学功父子亲手杀了吕家父子。 当时参与动手的还有一些羌人,事后他们又一把火烧了吕府,可恨我来得太晚了,赶到的时候吕家人已经...... 可怜吕知府一身清正,最后竟落得这样的下场。” 萧怀礼一脸饮恨,十分遗憾的模样。 跟上来的百姓纷纷点头附和。 “没错,我也亲眼看到了。” “还有我。” 萧彦看向萧怀礼,道:“我想带人在这里四处查看一番,稍后再去趟姜家,这里就用不着你了。 你不是还要回去拿兵符以及安排朔州卫交接的事情吗,快去忙吧。” 萧怀礼脸色沉了沉,扯出一抹微笑,拱了拱手。 “既如此,怀礼告辞。” 他带着一群人呼啦啦转身离开了。 戚静静迫不及待地跳起来,喊道:“姜指挥使一家绝不可能通敌卖国的,他们是被冤枉的。 肯定是姓吕的通敌卖国,把羌人放了进来,还反过来嫁祸姜家。摄政王,哦,不,公子,你一定要想办法还姜家公道。” 姜韵以身做肉墙,护他们离开黑风山,唯一的心愿便是平安救出她的家人。 可如今她的父亲,哥哥们却竟然也遭遇了不测。 若是姜韵知道了,该有多难过啊。 一想到这些,戚静静就忍不住红了眼眶,满心愤怒。 沈铮靠近萧彦,将姜韵告诉他们的情况说了一遍。 萧彦双眸微眯,“你说姜韵还有两位嫂嫂和两个侄儿?” 沈铮点头。 萧彦低声吩咐平安,“立刻让人四处搜查,看有没有地牢,再派人仔细辨认遗体,把姜家人找出来。” 第520章儿戏 很快,平安带人将整个吕家翻了个底朝天。 “找到地牢了,地牢的门开着,里面没有人了。” 不在地牢,那就只能在尸体堆里找了。 很快就有人喊,“找到姜指挥使了。” “姜家两位公子也找到了。” 一块抬过来的还有年龄相仿的妇人和孩子尸体都被抬了上来。 姜家父子的遗体皮肤已经有些炭化,变成乌黑的颜色,身上的衣裳只剩下烧焦的布片,散发着难闻的焦味,难以辨认出他们本来的面目。 但三人却都双手紧握成拳,呈抵御状态,几乎被烧焦的脸上,眼眶大大地睁着,似乎在死前曾发出过不甘的凄厉叫喊。 可以想象他们死前一定很绝望,在场的人都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萧彦蹲下身仔细看了很久很久,才缓缓站起身看向一旁的妇人和孩子们。 看着几乎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遗体,萧彦闭了闭眼睛。 这根本就没办法辨认。 他轻轻摆摆手,声音沙哑。 “把姜家人的遗体单独收敛安葬吧。” 戚静静忍不住掉下泪来。 “难道王爷也认为姜家两位嫂嫂和孩子遭遇不测了吗?或许她们趁乱跑出吕府了也不一定啊。 又或者姜家两位哥哥为妻儿安排了其他的后路,或者她们还藏在这废墟中的某一处也说不定呢。 我们再找找,多派些人手找找,不然我们怎么对得起姜韵啊。” 姜韵那个倔强骄傲的姑娘,怀揣着血书,孤身一人奔赴雁门关求援,即使深陷狼窝,被那些畜生欺负,她也没有半点退缩。 她唯一的愿望,心心念念的便是救下她的家人。 可现在她全家却都...... 戚静静急得语无伦次,转身就往外跑。 “你们不去找,我去找,我不信她们就这么死了。” “静静你冷静一点。”沈铮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大声道:“我们也不相信他们都死了。 可是这么大的火,还有那么多羌人,连姜家父子都死了,两个妇孺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她们怎么可能逃出去啊。 即便她们逃出了吕府,昨夜那些凶残的羌人杀进来,她们只怕也.....” 沈铮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戚静静想起昨夜冲进来看到的羌人烧杀抢掠百姓的惨状,一时间也怔住了,捂着脸哭倒在沈铮怀里。 不停地呢喃着对不起姜韵。 沈铮揽住戚静静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眼中亦有泪意盈然。 “姜家人不会白死的,眼下还不是悲伤哭泣的时候,我们还有很多的事要做。” 萧彦颔首,“没错,我们还有很多事要做,走,先去朔州知府衙门。” 刚刚经历过战乱,朔州知府衙门也是一片凌乱。 吕知府死了,如今衙门里最高级别的长官还有两位朔州同知。 一行人到达知府衙门时,却只有几个懒懒散散的衙役迎过来。 “两位同知大人奉萧将军之命,前去商议朔州重建事宜了,不知几位要来,还请海涵。” 嘴上说着海涵的话,姿态却是十足的敷衍。 萧彦脸色冷沉,“平安。” 平安上前一步,长剑出鞘,一剑扎进刚才说话的领头衙役的大腿上。 “啊。” 领头衙役惨叫一声,颤抖着瘫倒在地。 “你.....你们。” 平安冷哼一声拔出剑来,鲜血喷涌而出,领头衙役疼得两眼一翻,直接晕厥过去。 平安冷哼道:“我家公子是奉戚大将军之命来接管朔州,谁再敢违抗或者敷衍的,下一次可就不是断腿这么简单了。” 周围的衙役吓得噤若寒蝉。 有那机灵的赶紧站出来,“是小的们有眼无珠了,公子请,诸位大人请,小的们这就将厅堂清理出来供各位议事。” 萧彦颔首,扫了一眼沈铮,目光在他露出来的半截小腿上停留一瞬。 察觉到他的目光,沈铮颇为得意地抬起腿来,介绍道:“好看吗?静静的裤子哦。” 萧彦...... 戚静静抚了下额头,一把扯住他的手。 “走了,快去换身衣裳,再来和王爷议事。” 不由分说将沈铮拖走了。 沈铮一边走一边嘀咕,“公子刚才为什么那个神情看我,一定是因为他嫉妒我能穿静静的裤子,他想穿清河县主的裤子,却穿不到。 对,没错,一定是这样。” 戚静静磨了磨牙,生生忍住想掐他的冲动。 这家伙遇到事情的时候,表现得像个沉稳成熟的男人,但其他时候,他分明还是那个幼稚的弟弟。 屋内的萧彦听着沈铮的嘀咕,忍不住额头垂下三条黑线。 呵。 不就是一条裤子吗,有什么好炫耀的。 只有像沈铮这样的幼稚鬼得不到人,才会对一条裤子宝贝成那样。 半个时辰后。 收拾干净的沈铮和戚静静一同回到议事厅。 平安正在低声向萧彦禀报,“姜家众人的棺材已经下葬,遗体被暗卫悄悄安排在了一处庙里,属下已经安排了人过去验尸。 另外,属下已经安排暗卫在城中四处查找两位姜夫人和姜家小公子的下落了。” 沈铮十分自然地接过话题,“要多派人留意朔州卫中士兵的动向,姜家在朔州经营多年,一定会有忠心耿耿的下属。 或许那些下属会暗中帮助两位姜夫人和姜小公子逃离吕家。” 平安点头,“沈将军说的是,属下会安排的。” 戚静静瞪大了眼睛,看看萧彦,又看看沈铮。 “你......好啊,原来你们刚才是在演戏啊,你们压根就不信姜家夫人和小公子被烧死了。 你们什么时候有的这种默契,也不给我使个眼色,害得我哭得好凶。” 沈铮拉着她坐下,“怎么会呢,静静哭才更显得情真意切,才更会让人相信,我们确实以为姜家人都死了。” 戚静静问:“这么说你们也相信姜家人是冤枉的了?” 沈铮看向萧彦。 萧彦道:“姜家人是不是冤枉的,暂且不做定论,但这场战事来得太过诡异。” 戚静静恍然。 “是啊,以前羌国都是在秋冬季节,草原上的草干枯了,他们缺粮少衣的时候才会来攻打大梁,抢掠粮食。 但现在是春天啊,草原上正是水草开始发芽疯长的季节,羌国怎么会这个时候打过来呢。” 沈铮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 “不仅是季节不对,而且你不觉得今晨的退兵看起来也十分儿戏吗?不论是谁勾结了羌人,放了羌人进城。 里应外合攻破了朔州城,他们还没来得及大肆抢掠,公子一带兵进城,他们竟然就撤兵了。 连厮杀抵抗都没有就撤了,这让他们昨夜的厮杀看起来就像儿戏一样,难道昨夜的厮杀是为了撤兵?” 萧彦轻轻敲着桌子,目光缓缓落在戚静静身上。 “还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希望你不要激动。” 戚静静心头一沉,倏然跳了起来。 第521章自己人 “是不是我爹出事了?” 戚静静的脸有些发白。 早在刚才她就想问了,按理说大头和二虎带着血书回雁门关求援,父亲一定会亲自带兵前来解朔州之围的。 没想到带兵来的人却是远在京城的萧彦。 她急切地追问:“公子快说,我爹到底怎么了?” 萧彦道:“戚姑娘别急,令尊并没有性命之忧,他在带兵前来朔州的路上遭遇埋伏,中了一箭。” 平安接口道:“敌人在来朔州必经的黑风山一处峡谷中埋伏,连发数箭,箭箭直逼戚大将军的要害。 幸好公子遇上了,用内力生生逼退了那些箭,戚大将军才没有被射中。 可谁能想到这个时候,忽然有一箭从背后射过来,直逼大将军心脏,公子虽然及时反应,拉了大将军一把。 可那支箭还是射在了大将军后腰上,不过姑娘别担心,大将军性命无碍,只是暂时行动不便,所以才临时将兵符给了我家公子。” 听到父亲没有性命之忧,戚静静悬着的心放松下来,可还是满脸怒容。 “从后方射来的箭?莫非戚家军中出现了叛徒?天杀的,我要回去找出来那个叛徒,然后把他碎尸万段。” 萧彦道:“只怕不仅仅是戚家军里出现了叛徒。” “什么意思?”戚静静一脸茫然。 萧彦叹了口气,他想的要比戚静静更深一些。 楠楠曾和他提过,前世戚大将军在羌军攻城的时候,战死在了西北。 后来沈铮临危受命,带兵出征西北,最后也折在了西北战场。 只是楠楠那时候一直待在谢家内宅,并不清楚戚大将军和沈铮战死的具体真相。 这次他来西北之前,楠楠又特地提了一次这件事,让他一定要万分小心,尽力保住戚大将军和沈铮。 他一直在琢磨,戚大将军驻守西北多年,临场作战经验丰富,沈铮虽然年轻,但也是年少有为的少年将军。 他们两人怎么可能都双双死在了羌人手中。 现在他想明白了。 杀死他们的可能不是羌人,而是自己人! 沈铮琢磨片刻,倏然坐直了身子。 “公子是怀疑整个西北军中都有了别有异心的人?” 萧彦点头,“很有可能,甚至他们都很有可能是故意放姜姑娘出城去雁门关求援,引来戚大将军。 然后在引来戚大将军的路上设下埋伏,目的便是截杀戚大将军。一旦戚大将军死了,整个西北将会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状态。” “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听说你们入城的时候直接被拦截在了城外,而我带兵入城,本可以乘胜追击羌军。 但却被那么多莫名其妙冒出来的百姓们纷纷挡住了城门口的路,还有我的身世,从这里到京城,远隔千里。 京城几日前才发生的事,普通百姓怎么可能就听说了我的身世?这分明就是有人故意安排的。” 沈铮:“公子是在怀疑萧怀礼吧?你说这一切有没有可能是他安排的?” “很有可能。” 戚静静气冲冲一拍桌子,“我觉得不是可能,就是这家伙安排的,你看他今日拖拖拉拉不肯交出兵符的样子,分明就是想将朔州卫把在手里。 对了,我还想起一件事来。” 戚静静看向沈铮,“你记不记得姜韵说她看到过吕知府与姜指挥使争吵时,带到他家的年轻人下巴上有一个黑色的痦子。” 沈铮点头。 戚静静接着说:“那个萧怀礼下巴上裹着一块白布,说不定就是为了遮掩他下巴上的痦子呢。” 沈铮和萧彦对视一眼。 萧彦冷声道:“那就找个机会扯下他下巴的白布看看,若是真能坐实是他,那么姜,吕两家的灭门,甚至勾结羌人,很可能都和他有关。” 沈铮点头,“这件事我来安排,我觉得黑风山里大大营很可能就是萧怀礼一直以来的窝藏之地。 那些人口中的大将军应该就是萧怀礼,太皇太后和安郡王先前暗中帮着豢养的私兵很可能就是那些人。 只要我们能证明这些事和萧怀礼有关,就能......” 他的话尚未说完,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隐隐有苦恼声,还有呐喊声。 萧彦看了平安一眼,“去看看怎么回事。” 平安去了很快又回来了。 “公子,你们出去看看吧,外面来了很多百姓,全都跪在府衙门口,他们说要为萧怀礼请命。” 萧彦皱眉,“请命?走,去看看他们要请什么命。” 府衙外,黑压压跪了一地的人。 看到萧彦走出来,个个神情激动。 “萧怀礼将军带领朔州卫力挽狂澜,救百姓于水火之中,是整个朔州的恩人啊。” “求大人上书朝廷,为萧怀礼将军请封,有功之人若不得封赏,会寒了百姓们的心,更会寒了天下将士们的心。” “是啊,有功不赏,以后谁还敢奋力杀敌啊。” “请大人立刻上书朝廷为萧怀礼将军请功。” 一声比一声高的声浪,几乎要掀翻了房顶。 有年轻的妇人带着孩子一起跪着,孩子用稚嫩的童音跟着呐喊。 “萧将军有功,萧将军是大好人。” 甚至还有年迈的老人颤颤巍巍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喊道:“天道不公啊,若今日不为萧将军请封,老婆子今儿就撞死在这府衙门口。” 说罢爬起来就往知府衙门大门口的石狮子上撞去,被平安带着人一把拦住。 场面一时间十分混乱。 沈铮和戚静静对视一眼,都觉得十分棘手。 “完蛋了,现在萧怀礼是民心所向,他这是要用民心逼着公子屈服呢。 怎么办?难道咱们真要把朔州卫交给这等别有用心的人?” 萧彦凤眸微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倒也是一条妙计,毕竟他昨夜带兵厮杀羌人,救助百姓,是全城百姓有目共睹的,有什么比亲眼所见更让人心中震撼,深信不疑的呢? 可惜他遇到的是我萧彦,我从小到大都不知道屈服两个字怎么写。 平安,你去卫所请萧怀礼来走一趟。” 平安应了一声,立刻快马奔向朔州卫所。 与此同时,朔州卫所里。 萧怀礼刚听完心腹汇报知府衙门外的热闹。 心腹道:“将军您是没看到当时的情形啊,那真是人山人海,万人空巷啊。 那真是妇孺老幼齐上阵,哭得哭,喊得喊,有的老人甚至还以死相逼你,更有许多年轻人群情激奋,满腔愤慨,慷慨陈词。” 左同知道:“萧将军力挽狂澜,救朔州百姓于水火,百姓们都是懂得感恩之人,这真是令人感动的一幕啊。” 右同知点头附和,“有百姓们的请命,那萧彦想接管朔州,门也没有,别说百姓,我等也不同意。” 这时,门外响起平安来请萧怀礼的声音。 萧怀礼得意地笑了。 “诺,来了。” 他如今深得民心,萧彦想将他赶出朔州,别说门,连窗户都没有。 这次,他要萧彦乖乖地将朔州交到他手里。 第522章坑死你不拐弯 心腹举起大拇指,满脸佩服。 “公子您如今是民心所向,别说是萧彦,即便是戚大将军来了,也得乖乖地为您请功。 毕竟您如今可是解救整个朔州的大恩人,朝廷若是不封赏您,会寒了天下所有将士的心。 还是公子您这招高明啊。” 萧怀礼得意地笑了笑,摸了摸下巴上的白布。 “立刻传信给义父那边,让他暂缓行动,待我拿下朔州再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心腹退下后,萧怀礼也不着急,慢条斯理地品完了一杯茶,才起身走出去,随平安一起去了知府衙门。 远远的他就看到知府衙门外黑压压的跪满了人,隐隐能听到喧哗声。 萧怀礼眼底闪过一抹隐隐的得意,很快又隐去,大步朝着衙门走去。 远远地就扯开嗓子,故作为难地喊道:“哎呀,众位父老乡亲这是做什么,万万不可为了我起冲突......” 冲突二字尚未完全说出口,待看清眼前的情形时,萧怀礼的话不由戛然而止。 说好的群情激奋,满腔愤慨,慷慨陈词呢? 说好的妇孺老幼齐上阵,哭得哭,喊得喊呢? 说好的老人以死相逼呢? 谁来告诉他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 只见府衙门口黑压压的人群,只有少数人还固执地保持着下跪请求的姿态,其他人坐的坐,躺得躺,喝茶的喝茶,吃点心的吃点心。 甚至还有人三五聚集在一起,在下棋或者打叶子牌。 更过分的是竟然还有人在推,牌,九! “七七八八不要九,哎呀,这牌绝啦。” 陡然在耳边响起的吆喝声,令萧怀礼脸色铁青。 抬头往前看去,府衙门口,萧彦大马金刀地坐在太师椅上,旁边放了个小几。 小几上放了一杯茶,一碟子点心,茶盏里的茶冒着热气,显然是刚沏的。 萧彦端起茶盏吹了一下热气,然后慢条斯理抿了一口,赞了一声。 “好茶。” 姿态从容闲适,哪里有半点他想象中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一般的模样。 萧怀礼额头青筋跳了跳,才走上前来问道:“不知萧公子将在下叫来有何要事?” 萧彦缓缓放下茶盏,起身道:“今日有这么多百姓前来府衙门口为你请命,说你保卫朔州有功,要求我必须上书朝廷为你请封赏。 特意叫你过来,一是让你看看百姓们的深情厚谊,二是也想听听你的想法。” 萧怀礼看向地上姿态各异的百姓们,嘴角微抽,脸上却露出一抹动容的神情。 “各位这是.....我还以为是萧公子请大家来府衙门口吃喝唠嗑呢,没想到竟是来特意为我请命。 怀礼何德何能,能让各位父老乡亲如此看重。” 百姓们七嘴八舌,纷纷应话。 “萧将军不必自谦,我等确实是来这里为将军请命的。” “刚才这位萧彦公子不忍我们辛苦下跪,让我们坐在这里等萧将军。” “是啊,萧公子还说我们辛苦了,特意命人送了点心和茶水给我们吃,还拿了棋和牌九等物给我们打发时间。” “对了,萧公子还夸我们朔州百姓通情达理,眼明心亮,知恩图报,说要奖赏给我们每人十两银子呢。”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现场一时间犹如菜市场一般混乱,哪里还有想象中的慷慨激昂? 萧怀礼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一时间杀人的心都有了。 耳畔却响起萧彦似笑非笑的声音,“你看如今这场面,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理?” 萧怀礼吸气吸气再吸气,才勉强压下怒气,斟酌着道:“既然大家这么看重我,信任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 这一次他怕被萧彦率先堵住嘴,所以不敢再故作高风亮节了。 萧彦点了点头,“也好,既如此,那我就如实将此地发生的事向戚大将军汇报,由戚大将军向朝廷为你请封。” 萧怀礼眸中闪过一抹得意的光。 先帝在位时定了楚王的罪,将整个楚王府的人先流放后赐死。 他能活下来用的招数本就不光明,要想回到朝中唯一的方法就是立下大功。 如今他护卫朔州有功,只要戚大将军肯为他请封,就等于名正言顺赦免了他罪人之子的身份。 而对一个武将来说,最好的封赏就是兵权。 如今羌军还在朔州城外虎视眈眈,朔州卫又没了指挥使,让他接手朔州卫是顺理成章的事。 朝廷若是避开他,让萧彦来接手,定然会惹得百姓怨声载道。 萧怀礼越想越得意,微微抬了抬下巴,“既然要请封,朔州卫的兵符我就暂且保.....” 他想说兵符自己暂且保管,谁知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彦笑眯眯地打断。 “既然要请封,百姓们的心愿也就达成了,一会儿你记得给每个百姓发十两银子。” 萧怀礼脸色一变,脱口而出。 “什么?要我付银子?” 萧彦的神情比他还震惊。 “不是吧,他们是为你请命啊,难道还要我出这银子?我知道,你肯定会不好意思的,对不对?” 对个屁。 萧怀礼咬牙切齿,想说自己才不会发银子,可对上周围眼巴巴看过来的百姓们,心知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若说不给银子,只怕会让这些百姓寒心,以后再想煽动他们做什么事,恐怕很难了。 但若是给,这么多人,一人十两银子,他得掏多少银子?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掏了这笔银子,传出去算怎么回事? 别人会说他萧怀礼用银子买通百姓,让百姓为他请命。 这件事的性质就发生了质的变化啊。 萧怀礼一时间如芒在背,这种感觉就像是被人强行塞了二斤屎,咽不下去却又吐不出来。 难受至极。 旁边的戚静静和沈铮看着萧怀礼脸都绿了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 和摄政王萧彦作对? 那可是个坑死你都不带拐弯的主,萧怀礼且慢慢体会其中的滋味吧。 萧彦还在慢条斯理地往上加码。 “你要是不想付银子给他们也行,毕竟大家为你请命是心甘情愿的,并不是为了什么回报。 只是你给不给是一回事,他们要不要又是另外一回事,你给代表你也对他们有感激之心,是这个道理吧? 还是说你觉得他们就应该为你请命,不用表示感激?又或者......” 眼看着周围百姓已经有人露出了不悦的神色,萧怀礼知道不能让萧彦再说下去了。 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两个字。 “我给。” 萧彦拍了拍手,“好,痛快,既然你如此痛快,我也不磨蹭,即刻回去就写折子给戚大将军。 只是要向朝廷请封,最好是附上一幅你的画像一起传回去,以验证身份。 沈铮,让画师过来给他画一幅画像。” 沈铮应了一声,笑眯眯上前。 “既然要画像,还是露出全部面相才好。” 说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下了萧怀礼下巴上裹着的白布。 第523章信 “你做什么?” 几乎是白布扯下来的一瞬间,萧怀礼脸色一沉,怒吼出声,同时下意识用手遮挡了一下。 但沈铮还是看清了萧怀礼的下巴上有一道小手指般长短的细长疤痕。 疤痕应是尖锐之物所划,且是最近所受新伤,皮肉还有些外翻。 除此之外,下巴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东西。 沈铮捏着白布的手僵了一瞬,随即快速反应过来,笑眯眯道:“都说了是让画师给你画像,总不能画师的画像上还得画快白布吧?露出全貌才是对太上皇和陛下的尊重。 何况你说你是前楚王的长子,我们就信啊?总得画副像让京城的宗室们去比对一下吧?” 萧怀礼下巴绷得紧紧的,几乎是从牙缝里往外挤字。 “前楚王身上尚背负着罪名,谁会傻到主动承认自己是罪人之后?” 沈铮耸耸肩,“那可说不定,这年头傻子到处有,今年特别多。” “你!你骂谁是傻子?” 萧怀礼气得额头青筋都凸了起来,双目圆瞪,一副要和沈铮打起来的模样。 萧彦上前,向沈铮摆摆手,然后对着萧怀礼微微一笑。 “沈铮也没有指名道姓,你又何必急着对号入座呢,何况他说得也没错,画像嘛,确实该露出全貌。 他也没想到你下巴上竟然会有尚未愈合的伤,你这伤是......” 萧怀礼悻悻用手背抹了一下伤口,“这是前天夜里吕家被灭门的时候,我与羌人交手留下的伤口。” 话音一落,四周围观的人立刻有人附和。 “那夜确实看到萧将军与羌人动手了。” “萧将军身上的伤不是伤,是他英勇抗敌的表现。” 听着百姓们的夸赞,萧怀礼刚才升起的愤怒逐渐消散,略显得意地看着萧彦。 萧彦笑着颔首。 “各位所言我都记下了,一定会如实将你们说的话记在折子里,大家在这儿又跪又求折腾一下午了。 想来十分疲累,大家的心意想来怀礼公子都铭记在心了,一会儿大家领了怀礼公子表达感激的银两后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一句话顿时让萧怀礼脸上的得意荡然无存。 该死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萧彦仿佛并未察觉到他的咬牙切齿,还笑嘻嘻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直接回去了。 一回到衙门内院,戚静静皱眉,一脸疑惑。 “那小子下巴上根本就没有痦子,如果有痦子,临时被割去,下巴上也会有圆形的疤痕。 难道姜韵说得和吕知府一起出现在姜家的年轻人不是萧怀礼?可如果不是萧怀礼,又是谁呢?” 沈铮摇摇头。 “只凭一个痦子,恐怕很难找出这个人来。” 随即又一脸庆幸,“幸好咱们听了公子的提议,没有直接把黑风山有私兵的事,以及姜韵所说的事全都说出来。 公子你难道早就猜到了萧怀礼下巴上没有痦子的事?” 萧彦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 “我又不是神机妙算,怎么可能提前知道这些?只是觉得单凭一个痦子,还有林静雪出现在黑风山的事,很难把黑风山的私兵与萧怀礼联系在一起。 一旦不能坐实萧怀礼养私兵的事,那便成了我们诬陷他。 你们也看到了,如今全朔州城的百姓都相信他,对他深信不疑,一旦让百姓们觉得我们诬陷萧怀礼,便会激起巨大的民愤,到时候我们再想接管朔州就难了。” 戚静静十分着急,“那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要为他请封,任由萧怀礼把持着朔州吗?” 萧彦冷笑,“当然不能,朔州必须在我们手上。” “可是......”戚静静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沈铮拉了一把。 “没有什么可是了,公子既然说不会让萧怀礼得逞,就肯定不会。 走啦,你不是担心大将军的伤吗?我陪你回雁门关去看看。” 戚静静皱眉,“我爹受伤了,我回去探望是应该的,你跟我回去干什么? 你应该留在朔州帮忙啊,萧怀礼虎视眈眈的,万一再出别的阴招怎么办?” 沈铮笑嘻嘻扯着她的手往外走。 “你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未来岳父受伤了,我怎么能不去探望呢? 至于朔州这里,有公子在呢,你放心吧。” 戚静静顿时跳脚,将两人先前正在讨论的话题丢在了脑后。 “谁是你未来岳父,臭沈铮,你把话给我说清楚。” “我未来岳父?当然就是你的父亲戚大将军喽,这次去雁门关,我已经打算好了,我要当面向他老人家提亲。” “你敢提一个试试!” “试试就试试喽。” 听着外面沈铮笑眯眯地同戚静静打闹的声音,萧彦笑着摇摇头。 一对欢喜冤家。 不过戚静静显然对感情一事还没开窍,沈铮那小子想娶媳妇,恐怕还有得等。 想一想还是他更有先见之明,在还意识到自己对楠楠的感情时就先下手为强,将她娶回家里。 虽然几番波折,但却让他与楠楠更加坚定的相信彼此。 也不知楠楠此刻在做什么,有没有想他呢。 思念之情泛起,他当即提笔写信,倾诉相思。 信写完,想了想,他又提笔写了一张小纸条,然后叫了平安进来。 “安排人八百里加急,将这封信送回清河给楠楠。” 平安接过信,眼珠子转了转,响亮应了一声。 “好,属下这就去安排。” 说罢又挠挠头,眼巴巴地看着萧彦。 “属下可不可以夹带一点私货,顺带给如意也写一封信?” 萧彦抬腿踢了他一脚。 “你小子倒是挺会打蛇随棍上,准了。” 平安喜出望外,揣着信美滋滋地走了。 远在清河的顾楠很快就收到了萧彦的信,心中长长松了口气。 萧彦刚走那两日,快马赶路时偶尔还有只言片语传回来,等进入西北境内,就彻底没了消息。 后来听说边关传来消息,说羌军攻占了朔州,她就更加担心萧彦了。 如意看她迫不及待地拆开信封,不由掩着嘴打趣。 “公子去了西北这几日,一直没有消息传来,姑娘你提心吊胆,坐卧不宁的。 若不是女子学院开学在即,奴婢真的担心你会得相思病。” 顾楠瞪了她一眼,“你这丫头惯会打趣我,我思念阿彦,难道你就不想念平安?” 如意脸一红,跺了跺脚。 “奴婢才不想念他呢。” “哦?是吗?”顾楠笑眯眯从信封里拿出一封小巧的信封,朝着如意晃了晃。 上面写着如意亲启四个字。 顾楠叹了口气,“既然不想念他,那他的信咱就不看了,直接烧了算了。” 如意双眸一亮,脸红得更厉害了。 “姑娘你......你欺负奴婢。” 顾楠被逗笑了,“这要是如花,定然上来一把抢了信就跑了,行了,知道你脸皮薄,就不笑话你了。” 她将信给了如意,然后迫不及待打开萧彦的信读了起来。 起初是面带微笑,越往下读,神色便逐渐严峻起来。 等看到信的末尾,她连忙打开大信封,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起身急声叫人进来。 “快,备车,我要立刻进宫一趟。” 第524章 封赏 上阳宫内。 顾楠将信封递给了太上皇。 “阿彦来得信?”太上皇一脸惊喜,惊喜过后又带着两分哀怨的不悦。 “那个混账小子,可总算是写信回来了。” 嘴上抱怨着,但手却十分利索得伸进了信封里。 一掏却掏了个空,什么也没拿出来。 “咦,信呢?” 太上皇将信封打开的更大一点,垂眸往里面看去。 然后顿了顿,将整个信封颠倒过来,倒啊倒。 一张纸条从里面飘啊飘,飘到了桌子上。 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 太上皇静默了一瞬间,随后慢吞吞地抬起头来看向顾楠。 “这就是你说的那小子写信回来了?” 顾楠低着头,默默理了理鬓角,干笑一声,低声将朔州发生的事讲了。 “阿彦的意思是如今萧怀礼甚得民心,不好直接在朔州动他,所以才想让您......” 太上皇不悦地哼了一声。 “你不用替他解释,朕知道他想让我做什么。” 他低下头将那张纸条拿起来看了又看,然后重重摔在桌子上。 “就这?混账小子,他这一走那么多天,就写了个这回来? 没良心的家伙,他就不知道问候关心我一下,问问我吃得怎么样?睡得怎么样?就不知道关心问候一下他皇嫂的身体?” 太上皇叉着腰在大殿内走来走去厉声说落萧彦,说到一半,忽然停下来,转身虎视眈眈看向顾楠。 “那小子写给你的信也是这么精短吗?” 顾楠默默地闭上了原本准备解释的嘴。 她本来以为太上皇是因为萧怀礼的生气,没想到他在意的竟然是这个。 太上皇冷哼,转头对秦太后道:“哼,你看吧,我就知道肯定不是这样。 这小子就是典型的有了媳妇忘了哥嫂,连封信都不肯给我好好写。” 最后的尾音还透露出两分委屈的意味。 秦太后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 “你和楠楠吃什么醋啊,真是越活越回去了,阿彦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 从小到大,他哪一次认认真真给你写过信?那年第一次自己带兵上战场都不曾写过只言片语,只在归来后飞鸽传书给你写了四个字:一切平安。 如今肯给你写张纸条,还让楠楠特地进宫来说给你听就不错了。 阿彦的身份本就尴尬,他已经被逼着退出了朝堂,难道你还真的希望洋洋洒洒,恭恭敬敬写一封信问候信给你? 你这是怕那些虎视眈眈盯着他的人没有弹劾他的把柄吗? 再说阿彦这样就说明他心里把你当成了高高在上的太上皇,你心里真愿意他这样?” 太上皇想了想,顿时又转怒为喜。 “有道理啊,这说明混账小子还是心里没将我当成外人呢。” 秦太后见太上皇又美滋滋拿着纸条看起来的模样,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拉着顾楠小声嘀咕,“真是越来越像小孩子了,有时候比小孩都难哄。 别管他,你只管给阿彦回信,叮嘱他万事小心,京城这边,怀恩会按照他的意思来行事的。” 顾楠松了口气,回去后立刻回信给萧彦,又安排人快马传回朔州。 朔州。 萧怀礼站在二层小楼上,看着卫所外大门外排队的百姓在门口排队领银子。 领到的百姓欢天喜地,有的甚至还喜极而泣,有的朝着他的方向磕头跪拜。 嘴里还不忘大喊着:“萧将军真是我们朔州百姓的大救星啊,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呢。” 这一嗓子喊得后面排队的百姓越来越多。 那些新来的百姓们还不忘跟着一起高声呼喊,“我等也诚心为萧将军请命。” 萧怀恩看到这一幕,脸色更沉了。 心腹在身后小声禀报,“公子,不能再这么下去了,这三天咱们已经发出去了两万多两银子。 现在还有很多百姓陆陆续续往这边赶,个个都喊着要去为公子请命。 这么下去,咱们有多少银子也不够发的啊。” 萧怀礼脸色更难看了。 他暗中安排了一帮人煽动百姓去府衙门口为他请命,本以为能逼萧彦将朔州交给他。 谁知道最后竟然偷鸡不成还蚀把,不,是蚀了数把米,将他架到了火上,弄得他现在进退两难。 “再等等看,明天起,军中将士的饭菜改成全是素菜,我就不信百姓们看到这种情况,还能舔着脸来领银子。 萧彦那边这几日在做什么?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心腹摇头,“没有,除了沈铮和戚静静去了雁门关探望戚大松,其余人等没有任何异动。 萧彦派了八百里加急进京送信之后,就一直在府衙里待着没有出过门。” 萧怀礼皱了皱眉,“姜家两位夫人和小公子呢?还没有消息吗?” 心腹觑了一下他的神色,小心翼翼摇头。 “咱们派出去的人几乎把朔州翻了个底朝天,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两个弱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能躲到哪里去?我看定然还是朔州卫中那些忠心姜家的人,将她们藏了起来。 派人密切监视那些人的动静,一旦找到人,立刻......” 他冷着脸,抬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心腹:“是。” 这时,楼下传来护卫欣喜若狂的声音。 “来了,来了,京城的封赏来啦。” 萧怀礼浑身一颤,眼中随即射出一抹狂喜。 “看来萧彦还是屈服于百姓们的请命了,咱们这步棋算是走对了,不枉费我花出去这么多银子。” 心腹拱手道贺。 “挽救朔州百姓于水火之中啊,这可是天大的功劳,皇帝就是再不想封赏,也不得不赦免公子的罪人身份,然后再另行封赏。 还是公子英明,这回咱们可以完全将朔州握在手里了,以后朔州就是咱们的天下了。” 萧怀礼脸上阴沉之气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副志得意满,踌躇满志的模样。 “没错,可以通知义父那边,让他准备下一步行动了。” 他背着手抬头仰望天空,一脸冷傲之色。 “这一次,我们绝对不能让萧彦活着走出西北。” 心腹拱手应道:“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萧怀礼又站了片刻,才掸了掸衣裳,慢条斯理地走下楼来。 大门口已经围满了百姓,他们本就在排队领银子,此刻听到朝廷封赏来了,全都围了上来。 等看到萧怀礼出来,顿时都沸腾了。 “萧将军来了,朝廷封赏到了,恭喜萧将军了。” “以后萧将军就是我们朔州的主心骨啦。” 萧怀礼微微一笑,颔首致意,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 “还要多谢各位父老乡亲辛苦为我奔波。” 最后才看向最前面站着的萧彦。 萧彦束手而立,神情淡淡,见他看过来,勾了勾唇角,对旁边的内侍道:“宣旨吧。” 第525章 釜底抽薪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萧怀礼此次抗击羌军,保护朔州百姓有功,朕心甚慰,特封萧怀礼为平西郡王,招萧怀礼进京领赏。” 内侍略带阴柔的声音还没完全结束,萧怀礼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平西郡王? 进京封赏? 他要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他要的是朔州,整个朔州的军权! 内侍笑吟吟地合上圣旨,递给萧怀礼。 “平西郡王,接旨吧。” 萧怀礼攥着拳头,不肯伸手接旨。 萧彦背着手俯视了地上跪着的萧怀礼,眉峰微挑。 “平西郡王似乎对陛下的封赏不满意呢? 萧怀礼快速敛去眼底的阴沉之色,扯了扯嘴角。 “萧公子看错了,没有的事儿。” “哦。”萧彦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平西郡王迟迟不接旨,我还以为你对陛下的封赏不满意呢。 或者平西郡王想要的不是爵位,而是别的东西。 你可以直接提出来,我会重新写折子向戚大将军申请。” 萧怀礼攥了攥拳头。 一个破爵位当然不能满足他。 但这话却不能直接说出来。 他垂眸做出一副沉痛之色,叹气道:“羌人攻打我大梁,残杀我朔州百姓,我相信任何一个有血性的大梁子民都会挺身而出。 怀礼自认为只是做了自己分内之事,实在愧不敢当陛下这么大的封赏。 还请代为向上表明,爵位也好,金银也罢,不过都是身外之物,怀礼并不想要,也不敢要。” 怀礼一心只想留在朔州,护佑我朔州百姓安全,让羌人绝不敢再犯我疆土。” 一番话说得周围的百姓们纷纷鼓掌。 “好,萧将军好样的。” “我们朔州以后有萧将军在,就再也不怕羌人打来啦。” “封什么劳什子王爷,就让萧将军就在朔州保护我们吧。” “对,请萧将军留下来。” 四周百姓你一言我一语,甚至有不少人振臂疾呼,一副朔州不能没有萧将军的模样。 萧怀礼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他倒要看看萧彦如何当众违背民心,逼他接旨。 萧彦面带微笑看向周围的百姓们,抬手往下压了压。 四周百姓安静了不少,他们都还记得那日在府衙门口,萧彦命人拿食物给他们,还答应发银子给他们,态度温和有礼。 不少百姓对萧彦印象不错,所以他一抬手,不少人便下意识噤声。 萧彦微微一笑。 “大家先前热心为萧公子请命的事,我甚为感动,写给朝廷的折子里,重点向陛下说了我们朔州百姓请命一事。 陛下夸赞我们朔州百姓重情重义,知恩图报,特赐墨宝情义二字牌匾悬挂于城门之上。 以后我们朔州便是情义之城,陛下说了特免朔州百姓一年赋税。” 话音一落,百姓们顿时都沸腾起来。 一年的赋税啊,那意味着每家每户都能省下来一大笔银子。 省下来的银子足够一家人舒舒服服过上一年,可以供孩子读书,给媳妇和孩子买新衣裳。 这可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啊。 当下百姓们纷纷跪地磕头,山呼海啸般的感恩声响起。 “多谢陛下。”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萧彦抬了抬手,百姓们勉强抑制住兴奋之情,再次安静下来。 萧彦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知道各位不舍得平西郡王离开朔州,觉得有他在会安心。 但我们也要为他着想,不能只让他冲锋陷阵,受伤杀戮吧? 你们看他还这么年轻,京城还有他的亲人,他嫡亲的祖母,叔伯兄弟在等着他。 他为大家对抗羌人,大家忍心让他骨肉分离吗?总得让他回京城与亲人团聚一番吧?” 一番话引起了不少百姓的认同。 萧怀礼见势不妙,连忙大声道:“与亲人团聚固然重要,但远远不能和朔州百姓的安危相提并论。” 一番话让百姓们动容了。 萧彦神色倏然一肃。 “我虽不才,但也是八岁就入了晋州卫,十三岁就带兵开始打仗,至今未有败绩。 平西郡王回京城这段时间,只要大家愿意信我,我必定冲锋在前,与朔州百姓共同进退,不让羌人伤我们一分一毫。” 百姓们议论纷纷。 “是啊,萧将军还有亲人呢,骨肉分离确实太残忍了。” “十三岁就带兵打仗了呢,他一定很厉害。” “这样萧将军回京了,咱们也能安枕无忧了。” “平西郡王呢,确实该让萧将军回京领封赏了。” 当下就有不少百姓纷纷向萧怀礼躬身行礼。 “请萧将军放心回京去亲人团聚吧。” “萧将军一路走好。” 走好个屁。 萧怀礼气得差点没跳起来,额头青筋不停地鼓动。 这些愚昧百姓懂个屁啊。 皇帝这道爵位看似在封赏他,但其中的门道可太多了。 召他进京看似封赏,一个郡王爵位,一座华丽的府邸,甚至还会赏几个美人。 这些看似封赏,但没有实权,有个屁用。 萧彦笑吟吟从内侍手里接过圣旨,放进了萧怀礼手里。 “你看,朔州百姓们的拳拳心意,平西郡王可不要辜负了。” 萧怀礼攥着圣旨,心头怒气冲天,恨不得一把将圣旨摔在地上。 不得不说萧彦这道釜底抽薪太狠了。 他本来想用民意逼迫萧彦让他接管朔州。 如今却被萧彦用民意反过来用民意摆了一道。 偏偏他还得端着笑脸,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 这种感觉就像他拉了一坨屎,却又被人把屎塞了回来一样。 恶心得想吐。 萧彦还在继续道:“平西郡王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呢? 是不是被百姓的心意感动了?唉,都怪我在折子里将你和百姓们夸得太狠了。 我原是一番好意,只是看起来平西郡王好像不太高兴呢。 终究是我太多事了吗?” 萧怀礼攥着圣旨的手青筋几乎都快爆了。 娘的。 萧彦来之前究竟喝了多少茶! 偏偏他还没法反驳,只能勉强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往外挤。 “没有,我高兴得很,真的,特别高兴。” 萧彦认真打量着他的脸色,笑了。 “既然高兴,那就尽快收拾起程吧,和亲人尽早团聚会更高兴的。” 萧怀礼…… 他一言不发拿着圣旨转身就走。 抬脚进门的一瞬间,听到身后响起萧彦笑眯眯的声音。 “大家接着领银子接着乐呵。” 萧怀礼脚下一个踉跄,差点一头磕在门槛上。 怒气冲冲回到房间,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怒,一脚踹翻太师椅,将圣旨狠狠砸在了地上。 神色狰狞怒吼:“立刻通知义父,今晚就行动!” 第526章傻子竟是他自己 夜色深沉,一轮圆月照在城墙上,洒下斑驳的银色。 萧怀礼背着手上了城墙。 “萧将......啊,不对,应该叫平西郡王了。” 城墙上的守将见他上来,连忙躬身行礼,满脸笑容地打招呼。 “郡王不是就要进京受封了吗?怎么这会子来城头上了。” 萧怀礼摆摆手示意守将起来,神色怅然。 “羌军虽然暂时被打退了,我担心他们会卷土重来,所以离开之前上城楼上看看。” 守将一脸感动,“郡王一片拳拳之心,全为朔州百姓,真是令人感动。” 萧怀礼叹了口气,神色落寞。 “可惜我就要进京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朔州。” 守将也跟着叹了口气。 萧怀礼摆摆手,“罢了,你先下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我在城头上随便走走,不用跟着我了。” “多谢郡王体恤。” 守将千恩万谢转身离开了。 萧怀礼背着手站在城头上,遥遥看向西北,可惜只能看到深沉的夜色,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了。 心腹悄无声息走过来,低声禀报,“公子,消息已经传出去了,那边已经有了回复。 今夜子时,那边必然会发兵攻打雁门关,老大人说咱们的人已经混了进去。 只要战事一起,咱们的人就会立刻燃起狼烟,鸣炮示意。” 萧怀礼十分满意。 “好,戚大松受了重伤,如今雁门关群龙无首,只要雁门关一乱,萧彦必定要带兵回援。” 只要萧彦离开,朔州就还是他的天下。 萧怀礼极目远眺,等待着雁门关方向传来狼烟和鸣炮声。 这一等就等了一晚上,眼看着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雁门关方向仍旧一片寂静。 别说狼烟了,连一丝烟气都没看到过。 天色越来越亮,萧怀礼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直到楼下传来一片喧哗声,喧闹声音越来越大。 他皱眉看向心腹,“怎么回事?” 心腹探头往下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是萧彦来了。” 萧怀礼心中一咯噔,抬脚下了城楼。 城楼下乌泱泱站了一堆人,站在最前面的赫然是萧彦。 萧彦身后站了一群百姓,看到萧怀礼下来,纷纷涌上前来。 “平西郡王在这里,郡王还没走呢。” 萧怀礼站住脚,“你们这是?” 萧彦微微一笑,摆摆手。 “朔州百姓们听说你今儿一早就要走,坚持要来为你送行。 盛情难却,令人十分感动,恰好我要来取朔州卫的兵符,就顺路带他们过来了。 小事一桩,不用感谢。” 萧彦摆摆手,一副都是小事的模样。 萧怀礼...... 没等他说什么,百姓们已经纷纷涌上来,纷纷磕头行礼。 “平西郡王一路小心啊。” “平西郡王一路顺风。” 百姓们一声又一声的送行声中,他想拖延也根本找不出任何拖延的理由。 萧怀礼满心不甘地看向雁门关的方向,攥了攥拳头,最终还是将朔州卫的兵符交给了萧彦。 萧彦接过兵符,微微一笑。 “一路走好。” 萧怀礼...... 一路顺风也就算了,一路走好是什么鬼? 一股戾气从心底泛起,他忍不住脱口而出,“一切都是你做的手脚,是不是?” 萧彦一脸不解,“什么手脚?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若是不介意,可以展开说说。” “你!”萧怀礼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 好险,差点说漏嘴。 他阴沉沉瞪了萧彦一眼,转身拂袖而去。 “我们走。” 带着几个心腹悻悻上马,连敷衍百姓的心思都没有了,直接快马出城而去。 望着萧怀礼离开的背影,平安撇撇嘴,小声道:“就这点伎俩,还想和公子你斗呢,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公子,小公爷和戚大姑娘传消息过来,昨天夜里果然有羌人悄悄摸到了城下,试图暗中袭击雁门关。 若不是公子你安排得当,小公爷他们早早有了防备,只怕昨天夜里雁门关会有一场恶战。” 说到这里,平安忍不住凑到萧彦跟前,满心好奇地追问。 “公子你怎么知道昨夜会有人袭击雁门关?” 萧彦睨了他一眼,“猜的。” 平安目瞪口呆,”猜.....猜的?属下怎么就没猜到?” “因为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你没有。” 萧彦叹了口气,捻着手里的兵符,背着手大步朝着朔州卫所的方向走去。 耶? 平安愣了下,忙不迭追上去。 “公子你怎么能骂属下呢,属下怎么会没有脑子,属下只是.....” “你只是把脑子都用在了看话本上,呵。” 主仆俩拌着嘴走远了。 不止平安没想明白,萧怀礼更是满心不解。 他带着人出了朔州,沿着黑风山一路往西走,途径一处峡谷时,有人叫住了他。 “怀礼。” 出现在正前方的人身形高大,脸上带着一张铜制的面具,将面容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的部位,看起来十分冰冷。 那人背靠山石而立,左手下垂,手臂上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触目惊心。 萧怀礼翻身下马,大步走过去。 “义父,你受伤了,没事吧?” 义父扫了一眼手臂上的伤口,摇了摇头,声音沙哑犹如砂砾一般。 “小伤而已,不必在意,倒是雁门关那边......” 萧怀礼连忙追问,“我正想问义父呢,雁门关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你带人伪装成羌军连夜去攻打雁门关吗? 怎么我等了整整一夜,也没有看到狼烟和鸣炮?” 义父抬手捏了捏鼻梁,几乎是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烦躁。 “你问问她吧。” 她? 萧怀礼愣了下,见林静雪从旁边的岩石后转了出来。 她脸色苍白羸弱,眼中还噙着泪花,看到萧怀礼,眼泪便啪嗒啪嗒掉下来,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夫君,都怪我不好,我....我偷的西北布防图竟然是假的。” 萧怀礼大吃一惊。 “什么?你说布防图是假的?” 林静雪委委屈屈地点头,又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骂,“该死的萧彦,竟然用一幅假的布防图来故意诓骗我。 夫君,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拿的布防图是假的。” 萧怀礼脸色变幻不定,不过瞬间就想通了其中的关键。 萧彦故意给了林静雪一份假的西北布防图,然后又派人一路跟踪而来,逼得他们不得不主动暴露身份。 恐怕自那日起,萧彦就在他们利用那张假的布防图呢。 可笑他以为有了这份布防图,他能轻易拿下萧彦,把控朔州。 却没想到到头来才发现,傻子竟是他自己。 第527章不配 义父道:“我们按照布防图上标识的位置派人过去,本来计划潜入城中,伺机杀了戚大松。 谁知到了布防图上标识的位置,每个地方都有重兵把守,仿佛在请君入瓮一般,就等着我们往里钻呢。 若不是我反应快,迅速带人撤离,恐怕此刻已经被人包圆了。” 林静雪眼圈一红,眼泪一颗一颗滑落下来,怯生生拉着萧怀礼的袖子小声辩解。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我也没见过真正的布防图啊,哪里知道萧彦会专门做了假的来防着我呢。” 萧怀礼满心烦躁,一点安慰林静雪的心思都没有。 反而是义父扫了一眼哭得梨花带雨的林静雪,摆摆手叹了口气。 “罢了,你也不是故意的,先下去休息吧,剩下的事我和怀礼商量着办。” 林静雪咬了咬嘴唇,微微屈膝行礼,应了他一声“是”,然后转身离开了。 萧怀礼迫不及待地上前一步,语气之中带着难以掩饰的焦躁。 “义父应当已经听到消息,我被封为平西郡王了,让我即刻回京受封,这受封说着好听,我看分明就是萧彦使的诈。 他这是故意借圣旨之名想将我调离朔州,咱们怎么办?难道真的要回京城?” 义父皱眉扫了他一眼。 “慌什么?回京城也不见得就是坏事,平日我是怎么教你的,怎么遇到事情还是这么惊慌?” 萧怀礼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 别人的话他可以不听,但义父的话他不能不听。 是义父从小将他教养长大,教他武功,教他道理,更是义父将他的身世告知于他,鼓励他为家人洗脱冤屈,拿回原本属于他的一切。 义父是他永远的恩人。 萧怀礼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刚才一时失态了,还请义父见谅。” 义父嗯了一声,“无妨,你毕竟年轻,一时沉不住气也很正常,如今既然萧彦想一心掌控西北,形势不利于我们,那我们就只能换个思路。” “换个思路?义父的意思是......?” “你照常进京,去见太皇太后,然后留在京城,我留在西北,咱们这样......” 两人耳语一番,萧怀礼脸上的沉郁之气逐渐淡去。 “义父英明,如此以来,咱们反而能彻底扭转颓势,就算他萧彦掌握千军万马又能如何,呵呵,到头来,天下还得是我们的。” 义父笑了。 “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 萧怀礼一扫先前的阴沉,“义父放心,我在朔州卫所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暗中拉拢了一批人。 就算是我不在朔州了,萧彦一个孽种身份想顺利接管朔州卫,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朔州卫。 萧彦带着兵符去了校场,宣布自即日起,朔州卫由他正式接管。 几个副将带着士兵正在操场上操练,闻言互相对视一眼,嗤笑一声,转头吩咐士兵继续操练。 这分明是不将萧彦放在眼里。 平安气的鼻子都要歪了。 “你们这是什么眼神?不相信我家公子吗?告诉你们,我家公子带兵打仗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话音未落,旁边传来几道嗤笑声。 “啧啧,说这么大的话也不怕闪了舌头。” “大话谁不会说啊,谁不知道羌军入侵,是平西郡王带兵打退的。 羌军都退了,你才带着人跑过来,竟然还有脸抢平西郡王的功劳,真是恬不知耻。” 几个副将你一言我一语,言语间极尽挑剔。 萧彦眸光微冷,“哦?这么说各位并不服气我管着朔州卫了?” 有人嚷嚷:“当然,你有什么资格来管朔州?不过是一个孽种而已。” 话音一落,立刻就有人响应。 “对,我们不服。” “孽种不配。” 霎时间,校场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响应声。 萧彦眯着眼扫过人群里的身影,脸色倏然一沉。 ”来人,把那些口出狂言的那几个人全都抓起来,立刻给我打。“ 话音一落,他的手一挥,立刻就有暗卫冲出来,不由分说就把人摁住了。 然后拖到旁边的凳子上,有人不服气地叫嚷起来。 “凭什么要打我们?你这是乱用私刑。” 萧彦眯着眼冷哼一声,“为什么?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我乱用私刑?羌族人在外面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攻打过来。 大战在即,你却在这里叫嚷,公然动摇军心,别说是打你,本将杀了你都是轻的。” 萧彦束手而立,神色冷然,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给我打,往死里打。” 整个校场上立刻响起啪啪啪的打军棍的声音。 那些人起初还嘴硬,嘴上骂骂咧咧,随着一棍又一棍下去,骂人的声音逐渐小了下去。 暗卫们手上力气大,不过片刻就将所有人都打得皮开肉绽,甚至还有两个已经是要躺板板随时咽气的模样。 血液四溅,很快这些人就看得越发触目惊心,甚至还有两个跑到外面去吐。 那些原本还振臂疾呼,精神抖擞的士兵们,此刻看起来都有些蔫巴了,没人再敢说一句话。 萧彦站在上方,神色冷沉。 “再敢有动摇军心者,立斩不饶。” 校场上安静沉默了一瞬,过了片刻,众人纷纷跪下,喊道:“从今以后,一定唯萧公子之命是从。” 萧彦扫了一圈众人,满意地笑了。 清河。 今日是女子学院正式开馆的第一日,顾楠一大早收拾起来,带着许春蓉,素月去了学院。 “咦,秋宁哪里去了?怎么这两日总不见她。” 顾楠问许春蓉。 许春蓉道:“应该是去京城找叶大人了,这两日我见她时常往京城跑。” 许春蓉口中的叶大人是她哥哥叶崇扬。 顾楠惊讶,”找我哥哥?” 许春蓉掩嘴而笑,“是啊,近日我看秋宁与叶大人走得越发近了。 看来县主很有可能很快就要有嫂嫂了。” 顾楠暗中提醒自己,等见到哥哥一定要尽快问问他,确定他的心意。 若是二人彼此两情相悦,或许该找个黄道吉日,让两人热热闹闹成了亲才好。 三人说话间来到了女子学院门口。 门口围了许多百姓,个个都带着自己的孩子,脸上喜气洋洋。 顾楠本以为他们是在激动孩子能入学,等走到跟前看清里面的情形,不由愣住了。 第528章母女 女子学院门口围满了人,顾楠一下车就听到了一阵惊呼声。 “哎呀,还有呼吸呢,人没死。” “我这边这个也喘着气呢,可怜的孩子,脸都烫成这样了,也不知道烧了多久。” “县主来了。” 有人眼尖地看到顾楠过来,连忙喊了一声。 围观的人群纷纷起身看过来。 顾楠看到地上躺着一个女子和两个孩子。 女子一身粗麻布衣裳,面如金纸,双眼紧闭,人事不知。 旁边躺着的两个小姑娘,一个看起来六七岁,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 两个小姑娘身上穿着同样的粗麻衣裳,小脸红扑扑的,嘴唇却干裂得厉害。 顾楠问:“这是怎么回事?” 旁边立刻有人解释,“县主,我们今儿过来送孩子入学,谁知刚到这里就看到这三人在地上躺着。” “是啊,大人孩子都晕了,两个孩子还发着高烧呢,可怜见的。” “也不知道家里是不是遭灾了,不然怎么会大清早就晕倒在学院门口了。” 人堵在学院门口也不是办法,顾楠吩咐如意和如花。 “先将人抬进去,让温嬷嬷给诊治。” 话音一落,地上躺着的女子手指忽然动了一下,然后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充满了惊恐与戒备的眼睛,她甚至都没有分辨周围的情形,在看到躺在身边的两个孩子时,立刻就扑了过去。 “谁也别碰我的孩子。” 女子一左一右将两个昏迷不醒的孩子紧紧抱在怀里,声音凄厉而尖锐,仿佛惊弓之鸟一般。 同为人母,素月看到她这幅模样,顿时红了眼睛,蹲下身来放柔了声音。 “你别害怕,这里是清河县主举办的女子学院,你带着两个孩子晕倒在我们学院门口了。 你的两个女儿都发着烧呢,需要赶快喝药,你别怕,我们可以帮你的。” 女子紧紧抱着两个孩子,茫然看了素月一瞬,又缓缓转头看向顾楠。 “清河?这里是清河?” 素月点头,“没错,这里是清河女子学院,这位就是清河县主。” 女子定定看了顾楠一瞬,连忙从坐姿改为跪姿,一只手揽着一个孩子,额头努力朝下点着,做出磕头的姿势。 “求县主救救我的孩子。” 她的头还没垂下去,就被顾楠弯腰扶住了。 “先救孩子要紧,如玉,如眉,你们先将孩子抱进去,如意扶着这位嫂子,如花去帮温嬷嬷拿药箱。” 女子激动得掉下泪来。 “多谢县主,多谢。” 众人将母子三人带了进去,按照顾楠的吩咐,先带到了后院。 女子学院一共分为三个部分,前院全都是教室,是女孩子们平日里上课学习的地方。 后院分为东西跨院,东跨院用来给先生住,还有花园供学生们游玩,西院用来做孩子们的住处。 大部分送孩子来女子学院读书的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为的是送来之后管吃管住,家里便能少一份口粮。 素月叹了口气,“尽管咱们说了管吃管住,还发四季衣裳,可招上来的孩子还是有限,目前一共只招了三十六个孩子。 其中还包括春夏秋冬,暖暖还有顾家的姣姣姑娘。” 许春蓉神色愧疚。 “这里面也有被我拖累的原因,有些家长是想让孩子来的,后来见到我就打了退堂鼓,他们觉得跟着我学习,会让孩子名声尽毁。” 许春蓉面露苦涩之意,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看到县主做了那么多准备,最后却只招来三十多个孩子,她心里着实难受地厉害。 “要不我还是......” 话未说完,就被顾楠沉着脸打断了。 “不许说要离开的话,女子学院能开起来,多亏了你和素月,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了,难道你这个时候要打退堂鼓了?” 许春蓉嘴唇颤了颤,看看素月又看看顾楠,然后笑了。 “当然不是,那件事我从未觉得是我的错,县主放心,我不会因此自暴自弃的。” 她昂着头,眼中又迸发出亮晶晶的希冀来。 “我相信总有一日,会有很多父母愿意让他们的孩子拜我为师,甚至他们会以我为荣。” 顾楠笑了。 这就是她喜欢许春蓉的地方,她和素月身上都有一种风吹不倒,雨打不倒的韧劲。 “好,我相信你和素月有朝一日一定会成为闻名天下的女先生。” 素月和许春蓉对视一眼,两人下意识都挺直了腰杆,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天的到来。 顾楠带着她们一一见了三十六个孩子,然后又根据她们的喜好,以及自身性格特点分了班。 许春蓉挑了六个八九岁的女孩子学刺绣,素月挑了九个年龄偏大一点,差不多都是十二三岁的孩子学厨艺。 还有十个孩子身子灵活,是练武的好苗子,留给戚静静回来教武功,眼前暂且跟着如眉练习基本功。 最后还剩下十一个孩子,只有五六岁,年龄太小,定不下来学什么,只能暂且交给如意和秋宁带着,先学认字。 等年龄稍大一点了,再根据她们的情况决定要学习什么。 分完班级,各自的先生便带着孩子们先去认教室,讲规矩去了。 顾楠捶了捶有些发酸的腰,转身去了西跨院。 两个孩子还在昏迷中,温嬷嬷熬了药,她进去的时候,如花正在给小一点的孩子一点点喂药。 大一点的孩子显然烧得更厉害些,正在被女子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掰开她的嘴,让温嬷嬷用勺子往嘴里喂药。 褐色的药汁沿着嘴角全都流了出来,根本咽不进去。 女子急得眼泪滑落下来,轻轻拍着孩子的小脸,声音急切。 “昭儿,喝药了,你喝药好不好?” 孩子的脸比刚才烧得还要红,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干哑的呓语。 “娘,娘你快跑。” “娘别丢下昭儿,娘,你去哪里啊。” “婶娘,昊......” 女子将孩子紧紧抱住,泪如雨下。 “娘在这里,别怕,娘会一直在昭儿身边,你喝药,喝了药就能好起来了。” 她抓着孩子的小手,一声声喊着,声音令人动容。 第529章恭喜你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女子急切的声音,孩子总算将药汁咽了进去。 一碗药喂完,女子才看到安静站在门口的顾楠,连忙过来行礼。 “民妇严氏,谢过县主大恩大德,救命之恩,结草衔环,必定回报。” 顾楠伸手扶住她,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 “听你说话颇有章法,不知是哪里人?怎么会晕倒在学院门口?” 严氏叹了口气,“民妇是山西人,家里是做生意的,前些日子跟随夫君外出,却不想遭遇了山匪。 夫君拼死抵抗,才让我和两个孩子躲过一劫,本想带着孩子来京投亲,只是一路奔波又受了惊吓,两个孩子都病了,才会......” 严氏抹了一把眼泪,接着说:“多亏遇到了县主,不然我们母女三人今日怕是没有活路了。 还请县主大发慈悲,收留我们几日,我.....我会洗衣裳做饭,什么活都能干的,只求县主能让孩子在这里休息几日。” 顾楠见她可怜,道:“你别怕,先放心在这里住着,什么时候孩子好了,什么时候再离开也不急。” 严氏十分激动,千恩万谢一番才去照顾两个孩子。 顾楠见她虽然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却还是咬牙不肯离开孩子一步,便交代温嬷嬷也给严氏把把脉,给她开服药。 将一切安排妥当,留下如花帮忙照顾两个孩子,顾楠才带着如意和温嬷嬷离开了。 一出门,如意便小声道:“姑娘,我觉得严氏没和您说实话。” “哦?”顾楠饶有兴味地挑眉,“说说看,你发现了什么。” 如意道:“奴婢也没什么特别的发现,就是刚才煎好药喂药的时候,那个大点的孩子,我想抱他,却一下没抱起来。 严氏却能一把就将孩子抱进了怀里,那孩子看起来胖胖乎的,最少得有六十斤。 严氏看起来柔弱,却一下就能抱起一个六十多斤的孩子,我觉得她不简单,嗯,至少不像她说得那么简单。” 温嬷嬷点头,“没错,那个大点的孩子昏昏沉沉的,一会儿喊娘,一会儿喊婶娘的,我也觉得有些蹊跷。 县主,咱们随便收留陌生人在身边,会不会不太好?” 顾楠点头,“嬷嬷和如意观察得都很仔细,那个严氏手指和掌心有一层厚厚的薄茧,我怀疑她是练武之人。” 如意惊呼,“练武之人?那咱们留这样不知根底的人在身边,是不是太危险了? 姑娘,要不咱们还是把她们送走吧。” 顾楠摇摇头,“不妨事,两个孩子如今烧得厉害,这样赶出去会有生命危险的。 先将她们留下吧,让如眉暗中留意着她们的举动便是,另外,让周武去查查最近山西一带有没有出现过山匪。” 话音一落,就听到马车外传来叶崇扬略带紧张的声音。 “山匪?谁遇到山匪了?” 说话间,车门被打开,叶崇扬和秋宁一前一后上了马车。 叶崇扬满脸担忧,“妹妹你刚才说什么山匪?谁遇到山匪了?” 顾楠连忙道:“不是我,是我刚才救的母女三人。” 她将救了严氏的事说了一遍。 叶崇扬眉头皱得紧紧的,“你说是母女三人?从山西而来?” 顾楠点头,“怎么了?” 叶崇扬摩挲着下巴,摇摇头,喃喃自语,“应该不是。” “哥你在说什么?什么应该不是。” 顾楠一脸茫然。 叶崇扬道:“是这样的,阿彦派暗卫一直在找朔州卫指挥使姜大人的家眷,朔州城破的时候,姜家父子都被杀死在吕家。 萧怀礼却说是姜指挥使通敌卖国,暗中放了羌军入城,阿彦觉得事有蹊跷,派人一直在找逃走的姜家两位少夫人和两位小公子。” 这件事顾楠也略有耳闻。 “可我今日救的只是一位女子和两个小姑娘,怎么可能是姜家的少夫人和小公子?” 叶崇扬两手一摊,“所以我才说应该不是啊,好了,这事儿你就别操心了,阿彦可是再三交代我,让我照顾好你的。” 叶崇扬说着忍不住冷哼一声,“哼,这话还用他交代,你可是我亲妹妹,我当然要照顾好你了。也就他啰里啰嗦的,觉得好像全天下只有他能照顾好你似的。” 顾楠脸一红,心头却泛起丝丝缕缕的甜蜜。 距离上次收到阿彦的信,已经过去了四日,不知道他在西北好不好。 “一看你笑得这模样,就知道是在想那小子了吧?” 叶崇扬酸溜溜的打趣。 顾楠嗔了他一眼,“看来还是要快点找个嫂嫂来管着你才好,省得哥哥没事就来打趣我。 秋宁,你觉得我这个提议怎么样?” 她笑吟吟地看着旁边坐着的秋宁。 秋宁愣了下,下意识抬头看向叶崇扬。 叶崇扬眸光幽深,也在深深看着她。 秋宁心头一跳,连忙垂下视线,小声道:“顾姐姐怎么突然问我这个问题,这....这是崇扬哥哥的私事。” 叶崇扬目光微暗。 顾楠笑着道:“是这样的,今儿早上出门之前,我看到母亲已经收了不少官员家里送来的画像。 说是自从知道我哥进了兵部之后,很多人家都想把女儿嫁过来呢,我想着秋宁你眼光好,不如到时候一起帮我哥挑一挑? 对了,你觉得我哥挑个什么样的嫂子比较好?” 秋宁两只手互相抠着,小脸肉眼可见的泛白了,抬起头看向叶崇扬,声音幽幽。 “这恐怕得要问你哥哥,看他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想娶什么样的妻子。” “我.....”叶崇扬激动地要开口,却被顾楠一把掐住了手心。 这一掐用了十成的力气,疼得叶崇扬倒吸一口凉气,到了嘴边的话卡住了。 顾楠趁机道:“我哥啊,他不挑的,都说婚姻之事,父母之名,媒妁之言。 我看母亲挺喜欢那个礼部侍郎家的长女,说她知书达理,温婉贤惠,将来一定是个好媳妇。” 叶崇扬急得一下子跳起来,“我不......哎呦。” 这一次他被顾楠狠狠掐在了大腿上,疼得他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顾楠笑盈盈问秋宁,“你觉得我母亲的眼光怎么样?” 秋宁垂眸,不知为何,心里头泛起莫名的难受来。 她轻轻咬了咬嘴唇,忍着心头的难过,小声道:“叶夫人的眼光,自然是极好的。 崇扬哥哥,恭喜你要成亲了,对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她有些慌乱地起身,推开车门,径直跳了下去。 顾楠推了一把还没反应过来的叶崇扬,“愣着干什么,快去追啊。梯子我都帮你搭好了,哥你可要把握住啊。” 叶崇扬愣了下,连忙跳下车朝着秋宁跑走的方向追了出去。 第530章疾驰过的马车 “秋宁。” 叶崇扬终于在距离楠园不远处的拐角处追上了秋宁,急忙扯住了她的袖子。 秋宁抿着嘴甩开了他的手。 “原来崇扬哥哥喜欢的是知书达理,温婉贤惠的大家闺秀,既然如此,崇扬哥哥还是赶紧去找那位礼部侍郎家的姑娘吧,还追着我来做什么?没得让人家误会了。” 叶崇扬上前一步,不顾她的挣扎,再次抓住她的手。 不顾一切的急声道:“我才不喜欢什么礼部侍郎家的姑娘,更不喜欢什么大家闺秀。 我喜欢的是你,秋宁,我只喜欢你。” 轰。 秋宁只觉得如遭雷击一般,那句“我只喜欢你”犹如鼓槌一般,捶得她耳膜轰轰作响。 一颗心犹如秋千一般,被风吹得不停晃荡。 她呆呆看着叶崇扬,好半天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崇扬握着她的手,目光炙热。 “你也知道我自幼生活在钩心斗角的环境里,认识你以后,我时常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单纯可爱的女孩子。 我写了那么多话本,可是我笔下的任何一个女主角都没办法和你相媲美。 这些日子以来,我睁开眼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你,闭上眼睛梦到的还是你。 我从来没有对一个人产生过这样的感情,所以,宁宁,我是真的喜欢你,你呢,你喜欢我吗?” 叶崇扬望着秋宁的目光中浮起一抹忐忑,一只手握着秋宁的手,另外一只手无意识捏紧了腰间挂着的羊毫笔。 秋宁只觉得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脸更是红得犹如彩霞一般。 从来没有人像叶崇扬一样,对她说过这样直白而又热烈的话,她的心此刻又慌又乱,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叶崇扬见她不说话,眼底的光芒一点一点暗下来。 叹了口气,声音颓然,“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秋宁茫然一瞬,却见叶崇扬耷拉着脑袋,转身往回走。 那模样犹如被人丢弃,找不到家的小狼狗一般,令她心里莫名有些难受。 下意识抬手扯住了叶崇扬的袖子。 “崇扬哥哥。” 叶崇扬倏然转过身来,眸光湛湛,带着两分勉力压制的急切与期待。 “宁宁,你想说什么?没关系,你如果说你不喜欢我,我可以立刻转身就走。” “没.....没有不喜欢你。” “你说什么?” 她的声音太小,叶崇扬没有听到,又往前一步。 他高大的身影几乎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笼罩住,两个人挨得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雅的香味。 秋宁深吸一口气,红着脸提高了声音。 “我说没有不喜欢你。” 叶崇扬两眼一亮,立刻反应过来,咧开了嘴。 “那就是喜欢我?” 秋宁抿着嘴思索片刻,小声道:“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吗?” 叶崇扬点头如捣蒜。 “没关系,你想,你慢慢想,多久我都等。” 他激动的两只手指屈起,轻轻捏了捏她的脸颊,感觉到指间的触感又软又滑,不由咧着嘴笑了。 秋宁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呆呆看着叶崇扬。 叶崇扬脸上浮起一抹红晕,低声解释:“我.....其实认识你的时候,我就忍不住想捏你的脸。 我总在想,你看起来可爱又甜美,脸捏起来也一定很舒服。” 秋宁的脸更红了,脱口而出,“你刚才捏得舒服吗?” “舒服,比我想象的还要舒服。” 话音一落,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又慌乱地将视线移开了。 他们在说什么虎狼之词啊? 秋宁暗自羞恼。 叶崇扬下意识抬头摸鼻子,忽然想起这只手刚才捏过秋宁的脸,一时间手不知道放在哪里了,只能背到身后,两根手指轻轻摩挲着。 垂眸看着面前脸颊一路红到耳垂的秋宁,眸中忍不住泛起灿烂的笑意。 至少秋宁没有直接拒绝他,不是吗? 他干咳了两声清了清嗓子,道:“天色晚了,清水河的夜色不错,咱们慢慢散步回去?” 秋宁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往前走去。 叶崇扬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并肩走在清水河畔,月色掩映,晚风习习,吹得人浑身舒畅。 叶崇扬道:“你是很小就送到璇玑阁学武的吗?家里如今还有什么人?” 秋宁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我爹早就不在了,我娘带着我一直在璇玑阁,算是在玄机阁长大的吧。” 叶崇扬惊讶之余又生出几分心疼。 “原来你也是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你也知道,我那个爹,活着与死了也没什么两样。 这么说起来咱们两个也差不多,算是同病相怜了。” 说到这里顿了顿,他突然话音一转。 “找个时间我陪你回趟璇玑阁吧,把伯母接过来,以后和咱们一起住。” 秋宁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不由脸一红。 他们两人八字还没一撇呢,崇扬哥哥就着急将她母亲接过来吗? 想起母亲,她眸光微暗,眼底闪过一抹沉重。 正要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驾!” 有辆马车忽然从后面疾驰而来,几乎是瞬间,就到了他们身后。 叶崇扬下意识伸手一拉秋宁,将她护在了身后。 马车从地上的水洼处疾驰而过,带起的泥水全都溅在了叶崇扬雪白的衣衫上。 秋宁眸光微闪,隆在袖子里的手轻轻颤抖。 马车虽然疾驰而过,但她却看到了车里坐着的人是凤九川。 凤九川目光沉沉看着她,露出一抹冷然的笑。 那一瞬间,她仿佛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瞬间从头冰凉到脚。 “宁宁,“你还好吧?有没有被泥水溅到身上?” 叶崇扬并不在意,反而迅速转头打量秋宁,抬起头才发现秋宁的脸色有些发白。 “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是不舒服吗?” 秋宁回过神来,扯了扯嘴角。 “我没事,只是被那马车的速度吓到了。” 叶崇扬皱眉看向已经走远的马车,脸色微沉。 “马车的主人也太没礼貌了,溅人一身泥水也不说一声抱歉。” 秋宁垂下眼眸没说话。 叶崇扬见她脸色泛白,不禁心疼坏了。 “我先送你回楠园吧,然后让温嬷嬷给你喝一碗安神汤,你早点休息。” “好。” 叶崇扬将秋宁送到楠园,又去顾楠院子里找温嬷嬷要安神方子,亲自盯着秋宁喝了安神汤才离开。 他并不知道自己前脚刚离开,后脚秋宁也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楠园。 第531章少阁主 清河,仙客来酒楼。 已经是深夜,酒楼早就打烊熄了灯,只有后院的一处房间内还亮着灯。 秋宁翻墙而入,院子里等着的护卫上前一步,引着她进了还亮着灯的房间。 凤九川靠在太师椅上,双手搭在腹前,双眼微阖,正在闭目养神。 “主子,秋宁姑娘来了。” 凤九川嗯了一声,并没有睁开眼睛。 护卫向秋宁微微颔首,转身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凤九川和秋宁两个人。 秋宁有些不耐烦地道:“凌王两次三番叫人拦截我,到底有何贵干? 我自问只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女子,对贵国与大梁皇室的争斗并没有任何兴趣。” 凤九川喉咙里溢出一抹浅浅的冷笑,缓缓睁开眼,眼中带着一抹嘲讽。 “普通的江湖女子?堂堂璇玑阁的少阁主什么时候竟然成了普通的江湖女子? 你说如果叶崇扬知道了你的真实身份,他会不会觉得你隐藏身份待在他身边另有所图呢?” 顿了顿,他似笑非笑接着说:“哦,我忘了,你来到他身边本来就是另有所图。 你是为了......” 秋宁脸色微变,就连声音都拔高了两分。 “你敢!” 凤九川两手一摊,“我敢不敢,取决于你怎么做,你若是能做到我满意,我自然是不会在叶崇扬面前吐露半个字的。” 秋宁俏脸一片寒凝之色,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璇玑阁虽是她母亲穆红莲所创,但这几年璇玑阁几乎一大半的势力都被她的姨母穆红霞掌控在手里,阁里许多长老都背叛了母亲。 穆红霞与朝中官员勾结,暗中接了许多不法的生意,目的便是为了帮助自己的亲生女儿林静雪。 没错,她和林静雪其实是表姐妹。 林静雪不知道嫁了个什么男人,生了个小崽子,这几年姨母穆红霞操控璇玑阁的生意,将璇玑阁一大半的利润都交给了林静雪。 不仅出钱,还出人,姨母暗中派了不少人暗杀朝中官员。 母亲担心长久下去,会为朝中官员惹来麻烦,所以找姨母理论,苦劝姨母尽早收手。 谁知姨母却心狠手辣,不仅不肯收手,还将母亲软禁起来。 她得知消息后,急忙从外地赶回璇玑阁救母亲,谁知刚见到母亲,就被姨母撞见了。 姨母派人将她抓住关了起来。 恰好这时叶崇扬潜入璇玑阁调查璇玑阁与朝中大臣勾结之事,意外遇到被关的她。 她便顺势跟着叶崇扬一起逃了出来,起初是打算逃出来之后就分开,她再想办法救母亲。 谁知这时母亲身边的心腹却悄悄带出一封母亲的亲笔信,母亲在信中交代她跟着叶崇扬一路进京,想办法破坏林静雪等人与朝中的关系。 母亲在信中说了叶崇扬的真实身份,还说姨母后面还要用到她,所以她暂且没有性命之忧。 得知这点,秋宁悬着的心放了一半,所以跟着叶崇扬一路进京。 她本来目的是利用叶崇扬让林静雪与朝中结盟破裂,谁知她来了没多久,林静雪却不见了踪影。 她几次进京调查也没查到林静雪的消息,反而是这些日子和叶崇扬越走越近。 叶崇扬对她越来越好,好到她心里总觉得心虚,若是让叶崇扬知道自己是有目的地刻意接近他...... 一想到那种情形,秋宁就心头一揪。 攥着手冷冷看向凤九川,“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你不会是想让我劝说萧彦认你这个爹吧? 我和萧彦还没有熟到这个份上,劝你最好不要打这个主意。” 凤九川双手搭在腹前,有节奏地轻轻敲打着。 “这就急了?其实也没想让你做什么,就是看你和顾楠相处得还不错,本王希望你以后能及时将顾楠那边的消息传给我。” 秋宁满脸戒备,“不可能,你想对顾姐姐做什么?我是绝对不会伤害顾姐姐和她腹中的孩子的。” 凤九川微微一笑。 “你想多了,我怎么会害顾楠呢。你应该也知道了,萧彦是我唯一的儿子,虽然他不认我,但我不能不认他。 如今他在西北,顾楠一个人怀着孩子很是辛苦,那个孩子可是本王第一个孙子或者孙女。 本王心里很是重视,但又不方便探望,只能有劳你多关注一些。” 秋宁一个字都不肯相信。 “就这样?” 凤九川两手一摊,“不然呢,你觉得本王想做什么?” 秋宁冷冷看着凤九川,“若只为这个,你怎么可能几次三番派人拦截我?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总之我绝不会帮着你伤害顾姐姐。 你若是想去叶崇扬面前透露我的身份,尽管去透露好了,我也不是被吓大的。” 说罢,她转身拂袖而去。 门外守着的护卫下意识伸手去拦,被秋宁一把推开。 “不想被拧掉脑袋就闪开。” 护卫想起上次被秋宁一手拧爆脑袋的同僚,灰溜溜后退两步。 秋宁脚尖一点,翻墙而去。 护卫走进房间,看到凤九川站在窗前,望着秋宁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上前低声问道:“王爷,为什么不告诉她其实她是......” 凤九川抬了抬手,护卫没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 “现在还不到时候,本王不过是试试她的口风,现在看来,是个硬脾气的。 别急,太快亮出底牌,对我们没什么好处,这样吧,你亲自去一趟璇玑阁......” 凤九川低声叮嘱护卫一番。 护卫应声离开。 凤九川仰头望着漆黑的夜空,微微一笑。 “天就快亮了。” ------ 秋宁一晚上辗转反侧,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应该把自己的身份主动去和叶崇扬讲。 哪怕叶崇扬真生她的气,她也认了。 天一亮她便起床了,去和顾楠说了一声,直接进京找叶崇扬了。 谁知到了京城却被告知,叶崇扬早早带人出京去接平西郡王萧怀礼了。 秋宁沮丧地回了清河,去了女子学院。 一进门就听到嗷的一声大哭。 暖暖站在廊下,小手叉腰,气呼呼地瞪着廊下坐着的另外一位小姑娘。 “坏姐姐,暖暖不喜欢你了,你陪我的小册子。” 第532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廊下坐着的小姑娘约六七岁,脸色苍白,紧紧抿着嘴角,神情无措。 秋宁认出是昨日顾姐姐救到学院里的孩子,严氏的长女。 好像叫阿昭。 见暖暖哭得伤心,她上前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谁惹我们小暖暖哭得这么伤心啊。” 暖暖抬起头,用袖子擦了一把脸上的泪,小手直直指向阿昭。 “这个姐姐坏,娘亲说她生病了,人生病了只要吃了好吃的就会好起来。 我特地拿了刚做好的杏仁糕来给她吃,她不吃就算了,还一把将杏仁糕捏碎,扔在了我的小册子上。” 暖暖虽然还不满四岁,但小嘴说话特别利索,巴拉巴拉将事情原委说明白了。 “这可是我娘亲的小册子,我上次从火里帮娘亲捡出来的,海生叔叔才帮我晒干,拿给我。 我本来想给娘亲一个惊喜的,现在全弄上了杏仁糕,我还怎么给娘亲啊。” 暖暖瞪着圆圆的眼睛,气呼呼地看着阿昭。 阿昭垂着头,两只手紧紧抠在一起,小声道:“我说了不吃的,你非要喂我。” 暖暖小嘴儿一撇。 “你可以把我推开啊,为什么非要扔在我的小册子上?” “我.....” 阿昭张了张嘴,最终又抿起嘴角,什么也没说。 秋宁捡起小册子,轻轻拍了拍,无奈杏仁糕又软又糯,全都成了碎屑粘在了麻纸上。 稍微一用力,纸就破了。 暖暖哭得更伤心了。 秋宁一时有些头疼,正想法哄暖暖,身后忽然传来一道阴冷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一落,一道人影快速闪现在他们跟前,裹挟着满身的阴郁之气。 是萧恪。 他垂眸定定看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暖暖,眼中阴郁之气开始汇聚。 “谁欺负你了?” “呜呜,怪叔叔。” 暖暖看到萧恪,一把扑过来抱住他的小腿,仰着圆圆的小脸蛋,可怜巴巴地看着萧恪。 萧恪低着头,木然与她对视片刻,抬起头看向秋宁,目光阴恻恻的。 “你欺负她了?” 秋宁在楠园住了一段时间,对萧恪动不动就发疯爱砍人的性子多少有些了解。 当下连忙摆手,“不,不是我。” 萧恪的目光落在阿昭身上。 “那就是你了。” 阿昭长长的睫毛不停颤抖,鼻尖渗出了细小的汗珠,手指更是紧紧捏着衣角,却还是抿着嘴上前一步。 小声道:“我不小心弄坏了她的小册子。” 萧恪点头,“承认就好。” 说着摸出了腰间的软剑,长袖一振,软剑瞬间化为尖锐的利刃,发出一声清脆的蜂鸣。 阿昭眼中闪过一抹恐惧,两腿轻颤,却没有后退一步。 秋宁吓了一跳,连忙挡在她跟前,摆着手干笑。 “王爷有话好说。” 暖暖眼下尚挂着一颗未干的泪滴,呆呆看着萧恪,在萧恪举起剑的一瞬间,忽然跳起来。 一把抱住了萧恪的手臂,犹如一只小猴子抱住了树枝在荡秋千一样。 “啊,怪叔叔,不要。” 萧恪拧眉睨了她一眼,“为什么不要?他欺负你了。” 暖暖眨巴着圆圆的眼睛,小手又往上攀了下,抱得更紧了,小脸有些发白。 怪叔叔出手太快了,她要是反应慢一点,估计阿昭姐姐就被砍成两半了。 “也不算欺负啦,就是不小心的,阿昭姐姐不小心弄坏了我的小册子。” 萧恪一动不动,目光更冷。 “可你哭了。” 耶? 暖暖愣了下,随即将小脸埋在他的手臂上蹭了蹭,瞬间就把眼泪鼻涕都擦干净了。 甚至还仰起小脸对萧恪笑了笑,“阿昭姐姐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我现在不哭了。 怪叔叔,我们去找娘亲吧,好不好?” 她挂在萧恪手臂上,眼巴巴地望着他。 萧恪眉头皱得紧紧的,似有不甘地扫了一眼阿昭。 “真不哭了?” 暖暖脑袋摇得犹如拨浪鼓一般。 “真不哭了,走,咱们去找娘亲好不好?找娘亲给你做好吃的。” 她从萧恪手臂上跳下来,摇着他的手撒娇。 萧恪慢吞吞将软剑别回腰间,任由她拉着自己的手往前走去。 走到拐角处,暖暖古灵精怪地转过头,冲阿昭挤了挤眼睛,然后一溜烟跑了。 “暖暖这丫头,可真是古灵精怪。” 秋宁笑着摇摇头,然后叮嘱阿昭:“行了,没事了,你快回去找娘亲和妹妹吧。” 阿昭点头,说了一声:“多谢。” 她的声音有些偏低沉,少了几分小女孩的清脆,乍一听还以为是个小男孩呢。 秋宁揉了揉阿昭的脑袋。 “好孩子,你这病还要养几日,你听听嗓子还哑着呢,快回去休息吧。” 说罢,也转身离开了。 阿昭看着阿暖离开的方向,过了片刻,捡起了地上的沾染了杏仁糕的小册子。 轻轻将杏仁糕拍掉一部分,看着凹凸不平的纸,上面的字迹大半已经模糊了。 应该是被水淋湿过又重新晒干的。 阿昭摩挲着小册子,内心有了主意。 另一边,暖暖带着萧恪去了教导厨艺的教室。 他们去的时候,素月正在教女孩子们做点心。 暖暖扯住萧恪的手,手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像个小人精一样低声说:“娘亲正在讲课,她不喜欢别人这个时候打扰她。” 萧恪脸色一沉,对于小丫头将他归咎在“别人”之列十分不爽。 没等他说什么,暖暖已经拉着他到了窗外。 “咱们在这儿等娘亲一会儿。” 暖暖说着,试图垫起脚尖往窗内看,无奈她个子太矮,垫起脚尖还够不到窗棂。 她只能努力地蹦起来,试图能将脑袋蹦过窗棂。 蹦了又蹦,一次又一次,却没有一次成功。 小丫头却不肯放弃,攥着小拳头,微微躬身用力接着往上蹦。 萧恪抿了抿嘴,单手拎起她的衣领将她提溜起来。 “耶?我怎么突然这么高了?” 暖暖惊讶地低呼一声,扭头对上萧恪木然的脸,不由眉眼弯弯地笑了。 小手往前一扑,一把抱住了萧恪的脖子,然后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怪叔叔,你真好。” 萧恪浑身一僵,整个人顿时石化在了当场。 尤其是怀里的小丫头香香软软的,搂着他的脖子,依恋地靠着他的感觉,仿佛他是她最亲的人一般。 萧恪心头仿佛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有软软的东西逐渐从心底破壳而出。 “怪叔叔快看,娘亲在做杏仁糕呢,我们晚上吃杏仁糕好不好?” 小丫头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顺着小丫头的手指看过去,只见素月用襻膊束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手里拿着一团面团,正在仔细教孩子们如何揉成糕点。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洒在她的肩上,晕黄的光线在她脸上跳跃,勾勒出她柔和的轮廓。 萧恪不知不觉看傻了眼。 素月并未察觉到外面的动静,教完了杏仁糕的做法,让孩子们动手自己做。 “今晚就吃自己做得杏仁糕哦。” 孩子们听了,个个既稀奇又兴奋,动手的欲望更加强烈了,一时间屋里都是叽叽喳喳的声音。 等将孩子们做得杏仁糕上了锅,她才有时间出来。 一出房门,看到廊下的情形,不由愣住了。 第533章别人 萧恪斜坐在廊下的长椅上,背靠着柱子,一条腿屈起来放在长椅上,另外一条腿随意垂在地上。 他双目微阖,呼吸均匀而沉稳,手臂却紧紧环绕着暖暖。 暖暖小手搂着他的脖子,脸蛋靠在他的肩膀上,睡得格外香甜。 四周一片寂静,夕阳从背后映照过来,将父女俩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素月下意识扶住了旁边的柱子,呆呆望着眼前这一幕,莫名眼眶有些发酸。 血缘关系真的是世上最奇妙的一种牵绊。 暖暖从出生到现在,从来没见过王爷一次,但却一见到他,心里就觉得莫名的亲切。 其他孩子看到萧恪都吓得浑身发抖,暖暖却一点也不害怕他。 不仅不害怕,还敢主动上前抱他。 而王爷呢,似乎对暖暖也有不一样的感觉。 他明明并不是很喜欢小孩子的人,却愿意主动抱暖暖。 素月眨了眨眼,用力压下眼底的酸涩,忽然有些不忍上前去叫醒他们。 或许这是她的暖暖能够跟父亲最亲近的时刻。 她犹豫了下,正要转身离开,萧恪却在这个时候醒了过来。 睁开眼看到素月在跟前站着,他眸光微亮,抱着暖暖站了起来。 “下课了?有吃的吗?我饿了。” 素月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嗯了一声,“王爷跟我来吧,今天晚上有杏仁糕。” 她上前去接暖暖,谁知萧恪却往旁边一闪,改为单手抱着暖暖,径直往前走去。 素月咬了咬嘴唇,默默跟了上去。 拿了刚蒸好的杏仁糕,又从厨房端了两个菜,还有一蛊汤。 “我今晚只做了杏仁糕,菜和汤是厨房的厨娘做的,你尝尝看。” 萧恪盯着菜和汤看了一眼,颇为嫌弃地转开头,只捡了杏仁糕慢吞吞吃起来。 素月暗暗叹了口气,咽下想劝说他的心思,时刻提醒着自己,她如今已经不是王府的厨娘了,不该再做多余的事。 尽管萧恪动作很轻柔,刚吃完一个杏仁糕时,暖暖还是醒了。 小丫头仿佛闻到了香味一般,鼻子轻轻在萧恪脖子上蹭了蹭,然后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 “娘亲....咦,怪叔叔。” 萧恪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醒了?下来。” 暖暖并没有被他的态度吓到,反而揉着眼睛笑嘻嘻地从他身上滑下来。 “娘亲,我也要吃杏仁糕。” 素月将她抱到自己身边来,用小盘子捡了两个不太热的杏仁糕,又盛了一碗粥给她。 “诺,这是你的,快吃。” 暖暖捧着杏仁糕一边吃,一边看看素月,又转头悄悄打量着萧恪,抿着小嘴儿笑起来。 素月见她坐在椅子上晃荡着小腿儿,开开心心的模样,不由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想什么这么开心?” 暖暖将嘴里的杏仁糕咽下,扯着素月的手大声道:“娘亲,我喜欢怪叔叔,可不可以让他做我的爹爹?” 啪嗒。 素月手里的杏仁糕一下子掉在了桌子上,瞬间碎成了渣渣。 偏偏暖暖说完这句还不够,又转头拉着萧恪大声问:“怪叔叔,你可以做我爹爹吗?” 素月一时间又囧又急,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连手都顾不得擦,一颗心跳得飞快,她甚至都不敢看萧恪的神色,手忙脚乱将暖暖扯过来。 “胡说什么呢?你有爹爹你忘了吗?怎么能乱认别人当爹爹呢。” 砰。 话音一落,萧恪手里的杏仁糕被重重丢在了盘子里。 他眯着眼阴恻恻看着素月,一字一句道:“我是别人?” 素月抱着暖暖往后退了两步,心头漫起一股苦涩。 从他答应娶宋明慧的那晚,他们对于彼此而言,就成了别人。 见她没有回答,萧恪又往前一步,声音比刚才更加的冷沉。 “嗯?我是别人?那谁不是别人?” 他步步紧逼,近到素月几乎能闻到他身上的香草味。 她狠狠心咬了咬舌尖,轻声道:“自然是暖暖的亲爹,我的夫君。” 话音一落,四周明显安静下来,整个屋子仿佛都被冷冻起来。 她明显地能感觉到萧恪身上杀意四起,素月心头一颤,下意识将暖暖紧紧抱在怀里,闭上眼,身躯微微颤抖着,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神。 然而萧恪什么也没做,只是定定看了她片刻,转身拂袖而去。 暖暖挣脱开素月的手追出来,“怪叔叔,叔叔。” 萧恪置若罔闻,走得又快又急。 海生回头看了一眼,见暖暖一脸失望的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有些不忍地道:“王爷,要不你应小丫头一声?” 萧恪脸上的阴郁几乎能凝成水。 “应什么?又不是我的孩子,走了。” 海生张了张嘴,想再劝,却见自家王爷脚尖一点,直接飞走了。 飞,走,了! 暖暖望着忽然消失的萧恪,呜呜哭了出来,第一次对着素月发了小脾气。 “我为什么不能叫怪叔叔爹?为什么不行?” 看女儿哭得伤心,素月有些心疼,却还是硬着头皮解释。 “你有自己的爹爹,不能叫王爷爹爹,王爷他也有自己的孩子。” 都四年过去了,他和宋明慧应该早就有了孩子吧。 暖暖听不懂,她只知道今天被萧恪抱在怀里很有安全感。 小丫头哭得眼睛都肿了,鼻子也红彤彤的,却还是不肯罢休。 “我不管,我就要怪叔叔做爹爹,我就要。” 素月解释的嘴都干了,她累了一天,此刻心情也十分烦躁,忍不住朝着暖暖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你这丫头怎么回事?娘亲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你有爹爹,不许乱叫别人爹爹。” “他是怪叔叔,不是别人,你总说我有爹爹,我爹爹在哪儿呢?” 暖暖哭得撕心裂肺,狠狠抹了一把眼泪,哭啼啼道:“坏娘亲,我不喜欢你了,再也不喜欢你了。” 说罢转身跑了。 素月望着自己的手,心里既后悔又懊恼。 她失态了,不该动手打孩子的。 暖暖的心里一定很生气吧。 叹了口气,叫了小春去哄暖暖,以她现在的心情,恐怕去哄暖暖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素月闭着眼靠在墙上,颓然地捂住了脸。 ------ 顾楠今儿一早起来去京城。 叶崇扬昨晚接了平西郡王萧怀礼进京,今儿宫里要举办接风宴,她作为清河县主是要出席宫宴的。 马车走出清河没多远,她就听到身后的车厢里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转身往后一看,不由惊呼出声。 第534章有意思 顾楠怀孕月份大了以后总是腰疼,丫鬟们为了能让她坐得舒服些,就在马车里放了一个大大的软枕。 此刻拉开软枕,看到后面躺着披头散发,睡得迷迷糊糊的暖暖。 小丫头的嘴角还挂着透明的口水。 顾楠惊讶,伸手轻轻拍了拍小丫头。 “暖暖醒醒,你怎么跑到我车里来了?” 暖暖坐起来,打了个秀气的哈欠,揉了揉眼睛才清醒过来。 眼巴巴地看着顾楠,小嘴儿一咧,露出一抹讨好的笑容。 “县主姨姨,你今天好漂亮哦。” 顾楠失笑,小丫头这口气像极了她的小侄女顾姣姣。 顾姣姣这些日子一直在楠园住着,两人玩得很好,暖暖跟着姣姣学得越发嘴甜了。 伸手刮了下她的小鼻子,“说好听话没用,快说,偷偷摸摸钻到我马车里做什么?” 暖暖小脸一垮,“县主姨姨,我想跟你一起去京城,好不好?” “为什么要跟我去京城?” 顾楠不解,看小丫头圆溜溜的眼睛咕噜噜转着,连忙又加了一句。 “我要听实话哦。” 暖暖抠着白嫩嫩的小手,可怜巴巴地看着她。 “我想去找怪叔叔,县主姨姨可以带我去找他吗?” 找萧恪? 顾楠不解,“他不是每隔两天都会来楠园或者学院找你娘亲吗?为什么还要进京去他?” 暖暖小嘴儿一撅,气嘟嘟道:“我喜欢怪叔叔,娘亲不让我认怪叔叔做爹,娘亲坏。 我要自己去找怪叔叔,问问他可不可以叫他爹。 如果怪叔叔答应了,我以后就叫他爹爹,这样娘亲反对也没有用啦。” 顾楠有些头疼地揉了揉额头,“你什么时候钻到我马车上来的?你娘亲知道吗?” 小丫头古灵精怪晃着脑袋。 “我昨天晚上睡觉时听春姐姐说姨姨今天要去京城,我就假装睡着,等姐姐们都睡着了。 我就偷偷跑出来爬到姨姨的马车上来睡觉啦。娘亲当然不知道,她知道了就不让我去了。” 说到这里,她撇撇嘴眼圈一红,“反正娘亲也不喜欢暖暖了,她昨天还打了暖暖呢。 暖暖的小屁股现在还疼呢,哼,娘亲坏,娘亲不疼暖暖,暖暖自己去找爹爹。 怪叔叔做我爹爹,他肯定不会打我的。” 顾楠想想萧恪动不动就发狂的模样,沉默了。 只能说血缘真是一种神秘的力量。 小丫头双手合十,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满是祈求。 “县主姨姨,求求你了,你就带着暖暖去好不好?暖暖很听话的,保证绝对不会给姨姨惹麻烦的。 我只要找到怪叔叔,问完我的问题,我就乖乖跟着你回来,好不好?” 这种软软糯糯的模样,谁看了也不忍心拒绝。 顾楠狠狠心试图同她讲道理,“你娘亲找不到你,会很担心你的。” “不会啦,我给姐姐们留了纸条的,告诉她们我去找爹爹啦,姐姐们会告诉娘亲的。” 顾楠十分怀疑,“你会写字了?” 暖暖理直气壮坐直身子,“我会画圈圈和叉叉啊,姐姐们能看懂的。” 圈圈和叉叉...... 见她不说话,小丫头眼圈更红了,眼泪如珠串一般掉下来。 “县主姨姨,你真的不能带暖暖去吗?暖暖很乖的。” “别的孩子都有爹爹,只有暖暖没见过爹爹,暖暖想知道有爹爹是什么感觉。” “娘亲总说我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其实我知道的,很远的地方就是死啦,我的爹爹死了。” 顾楠心一软,忍不住把小丫头抱在怀里。 “谁告诉你很远的地方就是死了?” “姣姣姐姐说的,姣姣姐姐说她的爹爹和祖父都去了很远的地方。” 提起已经去世的父亲和兄长,顾楠心头一痛,险些掉下泪来。 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哭啼啼的暖暖。 “好了,我答应带你去京城,但你要听话,绝不可以乱跑哦。” 暖暖双眼一亮,立刻转阴为晴,露出了灿烂的笑脸。 “县主姨姨,你真是太好了,我好喜欢你哦。” 顾楠哭笑不得,揉了揉她的脑袋,“行了,别撒娇了,我叫如玉姐姐进来给你梳头。” “哦,好。” 暖暖乖乖坐好,让如玉为她梳了个漂亮的双丫髻。 看着有些单薄,顾楠又从小抽屉里找出两根红色发带,两只玉蝴蝶发扣,别在双丫髻两侧。 “好了,漂漂亮亮的小姑娘。” 暖暖拖着腮,露出一嘴小米牙。 “我一定见面就把怪叔叔迷倒,他看我这么漂亮,也会答应做我爹爹的吧?” 顾楠见她虽然笑嘻嘻的,眼底却有着掩饰不住的忐忑,不由心头一软,重重点头。 “会的,我们暖暖这么漂亮,谁见了都会想要你这样的女儿。” 得到一份保证,暖暖高兴得眉眼弯弯。 今日进宫是参加萧怀礼的接风宴,到了宫门口,叶崇扬在门口等着顾楠。 看到顾楠带着暖暖,也只是惊讶地挑了下眉头,然后低声叮嘱顾楠。 “萧怀礼回京路上,先去了皇陵祭拜,见了太皇太后,又将太皇太后一起接了回来。” 顾楠皱眉,“把太皇太后接回来了?他这是故意的。” 叶崇扬点头,“太皇太后咬死不肯承认豢养私兵,截杀先帝的罪名,太上皇也没办法昭告天下。 所以对外只能以祈福养老的名义将太皇太后送到皇陵,这次萧怀礼立功回朝,到皇陵之后跪在太皇太后面前不肯起来。 哭喊着说自己没能在太皇太后面前尽孝,前去迎接的官员没办法,只能同意他将太皇太后一起带回来。 不过陛下也说了,只让太皇太后参加接风宴,待接风宴过后就送太皇太后回去。” 叶崇扬接着道:“萧怀礼将林静雪也带回来了,待会儿在宴会上,你仔细点,让如眉和温嬷嬷都打起精神来。” 顾楠十分诧异。 没想到萧怀礼竟然将林静雪正大光明带了回来。 这场宴会越来越有意思了。 顾楠进了大殿,找到自己的座位,见宫宴尚未开始,萧恪也没到,便打发如玉带着暖暖先去找萧恪。 两人刚离开,外面就传来内侍的喊声。 “太皇太后驾到。” 太皇太后在萧怀礼,林静雪的搀扶下走进来时,看到上面只坐着小皇帝萧怀恩,下面坐了几个宗室时,脸色倏然沉了下来。 “太上皇和太后呢?怎么没过来....?” 她的话尚未说完,坐在上首的萧怀恩倏然站起来,一脸惊讶地指着林静雪。 “咦,我记得你不是我三叔的妾吗?你上次还说给我三叔生了个儿子,怎么如今又和平西郡王在一起了?” 没等林静雪说话,萧怀恩又接着问萧怀礼。 “平西郡王,你知道他给我三叔生了个儿子吗?天啊,你不会知道吧?那你能接受吗?你心里不会难过吗?” 第535章真的吗?我不信 萧怀恩的一连串问话,让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太皇太后的话骤然被打断,一时间噎在了原地,气得法令纹都抖了,却没法接话。 因为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了萧怀礼和林静雪身上。 顾楠忍了又忍,还是没能压住上扬的嘴角。 当初林静雪虽然是晚上进的摄政王府,但后来太皇太后可是公然将她和萧思辰招进宫里。 尽管萧彦一直没有承认,但恐怕满京城的命妇恐怕都认为林静雪是萧彦在外面招惹的风流债。 她很好奇萧怀礼该如何介绍林静雪的身份。 萧怀礼和林静雪显然也没想到一进大殿就被人兜头砸过来一连串这样的质问。 若是别人这样问也就罢了,他们完全可以置之不理。 可问话的是皇帝,他们不能不回答。 在进京之前,他们已经商量好如何解释她的身份,本来他们的计划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表演一场久别重逢,为了保护孩子假认夫君的戏码。 戏本他们都准备好了,林静雪幼时便与萧怀礼相识相爱,并订下终身成了亲,后来萧怀礼失踪,林静雪以为他去世了,被家里族老逼着再嫁。 她为了守贞,只身带着孩子远赴京城,谁知到了京城却被恶霸欺负,为了保护孩子,她不得不假称孩子是萧彦的。 如此以来,林静雪就成了一个为了所爱之人忠贞不渝,为了孩子委曲求全,百般盘算的烈女形象。 哪知道他们进了大殿还没开始表演,就被小皇帝一番话直接给问傻了。 原本酝酿好的戏码和情绪全都噎在了嗓子里。 林静雪的脸色白了又白,无措地看向萧怀礼,示意萧怀礼来解释。 萧怀礼也知道现在再表演有些虚假了,张了张嘴,只能匆忙解释:“当初都是误会。 静雪以为我死了,又被人欺负,为了找个靠山才假称孩子是摄政王萧彦的。” 这番解释既仓促又干巴,令在场的人都有些意味深长地打量起林静雪。 甚至还有人低声议论,“苍蝇不叮无缝蛋,怎么别人就欺负她,说不定就是她不守妇道呢。” “她说孩子是摄政王的,摄政王就信吗?除非他们之间真的有过什么。” “当初我就说这孩子和摄政王不像啊,现在看起来和平西郡王也不怎么像呢,你说这孩子会不会......” “嘘,不好说,不好说啊。” 四周低低的议论声传进林静雪耳中,气得她浑身颤抖,脸色涨得通红。 想解释偏偏又没办法开口解释,只能眼巴巴地,一脸委屈地看着萧怀礼。 萧怀礼下颌紧绷,眼底闪过一抹狰狞。 他知道这是小皇帝给他的下马威,正经的宫宴哪里会有臣子们敢公然议论宴会的主角。 萧怀恩如此做,分明就是不将他放在眼里。 偏偏他还不能直接发作,只能暗示太皇太后出面。 太皇太后本就一肚子气,见状重重用拐杖顿了顿地,冷声道:“陛下你的为君之风呢? 怀礼他才在朔州立下大功,你就允许别人这般作践他的家眷,这般作践他吗? 此事若是传出去,你就不怕寒了我大梁将士的心吗?” 萧怀恩眨巴着眼睛,一脸无辜又乖巧的样子。 “皇祖母教训的是,是孙儿鲁莽了,实在是刚才乍然看到林姑娘突然出现在平西郡王身边,心中惊讶。 再说先前林姑娘口口声声说孩子是我三叔的,如今又和平西郡王在一起。 这要是传出去什么叔侄争妻,混淆皇室血脉的风流事,咱们大梁皇室脸上无光啊,皇祖母您说是不是?” 太皇太后被噎得嘴唇直抖,下意识反驳道:“都说了是静雪为了保护孩子不得不采取的下策,什么叔侄争妻?萧彦算他哪门子的叔叔? 不过就是苏氏风流生下的孽种而已,和咱们皇室一点关系都没有,陛下说话可要当心。” 萧怀恩小脸微绷,没有说话。 顾楠忍不住站了起来。 “太皇太后这话说得未免有失分寸,思辰这孩子毕竟入过摄政王府,也曾叫过我家阿彦做父亲。 林氏也曾亲口承认过和阿彦有渊源,太皇太后说我家阿彦是孽种,岂不是说萧思辰也是孽种?” 太皇太后脸色一沉,“放肆,思辰是怀礼的孩子,是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岂能容你随口乱骂?” 顾楠撇撇嘴,“这可说不准呢,毕竟看起来他们父子也并不相似呢,你们真的查验过吗? 毕竟牵扯到皇室血脉,若真的认个孽种就不好了。” 太皇太后大怒,“放肆,思辰就是哀家嫡嫡亲的重孙,是怀礼和静雪的孩子,哀家自然是亲自查验过的。” 顾楠微微一笑,“真的吗?我不信。” “你你!”太皇太后脸色铁青,握着拐杖的手不停颤抖。 林静雪更是气得眼中直冒火星子,恨不得上前撕了顾楠。 偏偏她又不能,她知道一旦这种场合下,她要被迫自证,她就输了。 只能咬牙流下两行泪,低声哭泣,“我知道县主还在生我的气,气我当初打乱了你们夫妻的美好生活。 我愿以我的性命发誓,我当初真的是为了保护孩子,不得不强行入摄政王府,除此除外,我与萧彦没有任何关系。 自始至终,我的心里都只有怀礼一人,孩子也确确实实是怀礼的。 如果县主不信,我愿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我死不足惜,只求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们夫妻的感情就好。” 她哭得哀哀切切,低头撞向旁边的柱子,一副要以死证明自己清白的模样。 这一来,事情反而成了顾楠因为嫉妒,对她咄咄逼人,逼着她以死证明自己的清白。 当下殿内一些宗室命妇看顾楠的目光就有些微妙。 林静雪眸光一闪,暗暗计算好了角度,闷头朝着柱子冲了过去。 她冲得又快又急,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耳畔听到顾楠失声叫道: “如眉,给我拉住她。” 林静雪眼中闪过一抹得意,她料定了顾楠不会在这种场合真的让她撞死,不然顾楠就会落一个逼死她的罪名。 如眉脚尖一点,落在柱子前,挡在了林静雪跟前。 林静雪软软撞在了如眉身上,哭着绕过如眉还要继续撞。 “让我死了,让我死了算了,只要县主相信我的清白,只要我的孩子不被污蔑成孽种就好。” 林静雪努力挣扎着,一副激烈求死的姿态。 谁料顾楠忽然叹了口气。 “罢了,既然你的心意这么坚决,我再拦着你反而成了坏人,如眉。” 如眉顺势松开了手。 林静雪本来被如眉用力拉着,所以格外卖力地在挣扎,眼下如眉一松手,她整个人直直地撞向了柱子。 林静雪整个人都傻了。 该死的,顾楠怎么不按套路走啊。 第536章差事 眼看着脑袋就要撞在柱子上,林静雪下意识发出下意识的尖叫声。 “啊,救命!” 萧怀礼铁青着脸扯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撞在柱子上的命运。 林静雪下意识拍拍胸口,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顾楠似笑非笑望着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我看得多了,像林姑娘这样装样子装得如此逼真的还真少见。 奉劝你下次如果真想死,就直接抹脖子,别像今天这样一边喊着撞,真要撞上了又喊救命,让人觉得挺可笑的,你说是不是? 再说也不是每次都很幸运有人拉住你的,万一没拉住,你不想死也得死了,也挺冤的,你说是不是?” 是个屁! 林静雪哭倒在萧怀礼怀中,恨得几乎咬碎一口银牙,却不敢反驳一句。 顾楠这一拉一松,直接将她假装求死证清白的心机揭露无疑,她此刻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 只能故作柔弱地靠在萧怀礼身上,抽抽搭搭地哭着。 萧怀礼面沉如水,轻轻拍着林静雪的胳膊,冷冷看着顾楠。 “静雪当时也是走投无路才会去投靠萧彦,如今也已经向你解释清楚是误会。 静雪都已经这么低声下气向你道歉了,清河县主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呢?” “我咄咄逼人?”顾楠被气笑了,“她做错事伤害了我,她道歉我就得原谅? 那我先杀了你,然后再跟你道歉,你可以原谅我么?” “你!”萧怀礼怒不可遏,“简直不可理喻。” “呵,可不可理喻也是要看人的,是你们侮辱我夫君在先,难道还要我对你们笑脸相迎不成? 再说也没见过谁家道歉是以死相逼来道歉的,装又装不像,死又死不成,这道歉可真是让人膈应。” 顾楠毫不退让,针锋相对。 萧怀礼被噎得哑口无言,气得额头青筋凸显。 “好了。”太皇太后阴着脸用拐杖重重捣了捣地面,手里的佛珠捻得哗哗作响。 “既然静雪已经解释了先前的事是误会,就都不要再提了,今日是怀礼回京的好日子。 陛下,难道你要让我们一直站在这里等着开宴吗?” 太皇太后一脸不满地看向萧怀恩。 萧怀恩摸了摸鼻子,笑眯眯站起来。 “是孙儿失礼了,刚才看林姑娘表演十分卖力,朕觉得冒然出声打断也不好,索性就等林姑娘演完。” 太皇太后...... 萧怀礼...... 林静雪更是恨得险些撕碎手里的帕子,硬生生咬牙咽下了这份屈辱。 顾楠,你给我等着,早晚我会把这些账一笔一笔给你算清楚。 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林静雪冷冷看向顾楠。 顾楠勾了勾唇,回了她一个淡淡的微笑。 那微笑仿佛在说:“放马过来啊”,林静雪一时气得刺啦一声,彻底撕碎了手里的帕子。 开宴前一刻,如玉带着暖暖回来了。 小丫头瘪着嘴,一副沮丧又气呼呼的模样。 顾楠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问:“谁惹我们小暖暖不开心了,没找到你的怪叔叔?” 暖暖噘着嘴,小嘴儿翘得都能挂油壶了。 “碰到一个坏蛋,大坏蛋拦着不让我去找怪叔叔。” 话音一落,一个内侍牵着萧思辰从外面走进来。 “娘亲。” 萧思辰看到林静雪,立刻松开内侍的手,晃着胖乎乎的身体扑向林静雪。 暖暖指着萧思辰道:“县主姨姨,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大坏蛋。” 顾楠不解地看向如玉。 如玉小声道:“暖暖在御花园碰到了萧思辰,萧思辰非要暖暖陪他一起玩捉。 暖暖不肯,他就让几个内侍拦着我们,不许我们走,那几个内侍都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个个横得很。 暖暖这孩子懂事,怕给县主惹麻烦,就陪着他玩了一会儿捉迷藏,萧思辰不肯躲,就一直让暖暖躲,他找,找不到就哭。 后来又指定暖暖藏在什么地方,暖暖不去,他就让内侍强行抱着暖暖去藏。 若不是如眉过去,奴婢和暖暖恐怕一时半会儿也脱不了身呢。” 难怪暖暖能气成这样。 顾楠抱了抱暖暖,拿了一块点心哄着她吃,又夸她贴心懂事。 “小坏蛋欺负暖暖,等下姨姨帮你出气,让他以后都不敢再欺负我们暖暖好不好? 你怪叔叔一会儿就来了,一会儿宴席散了,姨姨带着你去找他好不好?” 小丫头很好哄,转眼就将刚才的不顺心事抛到了脑后,捧着点心开开心心吃起来。 甚至在看到萧恪踏进大殿后,还高高兴兴地挥着小手和他打招呼。 哪怕萧恪只是面无表情看了她一眼就转开了视线,她也还是高高兴兴的。 小丫头的情绪感染了顾楠,也让她将刚才的恼怒丢在了脑后。 两人凑在一起开开心心吃着饭,欣赏着歌舞。 一轮歌舞过后,太皇太后清了清嗓子,看向萧怀恩。 “怀礼这些年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好在他没有长歪,不仅勤学苦练,还以保家卫国为己任。 这次朔州大捷,多亏有怀礼在,才能在关键时刻力挽狂澜,保我大梁疆土完整。 如此大功,陛下打算如何封赏怀礼呢?” 萧怀恩眨了眨眼睛,一脸茫然。 “朕不是已经封赏了堂兄做平西郡王吗?皇祖母觉得不够吗?” 当然不够。 太皇太后嘴角颤了下,生生将到了嘴角的四个字刹住,改为一声叹息。 “你这孩子和哀家装傻不成,平西郡王那只是个爵位,怀礼他正当壮年,正是为国效力的好时候。 陛下不妨为他挑选一个合适的差事,让他在朝中效力,他又是你嫡亲的堂兄,是咱们自己家人,你完全可以信得过他。” 萧怀恩点点头,“皇祖母此言有理,正好鸿胪寺新空出来一个寺丞地缺,让怀礼堂兄去鸿胪寺可好?” 鸿胪寺丞? 一个六品的闲差! 太皇太后眼底闪过一抹嫌弃。 “怀礼他能文能武,哀家倒是觉得去鸿胪寺有些大材小用了。” “那工部郎中也有空缺。” “工部?”太皇太后嘴角微抽,“怀礼毕竟多年不在京中了,工部的差事需要非常熟悉京城才行。” “礼部?” “礼部也不行......” 萧怀恩又提了几个差事,都被太皇太后一一否决了。 眼看着太皇太后脸色越来越难看,萧怀恩两手一摊,小脸满是无奈。 “朝中有空缺的职位都被朕数一遍了,皇祖母却一个也看不上。 不如把朕的位置腾出来给堂兄坐,皇祖母觉得如何?” 第537章审判会 如果可以,当然最好。 那个位置本来就应该属于她儿子,她孙子。 太皇太后攥紧了手里的佛珠,眼底快速闪过一抹阴鸷。 旁边的萧怀礼脸色微变,躬身跪地,“臣绝无此心,还请陛下明鉴。” 太皇太后看着自己的亲孙子跪在地上,低声下气表忠心,强撑着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陛下又和哀家耍脾气了不是?皇位岂能是说让就让的?” 萧怀恩抿着嘴叹气,“朕说什么差事皇祖母都不同意,朕还以为皇祖母想让堂兄做朕的位置呢。” “你这孩子胡说什么呢?也不是所有差事都说完了,那不还有一个空缺的职位呢。” “没有了啊,哪里还有什么空缺职位?” 太皇太后将佛珠带在手上,清了清嗓子,轻笑。 “陛下和哀家打马虎眼呢,那不还有萧彦的位置没有人呢,太祖皇帝登基时,曾立下规矩。 凡后继位皇帝,年龄不足十五岁不得亲政,需有宗室有能力者辅佐之。 当初太上皇选了萧彦做摄政王,谁知他竟然是一个.......” 孽种两个字到了嘴边,太皇太后想起顾楠刚才不依不饶的样子,抿了抿嘴,又咽了回去。 继续道:“总之萧彦不是宗室之人,不能继续再做摄政王,如今朝政繁杂,哀家担心你年纪轻轻扛不住。 不如就由怀礼来做摄政王,他忠心耿耿又能力出众,定然能为陛下分忧。” 太皇太后话音一落,大殿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让萧怀礼做摄政王? 顾楠忍不住冷笑,她可真敢提啊,连最后的一点掩饰都不肯做了。 这叫什么?狗急跳墙了么? 就连萧怀恩都被太皇太后这一提议震惊了一瞬,随即才反应过来。 “让怀礼堂兄做摄政王?可皇祖母先前不是提议由宣王辅政吗? 如今宣王并无过错,为何突然要换掉他呢?” 太皇太后道:“没说要换掉宣王,只是哀家心疼宣王的身体不好,还是要让他多休养。 所以才提议由怀礼出任摄政王,宣王你觉得呢?” 她扭头看向下首坐着的萧恪。 萧恪在这种场合一向安静得仿佛不存在一般,太皇太后看过来的时候,他正以手支着脑袋,闭着眼好似睡过去一般。 听到叫他的名字,他才缓缓抬起头,阴郁的眼神与太皇太后对视片刻,然后点头。 “我听母后的。” 太皇太后满意地笑了。 “当然,哀家也只是一句提议,具体还要陛下和众位大臣商量定夺。” 萧怀恩点点头,看向下方的大臣。 “不知众位爱卿意下如何?” 承恩公率先站出来,跪地请求。 “臣觉得太皇太后言之有理。” “哦?其他爱卿呢?” 零零星星有一些大臣站出来附议。 萧怀恩看着站出来的几个人,笑眯眯地看向太皇太后。 “皇祖母你看,大部分爱卿似乎并不赞同您这个提议呢。” 太皇太后脸色一僵,险些咬碎一口银牙。 要不是上次清理安郡王时,很多朝臣被牵连,吓得立刻与他们划清界限,也不会只有这么几个人站出来。 不过没关系,如今怀礼回来了,还立下了赫赫军功,以后怀礼很快就会在朝中崛起。 相信会有越来越多的大臣跟随在怀礼身边。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应该是怀礼刚回京,很多大臣与他并不熟,还不了解他的能力。” “哦。”萧怀恩点了点头,看向那些没站出来的大臣。 “众位爱卿是因为与怀礼堂兄不熟,所以才不支持他做摄政王吗?” “当然不是。” 叶崇扬第一个站出来,走到大殿中央。 “臣要弹劾萧怀礼他以罪人之身豢养私兵,陈兵黑风山中,图谋不轨,其心可诛。” 话音一落,萧怀礼和林静雪脸色同时大变。 萧怀礼站起来,气急败坏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从未去过黑风山,怎么可能会在黑风山中豢养私兵?” 叶崇扬冷笑,“是吗?那你如何解释林静雪和赵忠出现在黑风山的事?这可是小公爷和戚大姑娘亲眼所见。 那些士兵可是口口声声都称呼林静雪为将军夫人,既然林静雪是你的夫人,那士兵们口中的将军应该就是你萧怀礼吧。” 叶崇扬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本奏折。 “陛下,臣这里有卫国公府小公爷沈铮和戚大将军府戚静静分别写的折子,他们曾亲眼所见在黑风山中,有近万人的私兵。 那些人称呼林静雪为将军夫人,还有太皇太后跟前的内侍赵忠也在里面。 赵忠和林静雪更是亲手指挥那些私兵围攻小公爷和戚姑娘,害得他们身受重伤,险些命丧黑风山。 而戚大将军在支援朔州的途中,被人埋伏射伤,戚大将军的副将追踪而去,发现这些人和黑风山的私兵是同一批人。” 叶崇扬将奏折递了上去。 萧怀礼心中一咯噔,下意识扭头看向林静雪。 他一直在朔州,并不知道林静雪和赵忠在黑风山中截杀沈铮和戚静静的事。 后来离开朔州,与林静雪会合,她也没提过此事,义父也不曾提起。 林静雪脸色苍白,手紧张地攥在了一起。 那日派出去追踪沈铮和戚静静的人曾亲眼看到两人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加上两人都身受重伤。 且那日黑风山大雨滂沱,她以为沈铮和戚静静必死无疑,又因为害怕萧怀礼会责备自己节外生枝,所以并未提及此事。 哪里知道沈铮和戚静静竟然命大逃过了一劫。 一看林静雪苍白的脸色,萧怀礼便猜到了事情的始末,不由眼中闪过一抹阴鸷。 该死的,难怪萧彦那么轻易就答应了为他请封赏。 他在朔州深得民心,即便是沈铮和戚静静当场指责他豢养私兵,朔州百姓也不会觉得他有罪。 相反,百姓们还会觉得如果不是他的私兵,朔州百姓早就死在羌军的屠刀之下了。 所以萧彦写信给皇帝,故意封他为平西郡王,让他进京领赏。 一来可以将他从朔州调走,二来进了京,只凭他伤了戚静静和沈铮,戚家和卫国公府就不会放过他。 果然,戚老夫人和卫国公府老夫人,以及沈家的旁支纷纷站出来,向陛下讨要一个说法。 戚老夫人拿出戚静静写回来的书信,颤巍巍跪在地上。 “陛下,这是静静写回来的书信,她被那些私兵所伤是一方面,更是亲眼所见那些私兵残忍杀害了朔州卫指挥使姜学功的嫡女。” 卫国公老夫人:“我家铮儿也亲眼见到了,求陛下严查此事,还姜姑娘一个公道,也还我家铮儿和戚大姑娘一个公道。 铮儿是卫国公府的独苗,这些年一直在战场厮杀,他若是马革裹尸,臣妇无话可说。 但如今被一群不知道哪儿来的私兵所伤,臣妇不服。” 沈家旁支:“豢养私兵,等同谋逆大罪,请陛下严查。” 一声比一声高的声浪中,萧怀礼的脸几乎狰狞。 在这一瞬间,他终于明白了。 这哪里是他的接风宴,分明就是审判会啊! 第538章揽过 戚大将军手握十万精兵,镇守雁门关多年,卫国公府更是世代驻守南疆,都是大梁的肱股之臣。 如今戚家和卫国公府同时站出来指证萧怀礼豢养私兵,朝中大臣顿时有不少站出来附和,纷纷要求皇帝严查。 萧怀恩板着小脸,“当年怀礼堂兄也是受前楚王牵连,被流放甚至皇祖父下令绞杀时,还是个六七岁的孩童。 当初知道怀礼堂兄力抗羌军,朕十分感动,愿意赦免你罪人的身份,也不追究你是如何逃脱当年绞杀的经过,甚至还加封你为平西郡王。 没想到你竟然暗中豢养私兵,朕想问问你到底是何居心。” 萧怀礼双手紧握成拳,眼底满是狰狞,却辩无可辩,因为他没法解释林静雪和赵忠出现在黑风山私兵营的事。 萧怀恩叹了口气,“看来堂兄是承认了此事,既然如此,朕就......” “慢着!” 太皇太后倏然站起来,声音嘶哑,又带着一抹决绝。 “那些私兵不是怀礼豢养的,这些年怀礼一直在流放地吃苦,怎么可能有精力有银钱去豢养私兵。” “是哀家,黑风山的私兵是哀家暗中命安郡王养的,这些年是安郡王与文昌侯在暗中打理。” “前些日子文昌侯被关进天牢,安郡王也被处置,私兵营那边一时无主,哀家才派了赵忠和静雪去找怀礼,让怀礼去接手。” 太皇太后缓缓走到大殿中央,缓缓抬起头,神情哀伤。 “哀家这辈子只生了楚王一个儿子,他敦厚斯文,孝顺和善,从来没有用什么巫蛊之祸害过先帝。” “可是先帝他糊涂啊,听信小人之言,活生生将我的儿子,我的孙子们全都流放还不够,竟然还派人追过去就地绞杀。” “我恨啊,恨得我日日夜夜都无法安眠,那是我心心念念盼来的孩子啊,从小小一团养大成人,看着他成亲生子,日益伟岸。 他寄托了我全部的希望啊,可是一夜之间,先帝将这些全都毁了,我在殿前苦苦跪了一天一夜,都没能换回他一句赦免,我焉能不恨他啊。” 太皇太后仿佛又回到得知儿子,孙子要被就地绞杀的当日,眼底陡然射出哀伤而又愤怒的光芒,神色几近癫狂。 “我恨啊,我不甘啊,我想为儿子报仇,所以我便命安郡王和文昌侯暗中豢养私兵。” “我只是想着有朝一日能为我的儿子孙子们报仇,我又有什么错?” 太皇太后转头看向萧怀礼,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容。 “可当我当知怀礼还活在世上,我便放弃了复仇的计划,所以我将那些私兵交给了怀礼。 怀礼也是个好孩子,带着私兵没有乱来,反而救了朔州百姓于水火之中。” 萧怀礼握着太皇太后的手,一脸感动。 “皇祖母,孙儿没想过利用私兵做什么的。” 太皇太后拍着他的手,转身挺直腰板看向萧怀恩,神色决然。 “所有这一切都是哀家做的,与怀礼无关,皇帝要问罪,就来治哀家的罪好了,哀家愿意承担任何罪责。” 萧怀礼上前一步,“皇祖母不可,就让孙儿来承担吧。” “好孩子,哀家做错的事,哀家认。” 祖孙俩互相争着承担责任,在堂上表演了一出祖孙情深的戏码。 萧怀恩皱眉,有些无措地看向叶崇扬与顾楠的方向。 顾楠与叶崇扬对视一眼,心中也都觉得有些棘手。 当初萧彦在朝堂上揭穿安郡王豢养私兵的事,当庭逼供安郡王,安郡王到死都不肯承认豢养私兵是奉了太皇太后之命。 太皇太后更是拒不承认。 无奈之下,萧彦才和太上皇建议,将太皇太后送到皇陵去。 没想到如今为了萧怀礼,太皇太后竟然一口担下了豢养私兵的罪责。 叶崇扬上前一步,道:“太皇太后怜惜爱孙之情,令人佩服,只是您远在京城,如何指挥私兵营? 林静雪指挥私兵戕害姜姑娘,戚大姑娘和小公爷总是事实,这些总不能也是太皇太后指使的吧?” 太皇太后脸色一僵。 林静雪站出来道:“那日戚姑娘和小公爷乔装打扮闯进大营,联合姜姑娘一起放火烧了粮仓。 我以为他们是逃兵,所以才让人抓捕,真的只是一场误会。 况且我们也没有杀姜姑娘,是姜姑娘为了帮助戚姑娘和小公爷离开,放火自焚的。 这一切怀礼都不知情,如果一定要追究责任,就由我来承担罪责吧,我愿意向戚姑娘和小公爷赔罪,承担他们所有的医药费。” 林静雪将所有罪责全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叶崇扬皱眉,“那截杀戚大将军呢?难道也是你下的命令吗?” 林静雪直呼冤枉,“不管是我还是赵公公,从来没下过命令截杀戚大将军,这可真是天大的冤枉啊。” 一直没说话的萧怀礼一脸沉痛地开口了。 “当时羌军已经攻破朔州了,我先后派人燃了两回狼烟知会戚大将军,就盼着戚大将军能及时派兵支援朔州,怎么可能会派人截杀他? 再说当时朔州已被羌军攻破,或许是羌军暗中派人拦截戚大将军,兵败后逃入黑风山也未可知。 叶大人口口声声说戚大将军的副将追踪那伙人进了黑风山,可黑风山那么大,又如何确定一定是私兵营的人呢?” 叶崇扬脸色有些难看。 当时戚大将军的副将一路追踪伏兵,伏兵进了黑风山就失去了踪迹,连个活口都没抓到。 他刚才那番话本就是在诈萧怀礼。 萧怀礼观他神色,便猜到了他没有确凿的证据,当下心头一松,面上却是一副沉痛之色。 “皇祖母命我去接管私兵,我当天过去就得到消息,羌军要攻打朔州,当夜我便留下静雪和赵公公在营中,连夜带人去了朔州。 皇祖母豢养私兵确实不对,静雪让人围攻戚姑娘和小公爷也十分鲁莽,我们认。 至于那位死去的姜姑娘......” 他顿了顿,接着道:“各位恐怕还不知晓,朔州之所以能被攻破,是因为姜家父子通敌卖国。 幸好朔州知府吕大人洞察先机,先让人软禁了姜家父子,我才得以拿到朔州卫的兵符。 不过我还是晚了一步,姜家父子引了羌军入城,将整个吕家灭门,整个吕府夷为平地。 若不是我带兵及时赶到,整个朔州城的百姓都要沦为羌军的刀下亡魂了。” 萧怀礼一撩衣摆,单膝跪地,郑重其事道: “臣不敢为自己争功,更不求任何封赏,只求陛下能看在臣拼死护卫朔州百姓的份上,赦免皇祖母和静雪的过错,一切罪责全由臣承担。” 第538章朕好为难啊 大殿内一时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顾楠皱眉,萧怀礼此人不可小觑,过都让别人揽了,自己还一副不贪功求赏,只为亲人求情的模样。 如此既不承担罪过,还能落个好名声,反而将陛下给架了起来。 陛下无论罚与不罚,都会落个下风。 她下意识看向叶崇扬。 哥哥与阿彦信件来往密切,且哥哥如今在兵部,阿彦既然让萧怀礼回京,自然就会有另外的安排。 果然,叶崇扬从怀里又掏出一份奏折。 “小公爷和戚姑娘在黑风山私兵营里遇到了被抓的姜姑娘,据姜姑娘所说,她曾亲耳听到朔州知府吕家昌劝他的父亲与羌军合谋。 姜指挥使不同意,后来吕家昌借着商议两家婚事之故,把姜家全都软禁在了府里。 姜姑娘使计才逃出朔州,带着姜指挥使的求援血书去雁门关向戚大将军求援,谁知半路却被私兵营抓走戕害。 在羌军攻破朔州之前,姜家父子就已经被吕家昌抓走软禁,这里有姜学功指挥使的亲笔血书为证。” 萧怀礼眉头紧锁,震惊又气愤的样子。 “这怎么可能?我带兵入朔州城的时候,姜家人正在屠杀吕家人。 不仅如此,姜指挥使的两个儿子还放火烧了吕家,此事周围百姓皆可作证。 朔州知府吕家昌更是在临死前亲口指证是姜学功放了羌军入城,朔州卫的兵符也是吕大人亲自交到我手上的。 我还亲自与姜家父子,以及包围吕家的羌军交了手,姜家父子被擒后更是畏罪自尽。 当时吕府周围的百姓皆在现场,怎么可能有假。” 叶崇扬神色冷然。 “按你所说,如果是姜家父子通敌卖国,把羌军引入朔州,请问他们是如何在被吕家软禁的情况下引羌军入城的呢? 既然他们能联合羌军,又为何要让姜姑娘先一步逃走,去雁门关求援呢?” 萧怀礼道:“姜学功是带兵多年的老将,或许就是他故布迷阵,引戚大将军前来求援。 然后又让羌军半路截杀戚大将军,是了,定然是这样的。” 萧怀礼一脸肯定地点头,一副就是如此的表情。 叶崇扬:“陛下,如今两边证词不一,臣觉得姜家通敌卖国一事着实蹊跷,应当派专人进行查证。 另外,朔州抗击羌军一事更应该重新调查,不可轻易下结论,免得让忠臣蒙冤。” 萧怀礼脸色一变,怒声道:“叶大人什么意思?你在怀疑什么?难道你怀疑我联合羌军不成?” 叶崇扬呵呵一笑,“我可没这么说,你我各执一词,姜家,吕家总有一方通敌卖国。 若通敌的是姜家,自然你说的都可信,但若通敌的是吕家呢?口口声声站在吕家那边的你有在这场变故中担任了什么角色呢?” “你!简直一派胡言。”萧怀礼眼中怒火翻涌,“当日是我带兵打退了羌军,此事朔州百姓皆可为证。 如今仅凭你三寸不烂之舌就要推翻此事,简直是岂有此理。” 叶崇扬摆手,“我并没有否决你挽救朔州的功劳,只是戚大将军被截杀,姜,吕两家更是牵扯其中,扑朔迷离。” “陛下,臣建议暂平西郡王封赏一事,待此事查清后再重新论功行赏。” 叶崇扬躬身向萧怀恩提议。 戚家,卫国公府的人立刻站出来附议。 更有御史台不少御史大夫站出来,铿锵有力,言辞凿凿,主动请命配合兵部和大理寺一起调查此事。 萧怀礼这边,纵然有承恩公带着几个人据理力争,殿内仍然是一边倒的趋势。 萧怀恩板着小脸,有模有样地拍了拍桌子。 “行了,众爱卿此言有理,大理寺于爱卿,叶大人你们为主导,从御史台再抽调两名御史。 限期十日,命你们立刻将姜,吕两家之案调查清楚,一切真相大白后,再论功行赏。 至于林氏......” 他目光看向林静雪,“你指挥私兵伤了戚姑娘和小公爷是事实,来人啊,将林氏拖下去杖责三十。 下次如果再犯,朕决不轻饶。” 话音一落,立刻便有内侍上前去拖林静雪。 林静雪脸色一片苍白,下意识一手抓住萧怀礼,一手抓住太皇太后。 三十大板啊,她命估计都要没了。 “怀礼,救救我。” 萧怀礼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默默躲开了她的视线。 林静雪的心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嘴角抖了又抖,索性一把将萧思辰抱进怀里,捂着他的耳朵,闭上了眼睛。 怪只能怪她蠢,为什么要派抓戚静静和沈铮。 林静雪满脸绝望地被拖了出去,不过片刻,外面就传来了她凄厉的尖叫声,起初一声比一声高亢尖锐,后来逐渐没了声息。 也不知道人是不是还活着。 不过殿内的人显然心思并不在林静雪上面,萧怀恩一脸为难地看着太皇太后。 “皇祖母已经承认了豢养私兵一事,林氏也承认了派人伤害戚姑娘和小公爷,按理说该罚才是。 可是皇祖母是朕的长辈,更是大梁的太皇太后,朕若是下旨惩罚自己的亲祖母,岂不是成了不孝之辈? 可若是不罚,朕身为皇帝,赏罚不分明,岂不是让天下臣民不服?” 萧怀恩皱着秀气的眉头,托着腮小脸垮成了苦瓜一样,可怜兮兮。 “朕好为难啊,皇祖母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啊?那些私兵要如何处置呢?” 为难个屁! 太皇太后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她可没看出来萧怀恩那里为难了。 怪不得那么容易就同意怀礼将她从皇陵接出来,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这哪儿是接风宴啊,进门就先给静雪和怀礼一个下马威,打破他们的计划。 然后又利用戚家和沈家逼迫怀礼,逼得她不得不出面担下豢养私兵的罪过,然后叶崇扬又出马,扯出姜家吕家之事。 一通拉扯下来,不仅怀礼应得的封赏没有拿到,她还要承担罪责。 这种避其锋芒,引蛇出洞的打法,分明就是萧彦的做派。 难怪今日萧凛和秦氏都不曾出现在这里,是怕出现在这里不好惩罚她吧。 太皇太后一把将佛珠紧紧攥在手里,内心的恨意翻涌四起,冲得她浑身颤抖,却不得不从牙缝里往外挤字。 “罢了,哀家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既然承认了,便甘愿受罚,只是此事确实与怀礼无关,还望陛下不要牵扯到怀礼身上。” 她硬生生捏断了手里的佛珠,任佛珠滑了一地,才艰难开口。 “哀家会写信给赵忠,让那些私兵全部归顺朝廷,至于哀家,以后会长住皇陵,不再过问朝中任何事,终生不再出皇陵。” 她阴沉沉看着萧怀恩,“陛下觉得这样可以吗?” 萧怀恩胳膊支着桌案,双手托着腮歪着脑袋一副努力思考的模样。 过了片刻,才缓缓摇头,“这样恐怕不行哎。” 太皇太后气得倏然站了起来,指着萧怀恩的手不停颤抖。 “哀家都已经自禁于皇陵还不行吗?难道你非要逼哀家去死才行吗?” 第540章褫夺 太皇太后敢这么叫嚷也是有底气的。 大梁以仁孝治国,礼仪规矩是国家基石,即便是她这个太皇太后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过,萧怀恩作为皇帝,也不可以直接赐死她,否则便是不孝。 因此太皇太后才提出自己以后长住皇陵,不再回京。 没想到萧怀恩竟然说不行,气得她一时气血翻涌,眼冒金星。 “陛下若真的逼死哀家,就不怕天下臣民骂你不孝,骂你不仁吗?” 萧怀恩摆了摆手,叹气。 “皇祖母别激动啊,听朕把话说完,按照皇祖母的说法,以后自禁于皇陵就算惩罚了。 那以后那些宗室的长辈岂不是都可以有样学样,今日你杀个人,明日我放个火的。 他们都是朕的长辈,朕不好直接处罚,难道要让他们都圈禁在皇陵?”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萧怀恩站起身来,才七岁的人儿也就比龙案高一个头,小脸却一片肃然之气。 “这不是强词夺理,这是天道昭彰,这件事朕必须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 皇祖母豢养私兵,实乃大罪,不可轻易饶恕,朕想自即日起褫夺皇祖母太皇太后的尊号,从此长住皇陵。 皇祖母犯错,是朕没有规劝好,朕也有错,朕自会去祭拜祖宗,告慰宗庙,诚心忏悔自己的罪过。” 萧怀恩的声音虽然稚嫩,却带着一抹严肃,清脆的声音回荡在大殿内。 当即引得一片老臣纷纷跪地叩拜。 “陛下英明。” “陛下敢作敢当,是明君之相。” “老臣愿陪陛下告慰宗庙。” 一片跪拜声中,太皇太后只觉得一股腥甜直奔喉头,满嘴都是血沫子味。 她神色狰狞地看着萧怀恩,声音有些歇斯底里。 “放肆,你敢褫夺哀家的尊号?哀家是先帝八抬大轿从正门迎进来的皇后,是你父皇的嫡母,更是你的嫡祖母。 你敢褫夺哀家的尊号,这是大不孝,你就不怕天下人指责你吗?” 萧怀恩小嘴紧抿,声音却异常坚定。 “这怎么能是不孝?朕只是褫夺你太皇太后的尊号,这个尊号是朕上的,如今祖母犯了错,自然可以由朕亲自拿掉。 朕既然敢这么做,自然就不怕人指责,何苦朕相信天下人能理解朕的苦衷。 再说,孙儿也没否定祖母是祖父从正门迎进来的皇后,如果祖母愿意,大家还是可以称呼您一声陈皇后。 当然,即便没有太皇太后这个尊号了,孙儿去皇陵祭拜时,还是会认您这个祖母的。” 萧怀恩一副放心吧,我都想好了的模样,几乎将太皇太后气疯了。 褫夺她太皇太后的尊号,称呼她陈皇后? 如今是萧怀恩这个孙子辈的人在做皇帝,她这个祖母没了太皇太后的封号,还要被人叫一声陈皇后。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地将她和陈氏一族的脸摘下来踩在地上摩擦。 太皇太后气得天旋地转,一屁股瘫坐在身后的椅子上。 “我不同意。” 这时一道阴冷的声音突然在殿内响起。 太皇太后浑身一颤,倏然转头,看到下方一直阖眼坐着的萧恪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眼中顿时泛起一股晶亮的光。 是啊,怎么把萧恪给忘了呢。 她眼巴巴地看着萧恪,落下两行泪来。 “恪儿,如今也只有你能帮哀家说话了。” 萧恪缓缓起身,走到大殿中央,抬头看向萧怀恩。 “她年事已高,既已认错,何必如此折辱她,收回褫夺尊号的惩罚,我替她受过。 要打要罚,要胳膊还是要命,悉听尊便。” 萧怀礼也跪地请求,愿意代为受过,只求皇帝收回褫夺尊号的惩罚。 萧怀恩秀气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下意识看向叶崇扬。 叶崇扬也觉得有些棘手。 他和阿彦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唯独漏算了萧恪。 没有萧彦在,萧恪这个随时随地大小狂的样子,很难有人压制住。 叶崇扬正在心里盘算着要动用几个禁军才能压制住萧恪时,坐在顾楠身边的暖暖起身哒哒哒跑到了萧恪身边。 一把扑到萧恪身上,抱着他的腿,圆圆的小脸上满是不解。 “明明是那个奶奶做错事了,怪叔叔你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罚你?” 萧恪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才到他大腿高的小丫头,缓缓吐出两个字。 “松开。” 暖暖反而抱得更紧了一些,声音还带了一抹哭腔。 “不松开,我不要怪叔叔受惩罚,也不要你死。” 她转头看着萧怀恩,才三岁多的小孩子,还不懂什么皇帝大臣草民的身份。 只知道眼前这个小哥哥能惩罚她的怪叔叔。 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萧怀恩,“小哥哥,你能不惩罚他吗?叔叔他身体不好的。 而且他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罚他?” 萧怀恩叹了口气,“连三岁多孩子都懂的道理,宣王叔和怀礼堂兄难道不懂吗? 再说若是谁犯错了,都可以让别人代为受罚,那这天下岂不是要乱成一团了? 宣王叔和怀礼堂兄如此做,以后又如何能服众?” 一番话说得萧怀礼跪也不是,起也不是,只能沉着脸说一句:“臣知错了。” 而萧恪却还是那副阴郁的样子,手放在腰间软剑上摩挲着,“他们服与不服,与我何干。” 他根本就不在乎。 “说吧,要罚我到什么程度才肯放过她?” 萧怀恩一时有些头疼。 暖暖不干了,抱着萧恪嗷嗷哭起来。 “我不要怪叔叔死,不要你死。” “我还要认你做爹爹呢,你怎么能死。” “不许,不许死。” 小丫头哭得撕心裂肺。 萧恪眉头皱成一团,定定看着涕泪横流的暖暖,紫色的瞳孔里闪过一抹茫然与迟疑。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抬起手,有些粗鲁地抹去暖暖脸颊上的泪,然后将她提溜起来。 “别哭了。” “我就要哭,你都要死了,还不让我哭。” 哭声比刚才更响亮了。 萧恪额头青筋直跳,似乎已经忍到极限。 顾楠看到这里一颗心跳得飞快,示意如眉做好随时扑过去的准备。 她很怕萧恪一怒之下将暖暖甩出去。 就在她一颗心紧张地提到嗓子眼的时候,萧恪阴沉着脸,将单手提溜改为一只手抱住了暖暖。 另外一只手捂住了暖暖的嘴,太阳穴往外鼓了两下,咬牙从嘴里蹦出几个字。 第541章中毒 “你不哭,我不死。” 这话犹如钥匙一般,话音一落,立刻将暖暖的啼哭开关给锁死了。 小丫头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边吸溜着鼻子,一边扑上来,两只小胳膊紧紧搂住了萧恪的脖子。 “说好了,不许反悔哦。娘亲说过,说话不算话的人要被打屁股哦。” 谁敢打他的屁股?砍死他全家! 萧恪眉峰微挑,眼中阴郁之气乍然外泄。 对上小丫头圆溜溜的葡萄眼,泫然欲泣的神情,顿时太阳穴往外鼓得更加厉害了。 勉强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不反悔。” “太好了。” 暖暖顿时高兴地欢呼,转头看向萧怀恩。 “小哥哥,你能惩罚我怪叔叔哦,他已经答应我不替别人受惩罚了。” 萧恪脸色一沉,“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不替了?” “刚才啊,你答应我不死了。” “我那只是.....” “怪叔叔你难道要反悔吗?反悔就让我娘打你屁股。” “她敢!” “娘亲当然敢啊,她打我屁股打得可疼了。” 暖暖一副怪叔叔你最好不要反悔,不然我娘真的会打你屁股的模样。 萧恪咬牙咬牙再咬牙,沉默了。 暖暖笑眯眯地伸出小手捧着萧恪的脸,亲了他一口。 “我就知道怪叔叔最好了,我饿了,咱们去吃东西吧。” 然后转头看向萧怀恩,窝在萧恪怀里摆摆小手。 “小哥哥,我们商量好了,就不打扰你了。” 萧怀恩也学着她的样子冲她摆了摆手。 顾楠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回去。 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谁也没想到不分场合,随地大小狂的萧恪居然被一个还不满四岁的小丫头给压制住了。 萧恪不出来阻拦,事情自然就顺利多了。 萧怀恩起身宣布,“太皇太后陈氏,勾结朝中大臣,豢养私兵,图谋不轨。 念其主动承认,即日起褫夺其太皇太后尊号,长住皇陵,无诏不得回京。 另着兵部尚书即刻派人前去西北,接手私兵营,兵部侍郎叶崇扬重新调查豢养私兵一案。 凡是牵扯其中之人,一律严惩不贷。” 兵部尚书及叶崇扬立刻上前领旨。 承恩公以及刚才为萧怀礼和太皇太后说话的人个个面如菜色。 前些日子调查安郡王的时候,他们这一派不少大臣被揪了出来,抄家灭族的都有。 这才消停几日,又要来一波? 一时间人人自危,没人敢站出来替太皇太后求情。 太皇太后倏然站起来,紧紧攥着拐杖,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苍白,她双眼圆瞪,眼中射出不可遏制的怒火。 喉咙里更是发出吼吼的怒喝声,犹如一头愤怒的母狮子一般,既绝望又不甘。 原本还寄希望于萧恪能压制萧怀恩一二,没想到却被一个小丫头片子靠着哭嚎把萧恪给压制住了。 哪里来的小贱丫头? 是了,是顾楠带进来的。 太皇太后恶狠狠瞪向顾楠,这可是怀礼的接风宴啊,怎么能任凭顾楠乱带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进宫? 还任由那小丫头哭闹插手朝中大事,将这个朝堂视同儿戏一般。 是了,顾楠那个贱人定然是故意的,故意羞辱报复她和怀礼,为萧彦那个野种报仇。 太皇太后满心愤怒,喉头突然涌入一股腥甜。 噗。 她浑身一颤,突然喷出一口血来,紧接着两眼一翻,直直往前栽去。 “皇祖母。” 萧怀礼脸色一变,一把扶住她,将她扶到身后的椅子上坐下,一边厉声吼着。 “太医呢?快叫太医。” 萧怀恩也有些紧张,一边吩咐内侍去叫太医,一边绕过龙案,走向太皇太后。 下方的萧恪正低头看着暖暖吃东西,抬头看到太皇太后的模样,脸色一变,快速跑了过来。 此时的太皇太后嘴唇发紫,面色却潮红,双眼也开始有些涣散。 萧恪又扫了一眼太皇太后吐出来的血,脸色瞬间阴郁至极。 “是中毒。” 顾楠已经起身,本要过去看看情况,听到萧恪的话,顿时又停在了原地。 已经走到她前方的叶崇扬忽然返回来,扯住她的袖子上下打量。 低声吩咐温嬷嬷,“先看看我妹妹有没有事。” 温嬷嬷不动声色上前为顾楠诊,片刻轻轻摇头。 “公子放心,县主刚才入口的所有东西,奴婢都检查过的。” 顾楠和叶崇扬松了口气,脸色却依旧沉重。 尤其是叶崇扬,这场宴会是他负责的,所有的用具和吃食都十分小心,太皇太后怎么会中毒? 另外一边,萧恪将太皇太后扶起来,从身上摸出一颗解毒丸塞进太皇太后嘴里。 旁边的萧怀礼却满脸愤怒,大声质问萧怀恩。 “皇祖母都已经亲口悔过,陛下又何必这般狠辣,要用这样狠毒的方式来处置皇祖母?” 萧怀恩显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了,恍神一瞬间,下意识反驳。 “朕没有,不是朕让人下的毒。” 萧怀礼一脸不信,“不是陛下又是谁?若没有陛下的允许,谁那么大胆敢在宫里向皇祖母下毒?” 顿了顿,他又换上一副委屈至极的神情,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陛下若是容不下皇祖母还有臣,直接说就是,皇祖母已经诚心悔过,自请禁足皇陵。 臣也可以不要任何封赏,陪着皇祖母住在皇陵,只求陛下能饶皇祖母一命。” 萧怀恩毕竟年纪小,被他这番话激得有些生气。 “朕说了,朕没有给皇祖母下毒,也没有想过要杀他,怀礼堂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萧怀礼重重叹了口气,膝行到几乎半昏迷的太皇太后身边,拉着她的袖子掉下两滴泪来,然后额头触地,行了个大礼。 “臣没有任何意思,臣只是想余生好好孝顺皇祖母,求陛下给臣和皇祖母一条活路。” 这话令在场很多人脸色都变了,殿内的形势也瞬间发生了转变。 以承恩公为首的一部分大臣,甚至还有一些宗室纷纷出列,纷纷跪倒在地。 “太皇太后罪不至死啊,平西郡王又刚立下军功,陛下何至于赶尽杀绝啊。” “求陛下给太皇太后和平西郡王一条活路。” 一片请命声中,萧怀恩气得小脸通红,整个人险些跳起来。 顾楠心中一沉,神色也逐渐凝重起来。 绝不能让萧怀礼将太皇太后中毒的事扣在陛下头上,不然陛下会落个残害祖母,心狠手辣的名声,就是其他臣子,恐怕对陛下也会觉得唇亡齿寒。 她转头看向叶崇扬,当务之急是要揪出下毒的人,还陛下一个清白。 可宴会是哥哥主办,不管下毒之人是谁,要追究责任,哥哥都难逃其责。 第542章指暖暖 顾楠起身道:“陈皇后中的什么毒,对她的身体有多大损伤,可有性命之危,这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 平西郡王不先关心陈皇后的身体,反而一口一个让陛下给你们一条活路,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冷冷看着萧怀礼,“陛下可下了明旨要杀你和陈皇后?” 太皇太后刚刚醒过来,恰好听到顾楠一口一个陈皇后叫她,当下气得血气翻腾,又吐出一口黑血来。 萧怀礼腮边肌肉微微一抖,“可皇祖母中毒是事实,下毒的人就是想要她的命。” “她中毒就一定是陛下让人下的毒吗?你中的什么毒,下在哪里?是什么人下的? 你调查了吗?有证据吗?” 萧怀礼神色一窒,“我.....这可是宫宴,若有陛下的示意,谁敢胆大包天给皇祖母下毒。” 顾楠嗤笑一声,脸色陡然一沉。 “这一切都只是你的揣测而已,这么大一场宴会,参与和经手的内侍,宫女加起来要有七八十人。 这些人要是有人抓住可乘之机下毒害人,并不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 你没有调查,没有证据,却敢信口开河污蔑陛下,平西郡王你好大的胆子啊。” “你...你!”萧怀礼气急败坏却无法反驳,只能一甩袖子,“我不与你一个妇道人家论长短,太医呢,太医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 张院判一手扶着帽子,一手提着药箱,气喘吁吁跑进来。 一直扶着太皇太后的萧恪往后站了站,为张院判让出地方。 张院判一摸脉象,眉头先是微微一皱,随即又缓缓松了口气。 萧怀礼急切地追问,“皇祖母身体怎么样?” 张院判眸光微闪,道:“好在中毒不深,又及时服用了解毒药,如今毒已经解了大半,没有性命之忧。 只需再服用几天解药汤药,卧床调养半个月就能完全解毒,臣这就开方子让人下去煎药。” 萧怀礼明显松了一口气。 萧恪虽然仍旧面无表情,但脸上的阴郁肉眼可见少了两分。 太皇太后抖着仍有些青紫的嘴唇,指着自己面前的桌案,声嘶力竭地喊出一个字。 “查。” 萧怀礼会意,连忙道:“对,太医查查皇祖母吃用的这些东西里,哪一样有毒? 皇祖母进殿的时候还好好的,这会儿忽然中毒,毒定然就藏在这些东西里。” 张院判将桌案上的饭菜拿起来一一查验,最后查到茶壶里的水后,面色微微变了。 倒出一杯水后小心翼翼用指甲盖蘸取一点放在鼻子下方嗅了嗅,然后肯定地点头。 “毒是下在茶水里的。” 得到太医的肯定答复,萧怀礼面露怒色,想起顾楠刚才的话,这次他没有直接指责萧怀恩。 “整个大殿里这么多茶水,大家都没中毒,偏偏皇祖母的茶水里有毒,这难道还不能说明是有人故意害皇祖母?” “皇祖母已经在皇陵住了一个多月,甫一回宫就被人下毒,也不知道皇祖母到底是碍了谁的眼了。” 他拉着太皇太后的手一脸沉痛自责。 “早知如此,孙儿定然不会去皇陵接您进宫,都是孙儿害了你啊。” 太皇太后苍白着脸靠在椅子上,有气无力拍着萧怀礼的头,颤声道:“罢了,罢了。 哀家既然已经认罪,又何惧一死呢,就这么死了去向先帝请罪也好。” “皇祖母。” “太祖母。” 萧怀礼和萧思辰都拉着太皇太后痛哭出声。 祖孙三代在大殿内抱头痛哭起来,那副模样虽然没有再指责皇帝逼死他们,却比口口声声指责还让人难受。 萧怀恩虽然年纪小,但见过的世面却不少,自然也听懂了他们祖孙三代人的话中有话。 当下气呼呼地瞪圆了眼睛吩咐叶崇扬。 “立刻给朕查。” 叶崇扬当即命人将茶水房的人都叫了上来。 很快,茶水房也让人搜了一遍,没有搜到任何跟毒药有关的东西。 茶水房今日当值的内侍和宫女全都跪在了殿门口。 叶崇扬一一问话。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哭着喊冤枉。 茶水房的管事太监道:“陛下和太皇太后的茶水都是老奴亲手沏的,并且一直有专人看管着,不曾动过手脚。” “何人看管茶水?” 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宫女站出来,“是奴婢。” “看管茶水的过程中,你可曾离开过?” “片刻不曾离开。” “可有其他人接触过茶水?或者可有外人进出过茶水房?” 小宫女脸上露出一抹迟疑之色。 叶崇扬厉声询问,“说实话。” 小宫女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道:“思辰小殿下和一个小姑娘进去过茶水房。” 叶崇扬皱眉,“小姑娘?” 小宫女点头,目光在殿内梭巡一圈,倏然抬手指向顾楠身边的暖暖。 “就是她,她和思辰小殿下一起进去过茶水房,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进入过。 奴婢以性命发誓,绝没有对茶水动过手脚。” 小宫女手指过来的一瞬间,顾楠的心咯噔一下。 低头看向暖暖,“暖暖你进过茶水房?” 暖暖点点头,小嘴儿一撇,一脸委屈地指着萧思辰。 “他带我去的,说陪他捉迷藏,他给我拿好吃的点心,我们过去以后也没看到点心,骗子。” 小丫头到现在还对萧思辰愤愤不满。 顾楠放软了声音,“那你有没有碰过茶水房的什么东西?比如茶壶或者茶杯?” 暖暖摇头,“没有。” “你有!”本来趴在太皇太后腿上的萧思辰忽然站起来,胖乎乎的小手指着暖暖。 “我看到你碰了太祖母的茶壶。” 暖暖倏然站起来,气鼓鼓地同样用小手指了回去。 “你撒谎,我没有。” “你有,你就是有。” 萧思辰拉着萧怀礼的袖子,大声道:“就是她,一定是她下毒害太祖母。” 小宫女也连忙点头附和,“奴婢也看到她碰过茶水壶,奴婢当时觉得她一个小孩子不是故意的,并没在意。”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暖暖身上。 萧怀礼冷着脸大步朝暖暖走过来。 顾楠上前一把将暖暖抱进怀里,冷声道:“你想做什么?她一个三岁多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下毒害人。” 萧怀礼冷笑,“是不是她下毒,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他说着,伸手抓向暖暖的肩膀。 顾楠一手护着暖暖,一手去推萧怀礼,却被萧怀礼一把推开。 她毕竟月份大了,行动不便,被萧怀礼一推,踉跄着往后倒去。 “妹妹。” “县主。” 萧怀礼和如眉同时扑过来。 如眉距离近,一把托住她的腰,两人踉跄着后退两步才站稳。 这一拉扯间,萧怀礼已经将暖暖提溜起来。 暖暖吓得小脸煞白,下意识尖叫,“怪叔叔救我。” 下一刻萧恪的身影就出现了,一把抱住暖暖的腰身,抬脚踢向萧怀礼。 “放开她。” 萧怀礼不肯放,冷声道:“宣王叔,你到底是哪头的?这丫头可能就是害皇祖母的罪魁祸首。” 萧恪抿着嘴不接话,手却将暖暖抱得更紧了。 两人拉扯间,一张薄薄的纸从暖暖身上飘落下来。 第543章萧恪,杀了她 那是一张四方形的,巴掌大小的纸。 萧怀礼眼尖的弯腰捡起来,仔细看了一眼,转身递给张院判。 “太医看看这是什么。” 张院判接过纸迎着光看了看,又用指甲小心在上面刮了刮,放在鼻子下嗅了嗅。 然后脸色变了,面色沉重地看向顾楠。 顾楠心一沉,几乎猜到了张院判接下来要说的话。 “这张纸应该是用来包毒药的,上面还有残留的毒药粉末。” 顾楠一瞬间后背生出一层冷汗,从头凉到脚。 暖暖身上怎么可能会有毒药的包装纸,这分明就是有人在蓄意陷害。 或许从萧思辰带着暖暖捉迷藏的时候,这个陷害计划就开始了。 萧怀礼看着萧恪,“罪证确凿,宣王叔难道还要包庇这个小丫头?” 萧恪抱着暖暖的手青筋微凸,阴郁的眉眼落在暖暖身上,就连声音也冷了两分。 “你下的毒?” 暖暖才三岁多,哪里知道什么毒不毒的? 她摇摇头,有些害怕地看着萧恪。 “怪叔叔,什么是毒?” 萧恪一张脸阴沉沉的,没有说话。 顾楠又急又气,道:“她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连什么是毒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下毒?” 萧怀礼冷哼。 “三岁多的孩子自然不会下毒,但要是被人教唆着她下毒,让她将毒药倒进茶壶里呢?” 顾楠脸色微变,“平西郡王这话什么意思?” 萧怀礼嗤笑,“清河县主又何必装糊涂呢?这小丫头是你带进宫里来的。 今日是我的接风宴,你看宗室也好,满朝文武也好,谁带了孩子进来? 恐怕清河县主进宫的时候就想好了利用这孩子做什么了吧?” 他说着,又一脸恍然地点了点头。 “也是,要下毒的话,找个成年人进入茶水房太过惹眼,反倒是小孩子不会引起别人注意。 清河县主真是好算计啊,又或者这不是清河县主的算计,清河县主也是听命于别人的指示?” 这个别人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顾楠攥了攥手指,暗道一声坏了。 萧怀礼从一开始就想把屎盆子扣在陛下头上,如今从暖暖身上掉出这张毒药的包装纸,恰好给了萧怀礼指责她与陛下的最好借口。 果然,萧怀礼话音一落,她耳畔就响起嗡的一声蜂鸣,紧接着萧恪的软剑就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萧恪阴郁的紫眸中杀气翻腾,目光在她和皇帝之间来回徘徊。 “你们利用小丫头?” 顾楠深吸一口气,抬头直视萧恪。 “这件事与陛下没有任何关系,我也是机缘巧合才会带这孩子进宫来,更没有指示过孩子下毒。 这件事分明就是有人蓄意陷害,这么拙劣的陷害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萧恪抿着嘴一言不发,紫眸中杀气却并没有淡去。 萧怀礼转身道:“思辰和茶水房的宫女都亲眼看到这小丫头碰过茶壶,她身上也有毒药的包装纸。 人证物证都齐全,还请陛下给皇祖母一个说法。” 萧怀恩皱眉,“朕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还是要调查清楚为好。” 萧怀礼语气有些咄咄逼人。 “陛下是想调查清楚,还是想掩饰清楚?” “堂兄这是何意?” “皇祖母即便是犯了错,也还是陛下的嫡祖母,难道陛下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祖母中毒吐血,只一句轻飘飘的调查清楚就好了吗?” “我.....”萧怀恩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怀礼堂兄想怎么样?” 萧怀礼大声道:“至少先处置罪魁祸首。” 他转头看向顾楠以及暖暖,“药是这小丫头下的,小丫头是清河县主带进宫的。 清河县主和这小丫头算得上罪证确凿了,陛下你还要包庇,这不是想掩饰又是什么?” 他说着重新跪在地上,大声道:“请陛下立刻处置清河县主和这个小丫头,还皇祖母一个公道。” 他一说话,承恩公等人立刻也跪了下去,齐声附和。 “求陛下还太皇太后一个公道。” 萧怀恩脱口而出,“不行。” 萧怀礼步步紧逼,“为什么不行?是因为陛下存心偏袒,还是因为清河县主是在帮陛下做事?” 萧怀恩气得瞪圆了眼睛。 “朕都说了这件事有蹊跷,要重新调查。” “臣只知道罪证确凿,陛下却不肯发落,难免让臣等心寒。” 萧怀恩抿着嘴不说话。 清河县主可是他三婶,是他三叔心尖上的宝贝疙瘩,他怎么能处置三婶。 殿内陷入了僵持。 太皇太后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指着暖暖狰狞喊道: “陛下不肯处置顾楠,那就让这个小贱丫头给我乱棍打死,有思辰和茶水房的宫女为证。 这贱丫头动过我的茶壶是确凿无疑了,陛下如果还认我这个祖母,就立刻处死这个贱丫头,不然哀家这就去先帝灵前长跪不起。” 一番话说得断断续续,气喘吁吁,说着还作势要起来的样子。 萧怀恩被架了起来,小脸为难地看向顾楠。 他虽然不认识暖暖,但三婶带进来的孩子,定然对三婶很重要。 “三婶?” “不可以。”顾楠沉着脸摇头,“这件事摆明了是有人利用暖暖陷害我,请陛下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们一定找出罪魁祸首。” 萧怀恩迟疑着点头,“好.....” “不行!” 太皇太后直起身子尖声怒吼,“萧恪,给我杀了那个贱丫头。” 此刻暖暖还在萧恪怀里,被太皇太后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缩进萧恪怀里。 见太皇太后神色狰狞地盯着她,小丫头吓得脸一白,嗷一嗓子就哭了出来。 “为什么杀我?我做错什么事了?坏叔叔?是因为他们刚才说的茶壶吗?” “我真的没有碰过那个茶壶,坏叔叔,你相信我好不好?” 萧恪沉着脸一言不发,抱着暖暖的手却开始青筋暴凸。 太皇太后见他没有任何动作,不由脸色更加难看,怒声道:“萧恪,你忘了你母妃死的时候是谁救了你吗? 是谁下令杖毙了那些太监宫女,给你母妃出了一口气?是谁让你母妃有一口棺材,得以安葬? 是谁把你养在身边几年,让你能平安长大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你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一个贱丫头都敢欺负到我头上?萧恪,你若还有一点感恩之心,就给我杀了这个贱丫头。” 随着太皇太后的怒吼,萧恪的眼神越发阴郁,整个人又仿佛回到了母妃死前的情形。 浑身陡然散发出浓烈的杀意,手也无意识地上移,掐住了暖暖的脖子。 第544章她是你的女儿 顾楠看得目眦欲裂,失声尖叫。 “不要。” 萧恪的手圈住了暖暖细小的脖颈,微微收拢。 暖暖瞪圆了眼睛,眼里噙着晶莹的泪花,还在委屈巴巴地辩解。 “怪叔叔,娘亲说小孩子不能撒谎的,我真的没碰那个奶奶的茶壶。” 可惜萧恪整个人沉浸在回忆里,眼底蕴满了阴郁的戾气,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他双手微微用力,掐住了暖暖的脖子。 暖暖的辩解声戛然而止,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充满了震惊。 随即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嘴角发出痛苦的嘶喊。 “怪....怪叔叔,你想杀了我?” 萧恪空洞的双眼对上她哭成小花猫一样的脸,手下意识地又往外松了下,眼底闪过一道迷茫。 就在这一瞬间,顾楠急切地吩咐如眉。 “如眉。” 如眉早就在旁边蓄势待发,在萧彦手劲微松的瞬间,一掌狠狠劈向萧恪的手臂。 萧恪下意识闪了一下。 顾楠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一把从她手里夺下暖暖,紧紧抱在了怀里。 “呜呜,县主姨姨。” 暖暖到了她怀里,似乎才从惊吓和委屈中回过神来,嚎啕大哭起来。 “乖,别怕,姨姨在呢。” 顾楠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哄着。 看着暖暖白嫩的脖子上留下一圈泛红的手指印,强烈的愤怒瞬间涌向四肢百骸。 她想也不想,抬手狠狠扇向萧恪,却被萧恪反手抓住了手臂。 “你做什么?” 叶崇扬冲过来,一脚踹向萧恪的手臂,逼得萧恪松开了顾楠。 叶崇扬将顾楠紧紧护在身后,怒气冲冲瞪着萧恪。 “宣王你冷静点,你忘记阿彦走之前和你打得赌了吗?” “我又没答应他。” 萧恪皱眉,眼中杀气越来越浓。 顾楠气得浑身颤抖,怒骂道:“畜生,虎毒尚且不食子,暖暖才三岁多,你怎么能下得了这个狠手?” 萧恪目光微眯,眼中的迷茫之气褪去两分,喃喃道:“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楠心疼地轻轻抚摸着暖暖的脖子,没好气地冷哼。 “字面上的意思,你难道想不明白她和你的关系吗?” “她和我的关系?”萧恪眉头紧皱成一团,眼色越发阴郁,还带出了两分急切之情。 “直接说,别和我弄这些弯弯绕。” 顾楠柔声哄着还在抽抽搭搭哭泣的暖暖,伸手捂住暖暖的耳朵,冷冷扫了萧恪一眼,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气愤,脱口而出。 “暖暖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要是杀了她,和畜生有什么分别?” 暖暖是你的亲生女儿啊,这句话犹如一道炸雷一般,瞬间驱散了萧恪眼底的阴云,震得他耳膜泛疼。 他紫色的瞳孔剧烈回缩,目光不可置信地落在暖暖脸上。 暖暖还在哭,圆圆的小脸有些苍白,原本明亮又灵动的眸子此刻却噙满了晶莹的泪珠。 小鼻子因为不断地抽泣变得红红的,发出的哭泣断断续续,像极了受了惊吓的小鸟。 看到他看过来,转头立刻趴在了顾楠怀里。 萧恪伸出的手顿时僵在了半空中。 身后传来太皇太后阴恻恻的声音。 “萧恪,你别听她胡扯,她不知道哪里找来的贱丫头来哄骗你,你想想,若真有女人生下了你的孩子,怎么可能会不告诉你? 你可是堂堂的宣王,生了你的孩子就能进宣王府了,有什么好隐瞒你的?” 萧恪半空中的手缓缓攥成了拳头,眼底浮现出一抹迟疑。 “你若是还认哀家那几年对你的养育之情,就杀了那个贱丫头给我报仇。” 太皇太后厉声吩咐萧恪。 顾楠心头一片冷沉。 太皇太后不依不饶,非要当庭打死暖暖,无非是想打死暖暖,坐实了她指使暖暖下毒的事。 坐实了她是幕后主使,就能攀咬到陛下身上。 太皇太后本是罪过一方,如今因为中毒变成了受害的一方,无理也变成了有理,一旦让他们攀咬上陛下,就可以借机给萧怀礼索要更多的好处。 感觉到萧恪阴郁的目光又落在暖暖身上,暖暖惊得下意识往她怀里缩了缩。 她心疼地拍了拍暖暖,抱着她往后退了几步,满脸警戒地看向萧恪,一脸认真道: “萧恪,你敢动她,你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萧恪眼底浮起一抹犹豫,还有痛苦的挣扎。 太皇太后尖声道:“萧恪,你在犹豫什么?这贱丫头绝不可能是你的女儿,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外人忤逆哀家吗? 想想你母妃和你当年受的罪,你要有一点良知就不会让哀家如此受辱啊。” 萧恪浑身一颤,眼底犹豫退去,喃喃道:“她不是我女儿,她不是我女儿!” 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一般,纵身扑向顾楠,手势握成鹰爪一般,径直抓向暖暖。 顾楠下意识抱紧了暖暖转了个身,让脊背对着萧恪,将暖暖死死护在怀里。 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若是今日暖暖有任何闪失,她该怎么向素月交代? 萧恪扑过来的一瞬间,如眉和叶崇扬也扑了过来。 两人加起来,勉强和萧恪打个平手。 萧怀恩急得呼叫御林军进来帮忙。 萧怀礼一撩衣摆,再次跪了下来。 “皇祖母做错了事,陛下立刻就罚,还褫夺了哀家的尊号,怎么到了清河县主这里,陛下却推三阻四。 就算陛下褫夺皇祖母的封号,她也还是我们的祖母,陛下做事不能这般厚此薄彼吧?” 萧怀恩气急了,说话也直了很多。 “皇祖母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过,你们说清河县主指使小丫头下毒的事,人家又没认,当然需要调查。” 萧怀礼冷哼,“这种阴损的事,她们当然不会承认,可人证物证俱全,还要如何调查? 如今皇祖母不过就是想让宣王叔帮忙处置了小丫头,不伤清河县主,陛下还要推三阻四,让人不得不怀疑陛下到底事先对此事知不知情。” 承恩公等人跪地请求。 “求陛下立刻处置清河县主和小丫头。” “陛下处事要公允啊。” “陛下若是不公平对待,恕臣等不能答应,将在此长跪不起。” 承恩公一派的几个大臣嚷嚷着,气得萧怀恩脸色铁青,却也没办法再叫御林军进来帮忙。 别说他不能强行下旨,就是父皇在这里,这个旨意也不能下。 谁让太皇太后是他的嫡祖母,就算是褫夺了尊号,也还有名分在那里。 一声孝道大于天,他就没办法开这个口了。 萧怀恩自从坐上皇位之后,第一次尝到了窝火憋屈的滋味。 另外一边,顾楠抱着暖暖已经退到了大殿角落里。 如眉和叶崇扬身上都挂了彩,已经阻挡不住疯批了的萧恪。 眼看萧恪将叶崇扬和如眉都踢开,一掌拍向她。 顾楠抱紧暖暖,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想用自己的后背生生扛下这一掌。 耳畔闪过砰砰的拳脚声,预想中的疼痛却没到来。 顾楠睁开眼,看到一抹高大的身影落在了她身边,不过瞬间就与萧恪打得难分难解。 她仔细看了一眼那抹高大的身影,不由皱眉。 这人是? 第545章不是为你,也不是为他 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内侍的声音。 “启禀陛下,荆南国凌王求见。” “凌王?他来做什么?让他进来吧。” 萧怀恩皱了皱秀气的眉头,吩咐内侍。 很快,凤九川信步走进大殿,仍旧是眉眼温和,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 目光在顾楠身上停留一瞬,然后笑呵呵地躬身施礼。 “听闻陛下今日为平西郡王举办接风宴,本王也来凑个热闹,只是刚到殿外,就看到里面起了动乱。 本王的护卫统领救人心切,未经允许便闯了进来,还望陛下恕罪。” 萧怀恩看了一眼与萧恪打得难分难解的护卫统领,哦了一声。 “原来这是凌王的护卫统领啊。” 心里却悄咪咪地喊了一声:闯得好,闯得妙,闯得呱呱叫啊。 三婶若是有一点损失,他可怎么和三叔交代啊。 另一边,萧怀礼沉着脸冲凤九川道:“这是我大梁的内政,凌王冒然插手,恐怕不妥吧?” 凤九川背着手,嘴角笑意温和。 “平西郡王此言差矣,宣王现在要出手伤害的人不仅是贵国的清河县主,还是本王的儿媳妇。 既然是本王的儿媳妇,那这就不仅仅是大梁内政了,而是两国之间的纷争。” 萧怀礼眉头一皱,下意识看向太皇太后。 凤九川呵呵一笑,声音扬高,朝着萧恪的方向喊了一句。 “宣王殿下出手可要谨慎些,那个小丫头死活本王不管,但你若是伤着本王的儿媳妇,大梁可要给我荆南国一个交代。” 正处于疯批状态的萧恪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这句话,脚下微顿。 就是这一顿的瞬间,凤九川的护卫统领一脚将他踢倒在地。 叶崇扬趁机上前死死摁住萧恪,扯下腰间的羊毫笔,狠狠朝着他的脸抽了一笔。 “你个疯子,你清醒一点,真杀了小丫头,你后悔都晚了。” 萧恪被他摁在地上,脸贴着地板,紫色的眸子却一动不动地看着顾楠怀里的暖暖。 暖暖趴在顾楠肩膀上小声抽噎着,目光与他对视一瞬,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萧恪睫毛颤了颤,垂下眸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但却没有再挣扎,就保持着被叶崇扬摁着的姿势。 太皇太后刚刚喝完张院判亲自煎好的药,气色比刚才好了一些,脸上依旧是阴云密布。 对凤九川说话十分尖刻,“她算你哪门子的儿媳妇,据哀家所知,萧彦根本不肯认你。 哀家劝凌王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别自作多情参与不该参与的事。” 凤九川深邃的凤眼微微一挑,丝毫并不生气。 “萧彦认不认我,他都是本王的种,本王认他就够了,再说清河县主腹中还有孩子。 那可是我荆南国未来的小王爷或者小郡主,如果今天孩子有什么损失,我荆南国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一句话令太皇太后的脸抖得如同风中的柳叶一般,无比难看。 牵扯到两国纷争,她就是再想杀了顾楠和暖暖,也不敢当着所有朝臣的面说出再处置顾楠和暖暖的话,否则便是置大梁江山于不顾。 大殿内安静了一瞬,凤九川接着说:“既然此事牵扯到两国,那就不能草率处置,必须处置得让人心服口服才行。” 萧怀恩一直绷着的小脸浮现出一抹笑意。 自从凤九川出现揭穿了三叔的身世,他对这位荆南国的凌王便无比的厌恶。 今儿他第一次觉得凤九川比先前顺眼了两分。 “凌王所言有理,朕也正有此意。” 顾楠将暖暖放在地上,牵着她的手上前,道:“陛下,臣妇和暖暖绝没有做任何下毒害人的事情,愿意自请关在宫中,让我哥哥来调查此事。” 她说着,暗暗朝叶崇扬使了个眼色。 叶崇扬会意,连忙道:“还请陛下准专人立刻调查此事,臣愿意......” “你不行。”他的话尚未说完,就被萧怀礼直接打断,“你是清河县主的亲哥哥,你来调查,自然会偏袒他。” 叶崇扬皱眉,“平西郡王认为谁来调查此事呢?还是说平西郡王只信得过自己,打算毛遂自荐? 你信不过我,我同样也信不过你呀。” 萧怀礼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萧怀恩看向大理寺卿,“这件事就交给于爱卿来负责调查吧,限你两日之内将此事调查清楚。” 大理寺卿于大人摸了摸几乎快掉光的胡子,哀叹一声应了下来。 得,他算是明白了,只要沾上清河县主的案子,最后总能落在他头上。 希望查完这两桩案子,他日益稀疏的头发还能保住几根。 凤九川拱手,“陛下小小年纪,处事甚有章法,令人佩服。 既然陛下已经安排妥当,本王就先告退,期待后续的调查结果,只是.....”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顾楠。 “清河县主住在宫里的安危问题......” 萧怀恩小脸一板,“三婶住在宫里的安危问题,朕自会安排,就不劳凌王费心了。” 凤九川笑了笑,“既如此,本王就先告退了。” 他转身,迟疑一下,还是走向顾楠,目光在顾楠身上梭巡一圈,问道:“你还好吗?” 顾楠没料到最终为她解围的竟然会是凤九川,一时间心绪十分复杂。 略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我没事......多谢。” 顿了顿,她还是行了福礼,向凤九川道谢。 凤九川那双与萧彦十分相似的丹凤眼眯了眯,嘴角泛起一抹淡笑。 “不用谢,本王如此也不是为了你。” 顾楠怔了下,以为他说的是萧彦,道:“等阿彦回来,我会告诉他这些事。” 凤九川摆摆手。 “无所谓,也不是为了他。” 顾楠彻底愣住了。 她不明白,既不是为了阿彦,凤九川为何会出面为她解围? 没等她问出心中的疑惑,凤九川已经背着手大步离开了。 萧怀恩叫来御林军统领,“将三婶安排在三叔以前住过的宫里,务必加派人手,保证三婶的安全。 若是三婶有任何闪失,尔等提头来见。” 顾楠牵着暖暖,跟着御林军统领离开。 与叶崇扬擦身而过的瞬间,兄妹俩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御林军统领将顾楠和暖暖安置在萧彦之前住的宫中,刚安顿好,于大人就来了。 头上的官帽已经摘下来,于大人摸了摸光溜溜的额头,眼巴巴地看着顾楠。 “叶大人说县主有太皇太后中毒的线索,县主既然有线索,为何刚才在殿内不说呢?” 第546章谋划 于大人捻着仅剩的胡须,一脸费解,不明白顾楠既然有线索,刚才在大殿中为何不说。 刚才的情形可真是凶险异常。 顾楠叹了口气,“不在大殿内说,自然是因为说了也没用。” 太皇太后利用发狂的萧恪,而发狂的萧恪什么也听不进去,说了也无用。 “何况我有的也只是一个线索,具体怎么回事,还要靠于大人亲自去查。” 顾楠见暖暖倚在她身上脑袋轻轻往下点着,小丫头哭得有些力竭,这会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示意于大人稍等片刻,吩咐如玉将暖暖放在了里间的软榻上去睡。 确定小丫头睡着了,她才和于大人接着说起先前的话题。 “刚才张院判在给太皇太后开方子的时候,我看了一下,发现解药的方子和阿彦先前中毒的解药方子一样。 先前阿彦在清河曾被璇玑阁的刺客所伤,中了毒,那种毒是来自一个江湖组织璇玑阁。” 于大人瞬间反应过来,“县主怀疑太皇太后中了同样的毒,都来自璇玑阁?” 顾楠点头。 “没错,有一件事于大人恐怕还不知道,林静雪便来自璇玑阁,她的母亲是璇玑阁的长老,也是阁主的亲妹妹。” “县主怀疑给太皇太后下毒的人是林静雪?” 于大人皱眉道:“可如果是林静雪下毒给太皇太后,对她和平西郡王又有什么好处呢?” 顾楠摇头,“这也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所以当时在殿内才没有说出这件事。” 张院判开方子的时候,她在旁边看到了药方。 萧彦解毒那些日子,她日日盯着他吃药,早已将药方上的药材熟记于心。 当看到药方相同时,她诧异地看向张院判。 张院判察觉到她的疑惑,不动声色向她点了点头,她便明白了太皇太后和萧彦中的是同一种毒。 当时她下意识猜测下毒之人是林静雪,可当时林静雪已经受了杖刑,带了下去。 另外她也想不通,太皇太后是萧怀礼和林静雪最有力的依仗,林静雪为什么要给太皇太后下毒呢? 将这些疑惑丢在脑后,顾楠接着说:“还要于大人帮我去宫门口找一个叫素月的姑娘,你对她这样说......” 于大人一一记下。 “县主所叮嘱之事,于某一定办到。” 于大人离开后,里间响起抽抽噎噎的哭声。 暖暖睡得很不踏实,苍白的小脸满是泪痕,断断续续的呓语声更是带着哽咽。 “娘亲。” “不要杀我,怪叔叔为什么要杀我?” 顾楠坐在旁边,拿帕子轻轻擦去暖暖脸上的泪,轻轻拍着她的小手轻声安抚。 或许是察觉到旁边有人,暖暖握住她的手,睡得逐渐安稳了一些。 如玉忍不住低声骂道:“太皇太后一把年纪了,每天吃斋念佛的,却一句佛经也没念到心里去。 暖暖这么小的孩子,她怎么就能下得去手,非要置暖暖于死地。” 顾楠冷笑,“她哪里是想置暖暖于死地,分明就是利用暖暖置我于死地,再利用我攀扯上陛下。” 一旦陛下被牵扯其中,她就可以趁机逼迫陛下给萧怀礼更多的权柄。 顾楠轻轻握着暖暖的小手,心疼地道:“只是可怜了暖暖这孩子,跟着我进宫一遭,反倒受了惊吓。 没有猜错的话,出现在她身上的那个毒药包装纸应该是萧思辰缠着她玩捉迷藏的时候,有人塞进暖暖身上的。” 如玉忍不住骂了两句,“是了,当时有内侍非要抱着暖暖一起藏,奴婢怕暖暖有闪失,连忙将人抢了过来。 现在想想,或许就是那个内侍趁机将毒药包装纸塞暖暖身上的,看来咱们一进宫就被人算计上了啊。 县主,不如去找到那个内侍,严刑拷打一番,奴婢不信问不出话来。” 顾楠摇头,“没用的,他们既然安排了这个计谋,想必那个内侍此刻已经被灭口了,或者被送走了,咱们恐怕已经找不到人了。” 如玉一脸懊恼,“都怪奴婢不够细心,让人给算计了。奴婢现在想想都后怕,若不是凌王来得及时,恐怕宣王真的会伤到县主和暖暖。 还有宣王,县主都说了暖暖是他的亲生女儿,他竟然不信,真是气死人了。” 顾楠想起萧恪当时疯魔的样子,也很生气。 “他现在不认暖暖,呵,哪一日他想认暖暖的时候,只怕暖暖还不认她呢。” 她轻轻将暖暖鬓边的碎发捋了捋,心疼道:“等阿彦回来,我们就认暖暖做义女。 以后就让暖暖叫阿彦爹爹,天天当着萧恪的面叫阿彦爹爹,气死他。” 如玉点头如捣蒜。 “县主这个提议好,对,咱们气死他。” 说罢,又忍不住小脸一垮,“也不知道于大人能不能查清真相,能不能还咱们一个清白。 太皇太后那里不知道会不会死咬着不放。” 顾楠眯了眯眼冷笑,“真要是证据确凿,她想死咬着不放也没有理由。” 另一边,于大人一出宫门,果然看到宫门外停了一辆马车。 一个穿着淡紫色长裙的女子正在和叶崇扬说话。 不知道叶崇扬说了什么,女子先是惊呼,随后忍不住捂着嘴掉下泪来。 于大人心知这应该就是清河县主让他找的人了,连忙上前,“这位可是素月姑娘?” 素月转过身,有些慌乱地用袖子抹去眼泪,圆圆的眼睛中还残留着来不及掩饰的愤怒。 叶崇扬拱手,“于大人,这位正是素月姑娘,你见过我妹妹了?她可有什么话要交代?” 于大人将顾楠的话转述了一遍。 叶崇扬皱了下眉头,看向素月。 “妹妹说的那些,素月姑娘能做到吗?” 素月深吸一口气,郑重点头。 “大人放心,为了县主,为了暖暖,我一定能做到的。” 叶崇扬:“好,其他的事交由我来安排,萧恪那里,就完全交给素月姑娘了。” 话音一落,他用下巴往前点了点。 “说曹操,曹操到,萧恪那厮来了。” 素月抬头,看萧恪一袭宽大的黑色朝服,束发有些散乱,神色阴郁地从宫门口晃了出来。 两人视线猝不及防撞在了一起,萧恪站住了脚步。 身后的海生抬头看见素月,连忙小声道:“王爷想知道暖暖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儿,去问问素月姑娘不就真相大白了。” 他家王爷从接风宴结束时,整个人就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阴郁狂躁的模样。 一只手几次在腰间的软剑上摩挲着又放下,一副随时能抽出来砍人的姿态,看得海生小心肝一直哆嗦。 眼下看到素月,海生犹如看到了救星,连忙巴巴地怂恿自家王爷去问个清楚。 萧恪顿了顿脚步,才准备抬脚朝素月走过去,却看到素月已经大步朝他跑过来。 他紫眸微眯,迈出去的脚定在了原地。 看到素月气喘吁吁跑过来,他薄唇微抿,声音有些暗哑。 “那丫头......” 刚一张口,却看到素月抬起胳膊,又快又急地扇了他一巴掌。 第547章她不是,你也不配 啪。 一道响亮的巴掌声乍然在宫门口响起,惊得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于大人吓得一个趔趄,堪堪用左手握住右手,才保住了自己仅剩的几根胡须。 我的天老爷啊。 清河县主这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勇猛的姑娘啊,竟然敢当街扇宣王巴掌。 宣王虽然入朝时间不长,但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那个随地大小疯的性子。 是以,虽然摄政王如今不在朝中,萧恪辅政,大部分大臣还是兢兢业业,不敢乱来。 因为在宣王眼里,根本没有对错,只有我想杀你和我不想杀你的区分。 你犯了错,他可能连瞅你一眼都懒得,更不会听你辩解,一剑就砍下来了。 这种疯子谁敢惹? 没想到竟然还真有勇士! 于大人颤巍巍往叶崇扬身后躲了躲,扯着叶崇扬的衣袖问:“叶大人,要不要救救这位姑娘?” 叶崇扬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咱们走吧,去做其他的安排。” 于大人默默咽了一下口水,“真.....真不用救那位姑娘吗?宣王可.....可是真疯啊。” 真疯两个字说得很小声。 不敢大声,根本不敢大声。 叶崇扬扯着他径直走了。 “放心吧,她不会有事的。” 一巴掌而已,以萧恪的身手,想躲开根本不是问题。 可他没躲,就代表他心甘情愿被打。 萧恪瘦削的手指轻轻摸了下脸颊,面无表情地看着素月,眼底阴郁之气又开始泛滥。 “你为了那个小丫头打我?” “那个小丫头是我的女儿,是我怀胎十月身上掉下来的肉。” 素月垂在身侧的手臂不停颤抖,红肿的双眼中泪意盈然,却紧紧咬着牙不让眼泪流下来。 “我的暖暖还是个那么小的孩子,你怎么能对一个孩子下得了手,你还是不是人?” 素月说着,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嘲讽。 “是我太傻,以为你会对她不一样,总想着你们.....你会怜惜她两分。 却忘了在你这样的人眼里,哪里有什么对错,哪里有什么怜悯和不舍?” 隐忍的眼泪终究还是没忍住,珠串似的顺着脸颊滑落下来。 她没有抬手去擦,泪水洗过的眸子越发的明亮,带着毫不掩饰的伤心,愤怒,还有隐隐的恨意。 一字一句道:“萧恪,你就是个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 萧恪瞳孔剧烈回缩,一把抓住素月的手,声音阴鸷至极。 “你也觉得我是疯子?” 素月看着他的眼睛,又一串眼泪滑落,声音却比刚才还要平静和冷漠。 “是。” “萧恪,若我的暖暖有任何不测,我会恨你一辈子。”” 萧恪手上青筋暴凸,攥着素月手腕的指关节泛着一抹苍白,喉咙里发出一抹愤怒的低吼。 “你恨我?你怎么可以恨我?你以前说过的,会永远陪着我,永远不离开我的。 可是你一声不响就离开了,就为了追求你口中的自由生活,是你先背弃我的,你凭什么要求我要善待你的女儿?” “我背弃你?” 素月仿佛听到了笑话一般,闭了闭眼,还是忍不住露出一抹哀伤。 “我曾经用尽所有心力走向你,抚慰你,一心想陪在你身边,可是你不要我,怎么能叫我先背弃你?” 萧恪用力将她往前一扯,不管不顾地抓着她的肩膀。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 “你......” 素月张了张嘴,心底的悲伤犹如海啸一般铺天盖地而来。 是啊,萧恪从没说过不要她,他一直在霸道地要她,就像占有一个东西一般,认为这个东西就是他的。 不论风霜雪雨,不论时光轮转,这个东西都应该是他的。 哪怕他娶妻生子,她也还应该在他的身边。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种霸道的占有,她想要的是萧恪全心全意的爱。 可萧恪给不了她。 素月突然之间疲惫至极,就好像一个人走了很远很远的路,累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抬手轻轻拭去腮边的眼泪,轻声道:“放开我。” 她的声音木木的,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就连眼神也变得越发平静。 萧恪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素月。 在他的记忆里,素月是爱笑的,她总是带着一点调皮的笑,笑得可爱而又明朗。 她说起话来总是叽叽喳喳,就算是他不高兴了,她也只是眨巴着圆溜溜的眼睛,放软了声音笑眯眯地接着哄他。 哪怕是几年没见,再次重逢,素月和他说话,是慌张的,甚至带着点生气的。 从没有哪一刻是这样平静的,木然的。 萧恪心头莫名浮起一丝慌乱,生平第一次觉得他好像发狂的时候做错了什么事情,导致他现在要失去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手臂轻颤,紫眸无意识又开始凝聚阴郁之气。 素月却一把推开他,转身朝宫门口走去。 萧恪一把扯住她,脱口而出,“所以小丫头真是我的女儿?” 素月浑身一颤,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攥了起来。 哪怕心里已经做好了从此与他再无瓜葛的准备,可听到他问出这句话,心头还是犹如刀割一般。 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暖暖? 素月甩开他的手臂,转身冷冷看着他,吐出来的字却一个比一个冰冷。 “不,她不是,你也不配。” 说罢,她转身离开。 萧恪的脸色阴沉至极,在看到素月竟然朝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忙快步追了上来,再一次抓住了素月。 “你要做什么?” “不用你管。” 素月再一次甩开他的手,跟着在宫门口守着的叶崇扬径直进了宫。 萧恪望着她决绝的背影,紫眸中逐渐有风暴开始汇集。 海生缩着脖子小声提醒,“素月姑娘会不会是去找太皇太后理论的?太皇太后会不会一怒之下直接让人杖毙了她?” 话音一落,眼前一花,自家王爷已经不见了。 海生拍了拍扑腾扑腾直跳的心口,叹了口气,认命追了上去。 永寿宫。 砰。 太皇太后刚躺在床上,就愤怒地丢开了手里的拐杖。 拐杖砸在床脚上,发出的声音十分刺耳。 萧怀礼弯腰将拐杖捡起来放在旁边,才低声道:“皇祖母息怒。” “哀家怎么息怒啊?哀家这口气都要上不来了,心肝肺哪里都疼。” 第548章计划很完美 太皇太后捂着心口,大口喘着气,瞳孔微凸,还泛着紫色的嘴唇更是不停地颤抖。 比起先前刚到接风宴时的雍容华贵,她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很多。 “本以为你这次回京,能够借着朔州的军功把你推到摄政王的位置上去,谁知道.....该死的,竟然中了萧彦的圈套。 到头来你只得一个郡王的空头衔,什么实权也没有,该死的萧彦,他这是把我们当小丑在耍啊。” 萧怀礼攥着拳头,脸色同样阴沉至极。 “孙儿也没想到萧彦竟然知道了黑风山的私兵营,却按兵不动,却写了信回来让戚家和沈家一起出面逼迫孙儿。” 说到这里,他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两分不满。 “都怪静雪,沈铮和戚静静暗闯私兵营的事,她竟然瞒着我,若孙儿能早点知道,暗中部署,也不至于今日如此被动。” 太皇太后心中对林静雪也生出几分不满来,却还是劝说萧怀礼。 “算了,眼下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你还要用到璇玑阁为你做事呢。 我问你,姜吕两家的事到底怎么回事?你处理的可有留下什么把柄? 叶崇扬和于廷光两人调查此事,叶崇扬那个毛头小子也就算了,于廷光做了十几年的京兆府尹,滑不留手又心机深沉。 一旦让他抓到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就能查出来些什么。” 萧怀礼道:“皇祖母放心,姜吕两家的事,除非姜家的两位少夫人和两位小公子还活着。 否则他们就是查一辈子也查不出什么来,毕竟吕府周围的百姓都是亲眼可见呢。 皇祖母,先不说这个了。” 萧怀礼满脸不解地问太皇太后,“孙儿不明白您怎么会突然中毒了?咱们不是说好了.......” 萧怀礼一脸不解,“咱们不是说好了毒茶给萧怀恩喝的吗?” 他们从皇陵进京的路上,便筹划了今日接风宴上的事。 林静雪出身璇玑阁,善于制毒下毒,自然身上也带着毒药。 他们本来的计划是在太皇太后的茶水中下毒,然后接风宴上,借由太皇太后向萧怀恩斟茶。 皇祖母是长辈,她倒的茶,萧怀恩不能不喝。 一旦萧怀恩中毒,朝堂毕竟会乱,到时候再顺势追查出太皇太后的茶水里有毒,然而包毒药的纸却出现在顾楠的人身上。 再加上茶水房的宫女做人证,如此以来便可以顺利将毒杀皇帝的罪名栽赃给顾楠。 顾楠在京城一旦有事,远在西北的萧彦必定会受到掣肘,而且很有可能会飞奔回京。 如此以来,萧怀礼在西北的势力便能在义父的安排下,顺利安插进各个卫所中。 计划很完美,只是进宫后,负责下毒的太监压根没找到机会将毒药的包装纸塞到顾楠身上。 就连顾楠身边的嬷嬷和婢女也都十分警惕。 太监无奈之下,只能趁着思辰缠着顾楠带来的小丫头玩的时候,将毒药的包装纸塞到小丫头怀里。 太皇太后靠在软枕上,阴着脸道:“当时的情形你也看到了,萧怀恩已经褫夺了哀家的尊号,立刻就要派人将哀家送回皇陵。 哀家也是没办法了,才咬咬牙自己喝了一杯茶,本想着借着中毒,反诬顾楠一下,将萧怀恩也扯下水。 哀家中了毒,身体受损,萧怀恩就是再想把哀家送回皇陵也没办法开这个口,哀家就可以顺势留在宫里。 只有留在宫里,才能为你争取更多的权柄。本来咱们就要得逞了,谁能想到半路被荆南国横插一脚。” 太皇太后满心不甘地重重捶了捶床。 萧怀礼一脸感动,扯着太皇太后的袖子红了眼眶。 “是孙儿无能,回京来不仅不能孝顺皇祖母,反而还要皇祖母如此为孙儿谋算,甚至不惜伤了自己的身子。” 太皇太后紧紧抓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目光中满是慈爱。 “哀家已经老了,也不知还能活几个年头,这身子伤了便伤了,只要你能平安无事,一切顺遂,哀家也就放心了。” 萧怀礼抽回手,为她扯了扯被子,一脸认真地念了声佛号。 “皇祖母不许说这种丧气话,佛祖会保佑皇祖母长命百岁的。” 太皇太后靠在软枕上,闻言喉咙里发出一阵舛舛的怪笑。 “佛祖?呵,世上若真有佛祖,又怎么会让我中年丧夫又丧子,一个人在这寂寞的深宫里苦苦煎熬着? 世上若真有佛祖,就应该保佑我的儿子早早登上那至尊之位,我的子孙后代世世代代绵延下去。” 她抬手拭去眼角一抹泪,再次抓住萧怀礼的手。 “好在老天爷总算还有眼,让怀礼你活了下来,自从知道你还活着的消息后,哀家才感觉人生重新有了希望。 可惜这些年为了麻痹萧凛父子,还有萧彦那个野种,哀家一直不敢和你见面,就连书信都很少写。 好孩子,你当年到底是怎么活下来的?哀家让你舅公买通了监刑的官员,可是他们晚了一步,说赶到的时候,人都已经......” 太皇太后声音哽咽,哪怕事情已经过去了多年,每每想起先帝下旨绞杀儿子全家的情形,她都心如刀割。 萧怀礼摇摇头,“我也不记得当年的事了,是我义父把我救下来的,义父是个江湖人士,曾经在年少时受过父王的恩惠。 当时得知整个楚王府都要被绞杀的消息时,他快马加鞭赶去,却只来得及偷梁换柱救下了我。 义父说我受了很大的惊吓,烧了整整三天才清醒过来,醒来后就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了。” 太皇太后听得满脸心疼,“幸亏有你这位义父在,不知你义父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年纪了? 可有家室?若有家室的话,一定将他的家人接过来好生照顾。” 萧怀礼:“义父姓林,单名一个敬字,他孤身一人,这些年一直陪在我身边,并无家室。 且义父因为脸上有伤,常年带着面具,所以孙儿也不清楚他今年到底多大岁数。” 太皇太后皱了皱眉,“原来是这样,罢了,只要他真心对你,为你谋划便好。” “皇祖母放心,孙儿有今天,全靠义父在背后出谋划策,这次他没有随孙儿进宫,也是因为他在西北还有更重要的事做。 一旦西北那边得手了,距离咱们的目标就又近了一步。” 提起这个,太皇太后抓紧萧怀礼,重重点头。 “对,怀礼,哀家一定要亲手把你送上最高的位置,弥补当年你父王没有坐上龙椅的遗憾。 等你做了皇帝,一定要为你的父亲正名,将苏贵妃,萧凛和萧怀恩父子全都打成乱臣贼子。” 第549章谁能钓过谁 太皇太后眼中陡然迸发出强烈的希冀,攥着萧怀礼的手青筋都起来了。 萧怀礼眉头微不可见蹙了下,随即反握住太皇太后的手,神色郑重。 “皇祖母放心,孙儿绝不会让皇祖母失望。” 太皇太后满脸欣慰。 “皇祖母能看到那一天,将来到了地下也好对你的父王母妃有个交代了。 你放心,今日的事,哀家都已经安排妥当,经手下药的小太监和宫女都已经被处置了。 没有任何活口在,只要哀家咬死了是顾楠想害我,他们抓不住证据,这个黑锅,顾楠不想背也得背着。” 说到这里,太皇太后脸上浮现一抹得意。 “顾楠故意自请禁足宫中,无非就是想钓鱼,试图让我们露出破绽。 呵,殊不知咱们也在钓鱼,用她钓萧彦回来,就看谁能钓过谁。” 萧怀礼松了口气,“还是皇祖母想得周到。” “呵呵,哀家在这宫里熬了这么多年,处置几个太监宫女,还是有人手可用的。 你放心,这次回来,哀家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萧怀礼再次谢过,才起身道:“时间不早了,皇祖母早点歇息,孙儿还要回去看看静雪。 她毕竟受了杖刑,孙儿一直不回去也不好。” 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抹失落,却也没有挽留。 “也好,以后要用到璇玑阁的地方还有很多,你先回去吧。” 萧怀礼告辞了。 心腹王嬷嬷端着茶水从外面进来,看到太皇太后靠在床上发呆。 上前倒了杯茶递过去,又帮太皇太后掖了掖被角。 “娘娘您在想什么?” 太皇太后握着茶盏,神情有些怔忡。 “你觉不觉得怀礼没有小时候和哀家那么亲近了?今日哀家几次三番握住他的手,他都很不自在地抽了回去。” 太皇太后神色有些伤感。 “哀家记得怀礼小时候最黏着哀家,经常与哀家同吃同住,就是睡觉也要哀家哄着才肯睡。 怎么现在感觉那么陌生了呢?就连长相,和小时候也不太一样了。” 王嬷嬷劝慰道:“郡王七岁遭遇大难,能活下来已经很不容易,这些年在外面必定也过得辛苦,不爱与人亲近也是有的。 况且娘娘与他多年不见,再多处些时日,总会慢慢熟悉起来的。” 太皇太后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勉强打起了精神。 “你说得对,等慢慢熟悉起来就好了,哀家太过心急了。” “娘娘明白这个道理就好,您先休息一会儿吧,今日真是遭了大罪。” 王嬷嬷满脸心疼。 太皇太后叹了口气,“哀家算着分寸呢,只饮了几口茶,虽然遭了罪,但也能因此在宫里多住一段时间。 只要趁着这段时间把怀礼安排妥当,就是去皇陵,哀家也能放心了。” 将茶杯递给王嬷嬷,“哀家小睡片刻,等醒来再用晚膳。” “是。” 太皇太后迷迷糊糊刚睡过去,就被外面的喧哗声吵醒。 她不悦的皱眉,“何人在外面?” 王嬷嬷进来,“是大理寺卿于大人,说抓到了下毒之人,要带来给娘娘您审问。” 太皇太后错愕一瞬,眼底残留的睡意瞬间消散。 “这怎么可能?” 毒是她派人下的,人也被王嬷嬷亲自处置了,于大人怎么可能抓得到人? “你确定人都处置了?” “奴婢确定,尸体都已经扔到冷宫的井里了,不可能生还的。” 太皇太后伸手扶着王嬷嬷坐起来。 “这可真有意思了,既然人都死了,哀家倒要看看他抓的人是谁?让他们进来吧。” “是。” 王嬷嬷服侍太皇太后穿好衣裳,扶着她去了外面的起居室。 “于大人进来吧。” 于大人这才弯着腰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名御林军,御林军手里还押着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裙的女子。 于大人进门行礼,“臣大理寺卿参见太......” 话说到一半,想起太皇太后的尊号已经被褫夺,便顿了顿,含糊其辞地称了一声娘娘。 太皇太后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却隐忍着没有发作,而是看向御林军押着的女子。 “听说于大人这么短的时间,已经抓到了下毒之人?就是她?” 于大人:“禀娘娘,正是她,此女子名唤素月,是清河县主带进宫的那个小丫头的亲生母亲。 她已经亲口承认,是她吩咐小丫头在茶水里下毒的。” 太皇太后一个字都不信,却也没有揭穿,似笑非笑哦了一声。 “说说看,你为什么要谋害哀家?” 被押在地上的素月抬起头来,清丽的脸上带着一双红肿的眼睛,眼中满是愤怒和毫不掩饰的恨意。 “清河县主是我的救命恩人,听闻你时常为难清河县主,我想为县主扫清障碍,所以才下了毒。” “但这一切都和县主没有关系,是我自作主张安排的这件事,县主她完全不知情。” 太皇太后忍不住冷冷笑了,心道莫非顾楠狗急跳墙了,找了个人来替她顶罪? “你说和顾楠没有关系,哀家就信吗?哀家倒是想指条明路给你,如果你肯指证顾楠下毒害哀家。 哀家不仅不会追究你的罪过,还会把你女儿和你一起放了,如何?” 素月脸上快速闪过一抹迟疑,似乎有些心动,被太皇太后捕捉到了。 她心中冷笑一声,接着道:“哀家不仅可以免你们母女无罪,还可以赏赐你们一笔金银,让你们母女这一辈子吃穿不愁。 只要你按照哀家的要求做,一切都好商量。” 素月咬咬牙,脱口而出:“哪怕我下的毒没有解药呢? 太皇太后也可以保证不降罪于我?” 太皇太后眉心微皱,“什么没有解药?” 她明明中的是林静雪准备的毒药,解药都已经服用过了。 素月道:“我让孩子带进宫的是一种毒蘑菇磨成的粉,这种蘑菇生长在阴暗潮湿的地方,无色无味。 人若是食用了,起初并没有任何不适,但很快就会觉得眩晕,全身痒痒。 再过两日就会患上一种怪病,最终导致丧命,这种蘑菇粉是没有解药的。” 太皇太后脸色微变,“什么蘑菇粉,什么怪病?你到底在说什么?” 素月缩了缩脖子,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样。 “我先前时常听说太皇太后为难县主,这次县主进宫,我担心会有危险。 县主对我有恩,我便想为县主分忧,想来想去就看到了我以前采的毒蘑菇。 我把它磨成粉,放在了孩子的荷包里,让她找机会倒进太皇太后的茶水里。” 素月满脸迟疑,“太皇太后难道现在没觉得头晕,浑身痒痒难受吗?” 她不问还好,这一问,太皇太后顿时觉得一阵眩晕,紧接着浑身都痒痒起来。 第550章红伞伞白杆杆 最初是手背有些痒,太皇太后忍不住伸手轻轻挠了下,手背上立刻出现一片红。 仔细看起了一片红色的小泡泡,紧接着两条手臂也痒起来。 没等她来得及去抓,那种又痒又刺痛的感觉瞬间从手臂传到腰腹部,再从腰腹部又传到腿上。 瞬间全身都开始痒痒起来,就像有数不清的虫子在心里爬一样的难受。 就连脸上也开始痒起来,太皇太后一颗心不由往下沉。 难道她喝的那壶茶里不仅有她让人下的毒药,还加了别的东西? 身上又痒又刺痛的感觉让她无暇集中精力思考,下意识信了素月的话。 两只手一边胡乱抓着,一边声色俱厉地瞪着素月。 “该死的贱人,你到底给哀家下了什么药啊?” 素月脸色苍白,瞪着太皇太后的眼神十分惊恐,整个人吓得瑟瑟发抖。 仿佛受到极大惊吓一般,嘴上还在喃喃自语。 “不....不会的,怎么会这样,我.....我就是下了一些毒蘑菇粉啊。” 太皇太后望着她惊恐的模样,顿时觉得身上痒得更加厉害了。 “王嬷嬷,快,快宣太医。” 王嬷嬷嘴上应着,抬头看了太皇太后一眼,吓得不由惊呼一声。 “啊.....奴婢...奴婢这叫让人去宣太医。” 说着踉踉跄跄冲到门口去喊小太监,“快,立刻去叫太医过来。” 太皇太后从王嬷嬷惊恐的眼神中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跌跌撞撞冲向旁边的铜镜。 铜镜里出现了一张又红又肿的脸,脸颊上满是米粒大小的泡泡。 那些泡泡里面还有些泛黄的液体,就像化脓了一般,看起来格外的瘆人。 “啊。” 太皇太后尖叫一声,一把抓起铜镜砸向素月。 “贱人,哀家要杀了你,来人,立刻给我杀了她! 哀家要剥她的皮,抽了她的骨头全都喂狗。” 太皇太后歇斯底里地怒吼着,门外冲进来两个小内侍要去抓素月。 于大人连忙上前阻拦。 “太皇太后息怒,眼下不是处死她的时候,太医来了配解药,恐怕还需要从她嘴里问出具体的解毒方子来。” 太皇太后一阵阵眩晕,无力跌坐在榻上,偏偏浑身上下痒得厉害。 她无意识地开始拉扯自己的衣裳,想扯破衣裳用力抓挠。 “娘娘不可。” 王嬷嬷扑上来抓住她的手臂,“太医马上就来了,您不能失态。” 不失态她恐怕就要痒死了。 太皇太后眼中火星四溅,却只能咬着牙吩咐王嬷嬷。 “快,帮我抓一抓。” 主仆俩只能隔着衣裳四处抓挠,可无论怎么抓挠,都只会越来越痒,无法缓解。 这种想晕晕不了,止痒止不住的感觉差点被活生生逼疯了她。 此刻再听于大人所说的话,顿时觉得有几分道理。 咬牙切齿瞪着素月,“那就先让这贱人再多喘几口气。 太医呢,怎么还不来?” “来了。” 张院判提着药箱急匆匆走进来,看到太皇太后的面容,下了一跳。 脸色当下变得十分凝重,脱口而出喊了一声:“糟了。” 太皇太后被他这句遭了吓得浑身一颤,觉得痒得更厉害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给哀家配解药?” 张院判立刻上前为她诊脉,越摸脉象脸色越沉重。 太皇太后催促,“到底怎么回事?那个贱婢说她给我下了毒蘑菇粉,是不是真的?” 张院判眉头紧锁。 “太皇太后的脉象急促且......” “别给哀家说那些没用的,你就说是不是毒蘑菇粉。” 太皇太后不耐烦打断他。 张院判点头,“看起来确实有毒蘑菇粉,但中了毒蘑菇粉,一般会直接丧命,不会有这种红肿起泡的反应。” 太皇太后已经痒得几乎快要崩溃,听到这句立刻丧命,直接破防了。 “中午也是你给哀家诊的脉,怎么那时你没诊出毒蘑菇粉来?” 张院判扑通跪在地上。 “娘娘息怒,中午臣诊脉的时候,脉象确实没显示出毒蘑菇粉来。” 他顿了顿,恍然大悟。 “是了,娘娘原来是中了两种毒,只是毒蘑菇粉发作得慢,所以从脉象上看不出来。 虽然宣王及时给娘娘服了解毒丸,臣也为娘娘开了祛毒的汤药。 但这些都不是真正的解药,只能慢慢往外排毒,此刻毒蘑菇粉又发作。 两种毒相生相克,所以才会导致娘娘又是吐血,又是晕眩,现在又一直发痒,红肿起泡。” 太皇太后此刻手背手腕已经挠破了,有淡黄色的液体从里面渗出来,滴滴答答落下来,看起来格外恶心。 “不就是一种蘑菇磨成的粉吗?怎么会这么严重?你不会是在哄骗哀家吧?” 她长满红泡的脸瞪着张院判,看起来阴森恐怖。 张院判一脸严肃。 “娘娘有所不知,这种毒蘑菇粉与咱们大梁常见的蘑菇不同。 而是产自于荆南国山中的阴暗潮湿地带的五彩蘑菇,这种蘑菇色彩艳丽,十分好看。 但若是不小心吃了,很快就会丧命,当地就流传着这样一句歌谣。 叫什么红伞伞白杆杆,吃完一起躺板板,躺板板埋山山.....” 躺板板埋山山...... 太皇太后被这种仿佛带着诅咒性的歌谣吓得浑身一颤,抓起桌上的茶盏就砸了过去。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唱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哀家听。” 张院判连忙摆手,“娘娘别怕,您现在体内有两种毒相生相克,正好达成一种平衡,不会有丧命的危险。” 太皇太后...... 所以她该顶着浑身的包庆贺? “哀家就要痒死了,废物,你就不能赶快给哀家想想办法?赶紧配解药出来。” 张院判脸上露出一抹迟疑。 “娘娘,您且等着,微臣这就回去研究,不管花多长时间,臣一定能研制出解药来。” 可她等不了啦,太皇太后再也忍不住,去抓脸上的水泡。 “什么花多长时间?哀家要你立刻配制出解药来,现在立刻马上,否则哀家就砍了你的脑袋。” 张院判皱眉,“这.....除非知道另外一种毒药的配方,或者是解药,否则很难短时间内配出解药来。” 毒药的配方或者解药? 太皇太后张了张嘴,迟疑了。 “哈哈哈。”跪在地上的素月忽然仰天笑起来,笑得格外尖锐恐怖。 “毒蘑菇粉是没有解药的,就算两种毒药相生相克,也会有时间限制。 一旦过了时间没能解毒,你就只能等着丧命了。” 太皇太后脸色大变,连忙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递给张院判。 “解药,哀家这里有第一种毒的解药,你快拿着去配。” 第551章莲心茶 话音一落,内殿的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了,门口站了一群人。 落日的余晖从外面照进来,在他们背后镀了一层光,令人看不清楚那群人的神情。 唯有一声充满阴郁的嘶吼最为明显,响彻在殿内。 萧恪提着软剑走进来,泛着猩红的眸子直勾勾盯着太皇太后。 神色确实木然而又阴郁,“你骗我,为什么?” 殿门骤然大开,太皇太后先是吓了一跳,在看到进来的人是萧恪时,又明显地松了口气。 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你发什么疯......” 疯字尚未完全吐出来,又看到萧怀恩,叶崇扬以及中午参加接风宴的宗室老臣,还有朝中大臣。 他们都跟在萧恪身后一一走进来,个个等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太皇太后的声音不由戛然而止。 仿佛被人突然定住了一般,她呆呆地看着看着眼前的一群人。 她脸上起了满满的,指甲盖大小的水泡,水泡里黄色的液体隐隐欲破,看起来格外恐怖。 甚至有个宗室没忍住,直接转头哇一声,吐了出来。 这一吐顿时刺激到了太皇太后,她整个人出离了愤怒,跳起来指着萧恪怒骂,声音尖锐高亢。 “好啊,你竟然和他们合起伙来骗我?萧恪,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萧恪紫眸茫然一瞬,仍旧阴恻恻看着她,嘴里还是那句话。 “你骗我!” 他说得很缓慢,三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戾气更是令人心惊。 太皇太后想起他发疯的样子,不敢招惹他,匆忙移开了视线。 “什么骗你,哀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怀恩背着小手从萧恪身后闪过来,澄净的眸子一动不动盯着太皇太后。 “朕来帮宣王叔翻译一下他的意思,宣王叔应该是想问既然皇祖母口口声声说是三婶带来的小丫头给你下了毒。 怎么皇祖母自己身上却有解药呢?既然皇祖母身上有解药,为何当时在殿内不吃,反而还要让太医来给你解毒呢?” 萧怀恩小手一摊,“所以现在不应该是宣王叔给皇祖母交代,而是皇祖母应该给宣王叔,给我们一个交代。” 太皇太后瞳孔微缩,神色更加狰狞,指着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来的素月怒骂。 “什么交代?这个贱人已经亲口承认她给哀家下了毒蘑菇粉。 她是顾楠身边的人,若没有顾楠指使,她怎么敢毒杀哀家? 哀家指责顾楠下毒也算是事实吧?” 萧怀恩轻轻摇了摇头,道:“皇祖母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说实话吗? 素月姑娘刚才所说的话都是假的,她是受朕的吩咐才那么说的。 根本没有什么毒蘑菇粉,她也从来没有让她的孩子在你的茶水里下过药。” “这不可能。” 太皇太后一边四处抓挠着身上,一边剧烈摇头,神态崩溃而又疯狂。 “她要是没下毒,我身上怎么会这么痒,怎么会起这么多水泡? 定然是你偏袒这贱人,或者这一切分明就是你指挥的。 萧怀恩,你想亲手弑杀哀家吗?你就不怕受天下人指责吗?” 萧怀恩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来人。” 一个小内侍端了一壶茶水走进来。 萧怀恩道:“这是中午接风宴,皇祖母饮用的那壶茶。 皇祖母中毒后,朕就让人将这壶茶看管起来,这里面确实没有什么毒蘑菇粉。 皇祖母若是不信,可以让人仔细查验一番。” 太皇太后盯着那壶茶,眼中神色变幻不定。 萧怀恩既然敢让人将茶端上来,那就说明里面肯定不会有毒蘑菇粉。 根本没有查验的必要。 她眸子飞快转了转,从接风宴回来,直接上床躺着了。 中间只喝过王嬷嬷倒的一杯茶,眼下茶壶还在桌子上放着。 是了,一定是茶水里被动了手脚。 太皇太后指着茶壶厉声道:“你派人在这壶茶里加了毒蘑菇粉,是不是?” 萧怀恩大步走上前,拿起桌上放着的茶壶,倒了一杯水。 然后端起茶水一饮而尽,将空了茶盏对着太皇太后晃了晃。 “皇祖母看到了,这茶水里什么都没有,就是一壶普通的莲心茶。 现在已经三月初了,春日阳气升,容易气燥,所以茶水房每日都会熬制莲心茶给各宫。 皇祖母喝的茶应该是王嬷嬷亲自去茶水房拿的,不曾假手他人吧?” 太皇太后看向王嬷嬷。 王嬷嬷连忙点头,“娘娘,奴婢拿的确实是莲心茶。” 萧怀恩小脸一板,“事到如今,皇祖母还有什么话可说? 好一场自导自演中毒戏码,皇祖母狠起来,竟然连自己都能下毒。 皇祖母为了怀礼堂兄,为了留在宫里,真是煞费苦心啊。” 太皇太后无意识抓紧了榻上的褥子,眼底一片阴鸷。 若不是叶崇扬和顾楠一唱一和,让怀礼受封被阻拦,那壶毒茶已经把萧怀恩毒死了。 哪里还有他在这里巴拉巴拉的机会? 眼下被萧怀恩用计抓了个正着,她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只能歇斯底里地咬牙否认。 “你是皇帝,你想怎么说都行,你要是没下毒,哀家身上怎么会这么痒,起这么多水泡?” 萧怀恩两手一摊,“朕行事坦坦荡荡,没下毒就是没下毒。 皇祖母的茶,朕可是喝了满满一大杯的。” 太皇太后不相信,怒气冲冲瞪着张院判。 “你来说怎么回事。” 张院判道:“莫不是娘娘体内原本中的毒与莲心茶相生相克?” 又是该死的相生相克? 太皇太后已经痒到崩溃,身上的衣裳都快抓破了。 张院判一躬身,晃了晃太皇太后给他的瓷瓶。 “既然确定了是与莲心茶相克,臣这就去给您配解药。” 说罢提起药箱一溜烟地跑了,快的太皇太后想叫住他都没有机会。 太皇太后气得差点没一头撅过去,起身去叫住张院判,奈何身上痒得根本站不住。 她就像一只猴子一样,上下不停抓挠。 脸上的水泡被抓破了,淡黄色的液体流了一脸,看起来就像是被人尿了一脸似的。 太皇太后彻底崩溃了,怒吼着:“滚,都给哀家滚出去。” 第552章疯得漂亮 太皇太后的怒吼声几乎掀翻了整个房顶。 殿内的人却并没有动。 萧怀恩双手背在身后,冷着一张小脸,抬高声音喊了一句:“来人。” 一队御林军从门外冲进来。 萧怀恩道:“安排车马,立刻送皇祖母去皇陵。” 太皇太后瞪圆了眼睛,神色狰狞。 “萧怀恩,你敢!哀家如今中着毒,身上余毒未清,你这个时候把哀家送到皇陵,就不怕被天下人指责你不孝吗?” 萧怀恩小嘴儿一撇。 “皇祖母为了怀礼皇兄不惜以身犯险,自己给自己下毒栽赃陷害三婶,朝中大臣和宗室都在这里看着呢。 朕如果还把你留在宫里,若是您哪天心气不顺,再下毒陷害别人,可怎么办? 众位爱卿,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萧怀恩一脸认真地看向身后的宗室和大臣。 众人纷纷点头,躬身应道:“陛下英明。” 萧怀恩小手一摊,“皇祖母也看到了,朝中大臣关注的都是政事顺畅,政通人和。 至于天下百姓们,他们关心的是吃饱穿暖,没有人天天盯着咱们这点事不放的。 当然老百姓就更不会关注您是住永寿宫还是住皇陵了。 皇祖母也别总拿这样的话吓唬孙儿,孙儿只是年龄小,不是傻。 至于身上的余毒,您自己身上就有解药,又何必去劳烦太医。” 话音一落,他脸色一沉,小手一挥。 “别愣着了,再耽误下去天都黑了,皇祖母就赶不上皇陵的晚膳了。” 御林军立刻上前,为首的两个御林军略一拱手。 “娘娘得罪了。” 说罢两人一人一边,伸手要去架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往后一闪,后退几步,愤怒地指着他们怒骂。 “放肆,你们敢碰哀家一下试试?哀家要诛你们九族。” “哀家可是先帝从正门抬进来的皇后,我的弟弟是承恩公,我的孙儿是平西郡王。” “你们敢碰哀家一下,哀家就让你们断子绝孙。” 她一边骂一边缩进软榻的角落里,拔下头上的簪子抵住了脖子,神色狠厉。 “你们别过来,再上前一步,哀家立刻就自尽在这里。” “萧怀恩,哀家要是被逼以这幅尊荣自尽在宫里,你也别想摘干净自己。” 太皇太后一边愤怒地咒骂,手直接用力一压,直接划破了脖子。 鲜血顺着簪子流下来,瞬间染红了她的衣裳。 两个御林军吓得不敢再往前,转头看向萧怀恩。 萧怀恩嘴唇紧抿,显然也没想到太皇太后真能对自己下得去手。 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置,下意识看向叶崇扬。 叶崇扬神色阴沉,也觉得有些棘手。 若太皇太后真的发狠自尽在永寿宫,还是眼下这幅尊容。 就算他们在极力遮掩,收敛和停灵的时候难免也会被人看到。 到时候陛下就真的解释不清了。 太皇太后扫了一圈他们的神色,嗓子里发出嘶哑的笑声。 “呵呵呵,真把哀家逼急了,那咱们就鱼死网破。” “萧怀恩,你小小年纪就如此狠毒,你会有报应的。” “还有你们这些人,个个为虎作伥,我诅咒你们全都......” 话未说完,眼前忽然人影一闪,她便感觉到后脖颈一痛,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了榻上。 大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看着满脸阴郁的萧恪收回手。 叶崇扬嘴角抽了抽,怪不得妹妹再三交代一定要把萧恪引来。 这种场合下,只有萧恪这个疯子能毫不在意世俗的眼光和评判。 主打一个想疯就疯,疯得漂亮。 萧恪往旁边侧了下身子,皱眉看向御林军。 “动作轻一点,不许伤她。” 御林军集体神情古怪,小心翼翼地架起太皇太后往外走。 其余的御林军立刻跟上。 王嬷嬷愣了下,连忙捧起一旁的拐杖追了出去。 “娘娘,您等等奴婢啊。” 永寿宫外早就备好了马车,太皇太后被架到马车上。 “驾。” 车夫立刻扬鞭催马,往宫门外疾驰而去。 永寿宫内。 萧怀恩看向叶崇扬,“既然三婶无罪,叶大人尽快去接三婶,送她平安出宫吧。” 叶崇扬点头,“多谢陛下。” 萧怀恩带着一众大臣和宗室们离开了。 萧恪抬起头,目光直勾勾地看着素月。 素月却转向叶崇扬,“我和大人一起去接县主和暖暖吧。” 叶崇扬点头,两人转身朝外走去。 萧恪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沉着脸默默跟了上去。 察觉到身后跟着的萧恪,叶崇扬略一迟疑,问素月,“要不要停下和他说几句?” 素月眼底闪过一抹挣扎,随即坚定地摇头。 “不用。” 叶崇扬往后撇了一眼,见萧恪只是阴着脸跟在后面,并没有其他的动作,便也不再管。 这时,顾楠牵着暖暖的手走了出来。 “娘亲。” 看到在宫门口等着的素月,暖暖眼圈一红,哒哒哒跑过去,冲进了素月的怀里嚎啕大哭。 “呜呜呜,娘亲,暖暖好想你。” “怪叔叔,大坏蛋,呜呜呜。” “我再也不要认他做爹了。” 暖暖小胳膊紧紧搂着素月,小脸窝在素月的脖子上,哭成了泪人儿。 听着女儿稚嫩又伤心的哭声,素月心如刀割,忍不住也掉下泪来。 她用脸轻轻贴着女儿的小脸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一开口,嗓音都是颤的。 “好,不认他做爹爹,他不配。” “我们暖暖有爹爹的,爹爹很疼暖暖的。” 暖暖抬起头,目光湿漉漉地看着她,带着毫不掩饰的期盼。 “真的吗?爹爹就要回来了吗?他真的会疼暖暖吗?” 素月心中一阵钝痛,仿佛被人用刀子一刀一刀扎进去一般。 她咬咬牙,抱紧暖暖。 “嗯,爹爹很快就要回来了,娘亲保证,再过几天你就要看到爹爹了。” 暖暖破涕为笑,小脸在她肩上蹭了蹭,软软地道:“娘亲,咱们回家吧。 宫里一点都不好玩,暖暖再也不来这里了。” 素月点头,“好,咱们再也不来这里了。” 说罢,抱着女儿朝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身后,萧恪缓缓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看着暖暖明亮犹如水洗的眸子,以及自然流露出的渴盼眼神,他眸光微暗,默默将手收了回来。 阴恻恻地转头看向海生,嘴唇翕动,半晌才缓缓吐出几个字。 “我是不是做错了?” 海生揉着发闷的心口,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壮起胆子第一次怼了自家王爷。 “难道王爷觉得自己没错?错的是素月姑娘,错的是暖暖?” 萧恪摸了摸腰间的软剑,眼底闪过一抹迷茫。 另外一边,顾楠正在听叶崇扬和她说起太皇太后的情况。 一脸讶异,“你们到底给她下的什么毒?怎么会满身起泡?” 第553章错过 于大人来看她时,提到陪着萧思辰和暖暖捉迷藏的小太监,以及茶水房的宫女都消失了。 她便猜到是太皇太后已经派人暗中灭口了。 没有了任何线索,唯一的方法就是铤而走险去诈太皇太后。 她让于大人去找叶崇扬商量,想办法在太皇太后的茶水里下一些痒痒粉。 痒痒粉不会造成生命危险,但却会让人浑身又麻又痒,难以忍耐。 再让素月假装承认下毒,故作惊慌地说自己下了毒蘑菇粉,会导致丧命。 太皇太后已经让人将小太监和小宫女灭了口,根本无从查证暖暖有没有往茶水里加其他东西。 加上身上又痒又麻,惊慌之下,就会相信素月的话,必然会宣太医。 这个时候再让张院判出面,肯定茶水里确实有毒蘑菇粉,造成太皇太后惊慌失措。 然后再告诉她两种毒相生相克,逼太皇太后拿出解药来,这样便能坐实太皇太后自导自演,自己给自己下毒。 只是没想到太皇太后最后竟然会满身起得都是水泡。 “难道你们下的不是痒痒粉,而是另外一种毒药?” 叶崇扬摇头。 “我们什么也没下,就只是让茶水房煮了一壶莲心茶送了过去。” “妹妹你还不知道吧,太皇太后自己给自己下的毒药,和莲心是相克的。” 顾楠惊讶,“和莲心相克?你们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叶崇扬脸上浮现一抹笑意。 “这都要多感谢宁宁,我和素月姑娘商量好,准备进宫和陛下商议时,宁宁来了。 听我们说了这件事以后,就说林静雪下的肯定是璇玑阁独有的一种毒。 这种毒名叫七绝散,里面添加了七种毒虫粉,中毒者虽不会立刻丧命,但也会心脉受损,吐血晕厥,之间久了就会导致丧命。 宁宁说璇玑阁最初研制这种毒药是用来对付那些负心汉的,后来逐渐成了杀手们用的东西。 中了七绝散的人再服用莲心茶,会导致毒上加毒,浑身瘙痒起水泡。” 顾楠第一次听说这么离奇的事,半晌才喃喃:“世间竟有如此离奇之事。 幸好遇到了秋宁,不然真下了痒痒粉,难免会被人抓住把柄。 对了,秋宁不是在女子学院忙吗?怎么来京城了?” 叶崇扬眉眼之间透露出一抹明朗,又带着些小小得意的笑。 “宁宁是来找我的。” 顾楠忍不住笑了,“哥哥这一口一个宁宁,看来与秋宁的好事要近了。” 叶崇扬咧嘴一笑,随后又摆手叹气。 “宁宁还没有答应我呢,说要考虑一下,我觉得她应该是对我还不够放心。” 他身子前倾,眼巴巴地看着顾楠。 “妹妹是女子,应该更了解女子的心态,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让宁宁放心,让她答应我呢?” 顾楠还是第一次在叶崇扬脸上看到这样患得患失的表情,看来自家哥哥是真的心动了。 她笑着道:“女子愿意将一颗真心托付给一个男人,一定是因为这个男人爱她疼她,将她捧在手心里。 在他身边,她觉得踏实,觉得心安,觉得自己被宠爱,她才愿意和这个人分享她所有的痛苦与喜乐。 所以哥哥别问我怎么做,问问你自己的心。” 叶崇扬手捂在心口处,陷入了沉思。 顾楠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看到素月抱着暖暖上了另外一辆马车。 并没有看到秋宁的影子。 她眉心微拢,“秋宁呢?她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叶崇扬道:“哦,我说了今晚带她去尝尝京城的烤鸭,让她先去裕兴楼等我。 等我把你送出城门,再回来找她会合。” 顾楠掩嘴一笑,“裕兴楼的烤鸭最是有名,有如眉和周兴在呢,我们自己回去就行了。 妹妹就不打扰哥哥与佳人的约会了。” 叶崇扬忍不住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 “说什么呢,你还有半个月就要生了,哥哥当然要先送你。 对了,今儿在宫里没受惊吓吧?我小外甥还好吗?” 顾楠摸了摸肚子,笑得一脸温柔。 “这孩子是个沉得住气的,外面不管怎么折腾,他也只是蹬蹬腿又睡了。” 她说着叹了口气,“还有半个月,希望阿彦能尽快赶回来。 对了,今日的事哥哥千万不要告诉阿彦,免得他在西北分心。” 叶崇扬点头,“会的,阿彦答应过你,他一定会赶回来的。” 另一边,裕兴楼。 秋宁坐在靠窗的雅间内,看着街上灯火昏黄,行人匆匆。 她暗暗下定决心,等会儿见了崇扬哥哥,一定要将自己的身世,以及接近他的目的和盘托出。 她不能再欺骗崇扬哥哥了。 吱呀。 雅间的门从外面推开了。 她连忙转身,高兴地叫道:“崇扬哥哥你......” 目光在触到走进来的人时,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怎么会是你?” “让秋宁姑娘失望了,来的是在下,不是你的崇扬哥哥。” 来的人是凤九川身边的护卫首领,他微微拱手。 “在下代王爷过来传达一声谢意,今日的事若不是秋宁姑娘及时传信,王爷也无法及时进宫帮清河县主解围。” 秋宁脸色一冷,“我说了这是因为特殊情况,才会传信给你们,不会再有下次了。” “请你们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出门左拐,好走不送。” 护卫首领不以为意地笑了笑。 “未来的路还长着呢,秋宁姑娘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在下前来,是奉王爷之命,来给秋宁姑娘看一样东西。” 他说着,展开手,手心里放着一枚温润如玉的簪子,簪子头上雕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莲花。 秋宁脸色大变,上前伸手去抓,却被护卫首领避开,抓了个空。 “这是我娘的簪子,你们把我娘怎么了?” 护卫首领收起簪子,呵呵一笑。 “秋宁姑娘想知道令堂怎么样了,不妨跟在下去看看?” 说罢,从大开的窗户中纵身一跃,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秋宁脸色铁青,立刻翻身一跃而下,快步追了上去。 叶崇扬从拐角处转了过来,看到不远处一闪而过的人影,不由眨了眨眼。 “咦,是我眼花了吗?刚才过去的人影看着好像是宁宁啊?” 定睛又往前方看了看,却什么也没看到。 他耸了耸肩,转身进了裕兴楼。 定好的雅间里却没有秋宁的影子。 叶崇扬皱眉,正要下楼去找,贴身小厮气喘吁吁跑进来。 “公子不好了,西北有急报传来。” 他接过小厮手上的折子看了一眼,不由脸色大变。 西北。 雁门关。 萧彦站在城楼上,吐了一口嘴里的沙子,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黑影,神色凝重。 第554章两万对二十万 “报,羌军距离城门还有五十里。” 萧彦望着远方乌压压的黑影,沉着脸缓缓吐出两个字。 “再探。” “是。” 沈铮双手摁在城墙上,低声骂了一句娘。 “看这黑影的密集程度,羌军至少来了得有二十万人。” 整个西北,雁门关,忻州,朔州加上石岭关,总共也不过十万将士。 萧彦没接话,目光沉沉望向东方。 沈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脸色大变。 苍黄的落日下,东方遥遥升起一缕又一缕的浓烟。 由远及近,烟气越来越浓,伴随着信号弹冲天的鸣叫声。 紧接着城楼下传来斥候急促的喊声。 “报!忻州城外发现了五万羌军。” “报!朔州城被三万羌军围困。” “报,两万羌军突袭石岭关,已经打起来了。” “报,羌军已在城外三十里处驻扎,他们来了二十万大军。” 一连串的禀报声,一声比一声急促,最后一声禀报带着明显的破音。 话音一落,整个城楼上的气氛明显一肃。 这些年大梁与羌国之间虽然时常发生战争,大多是秋冬季节,前来掠夺骚扰。 一般都是出动几万人,攻打一个城池,或者骚扰边境的村庄,抢掠完就跑。 这次整整三十万大军啊,围困两城两关,将整个西北边境都围了起来。 来者不善啊。 萧彦抓起旁边的披风,大步朝城楼下走去。 “沈铮,立刻召集所有将领前来议事。” 议事厅中一片嘈杂,将领们骂骂咧咧。 “狗日的羌军,狼子野心啊,老子这就带兵出去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 “两城两关皆被困,羌军这次是铁了心要攻破我们西北防线啊。” “怕什么?和他们干就是了。” 戚大松坐着轮椅,被戚静静推进来,身后跟着萧彦和沈铮。 “都给我安静一下。” 戚大松抬手,目光扫了一圈。 厅内立刻安静下来。 戚大松指着萧彦道:“这次羌军来势汹汹,我伤势未愈,无法主持大局。 陛下有旨,即日起西北军全部交由萧彦统筹,各位务必要听从他的指挥,绝不能让羌军踏进我大梁一步。” 他身受重伤,尚未完全恢复,说话声音虽中气不足,但仍然带有长期在战场上积累的威严。 众位将领纷纷起身拱手,“见过萧将军。” 萧彦摆手,示意众人坐下。 一众副将纷纷坐下,看着萧彦的目光难掩打量之意。 萧彦来雁门关已经有几日了,军中早就将他的消息传了个遍。 听说他以雷霆手段迅速收服了朔州卫,行事狠辣果决,令人心惧。 军中之人并不会轻易相信传言,更不会因为萧彦是皇帝指定的人就会多几分敬畏,他们只敬佩有能力者。 除非萧彦的能力让他们心服口服。 当下就有人率先发问:“羌人三十万大军压境,包围我大梁整个西北防线。 萧将军觉得咱们目前该如何应对才好?” 话音一落,众人全都看向萧彦。 萧彦沉声道:“整个西北军目前只有十万兵力,要想对付羌军三十万,无疑是以卵击石。” 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 有人眼中浮现出一抹失望。 唯有戚大松和沈铮一脸沉静地看着萧彦。 他们都知道萧彦的能力。 萧彦神色淡淡,接着往下说:“羌军全线包围,无疑是想同步进攻,让我们互相掣肘。 两城两关,只要任何一个地方被羌军撕开口子,他们就会长驱直入我大梁。 所以任何一个关卡,我们都必须要守住,决不能退让一步。” 厅内所有将领都面色凝重。 他们都是多年守卫在西北的将领,知道萧彦并非在夸大其词。 有人迫不及待追问:“萧将军说了这么多,还是没说我们该如何应对。” 萧彦走到沙盘前,指着最东边的石岭关,道:“石岭关三面环山,易守难攻。 羌军在那里放了两万兵力,应当阻止石岭关支援我们,并伺机寻找机会。 目前石岭关有八千将士,以八千对两万,虽然有些悬殊,但依仗石岭关地形,做好几处关键地点的防守就好。” 他拿起几个木头雕的士兵,分别放在了四个点上。 围着沙盘的几个将领对视一眼,看着萧彦的眼神有些异样。 因为萧彦放木雕的四个点,正是石岭关目前防守薄弱,容易被攻破的地方。 萧彦才来西北几日,竟然已经将西北防线的形势了然于胸。 萧彦接着道:“朔州外有三万羌军,朔州卫不足一万人。 忻州外有五万羌军,忻州卫有两万人。 周将军带两万人支援忻州,沈铮,你带两万人亲自支援朔州卫,务必保证忻州和朔州城不破。” 话音一落,议事厅内忽然安静下来。 唯有沈铮一句响亮的“遵命”响彻大厅。 周将军是个四十左右的黑脸汉子,性子向来直来直去,当下就不满地质问萧彦。 “萧将军要不要再算算?整个西北才十万将士,忻州和朔州本来就有三万了。 你让我和沈将军再分别带两万过去,忻州和朔州加起来就有七万了。 这样一来整个雁门关就只剩下了两万多将士,萧将军别忘了,雁门关外还有二十万羌军啊。” “以两万对二十万,萧将军莫非是想将雁门关拱手送给羌人?” 其他几位副将也纷纷议论。 “是啊,两万人还怎么守城啊?” “雁门关后面可就是忻州了,雁门关一破,后面的忻州,朔州都会守不住。” “这和直接投降有什么两样?” “他真的带兵打过仗吗?我们打了几十年也没听过两万能够打过二十万的啊。” 周将军气呼呼地看向戚大松。 “大将军,您倒是说句话啊,咱们兄弟守了雁门关多年,决不能让羌人在咱们手上夺走雁门关啊。” 戚大松不慌不忙,神态淡定。 “大家别急,先听听萧将军怎么说。” 周将军气冲冲,“还要说什么?再说下去,只怕雁门关连一万人都不剩了。” “他当自己是什么?战神白起吗?呵。” “就算是战神,也不敢说自己能用两万打败二十万吧?说破天去,我也不信两万人能打得过二十万人。” 厅内众人七嘴八舌,一片嘈杂声中,萧彦淡声开口,声音沉稳有力,让所有人耳膜都震了一下。 “谁说两万人要打二十万人的?” 第555章 断定 厅内顿时鸦雀无声。 所有人面面相觑,面露错愕之色。 周将军忍不住拍了拍桌子,“二十万羌军都已经在雁门关外了,你说不打就不打? 羌军难道还听萧将军的指挥?既然如此,您干脆通知他们一声,让他们打道回府得了呗。” 萧彦并没有因为他的嘲弄而生气,反问道:“以往羌军都是在秋冬季节才会前来抢掠。 抢掠的范围也集中在边境的村庄或者城镇,你们可有仔细算过,羌军多少年没有大规模攻过城了?” 周将军皱眉,下意识看向旁边的副将。 对方给了他一个同款茫然的神情,挠挠头:“大概四五....六年?” 戚大松沉声接口:“是六年零六个月,上一次羌军大规模来袭,还是羌国王室发动政变。 羌国老可汗去世,老可汗的弟弟木骨闾杀了老可汗几个儿子,继位为可汗。 他得位不正,加上他刚刚继位便遭遇寒冷天气,牛马死伤无数。 羌国缺衣少食,他怕羌国皇室带头反对他,所以亲率五万大军突袭边境。 将边境两个镇子,数十个村庄抢掠一空,被我带兵射伤他左臂,然后撤兵回了王庭。” 戚大松说起六年前的战事,神情略显沉重。 厅内几位将军也都想起来了。 周将军道:“没错,自那以后,羌国每年都是入了秋,在边境小规模的四处骚扰。” 萧彦顺势反问,“各位可有想过,既然每年都是入了秋才有小规模的骚扰,为何今年却不一样了?” “现在正是春日,草原上的水草开始萌芽,很快就会水草丰美。 羌人一不缺粮草,二没有皇室变动,为何会在这个时候大规模袭击呢?” 众人面面相觑。 他们也想不明白这个道理。 周将军问:“萧将军觉得是何原因?” 萧彦微微一笑,“原因很简单,一定是有比粮草更吸引人的东西打动了他们。” 对在草原上四处移动的羌人来说,还有比粮草更吸引人的东西? 周将军挠头,呆呆问道:“是什么?” 萧彦薄唇微启,“比如城池,比如结实的房屋,安稳的生活,稳定的粮草来源。” 众人面色齐齐变了。 “萧将军的意思是说他们这次对攻破大梁城池势在必得?” “这么说雁门关不是更危险了?” “岂止雁门关危险,忻州,朔州和石岭关一样危险。” 周将军急了,“既然这么危险,萧将军怎么还敢留两万将士对阵羌军二十万?” 萧彦冷静反问:“就算将十万将士全集中在雁门关,十万对二十万,你们就保证能击败对方吗?” 周将军一噎,神情讷讷。 “那至少有能和对方一战的能力,也比这么明晃晃的以卵击石好吧?” 萧彦摇头,“我敢将兵力调出去,首先确保忻州,朔州和石岭关的安全,是因为我断定羌军的第一突破关口绝不是雁门关。” 周将军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二十万将士都陈兵在关外了,还不叫重点突破,难道非要等人家攻破城门才叫重点突破吗?” 其他人也都不解地看向萧彦。 萧彦道:“二十万将士陈兵在外不假,但这二十万将士的领军将领是谁,你们忘了吗?” 周将军皱眉,“是羌国二皇子阿可那啊,传闻此人性情残暴,极为难惹。” “没错,传闻阿可那性情残暴不好惹,但他却从未带兵打过仗。 反而是羌国常年带兵打仗,素有羌国战神之称的将军阿思摩并没有带兵前来。” 萧彦幽深的目光扫过厅内所有人。 “你们觉得阿思摩会出现在那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厅内正中间挂着的舆图。 萧彦走到舆图前,指着雁门关的位置道:“雁门关高踞于勾注山上,依山傍险,向来易守难攻。 何况雁门关还有戚大将军亲自坐镇,所以他们让羌国二皇子带二十万人陈兵在外。 其目的应该只是包围,恐吓和牵制我们,我猜真正的羌国主力,应该已经被阿思摩带着去了其他地方。”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顿了顿,点了点朔州的位置。 “朔州先前被攻破过,所以是最有可能的位置。” “沈铮,你可能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沈铮这才明白为何萧彦坚持让他带兵两万去朔州,当下神色一凛,肃然道:“将军放心,沈铮必定保住朔州。” 萧彦颔首,转头看向周将军。 “当然,忻州也有可能会有硬仗,目前我派出去的人还没有查到阿思摩的具体消息,所以周将军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将军皱眉,“萧将军这么断定,可有进一步的证据?” “羌军今天没有直接攻城,便是最好的证明,如果明天羌军还不攻城,我便有七成的把握。” “可这也只是你的猜测,万一你推测错了呢?” 其他几位将领也低声附和。 “万一错了,羌国二皇子带着二十万人直接攻城呢?” 萧彦叹了口气,“确实有这种可能,所以雁门关内兵力不足的消息绝对不可以传出去。 在座各位都是跟随戚大将军多年的心腹,都是可信之人,还望各位在调动兵马时务必小心谨慎。 一旦雁门关内兵力不足的消息让羌军探查到了,他们很可能会大举攻打雁门关。” 大厅内再一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在仔细思索刚才萧彦说得话,纵然他们很想反驳,但多年沉浸沙场的经验告诉他们,萧彦说得不无道理。 众人心中对萧彦的印象也再一次改观。 没想到他年纪轻轻,面对大战却能冷静沉着,从现有的消息中抽丝剥茧,很快就抓到了关键点。 萧彦走到厅中央,双手交叠,拇指内扣,深深弯下腰去。 “大战在即,萧彦拜托各位,为家,为国扛下这一战。” 众位将领面色一肃,全都跳起来躬身回礼。 “吾等必将尽心尽力。” 萧彦微微松了口气。 周将军一脸担忧,“将军,我们都将兵带走了,雁门关剩下这两万兵马该如何应对?” 萧彦眉峰一挑,“谁说雁门关只剩下两万人了?” 周将军...... 众人...... 他们又不傻,自己会算数啊。 除掉石岭关和他们要带去朔州,忻州的人,雁门关确确实实只剩下两万人了。 萧彦嘴角微勾,用下巴点了点门外。 “别急,兵很快就要来了。” 第556章反将一军 众人下意识转头看向厅门口。 一个人影都没有,哪儿来的兵? 天降神兵吗? 正要问萧彦,平安的身影出现在厅门口。 “公子,门外来了个人,自称叫林敬,是平西郡王的义父。 他带了一万五千人,说是奉旨前来投靠公子。” 众人一脸错愕。 天啊,还真的来兵了。 萧彦是怎么算到的? 仿佛察觉到众人的疑惑,萧彦微微一笑,解释道:“这是原本养在黑风山中的私兵。 这次平西郡王回京,陛下已经命人收缴这些私兵。” 众人恍然。 怪不得萧将军说兵就要来了呢,敢情他快一步收到了陛下的圣旨。 周将军皱眉,“这些人又不是咱们从头训练的,只怕有二心,将军你敢用吗?” 其他人也都纷纷附和。 就连沈铮脸上也浮现一抹忧虑,压低声音道:“是啊,战场上最可怕的不是敌人,而是来自后背的刀剑。 这些人是萧怀礼训练出来的,肯定不会忠心于我们的,将军可要妥善安置他们。” 萧彦何尝不知这个道理。 “这么多私兵,朝廷只能选择收缴和安抚,不然真放他们离开,去哪里都是祸患。” “走吧,众位随我一起出去看看。” 大门外站着一位身姿笔直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形高大,脸上的铜制面具将面容遮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眼睛,鼻子和嘴巴的部位。 萧彦一出现在门口,男人立刻躬身上前行礼,声音浑厚。 “末将林敬参见萧将军,这里是黑风山私兵营的花名册。 一共是一万五千人,所有人马都在外面,请将军点收。” 他恭恭敬敬将名册递了上来。 平安立刻接了花名册。 萧彦背着手,目光在林敬的面具上停顿片刻。 “为何要带着面具?” 林敬抬手摸了摸面具,“年轻时粗暴急躁,和江湖人动过手,被人家划花了脸。 如今这张脸着实没法见人,为了避免吓到别人,所以才带着面具。” 萧彦哦了一声,“想得倒是周到,不过军中都是沙场上厮杀过来的血性汉子,什么场面没见过。 把面具摘下来吧,第一次见面,总要认认脸的。” 周将军快人快语,“是啊,摘了面具让兄弟们看看,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你!”林敬身后的一个副将气的跳起来,“你说谁见不得人呢?我们林军师......” 林敬抬手制止了副将,喉咙溢出一抹轻笑。 “只要诸位将军不害怕,敬便是摘了面具又如何。” 说罢,抬手捏住面具左下角,略一用力将面具摘下,露出下面一张脸。 现场忽然安静一瞬,很快便响起几道抽气声。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啊。 除了眼睛,鼻子和嘴还是好的,从额头到脸颊,整张脸都布满了划痕和伤疤。 疙疙瘩瘩的伤疤泛着白,凹凸不平,让整张脸看起来像是骷髅一般恐怖。 周将军忍不住脱口而出,“你还是带着面具吧。” 林敬微微躬身,声音仍旧温和。 “吓到各位了,抱歉。” 说着,又从容将面具带了回去,从头到尾,都没流露出任何的不悦之色。 足以可见是个心性十分沉稳的男人。 萧彦用拇指捻了捻食指,垂眸遮住眼底的异样。 “你在私兵营中做军师一职?” 林敬点头,“敬流浪时意外遇到了怀礼,哦,也就是平西郡王。 敬孤身一人,便想着将来有个依靠,所以将平西郡王抚养长大。 直到前些日子,平西郡王才与太皇太后联络上,得知太皇太后让人在黑风山养了私兵。 太皇太后命平西郡王前来接手,敬便陪着一同去了。 谁知一去就赶上朔州被围困,平西郡王着急去解围,所以暂时没处置私兵营的事。 敬便自作主张当起了军师一职,如今朝廷下旨,令我等归附西北军,着实令人松了一口气。” 萧彦凤眸微微眯了眯。 这番说辞和萧怀礼在京城的说辞完全一致,当真是滴水不漏。 林敬弯腰做了个请的手势。 “一万五千人都在外面,还请将军过去点阅。” 萧彦颔首,“走吧,所有人,一起去吧。” 大营外的空地上,黑压压站满了人。 这些人中有老有少,全都一身黑衣,站得笔直。 “他们都没穿之前的黑铠甲哎,呵,看起来倒是有几分诚意。” 戚静静靠近沈铮,小声嘀咕。 沈铮点头,眯着眼一排排地扫过人群,凑到戚静静耳旁低声问:“你仔细看看这些人,有没有眼熟的?” 呼出的热气洒在耳垂上,戚静静顿时觉得耳垂泛起一股热意。 她有些不自在地往旁边挪了挪,心中暗道沈铮这家伙对她越来越没有分寸了。 谁知距离还没拉开,却被沈铮一把又扯了回去。 少年转头疑惑地看着她,“想什么呢?将军让咱们俩跟过来,你以为只是看热闹的?” “快看,上次与咱们交手的那两个副将是不是不在?” 戚静静回过神来,连忙集中注意力去看对面的人。 这一看,脸色不由凝重起来。 “那两个副将都不在。” “沈铮,你说林敬会不会只带了一部分人来?除了那两个副将,还故意隐藏了一部分人没带来?” 沈铮缓缓吐出一口气,摇摇头。 “不好说。” 旁边,林敬也在拿着名册和萧彦解释。 “私兵营原本一共有两万五千人,平西郡王带走一部分人。 还有一部分人在朔州之战中受了伤,敬做主给了他们一笔银子,让他们离开了。 剩下的一万五千人,全部都在这里了,还请将军安排。” 萧彦颔首,“林军师对这些人的安置,可有什么想法?” 林敬摇头,“全凭将军安排。” 萧彦:“如果我将他们全部打散重组,分到各个将军名下,让他们去抗击羌军呢?” 林敬眼底闪过一抹果然如此的神情。 朝廷历来收缴私兵的规矩都是打乱重组,在来之前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如此他正好借着打乱重组的机会,将他的人分散到两关两城去。 林敬弯腰拱手,“敬没有任何意见,全听将军安排,如今羌军围困,大战在即。 我等先前作为私兵,已经是违反朝廷法度,只要将军不计前嫌,给我等一个将功赎罪,保家卫国的机会,敬感激不尽。” 萧彦勾了勾唇,笑了。 “罢了,既然林军师有这番为国而战的决心,我就放心了。 这一万五千人仍旧全都归林军师指挥,作为抗击羌军的前锋军。 自即日起,日夜操练,随时准备对抗羌军,保卫雁门关。” 林敬瞳孔微缩,眼底的笑意倏然僵住了。 他.....这是被萧彦反将了一军? 他们可是私兵啊,萧彦怎么会不打散他们? 还要让他们当前锋军? 萧彦疯了吧? 萧彦微微一笑,“萧怀礼能带兵保下玉门关,林军师应当也能保下雁门关,对吧?” 林敬嘴角抽了抽。 对个屁! 第557章眼熟 回到议事厅。 沈铮和戚静静立刻将他们的发现告诉了萧彦。 戚静静:“不仅上次与我们交手的副将不在,那几个伤了姜姑娘的人也不在。 我怀疑林敬一定是将一部分人暗中藏了起来,他肯定背后还有别的阴谋。” 提起死去的姜韵,戚静静眼眶一红,满脸都是愤怒之色。 “那帮狗杂碎,明明杀了姜姑娘,眼下我们却还要跟他们一起共事。 该死的,刚才没找到那几个人,否则我一定要把他们千刀万剐。” 沈铮拍了拍戚静静的后背,承诺道:“别急,姜姑娘的仇,我们一定会报的。” “眼下他们是奉命归顺朝廷,将军若是先杀了他们,过错反而在将军这边。 何苦姜,吕两家的案情尚未调查清楚,等姜家的事情查清楚,我们给姜姑娘报了仇,到时候再去她坟前祭拜。” 戚静静这才觉得心气顺了几分。 抬头见萧彦沉默不语,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问:“将军为什么不把私兵打散重组?你要把他们全部留在雁门关,不是更危险?” 萧彦摇头。 “你们也发现了林敬可能还藏了人,如果我将他们打散重组,分散到两城两关去。 到时候周将军和沈铮带的人中都有他们的人,万一他们泄露了什么,很可能会让两城两关都陷入危险。” “既如此,倒不如将他们全部留在雁门关,让林敬带着他们当先锋。” “羌军应该暂时不会攻打雁门关,即便是攻打,林敬做先锋,他也不敢直接带兵输了。” 戚静静和沈铮对视一眼,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对哦,他带的先锋军所有人都是私兵,如果输了,他和所有人都要受到惩罚。” 沈铮点头,“没错,即便是为了他们自己,林敬都会先拼命抵抗羌军的。 但若是打散分到各营去,那情况就不一样了,还是将军想得周到啊。 将他们全都放在眼皮子底下,反而不容易生出事端来。” 萧彦捏了捏鼻梁,神色凝重地看着沈铮和周将军。 “其实先前的话并没有说完,一旦羌军攻打朔州,忻州和石岭关受了重挫。 他们立刻就会反应过来雁门关兵力空虚,那个时候才是雁门关真正危险的时候。” 他伸手拍了拍沈铮和周将军。 “所以我需要你们速战速决,尽快解决忻州,朔州和石岭关的羌军。 打完之后让忻州卫和朔州卫收拾残局,你们立刻带兵回援雁门关。” 沈铮和周将军对视一眼,立刻点头。 “将军放心,我们必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 萧彦神色一肃,“好,你们去点兵吧,动静小一点,天一黑,你们就分批离开,悄悄前去朔州。 林敬那边,我会稳住他,不让他探听到动静的。” 周将军先离开了。 戚静静迫不及待看向萧彦,“我要跟着一起去朔州。” “不行。” 沈铮脱口而出。 戚静静俏脸一凝,“为什么不行?我这次也算是经历过朔州之战了。 我就要去朔州,反正我爹都同意了,你管不着我。” 说着,瞪了沈铮一眼,一扭腰身出去了。 沈铮一脸头疼地嘀咕,“唉,这性子怎么就那么倔呢。” 连忙追了出去。 萧彦摸索着下巴,沉吟不语。 平安倒了杯茶递过来,“公子在想什么?是不是在想县主?” 萧彦回神,眉眼之间氤氲起几分柔情。 随后又一声叹息,“楠楠还有半个多月就要生了,我答应她生之前要赶回去的。 眼下这般情形,我恐怕要爽约了。” 说到这个,平安立刻哀怨地展开了骂骂咧咧。 “该死的羌军,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攻打咱们。” “公子您不能回家,属下也就不能回去,属下不回去,就不能娶如意。” 平安一脸哀怨,“也不知道如意会不会怨我食言啊,她要是生气了不肯等属下,属下岂不是就没媳妇了。” 萧彦懒懒白了他一眼。 “出息。” 平安振振有词,“出息和媳妇比起来,当然是媳妇更重要。” “属下就不信,如果县主生的时候,公子你不能陪在身边,你不觉得遗憾?” 当然遗憾。 萧彦倏然脸色一板,“说得对,允你再骂他们一百遍,把我那份一起骂上。” 平安咧了咧嘴,又忍不住好奇地叹息。 “也不知道小主子是长得像公子,还是像县主,要属下说,如果是生个男孩,最好是长得像公子。 尤其是公子的眼睛,长得最是好看。” 平安絮絮叨叨念着,却见自家公子倏然坐直了身子。 他吓一跳,“公子你怎么了?” 萧彦眉头紧锁,“你刚才说到眼睛让我想起一件事来。 那个林敬,他的眼睛让我觉得很眼熟,仿佛在哪儿见过一样。” 平安一脸错愕。 “不是吧?他脸都花成那样了,你还能看出眼熟来?” 萧彦仔细想着林敬那双眼睛的样子,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脸。 “我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那双眼睛,或许是我的错觉吧。” “算了,你去吩咐我们的人,先带林敬和那些私兵去安营扎寨。 然后暗中盯紧了他们,绝不让他们踏出营地一步,再让其他各营制造出紧急练兵的氛围。” “是。” 当晚,临时扎起来的大营中,密密麻麻住满了人。 林敬坐在营中,听着几个副将骂骂咧咧。 “让我们做先锋军,娘的,这姓萧的分明就是拿我们做人肉盾牌啊。” “对面二十万人啊,咱们这个前锋怎么打都是送死。” “军师,您倒是说句话啊。” 林敬垂眸掩下眼底的情绪,叹了口气。 “咱们都是违反了朝廷法度的人,这是咱们唯一将功赎罪的机会了。” “我们不去打羌军,难道等着被朝廷处罚吗?” 几个副将顿时蔫了。 林敬接着问:“让你们打探的消息,怎么样了?” “外面有人守着,根本不让咱们出这大营,这是防着咱们呢。” “刚才发铠甲的时候,属下倒是打听了几句,听说沈将军和周将军各带了几千人去支援忻州和朔州了。” “属下和伙房的伙夫也聊了几句,那伙夫抱怨左右大营的士兵这几日的饭菜量越来越大,明日竟然还要多加一个肉菜,伙夫都快不够用了。” “饭菜量越来越多,那就说明左右大营的大部分兵力都在雁门关。” 林敬若有所思。 “未必,若是萧彦故弄玄虚呢?” 第558章赢了 一众副将散去,林敬独留了一个心腹。 “还是要想办法探听一下营内的虚实,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心腹道:“军师会不会将萧彦想得太厉害了?属下看,他连拆散我们都想不到,直接让我们去当先锋,可见这人也没有多聪明。” 林敬摇头。 “你错了,他让我们做先锋才真的是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做先锋才真的是掣肘了我们,真对上羌军,我们除了尽力拼杀,什么都不能做。” “萧彦此人不可小觑,我们绝不可以掉以轻心。” 心腹挠挠头,“那属下想办法出去探探情况。” 话虽如此说,心腹离开后一直到第二天早上,也没有找到出营的机会。 反而是忻州,朔州的烽火燃得越来越浓。 羌军已经开始攻打忻州和朔州了。 萧彦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浓烟滚滚,神色凝重。 按照脚程来算,沈铮和周将军应当已经赶到了忻州和朔州。 希望能一切顺利。 朔州。 箭矢如同飞蝗,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凛冽的风声,朝着城墙上的守军射去。 沈铮一把拉开戚静静。 一支箭擦着戚静静的鼻尖划过,没入身后的柱子内,仅留一截箭尾在空中颤颤。 好强的臂力。 戚静静抹了一把鼻尖上泛起的血珠,骂了一声娘。 “还真让将军说中了,羌军真正要打的是朔州。” “天还不亮就攻城,这一上午都攻了两轮了,这是要和我们打车轮战啊。” 外城墙下,攻城车轰然撞击着城门,一次次撼动都让城门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被撞开一般。 一架架云梯架上来,说不清的士兵沿着云梯爬上来。 刚爬上城墙,就被城墙上的守兵挥刀砍下去,随即又有新的士兵爬上来。 一队又一队,一丛又一丛,仿佛没完没了一般。 戚静静握紧了手里的鞭子,急得咬牙。 “朔州才刚经历过一场大战,城墙都还没修复好呢,对方又带着这么多精锐的武器。 再这么下去,城门根本就守不住了,咱们必须得赶快想办法。” 沈铮一脸凝重,抬眼看向城外。 尘土飞扬间,依稀能看到对方的战车上站着一位年轻的男人。 男人身着短衫,外罩短袍,头顶的头发都剃光了,脑后发编成了两个辫子,垂在两侧。 抬着下巴,神态倨傲,似乎察觉到沈铮看过来,他脸上露出一抹鄙夷的笑。 随后伸出小手指向下,比了一个极其侮辱的手势。 戚静静大怒:“这个就是那个叫阿思摩的龟孙子吧?他在挑衅你啊。” 沈铮脸色冷沉。 少年将军正是骄傲充满血性的年纪,怎么能忍得了这个。 咬牙立刻吩咐守在城墙上的韩小飞,大头和二虎等人。 “去看看火油烧热了没有?抬上来,沿着城墙往下泼,然后丢下火把。” 他顿了顿,转头看向戚静静。 “静静,你来指挥守城,其余人等,随我出城杀敌。” 戚静静愣了下,下意识指着自己的鼻尖。 “我指挥?” “没错,就是你,擒贼先擒王,我要出城挫挫阿思摩的锐气。” 戚静静攥紧了手里的长鞭,“好,我带人射箭掩护你。” 沸油浇下,火把丢下,城门下随即火光交织,惨叫连连。 没等下一波敌人奔上来,城门忽然打开,隆隆战鼓声中,沈铮领着一队人马杀了出去。 少年将军白袍银甲,手持长枪,轻轻一夹马腹,伴随着风声和尘土飞扬,如同一道利箭般冲入了战场。 长枪宛若灵蛇,灵活翻转,刺出收回,伴随着一排排敌人倒下,枪尖上血滴如注。 严格说起来,这是戚静静第一次见到沈铮在战场上的样子。 少年将军眼神坚毅,神色冷然,宛若游龙在战场上滑过,直逼对方主帅战车而去。 与平日里在他面前嬉皮笑脸的沈铮完全判若两人。 戚静静愣了一下,立刻回神,吩咐弓箭手。 “射箭,掩护沈将军。” 沈铮顷刻间已经杀到了对方主帅的战车前,他脚用力一蹬,直接站在了马背上。 然后脚尖一点,纵身一跃,长枪刺向阿思摩。 阿思摩冷笑一声,侧身避开,同时大刀就砍了过来。 谁知沈铮却踩着他的大刀,又往上跃了一下,在半空中却硬生生转了个方向。 长枪往左一转,直接挑向在半空中飘扬的蓝色大旗。 刺啦。 蓝色绣着狼纹的大旗被硬生生划成了两半,只剩下半截布料在迎风飘舞。 沈铮长枪一竖,又一次恰好点在了阿思摩砍过来的大刀上。 借刀用力,他侧身一转,两只脚狠狠踹向举旗手。 砰。 举旗手硬生生被踹断了脖子,翻出战车,倒在了地上。 战旗也随着缓缓飘落下来。 “啊啊啊。” 阿思摩发出一声愤怒的大吼,纵身砍了过来。 在战场上,战旗不仅仅用来指挥军队,更是士气的象征。 战旗被斩断,意味着这场战争就输了大半。 羌军顿时士气溃散。 沈铮稳稳落回马背上,振臂一呼。 “将士们,给我杀。” 城墙上的戚静静率领众人振臂回应。 “杀,杀,杀!” 杀声震天,大梁军队气势如虹,箭射得更猛了,火油浇得更快了。 戚静静趁机带着大军出城,一路斩杀。 硝烟弥漫中,羌军的士气一泻千里,阵型也乱了。 梁军趁机回杀,瞬间就杀得羌军四散而逃。 阿思摩几乎被气坏了,“给我回来,敢当逃兵者,杀....啊!” 尚未喊完,却被沈铮一枪挑下了战车。 阿思摩捂着鲜血汩汩的左臂,知道士气已散,只能阴沉着脸大吼。 “撤兵。” 羌军狼狈溃败而去。 火与烟气弥漫的战场中,将士们举着手里的武器,虽然脸上还有厮杀过后的疲惫,但却抑制不住兴奋的低吼。 “赢了。” “这帮龟孙跑啦。” “哈哈哈,我们胜利了。” 一片兴奋的喊叫声中,戚静静与沈铮四目相对。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安静下来。 两人忍不住相拥在一起。 戚静静仰头看着沈铮,脸上的笑灿若繁星。 “我们赢了!沈铮,你太厉害了。” 沈铮抬手拭去她鬓边溅上的血珠,带着薄茧的手顺势下滑,轻轻捏了捏戚静静的脸颊。 与其说是捏,倒不如说是揉了揉。 笑得满脸宠溺,“我的静静也很厉害。” 戚静静双眼一亮,笑得更加灿烂了。 第一次,她没跳起来反驳自己不是“他的静静。” 她没有意识到,但沈铮意识到了,嘴角高高翘了起来。 在城楼上的韩小飞看到这一幕,放在城墙上的手无意识攥紧了。 朔州大捷,紧接着傍晚十分,忻州和石岭关也同时传来了打退羌军的消息。 平安道:“周将军和沈将军已经开始带兵回援了,预计明天一早就能到雁门关。” 萧彦抬头,望了望漆黑的夜,神色凝重。 “恐怕要来不及了。” 第559章守住了 平安脸色大变,“公子你的意思是城外的二十万羌军今夜会攻城? 可是咱们的人防备很严,并没有什么消息泄露出去。” 萧彦叹了口气。 “忻州,朔州和石岭关都败退了,羌军肯定会收到消息。 只要猜到城中空虚,他们定然会连夜攻城。” 他捏了捏鼻梁,“传令下去,前锋营,左右大营所有人将士立刻全副武装,随时待命。” “今夜,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 前锋营。 林敬收到消息让他立刻带着人上城墙,时刻准备待命的时候,脸色倏然一变。 心腹小声道:“看来今夜羌军很可能会攻城,军师,咱们怎么办?” 林敬脸色变幻不定,许久方沉着脸咬牙。 “上城墙,传令下去,若羌军攻城,全力搏杀。” “是。” 夜幕降临,厚重的云层遮去了月亮,整个天幕低压压的,黑云仿佛要坠下来一般。 寂静无声之中,城墙下忽然亮起火把,随即漫天的喊杀声震天。 羌军开始攻城了。 一架架云梯架上来,攻城车轰隆隆也开始撞击城门。 萧彦站在城楼上,束手而立,看着林敬带人与爬上城墙的敌人厮杀。 双方势均力敌,但他知道这才只是开始。 很快,第一波敌人退去。 萧彦沉静地吩咐:“林军师带前锋营下去休息,换左营上来。” 林敬瞬间明白了萧彦的用意。 羌军在用车轮战,萧彦也在用车轮战应对。 他垂眸掩去眼底的异样,躬身下了城楼。 心腹对林敬小声道:“已经确认过了,左右大营剩下的人加起来只有两万。 萧彦是在故作镇定,以两万对阵二十万,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 林敬抬手摸了摸脸上的面具,抬眸望着城墙上那道笔直的身影,眼底漫起一股冷意。 “他在等朔州和忻州军回援,以为只要撑过这一夜就好了。” 两万对二十万确实是以卵击石,但若是朔州和忻州卫回援,与羌军尚有一战之力。 可惜了。 朔州和忻州的兵马根本不可能回来支援了。 林敬冷嗤一声,微微摇头。 “让我们的人都机灵点,该上阵杀敌的时候就杀敌,这可是捡军功的好时候。” “是。” 这一夜,对于整个雁门关的军民来说,都是极其难熬的。 几乎是天一黑,羌军便开始攻城。 每个时辰上来一万人,轮番攻城。 城楼上城墙下,四处都是弥漫的血腥气,火光映红了乌黑的夜空。 萧彦挥捡砍下又一波攻上城楼的士兵,身后传来副将焦急的呼喊。 “将军,我们的箭矢用完了。” “将军,火油也不足了。” “将军,西边城墙有敌人爬上来了,兄弟们就要顶不住了。” 萧彦攥了攥手里的剑,提剑奔向西城墙。 同时丢下一连串的吩咐。 “再上来一队人从尸体身上收集箭头。” “没有火油了就浇开水,丢火把,砸石头。” “平安,跟我来。” 他带着平安赶到西边城墙,这里已经上来了一队敌人,正准备下城墙。 萧彦挥舞着长剑劈过去,剑影所到之处,一排敌人倒了下去。 “平安,叫暗卫和所有王府的护卫,全都上来守城。” “是。”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记得抵抗了多少次羌军的进攻。 城墙上到处都是尸体,有敌人的,也有自己人的,整个城墙都被血染成了褐色。 终于他们又一次打退了敌人的进攻,将士们筋疲力尽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还没等气喘匀呢,外面又响起进攻的号角声。 “不是吧?还来?” 士兵们艰难地转头看向城下,他们已经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萧彦沉声吩咐:“你们先下去休息,再换一批人上来。” 靠着城墙大口喘气的副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神色凝重。 “将军,已经没有多少人可换了,除去战死的,伤重的,剩下的都在城下候着呢。” 萧彦转头往城下看去,下面黑压压站了一群人,包括林敬带领的前锋营。 他们三五成群,互相依偎在一起,脸上带着尚未褪去的疲惫,也在抬头望着城楼上的他。 副将声音中带着一抹绝望,“将军,朔州和忻州明明已经打赢了,沈将军和周将军怎么还没回援? 他们会不会是在半路上遭遇埋伏了?他们.....” 副将脸色有些发白,虽然没再继续说下去,但周围的士兵脸上都隐隐透出一股绝望。 就在这时,城外再一次响起隆隆的战鼓声。 羌军新一轮的攻城又开始了。 将士们望着犹如潮水般涌来的敌人,眼中的绝望之色越发浓烈。 砰。 一道略带刺耳的声音响起,萧彦的长剑划在城墙上,瞬间碰撞出一串耀眼的火花。 与此同时,萧彦沉稳有力的声音响起。 “不会,沈将军和戚将军一定会赶回来的,只要我们再打退这一次进攻。” 他抓起旁边有些歪斜的帅旗,重重往城墙上一插,慷慨激昂的声音回荡在城墙上空。 “大梁的儿郎们,都打起精神来,随我一同杀敌。” “这一战是为国,也是为家,在我们的身后,是我们的家园。 我们的父母妻儿,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的朋友,他们的安危全在这一战了。 一旦我们这道防线破了,我们的家就没了,我们的父母会被羌军的大刀屠戮。 我们的妻儿,兄弟姐妹会被羌军抢掠,虐杀,想想他们,我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萧彦灌入了内力,铿锵有力的声音在城墙上下回荡。 伴随着平安激昂的鼓声,所有人的耳膜都为之一震,血液沸腾。 渐渐地,所有的战士都站了起来,他们站直了身子,脸上满是坚毅与决绝。 “对,大不了就是一死,和他们干。” “杀!杀!杀!” 呼喊声越来越强,在天地间回荡。 所有人都上了城墙,奋力搏杀。 前排的人倒下,后面的人就踩着尸体冲上去。 羌军这一次并不是派了一万人,而是将剩下的所有将士全都派了出来。 一波又一波。 天地间只有喊杀声和血腥味。 不知道过了多久,城墙上的人越来越少。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敌人的进攻不但没有减弱,反而在增强。 剩下的将士们满心绝望,做好奋死一搏的准备时,整个城墙上忽然震动起来。 不,他们很快就发现震动不是从城墙下传上来的,而是从敌军中传出来的。 所有人都忍不住抬头看向远方,这一看不由愣住了。 远处尘土飞扬,战鼓隆隆,马蹄声如雷鸣般响起。 随即有数十队骑兵犹如利剑一般从后方插入了羌军的阵型中,冲锋的气势犹如破晓的曙光,无可匹敌。 他们高举手中的红缨枪,一路扫过,敌人倒下一片。 羌军攻击的队形顿时大乱。 “是沈将军。” “还有周将军,援兵到了。” 整个城墙上都沸腾起来,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 林敬扒着城墙,眼中闪过一抹阴沉。 该死的,这怎么可能? 沈铮和周将军怎么会从敌人后方而来? 他们为什么没按原路返回? 唯有萧彦嘴角勾了起来。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打算让沈铮和周将军原路返回,而是特意交代沈铮和周将军回援的时候,绕道黑风山,斜插入敌人后方。 这一次,雁门关守住了! 雁门关大捷的消息传回京城时,顾楠这边却焦头烂额,急得满头包,因为...... 第560章不见了 时间回到从宫里出来的第二日,顾楠吃了早饭去了女子学院。 许春蓉来找她,说应该负责带着孩子早起锻炼的秋宁今日没来。 顾楠想起昨夜哥哥约了秋宁一起去吃裕兴楼的烤鸭,便想着或许是两人用了饭,时间太晚,秋宁便在京城住下了。 左右哥哥在京城也有宅子。 她便让许春蓉带着孩子们在园子里跑两圈,各自回去上课。 “秋宁或许下午就回来了。” 可一直到了傍晚,叶崇扬急匆匆赶回来,进门便焦急问道:“宁宁回来了吗?” 顾楠一愣,“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我还想问哥哥呢,你们昨夜不是一起去吃烤鸭了吗?” “昨夜我去了裕兴楼,她还没到,我临时接到兵部急报,回去处理事情了。 我留了小厮在裕兴楼等宁宁,谁知等到半夜也没见宁宁来。” 叶崇扬脸色微变,“我以为她一个人回清河了,难道她一直没回来吗?” 顾楠摇头,脸色也凝重起来。 秋宁是一个很有分寸的女孩子,住在楠园这些日子,虽然时常自己出去。 但她每次出去,去哪里何时回来都会让人交代一声。 还从来没有不告而别的情况。 叶崇扬的脸色肉眼可见地苍白起来,倏然站起身就往外跑。 “我沿着清河回京城的路立刻去找。” 顾楠连忙追出去,叶崇扬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周武,多带些人手跟上叶大人,务必找到秋宁姑娘。” 周武应了一声,立刻叫人追了上去。 这些人整整找了两日,不论是京城,还是清河,都没有任何秋宁的影子。 秋宁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叶崇扬肉整个人都快要急疯了。 “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会凭空消失?” 顾楠安慰叶崇扬,“咱们再多派些人手,扩大搜索范围,只要人在京城或者清河,就肯定能找到。” 叶崇扬无精打采瘫在太师椅中,短短两日,他眼底已经冒出了两团黑影。 下巴上更是长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 他有些烦躁地捏了捏鼻梁,喃喃道:“不是凭空消失。 我问过裕兴楼的小二了,他说秋宁那天晚上比我早到裕兴楼。 她在雅间里等我的,只是后来.....他们也不知道人为何突然不见了。” 他想起什么,倏然坐直了身子。 “对了,我在进裕兴楼之前,还曾看到一个与宁宁很像的姑娘消失在了拐角处。 我当时以为自己眼花了,就没在意,现在想想,那定然就是宁宁。” 顾楠仔细思索着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秋宁是因为有事,先从裕兴楼离开了?” “可裕兴楼的小二并没有见到她离开,她是怎么从裕兴楼离开的呢?” 叶崇扬想了想,突然想到一点。 “是了,我进雅间的时候,雅间的门是关着的,但雅间的窗户是开着的。 宁宁她肯定是从窗户跳下去的。” 话音一落,又忍不住摇头否认。 “不,不对,宁宁她身子柔弱,不会武功,裕兴楼二楼跳下去,腿都会摔断的。” 顾楠道:“如果有人带着她从二楼离开呢?” 叶崇扬皱眉不语。 这时,周武从外面进来禀报。 “属下拿着秋宁的姑娘的画像在裕兴楼周围展开了排查,有人确实在那天晚上看到了秋宁姑娘。 据他们描述,秋宁姑娘跟在一个中年男子身后离开的。 那个中年男子带着斗笠,身形高大,可惜那会儿天已经黑了,没人看清楚他斗笠下的面容。” 顾楠眉心微隆,看向叶崇扬。 “既然是秋宁主动跟着那人离开,说明她是认识那个男人的,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叶崇扬深深叹了口气,仍然面带愁容。 “我怕的是那人是璇玑阁的,你也知道,秋宁是不愿拜师璇玑阁,才被她们关起来。 我担心是璇玑阁的人找到她,又将她抓了回去。” 顾楠却有不同的看法,“哥哥这是关心则乱,既然是秋宁主动跟着那人离开的,就说明那人不是来抓她的。 再者如果真是璇玑阁的人,秋宁不愿意被抓,以她的聪慧,必定会在雅间或者经过的途中留下什么求救的信号。 哥哥可曾看到任何秋宁留下的求救信号?” 叶崇扬仔细想了想,缓缓吐出两个字。 “没有。” “那就是了,秋宁或许是有什么急事,跟着那人离开了。 说不定过几日就能回来了,哥哥实在担心,咱们可以派一队人去璇玑阁打探消息,京城这边也可以留人接着找。” 叶崇扬颓然地靠在椅背上,一瞬间仿佛泄尽了全身的力气。 “只能这样了。” 这时,外面响起于大人气喘吁吁的声音。 “叶大人在吗?好消息好消息啊。” 于大人一手捧着官帽,顶着一头稀疏的头发冲了进来,激动的三根胡须直抖。 “有人在京郊发现了姜家两位少夫人和小公子的消息,咱们快过去看看吧。” 叶崇扬揉了揉脸,勉强打起精神看向顾楠。 顾楠会意,“哥哥尽管去忙,我会派人去璇玑阁,京城那边也会继续找。” 叶崇扬抬手拍了拍顾楠。 “姜吕两家的案子至关重要,陛下一直在等着结果。 如果能找到姜家两位少夫人和小公子,姜,吕两家的案子就真相大白了。 宁宁那边,就有劳妹妹帮我了。” 说罢,叶崇扬拿起桌子上的官帽,随于大人一起离开了。 顾楠目送他离开,看到门口有个小脑袋探头探脑。 是严氏的长女阿昭。 严氏母女三人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女子学院,听许春蓉说严氏几乎将整个书院的洒扫活都接了过去。 不过严氏的两个女儿阿昭和阿好却几乎不出房门,姐妹两个关在房里自己玩。 就算是有学院的孩子主动上前和姐妹俩打招呼,姐妹俩也是摆摆手,转身就跑了。 因此顾楠看到阿昭出现在房门口十分惊讶。 “阿昭,你是来找我的吗?” 她向小姑娘招了招手。 阿昭梳着双丫髻,秀气的眉头微微皱着,迟疑一下,才缓缓走进来。 她身上穿着女子学院统一给女孩子制作的春衣,葱绿色比甲配象牙白的裙子。 她似乎穿不惯裙子,走两步就踩到了裙角,差点跌倒在地。 红着脸去扯裙角,手里的东西啪嗒掉在了地上,又手忙脚乱去捡掉在地上的小册子。 然后将小册子递给了顾楠,眼巴巴地看着她。 顾楠翻了翻小册子,不由眉峰微挑。 第561章其他爹? 这应该是水泡过的小册子,有被重新晒干,册子上的字迹都有些模糊。 但是每一页模糊的字迹前面又都重新加上了一夜麻纸,上面写满了字。 字迹虽然很稚嫩,却清晰工整。 应该是将后面模糊的字迹辨认清楚并重新抄写了一遍。 “这是你写的?” 阿昭点点头,然后又指了指小册子。 顾楠略一沉吟,“你是来找暖暖的对吗?” 阿昭双眼一亮,重重点头。 顾楠道:“这个时间,暖暖应该是在东院跟着素月师父上课呢,你过去看看。” 阿昭一把夺过小册子,转身哒哒哒跑了。 如花忍不住在旁边念叨:“这孩子怎么跟个闷嘴葫芦似的,见着人也不知道说话。” 顾楠笑了笑,并没在意,随后就将这件事丢在了脑后。 但到了午后,素月却苍白着脸跌跌撞撞跑进来。 “不好了,暖暖不见了。” 越接近临产期,顾楠的身子越重,吃了饭必须要睡一个时辰才会觉得精神好些。 素月进来的时候,她刚刚睡起来。 乍然听到素月带着哭腔的声音,顾楠心头一跳,残存的睡意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 “什么叫暖暖不见了?四处都找过了吗?” 素月的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四处都已经找过了,上午我领着学生们做点心的时候,她还在院子里玩呢。” “谁知道等我将点心烤熟了,一转身就发现她不见了踪影。” 顾楠想起阿昭去找暖暖的事,连忙问:“阿昭呢,去看看阿昭在不在?” 如花急脾气,“姑娘别担心,奴婢去看看。” 刚走到门外,就碰上了急匆匆而来的严氏。 阿昭也不见了。 严氏脸色苍白,整个人急得都在打摆子,进门扑通就跪下了。 “求县主救救阿昭。” “救?”顾楠敏感地捕捉到这个字眼,双眸微眯。 “为什么要说救?你怎么知道阿昭遇到危险了?” 严氏眼神闪了下,脸色白得犹如一张纸一般,慌乱解释。 “我.....我交代过阿昭,平日里不可以出门,她连房门都很少出的。” “今儿她和我说去找暖暖,谁知去了一上午都没回来。 阿昭向来听话懂事,从来不会在外面玩很长时间的,她若不是遇到危险了,肯定早就回来了。” 顾楠眉头皱得紧紧的,吩咐如意:“带人四处去找,特别是看门的小厮婆子什么,正门角门后门,都去问一遍。 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到暖暖和阿昭出门。” 接着又吩咐如意和如花:“你们带上学院年龄大点的孩子,将每个院落再仔细找一遍。” “我们也跟着去。” 素月和严氏几乎是异口同声喊了出来。 顾楠没拦她们。 孩子不见了,当娘的定然心如刀割,恨不得孩子立刻出现在眼前才好。 所有人都行动起来。 顾楠想了想,又让如花去叫了许春蓉,让她按照名册将学院里所有孩子都点一遍。 “看管好所有孩子,一定不能让她们随意乱跑。” 她不确定暖暖和阿昭失踪是只针对这两个孩子,还是针对女子学院。 许春蓉知道事关重大,立刻拿了名册就去了。 顾楠扶着腰,有些烦躁地在屋里徘徊着。 秋宁莫名其妙不见了。 现在暖暖和阿昭也不见了。 这两件事之间有没有关联呢? 一个时辰后,整个学院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暖暖和阿昭的身影。 严氏瘫坐在地上,双眼红肿无神,整个人几乎都要晕厥过去。 嘴里不停地喃喃:“阿昭,你到底在哪里,不要吓我好不好?” “我对不起阿昭,都怪我,我要是一直跟着她,她就不会出事了。” 严氏越说越激动,忽然间疯魔一般,抬起手左右开弓,不停地扇自己的脸。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一旁的阿好吓坏了,扑进她怀里,紧紧抱着她的胳膊,“娘,娘。” 严氏将头埋进小女儿肩膀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阿昭啊。” 素月呆呆坐在旁边,脸色和严氏一样惨白,整个人仿佛傻了一般。 嘴唇不停地颤抖,“暖暖,暖暖你在哪里啊。” “暖暖你快回来啊,别吓娘了好不好?” 屋里所有人都心有戚戚焉。 气氛一片凝重之色。 顾楠心头沉甸甸的,“如意还没回来吗?” “来了。”如意急匆匆从外面走进来,身后还让人押了一个婆子进来。 俏脸一片冷沉,“姑娘,查到了,这是守着西角门的王婆子。 奴婢刚才问话的时候,见她神色闪躲,支支吾吾,便让人拿了她打了板子。 她说中午那会儿她喝了点酒,迷迷糊糊地收了银子,放了一个男人进来。 后来那男人带着暖暖离开了,然后阿昭在后面一起跟了上去。” 如意话音一落,素月和严氏几乎同时跳起来,扑向王婆子。 一人抓着一边的胳膊,愤怒地质问:“你放了谁进来,那人长什么样,把我的暖暖(阿昭)带去哪里了。” 王婆子刚被打了板子,正趴在地上哼唧,此刻被人一左一右地架着,疼得顿时惨叫一声。 当下不敢有任何犹豫,喊道:“我说我说,我也不认识那男的。 看起来二十岁出头,穿得倒是干净利索,他.....他给了我十两银子,还有一壶酒。 让我帮他去叫暖暖过来,说是传两句话就走,谁知道暖暖来了就跟他走了。” “这真的不怪奴婢啊,暖暖是自愿跟他走的,走的时候还说出去玩一会儿就回来。 对了,奴婢还听到暖暖叫那人爹爹,奴婢真以为他是暖暖的爹,所以才没上前拦着的。” 暖暖的爹? 她爹不就是萧恪吗? 顾楠皱眉看向素月,“难道是萧恪带走了暖暖?” 素月神色变幻不定,片刻后又摇摇头。 “应该不是,如果是他来了,不会走西角门。” 顾楠觉得有道理。 依萧恪的性子,肯定会走正门,更不用说给看角门的婆子酒和银子。 他只会一软剑将婆子甩出二里外。 “可如果不是萧恪,那又是谁呢?谁会让暖暖叫爹爹呢?” 最重要的是暖暖哪里来的其他爹? 素月想到什么,脸色突然大变。 这时,守大门的小厮在外面禀报。 “禀县主,有人将一支箭射在了门口,箭上绑着一封信。” 如意将信递过来。 信上只有短短两句话,却让顾楠倏然攥紧了手。 第562章夫君? “想要小丫头活着,明日午时清水河畔,拿顾楠的人头来换。” 纸条上短短一句话,令顾楠脸色倏然一白。 她将纸条递给素月。 素月看完后,浑身一软,瘫坐在椅子上。 顾楠道:“对方是冲我来的,是我连累了暖暖。” “不,不,县主千万别这样说。” 素月连忙摆手,“若是没有县主,我们母女早就被人打死在醉仙楼了。” 说到醉仙楼三个字,她神色微僵,想起什么,忽然间跳了起来。 红肿的眼顿时射出愤怒的光芒,咬牙切齿道:“我知道带走暖暖的人是谁了。” “是谁?” 素月两根拇指用力捏着手里的帕子,因为用力,关节泛起一抹苍白。 “醉仙楼以前的帮厨陈广立。” 顾楠皱眉,“陈广立?你不是离开醉仙楼后厨很久了,怎么又和陈广立扯上了关系?” 素月嘴唇颤了颤,眼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神情苦涩。 “是我太蠢了,前两日王爷他时常前来纠缠,我.....我为了让他死心,就找到了陈广立假扮我丈夫。” “先前我一直对暖暖说她有爹爹,她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 “那个陈广立以前在醉仙楼帮厨过几个月,他那人嘴快又好说话,帮了我不少忙,我们还挺相熟。” “后来他离开说是要出去闯荡一番,前日我上街买东西,恰好遇到他和我打招呼,才知道他又回了清河。” 素月想起当时的情形,眼底闪过一抹懊恼。 她在粮油摊子前挑选要带着孩子们做点心要用到的豆子,突然遇到了多日不见的陈广立,便在摊子前聊了几句。 谁知偏巧让萧恪看到了。 熟悉的阴郁气息笼罩下来时,素月浑身一颤,几乎是本能一把推开了陈广立,转身挡在了他面前。 一柄软剑抵住了她的喉咙。 萧恪的声音阴冷得令人头皮发麻。 “你在护着他?他是谁?” 抬头对上萧恪戾气十足的的眸子,她心头颤了颤,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忽然想起女儿暖暖在宫里受的委屈,从宫里出来这两日,暖暖晚上睡觉有时候都会哭醒。 “怪叔叔为什么不信我?” “我再也不喜欢怪叔叔了。” 素月心疼女儿受的委屈,心底忽然泛起一抹强烈的执拗。 王爷连暖暖是他的女儿都不相信,她凭什么要乖乖地如实告知陈广立的身份? 怒气从心底翻涌而出,她想也不想,退后一步,一把握住了陈广立的手臂。 “他就是我的夫君,暖暖的亲爹。” 陈广立一脸错愕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她轻轻捏了捏对方的手臂,眼底浮现一抹哀求。 陈广立定定看了她片刻,然后点了点头,对萧恪道:“没错,我是她的夫君,暖暖的亲爹。” 萧恪仿佛没有听到这句话一般,阴沉的目光死死盯着素月挽着陈广立的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放开。” 素月心头漫起一抹苦涩。 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她想要的萧恪给不了,又何必这样纠缠下去? 她咬咬牙,不仅没有放开,反而挽得更紧了,还侧着身子几乎整个人挡在了陈广立面前。 “他是我夫君,是暖暖的爹爹,我为何要放开?” “反倒是王爷,你有什么立场让我放开?” “若是因此惹怒了王爷,王爷便要杀人的话,杀了我便是。” 她仰着脖子看着萧恪,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执拗。 萧恪握着软剑的手青筋暴凸,紫眸中杀意乍然四泄。 “你为了他宁愿死?” 素月咬着嘴唇,正要说话,一道小小的人影突然冲进她怀里。 暖暖抱着她的腰,仰着圆圆的小脸,眼中既好奇又盛满了期待。 “娘亲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吗?他真的是我爹爹?” 乍然对上女儿澄澈的眸子,素月不由头皮一麻。 “暖暖?你怎么会来这里?” “哦,我想吃酥油饼了,春姐姐带我出来买,正好就看到娘亲了。” 暖暖扯着素月的裙子,怯生生看了一眼萧恪,然后飞快移开视线。 好奇地打量着陈广立。 “你真的是我爹爹吗?” 陈广立看向素月。 素月咬着嘴唇,她自然是不愿意欺骗女儿的,只是刚刚才当着萧恪的面说完陈广立是暖暖的爹。 这会儿让她怎么推翻刚才的话? 她只能硬着头皮点点头,“没错,他是你爹爹。” 暖暖依在素月怀里,圆溜溜的眸子看着陈广立,就在素月提心吊胆的时候,脆生生喊了一声。 “爹爹。” 陈广生应了,“哎。” 素月顿时觉得萧恪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阴冷而凛然。 她后背依凉,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暖暖推到身后,然后满脸惊恐地看着萧恪。 她害怕萧恪一时发狂失了控,再一次伤害暖暖。 暖暖似乎也察觉到气氛的紧张,捏着素月的袖子,怯怯弹出一截脑袋来。 “怪叔叔还是想杀了我吗?” 萧恪薄唇紧紧抿成了一条直线,握着软剑的手颤了颤,原本被灌注了内力而支棱起来泛着冷光的软剑,竟然一寸一寸软了下来。 片刻,萧恪深深看了一眼素月和暖暖,冷着脸一言不发离开了。 “那日陈广立带着暖暖玩了一会儿,还给暖暖买了捏的小糖人,暖暖十分高兴。” 素月从回忆中回过神来,越发肯定。 “是了,一定是陈广立进来带走了暖暖。” 顾楠起身,“那还等什么,立刻去找陈广立。” 她带了如眉,如玉和温嬷嬷,又让周武点了一队护卫。 一群人浩浩荡荡直奔醉仙楼。 陈广立住在醉仙楼后面的小巷子里,如眉带着人直接踹开了他的房门。 一屋子都是酒气,陈广立正乐滋滋地同几个朋友大吃大喝。 “你们是什么人.......” 陈广立话未喊完,看到紧跟在后面的素月,不由脸色一变。 素月一脸焦急冲过来抓住他,“陈广立,是不是你带走了暖暖?” 陈广立白净的脸瞬间一变,慌乱推开素月。 “你.....你别乱说,我压根就没见过暖暖。” 顾楠向如眉使了个眼色。 如眉上前哐哐两脚,将陈广立踹得倒在地上,捂着肚子惨叫连连。 一屋子的狐朋狗友顿时四散而逃。 如眉一脚踩在陈广立脸上,用力碾了碾,陈广立便受不住,全都招了。 “别....别杀我,我全都招,是....是有人给了我一笔银子,让我把暖暖哄出来交给他。” 第563章夫妻相 陈广立哭得瑟瑟发抖,满脸哀求地看着素月。 “素月,不是我贪图那些银钱,实在是我若不做,那人就要杀了我啊。 我.....我上面还有八十岁老母,这次外出闯荡失败,欠了别人一屁股债。 我若是被杀了,我的老母亲定然会被那些债主逼死的,我这也是没办法啊。” 素月气的浑身颤抖,忍不住内心的愤怒,上前狠狠踢了陈广立一脚。 “畜生,你贪生怕死,你欠债关我的暖暖什么事?她还不到四岁啊。 亏我以前那么信任你,你....你怎么能下得去手啊。 快说,你把我的暖暖带到哪里去了?” 陈广立被踢中了腰,疼得龇牙咧嘴,连忙嚷嚷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把暖暖带到家里来,那人一下就把暖暖打晕,直接带走了。” 素月听到女儿被打晕了,眼泪掉得更急了,想杀了陈广立的心都有了。 早就在一旁急得快失去理智的严氏扑过来,死死拽着陈广立的袖子,声音尖锐。 “我的阿昭呢,是不是也被打晕带走了?” 陈广立一脸茫然。 “什么阿昭,我没见过?” 严氏如遭雷击,身子颤了颤,一路上抱着的期望突然破灭,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上。 顾楠让温嬷嬷照顾严氏,转头冷冷看向陈广立。 “说说那个人的模样,或者有什么特征?” 陈广立垮着脸,“那人穿着一身黑衣,还蒙着面巾,我根本就没看清他的长相。 县主,求你饶小人一命,小人以后再也不敢做这种事了。” 顾楠冷笑。 “你还想有下次?来人,立刻把他送到衙门直接发落了。” 陈广立哭喊着被押了下去。 素月已经六神无主,无助地看向顾楠,嘴唇抖得越发厉害。 “县主,现在怎么办啊?暖暖她不知道有没有挨打,有没有饭吃? 天马上就要黑了,没有人陪着她会害怕的.......” 素月再也说不下去,哭得几近失声。 顾楠握着她的手,想了想,问道:“对方既然定了在清水河畔交易,那就说明他们的位置距离那里不远。 王婆子说阿昭是跟在暖暖身后离开的,很可能阿昭也被这些人带走了。 我会让周武多带些人手,悄悄在清水河附近暗中搜寻。 如果找不到,明日午后我们就按照对方的要求,我亲自去清水河畔换暖暖。” 素月脸色大变,“不可,县主你就快要临盆了,万万不可因为暖暖涉险?” 顾楠苦笑。 “不是我因为暖暖涉险,是对方的目标本来就在我。 可现在对方在暗,我们在明,只凭我们这些人,我们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素月,你还不准备去找萧恪帮忙吗?”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不然也不会在陈广立的面前全副武装。 哥哥去了京郊的破庙,只靠她手上的护卫和清河县衙的力量,在不知对方深浅的情况下,恐怕很难全身而退。 “万一对方有武功高手,我担心......” 素月脸一白,几乎是立刻就下了决定。 “我这就去找王爷,求他帮忙。” 没有什么比女儿的性命更重要。 顾楠见她想得明白,心中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手。 “那我们就兵分两路,你去找萧恪,我去趟县衙,多安排些人手暗中搜寻。 别怕,我们一定能平安救出暖暖和阿昭。” 素月含着泪点头。 从陈广立处离开,顾楠先让人将晕厥的严氏送回女子学院。 她带人去了县衙,商量派人搜索清水河附近的事。 素月直接回了楠园。 平日这个时候,萧恪一般会从京城回到楠园,吃她做的饭菜。 她准备在今日将一切与萧恪坦诚,然后求他想办法救出暖暖。 但今日,楠园却没有萧恪的身影。 她问守门的小厮,“宣王今日没来吗?” 小厮摇头,一脸肯定。 “没有,宣王和海生都没来过楠园。” 素月心头一沉,随即又快速上了马车,催促车夫去女子学院。 或许萧恪直接去了女子学院也有可能。 当她马不停蹄赶回女子学院,却发现萧恪同样没来过女子学院。 素月一瞬间觉得天旋地转,勉强抓住旁边的柱子,才没有让自己一头栽倒在地上。 王爷几乎每日都来,即使她前几日把话说绝了,他也还是会出现。 只是很少和她说话,吃了饭就离开。 可今日暖暖遇到危险了,怎么他偏偏就不来了呢? 素月一颗心越来越慌,死死咬着牙根,拼命逼迫自己冷静下来。 或许王爷在京城有事被耽搁了呢。 可萧恪那种性子,什么事能让他耽搁下来? 或许是他放弃了,打算以后再也不来纠缠她了。 一颗心越来越沉,素月倏然起身,三两步又上了马车。 “快,去京城。” 她一定要见到萧恪,绝不能让暖暖有任何闪失。 马车沿着清水河畔,一路往京城疾驰而去。 暮色四合,星辰点点,月光照得宁静的河水泛起银色波纹。 一只乌篷船悄无声息横在水面上,海生拨动着船桨,抬头看了一眼疾驰而过的马车。 “咦?刚才过去的车夫好像是楠园的人唉,这么晚了,清河县主派人去京城做什么?” 萧恪双手枕在脑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空,仿佛并没有听到他的话。 海生摸摸鼻子。 他家王爷保持这个姿势,已经在清水河上晃荡两天了。 两天不吃不喝,就这么呆呆望着天。 王爷倒是习惯了三天两头不吃饭,可他不习惯啊。 再这么下去,只怕清水河上就要多一只饿死鬼了。 海生揉了揉肚子,小声劝道:“王爷,要不咱们去楠园转转?” 萧恪一动不动。 海生继续,“真打算以后不去见素月姑娘了?属下觉得素月姑娘可能就是骗您呢。” 萧恪空洞的目光终于有了一点动作,微微侧头,幽幽看过来。 “骗我?” 海生忙不迭点头,“对对,属下看那男人长得和素月姑娘一点夫妻相都没有,肯定不是她的夫君?” 萧恪紫眸微动,“夫妻相?” 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词,眼底有着一抹疑惑。 海生连忙解释,“就是天生适合做夫妻的两个人,在某些方面长得都会有点像的。” 萧恪眉心拢了拢,又一次看过来。 “我和素月有夫妻相吗?” 海生默默咽了口水,神情有些哀怨。 “就王爷您饿得这瘦骨嶙峋的模样,谁能和您相似?” 萧恪的脸倏然一下阴沉下来。 海生缩了缩脖子,连忙改口:“不过王爷也别担心......” “闭嘴!” 萧恪倏然坐起来,神情凛冽望向河畔。 河畔的芦苇丛里,颤巍巍探出两个苍白的小脑袋。 第564章我是她爹 今夜暗淡无月,突然钻出来的两颗脑袋又大又圆,还没有五官。 “鬼啊。” 海生吓了一跳,脱口而出一声凄厉的叫喊。 拖出来的长音刚喊出一半,就被萧恪一个阴郁的眼神强行扼杀在喉咙里。 海生咕咚咽了下口水,却看到自家王爷用下巴点了点芦苇荡。 他会意,连忙将船滑向岸边。 这才发现刚才钻出来的两个小脑袋已经不见了踪影。 莫非小鬼还怕人? 胆战心惊将船划过去,船尚未停稳,萧恪足尖一点已经上了岸。 站在芦苇荡旁边,目光沉沉盯着在夜风中飘摇不定的芦苇荡。 声音冷冽,“出来。” 海生站在萧恪身后,只觉得寒风一瞬间吹得脊背发凉。 他家王爷真是个汉子啊,竟然连小鬼都敢命令,就是不知小鬼听不听王爷的。 就在他暗自腹诽时,芦苇荡晃了晃,那两个又大又圆的苍白脑袋又一次从芦苇荡中钻了出来。 海生吓得一个激灵,却见他家王爷猛然上前一步,一把扯掉了其中一个脑袋...... 啊,不是脑袋。 那又大又圆的东西落在脚下,海生总算辨认出来,那竟然是一个圆圆的白灯笼。 白灯笼下露出一双警惕如同小狼一般的眼睛。 是个六七岁的孩子。 他呼出一口气,上前一把去扯另外一个白灯笼。 “你们这两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大半夜不睡......啊,暖暖!” 另外一个白灯笼扯下来,露出暖暖苍白的小脸。 空气骤然安静下来,只有芦苇随风摆动的沙沙声。 暖暖坐在芦苇从中,圆圆的小脸毫无血色,又大又圆的眼睛满是惊恐。 努力抬着脖子看着面前的萧恪和海生,愣了一瞬,随即瘪瘪嘴。 大颗大颗的眼泪犹如珍珠一般掉下来,小嘴儿一张,就要哭出声来。 不远处有嘈杂的声音响起。 “肯定还是在这边,再去河边找找。” “没用的东西,怎么连两个孩子都看不住?” 一丛丛明亮的火把在林子里亮起,随即朝河畔走来。 阿昭警惕地一把捂住暖暖的小嘴儿,冲她摇摇头,示意她不可以再哭了。 暖暖噙着两泡泪,紧紧贴在阿昭身上,小身子抖个不停。 阿昭的小脸紧绷着,小手紧紧攥着暖暖的小手,拉着她想再次钻回芦苇荡。 谁知却被萧恪一手一个直接从芦苇荡中提溜出来。 “放开我。” 阿昭急得在空中直蹬腿,一双眼睛犹如小狼一般,警惕而又充满了愤怒。 他试图用脚踢萧恪,奈何脚还没踢到人,就被萧恪一把甩给了旁边的海生。 手上只留下了暖暖。 暖暖双眼一片红肿,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怪叔叔,你也是来抓我的吗?” “你.....你还是想杀我,对吗?” 萧恪抿着嘴唇,目光扫过她红肿的双眼,泛红的鼻头,紫眸一片沉郁。 “也?还有谁抓了你们?” “什么?”暖暖一脸茫然。 这时,林中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不过片刻,就从林中窜出一群黑衣人。 “在这里。” “找到了。” 黑衣人迅速围上来,很快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为首的黑衣人左眼旁有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黑痦子,眼睛一动,黑痦子就跟着抖动。 说话倒是和和气气,“两位,这两个孩子是我家走散的,找了两个时辰了。 总算找到了,麻烦你们将孩子还给我们。” 说着便要伸手去接萧恪手里的暖暖。 暖暖吓得浑身一颤,嗓子里顿时溢出一抹细细的惊叫,下意识地伸手搂住萧恪的脖子,喊道:“我才不是你的孩子。” “你们是坏人,全都是大坏蛋!” 黑痦子眼睛眯了下,随即发出一阵故作温和宠溺的笑声。 “你这丫头,爹不就是打你两下吗?怎么还和爹闹脾气了?” “快,跟我回家,你娘在家都要急坏了。” 他说着上前一步,又一次伸手去抱暖暖。 却抱了个空,萧恪抱着暖暖后退了两步。 黑痦子眉头顿时皱紧了。 “两位什么意思?” 海生嗤笑,满脸鄙夷。 “打量我们是傻子呢?谁家找孩子,还得像你们这样,蒙头蒙脸,像阴沟里的地鼠似的。” 黑痦子大怒,“你骂谁呢?我们愿意怎么找孩子,管你们屁事? 我说孩子是我们的,就是我们的,你们凭什么多管闲事?” 话未说完,一道寒芒倏然刺过来。 “凭我是她爹。” 萧恪声音冷沉,软剑刺来的动作又狠又快。 黑痦子狼狈后退两步,却还是被软剑划破了手臂。 鲜血汩汩而出。 他捂着胳膊顿时勃然大怒,“娘的,想多管闲事就直说,充什么大头爹? 打量我们不知道这丫头的底细呢?我告诉你,这小丫头就是她爹亲自卖给我们的。” “兄弟们,给我上,打死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 黑衣人蜂拥而上。 萧恪一手抱着暖暖,一手握着软剑,在黑衣人当中灵活地闪躲着。 甚至还抽时间扫了一眼暖暖。 暖暖趴在他的肩上,圆圆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萧恪的侧脸。 眼中有茫然,有好奇,还有两分忐忑。 所以怪叔叔这次不是来杀她的,而是来救她的? 怪叔叔刚才好像承认了是她爹爹呢,这是真的么? 暖暖眼睛亮了亮,忽然耳畔响起一道声音。 “怕就把眼睛闭上。” 一只大手将她的脑袋往肩窝里扣了扣,暖暖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只感觉自己好像飞了起来,下面响起一连串的惨叫声。 黑痦子气急败坏,“碰上硬茬了,快,放信号弹通知兄弟们过来。” 一道烟花陡然在空中炸开,很快,就有嘈杂的声音朝这边涌来。 “人在那边呢,快。” 更多的黑衣人跑了过来。 海生忍不住骂了一句娘,转头看了一眼被他抱在怀里的阿昭。 “你们到底得罪谁了?” 阿昭小脸惨白,摇摇头,咬牙道:“我去喊人来帮忙。” 这丫头,倒是个好样的。 明明脸都白成那样了,还不哭不闹,还在想办法去喊人。 海生犹豫着看向萧恪。 这时,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周武激动的声音。 “找到了,人在这边呢。” 海生扭头一看,见周武领着一队护卫大步朝这边跑来。 顿时嘿嘿一乐,揉了揉阿昭的头。 “小丫头,不用了,咱们的人也来了。” 说话间,周武已经带人赶到。 双方人手相当,加上萧恪,周武和海生的武功不错,很快就将黑衣人杀得溃败而逃。 闻讯赶来的顾楠看到暖暖和阿昭都安然无恙,不由长长松了口气。 “快,把暖暖和阿昭抱过来。” “县主姨姨。” 暖暖看到顾楠,一直压抑着的恐惧才释放出来,扑到顾楠怀里放声大哭。 顾楠心疼坏了,一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一边看向阿昭。 阿昭从海生身上下来,虽然依旧脸色苍白,却摆摆小手,示意自己没事。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打开油纸包,里面是本小册子。 转身将小册子塞到萧恪手里,伸手点了点,示意他打开。 第565章萧恪知道真相 萧恪站着没动。 海生探头看了一眼,“咦,这不是上次暖暖的小册子吗? 说是她娘亲的,泡了水,让我帮忙晾晒。” 他一脸不解地看着阿昭,“这上面的字迹都模糊了,几乎看不清楚,你让王爷看什么?” 阿昭板着小脸,固执地又指了指小册子。 “清楚了,看。” 海生明白过来,“哦,她是说字迹清楚了,让王爷你....” 话未说完,看到自家王爷已经打开了小册子。 册子是每两页沿着上面的边粘在一起的。 下面一页字迹模糊,需要仔细辨认才能勉强看清楚上面的字。 上面一页字迹稚嫩却工整,看得出来是辨认了下面一页的内容,抄写在上面的。 确实是素月常用的小册子,麻纸,烧火棍弄出来的笔。 以前在宣王府的时候,素月就总是将麻纸用线缝起来,再用烧火棍做成的笔在上面写字。 他满脸嫌弃,要将麻纸和炭笔都丢了。 “王府穷得连纸和笔都供不起你用了吗?” “不是给你宣纸和狼毫了吗?为什么不用?” 素月绷着高跳起来,伸手又抢回来。 宝贝地将麻纸小册子抱在怀里,“王爷懂什么,我现在字写得丑,用宣纸太浪费了。 等字再练好一点,我再用宣纸。” 萧恪恍了下神,才看清册子上的内容。 十一月初五,雪初晴,抵达京城,寻找父亲。 十一月十六,晴,还是没有寻到父亲,带来的盘缠越来越少了。 这是素月离开宣王府那些日子的记录。 想起当初她不管不顾离开的情形,萧恪指尖微微用力,麻纸瞬间破了个洞。 他抿了抿嘴角,继续往后看去。 十一月十八,又下雪了,一个人在被窝里好冷,想王爷了。 可是王爷已经娶了王妃,再也不属于我了。 不,王爷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罢了。 萧恪紫眸微眯,眉头皱得紧紧的。 接着往后翻。 十一月二十五,大雪,又去找了父亲一天,回来的路上晕倒了。 多亏好心人把我送到医馆,醒来才知道我竟然有了两个多月的身孕。 我有了王爷的孩子! 一定是上天怜悯我,所以才送个孩子来陪我。 有了这个孩子,或许我以后不会再那般思念王爷。 萧恪瞳孔猛然一缩,捏着小册子的手倏然一紧,听到轻微的刺啦声。 顿时仿佛被烫到一般,连忙将手松开。 小册子从他手里滑落,往地上掉去。 萧恪有些慌乱的伸手,手在空中抓了两下,才抓住小册子。 握着小册子的手微微颤抖,他闭了闭眼,才又一次翻开了小册子。 十二月十六,孩子在我腹中满三个月了,盘缠就要用完了,还是没找到父亲。 我该怎么办呢? 十二月二十一,我来了清河,找了个酒楼帮工的活计。 我对外宣称自己死了丈夫,是个寡妇。 以后我要以寡妇的身份养大我的孩子。 正月初一,外面鞭炮声隆隆,我一个人在屋里吃年夜饭。 不,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会动了呢,会一下一下地踢我了。 过年了,王爷你还好吗? 后面几页都是在记录孩子在她肚子里的变化,再也没提到自己。 萧恪将册子合上,指尖因为用力格外苍白。 所以暖暖真的是他的女儿。 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素月一个人怀着暖暖,艰难地生下了暖暖。 他在这个世上不再是孤单一人,而是有了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可他做了什么? 他不相信,他还差点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女儿! 想起暖暖怯生生看着他,眼中流露出的害怕,萧恪眼底一片猩红。 倏然抬头看向顾楠,大步冲了过去。 “孩子呢?素月呢?” 萧恪看小册子的时候,顾楠已经吩咐如眉和如花先带着暖暖和阿昭回去。 严氏在家里都快急疯了。 素月去京城应该也快回来了。 看着眼前萧恪状若疯魔的样子,紫色的眸子里满是焦急和疯狂。 顾楠低着头扫过他手里的小册子,心中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 嘴角不由溢出一抹冷笑,“怎么?还要奉谁的命令再杀暖暖一次么?” 萧恪本就苍白的脸仅剩的血色一寸寸褪尽,有些狼狈的后退两步,唰一下用软剑指向了顾楠。 神色更加癫狂,“我问你素月和暖暖呢?” “呵,你问我,我就要告诉你么?你以什么身份来追问她们母女俩的下落?” 顾楠想起在萧怀礼接风宴上,萧恪不管不顾要杀暖暖的模样,心头更加来气。 说话难免带了几分尖锐,“怎么?现在看到册子,相信暖暖是你女儿了? 我告诉你,晚了!早干什么去了? 就算暖暖不是你女儿,就冲着她是素月倾心疼爱的孩子,你也不该伤她。 你知道素月那天有多伤心吗?你知道暖暖有多害怕吗? 暖暖到现在都还在做噩梦,晚上吓得一直哭,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因为你萧恪的愚蠢与狠辣,你就不配做暖暖的亲爹,我看素月给暖暖找别的爹,是个明智的选择。” “住口。” 萧恪紫眸微眯,浑身戾气顿生,失去理智一般直直劈向顾楠。 顾楠冷声道:“你敢伤我一下试试,素月和暖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了。” “县主。” “姑娘。” 周武,如意等人吓得纷纷扑过来。 软剑却在几乎贴近顾楠额头的时候,堪堪停住了。 顾楠站着没动,攥在身侧的手却颤了又颤。 幸好,萧恪这家伙还有一点点理智。 她一口气尚未喘匀,就看到萧恪握着软剑的手往左一划。 伴随着喉咙里溢出一声痛苦的嘶吼,软剑直直划在了他的左臂上,留下一道锋利的伤口。 鲜血喷涌而出。 萧恪却仿佛没事人一般,收起软剑,脚尖一点,纵身上马,疾驰而去。 顾楠...... 她收回刚才那句评价。 萧恪就是个疯子,哪有理智可言。 海生朝清河县主快速行了个揖礼,连忙追着萧恪离开了。 “姑娘你还好吧?” 如意白着脸扑过来,抓着她的手直抖。 “您说您惹宣王那个疯子干什么?刚才可吓死奴婢了。” 顾楠拍拍她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她也有些后怕,只是刚才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一时没管住嘴。 深吸一口气,被地上的血腥味吹得有些想吐,便吩咐周武。 “检查一下地上的尸体,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周武领命而去。 如意扶着她上了马车,刚坐稳,周武就快步走了回来。 “县主,有重要发现。” 第566章不行了? “属下在他们肩膀上发现了璇玑阁独有的北斗星标志。” 周武禀报。 璇玑阁? 顾楠眉头紧锁,难道是和林静雪有关? “把这些尸体收起来,然后送到清河县衙,明天一早让清河县令带着去京城。” 平西郡王府。 黑痦子带着伤,一身狼狈地跟在护卫身后走进议事厅。 扑通跪倒在地。 “计划失败了,我们在追那两个小崽子的路上,遇上了宣王,他将那两个小崽子救走了。” 林静雪倏然站起来,脸色十分难看。 “一群废物,怎么连两个孩子都没看住,竟然让他们跑了。” 黑痦子捂着肩膀上的伤口,低着头小声道:“属下也没想到那个年龄大一点的死丫头竟然能带着小丫头从窗户里跑了。 是属下失职,还请姑娘责罚。” 林静雪没好气地冷哼,“罚你们还有什么用,先下去治伤吧。” 黑痦子垂头丧气离开了。 林静雪不满地看向萧怀礼,“宣王到底怎么回事?说他站在我们这边吧,又屡次坏我们好事。 上次若不是他手软没掐死小丫头,顾楠的罪名说不定都坐实了。” “这次又是,他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清水河去做什么?”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明日只要顾楠现身,就能想办法杀了她。” “只要顾楠一死,萧彦肯定会从西北返回来的。” “现在好了,就因为宣王,计划全都失败了。” 萧怀礼摩挲着下巴上留下的疤,一脸烦躁。 “宣王那种疯子,谁能把控得了?也就是我皇祖母仗着那几年的照拂之恩,才能命令得动他。” “我早说过你这个计划太过急躁,想用两个小崽子逼顾楠以命相换,这怎么可能?” “现在好了,计划失败了不说,璇玑阁也要暴露了,你这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林静雪被骂得红了眼圈,委屈地吸了吸鼻子。 “我就是不甘心啊,凭什么顾楠三言两语就让我挨了一顿板子?” “我长这么大,即便是在林家受委屈的那一年,我也没被人这么打过?” “而且后来我很快就仗着萧彦站稳了脚,林家根本没人敢给我脸色看。” “顾楠算哪根线上的蚂蚱,也敢让我受这么大委屈?” 林静雪越想越咽不下这口气,拉着萧怀礼的袖子。 “怀礼你再帮我想想办法,顾楠不死,我这口气根本就咽不下去。” 萧怀礼没好气地甩开她的手。 “你还是想想明日怎么对刑部的人解释吧,闹出这么大动静。 只怕明日刑部的人就得带着清河县令上门询问。” 林静雪不以为然. “怕什么?只要我不承认,他们又没有抓到活口,难道还能直接让人抓了我不成?” “就让他们来问话好了,你如今可是平西郡王,我就不信刑部敢直接把我抓了去。” 她拉着萧怀礼的袖子撒娇。 萧怀礼深吸一口气,捏了捏眉心,“算了,明日让我来应对吧。” 林静雪眼一亮,柔弱无骨地靠近他怀里。 葱白似的指尖在他胸前不停地画着圈圈儿,踮起脚尖,吐气如兰。 “怀礼,夜色已经深了,我们安置吧。” 萧怀礼身子僵了下,随即眸光微深,一把将林静雪拦腰抱起。 “小妖精,又来勾我?身上的伤养好了?” 林静雪搂着他的脖子,媚眼如丝,纤细的手指从下巴滑到他的喉结。 笑得一脸娇媚,“夫君自己验一验不就知道了嘛。” 萧怀礼喉结上下滚动数下,抱起她大步走向卧房。 房里的侍女见状,纷纷红着脸退了下去。 萧怀礼将林静雪一把丢在大床上,随即整个人迫不及待地覆了上去。 林静雪娇笑着扯下帐子,嘴里娇声道:“夫君可要轻一点,咱们许久没有......” 可不是许久没有了。 萧怀礼目光更加幽深。 两人第一次是在扬州,中秋夜他遇上了中了药的林静雪。 两人迷迷糊糊睡在了一起,醒来后才发现两人成了好事。 后来义父告诉他林静雪的身份,扬州知府之女,璇玑阁大长老的闺女。 他要成大事,若能借助江湖力量是一件好事。 所以在义父的提议下,他疯狂地对林静雪展开了追求,很快就让林静雪对他芳心暗许。 两人私定终身,在义父和林静雪母亲的见证下,摆了天地。 洞房夜他喝得酩酊大醉,只记得两人颠鸾倒凤,好不痛快。 第二日林静雪就见了红,大夫诊断过后发现林静雪腹中已经有了他的骨肉。 孩子已经快三个月了,想想就是中秋那天晚上怀上的。 自那以后,林静雪一直卧床养胎,他要锻炼私兵就去了黑风山。 中间偶尔他回来几次,见到林静雪,也因为孩子捣乱没能成事。 他是一心要办大事的,精力也很少放在这方面。 所以算算时间,他和林静雪之间竟然才有过两回。 萧怀礼目光越发幽深,一把撕开了林静雪的裙子。 帐子内悉悉索索,过了许久,萧怀礼烦躁地一把扯开了帐子。 有些颓然的翻身下来,衣衫不整坐在床边,沉着脸一言不发。 满脸春意的林静雪错愕过后,有些失落地披上衣裳坐起来。 柔声问:“夫君最近受伤了?” 萧怀礼摇摇头。 林静雪的目光在他下腹部扫了一眼,皱眉。 “那怎么就....” 不行了? 林静雪委屈地揉着衣裳,“莫不是夫君现在不喜欢我了?觉得我没了吸引力?” “不是!” 萧怀礼皱眉打断她,“或许是太累了,你先歇着吧,我去书房处理点文书。” 说罢,扯过外袍,有些狼狈地离开了。 林静雪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指甲几乎将身下的褥子抓破。 阴沉着脸叫了婢女进来,“去问问夫君的小厮,看最近哪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勾引了夫君。” 婢女出去很快又回来了。 “奴婢问过了,郡王不论是在西北,还是回京,身边一直没有过女人。” 这怎么可能? 林静雪半信半疑。 夫君才二十岁,血气方刚的年纪,怎么可能忍得住? 而且刚才她分明能感受到他的情动,可身下就是没有反应。 难道夫君.....不行了? 林静雪心中一咯噔,“明天去找几个好大夫。” 与此同时。 楠园。 素月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哭了很久,又花了很长时间才将暖暖哄睡。 刚从房间出来,就被萧恪一把拉住,堵在了墙角。 第567章自导自演 浓郁的血腥气钻入鼻尖,素月下意识皱了下眉头,目光看到萧恪血淋淋的手臂上。 嘴角颤了颤,终究又将关心的话咽了回去。 抬头对上萧恪猩红的眸子,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萧恪一只手摁着墙,手臂上的血一滴滴落在地上,他却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双眼深深看着素月。 四目相对,最后是他先败下阵来。 “暖暖是我的女儿,为什么刚见面的时候不告诉我?” 他的声音格外嘶哑,明明是质问的话,却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般,带着两分忐忑,还有两分小心翼翼。 素月还是忍不住露出一抹嘲讽。 “我说了,王爷就会信吗?” 萧恪目光微闪,沉默不语。 素月冷呵,“平西郡王接风宴的时候,县主不是也告诉你了? 可你不还是奉了太皇太后之命,差一点杀了暖暖。” 提起那日的事情,素月脸上忍不住露出两分愤怒。 她到现在都不敢想象,若是那日暖暖真的被萧恪杀死,她该怎么办? 是杀了萧恪,还是与萧恪同归于尽? 一想到这些,她就忍不住气得浑身颤抖。 萧恪紫色的眸子闪过浓郁的懊恼,还有自责,他垂着头,整个人仿佛被浓烈的郁气包围,嘴唇翕动着,颤颤吐出三个字。 “对不起。” “我以为顾楠故意骗我,想逼着我与太皇太后做对,我......” “我错了。” 他深深看着素月,伸手去拉她的手,却被素月一把甩开。 素月抹去脸上不知何时滑落的泪水,吸了吸鼻子,低声道:“你应该要道歉的人是暖暖,不用和我说对不起。” 她说着,推开萧恪就要往外走。 “别走。” 萧恪声音哑得厉害,手臂紧紧地箍着她的腰身,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发心,带着些许无助。 “别离开我,好不好?”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素月不要我了,我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素月心头犹如针扎一般,疼痛从那些细小绵密的伤口中钻出来,涌向全身。 她闭了闭眼,眼泪从眼角滑落下来。 他总是这样,不管发了多大的脾气,事后还是喜欢抱着她,一遍一遍地说:“你不能不要我,素月不要我了,我就只剩下一个人了。” 可是她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天真无邪,一心只想照顾他的素月了。 素月紧紧咬着牙,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 “放开我。” “我以为那日在宫门口,我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 “王爷以后也别再来了,我们桥归桥,路归路吧。” 每说出一个字,她的心就要更痛一分。 可她知道没有结果的纠缠,对他们双方都不好。 她说完,试图掰开萧恪紧紧扣在她腰间的双手。 奈何萧恪力气大得出奇,任凭她怎么用力挣扎,萧恪的手劲都不曾松开半分。 素月又气又恨,发了狠一爪子挠向萧恪流着血的手臂。 指甲抓进伤口的一瞬间,她清晰地听到萧恪痛苦的闷哼一声,手臂却箍得更紧了。 萧恪眼底猩红褪去两分,带着些许孩子气的讨好。 “如果这样能让你消气,那你就用力掐,或者用匕首再划两道也行。” 甚至还握着素月另外一只手,用力抓进了他的伤口。 血肉外翻的伤口,被抓进去后,伤口瞬间又扩大了一圈,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了素月的手。 “疯子,疯子!” 素月吓得松开手,失声尖叫。 萧恪紫眸眼巴巴地看着她,惊慌地祈求。 “只要你能消气,只要你不离开我,怎么样都行,你说过我们要一辈子陪着彼此的,我们结过发的,素月,你忘了吗?” 素月瞳孔微缩,那些本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记忆猝不及防又涌了上来。 那时候的她每次与萧恪缠绵过后,就喜欢将他的发梢与自己的发梢系在一起,再打个结。 然后笑眯眯地托腮看着那个结,道:“结了发,我们就能一辈子陪着彼此了。” 其实那是因为她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配不上萧恪,所以才只能在夜里通过结发这样的小动作来满足自己内心片刻的绮丽幻想。 现在想想,真是傻得可怜。 素月从回忆中回神,眸光逐渐冷静下来。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素月早已经忘记了,王爷以后也别再提了。” 萧恪双眸一眯,“你忘了?你把我们的过去都忘了?” 素月咬牙,大声道:“是,要一辈子陪着王爷的,只能是王爷的妻子,王爷已经有了王妃,若再几次三番来纠缠我,难免令人瞧不起。” 萧恪皱眉,“什么妻子?什么王妃?哪儿来的王妃?” 素月冷笑,“王爷何必装傻,我离开当日,正是王爷与宋姑娘的大婚,这才过了几年,王爷不会这么快就忘了吧?” “宋姑娘?”萧恪皱眉沉思片刻,“你说宋明慧?” 素月抿着嘴冷笑不语。 萧恪想起什么,目光骤然一亮,直勾勾看着素月。 “你是因为我要娶宋明慧才生气离开我的吗?” 素月一噎,没有接话。 萧恪眸子亮了亮,急切道:“可我根本就没娶宋明慧,婚事取消了。” 没娶宋明慧? 素月愣了下,脱口而出,“为什么?” 萧恪:“还不是因为你,前一天晚上你偷偷离开了王府,第二日一早起来,我知道你离开后,立刻带着海生去追赶。 宋明慧的父母拦着我,不让我去追,我一怒之下就砍伤了他们。” 素月没想到自己离开后,萧恪竟然去找过她,而且为了找她不惜砍伤了宋明慧的父母,一时间有些五味杂陈。 “后来呢?因为你砍伤了宋父宋母,所以婚事就作罢了?” 萧恪嘴唇微抿,缓缓摇摇头。 素月不解,“那是因为什么?难道宋姑娘她......” 她离开的时候,宋明慧一直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所以宋家人才提议用成亲冲喜的办法。 难道宋明慧伤势过重,没有等到萧恪回来? 萧恪脸色一片冷沉,眸中又开始泛起戾气。 “我追了你三日没找到你的任何线索,你留给我的荷包也掉了,海生在我未发狂之前打晕了我,将我带回王府。 谁知道回到王府却发现宋明慧已经醒了,这一切都是宋家人的阴谋。 灯会上的刺客,其实是宋家人安排的,故意让宋明慧为了救我而受伤,宋明慧受伤之后第二日就醒了。 但她为了逼我成亲,故意服了让人昏迷不醒的药,然后让她父母来和我提冲喜。” 这大概是萧恪这几年来说得最多的一段话。 他说得急切又磕巴,但素月却听明白了。 没想到这一切竟然全都是宋家自导自演的一场阴谋,那她当时伤心流的泪算什么? 若不是她突然离开,萧恪不顾大婚在即去找她,岂不是萧恪已经娶了宋明慧冲喜? “后来呢,你把宋明慧怎么样了?” 第568章桥归桥,路归路 萧恪冷哼一声,抿了抿嘴。 “我砍了她一只手臂,让人送到了京城,自那以后太后(现在的太皇太后)再也没提过我的婚事。” 果然。 素月心道,以萧恪的性格,只是砍了宋明慧一条手臂,已经算是轻饶她了。 她并不觉得萧恪狠毒,宋明慧明知道萧恪的性子,还敢这般算计她,就应当承受算计失败的代价。 “我没有娶宋明慧,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不要离开我了?” 萧恪眼巴巴地看着素月。 素月深深叹了口气,嘴角溢出一抹苦涩。 直到他没娶宋明慧,只是将压在她心底的一块石头搬走了而已。 她和萧恪之间的问题,并不仅仅是因为宋明慧。 “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见她沉默不语,萧恪有些急了。 素月抬起头定定看着他,第一次叫出他的名字。 “萧恪,你爱我吗?” 萧恪一愣,紫色的眸子随即浮起一抹茫然。 “爱?” “什么是爱?” 素月并不意外这个答案,可心底还是忍不住痛了下,像是被人狠狠捏住了心脏一般。 就连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看吧,这就是她和萧恪之间最大的问题。 她怯懦,她自卑,她暗暗爱着萧恪却不敢宣之于口。 而萧恪对她呢? 素月压下眼底的酸涩,轻声叹息。 “你只是把我当做你的厨娘,你对我只有占有,就像是看待一个物件一样。 你认定了这个物件属于你,所以就不允许这个物件离开。 可是你从来没想过这个物件她是不是愿意,是不是高兴?她有没有喜欢的,想要的生活。” “你每天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甚至这个物件她是不是开心,是不是生气,对你来说都不重要。” “不。”萧恪张了张嘴,下意识想反驳,却不知道该用什么反驳。 脸上神色更加茫然不解,喃喃反问:“我们在一起开心不就好了? 为什么要那么复杂?” “那是只有你开心,我并不开心。” “萧恪,我是个人,活生生的人,不想再做一心伺候你的物件了。” 素月怔怔看着他,眼泪忍不住再一次滑落下来。 萧恪几乎是下意识伸手,接住了那滴眼泪。 湿热的眼泪砸在他的掌心上,竟然让他瞬间有种灼痛感。 他有些慌乱地攥起拳头,似乎这样才能将那种灼痛感消除掉。 素月的话,他听懂了,所以更加慌乱。 “你不想陪着我了,以后也不会再做饭给我吃了,是吗?” 都这个时候了,他竟然还在提做饭? 素月心中陡然泛起一股郁气,大声道:“是,我再也不会做饭给你吃了。 从此以后,我只是孟素月,是暖暖的娘亲,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顿了顿,她迅速往后退了几步,咬牙接着说:“你以后也别再来找我了。 至于暖暖......你已经伤害过她一次了,别再伤害她第二次了。 就让她以为你不是他的父亲,这是最好的选择,因为你根本不知道如何做一个父亲。” 喊完这句话,素月平静地转身离开。 却在转身的一瞬间,眼泪犹如止不住的线掉落下来。 砰。 身后传到轰然倒地的声音,似乎是什么摔在了地上。 素月顿了顿,咬牙不让自己回头,直接跑开了。 所以她并不知道身后萧恪脸色苍白地晕了过去。 “王爷。” 海生从暗影里飘出来,看着自家王爷躺在地上,左臂上的伤口已经将整条手臂都染红了。 “看来素月姑娘这次是真的下了狠心,连你晕倒都不肯回头。” “唉,早知道就不从后面打晕你了,不过再不晕倒,你的手臂恐怕要真的废了。” 海生垮着脸,熟门熟路地将萧恪背在身上,先去找温嬷嬷了。 总得先弄点药给王爷止血啊。 温嬷嬷给萧恪治伤的时候,顾楠就知道了素月与萧恪之间发生的事。 如意叹息,“素月姑娘这次是铁了心呢,听说宣王晕倒了也没有任何反应。” 如花撇撇嘴,“活该,谁让他先前发狂,差点杀了咱们可爱的小暖暖。 就该让他受些折磨才好,总不能说男人一道歉,说几句好话,咱们女人就巴巴贴上去吧? 我可告诉你啊,你以后和平安成亲了,可不能这么软性子好说话,小心他欺负你。” 如意脸一红,“他敢,他要是敢这样,我还不嫁了呢。” “啧啧,现在说话倒是挺硬气,也不知道平安回来后还是不是这么硬气。” 如花打趣着,两个丫头笑闹成了一团。 顾楠坐在软榻上,听着她们笑闹,抬手摸了摸高高隆起的腹部。 孩子在肚子里不停地踢她,这些日子似乎有些睡颠倒了,白天不爱动,到了晚上就在肚子里打拳。 她轻轻抚摸着肚子,思绪有些飘远。 也不知道西北战事怎么样了,阿彦能在她临盆前回来吗? 她想着萧彦,迷迷糊糊地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天刚蒙蒙亮,就被一阵叽叽喳喳的喜鹊声吵醒了。 如意推开窗户,一只乌黑闪亮的喜鹊在枝头跳跃着,叫声清脆悦耳。 如意笑着道:“喜鹊叫,好事到,看来今儿有好事要发生。” 顾楠来了精神,这两日因为秋宁失踪,暖暖和阿昭也失踪的事,弄得她焦头烂额。 如今听到这喜鹊声,心头顿时轻盈了两分。 门外响起叶崇扬的声音,含着两分轻快的笑意。 “如意这话可说对了,还真的是有好事发生了。” 话音落,叶崇扬出现在门口,眉眼之间都蕴含着喜悦。 “西北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捷报,羌军出动三十万大军包围我整个西北防线。 阿彦率领将士们接连打了四场胜仗,还杀了羌军战神阿思摩,如今羌军已经退到了百里外。 陛下有旨,令兵部快速整理出有功将士的名单,一一加封并犒赏三军。” 顾楠喜出望外,激动地一把拉住叶崇扬。 “阿彦有没有受伤?西北打了胜仗,是不是说阿彦就要回来了?” “放心吧,战报中说我军主帅皆无伤亡,至于阿彦能不能回来.......” 叶崇扬顿了顿,“羌军还未打退,阿彦恐怕暂时还不能回来。” 顾楠心底有些失望,却还是打起精神来吩咐如意。 “去酒厂多准备几车上好的玉冰烧,再准备一批耐磨的里衣,跟随兵部的车一起送到西北去。” “是。” 如意领命而去。 叶崇扬问起顾楠昨日暖暖和阿昭被绑架的事,听到背后是璇玑阁所为,不由气得火冒三丈。 “背后主使肯定是林静雪,只有她在璇玑阁,太歹毒了,连三岁多的小孩子也不放过。 只怕刑部和清河县令上门问话,她也会装傻充愣,什么也不肯承认。” 话音一落,外面就响起刑部郎中和清河县令求见的声音。 第569章挑了 果然不出叶崇扬所料,刑部郎中和清河县令带着黑衣人的尸体上门。 林静雪一看到尸体,两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等醒来就吓得躲在萧怀礼身后一直哭。 “平西郡王说她受了惊吓,让我们不要再一直问话了。” “平西郡王还说林氏虽然出身璇玑阁,但平日里很少和璇玑阁有往来。 对于璇玑阁的事一概不清楚,让下官去找璇玑阁的主事问话。” 清河县令说得一脸愤怒,又惭愧地躬身。 “下官无能,没能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受命跟着一起去的刑部郎中也满脸气愤。 “平西郡王分明就是维护她才故意插科打诨,还说什么林氏受了大惊吓,叫了五六个大夫在旁边等着诊脉。 可笑,他请的那几个大夫,分明就是京城最擅长看男人病的。 打量我们刑部的人是傻子呢,请几个看男人病的大夫来给林氏看病,哼。” 叶崇扬和顾楠对视一眼,两人都嗅到了一点不寻常的气息。 叶崇扬问:“你们去的时候,那些大夫就在呢?” 刑部郎中略一沉思,“应该在吧,林氏一晕倒,平西郡王说叫大夫。 不过一盏茶的大夫,丫鬟就领了五六个大夫。 我认得其中两个,他们住在城西,当场去请根本不可能那么快请到的。” 叶崇扬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几个大夫本来就在平西郡王府。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本来要诊断的对象是萧怀礼呢,只是林氏晕倒,所以临时被拉去给林氏诊脉?” 刑部郎中挠头,“叶大人这么一说,下官也觉得十分有理。” 叶崇扬朝刑部郎中勾了勾手。 “你不是和其中两个大夫认识吗?帮个忙,去查查看这些大夫去平西郡王府做什么?” 刑部郎中神色古怪,“叶大人,这和下官现在办的案子好像有没有关系吧?” 叶崇扬勾住刑部郎中的肩膀,一本正经道:“有没有关系也得调查之后再说。 办案嘛,遇到任何不合理的地方都要仔细推敲,不可放过,大人在刑部,这个道理想必比我懂。” 刑部郎中想了想,连忙拱手。 “多谢叶大人指点,下官这就去调查。” 两人离开,顾楠问:“哥哥让刑部郎中去问大夫,是猜测萧怀礼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疾?” 叶崇扬点头,“没隐疾为什么要叫那么多的大夫一同会诊?我看妹妹刚才也神色古怪,你想到了什么?” 刑部郎中提起那些看男人病的大夫,顾楠莫名想到了萧思辰。 第一次见萧思辰,是在女子学院前,当时萧思辰撞在了她身上。 她莫名觉得萧思辰有些眼熟,当时还和戚静静说好像长得和她认识的人很像。 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像谁。 后来林静雪带着萧思辰进摄政王府,她伤心离开,没有仔细思考。 后来才发觉萧思辰长得并不像萧彦。 “哥哥不觉得萧思辰长得与萧怀礼并没有相似之处,反倒是有些像.....” 顾楠拧着眉思索片刻,抬头看向叶崇扬,兄妹俩几乎是同时脱口而出。 “太皇太后!” 没错,仔细想想,萧思辰长得与太皇太后颇为相似。 叶崇扬转动着羊毫笔,这是他思考时特有的习惯。 “他是太皇太后的重孙,长得像太皇太后也不奇怪吧?” “当年楚王长得就很像太皇太后,尤其一双眼睛,萧怀礼出生后也遗传了同样的眼睛。 当时萧怀礼出生时,太皇太后稀罕坏了,直接将孩子抱进宫,在宫里养了两年多才让他回楚王府。” 说到这里,叶崇扬忽然一顿。 “说起来萧怀礼现在和小时候长得还真是不一样了,连眼睛都变了。” 顾楠眉头微蹙,“人的眼睛会随着长大变得不一样吗?” 这个叶崇扬也答不上来,转动羊毫的频率更快了。 “这么一想,还真的有点诡异,我得多派几个人盯着点萧怀礼。 我刚才让刑部郎中去调查,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查到什么有用的消息。 至于璇玑阁那边......” 叶崇扬目光一冷,“不管林静雪承不承认,反正璇玑阁参与了这件事是事实。 我打算直接来硬的,派兵直接去剿灭璇玑阁。” 顾楠一惊,“这合适吗?” 朝廷与江湖门派,向来不会直接起兵戈,即使江湖门派做了什么违反法度的事,朝廷一般也会交由江湖组织内部处置违法之人。 像这样直接派兵剿灭的事,还从来没有。 叶崇扬轻哼,“怕什么,绑架皇室小郡主,这不是现成的理由? 人选我都想好了,就让萧恪去,璇玑阁绑架了他闺女,我就不信他不想挑了璇玑阁。” 顾楠...... 以萧恪的性格,他不仅能跳了璇玑阁,还能将璇玑阁夷为平地。 “哥哥想挑了璇玑阁,也是因为担心秋宁吧?” 叶崇扬抿着嘴没说话,眉宇之间却难掩急躁之色。 顾楠叹息,已经过去四日了,还是没有任何秋宁的消息,也难怪哥哥要着急了。 “哥哥昨日去京郊破庙,可查到了姜家人的消息?” 叶崇扬靠坐在椅子上,颓然地捏了捏鼻梁。 “没有,根本不是姜家人,现在姜吕两家的案子一直搁置在这里,没有丝毫进展。 只有找到了姜家人,才能知道当时朔州城破的真相。 从朔州到京城,咱们一路都派了人,硬是找不到姜家人的丝毫信息。 你说这两个妇人带着两个孩子,她们到底能藏哪儿去啊?” 顾楠也说不好,天下之大,真要有心躲藏,要找人可太难了。 见哥哥愁得嘴上都起泡了,她有些心疼,吩咐如玉去熬一些下火的汤水来。 “我还没吃饭,哥哥陪我吃些?” 叶崇扬虽然满心愁绪,没有胃口,到底不忍拂了妹妹的好意。 兄妹俩用饭用到一半,忽然从隔壁院子里传来尖锐的哭声。 仔细听,好似是暖暖的声音。 顾楠有些放心不下,连忙让如玉扶着她过去看看。 刚到院子门口,就听到暖暖的哭声从房间内传出来。 “阿昭姐姐,你不是女孩子吗?怎么睡了一觉你就变成男孩子了?” 匆匆赶来的严氏听到这句话,脸色唰一下就白了,扑通一声跪倒在顾楠面前。 第570章哥哥? 半敞的房间内,暖暖坐在床上,眼睛瞪得圆圆的,张着小嘴儿,手指着对面的阿昭,哭得稀里哗啦。 阿昭披着头发,手足无措地将裤子挡在两腿间,脸涨得通红。 “谁让你进来的?你.....你怎么能扒我裤子?” 暖暖用袖子抹了一下泪,一脸无辜。 “我......带了好吃的给你,看你睡得正香,就想放床边嘛,谁知道不小心洒你裤子上了。 我怕你生气,就想帮你换条裤子嘛。” 暖暖过了刚开始的惊吓阶段,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满脸崇拜。 “阿昭姐姐,不,阿昭哥哥,你为什么一晚上就从女孩子变成男孩子了? 你是这么做到的?可不可以教教我?我也想变成男孩子。” 阿昭...... 笨蛋! 女孩子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变成男孩子? 暖暖见他不说话,又转身看向床脚坐着的阿好。 “阿好姐姐,你也会变吗?哎呀,你现在是不是已经变成阿好哥哥了?” 嘴上说着,她手脚并用爬向阿好,伸手去扯阿好的裤子。 手还没碰到阿好的裤子,就被阿昭愤怒地拉住了。 暖暖满脸不解,“阿昭哥哥?” 阿昭板着脸,嘴唇翕动,半晌方从嘴里蹦出两个字。 “笨蛋!” 暖暖顿时不乐意了。 “暖暖才不笨呢,阿昭哥哥坏,哼,再也不和你玩了。” 她说着就要从床上爬下去,转头却看到门口站了一群人。 暖暖笑嘻嘻的伸手,“县主姨姨,你快来看啊,阿昭姐姐变成阿昭哥哥了。” “住口。” 阿昭对上顾楠投过来的目光,小脸一白,更加手足无措了。 “县主姨姨,我还想看看阿好姐姐是不是也变......” “我的小祖宗啊,你快别说了。” 素月急忙冲进来,一把捂住暖暖还在叭叭的小嘴儿,抱着她往外走去。 没看到旁边地上跪着的严氏身子都已经摇摇欲坠了嘛。 素月抱着暖暖走到门口,犹豫片刻,还是拍了拍暖暖的后背,让她先去找姐姐们玩。 昨日要不是阿昭一路悄悄跟着陈广立,也不会顺利找到关暖暖的地方,更不用说是阿昭带着暖暖爬窗户,一路将暖暖救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严氏为何要让阿昭假扮女孩子,混进女子学院,但冲着阿昭救了暖暖这件事,她也不能不管。 素月小声道:“县主,要不咱们出去说话,别吓着两个孩子了。” 顾楠收回打量阿昭和阿好的视线,看向严氏。 “起来吧,我们去前厅说话。” 一行人到了前厅。 没等顾楠发问,严氏苍白着脸再次跪在地上。 “我并非故意欺瞒县主,实在是有不得以的苦衷,还请县主恕罪。” 顾楠眉心微拢,“有什么话你起来说,不用动不动就跪。” 严氏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素月着急的催促,“严姐姐,你有什么苦衷快和县主说啊,你不说,我们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上你。” 严氏垂在膝上的手颤了颤,然后无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帕子,似乎陷入极大的纠结之中。 顾楠静静看着她,并没有催促。 许久,严氏闭了闭眼,双手放在地上,额头触地,声音悲愤。 “先前和县主说的家中出身商户,来京城寻亲却遇上土匪,是我情急之下编造出来的谎言。 我并不是出身商户,而是朔州卫指挥使姜学功大人的二儿媳,我的夫君是姜家二郎。 我带的两个孩子,阿昭是我大哥大嫂的长子,姜家的嫡长孙姜昭,阿好是我和二郎的长子,他的真名叫姜浩。” “我姜氏一门忠心耿耿,却惨遭奸臣陷害,几乎满门被屠,如今却还要背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严氏抬起头来,双眼红得犹如滴血一般,声音凄厉。 “天道不公啊,求县主为我姜家做主,还我姜家人一个公道。” 早在严氏说出朔州卫指挥使几个字时,顾楠就惊得倏然站了起来。 动作幅度大得差点撞到旁边的椅子,吓得素月连忙上前扶住她。 顾楠反手一把抓住素月,连声道:“快,去请我哥哥过来。” 素月去请叶崇扬的时候,顾楠上前将严氏扶起来。 “不瞒姜二夫人,我哥哥最近正在奉命调查姜,吕两家之案,姜二夫人有任何冤屈,可以直接向我哥哥说明。” 严氏怔怔看着顾楠,嘴唇颤抖的格外厉害。 “县主相信我们姜家是冤枉的?” 顾楠点头,“当然,我夫君说姜指挥使向来忠心,姜家两位公子也是少年英雄,绝不会做出通敌叛国的事。 夫君来信说他已经为姜指挥使和两位公子收敛下葬,待尘埃落定,姜二夫人可以回去祭拜。” 严氏怔怔看着顾楠,再也抑制不住,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整个人深深朝着顾楠跪了下去。 “多谢将军大义,为我夫君,大伯和公公收尸,让他们能入土为安。” 顾楠伸手扶住她。 “你恐怕还不知道吧,我和我哥哥已经在大殿上为姜家人喊过冤。 你放心,陛下如今让我哥哥调查此案,现在朔州一战的所有将士都还没封赏呢。 陛下说等查明了真相,再行封赏。” 严氏并不知道这件事,顾楠和叶崇扬在大殿上为姜家说话的时候,她正在女子学院照顾生病的阿昭和阿浩。 且为了避免引起别人注意,她甚至不敢让假扮女孩的阿昭和阿浩出房门。 她自己更是不敢随意打听和姜家有关的事。 此刻听到顾楠这么说,严氏整个人都绷不住了。 “原来.....原来有人相信姜家,相信我公公和我夫君他们是冤枉的。 原来不是所有人都认为我们家通敌卖国,我们家该死。” 严氏踉跄着走到门口,朝着西北的方向跪下,朝天哭喊道:“公公,大哥,大嫂,夫君,你们在天之灵看到了吗? 我们姜家有沉冤昭雪的希望了,有人相信我们是清白的,是冤枉的了。 以后我可以不用再带着阿昭和阿浩四处躲躲藏藏了,我们一定会为你们报仇,让那些害了我们姜家的人全都付出代价。” 姜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顾楠也跟着哭成了泪人,并没有上前劝姜氏。 一个人在黑夜里匍匐爬行了许久,突然看到了一抹光亮。 乍然看到希望,所有紧绷的压力都要释放出来,人才能更清醒。 叶崇扬不知何时过来了,红着眼眶在门口站了许久。 他在路上就已经听素月说了事情的经过。 直到严氏哭声逐渐小了,叶崇扬才进门,虚扶了一下严氏。 “姜二夫人可以和我们详细说说朔州城破的前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严氏想起那日发生的事,顿时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射出滔天的怒火。 第571章真相 “那日,吕知府带了一个陌生人去我家,和公公在书房里说了片刻便不欢而散。 后来公公告诉我们,吕知府结交了一些来路不明的人,想让公公扩大朔州卫的规模。 将那些来路不明之人全都加入到朔州卫中,公公不肯,吕知府便带人离开了。” “这件事让公公起了和吕家退婚之心,没等我们上门退婚,吕知府却上门负荆请罪,说是自己一时糊涂。 公公与吕知府相交多年,见他有明显悔过之心,也就没再提此事。 过了两日,吕家设宴请我们全家人过去坐席,谁知他们在酒水中加了蒙汗药,我们没有防备,全都中招了。 再醒来就发现我们全家人都被关在吕家的地牢里。” 严氏想起醒来时的愤怒,恨得扯碎了手里的帕子。 “那吕老贼逼我公公交出朔州卫的兵符,公公不肯,他便命人鞭打阿昭和阿浩。 阿昭今年才七岁,阿浩四岁,他们小小年纪就知道了要忠君爱国,不能做通敌叛国的罪人。 哪怕吕老贼一鞭又一鞭,阿昭和阿浩都咬着牙不哭,还安慰我们,说:“母亲别哭,我们不怕,我们不疼。”” 严氏的泪又一次滑落下来。 “怎么可能不疼呢,他们的后背都被打破了啊。” “可恨那吕老贼,见用孙儿逼迫不好使,就放了好多家丁小厮进地牢。” “如果公公不交出兵符,他就让那些小厮当着他们的面,轮流侮辱我和大嫂。” 顾楠听到这里,忍不住红着眼怒骂。 “畜生,猪狗不如的畜生。” 叶崇扬也气得一拳重重砸在了桌子上。 素月更是哭成了一个泪人,“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啊。” 严氏这会儿反倒平静了一些,抹了一把眼泪,接着往下说。 “我和大嫂本打算当场自尽的,吕老贼说即便我们自尽了,他也会让家丁小厮对我们..... 公公不忍我们受这样的屈辱,咬牙交出了兵符,吕老贼才带人离开。 公公说朔州卫要落在吕老贼手里,恐怕整个朔州都要遭殃了,必须想办法将这件事透出去。 所以他写了血书,交给了韵儿,让韵儿利用吕家老大逃出去,向戚大将军求援。” “交出兵符后,吕老贼没再来威胁我们,公公,大伯和二郎他们便商议着如何逃出去。 第二日夜里,二郎假装肚子疼,将看管我们的小厮骗进来打晕,拿到了钥匙。 我们一家人趁机逃出了地牢,公公让大伯,二郎带着我们先走,他要亲手去杀了吕老贼。 二郎不放心公公一个人,便跟了过去。” “谁知却发现吕老贼正在宴请羌军首领,他们竟然已经放了羌军进城。 他们正在一边喝酒,一边谈笑着如何烧杀抢掠朔州的百姓。 在场的还有一个叫萧怀礼的年轻人,他说让羌军进城要用最快的方法抢掠,等他一带兵进城,就让羌军假装败退出城。” 顾楠和叶崇扬对视一眼,忍不住高声打断了严氏。 “萧怀礼?你确定那个人叫萧怀礼?” 严氏点头,眼泪掉得更急了,咬牙道:“我确定那人叫萧怀礼,这是二郎亲耳听到的,也是二郎临终前一字一句说给我听的。 根本不是我们姜家通敌卖国,就是萧怀礼和吕老贼串通,然后勾结羌人,故意开城门放羌人进城。 然后再让萧怀礼带兵假装打退羌军,制造出朔州大捷的假象。” 原来这就是朔州大捷的真相! 顾楠想起戚静静写给自己的信中所说的朔州城破时,百姓们被羌人无情砍杀,妇人们被肆意侮辱。 他们甚至连孩童都不放过,不由气得摔了手里的杯子。 叶崇扬则直接跳起来骂人了。 “该死的,原来所谓的朔州大捷,不过是一场有预谋的演戏罢了,故意放敌人进城,等他们烧杀够了,再假装打退。 他萧怀礼想要军功,凭什么要踩着朔州百姓的人头和鲜血? 用百姓的命为他回归朝廷做垫脚石,他死十回都不足惜。” 严氏咬牙切齿,“萧怀礼确实该死,死一百回都不足以消弭我心头的恨。 当他们在大肆讨论怎么烧杀抢掠百姓时,我公公再也抑制不住愤怒,跳出来挥刀砍向萧怀礼。 萧怀礼发现我们逃了出来,立刻命令吕老贼关闭大门,将我们全家围在了园子里。 他下令让人直接射杀我们全家。” 严氏顿了一息,努力压了下自己的情绪,才接着道:“公公,大伯,二郎还有大嫂,他们奋力也只杀了吕老贼和吕家老大。 可对方人太多了,不仅有萧怀礼带来的护卫,还有吕家的护卫,还有羌人。 所有人都围着我们,想杀了我们,公公和大伯让二郎带着我们先走,他们封死了园子门,用自己的后背抵住了园子门。” 严氏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 “我亲眼看到他们将刀捅进了公公胸腔,鲜血把门都染红了,可我们不能回去救他们。 二郎一路砍杀,将我和大嫂送到了角门口,为了给我们拖延时间,他留在吕家四处放火,制造混乱。 我们逃出去的时候,看到吕家的大火映红了半边天,我知道,二郎他.....他也回不来了。” 严氏双手捂着脸,肩膀不停地抖动着。 所有对于丈夫的思念和悲痛,全都在这一刻释放出来。 顾楠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这样大的变故,无论是谁,都没办法承受。 莫非姜家大夫人也...... 正思索间,听到严氏道:“我们一路逃出来,不敢去别人家,大嫂便带我们先躲去了她娘家。 她娘家父亲是公公的手下,知根知底,本以为能给我们一些庇护。 谁知道大嫂娘家的人早就暗中和萧怀礼有了勾结,他们想抓了我们去献给萧怀礼。 大嫂她知道了家里人的计划,偷偷带着我们离开了,他家里派了很多人追我们,还有萧怀礼的人。 大嫂为了救我们,孤身一人引开了追兵,让我带着孩子上京告御状。” 严氏声泪俱下。 “我为了躲避追兵,才将阿昭和阿浩扮成了女孩子,追兵在路上一直找的是两个女人和两个男孩。 如此一来我才有惊无险地躲过了追兵,勉强到了清河便病倒了,幸亏遇上了县主,才得以捡回一条命。 只是我大嫂恐怕已经........” 顾楠满腔悲愤,追问:“畜生,都是一群畜生,连亲生女儿的孩子都不放过,你大嫂娘家他们姓什么?在朔州是什么官职?” 严氏道:“是朔州卫副指挥使,姓周,大嫂的娘家叔父是戚大将军麾下的周将军。” “周将军?” 叶崇扬惊得一下站起来,脸色大变。 第572章挺耐死 顾楠不解地看向叶崇扬。 “哥哥认识这位周将军?” 叶崇扬神色变幻不定,“这次西北的捷报中,周将军和沈铮分别率军护卫忻州与朔州,成功打退了羌军的进攻,立下了大功。” 顾楠震惊一瞬,随即脸色变了。 “姜大夫人的娘家是朔州卫副指挥使,他们投靠了萧怀礼,萧怀礼又勾结了羌军,那周家为什么这次没有和羌军通风报信?” “还有周将军,他知不知道自家人已经通敌叛国,如果知道,他为什么又要在忻州打退羌军呢?” 叶崇扬没办法回答这些问题。 “不管到底怎么回事,我们必须立刻把这件事告知阿彦。” 话音落下,见到顾楠脸色有些泛白,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别怕,兵部的八百里加急,很快就能将消息传到西北去。” 顾楠点点头,心中暗暗祈祷萧彦能够平安无事。 严氏十分自责,“若是我能早点将事情告知县主和叶大人,你们就能早一点将周家叛变的消息传回西北了。” 顾楠叹息,“这不怪你,莫要自责。” 如果她是严氏,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又屡遭亲朋好友背叛,她定然也不敢再随意相信任何人。 毕竟她还有两个孩子要守护。 顾楠拍了拍严氏的手,“暂时还让姜昭和姜浩做女孩子打扮,莫要走漏了风声。 你们跟我回楠园住,等我哥哥去安排,他一定会还姜家一个公道。” 叶崇扬点头,“放心,给我两日时间,我必定带你上朝,当面揭穿萧怀礼的真面目。” 严氏激动得又要跪下磕头,被顾楠一把拉住。 “我让丫鬟先带你下去梳洗收拾东西,等收拾好了咱们就回楠园。” 严氏重重点头,红着眼离开了。 顾楠问叶崇扬,“哥哥打算怎么处理这件事?萧怀礼踩着朔州百姓的鲜血为自己铺路,这件事必须要昭告天下,必须要让他付出代价才行。” 叶崇扬:“要处理萧怀礼并不难,难的是他背后还有一个璇玑阁和萧恪,尤其是萧恪。” 顾楠深以为然。 萧恪碍于太皇太后那几年的照拂之恩,谁知道会不会在处置萧怀礼的时候突然发狂。 叶崇扬忽然晃了晃手上的羊毫笔,笑了。 “这不就有现成的理由嘛,等着,我这就去找萧恪。” 宣王府。 厨房。 嗖。 一个半圆的土豆忽然从里面飞出来,直奔海生的面门而去。 海生脑袋往后一仰,五指并拢,精准地抓住了滑不留手的土豆。 发出了今天上午第八百次叹气,然后笑嘻嘻地探了半个脑袋进屋。 “王爷,有句话说得好,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 “咱真不是做厨子的料,何必为难自己也为难属下呢?” “你看属下脑袋上这包,都快被土豆砸成土豆了。” 屋里。 萧恪对海生的嘀咕充耳不闻,一手握着菜刀,另一只手从框里又拿出一个土豆来默默放在了案板上。 紫眸阴郁地盯着土豆看,那眼神似乎在说:怕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变成土豆丝。 然后慢吞吞又举起了菜刀。 海生露出来的半截脑袋嗖一声立刻缩了回去。 嗖。 半截土豆又一次精准地从屋里飞出来,在海生眼前飞过。 砰。 精准砸在了刚走过来的叶崇扬脑门上。 叶崇扬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击懵了一瞬,下意识接住了掉下来的土豆。 揉了揉泛红的脑门,在下一块土豆飞出来之前,精准躲到了海生背后。 幽幽道:“海生啊,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能在这家伙身边待的时间最长了。” 海生眨眼,“为什么?” 叶崇扬默默扫了一眼海生脑门上的包。 “因为你挺耐死。” 海生...... 挺耐死! 是在夸我? 叶崇扬探头扫了一眼屋内,看着萧恪又拿起了一个新的土豆,连忙将脑袋缩回,整个人躲在了海生背后。 “又发什么疯?” 海生八百零一次叹气,“素月说以后再也不会做饭给王爷吃了,王爷可能受了刺激,决定奋发图强,苦练厨艺,自给自足?” 又一块土豆飞出来。 叶崇扬冷笑,“呵,那他还是等着饿死吧。” 砰。 屋里发出一声巨响。 两颗脑袋同时各探进去半颗。 只见萧恪重重将菜刀摔到了旁边,后退几步。 海生松了一口气,“看来王爷终于意识到自己没有厨艺天赋,打算放弃了。” 话音还未落下,便看到萧恪缓缓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内力灌注,软剑顿时支棱起来,锋利无比。 萧恪手臂一抬,左右挥舞,只听一连串的嚓嚓嚓嚓声响起。 细如牛毛的土豆丝纷纷落在了案板上,成了一小堆。 一气呵成。 萧恪面无表情地收回了软剑。 海生...... 叶崇扬....... “会炒吗?” 萧恪幽幽的紫眸转过来,看向门口。 叶崇扬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 “会吃算吗?” 萧恪面无表情又转回去,拿起土豆丝走向灶台。 海生一下窜进去,坐到了灶台下。 “属下来烧火。” 他可不敢让王爷烧,火可比土豆杀伤力大多了。 叶崇扬也跟了进去,看着萧恪将锅铲抡出了杀人的架势。 然后还没等锅里的水汽干掉,就甩了一勺油进去。 噼里啪啦。 油遇到水顿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油花四溅。 偏偏海生火又烧得大,一瞬间整个锅里都是火苗,将萧恪直接丢进去的土豆丝烧成了黑的。 叶崇扬眼疾手快,一把抄起锅盖盖了上去,避免了火苗四窜。 屋里烟熏火燎,把三个男人都熏了出来。 叶崇扬靠在廊下的柱子上,猛翻白眼。 “你到底为什么想不开要自己动手做饭呢?吃别人做的不香了?” 萧恪垂眸,神色阴郁。 叶崇扬耸耸肩,以为他不会回答自己时,萧恪突然幽幽开口。 “我想做给素月吃。” 她不为他做饭了,那就换他做给她吃。 将锅端出来刷洗的海生,一脸感动地红了眼眶。 “呜呜,好感人,原来王爷是想以后做给素月姑娘吃。” 叶崇扬转着羊毫笔,手有点痒。 疯批偏执病娇王爷,为小厨娘洗手做羹汤! 这么好的素材,好想写进话本里。 “理想挺让人感动,不过要实现的话,且慢慢练吧。” 叶崇扬一脸感慨拍了拍萧恪。 萧恪定定看着他拍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许久,缓缓抬头,神色木然问了叶崇扬一个问题。 一个让叶崇扬几乎跳起来的问题。 第573章启发 “你爱我吗?” 萧恪幽幽看着叶崇扬。 这话一出,叶崇扬被吓得犹如蜘蛛上身一般,瞬间弹跳起来。 后退一丈。 然后两只手交叉在胸前,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满脸警惕地瞪着萧恪,“我可没有那方面的特殊爱好。” 萧恪皱眉,“那方面是哪方面?” 叶崇扬...... 嗐。 他和一个疯子说这些干什么。 叶崇扬一本正经拒绝。 “我不爱你。” 萧恪眉头微皱,紫色的眸子定定打量着叶崇扬。 “不爱我,为什么要对我一直笑?” 叶崇扬咧着的嘴角瞬间拉平,瞬间变得严肃认真。 “对你笑不见的是爱你,也可能是想揍你。” 萧恪眼底泛起浓浓的茫然,仿佛像是一个迷路找不到家的孩子一样。 “你知道什么是爱吗?怎么才算爱一个人呢?” 叶崇扬愣了一下,随即咧着嘴又笑了。 大大咧咧晃悠到萧恪跟前,伸手勾住了萧恪的肩膀。 “这个问题你问我可算是问对人了,来来,让哥哥我告诉你什么是爱。” “哥哥?” 萧恪眉头紧皱,直直盯着叶崇扬勾着自己肩膀的手。 眼中隐隐有郁气开始积聚。 叶崇扬重重点头,勾得更紧了一些。 “当然是哥哥,虽然我很不愿意承认,但我骨子里还有萧家的血。 咱们俩说起来算是叔伯兄弟,我年龄又比你大,你当然得叫我一声哥哥。” “别用你那种随时要砍掉我胳膊的眼神看我,我这是对你表达兄弟之爱。 当哥哥的用胳膊勾住你,就代表喜欢你,懂吗?” 萧恪眉头皱得更紧了,似乎在思索叶崇扬的话。 “勾肩膀就是爱了?” 叶崇扬摇头,“世间的爱分为很多种,有父母之爱,有夫妻之爱,有兄弟姐妹之爱,有父母对子女的爱。 不同的爱有不同的表达方式,你想先了解哪种?” 对上萧恪迷茫的眼神,他打了个响指。 “明白了,父母之爱,你是没机会体会了,夫妻之爱,我看你也够呛。 我来给你讲讲兄弟姐妹之爱?” 一旁的海生...... 叶大人这话可真是杀人诛心啊。 他家王爷怎么就够呛体会夫妻之爱了? 连忙扯着嗓子道:“夫妻之爱,叶大人给我家王爷讲讲夫妻之爱呗。” “夫妻之爱啊,哎呦,世间饮食男女,就这一项最复杂,最难懂。 你家王爷基础太差,罢了,谁让你们遇到我呢,少不得为你们操一回心。” 叶崇扬向海生勾了勾手。 “拿纸和墨来。” 海生连忙去取来了纸和墨。 叶崇扬提笔蘸墨,洋洋洒洒,写了足足两页的纸,丢给海生。 “照着这单子,把上面的书全都买回来,然后让你家王爷每日读一本,然后再写一份心得体会给我。 不出一月,我保证你家王爷能懂夫妻之爱。” 海生定睛一看。 “咦?这不都是叶大人你的话本吗?您这是跑王爷这儿冲销量来了?” 叶崇扬瞪眼。 “咳咳,谁的话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家主子能学会就行了。” 海生:“我家王爷自幼没人疼惜,很多东西都不懂,你可别骗他。” “行了,赶紧去买书吧。” 叶崇扬嘿嘿一笑,再次勾住萧恪的肩膀。 “现在我来详细给你讲讲什么叫父母对子女的爱,来来,我们坐下说。” 他不由分说,拉着萧恪坐在了廊下的长椅上。 “你现在知道了吧?暖暖是你的女儿。” 萧恪抿着嘴角,轻轻点头。 叶崇扬努力启发他。 “你想啊,一个软软的,可爱的小姑娘,会趴在你怀里撒娇,会甜甜叫你爹爹,会在你累的时候亲亲你,抱着你,甚至还会给你捏肩膀。 你想想,那是一种什么感受?” 萧恪双眸微眯,似乎在想象叶崇扬说的那种情形。 良久,仍然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启发失败。 叶崇扬再接再厉,“璇玑阁这次绑架暖暖,还虐待了暖暖,小丫头吓得夜里一直哭。 你想啊,要是恰好没遇见你,那天晚上暖暖可能就被璇玑阁那帮畜生给杀了。 你以后就再也没有那么乖巧可爱的女儿了,暖暖死了,素月大概也活不成了。” 噌。 萧恪倏然站起,神色阴郁,戾气四泄,就连头发都开始无风自动。 “璇玑阁?” 叶崇扬点头,“对,一个总部在泰州的江湖组织,却做出这么令人不齿的事来。” “泰州?” 萧恪摸了摸腰间的软剑,转身朝外走去。 “哎,你去干什么?” 叶崇扬连忙追上去。 萧恪脚下不停,“把璇玑阁夷为平地。” 叶崇扬...... 这样就行了?那他前面说那么些都是废话? “别,等我,我去拨一队人马给你带着。” 叶崇扬如今在兵部任职,专管兵马调动以及粮草供应,很快就拨了一批禁军给萧恪,让萧恪带着去了泰州。 然后又让人封锁消息,不让人将消息传到皇陵去。 随后叶崇扬才悄悄带着严氏进了京。 翌日早朝。 叶崇扬当庭弹劾萧怀礼串通吕家父子,勾结羌军,杀害姜家满门,放羌军进城杀害百姓等数条大罪。 萧怀礼自然是满口否认。 但再多的否认在看到出现在大殿内的严氏时,萧怀礼的脸顿时就变了。 严氏跪地,声泪俱下控诉萧怀礼的种种罪行。 满朝哗然。 小皇帝萧怀恩下旨,废除萧怀礼平西郡王的称号,交由刑部进一步审理,收集萧怀礼的罪证,一旦证据齐全,立刻斩首。 令派了一队人去抓林静雪和萧思辰。 当御林军冲进来,扒下萧怀礼的朝服,押解他出去时。 萧怀礼忽然仰天大笑,满脸阴鸷地看向龙椅上的萧怀恩。 “哈哈哈,一个黄口小儿,还真以为自己能把这龙椅坐稳了不成?” “你所倚仗的也不过就是萧彦罢了,我倒要看看,如果没了萧彦,你这龙椅还能坐多久。” 什么叫萧彦没了? 萧怀恩倏然站起来,“把他带下去,立刻给朕审,什么叫如果没了萧彦?” 萧怀礼笑得更加癫狂。 “哈哈哈,不必审,如果我没算错的话,羌军这个时候已经攻破了西北。” “哈哈哈,萧彦他必死无疑!” 西北。 萧彦站在城楼上,寒着脸看着外面,炮火一声比一声响亮,潮水般的敌人正在涌来。 斥候急匆匆走上来,脸色惨白。 “不好了,将军,出大事了。” 第574章孤城 斥候脸上漫着一层黄沙,嘴唇上布满了细小的裂口,不停地往外渗血。 显然是一路快马疾驰而来,不曾有片刻停歇。 看到萧彦的一瞬间,他身子晃了晃,艰难地吐出一句。 “忻州城被攻破了,忻州卫全部阵亡。” 话音未落,斥候眼一闭,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的后背,插着一支箭,鲜血染红了整个后背。 萧彦脸色大变。 “快,立刻抬下去救治。” 军医给斥候拔了箭,又灌了药,斥候才艰难醒了过来。 周将军迫不及待地钻进来,一把抓住斥候,双目赤红。 “到底怎么回事?忻州卫不是有一万人吗?本将军不还留下了五千人吗? 怎么可能会被羌军一夜攻破?我留下的人呢?” 斥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唇颤了颤,声音嘶哑得厉害。 “没有攻城,城门是被人半夜打开,放了羌军进来的,城楼上的守军被人下了药,在昏睡中就被砍了脑袋。 我们在睡梦中就被羌军冲破了大营,指挥使紧急集合大家反击。 可是没有用,我们所有人的饭菜里都被下了药,浑身瘫软,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 我....我的千户,我的兄弟们,他们全都被羌军砍死了。 是指挥使.....指挥使带人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把我送到了马背上,让我前来雁门关报信。 我跑出城门的时候,看到他们把指挥使绑在了城墙上。” 这个十七八岁的小斥候趴在床上,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忻州卫没有了,只有我一个人啊。” “可恶!”周将军愤怒的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一直沉着脸没说话的萧彦攥着拳头,艰难地看向斥候。 “是谁?” “是谁半夜打开了城门?又是谁下药?” 斥候瞳孔剧烈回缩,倏然看向周将军,原神目眦欲裂。 “是周将军的侄子周千户。” “你胡说。”周将军暴怒,一把拽住斥候的领子,眼神的怒火几乎能将人焚烧。 “前几日我侄子才跟我一起打退了整个羌军,怎么可能会放羌军入城?如果他通敌叛国了,为何前几日不偷开忻州城门呢?” “那是因为他没找到机会。”斥候牙齿咬得咯咯响,愤怒得恨不得咬周将军一口。 “我看得清清楚楚的,带着羌军杀进大营里的人就是你侄子周千户。 是他亲口承认了他在饭菜里下了软筋散,是他砍杀了忻州卫的副将和千户,也是他亲手把指挥使绑到城墙上的。 我看得真真切切,他那张丑恶的脸我到死都不会忘得。” 斥候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眼燃烧的怒火几乎能将人焚烧殆尽。 周将军被这样的眼神刺到了,怔怔松开了他的衣领,踉跄着后退数步。 神情悲怆又暴躁。 “这不可能.....我周家世代在西北,怎么可能会投敌叛国? 不,我不信,这绝不可能!我要回去问问。” 他说着就往外冲。 萧彦冷声道:“拦住他。” 平安身影一闪,拦住了周将军。 周将军暴怒,一拳砸向平安。 “放开我,我要回去问个清楚。” “我不相信,这绝不是真的。” “为什么,为什么啊!” 他挣不开平安的束缚,满腔愤怒却只能发出无助的狂吼。 “萧彦,你什么意思?难道你也不相信我吗?” “老子在西北打了十几年仗了,杀了无数羌人,谁敢说老子通敌叛国?” “我只是想回朔州去问个明白,这也不行吗?” 萧彦大步走到他跟前,一拳狠狠砸在了他脑袋上。 “你冷静一点,我没说你通敌叛国,忻州城已经被攻破了。 你周家人通敌叛国是事实,你想过吗?朔州你还回得去吗?” 周将军被他这一拳打懵了,整个人冷静下来,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朔州也可能有危险了?” 萧彦沉着脸没说话,满身都是冰寒之气。 斥候汇报忻州城破的一瞬间,他就想到了朔州,立刻派人去朔州查探情况。 如今只能寄希望于沈铮警醒一些了。 这时,派出去的暗卫匆匆走进来。 “羌军已经占据了忻州,咱们的人过不去了,但属下在路上遇到了朔州派出来求援的斥候。 他是在忻州城破之前过来的,赶了整整一夜的路,几乎快晕过去了。” 暗卫往旁边侧了侧,两个士兵半扶半拖着一个斥候走进来。 斥候满脸焦急,“末将奉沈将军之命前来求援,朔州卫出了叛徒。 周副指挥使通敌叛国,暗放羌军进城,恰好被从雁门关赶回去的沈将军撞个正着。 如今沈将军正带领朔州卫艰难抵抗,请将军立刻派兵支援朔州。 再晚,怕是沈将军就撑不住了啊。” 周将军脸色惨白,瘫坐在地上,整个人都傻了。 他想不明白,两个侄子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一个跟着他在雁门关,另外一个年纪轻轻就做了朔州卫副指挥使。 怎么一夜之间就成了叛国的贼人? 萧彦悬着的心终于还是又悬了一层。 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闭了闭眼,让人先将斥候带下去休息。 “立刻召集所有将领去议事厅集合。” 周将军回过神来,满脸祈求地看着萧彦,高高大大的西北汉子慌得像个孩子。 “将军,求你让我参与,我要亲自带兵去杀了那几个混账东西。” 萧彦叹息一声,没有说话,转身离开了。 周将军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再也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 议事厅的氛围一片沉重。 戚大将军叹了口气,低声道:“周将军一辈子没有成亲,将两个侄子当成了亲儿子教养。 没想到......周家人应该是埋得很深的钉子,上次咱们挫败了羌军的攻城计划,他们急了才动用了周家人。 但我相信周将军的为人,他不会做通敌叛国的事。” 萧彦点头。 他也相信周将军没有通敌叛国,不然也不会亲自带兵去护卫忻州。 但出了这种事,周将军暂时就不能带兵了。 萧彦捏了捏眉心,“大家先商量一下如何救援朔州吧。” 怎么救援? 所有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忻州位于雁门关和朔州之间,忻州被攻破了,雁门关和朔州就成了两座孤城。 一座孤城如何救援另外一座孤城? 何况雁门关外还有羌军二皇子陈兵在外,接下来怕是很快就要再次猛烈进攻了。 众人沉默不语。 可若是不救,只怕朔州很难支撑住。 戚大将军道:“我亲自带兵,想办法绕过黑风山去支援。” 要想支援朔州,唯一的办法就是翻过黑风山。 萧彦想了想,摇头。 “不,还是我去吧,我有一个主意......” 朔州。 沈铮站在城头上,望着漆黑的夜。 今日是朔州被围困的第五日了。 身后响起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件披风落在了他的肩上。 第575章死在一起 他顺手将披风拢了拢,转头对上戚静静澄澈的大眼睛。 “在想什么?” 沈铮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转头又看向漆黑的夜色,声音轻得有些发飘。 “你说援军还能到吗?” 戚静静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远方。 远处灯火憧憧,依稀能听到战马的嘶鸣,以及隐隐的呼喝声。 那是羌军在训练的声音。 戚静静只觉得心口憋得难受。 那日她和沈铮从雁门关返回朔州,恰好看到周副指挥使开城门放羌军入城。 沈铮连忙放出信号弹示警。 可城内竟然没有人出来迎敌,后来她才知道周副指挥使在饭菜里下了药,让所有人都没能起来。 幸好她和沈铮还带了五千人。 那一夜,只靠他们带来的五千人对抗羌军的一万先锋军。 他们厮杀了整整一夜,才将羌军赶出朔州城,活捉了周副指挥使。 而他们带来的五千兵马,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人。 想起那些惨死的弟兄,戚静静闭了闭眼,努力压下了心头酸涩。 再睁开眼,眼底只剩下了平静和沉稳。 “会的,我相信我爹,你也该相信萧将军。” 沈铮嘴唇翕动,半晌才轻轻点头。 “是啊,我该相信萧将军,可是......” 他伸手攥住戚静静的手,黝黑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声音低哑。 “可是我怕。” 戚静静皱眉不解,“怕什么?” 沈铮深吸一口气,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我怕万一援军不能及时到来,我护不住身后的朔州百姓,更怕....护不住你。” 戚静静柳眉一竖,一把推开他的手。 “好你个沈铮,你什么意思?我们一起并肩作战那么久,你觉得我还用你保护?” 沈铮被她推得踉跄两步才站稳,满脸无奈地摇头。 “我自然相信静静你的能力,可羌军如狼一般,一旦城破,我..... 纵然你再厉害,在我心里,还是一个需要保护的姑娘,是我放在心上的姑娘。 我不怕战死,这是每个征战沙场之人的宿命,可我想让你平平安安地活着,想让你能肆意地吹风。 肆意地喝酒吃肉,想让你能肆意地快活,替我看遍世上所有的美景。” 沈铮声音低低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一般。 偏偏这些字又格外清晰,一字一句地钻进戚静静的耳朵里。 她怔怔看着眼前的少年郎,不由鼻子一酸,泪水险些冲了上来。 沈铮在南疆战场很厉害,她一直都知道。 因为她爹每次提起沈铮,都是一脸骄傲的模样。 这些日子和沈铮朝夕相处,跟踪林静雪时,沈铮胆大心细,身手了得。 身陷黑风山时,沈铮不顾一切,奋力护她。 战场上沈铮指挥有度,沉稳果敢。 这让她逐渐忘了他只是一个还不满十七岁的少年,是比自己小的弟弟。 相反,她在不知不觉间开始越来越依赖沈铮。 可今日,她第一次在沈铮眼底看到了忐忑,看到了隐隐的惊慌。 她知道,朔州卫本来只有一万人,第二日紧急处置了周副指挥使以及他的同党近两千人。 加上他们剩下的一千人,满打满算加起来能用的兵都不到一万人。 这几日羌军日日攻城,他们奋力抵抗,每日都有死伤。 如今整个朔州兵力只剩下不足五千人。 而对面羌军还在增加兵马,如果援兵不到,朔州城被攻破是迟早的事。 他们这些人到时便只有战到最后一刻,直到死亡一条路。 戚静静吸了吸鼻子,故作生气地瞪着沈铮。 “沈铮,我劝你最好不要说出劝我提前离开的话来,我孤身一人出城去,你就不怕我被羌军抓了,到时候死得更惨。” 沈铮脸色微变,厉声道:“不准胡说。” 戚静静哼了一声,“我戚静静也是女将军,你能马革裹尸,我也能,大不了咱们就死在一起,有什么可怕的。” 沈铮深深看了她片刻,无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戚静静抓着他,“走了,我陪你下去走走。” 两人沿着城墙一路往下走。 城楼下火把高悬,将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整条街都是三三两两靠坐在一起的士兵。 大家席地而坐,满脸都写满了疲惫。 已经没有时间给他们回营帐休息了,敌人随时会发动下一波进攻。 前面有几个人发出一阵笑声,与周围的气氛有些格格不入。 沈铮看过去,是韩小飞,大头和二虎等人。 大头手里拿着一张纸,一边看一边笑。 沈铮走过去,“在看什么呢?” 大头站起来,“将军,是家书。” 二虎道:“是上个月大头媳妇写回来的家书,上面是大头闺女写的字。 大头闺女开始认字念书了,这是给大头写的第一封信呢。” 大头重重点头,满脸骄傲,小心翼翼将信纸递到沈铮和戚静静面前。 “你们看,我闺女的字写得可好看了,你看这个爹字,是不是写得最好看?” 薄薄一张纸上,只有短短三句话,初学写字的孩子写得歪歪扭扭。 可是沈铮还是点了点头。 “嗯,娃娃写得很好,将来一定有出息。” “嘿嘿,那是,我闺女天下无敌第一棒。” 大头骄傲地几乎笑出声来,宝贝地将信封折叠起来放进怀里。 “这可是我闺女写给我的第一封信,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收到第二封。” 二虎从怀里摸出一双新鞋摩挲着,“等咱们打退了羌军,肯定就能收到了。 我也能收到我娘寄来的新鞋了,到时我就能把手上这双穿上了,我一直没舍得穿呢。” 打退羌军? 四周明显沉寂一瞬。 有人忍不住轻声问:“将军,我们能等到援兵来吗?” “是啊,将军,援兵什么时候能到?” “将军,我们能打退羌军对不对?我还想回家给母亲过寿。” 士兵们三三两两站起来,一双双眼睛,满脸渴盼地看着沈铮。 沈铮嗓子犹如堵了一团棉花。 其实大家都知道,朔州已经是孤城,援兵跨过忻州前来支援的可能性很小。 可是大家想要的只是一个希望。 沈铮深吸一口气,大声道:“能,我们坚持住,援兵很快就要到了。” “我们一定能打退羌军。” 众人眼中顿时射出满怀希冀的光来。 沈铮和戚静静对视一眼。 戚静静让人将顾楠送来的酒都运了过来。 一个个酒坛拆开,酒香扑鼻,一个个大碗摆开,斟满了酒。 沈铮举起大碗,“兄弟们,这是清河县主送来的上好玉冰烧,今夜我以此酒敬大家。 喝了这碗酒,我们并肩上阵,把羌军杀个片甲不留。 到时候想收闺女家书的,想” “好!” “把羌军杀个片甲不留。” “干!” 众人举起酒碗,一饮而尽。 本来有些颓然的士气顿时高涨起来,甚至还有人大着胆子同沈铮开玩笑。 “沈将军,是不是打退羌军,你就要和戚副将成亲了?” 第576章嫁了 话音一落,立刻有更多的人开始大声起哄。 “是啊,沈将军什么时候娶戚副将啊?” “兄弟们什么时候才能喝上你们的喜酒?” 沈铮,戚静静与他们并肩作战多日,见沈铮和戚静静并肩作战,同进同出,心中早已经默认他们是一对了。 就连大头都忍不住嘿嘿笑,“是啊,沈将军什么时候娶我们大姑娘?” 面对一众将士热热闹闹地起哄,沈铮转头看向戚静静,黝黑的目光越发灼亮。 戚静静被酒晕染过的面颊浮起一抹红晕,犹如她身上的红袍一样绚烂。 沈铮看得一时移不开眼,忍不住上前一步,脱口而出。 “静静,等我们打退了羌军,你可愿意嫁给我?” 话音一落,周围的士兵都沸腾起来,纷纷围过来叫嚷。 “哇,沈将军英勇。” “答应他!” “嫁给他!” 众人齐声叫喊,声音越来越齐,越来越响亮。 戚静静与沈铮四目相对,这些日子以来经历的点点滴滴闪过脑海。 雁门关外的草地上,沈铮第一次认真而热烈地表白。 黑风山的山洞中,她颤抖着用嘴喂昏迷的沈铮喝水。 朔州城楼上,她放箭掩护出城杀敌的沈铮,两人合作无比默契。 再到眼前这个眸光湛湛,一脸忐忑地等待她给答案的沈铮。 一种陌生而强烈的情感在心头涌动着,仿佛雨后的春笋一般,一旦萌芽破土而出,瞬间长成一株枝叶繁茂的参天大树。 原来在她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悄悄心动了。 戚静静不是一个扭捏的姑娘,想清楚自己的心意后,不由笑了。 抬手回握住沈铮,大声道:“不用等打退羌军之后再嫁,我现在就嫁。” 沈铮惊讶得瞪圆了眼睛,连说话都磕巴起来。 “现.....现在?” 戚静静一扬下巴,笑得恣意潇洒。 “对,现在就嫁,沈铮,你不要告诉我你不敢娶我?” 沈铮慌得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大声道: “不是的,我敢娶......可这里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高堂,没有凤冠霞帔,太委屈你了。” 戚静静笑了。 “可这里有我们并肩作战的兄弟,有天地见证,有兄弟见证,够了。” 话音一落,立刻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戚副将说得好。” “成亲。” “成亲!” 沈铮握着戚静静的手心里紧张地出了一层汗,可望着一张张激动鲜活的笑脸,一股豪气从心底翻涌而出。 “好,成亲!” “今日,以天地为媒,有众位兄弟见证,我,沈铮要娶戚静静为妻。” 他拉着戚静静跪下,然后递给她一碗酒,含笑看着她。 戚静静将酒碗举起,大声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以此酒向天地禀告。 我,戚静静嫁了!” 两人同时将碗里的酒洒在地上。 第一拜,拜天地。 第二拜,拜军中所有将士。 第三拜,夫妻对拜。 沈铮握着戚静静的手,眼圈微红,用力将她拉了起来。 然后高高举起两人相握在一起的手,大声道:“礼成,我们是夫妻了。” “我们夫妻仅以此酒,敬各位。” “好!” 众将士纷纷鼓掌道贺。 “恭喜沈将军,恭喜戚副将。” “恭喜沈将军,恭喜戚大姑娘。” 大头也跟着乐呵呵地叫嚷,却被二虎黑着脸扯了扯胳膊。 大头满脸不解。 “你拉我干什么?” 二虎用下巴朝左点了点,气急败坏地压低声音,“你个傻子。” 大头朝左看去,见韩小飞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坛酒默默地喝着。 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挠挠头不吭声了。 韩小飞没注意到兄弟俩打量的眼神,他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与沈铮并肩而立的戚静静身上。 没有锣鼓喧天,没有凤冠霞帔,也没有高朋满座,可他喜欢的姑娘满脸红晕,晶亮的眼睛里只有沈铮一人。 罢了。 是他没这个福气。 韩小飞苦涩一笑,默默喝了一口酒才缓缓起来,走向沈铮。 将手里的酒坛子往前一送,碰了碰沈铮的酒碗。 低声道:“恭喜。” 沈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多谢。” 韩小飞苦涩一笑,拿起酒坛子大口大口喝起来。 沈铮上前扯住他的手臂,沉声道:“少喝点。” 韩小飞握着酒坛的手用力道指尖泛白,竭力压制还是带出了两分嘲弄。 “怎么?你得偿所愿,我连借酒浇愁都没有机会吗?” 沈铮眉头微拢,压低了声音。 “再喝一口,不能再多了,今晚羌军一定会再次攻城,你擅长根据地形变换作战方式。 我需要你,朔州也需要你。” 韩小飞捏着酒坛的手颤了颤,狠狠闭了闭眼。 再睁开眼,目光一片清明。 仰头喝了一大口酒,他将酒坛往地上一扔,拍了拍沈铮的肩膀。 “你确实比我强,输给你,我心服口服。” “你们在说什么呢?” 戚静静笑盈盈走过来。 韩小飞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深吸一口气,笑了。 “在说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戚静静嗐了一声,叉着腰道:“韩哥你应该祝我们早日打退羌军,羌军不退,我们上哪儿早生贵子去。” 沈铮低低笑了。 韩小飞也笑,“好,那就祝我们早日打退羌军。” “早日打退羌军!” 众人振臂高呼,一时间城墙上下气势如虹。 欢呼声中,沈铮与戚静静对视一眼,两只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十指相扣。 沈铮克制着自己,用额头抵了抵她的额头,哑声道:“等我们回京,我一定以盛大的仪式娶你过门。” 戚静静笑得灿若繁星,踮起脚尖用力亲了他一口。 然后笑着大声道:“好,我等着。” 话音落,城墙上立刻响起急促的喊声。 “羌军又来攻城了。” 所有人脸上的笑容全都一窒。 沈铮扬起手里的剑,振臂一呼。 “韩小飞。” “末将在。” “带领两千人守住城门。” “是。” “其余人跟我上城墙,兄弟们,咬紧牙关挺到援兵到来,我请大家再热热闹闹喝一次喜酒。” “冲啊。” 戚静静要跟着上城门,却被沈铮一把拉住。 “你带五百人护送老弱妇孺从北城门撤入黑风山,青年壮丁留下一同抗敌。” 戚静静脸色大变。 先前两日,面对羌军强烈的进攻,沈铮都没提过让百姓撤退。 眼下让百姓悄悄撤退,可见他心中对朔州能不能守住,心中并没有把握。 戚静静心中一沉,点头。 “好,交给我,你小心些,我护送完百姓来找你。” 沈铮勾唇,揉了揉她的头,转身大步上了城楼。 戚静静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吸了口气,快步奔向城中。 她以为能很快将百姓护送出城,就能来找沈铮。 可半夜的时候,朔州城破了! 第577章都没了 砰。 在沉重的攻城车一下又一下的撞击下,城门终于承受不住,被撞开了一个口子。 羌军朝着被撞开的口子疯狂地涌进来。 砍倒一批,后面的人踩着尸体又涌了进来,与守在城门下的守军激烈厮杀。 加上羌军如林的箭雨,身边倒下的将士越来越多。 羌军步步紧逼。 沈铮和韩小飞带着仅剩的将士紧紧守在城门口,敌人涌进来的越来越多,可他们咬着牙不肯后退半步。 长枪没有了,就从地上捡敌人的刀。 刀被砍掉了,就赤手空拳扑上去打。 “噗。” 一道长箭射入二虎腹部,他身子晃了晃,咬牙一把将箭直接拔了出来。 带出一片血雨翻飞。 他转身就把箭直接扎入了羌军脖子里。 反手又踢到一个羌军后,捡起对方掉下的刀冲入敌人群中,挥刀砍杀。 直到再次被敌人一箭穿胸。 二虎举着刀,低头看了看胸前的长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砍下了一个羌军的脑袋。 戚静静赶到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 “二虎。” 戚静静大叫着飞奔过去,却只来得及接住二虎倒下来的瘦弱身躯。 “别害怕,没事的,我帮你拔箭。” “一定会没事的。” 她努力放缓了语气安慰二虎。 二虎艰难的对戚静静笑了笑,用手指了指从怀里滚落在地上的鞋。 “我...我的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管鞋。” 戚静静吼着他,却还是伸手捡起了那双鞋。 二虎抱在手里,用袖子仔细擦了擦上面的土,抱在怀里,对着戚静静笑了笑。 “我娘亲手做的,沾了土,她会不开心的。” “以后我娘再让人捎鞋过来,收下就是,别...别...告诉....她....” 二虎的话没交代完,头一歪,咽了气。 “二虎!” 戚静静抓住他的手臂,发出悲痛的嘶吼。 可还没等她缓过神来,身后又传来一道凄厉的惨叫。 “啊。” 是大头被敌人凶残地砍掉了右臂。 带着血的手臂连同手里的刀掉在泥土之后,伤口的血喷涌而出,将他全身都染红了。 大头疼得在地上打了个滚,咬牙用左手捡起大刀,不熟练地拼命砍杀。 疼得面目狰狞,悲愤嘶吼。 “老子和你们拼了。” 左手握刀毕竟不熟练,有些笨拙地砍杀了两个敌人后,一柄长刀穿胸而过。 “大头。” 戚静静扑过去,一鞭勒住大头身后的羌军脑袋,狠狠甩飞了出去。 大头轰然倒在地上。 “咳。” 他张了张嘴,嘴角涌出一口又一口鲜红的血,呛得他发出虚弱的咳嗽声。 “你别说话,我先帮你包扎。” 戚静静用力抹了一把眼睛,目光慌乱地扫过大头全身,不知道该先拔掉腹部穿过来的刀,还是该先先止住右臂还在喷涌的血。 拿着金疮药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大头咧了咧嘴,嘴角的血涌得更急了。 “没用啦,别废这功夫了。” “大姑娘替我多砍几个羌人,也算是给我报仇了。” 戚静静不肯听他的劝阻,一股脑将金疮药全洒在他断臂的伤口上。 “不...不会的,一定能救。” “你坚持住,想想你媳妇和你闺女,坚持住,听见没有。” 提起媳妇和闺女,大头眼睛明显亮了几分。 抬起沾血的左手在身上噌了蹭,然后艰难地探进怀里摸索片刻。 终于摸到了闺女写给他的家书。 他咧着嘴笑了。 “可惜了,爹爹看不到你写更好的字了。” 大头将家书贴在胸口,缓缓闭上了眼睛。 “大头,大头!” 戚静静哭红了眼睛。 韩小飞,大头和二虎都是他爹亲卫营的兵,是看着她长大的。 他们对她来说,就像是亲兄长一般。 可如今,他们都没了。 她没有兄长了。 “静静,小心。” 身后响起沈铮焦灼的声音。 紧接着身后传来哐当的声音。 沈铮挥着长剑挑飞戚静静背后的羌军,一把将戚静静拉到身后。 转身看到地上躺着的大头和二虎,他愣了下,眼眶随即泛红。 轻轻握了握戚静静的手,沉声道:“百姓还没撤退完,静静,现在不是悲痛的时候。” 戚静静犹如醍醐灌顶,握紧手里的长鞭抬起头,眼里满是愤怒的杀意。 “该死的羌人,我们和他们拼了。” 夫妻俩并肩作战,一人持剑,一人持长鞭。 加上韩小飞,三人保持着一个三角站位,竟然将敌人生生堵在了城门口的位置。 羌军涌入的更加多了。 渐渐地,身边的将士越来越少,三人几乎陷入了羌军的包围圈。 三人身上都挂了彩,抬起手臂,挥动武器的动作也越来越慢。 羌军首领是羌国二皇子阿可那,见状,发出得意的笑声。 “他们就快要支持不住了。” “给我冲,杀了他们,朔州就是我们的了。” “拿下朔州,里面的女人和珠宝财富全是你们的。” 羌军叫嚷着纷纷围了上来。 沈铮和戚静静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底看到了一抹绝望。 沈铮苦笑,嘴唇颤了颤。 “静静。” 戚静静读懂他眼底的意思,断然拒绝。 “想都不要想,我们现在是夫妻了,死就要死在一起。” 她转头看了看韩小飞,又看看沈铮,笑得格外坦然。 “有兄长和夫君陪着,战死沙场,我们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来吧,趁着身上还有最后一点力气,咱们能杀几个是几个。” 她握紧手里的鞭子,咬牙抬起酸疼颤抖的手臂,正要挥出去,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异常的震颤。 似乎整个地面都在颤抖,好似要地动一般。 伴随着隐隐传来的“哞,哞,哞。”声。 就好像有许许多多的牛在外面喊叫一般。 这时,城门外传来羌军惊慌失措的喊声。 “不好了,二皇子,来....来援军了。” 阿可那惊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用刀指着前来报信的小兵 “胡说,忻州都已经被我们攻破了,哪儿来的援军啊。” 小兵吓得浑身哆嗦。 “不....不知道,就是好多兵,好....好多牛。” 好多兵能理解,怎么还有好多牛? 阿可那怒火中烧,一刀砍掉了小兵一只手臂。 “没用的东西,刺探军情都探不清楚,要你何用?” “怎么可能会有人带牛上战场作战?” 话音未落,身后的震动声更加剧烈。 所有人都忍不住转头看去,这一看,不由惊呆了。 第578章哪怕早半刻 青黑色的天幕下,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火红。 轰。 轰轰。 伴随着大地隐隐传来的震颤声,只见上千头牛从远处冲了过来。 所有的牛角上左右都绑着一把利刃,牛身上披着大红色的布,疯狂地哞哞叫着朝着羌军冲了过来。 距离近了,才发现那些牛尾巴上面都绑着一大把芦苇。 此刻芦苇正熊熊燃烧着。 受不了剧痛的牛更加疯狂地叫着,直直扎入了羌军阵中,四处乱窜。 一瞬间,羌军攻城的阵法被冲散了。 羌军被撞得四处逃窜,牛角上的利刃无情地划破了他们的喉咙。 就连他们的战马也被牛撞得四处乱跑,马尾巴被带着火油的芦苇点燃,一瞬间牛马嘶鸣。 场面乱成一团。 戚静静一把抓住沈铮的胳膊,激动地大喊,“是火牛阵,火牛阵啊!” 沈铮当然知道火牛阵。 他在兵书上读到过,火牛阵是齐国名将用来打败燕国进攻的阵法。 问题是这些牛哪儿来的啊?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漫天的喊杀声。 “冲!” “杀啊。” 沈铮浑身一震,抬头看去。 只见火牛阵法之后,高高飘起一杆大梁军旗,上面的萧字威武有力。 萧彦骑马冲在最前面,率领大军紧随其后,冲了过来。 大军如入无人之境,砍白菜一般,将本就被火牛阵冲得乱了阵脚的强军一路砍杀过去。 形势瞬间逆转。 沈铮双眼一亮,振臂大声呼喊:“是援军。” “援军来了!兄弟们,我们等到了援军到来。” “朔州,我们保住了!” “兄弟们,起来看看,你们都是好样的!” 在他激动的喊声中,戚静静和韩小飞同时转头看过去。 身后堆积如山的尸体中,缓缓有人举起了手。 有人扶着长枪站立起来。 一个,两个,三个! 越来越多的人都艰难地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看向城外。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噙满了泪水,但眼睛却格外透亮。 是的,他们保住了朔州。 他们做到了! 前有火牛阵,后有萧彦带兵砍杀,羌军很快就溃败下来。 阿可那气急败坏地下令撤兵,收拾残余部队,一路向忻州而去。 天终于亮了,萧彦带着大军进城。 看到城门口堆积如山的尸体,萧彦在门口站定,默默解下头盔,深深弯下腰去。 他身后所有的将士都沉默下来,学着他的动作,解下头盔,深深弯腰。 这一仗,打得太艰难了。 艰难到他们明明打退了羌军的进攻,守住了朔州,却没有人欢呼。 整个朔州一万守军,如今活下来的还不到一千人。 那么多的兄弟都再也没能站起来。 明明几个时辰以前,他们还坐在一起喝酒,一起看家书,聊亲人。 还一起见证了她和沈铮拜堂,喝喜酒。 可现在他们却全都没有知觉地躺在了那里。 戚静静哭肿了双眼,看着韩小飞两个人默默将大头和二虎的遗体摆在了一处。 二虎手里还紧紧抱着那双鞋。 韩小飞轻轻取下来,将二虎脚上已经磨破的鞋脱下来,将新鞋换了上去。 然后摸了摸二虎的头,轻声道:“穿上新鞋,路上好走。” 接着又转身想将大头握着手里的书信取下,可大头攥得很紧,根本取不下来。 向来沉稳的韩小飞跪在大头旁边,眼泪一滴一滴掉落下来。 “以后每年我都会让孩子写信给你。” 戚静静已经哭成了泪人,看着萧彦,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们要是再早一点来就好了,哪怕早半刻也好啊。” 是啊,哪怕早半刻也好。 可世上没有哪怕。 沈铮上前将戚静静抱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他们也想早来半刻的,你看看他们身上。” 戚静静透过红肿的眼眸,看向萧彦以及他身后的士兵。 这才发现萧彦还有他身后的士兵,所有人都只带了头盔,身上却没有盔甲,只穿着普通的粗布麻衣。 而他们身上的粗布麻衣,也沾满了泥土,树叶,甚至脸上还有泥水。 每个人看起来都狼狈不堪。 “你们这是.....” 戚静静一怔。 沈铮略一沉吟,看向萧彦。 “你们是翻越黑风山过来的?” 萧彦点头。 “嗯,我带了五千人轻装上阵,夜里穿着盔甲不容易,我便领所有将士都卸掉甲衣,穿着粗布麻衣更容易在山间行走。” 整个黑风山绵延数州,山势陡峭又多茂密丛林,翻越起来有多难,沈铮是知道的。 他轻声叹了口气,随即又不解地看向城外。 在城外还有黑压压的一队人,个个都穿着盔甲,正在安抚那些刚刚安静下来的牛。 “这些.....是禁军?禁军怎么会来这儿?还有这些牛,都是哪儿来的?” 萧彦转头往外看了一眼。 “是崇扬来了,他们在京城找到了姜家二夫人,从她口中知道了萧怀礼勾结了朔州卫副指挥使一家以及吕知府一家。 直到周家叛变,崇扬紧急调了两万禁军,连夜赶赴西北来支援。 至于这些火牛.....” 萧彦顿了顿,接着道:“是楠楠让人办的,楠楠派她身边的大丫鬟如意一起随军来的,用银子将关内两座城的牛都买了下来。 全都让百姓们帮忙统一送到城外,让崇扬带过来的。” 萧彦眼里闪过一抹缱绻之色,声音也柔和了两分。 翻越黑风山太过困难,他没法带大量的人力。 即便是只带了五千人,轻装上山,他心里还是没底。 羌军五万多人围在朔州,又围困朔州五日了,只靠他带去的这五千人,很难打退羌军。 庆幸的是在他出发之前,收到了叶崇扬的飞鸽传书。 知道叶崇扬带来了援军还有牛,以及说不清的红布。 他立刻就明白了顾楠的意思。 于是就有了火牛阵。 想起顾楠,萧彦心中不由涌起几分自豪。 他上前拍了拍沈铮的肩膀,沉声道:“我留一万禁军给你安置,你继续留守朔州。” 沈铮愣了下,“你去做什么?” 萧彦抬眼望向远方。 那是忻州的方向。 “崇扬已经带了一万禁军去了忻州,我们要趁着羌军败,士气大退之时,趁机夺回忻州。” 尤其是火牛阵,打的就是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若是敌人有了防备,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阿铮,这场仗我们打得太被动了,只有将主动权握在手里,我们才有胜算。” 沈铮眉头紧锁。 三十万羌军啊,他们怎么才能把主动权握在手里? 正要问,抬头却看萧彦已经纵马而去。 沈铮望着随他离开的将士,双眸微眯,突然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不对!” 第579章上当了 “不对。” 他喃喃自语。 旁边的戚静静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不对?” 沈铮望着快步跟着萧彦离开的将士,目光快速又扫了一遍,然后又若无其事摇摇头。 “没事,或许是我看错了。” 他转头看向身后满目疮痍的战场,叹了口气。 “走吧,我们带人去打扫战场,厚葬牺牲的将士们。” 提起这个,戚静静神情哀伤,也就忘了继续追问沈铮。 两人一起往城内走去。 沈铮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消失在天边的萧彦,还有将士们。 眉头微不可见蹙了下。 是他的错觉吗? 他怎么觉得萧彦带来的人数不对呢? 忻州。 叶崇扬带兵过来时,尚是夜里最漆黑的时候。 按照和萧彦商量好的计划,他将带来的兵分成了三队,每队各三千人。 “趁着夜黑风高,分别去进攻东,西,北三个城门。” “记住,只是佯攻,打一阵就跑。” “如果敌人不开城门,过一个时辰再去佯攻,直到把敌人引出来为止。” “敌军如果出城,就往黑风山的方向跑。” 三队人马借着夜色掩护,分别奔向不同的城门。 几乎是同时发起了进攻。 城墙上的羌军正迷迷糊糊打盹,被突如其来的攻城打得措手不及。 慌乱放出了信号弹,将留守在城中的羌军叫醒,匆匆赶往三个城门。 谁知刚上城门,还没打几下呢,对方就撤了。 留守忻州的是羌军二皇子手下的一名将军,看着在黑夜里撤离的梁军,叉腰哈哈大笑。 “一群怂包。” “走,兄弟们,接着回去睡觉。” 一个时辰后,就在他们刚进入梦乡的时候,第二波侵袭又来了。 羌军首领再次穿上盔甲,慌忙上了城楼。 还没等他拉开弓,对方又跑了。 羌军首领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一个时辰后又来,如此折腾三四次之后,羌军首领又困又累。 抓起大刀愤怒大吼:“开城门,老子要去把这帮杂碎剁了。” 东,北,西三个方向的城门全都打开了。 羌军首领亲自带队,各派出一队人马,追着攻打城门的将士后面打。 一路追到了黑风山脚下。 梁军们钻入山中,瞬间仿佛没了踪影。 漆黑的夜被火把照得亮如白昼,四周却只有参天的大树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树林中间隐隐有黑影窜动。 羌军首领振臂一呼,“在林子里,冲,给我把这帮狗娘养得剁了。” 一群人冲进林中,这才发现那些憧憧的黑影根本不是人。 而是牛。 从四面八方忽然窜出来很多牛,哞哞狂乱叫着,横冲直撞。 羌军顿时被冲击得人仰马翻。 被匕首捅了的,被火牛烧着的,被牛蹄踩死的,一瞬间四处都是惨叫声。 放眼望去,四面八方全是牛,哪里有人的影子。 羌军首领心中一咯噔,“不好,我们上当了。” “快,立刻回城。” “回城。” 他吼的脖子上青筋都快要爆了,奈何那些士兵深陷火牛阵中。 出不来。 根本出不来。 羌军首领调转马头,愤怒得想转身往外跑。 树上忽然从天而降一个高大的身影,一脚将他从马上踹了下去。 没等羌军首领看清怎么回事,一根冰凉的东西就已经贴在了他脖子上。 竟然是一根羊毫笔! 叶崇扬踩着他的胸膛,狠狠碾了碾,低头淬了他一口。 “我呸,叫谁杂碎呢?今儿爷爷就把你这个杂碎剁了!” “正好爷爷我的话本里还没写过战场杀敌的场面,今儿你来贡献第一杀吧。” 羌军首领满脸鄙夷。 “一根笔还想杀了老......” 话音未落,只听轻微的一声咔嚓,羊毫笔顶端忽然弹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寒光乍现,羌军首领还没反应过来,脑袋就被割掉了。 掉落在地上的脑袋上,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震惊至极。 叶崇扬拎起脑袋,翻身上马,一路往忻州而去。 忻州这边已经喊杀声震天。 自羌军首领带队出城后,东,北,西三个城门上的守将全都松了一口气。 而南城门上更是松散一片,甚至还喝起了小酒。 “东,西,北三个城门这一晚上已经被骚扰五六次了,那边的守将苦不堪言。” “哈哈,还是我们南城门好,是四门中最高的城门,梁军也知道攻不进来。” “有首领亲自带队,今晚不会再有人骚扰我们了。” “来来来,喝酒,喝完酒之后再去找几个大梁娘们快活...嘿....啊” 守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剑砍掉了脑袋。 脑袋咕噜噜在地上滚了几圈,嘴还保持着大张的姿势,瞪圆了眼睛看着忽然出现在城墙上的萧彦。 一身黑衣,几乎与黑夜融成一体,犹如鬼魅一般的萧彦! 还有他身后的十几个士兵。 怎么可能? 他们是怎么出现在城墙上的? 萧彦挥剑又砍杀了一名守将,手下的人手起刀落,很快就解决了城墙上的士兵。 他冷笑一声,南城墙虽然是在四门中最高的城墙,但也是修得最潦草的城墙。 三年前忻州城四门重新修葺过,负责监工的工部官员贪墨,让人外面用空心砖,里面只用了泥水裹稻草灌入城墙内。 所以城墙虽高,但对他们这些有轻功的人来说却很容易摧毁。 很快南城门的守将解决了,萧彦悄无声息打开城门,放了自己人进城。 于是,城内剩余的羌军在睡梦中被喊杀声惊醒。 等到反应过来,发现城内已经四处都是梁军。 只能仓皇迎战,被萧彦带着人杀得毫无还手之力。 这时,叶崇扬提着羌军首领的人头赶到。 “你们的首领已经被砍了,不想死的就赶紧投降。” 羌军见首领被砍,更是群龙无首,溃败而逃,跑向雁门关外的守军。 先前阿可那也是带兵撤到了雁门关外,与主力部队会合。 萧彦留下叶崇扬整顿忻州,准备马不停蹄带人返回雁门关。 叶崇扬望着他眉眼下浓重的黑影,皱眉,“你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了。 要不休息片刻再回雁门关,你放心,忻州有我。 若羌军再来,我必死守忻州!” 萧彦揉了揉疲惫的眉眼,苦笑。 “我们夺回忻州的消息一旦传回去,阿可那必定集结所有兵力,猛攻雁门关。” “趁着我军现在士气正盛,一鼓作气,趁机反扑羌军,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离开雁门关时,已经与戚大将军议定此计,不出意外,戚大将军已经带兵在反扑了。” 叶崇扬知道战机不可错过,便让萧彦带兵离开。 一切都按照萧彦的计划在进行,但谁也没想到在他返回雁门关的过程中却出事了! 第580章你到底是谁?(三更) 从忻州返回雁门关,途中会经历黑风山的一段峡谷。 这是大梁的地界,羌军并不曾占领。 谁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伏击。 萧彦带兵经过时,峡谷上方忽然砸下许多巨大的石块。 巨石轰隆隆从天而降,沿着山坡直直砸下来。 萧彦听到异样的风声后,便察觉有异,连忙大吼: “所有人下马,贴着山走。” 然而已经晚了,石块砸下来,有的砸中了马,有的砸中了人。 马惊慌失措,人跌落马下,一时间整个队伍都慌乱起来。 紧接着箭矢如暴雨般倾泻而下,无情地射穿了士兵们的护甲。 萧彦目光凛然,高声吩咐平安带着士兵尽量贴着山壁前行,一边抬头梭巡,试图寻找破局之法。 峡谷上方的山崖上,涌出越来越多的人。 个个都黑衣黑巾蒙着脸,看不清面容。 这时,峡谷两端也分别涌进来两批黑衣人,个个手持长剑,身法利索。 原本贴着山壁前行的将士慌乱拔出武器,试图抵抗。 然而身体一旦离开山壁,不是被上方的箭射中,就是被石头砸中。 一时间,身边越来越多的士兵惨叫着倒下。 平安挥剑砍杀了一名黑衣人,与萧彦背靠背站在了一起。 “公子,这些人身手利落,都是年轻的好手,他们分明是有备而来。” 萧彦目光冷冽,眼中的火焰几乎能将人焚烧一般。 巨石砸在地上,烟尘滚滚,黄沙漫天,刀光箭雨在清晨的日光下显得格外残酷。 “何止是有备而来,分明是早就盯着我们了,直到我们连着打了两场仗。 趁着我们疲惫的时候伏击,就是想让我们全部葬身在这里。”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平安骂了一句娘。 “哪儿来的黄雀,鬼鬼祟祟,分明就是黄鼠。” “公子,石头和箭太多了,这么下去,咱们兄弟太被动了。” 萧彦扫了一眼上方,沉声道:“掩护我,我带十个好手上去,先把投石手和弓箭手解决了。” “是。” 平安叫了几个兄弟过来,帮他们用武器拨开射来的箭雨。 萧彦带着十个人,踩着山壁跃身而上,一路挥剑避开了射来的箭,成功上了山顶。 长剑所到之处,泛起一片血雨。 负责投放巨石的黑衣人没有防备,纷纷被他放倒了。 跟上来的暗卫也解决了弓箭手。 没有了巨石和箭矢的威胁,山崖下的形势顿时发生了逆转。 平安趁机带着人开始反杀。 萧彦微微松了口气,却听到一声强劲有力的破空声从对面山崖而来。 他微微侧身,箭矢朝着面颊直直射来。 他伸手抓过,反手将箭掷了回去。 对面射箭的人愣了下,仓皇避开返回来的箭。 萧彦脚尖一点,已经落在了对面山崖,一拳狠狠砸了过去。 双方交手的一瞬间,他猛然一震。 对方蒙着黑巾,但露在外面的那双眼睛,格外眼熟。 眼熟到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这双眼睛是...... 他眉头一凛,一招黑虎掏心,直接攻向对方的腹部。 对方下意识往后一侧身子,萧彦的手在半空中却以一种极为怪异的姿态转了个方向。 一把扯下了对方脸上的黑巾。 露出一张布满疤痕,极为恐怖的脸。 萧彦瞳孔微缩。 “林敬,果然是你!” “这些人都是你暗中留下的私兵吧?你果然留有后手。” 林敬阴冷一笑,满是疤痕的脸更显狰狞。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藏了一手,这些日子,你表面上信任我,暗中派了不少人查我藏起来的人手。” “呵,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不过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罢了,你没能找到我的人。” 林敬眼中满是得意。 萧彦冷冷看着他,有些不解。 “你还不知道吧,萧怀礼私通羌军的事已经查实,如今被下了大狱。 我不明白,主子都已经被下了大狱,你还在蹦跶什么?” 他鄙夷扫了一下底下越来越少的黑衣人。 “就凭你们,难道还想打进京城,救出萧怀礼不成?” “即便救出了他,他的罪名已经天下皆知,他也坐不上龙椅。” 林敬仰头朝天哈哈大笑。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救不救萧怀礼,我们有什么计划,你都已经不需要知道了。” 萧彦见他听到萧怀礼被抓,没有丝毫惊慌之意,言语间也没有流露出丝毫惊慌,心中不由一沉。 “你到底想做什么?” 林敬阴冷一笑,“当然是想让你死。” 声音未落,他一抬手。 身后的草丛中同时又涌出一排弓箭手,同时射向萧彦。 “哈哈哈,没想到吧,萧彦,我最终的目的只在你。” “底下那些人的死活,我根本就不在乎。” “只要你死了,剩下的一切都不足为惧!” 萧彦一边躲闪,一边喝问林敬。 “你到底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林敬叉着腰对着他呵呵一笑,微微眯起来的眸子带着两分狡黠。 就是这叉腰,眯眼,两分狡黠,让萧彦忽然一顿,随即瞳孔猛然回缩。 他终于知道林敬的眼睛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眼熟了。 他想起来了! 嗖! 在他走神的一瞬间,一道箭穿胸而过。 萧彦翻越黑风山,救援朔州,收复忻州,已经两天一夜没有合过眼。 整个人已经疲惫至极,被箭射中的一瞬间,他身子晃了晃,眼前有些发黑。 然后被欺身而上的林敬一把拽住了衣领。 林敬神色狰狞,声音狠厉。 “想知道我是谁?那你下去问阎王吧。” 然后扬起手中的剑,狠狠削向萧彦的脖子。 萧彦急促后退躲闪,堪堪躲过,林敬又狠狠砍了过来。 加上纷飞的箭雨。 他被逼得直直后退,脚下一滑,整个人直直从悬崖上坠落下去。 “王爷!” 平安带人上来,看到这一幕,不由目眦欲裂。 飞扑上去,却只来得及拽住萧彦的一条袖子。 刺啦。 袖子断裂。 平安握着手里的一截袖子,眼睁睁看着萧彦坠落下去。 “王爷!” 清河。 “啊。” 顾楠惨叫一声,忽然从床上坐起来,浑身汗如雨下。 外面响起如玉急促的声音。 “县主,宫里来人了,让你立刻进宫。” 第581章出事了 顾楠怔怔坐在床上,摸了摸疯狂挑动的心口。 莫名的心慌在肆意蔓延,就连孩子都在腹中踢得格外厉害。 冷汗打湿了她的里衣,额头的碎发也被湿得成了一绺一绺。 如玉打开帐子,看到顾楠这幅模样,连忙惊呼。 “县主怎么会出这么多汗?可是梦魇了?” 顾楠接过她手里的帕子,擦了擦汗,缓缓吐出一口气。 刚才迷迷糊糊间做了一个梦,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梦。 梦到萧彦在战场上被敌人困在峡谷之中,鏖战七日,最终胸前和腹部各中了一箭。 萧彦倒在地上,漆黑的丹凤眼满是绝望与不甘,眼角缓缓滑落一滴眼泪。 顾楠心口一窒,强迫自己回过神来,不愿意再回顾梦中的情形。 哪怕只是片刻,都让她觉得心神欲碎。 掀开被子,艰难地挺着肚子下床。 “如意那边可有消息传回来?” 自从萧彦去了西北之后,她这颗心就一直悬着。 她让如玉将萧彦书房中所有的兵书都找了出来,还有西北的舆图。 虽然知道自己只是一个闺阁女子,上不了战场,可萧彦一日不回来,她便一日不能心安。 只要有时间,她就去翻看舆图,还有那些晦涩难懂的兵书。 看到有意思的用兵之道,她就摘抄下来结合舆图,反复琢磨。 后来知道周将军一家是叛徒后,她更是寝食难安,找出自己摘抄的小册子,一遍遍翻看。 哥哥出发之前,她让如意带了十万两银票,还有她圈画出来的小册子,跟着哥哥一起去了西北。 她不知道这些能不能帮到阿彦,但有事情做,她心里至少不会慌乱。 算下来哥哥带兵离开已经足足有了五日,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她难免有些心浮气躁。 如玉弯腰为她套上松软的鞋子,扶着她起来。 “县主别担心,现在西北战事胶着,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先别想了,奴婢伺候您梳洗换衣裳吧。” 顾楠叹了口气,想起她在外面说的话。 “你刚才说宫里来人了?谁来了?” “哦,是陛下宫里的内侍,说陛下有事要请您进宫一趟。” “现在吗?” 顾楠蹙眉。 如玉点头,“是,奴婢说了您就在这几日临盆,怕是出门不方便。 可来的是陛下宫里的小壮子,奴婢认得。 他说陛下一早起来就发了不小的脾气,随后就说要宣您进宫。” 顾楠心中微沉。 萧怀恩虽然是个孩子,但自从做了皇帝之后,行事越来越有分寸。 不是紧急情况,他断然不会在这个时候传自己进宫的。 “莫不是西北有紧急军情传来了?” 她的脸色有些泛白,抓着如玉的手轻颤。 “快,为我换衣裳,咱们这就走。” 话音一落,外面响起内侍催促的声音。 “县主若是收拾好了就立刻随咱家走吧。” 如玉应了一声,随后道:“奴婢这就让如眉去备车,车里多垫几层褥子,免得颠簸。” 顾楠简单用了几口早饭,带了如玉,如眉和温嬷嬷出门。 小壮子站在门外,身后站了一队禁军。 顾楠惊讶,“怎么还带了禁军过来?” 小壮子笑着道:“陛下挂念您,也知道您临盆在即,怕路上有个闪失,所以特地让奴婢带了一队人马过来。” “让陛下挂念了,走吧。” 顾楠转身准备走,眼角撇见小壮子抬袖子擦了擦汗。 不由笑道:“你这是站了多久,怎么满头大汗?” 小壮子擦汗的动作一瞬,随即一手擦汗,一手指着越来越高的太阳。 “这天啊越来越热了,才进五月,日头就开始越来越猛。 依奴婢看,今年夏天肯定会很热,县主您说是不是?” 顾楠抬头看了看太阳,笑了笑。 “或许吧。” “县主咱们快走吧,免得陛下等急了。” 顾楠坐了马车,一路从清河往京城而去。 小壮子坐在车辕上,催促车夫,“快点,再快一点。” 如玉在车内听了,连忙制止。 “不能再快了,再快县主的身子会承受不住的。” 小壮子脸色有些尴尬。 “请县主恕罪,奴婢担心陛下等急了,所以催得厉害了些。 没有考虑到县主的身体,还请县主恕罪。” 顾楠透过半开的车门,看到小壮子在不停拭汗。 她眉头微拢,“小壮子,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陛下收到了边关急报?” 小壮子浑身一僵,随即连连摆手。 “不,不是,县主别多想,陛下就是挂念您,叫您进宫说说话。” 说个话会这样着急? 顾楠向如玉使了个眼神。 如玉心领神会,打开车门,摸出一只素面荷包塞到小壮子怀里。 “公公也和我们是熟人了,有些话还请指点一二。 我家县主十分挂念萧将军,公公若是有什么消息,可以先透露一二。” 小壮子吓了一跳,连忙往外推。 “你这是做什么?快....快拿走。” 如玉愣了下,“公公你的手怎么这么冰,刚才不是还说热呢?” 小壮子仿佛被烫到一般,连忙收回手,往旁边缩了缩。 神色不自然地笑着摆手,“县主不用胡思乱想,您等进宫就知道了。” 如玉一脸为难进了车厢。 “县主?” 顾楠没说话,双眸微眯打量着外面的小壮子。 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飞快地捻着。 如玉知道这是县主在思索事情,便没再说话。 过了片刻,顾楠忽然伸手敲了敲车厢壁。 “停车。” 车夫是顾楠的人,听到命令,又快又稳地停下了马车。 小壮子一脸不解,看到顾楠扶着如玉的胳膊下了马车,着急问道: “县主怎么了?如果没事咱们还是快走吧,晚了怕陛下着急。” 顾楠扶着腰,叹了口气。 “实在抱歉,我想去旁边的树林方便一下,劳烦你再等等。” 小壮子没想到是这个原因,神情错愕,抬头往后看去。 原本跟在车后方的禁军策马上前,皱了皱眉头,语气带着些压抑的不耐烦。 “此处距离京城不远了,县主不如县忍耐一二?我等有皇命在身,若是晚了,恐怕要受陛下责罚。” 顾楠两手一摊,十分无奈。 “实在抱歉,孕妇嘛,到了这个时候方便就要频繁。 再憋下去,我恐怕要把孩子生在马车上。” 禁军小队长皱眉,叫了两名禁军过来。 “陪县主去方便,快一点。” 两名禁军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县主,请。” 顾楠心中咯噔一沉,愈发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宫里只怕出事了! 第582章安排 如玉俏脸一沉。 “放肆,我们县主是陛下的婶婶,陛下向来对县主都尊重有加。 县主去方便,你们两个大男人跟着算怎么回事?” 禁军小队长一脸无辜。 “正因为县主身份贵重,这又是荒郊野外,我们才要更谨慎。 若是县主出了什么事,我等可担待不起责任。” “你!” 如玉气得怒目圆瞪,脸涨得通红。 禁军小队长却摆摆手,“我看县主站了这么片刻,也没有特别着急。 不如再继续赶一段路?” 顾楠朝如玉摇摇头,微微一笑。 “憋是真的憋不住一点了,让两位禁军兄弟在树林外稍等片刻。” “你们也知道女子的名声十分重要,真要让你们跟着进树林,本县主宁愿憋着在马车上到孩子生出来。” 禁军小队长眉头皱了皱,目光在顾楠腹部扫过,似乎真的害怕她在这里生孩子。 吩咐两个禁军,“在林子外守着,背对着县主。” 顾楠朝如眉使了个眼色。 如眉和如玉两个人扶着她进了林子。 顾楠当然不是来林子里方便的,本就是为了试探禁军的反应。 一进林子,她脸色就沉了下来。 “宫里一定是出事了。” 如玉背对着顾楠,伸出双手挡着她在望风。 双眼圆瞪,死死瞪着林子外的两个禁军,听到顾楠这句话,就连声音都在颤抖。 “县主咱们怎么办啊?让如眉护着您先跑吧,别管我们了。” 如眉一手握着剑,冷峻的眉眼一片厉色。 “奴婢护着县主杀出去。” “周武还带了几个弟兄在后面跟着,一定能护着县主出去的。” 顾楠攥着手,平复了一下有些快地心跳,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 “没用的,周武只带了十个兄弟,对方来了二十个人。 加上你们还要护着我,如玉和温嬷嬷,难免顾此失彼。” 如玉连忙道:“不用管奴婢,奴婢相信温嬷嬷也是这么想的。” 顾楠摇头,压低声音道:“咱们时间有限,你们先听我说。 如眉你等下趁没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去找周武,告诉他.....” 如眉听了她的话,迅速点头。 “奴婢记下了,可是县主,咱们真的要进宫吗?” 顾楠点头苦笑。 “咱们只能进宫,没有别的选择。” 虽然不知道宫里目前出了什么事,但从刚才禁军的反应来看,只怕禁军已经被控制了。 她担心怀恩,更担心太上皇和秦太后。 他们都是阿彦最在乎的亲人,她必须要进宫去看看宫里的情形。 而且对方既然派禁军接她进宫,就必然会有准备,就算血战一场,只怕会引起更多的人追踪。 “记住我的吩咐,如眉,你和周武一定要分头行事。” 如眉一惊。 “奴婢如果不进宫,你身边没有会功夫的人,那怎么行?” 顾楠沉着脸摇头,“你在外面有更重要的事做,事到如今,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 “放心,他们既然要接我进宫,说明暂时不会要我的命。” “咱们走吧。” 她伸手整理了一番腰带,率先走出林子,径直上了马车。 禁卫军小队长见她没再说什么,便摆摆手,吩咐车夫,“快点赶路。” 马车一路往京城而去。 顾楠坐在车上,透过车窗,不时留意后面的动静。 等看到周武悄无声息地从队伍后离开了,提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松了口气。 等到宫门口,她下了马车,十分自然地吩咐如眉。 “我进宫和陛下说些事情,很快就能出来,正好我想吃裕兴楼的烤鸭了。 你去裕兴楼订一只烤鸭,再点一份鸭架熬的汤,等我从宫里出来,正好用午饭。” 如眉握着剑的手攥了攥,片刻才垂眸应了一声。 “是。” 顾楠带着如玉和温嬷嬷两人进了宫。 她带来的护卫,也被留在了宫外。 等进了宫,小壮子并没有带她去萧怀恩所住的安庆殿,而是去了旁边的一座侧殿。 顾楠在门口站着,故作不悦地问:“不是说陛下召见吗?怎么带我来侧殿了?” 小壮子一张脸瞬间变得煞白,腿颤抖得犹如秋风中的枯枝。 侧殿的门忽然从里面打开了。 林静雪笑盈盈地站在门口,“是我让他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尽管已经有了一定心理准备,顾楠看到林静雪,心中还是陡然一咯噔。 “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静雪今日打扮得格外张扬,一袭大红色绣着鸾凤和鸣的华丽衣裙,在阳光下格外闪耀。 发髻高挽,头戴珠冠,珠翠环绕,在顾楠看过来的时候,甚至还得意地捋了捋垂下来的流苏。 一双眼中满是掩饰不住的得意,“当然是在这里等你喽。” “呵呵,其实不止我一个人在这里等你。” 她掩嘴而笑,然后高声吩咐。 “来人,请清河县主进来。” 立刻有两名禁军上前,伸手去推搡顾楠,被如玉和温嬷嬷左右拦住。 “放肆,你敢对我家县主不敬!” 如玉怒声斥责禁军。 林静雪仰头哈哈一笑,随后脸色倏然一沉。 “我呸,少在我面前摆什么县主的架子,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来做客的吗?” “你们两个,把她给我......” 顾楠一抬手冷静地打断她。 “不用这么麻烦!我自己走进去。” 然后抬脚迈进了大殿。 林静雪没说出口的话全都卡在了嗓子眼,小嘴半张着,眼中闪过一抹狰狞。 快步追了进去,冷哼道:“顾楠,你就不害怕吗?你看看这里面都有谁。” 顾楠目光扫过大殿,不由瞳孔微缩。 大殿内坐着二三十个女人,仔细一看,竟然全是朝中官员的家眷。 有戚老夫人,卫国公府老夫人及三个儿媳妇,还有礼部尚书徐大人的母亲和徐夫人...... 她们全都坐在椅子上,个个对林静雪怒目而视。 尽管顾楠一路上思考了各种可能性,但看到朝中这么多官员的家眷都出现在这里,一颗心犹如沉入了冰冷的湖中。 “林静雪,你对她们做了什么?” 林静雪掩嘴而笑,“不过就是请她们进来坐坐,吃了两杯茶而已。 放心,死不了人的。” 戚老夫人面若寒霜,狠狠淬了她一口。 “卑鄙小人,竟然往我们的茶里下了软筋散,你有本事放开老婆子,看我打不死你。” 林静雪抬手狠狠给了戚老夫人一个耳光。 “老虔婆你敢对我不敬。” 戚老夫人已经年逾花甲,林静雪一巴掌用足了力气。 戚老夫人的脑袋重重磕在了桌角上,顿时鲜血如注。 第583章二选一 “住手。” 顾楠看得目眦欲裂,快步奔向戚老夫人。 戚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这一碰撞得她脸色苍白,好半晌才清醒过来。 顾楠又气又急,用帕子擦去戚老夫人额头的血,让温嬷嬷帮她处理伤口。 “静静如今在西北为国征战,你却这样对待她的祖母。” “林静雪,你还是人吗?” 她转身忍不住怒骂林静雪。 林静雪嫣红的嘴角一撇,溢出一抹嗤笑。 “戚静静为国征战,关我什么事?” “顾楠,你少在这里充大头蒜,给我讲什么大道理,你还没认清楚现在的形势吗?” 她大步走到门外,抬手指着院子里站着的禁军,笑得格外得意。 “如今整个皇宫都已经在我和怀礼的控制下了,不管是禁军,还是御林军,如今全都听命于怀礼。” “呵,你信不信,只要我一声令下,你,还有你们。” 她用手指着顾楠身后满屋子的女眷,“你们全都得死。” 顾楠心中咯噔一下,整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萧怀礼竟然控制了整个宫城的防卫! 他是怎么做到的? 事情比她想的还要糟糕得多。 上阳宫那边呢? 仿佛察觉到她的想法一般,林静雪得意地掩嘴一笑。 “别奢想太上皇那边能救你们了,一个患有心疾的病秧子而已,怀礼想要他的命,不过是分分钟的事。” 顾楠脸色一变,“你们对太上皇和太后娘娘做了什么?” “哎呦,这就害怕了?” 林静雪走到最上首,丝毫不理会顾楠焦急的神情,慢条斯理地掸了掸华美的衣裙,然后坐了下来。 得意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顾楠脸上。 一副非常享受顾楠这种焦急恐慌的神情,“看你害怕的样子,我家怀礼可不是那种凶残至极的人。 不过就是将太上皇和太后娘娘请过来,陪着咱们的小皇帝陛下一起商议一些事情而已。” 顾楠心中一凛,猜到了萧怀礼的用意。 “你们要逼陛下写退位禅让的诏书?” 林静雪撇嘴,“怎么能叫逼呢?太上皇病弱不能理事,陛下又年幼不懂事,大梁的江山怎么能交给一个年幼的稚子? 合该怀礼这样有能耐,有担当的人来坐那个位置,这样才能让大梁江山永固才是。” 她指着一众女眷,道:“只要你们肯劝说你们的夫君,儿子或者孙子,效忠于怀礼,你们一样还是新朝的诰命夫人,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卫国公府沈老夫人面露不屑。 “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一个通敌卖国,出卖百姓的畜生,也敢妄想江山社稷。”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林静雪先是被戚老夫人骂,随后又被沈老夫人骂,顿时更加恼怒。 “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老东西,我看你是活腻了,来人啊,把她给我拖出去打!” “今儿我非得让你们知道这宫里如今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林静雪声音尖锐,就连神色都带出两分狰狞。 外面有禁卫军冲进来,就要去拖沈老夫人。 “母亲!” “林氏你怎么敢!” “我和你们拼了。” 沈家三个儿媳又急又气,有想起身护着沈老夫人的,有想起来和林静雪拼命的,奈何身上中了软筋散,浑身瘫软如泥,根本动不了。 三个儿媳急得都掉下泪来。 顾楠挺着肚子挡在了沈老夫人面前,冷冷看着林静雪。 “卫国公在南疆领十万精兵,若是知道你这般折辱他的母亲,定然会带兵杀入京城。” “还有沈铮,他也在西北带兵,你把卫国公府所有女眷软禁在这里,不就是为了让沈家对你们俯首称臣吗?” “你今日若是伤了沈老夫人,沈家与你们必定不死不休,你觉得萧怀礼有多少兵马对付沈家的十万精兵?” “你这样对沈老夫人,萧怀礼他会同意吗?” 林静雪一僵,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她自然可以不管不顾,让人将沈老夫人拖出去打一顿,可她也知道顾楠说得有道理。 怀礼绝不会同意她这么做,若是坏了怀礼的事,恐怕...... 她神色悻悻,目光转而落在顾楠身上,发出一声阴冷的笑。 “差点让你们闹得忘了我过来的主要目的,呵,顾楠,我今儿过来主要是来找你的。” “我和怀礼刚进宫当日,就是因为你舌灿莲花,才让我被打了板子,受尽了屈辱。” 林静雪眼底泛起一抹恶毒。 “今日我要让你尝尝同样的滋味。” “你也别想用萧彦来吓唬我,萧彦和那些大臣不一样,他和怀礼之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我今儿无论怎么收拾你,就是把你的肚子剖开,把孩子扯出来,怀礼也绝对不会说我一句。” 顾楠下意识伸手挡住了腹部,一股凉意从脚底泛起,传遍全身,瞬间冷汗淋漓。 她不害怕被林静雪折辱,可她担心孩子受到伤害。 “来人,让她给我跪下,先让她给我磕三十个响头,再给我狠狠掌嘴。” 林静雪声音尖锐,“让你能说会道,让你舌灿莲花,今儿我先把你的嘴打烂。” 两个禁军过来拉扯顾楠。 “放开我家县主。” 如玉和温嬷嬷冲过来,试图挡在顾楠前面。 却被两个禁军一把扯开,一脚踹到了门外。 如玉和温嬷嬷狼狈地摔在地上。 林静雪不耐烦地扫了她们一眼。 “好吵,把这两个贱婢给我拖下去砍了。” 顾楠惊叫,“别伤害她们,不就是跪吗,我给你跪。” “林静雪,你放了她们两个,我任你处置。” “县主,不要。” 如玉和温嬷嬷眼泪汪汪,拼命摇头。 “要打就打我,放了我家县主。” 两人挣扎着要冲进来。 “啪,啪。” 林静雪拍着手,笑得越发恶毒。 “真是主仆情深呢,呵,顾楠,你想做个情深义重的主子,我偏不如你的意。” 她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分别指了指如玉和温嬷嬷。 “这样吧,我大发慈悲,她们两人之间只能活一个。” 她笑眯眯地看着顾楠,“你来选,你说谁活,我就立刻割了另外一个的脑袋。” “如果你两个都不选......” 林静雪晃着手里的匕首,缓缓对准了顾楠的腹部。 “那死的就是你腹中的孩子!” “二选一,我真的很期待呢,顾楠,你要选谁呢?” 第584章 怪异宫女 林静雪笑得满脸恶意,锋利的匕首在如玉白皙的脸上轻轻拍了拍,然后又压在了温嬷嬷的脖子上。 “选你的婢女,还是选你的嬷嬷?” “顾楠,我只给你一次机会,你可要想好了。” 顾楠双手紧紧握在一起,紧紧咬着压根,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冷汗几乎湿透了她的后背,她的脑子飞快转着,试图找到破局之法。 “林静雪,我有重要的事找陈.....找太皇太后说,我劝你最好是先送我去见太皇太后。 不然若是耽搁了大事,后果你恐怕承担不了。” 林静雪愣了下,倏然脸色一沉,厉声道:“你少用太皇太后来压我,当我不知道你是想拖延时间呢?” “呵,怎么?你以为拖延时间就能有人来救你吗?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她眯着双眼打量着顾楠冷笑。 “既然你一个都不肯选,看来是打算用你腹中的孩子来保她们了。” “啧。顾楠,你若真的想牺牲自己的孩子来保全这两个奴婢,我倒还真能高看你一眼。” 话音落,她手里的匕首已经贴在了顾楠的肚子上。 闪着寒光的匕首冰冷异常,即使隔着一层夏衫,冷意还是令顾楠浑身颤了下,腹部发出本能的痉挛。 恐惧从脚底升起,她本能地想后退,但两只手臂都被禁军扭着,她根本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林静雪举起匕首,狠狠扎向她的腹部。 “不....不要。” 她发出惊恐的尖叫声。 如玉和温嬷嬷更是疯了似的要扑过来,却被抓着她们的禁军狠狠踢倒在地。 一只手臂从斜刺里伸出来,握住了林静雪的手腕。 匕首的尖端挑破了顾楠的衣裳,再慢一步就能划破她的肚皮。 顾楠后怕得整个人都在颤抖,顺着匕首往上看向手臂的主人。 手臂的主人是个身材窈窕的宫女,身穿鹅黄宫装,一张脸极其普通,丢在人堆里都再也认不出来那种。 而且一张脸还极其木然,就好像五官错了位,天生不会笑一样,说不出来的怪异。 怪异宫女扫了顾楠一眼,便转身向林静雪福了福身。 林静雪满心期待能划破顾楠的肚子,看顾楠开膛破肚跪在地上哀嚎求她饶恕。 谁知道半路却杀出个程咬金来,顿时怒不可遏。 “你是谁?” 宫女垂头,面无表情地躬身行礼。 “奴婢是太皇太后从皇陵带回来的宫女,太皇太后要见清河县主,命奴婢带她过去。” 林静雪皱眉,神色不悦。 “太皇太后不是刚进宫吗?为什么要见顾楠?” “奴婢不知。” 林静雪不满地瞪着仍然抓着自己手腕的宫女,愤怒地甩了一下,竟没能甩脱对方的手。 不由火冒三丈。 “混账,你敢拦着我?” “奴婢不拦着,清河县主刚才就死了,太皇太后要见活着的清河县主,不是死的。” “你!” 林静雪一僵,没好气地瞪着宫女。 “我不抛她的肚子行了吧,还不赶紧松开我的手!我的手腕都要被你折断了。” 怪异宫女木着脸后退一步,松开了林静雪。 林静雪甩了甩有些酸疼的手,忽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匕首直接划向顾楠的脸。 啪。 宫女反应比她还快,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林静雪手背上,响声十分清脆。 “啊!” 伴随着林静雪一声尖锐的惊叫,匕首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哐当声。 林静雪的手背瞬间肿得犹如高高的馒头一般,钻心的疼让她整张脸都有些扭曲了。 “贱婢,你竟然敢打我?你难道不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谁?” 宫女两条平直的眉毛耸动了一下,让整张脸看起来更加的怪异。 林静雪窒了下,被这突如其来的反问噎得一时接不上话来。 该死的,难道要让她在一个贱婢面前,自己给自己加身份不成? 她怒声呵斥宫女,“太皇太后只说要见到活的顾楠,没说不让我划花她的脸吧?” 宫女摇摇头,“那倒没说不让。” “那你还敢拦我?想造反不成?” 宫女一脸固执,“可太皇太后也没说让你划啊。” “你...你!”林静雪气得想抬手扇她,手一动就钻心的疼,不由更加愤怒了。 “你是哪儿来的贱婢?我以前怎么没在太皇太后身边见过你?” “奴婢是太皇太后新收在身边的宫女,以前在皇陵地宫里添置灯油的,平时不能随意到上面来的。” “夫人不信可以闻闻,奴婢身上还有残留的地宫里的阴气和灯油味呢。” 宫女说着上前一步,甩了甩自己有些宽大的袖子。 林静雪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两步,下意识掩住口鼻。 “你别过来,就站在那里。” “真是晦气,太皇太后怎么会收你这样的人留在身边伺候。” 林静雪满脸嫌弃,想起太皇太后如今的恐怖样子,又悻悻闭上了嘴。 宫女后退两步,耷拉着脑袋,看起来有些垂头丧气。 林静雪隐隐闻到她身上似乎真的有股子说不出来的阴腐气息,心中更加膈应,连忙摆手。 “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带她去见太皇太后啊。” 宫女哦了一声,扫了顾楠一眼。 “走吧,跟我去安庆殿,太皇太后有事问你。” 顾楠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真的要见她。 她刚才提起太皇太后,实在是没办法,只能暂时用这招来拖延时间。 刚刚松了的一口气顿时又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既期待又担忧。 期待是因为去了安庆殿就能见到太上皇夫妇,还有陛下,也更能了解如今的情形。 担忧的是..... 当日为了给萧怀礼解围,太皇太后不惜自己给自己下毒,想通过陷害她拉陛下出马。 却被她联合素月,于大人揭穿了阴谋,太皇太后被送到皇陵去时,整张脸都是溃烂的大泡。 狼狈至极! 想也知道太皇太后心中恨极了她,还不知要怎么折磨她。 到时她可不一定有这会儿的好运了。 顾楠一边走一边快速盘算着,走到安庆殿后面的拐角处,被怪异宫女一把拉进了拐角的甬道里。 “你......” “嘘!” 对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伸手在耳后摸索片刻,竟然揭下一层皮来。 露出另外一张熟悉的面孔。 顾楠惊得瞪圆了眼睛。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585章冤家路窄 那张木然怪异的脸皮之下,赫然是秋宁那张柔弱静美的面容。 顾楠又惊又喜,尽管极力压制,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秋宁你这些日子去哪儿了?我们找了你好久,我哥他都担心坏了,去西北之前,还派了很多人在外面找你。” 提起叶崇扬,秋宁眼里闪过一抹异样。 只是一瞬间,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先前遇到了一点麻烦,等有时间了再和顾姐姐细说。” 秋宁塞了一包药粉,还有一把锋利的匕首给她。 “药粉是璇玑阁的秘药,无色无味,能瞬间迷晕一个人,还有这把匕首,顾姐姐你留着防身。” 秋宁说着又将那张怪异的脸皮贴在了脸上。 “我是扮成太皇太后的婢女跟着混进宫的,我不能跟着进安庆殿内,顾姐姐你要自己小心一些。” “若真有紧急情况你就喊一声,我一定会冲进去的。” 顾楠将药粉收进袖子里,然后将匕首贴身放开。 她进宫的时候带了一把匕首,是戚静静当初送她的。 刚才帮戚老夫人止血的时候,她悄悄将匕首塞进了袖子里,想着万一有不测,能给戚老夫人防身用。 有冷风吹过来,她情不自禁打了寒颤,整个人更加清醒些,原本有些慌乱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 “我会小心的,你也仔细一些,对了,你能不能想办法帮我去找一个人。” 她附到秋宁耳边,低声叮嘱两句。 秋宁眉头微拢,瞳孔微不可见缩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我要是离开了,安庆殿那边若是有什么事,顾姐姐你怎么办?” 顾楠深吸一口气。 “先不用管我,我有事情和太皇太后说,她一时半刻不能拿我怎么样。” 秋宁想了想,点头,“好,我快去快回。” 两人不敢再耽搁,秋宁探了下头,带着顾楠从拐角中转出来。 不远处有禁军巡逻经过。 带队巡逻的人一身禁军铁甲,看到顾楠的时候,神色阴鸷。 顾楠愣了下,才认出那人是萧逸。 自从安君王被处置后,安郡王府也被查抄。 萧逸作为安君王世子,被刑部和大理寺盘问许久,最后也被下了大狱。 在狱中关了近两个月,当初那个俊美潇洒,嚣张恣意的萧逸,整个人瘦了一圈。 原本俊美的脸颊凹陷了进去,带着些病态的苍白,哪里还有当日安郡王府世子的半点风采。 在看到顾楠时,他顿了下,倏然就拔剑冲了过来。 眼中泛着毫不掩饰的愤怒。 “贱人,我杀了你。” 秋宁抬手格开了他的剑,冷着脸呵斥。 “急什么?太皇太后说了天大的仇恨,也得等她先算完账再说。” 萧逸握着剑的手青筋暴凸,呼吸急促,瞪着顾楠的目光恨不得撕了她。 秋宁不耐烦催促,“快一点,太皇太后等急了,怪罪下来,你来担当?” 萧逸抿了抿嘴,满脸不甘地放下剑来。 阴冷地撇了顾楠一眼,眼中杀气沸腾。 “你给我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 丢下一句话,萧逸带着禁军离开了。 顾楠垂袖摸了摸袖子里的匕首,心中方才安定两分。 压低声音对走在前面的秋宁小声道:“没想到太皇太后竟然能把大狱中的萧怀礼和萧逸同时弄出来,看来她在宫里埋的钉子还不少。” 太皇太后在宫里苦心经营多年,埋下的钉子又多又深。 即便萧彦和怀恩处理多几次,却还是有漏网之鱼。 秋宁低低叹息一声,“不止萧逸,还有呢。” 还有? 顾楠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去,这才发现已经到了安庆殿。 殿外足足站了两队禁军把守,一身铁甲,持剑站在正中间的人,赫然是谢恒。 顾楠无声叹息,这可真的是冤家路窄。 谢恒看到顾楠,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光,却并没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侧过身去。 顾楠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听到谢恒喉间溢出一抹冷笑。 “顾楠,你可曾想到自己会有今日?” 顾楠攥了攥手,没有回头,也没有应声,抬脚迈进了安庆殿。 谢恒望着她挺得笔直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阴鸷。 他想不明白,都到了这个时候,顾楠还有什么可骄傲和坚持的? 安庆殿中的氛围十分凝滞。 太上皇脸色苍白地靠在秦太后怀里,两眼微阖,嘴唇泛着青色。 秦太后的脸色十分难看,手轻轻地抚着太上皇的胸口,眼神愤怒地瞪着坐在上首的萧怀礼。 “萧怀礼,有什么事你冲着本宫和太上皇来,别欺负怀恩。” 萧怀礼斜斜坐在上首,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并没有理会秦太后的话,用匕首得意地敲了敲萧怀恩的脸。 “现在人都来齐了,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如果还不肯写禅位诏书,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嗯,从谁先开始好呢?就从你三婶开始好了,一炷香时间为限,如果禅位诏书没写好,我就先剖开你三婶的肚子。 再一炷香的时间,就是你母后,再一炷香的时间,就是你父皇。” “啧啧,只是不知道你父皇现在病歪歪的模样,能不能坚持到三炷香的时间。” “你敢!”萧怀恩小脸煞白,眼底的愤怒几乎快要溢出来。 萧怀礼嗤笑,“你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 萧怀恩小脸一白,惊慌道:“不要。” 太上皇吃力地掀开眼皮,声音孱弱却又坚定。 “怀恩,不要怕,咱们就是死也绝不能让萧氏的江山落在这种人手里。” “我们萧家的子孙没有被威胁就屈服的孬种,别怕,黄泉路上有我们陪着你。” 说着吃力地挣扎着坐起来,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瞪着萧怀礼。 “萧怀礼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我们都死了,你这个皇位来得更加名不正言不顺,到时候天下臣民谁会服你?” 萧怀礼神色一僵,眼底闪过一抹恼怒。 若不是顾忌这一点,他早就想一刀将他们一家三口全都砍了,哪里还用在这里逼萧怀恩写禅位诏书? 他黑着脸捏紧了匕首,手上青筋暴凸。 坐在上首一直没说话的太皇太后忽然发出一阵瘆人的笑声,阴沉沉看着太上皇,笑得格外诡异。 “萧家的子孙?萧凛,你知道你和秦氏的孩子为什么只有萧怀恩这一个孩子吗?” 顾楠刚一踏进来,就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心中一咯噔。 第586章最大的痛处 太皇太后脸上覆着一层面纱,顾楠虽然看不清她的神情,却能听得出她言语间掩饰不住的得意。 她心中一咯噔,挺着肚子快步走了进去。 秦太后被太皇太后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触动,眸中波澜翻滚,声音急切。 “是你对不对?是你做了手脚!” 太皇太后闻言得意地挑了挑眉,目光扫过太上皇泛青的脸。 “呵,你们夫妻俩不是早就怀疑过哀家吗?那些年不仅将宫里从里到外的摆设换了一遍。 就连身边的人也换了一茬又一茬,最后怎么样呢?还不是照样全都小产了?” “你猜到是哀家做的手脚又如何?你有证据吗?你知道哀家在哪里做了手脚?” 太皇太后喉咙里溢出一串得意的笑。 秦太后脸上的肌肉因愤怒而绷得紧紧的,眼中的怒火几乎快要溢出来了。 声音更是颤抖得厉害,红着眼眶大声喝问:“你到底在哪里做的手脚?” 这个问题曾是困扰她和太上皇最大的心结,也是她心中最隐秘的痛。 多少次午夜梦回,她的泪水打湿了整个枕头。 既自责自己没有用保护不好孩子,又纠结孩子到底是被什么所害。 甚至有几年她都没办法睡觉,只要一合上眼睛,就会看到一个个可爱的孩子,眼中流着血泪,哀伤地看着她。 小声啜泣着问:“娘亲,你为什么不为我们报仇? “娘亲,我们为什么不能来到这个世上?” 她回答不了孩子们,就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哭。 太皇太后显然也知道秦太后的心结,面对秦太后的急切追问,笑得更加得意。 “哀家偏不告诉你们,哀家就要让你们日日夜夜被这个问题折磨,即便是到了地下,见到你们的孩子,也没办法和他们解释。” “你这个毒妇!” 秦太后无比愤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太皇太后不以为意,反而接着道:“让哀家来想想啊,你们一共小产了几个孩子? 第一个是怀胎六个多月的时候吧,哎呦,流下来得时候,哀家为了表示关切,还特地去看了看。 是个男孩呢,啧啧,小鼻子小眼睛都已经长成了呢,那模样倒是像极了先帝。” 太皇太后神色倏然一冷,“哀家当时就觉得没让他来到这个世上,真是一件无比正确的事呢。 哦,还有第二个孩子,当时秦氏你怀胎也得有快五个月了吧......” “住口,不要再说了!” 秦太后脸色苍白,悲痛至极,眼底的泪抑制不住流下来。 曾经流掉的孩子是他们夫妇心头最大的痛,眼前太皇太后哪儿痛往哪儿扎,简直是针针见血。 原本靠在她怀里的太上皇更是激动地发出阵阵急喘,愤怒地用手指着太皇太后,手颤了又颤,又无力地垂落到地上。 秦太后被他的模样吓得连哭都顾不上了,一边为他顺着心口,另外一只手哆嗦着摸出一颗药丸,塞进太上皇嘴里。 顾楠暗道一声不好,连忙高声打断了太皇太后的话。 “我知道你在哪里做了手脚。” “皇兄,她故意提起往事,就是为了激得你心疾发作,你可一定要稳住,不能上了她的当啊。” 她几乎是一眼就看穿了太皇太后的目的。 有太上皇在,萧怀恩就有主心骨,还能咬着牙不写禅位诏书。 萧怀礼若想堵住天下悠悠重口,便不能真的动手杀了太上皇。 这也是他们在这里耗了那么久都没拿到禅位诏书的原因。 可若是太上皇受刺激,心疾发作而去世,那就另当别论。 到时萧怀恩一个小孩子,没了主心骨,稍稍恐吓一番,说不定就拿到了禅位诏书。 顾楠能看穿的事情,太上皇与秦太后又何尝没看穿。 只是太皇太后说中了他们心中最大的痛处,即使什么都知道,心神还是控制不住受到牵制。 比如此刻,太上皇咽下嘴里的药丸,额头冷汗淋漓,一双眼睛却还是直直看着顾楠,艰难地动了动嘴唇,却没办法说出一个字。 秦太后哭着道:“楠楠,你知道她在哪儿动了手脚?” 顾楠深吸一口气,冷冷看向太皇太后。 “是每年祭祀用的素帛,对吗?” 太皇太后一愣,瞳孔剧烈回缩。 顾楠接着道:“皇嫂有孕后,皇兄和皇嫂都格外谨慎,不论是吃食还是用的摆设,还有身边的人,全都查验得十分仔细。 你没找到动手脚的地方,一直拖到孩子六个多月,到了年底祭祀的时候。 祭祀用的素帛是你事先准备好的,在添加了数十位大寒之物的药水中浸泡数日,然后再晒干。 送到报国寺佛前供奉七日,佛前供奉的香火气息便能顺利遮掩住宿帛身上的药性。 随后你以祭祀为名,让皇嫂在上面抄写经文,皇嫂征战沙场受过重伤,本就身子孱弱,再用浸泡过大寒之物的素帛,孩子自然会保不住。” “我和阿彦成亲后祭祀皇陵的时候,你又如法炮制,想让我腹中的孩子也流掉。 只是你没想到素帛误打误撞被孟云裳换掉,所以我才侥幸躲过一劫,我猜的对吗?” 太皇太后目光阴沉。 “当初是你走运,没能害死你肚子里的孽种。” “就算你猜对了又如何?是他们两个愚蠢,这么多年了都没能发现这个秘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一个个死掉。” “两个蠢货!你们有什么颜面活着?” 秦太后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跳起来扑向太皇太后。 “毒妇,我杀了你!” 但她中了软筋散,浑身绵软无力,只是刚一起身,便又狼狈地跌坐在地上。 只能双目圆瞪,发出愤怒而又无助地嘶吼。 太上皇躺在地上,呼吸也开始越发急促。 顾楠见状,艰难地跪在地上,一手握着秦太后,一手扯住太上皇。 大声道:“别听她的话,她这么说无非就是要你们自责懊悔,这件事你们没有任何过错,没有任何人能做到千日防贼。 何况那素帛经过香火的浸染,根本发现不了浸泡过大寒之物。” “还有那些孩子,阿彦准备了很多素帛祭奠他们,还请了高僧念经超度他们,孩子们早已经投胎转世。” 太上皇和秦太后同时怔怔过来。 秦太后紧紧握住顾楠的手,眼泪掉得更加急切。 “真的吗?” 顾楠郑重其事的点头,“是真的,皇嫂若不信,等阿彦回来可以亲自问他。” “阿彦他真的在皇陵供奉了许多素帛,是给那几个无缘的孩子准备的。” 她放柔了声音,“孩子们不会怨恨你们的,今生你们无缘,来世或许还有机会再做父子,母子。” 太上皇闭了闭眼,眼角有泪缓缓滑落下来。 秦太后伏地嚎啕大哭。 太皇太后见计划被顾楠轻松化解,不由气急败坏。 “当初要不是哀家一时松懈,这世上根本就不会有萧怀恩。 萧凛,你这一支早就该断子绝孙了,所以别在哀家面前说什么萧氏子孙。 我呸,只有我家怀礼,还有思辰才是正儿八经的萧氏子孙。” 顾楠冷冷看着她,嗤笑。 “是吗?你确定萧怀礼,萧思辰是正儿八经的萧氏子孙吗?” 第587章没有煮饭的能力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在胡说什么?” 顾楠话音一落,萧怀礼和太皇太后几乎同时瞪了过来,异口同声地质问。 就连秦太后也停止了哭泣,一脸疑惑看向顾楠。 萧怀恩两只小手扒着桌案,圆溜溜的眼眸里充满了好奇。 “三婶,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顾楠扯了扯嘴角,冲萧怀恩微不可见地眨眨眼,然后上前艰难地伸手将秦太后扶起来。 秦太后擦了一把眼泪,刚刚痛哭过一场,压在心里多年的痛楚得以发泄出来。 此刻整个人都比刚才冷静了几分,握着顾楠的手微微发颤,红肿的眼睛不解地看着顾楠。 顾楠紧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微微做了个口型。 秦太后目光闪了下,然后松开她的手,和她一左一右将太上皇搀扶起来。 太上皇虽然服了治疗心疾的急救药丸,但脸色依旧苍白,呼吸急促带喘。 情况看起来并不乐观。 她转头看向萧怀礼和太皇太后。 “能不能让卫大夫进来为太上皇施针?” 萧怀礼眼神阴鸷,没等说话,太皇太后便迫不及待地抢先开口。 “哀家问你,你刚才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死死盯着顾楠,眼神焦灼而又充满了怀疑。 顾楠冷笑一声。 “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可笑,你以为你儿子后继有人,对萧思辰疼宠有加。 可萧思辰根本就不是萧怀礼亲生的儿子,更加不是你嫡亲的重孙子。” 太皇太后脸色大变,“这不可能。” 她转头看向萧怀礼,“怀礼,她说的是真的吗?” 萧怀礼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口咬定,“绝对不可能。” “呵,是吗?你就这么有把握萧思辰一定是你的孩子?” 顾楠冷呵,“你就没发觉他长得和你一点都不像吗?” 话音一落,萧怀恩托着下巴,接口:“三婶一说我才发现还真是啊,萧思辰看起来与怀礼堂兄确实不一样呢。” “怀礼堂兄,思辰爱吃的东西,你也爱吃吗?” 萧怀礼瞳孔微缩,下意识在脑海中将萧思辰的模样回忆了一遍。 他脸型俊秀,单眼皮,眼睛略小。 萧思辰圆圆的脸,有着一双内双的大眼睛。 那双眼睛他每次看到都会觉得十分眼熟,让他以为是像自己,所以才会觉得眼熟。 可现在想想,萧思辰长得确实不像他。 至于说到口味,他不知道萧思辰爱吃什么,但不爱吃的东西却非常清楚。 他口味重,爱吃酸辣的东西,可萧思辰不吃葱姜蒜,不吃辣椒,不吃芫荽。 哪里像他的孩子? 怀疑的种子一旦在心底发芽,便会迅速膨胀成一棵大树。 萧怀礼单手摁在桌案上,身体前倾,急切地瞪着顾楠。 “你为什么这么说?你有什么证据?” 顾楠看着他急切的样子,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松了两分。 “你让卫大夫进来为太上皇诊治,我便告诉你答案。” 萧怀礼双眸微眯,“你在和我谈条件?” 顾楠笑着摇摇头。 “这怎么能算谈条件,叫卫大夫进来为太上皇诊治,对你也没有坏处。 毕竟那么多大臣都在偏殿关着呢,若你真的眼睁睁看着太上皇因为心疾驾崩。 偏殿忠于太上皇的臣子只怕会不依不饶,你也不想全用血腥手段镇压下去吧?” 萧怀礼眯着眼不说话。 太皇太后急了,“即便叫卫大夫过来诊治,反正他们也跑不出我们的手掌心。 倒是思辰的事关系重大,怀礼,你不会是被林静雪给骗了吧?” 萧怀礼腮边的肌肉颤了颤,随即摆手吩咐人将卫子谦从偏殿带了过来。 有卫子谦在太上皇身边诊治,顾楠悬着的心才算安稳两分。 太皇太后急声催促,“现在你可以说答案了吧?” 顾楠扶着腰在太师椅上坐下,目光看向萧怀礼。 “前些日子林静雪为你找了不少京城的名医进府诊治吧?” 萧怀礼脸色微变,“你派人监视我?” 太皇太后则一脸急切地拉着他的手上下打量。 “好好地找那么多大夫做什么?你哪里不舒服?” 萧怀礼脸色铁青,不自在地甩开太皇太后的手。 “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静雪不放心,找大夫过来给我调理身体的。” 他自然不能说是因为那天夜里,他猴急地压倒了林静雪,却发现自己心中虽然火热,但身体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翌日林静雪便找了不少大夫进府,可那些大夫诊完脉之后并没有说出什么,只说可能是他太过劳累。 一同商讨开了两个方子然后就离开了。 顾楠冷笑,“其实大夫们发现你是肾阳虚衰且精寒,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萧怀礼脸色大变。 萧怀恩一脸好奇,不耻下问。 “三婶,什么叫肾阳虚衰且精寒?” 顾楠一窒,这种问题实在不好向一个小孩子解释。 她想了想,换了种说法。 “这就好像做饭一样,生米要煮成熟饭,必须得有火烧才可以。 如果火烧不起来,就不具备煮饭的条件,怎么能把饭煮熟呢?” 萧怀恩认真想了想,恍然大悟。 “三婶是说怀礼堂兄就不具备煮饭的能力,对吗?” 如果不是场合和气氛不对,顾楠真想给萧怀恩鼓掌竖起大拇指。 这个孩子一句话总结到了精髓。 当然,这话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侮辱。 无法忍受的侮辱! 砰。 萧怀礼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椅子,瞪着顾楠的目光神情恐怖。 “你胡说,那些大夫都没说我有问题,你凭什么说我有问题?” 顾楠冷笑。 “那些大夫都是京城的男科圣手,他们一眼就看出了你的问题,但是怕触怒你,所以不敢和你说实话。” 长期在京城行医的大夫,都是有些机灵在身上的。 尤其是出入高门勋贵之家诊脉的人,不论诊出了什么,他们都会说得十分委婉。 而对于萧怀礼这个初入京城的平西郡王来说,大夫们不了解他的脾气秉性,连实话都不会轻易说的。 顾楠会知道这些,还是因为当日叶崇扬缠着刑部郎中,让刑部郎中盯着给萧怀礼诊脉的大夫。 那些大夫虽然不敢和萧怀礼说实话,但面对刑部的官员,却不敢不说。 所以顾楠才会知道这些事。 “萧怀礼,你天生就没有孕育子嗣的能力和条件,你若不信,可以叫信得过的大夫在仔细诊诊脉。” 萧怀礼脸色变幻不定,眼底全是疯狂的阴鸷。 “不,这不可能。” 太皇太后担心的却是另外一个问题。 “如果怀礼真的不能生,那思辰是谁的孩子?莫不是林静雪背叛了你?” 第588章一次都没有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萧怀礼犹如被人狠狠踩中了尾巴一样,猛然跳起来,额头的青筋也跟着抖了三抖。 “是与不是,把林氏叫来问问不就知道了,皇家血脉绝不能被混淆。” 太皇太后眼底的神情急切又阴沉。 自从儿子楚王死了之后,她觉得自己活得犹如一具行尸走肉一般。 直到知道孙子萧怀礼还活在世上,她才觉得人生重新有了希望。 后来林静雪带着萧思辰进宫,知道自己有了重孙子,加上萧思辰小嘴儿很甜,常常会哄得她开怀大笑。 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又重新有滋有味起来,甚至开始幻想着将来萧怀礼登基,自己被一群小重孙子环绕膝下的美好生活。 现在顾楠却告诉她萧思辰根本不是她的重孙子,因为她的孙子萧怀礼根本不能生育! 这简直就像是一道响雷,咔嚓劈开了她有滋有味的美好生活,一把掐死了她所有的希望。 太皇太后根本不能接受,急切地想知道一个真相,想把真相啪叽扇在顾楠脸上。 她急切吩咐内侍去把林静雪叫来。 很快,林静雪兴匆匆地来了,进门高兴地问:“是不是拿到禅位......啊!” “啪。” 话还没说完,就被太皇太后狠狠甩了一巴掌。 “贱人,说,思辰到底是谁的孩子?” 林静雪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懵了,顶着脸上浮起的五个鲜红的手指印,下意识反问,“什么谁的孩子?” 太皇太后冷冷瞪着她。 “你老实说,思辰是不是你背着怀礼勾引别的男人生下的孽种?” 林静雪惊讶得瞪圆了眼睛,随即又满脸愤怒地看向萧怀礼。 “你也觉得思辰不是你的儿子吗?夫君,你从哪里听来的胡话? 这些年除了你,我没和任何男人有过牵扯,你怎么可以这般怀疑我?” 对上林静雪生气的脸,萧怀礼目光微闪,下意识移开了视线。 林静雪伤心的红了眼眶,一双美眸缓缓落下泪来。 “思辰是不是你的儿子,你自己心里难道还不清楚吗? 我是中秋节那天夜里有的思辰,我们成亲后诊断出来的身孕,你就算不信我,自己算算时间,也该知道他必然是你的儿子啊。” 面对哀伤落泪的林静雪,萧怀礼眼底的怀疑逐渐打消。 顾楠倏然站起来,冷笑连连。 “好一张舌灿莲花的嘴,你请的那些大夫都已经诊断出来萧怀礼天生无法人道。 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子嗣的,你怎么可能会和他生下萧思辰?” 林静雪仿佛被雷击中了一般,瞬间挺直了身子,下意识尖叫。 “你胡说,这不可能。” 顾楠冷笑不语。 林静雪倏然转头看向萧怀礼,就连呼吸都急促了两分。 “她在胡说对不对?中秋节那夜,还有我们的洞房花烛夜,你都忘了吗? 我们曾经有过那么美妙的时刻,你怎么可能会.....会....” 她又惊又急,嘴唇颤了又颤,也没敢把‘无法人道’四个字说出口。 仿佛说出来就会灵验一样。 萧怀礼抿着嘴角不说话。 其实算起来他和林静雪之间,总共也只有两夜。 第一次是中秋节的时候,林静雪中了药,他也迷迷糊糊。 第二次是洞房花烛夜,他喝得酩酊大醉,只记得自己拥着林静雪上了床。 醒来后隐约觉得昨夜好似一场梦,颠鸾倒凤,好不快活。 可具体的细节,经过,甚至感受,他却都是模糊的,甚至没有一点印象。 林静雪有些慌了。 “就算你不记得我们之间的事,那这几年你在西北呢?难道就从来没有过吗?” 萧怀礼呼吸一窒,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异样。 没有! 一次都没有! 他在西北这四年,从来没找过任何女人,就连营妓也没找过。 原先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以为自己洁身自爱,不沉溺于女色,甚至还以此为傲。 可就在刚才顾楠说起那些大夫的诊断过后,他忽然察觉到了不对。 一个男人,就算再洁身自爱,不沉溺于女色,也不可能生生忍四年,还能在面对林静雪的蓄意勾引时能做到毫无反应! 突如其来的认知才让他对林静雪,以及萧思辰的身世产生了怀疑。 林静雪见他迟迟不说话,不由又气又急又慌乱。 “思辰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孩子呢?我发誓我从来没招惹过任何男人。 你想想思辰的眼睛,你不觉得他的眼睛很眼熟吗?你不觉得他的眼睛很像.....” 她抬手指着萧怀礼,目光才触及萧怀礼的眼睛时,声音忽然戛然而止。 是不像啊。 儿子的眼睛怎么突然就不像萧怀礼了呢? 可儿子的眼睛分明就是很眼熟啊。 养了几年的儿子突然不知道像谁了,林静雪更慌了,慌乱地环顾四周。 忽然指着指着太上皇,“你看,思辰与太上皇的眼睛就有几分像啊。 他的眼睛是不像怀礼,说...说不定是像了先皇呢?他分明就萧氏皇族的孩子啊。” 萧怀礼阴沉着脸瞪着太上皇的眼睛,一言不发。 刚刚被施完针,脸色才缓过来一点点的太上皇,顿时脸又青了。 拉着秦太后的手,一脸莫名。 “和我像吗?” 秦太后盯着他的脸端详片刻,然后认真点头。 “你还别说,这一说,萧思辰的眼睛还真有点像你。” 太上皇差点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脸嫌弃地瞪了林静雪一眼。 “我和她可没有一文钱的关系。” 林静雪气得脸都要变形了。 反而是太皇太后,盯着太上皇的脸看了片刻,眼中的怀疑逐渐打消了。 “要说思辰那孩子的模样像先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我们不要被顾楠给骗了。” 林静雪连忙点头,满脸恶毒地瞪着顾楠。 “对,她就是想拖延时间,怀礼,太皇太后,我们不要被她给骗了。 现在对咱们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拿到禅位诏书啊。” 萧怀礼抿了下嘴角,暂且将心底的那一丝怀疑压了下去。 “皇祖母,静雪说得有道理,其他事都先放放,现在先拿到诏书再说。” 太皇太后看着顾楠,鄙夷一笑。 “真当哀家和怀礼都是傻子不成?你东拉西扯地拖延时间,无非就是想等人来救你。 如今西北战事焦灼,沈家又在南疆,他们谁也赶不及救你。 你想等的人是在泰州的萧恪吧?呵呵,可惜啊,你恐怕永远也等不到萧恪回来了。” 第589章也是假的 顾楠一瞬间整个人仿佛坠入了冰窟,手指无意识抓紧了椅子的扶手,连指甲被掐断了都不曾发觉。 声音颤栗,“你们做了什么?” 太皇太后居高临下俯视着她,脸上的面纱因为她得意的笑而不停颤动,额角处露出的水泡疤痕让她看起来有些狰狞。 “你真以为凭你编几句傻话,哀家就会相信吗?哀家之所以能陪你废话那么久,不过是想看看你还有什么招能使出来。” “哀家和怀礼既然能控制了整个宫城的防卫,又怎么会漏掉去泰州的萧恪?” “实话不妨告诉你,怀礼早就让璇玑阁那边布好了天罗地网,不管是萧恪去,还是叶崇扬去,都只会叫他们有去无回。” 顾楠只觉得通体冰凉,一股绝望从心底升起。 她用萧思辰的身世来拖延时间,确实是在等萧恪。 阿彦在西北,沈家在南疆,算起来距离京城最近,最有可能赶回来救她们的人就是萧恪。 所以她特地将如眉留在了宫外,让如眉带着素月,快马加鞭赶往泰州。 她尽可能拖延时间等萧恪赶回来。 原来在她和叶崇扬计划用萧恪灭了璇玑阁的时候,萧怀礼和太皇太后也在将计就计,利用璇玑阁来除了萧恪。 最后一丝希望破灭了,顾楠有些颓然地捏着袖子,满心悲凉。 就凭他们这几个人,生病的,怀孕的,还有萧怀恩这个孩子,怎么能对付得了萧怀礼? 啪。 她思绪恍惚间,脸上忽然被重重打了一巴掌。 尖锐的指甲划破面皮,泛起火辣辣的疼痛。 顾楠疼得倏然回神,对上林静雪满是阴毒的脸。 “竟然还想编造思辰的身世谎言,来挑拨我和怀礼的感情,我今日就要让你体验一下得罪我的下场。” “怀礼,太皇太后,在我们璇玑阁有一个制作毒药的绝妙法子。 把即将临盆的产妇肚子剖开,取出里面的婴儿,直接浸泡在数十种至毒药材制成的药液中。 新生婴儿的身体最干净,最稚嫩,吸收药性也是最快的。 这样浸泡上七七四十九日,便能制作出一种天下至毒的毒婴出来。 这种婴儿,随便切割下来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是最为阴毒的毒药。” 林静雪她目光下移,落在顾楠高高隆起的腹部,脸上露出一抹渗人的笑。 顾楠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望着林静雪的目光几乎喷出火来。 “你敢!” “林静雪,你敢伤我孩子半分,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她死死瞪着林静雪,一字一句道。 林静雪被她话中的狠厉吓得心头一顿,随即笑得更加得意。 “你如今都成阶下之囚了,以为放几句狠话就能吓到我,我呸!” “太皇太后,不如咱们就把顾楠的肚子剖开,把她肚子里的孩子制作成毒婴,你们觉得如何?” 太皇太后点头。 “你这个提议,哀家听着倒是新鲜,来人,把顾楠拖下去,把她的肚子给哀家剖开。” “不要!” 太上皇激动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死死瞪着太皇太后。 “你怎么狠毒至此,连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秦太后满脸焦急,“你吃斋念佛这么多年,竟连半点慈悲心肠也没有吗?造这样的杀孽,你就不怕被佛祖惩罚?” “住口,少在哀家面前提什么佛祖!” 太皇太后激动地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纱,露出满是圆形疤痕的脸。 上次被送到皇陵之前,她脸上长满了指甲盖大小的水泡。 尽管她服下了璇玑阁的解药,毒性解了,可水泡还是没有消失。 找了不少大夫,抹了很多药膏也没有任何作用,只能等那些水泡一个个溃烂,流出脓来,然后慢慢消失。 也因此她的脸上全是圆形的疤痕,坑坑洼洼,十分恐怖。 太皇太后顶着一张疤痕脸,双眼圆凸,整张脸看起来像极了癞蛤蟆一样。 “这世上哪里有什么真正的佛祖?要真的有佛祖,当年就不会让我儿全家被灭! 若真的有佛祖,哀家这些年虔诚跪拜,怎么也没见她保佑哀家半分?” “哀家这张脸都是拜她顾楠所赐,哀家今日剖开她的肚子,也不过是她咎由自取,佛祖凭什么惩罚我?” 萧怀恩急得想站起来,奈何身上没有力气,又软软跌坐回去。 小脸满是愤懑。 “才不是这样,你的脸是你自己咎由自取,和我三婶根本就没有关系,你不过就是想用三婶逼我写诏书罢了。” 太皇太后呵呵一笑。 “你说对了,哀家就是要逼你,这禅位诏书你写还是不写呢?” “萧怀恩,你可要想好了,顾楠可是你三叔最爱的妻子,她腹中就是你三叔最亲的孩子。 你三叔那么疼你,你却眼睁睁看着他的妻子被剖腹都不救,你怎么对得起你三叔啊。” “怎么?还是不肯写吗?呵呵,萧怀恩,原来你也是个小白眼狼。” “不用啰嗦了,立刻把顾楠给哀家拖下去。” 两名禁军上前来拖顾楠。 顾楠握紧了手里的匕首,整个人几乎紧绷成一团。 禁军碰到她的一瞬间,萧怀恩哭着道:“不,不要,别伤害三婶,我.....” “陛下,不许答应她。” 顾楠急声打断萧怀恩。 萧怀恩不停地摇头,小脸一片慌乱。 “不,不行,我不能让他们伤害三婶和弟弟。” 顾楠眼底一片酸涩,狠狠咬了咬牙,忽然抬头对着太皇太后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得既突然又突兀,惊得连要去抓她的禁卫军都吓了一跳,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抓也不是,不抓也不是。 顾楠还在笑,笑得大声又恣意,笑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太皇太后和萧怀礼对视一眼,皱眉冷哼。 “你笑什么?不会是害怕的疯了吧?” 顾楠笑着抹了一把眼泪,随即指着太皇太后继续笑。 “当然是笑你,觉得你无比可笑才会笑啊。” “放肆,哀家哪里可笑了?” “哪里可笑?当然是笑你傻呗,掏心掏肺疼宠的重孙子是假的,你不知道也就算了。 可连你一心一意替他谋划,一心想助他登上皇位的孙子也是假的,你都没发现吗? 还口口声声说我皇兄皇嫂是蠢货,呵呵,其实最大的蠢货就是你! 一个蠢而不自知的傻子!” 太皇太后勃然大怒。 “挑拨完思辰的身世又来挑拨怀礼的身世吗?顾楠,你就只有这一招来拖延时间了吗? 呵,你以为你这么说哀家就会信吗?我呸,哀家一个字都不信。” 顾楠笑得一脸怪异。 “恐怕由不得你不信了。” 什么意思? 太皇太后一脸狐疑。 这时外面响起内侍惊慌失措的声音,“太皇太后,不好了,出....出事了。” 第590章掐死她 太皇太后倏然转过头来,满脸怒容。 “混账东西,什么叫哀家不好了?不会说话就滚出去。” 内侍抬头看到她那张满是疤痕的恐怖面容,吓得差点尖叫出声。 哆哆嗦嗦跪在地上,连自己要说得话都忘了。 太皇太后不耐烦催促,“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内侍连忙道:“外面.....满京城都在传平西郡王他....他...不举,还有很多人说平西郡王他....哎呦。” 尽管不举两个字说得很低,可还是被满身愤怒的萧怀礼抓起旁边的茶盏狠狠砸了过来。 啪嗒一声。 茶盏砸在了内侍额头上,鲜血瞬间流出来。 内侍吓得倏然噤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萧怀礼的声音阴恻恻的,带着沸腾的杀意。 “他们还说什么?说!” 内侍抖成一团,话音更是颤得几乎连不起来。 “他....他们还说平西郡王......说平西郡王根本就不是先楚王的儿子....啊!” 话音未落,内侍发出一声急促的惨叫,尚未反应过来就被萧怀礼一剑削掉了脑袋。 脑袋咕噜噜地滚了几圈,滚到了顾楠脚下,双眼震惊又恐惧地几乎要凸出来,直直地看着她。 顾楠惊喘一声,没忍住,转头吐了出来。 染着血的长剑压在了她的脖子上,上面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她的衣衫上,浓郁的血腥气息弥漫开来。 顾楠双手紧紧抓着扶手,几乎要将胆汁都吐出来。 萧怀礼往下压了压剑,神情阴鸷。 “你做了什么?顾楠,你都在外面做了什么?” 顾楠艰难地抬起头来,剧烈的呕吐让她浑身瘫软,冷汗淋漓。 用帕子擦了擦嘴角,有气无力靠坐在椅子上。 “我今儿一早就被你们带进宫了,并不知道宫里发生的事,再说一路上都有人看着我。 我能做什么?又能安排什么?” 萧怀礼满脸狐疑地盯着她,眼底的杀意弥漫。 显然对她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 顾楠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萧怀礼仿佛受了刺激一般,长剑又往下压了压。 “你笑什么?” 锋利的剑刃划破了她白皙的皮肤,脖间传来一阵刺痛。 顾楠笑容微顿,“我笑你们是当局者迷,先楚王一家被抄家赐死多年。 你突然冒出来,自称是先楚王的儿子,纵然有太皇太后作保,可那些宗室就真的会确信无疑吗? 你们在暗中筹划造反大业的时候,难道他们就真的是一心追随你,不会暗中调查你的身世吗?” 萧怀礼目光阴沉,握着剑的手却微微颤了下。 顾楠看向他身后神色变幻不定的太皇太后。 “当年先楚王一家先是被流放,流放路上又被先帝下旨就地绞杀。 一同前去宣旨加监刑的人有刑部的人,有大理寺的人,还有御史台的人。 这么多人看着,太皇太后怎么就确定你的孙儿萧怀礼活了下来呢?” 太皇太后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然而腮边的肌肉不停抖动,显示着她的内心并不平静。 当初突然接到孙儿萧怀礼还活在世上的消息,是她的弟弟承恩公还有安郡王带回来的一封信。 信中是萧怀礼稚嫩的笔迹,还附带了两块玉佩。 一块是萧怀礼出生的时候,她亲自挑选,并为萧怀礼带上的。 另外一块是她的儿子楚王出生时,先帝赏赐下来带着的。 父子俩一直贴身带着这两块玉佩,从没有摘下来过。 当初刑部监刑后带回来的尸身上,既没有怀礼的玉佩,也没有儿子楚王的玉佩。 她心里头就有些怀疑,只是没有声张。 所以在看到信和玉佩后,得知孙儿萧怀礼还活在世上,蛰伏在黑风山等待报仇。 她几乎是一瞬间就相信了。 可这次萧怀礼回京后,明显与她并没有小时候的亲近,甚至对小时候的事也没了任何记忆。 她心底不是没有起过疑心的。 可她实在是过怕了那种了无希望,阴沉暗淡的日子,她太需要一个希望了。 所以便将心底的那一点点疑惑压了下去。 但顾楠的话却将她压下去的疑惑全都挑了出来。 顾楠继续道:“他若真是你的嫡亲孙子,你为他又是下毒自残,又是发动宫变也值了。 可他若不是你的嫡亲孙子呢?你这些年的蛰伏和布局,不就是个笑话?蠢而不自知的笑话!” 是啊,若萧怀礼真的不是她的孙子呢? 太皇太后神情有一瞬间的松动。 萧怀礼双眸微眯,神情阴沉。 “皇祖母,你不会真的相信她的话把?” 太皇太后目光微闪,神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当.....当然不信。” “皇祖母肯定是相信你的。” 顾楠嗤笑,“他若真的当你是亲祖母,又怎会眼睁睁看着你中毒,他.....” 萧怀礼勃然大怒,“你住口,不许再说了。” 他愤怒地扬起剑,直接朝顾楠的肩膀劈去。 顾楠想躲,可全身瘫软,一点力气都使不住来。 只能满眼绝望地看着那把剑劈下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秦太后颤着身子爬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撞向萧怀礼。 萧怀礼被她撞得踉跄着后退几步,手里的剑跌落在顾楠脚下,发出哐当一声巨响。 同时,秦太后也狼狈地跌坐在了地上。 “该死。” 萧怀礼怒咒一声,大步冲过来,一把扼住了顾楠的脖子。 眼中满是疯狂的杀意,“我杀了你,看你还敢不敢乱说。” 萧怀礼的手不停在收紧,剧烈的疼痛让顾楠觉得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固了,胸口越来越喘不上气来。 秦太后和太上皇,以及卫大夫试图都要冲过来,却被殿内的禁军死死摁住了。 萧怀恩吓得哭红了眼,用力扶着桌案想冲过来。 但他身上软禁散的药性没解,手脚发软,整个人直直滚了下来。 伸手扯住萧怀礼的衣摆,哭着喊:“你松开,我立刻给你写禅位诏书。” “我现在就写。” 却被愤怒到失去理智的萧怀礼一把踹了出去。 萧怀恩狼狈跌在地上,想爬起来再冲过去,却被林静雪一把拽住了衣领。 林静雪笑得满脸恶毒。 “对,怀礼,杀了她,免得她一直在这里挑拨,杀了她这小子也得给我们写禅位诏书。” 顾楠越来越痛,感觉到脖子几乎就要被掐断了。 大脑一片空白,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心底不由升起密密麻麻的恐惧。 眼角有泪滑落下来,无力地看向大殿外。 她今天恐怕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阿彦,母亲,哥哥,还有孩子...... 别了。 第591章安排 孩子...... 想到孩子,顾楠忽然浑身一个激灵,混沌空白的脑子闪过片刻清明。 她不能就这么死去! 再有几日,她的孩子就能来到这个世上了。 上天让她重活一世,她发过誓绝不能重蹈前世的覆辙。 她要和阿彦一起抚养孩子长大成人,还要和阿彦一起游历天下,白头偕老。 强烈的不甘让她从心底生出一股力量来,原本无助垂在身侧的手触到了一抹冰凉。 那是秋宁塞给她防身用的匕首。 顾楠握住匕首,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扎向萧怀礼的手臂。 匕首扎破了萧怀礼的手腕,鲜血涌出。 萧怀礼吃痛,惊叫一声,下意识甩开了顾楠。 顾楠踉跄着后退几步,向地上摔去。 “楠楠。” 秦太后扶着椅子,跌跌撞撞爬过来,艰难伸手扶住顾楠。 顾楠几乎是跌坐在了她身上。 秦太后神色仓惶地盯着她。 “你还好吧?怎么样?” 顾楠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脖子上的剧痛让她整个人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摇摇头。 劫后余生的后怕让她浑身冰凉,除了喘息,什么都顾不上。 另一边,萧怀礼拔出匕首,带出的鲜血滴落在地上。 萧怀礼握着匕首,整个人脸上杀意更加浓郁。 “该死的,不用等萧彦回来,我现在就先解决了你。” 他不顾手腕上的伤势,握着匕首大步走向顾楠。 顾楠捂着心口,看着越来越近的萧怀礼,冰冷的手指颤抖着捏住了袖子里的那包药粉。 这是她最后的保命牌了。 可若是真的迷晕了萧怀礼,太皇太后和林静雪同样也不能放过她。 她有些绝望地看向殿外。 就在萧怀礼走到她跟前的一瞬间,殿外忽然响起一片嘈杂声。 “萧怀礼呢,让他出来。” “老臣要见太皇太后。” 紧接着是内侍焦急的阻拦声音。 “庆郡王,你不能进去,太皇太后和平西郡王正在处理事情。” “我呸,真当本郡王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吗?” “太皇太后,外面如今都在传平西郡王是假的,请你出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殿内,萧怀礼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倏然转头看向殿外。 太皇太后也站了起来,眉头紧锁。 “是庆郡王还有其他的宗室,该死,他们这个时候来闹什么?” 外面庆郡王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 “太皇太后若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说法,我们就只能求见太上皇和陛下了。” “就是,大家都是萧氏子孙,谁又比谁高贵一点?” “老臣要见太上皇和陛下!” 外面的声音越发嘈杂,夹杂着庆郡王打骂内侍的声音。 “滚开狗东西,再敢拦本郡王,本郡王一刀砍了你。” 说话间,外面响起内侍的惨叫声。 紧接着庆郡王的身影出现在殿门口。 太皇太后三两步走过来,阻止了萧怀礼要杀顾楠的动作。 “不能让宗室那些人见到他们,快,先将他们关起来。” “皇祖母!” 萧怀礼一脸不满,眼底透着一抹阴鸷的疯狂。 “萧怀恩已经同意写诏书了,不如你先出去拖延片刻? 我把他们解决了,拿到诏书出去,到时候由不得他们不服。” 太皇太后眸光微闪,满是疤痕的脸皱成了一团。 “庆郡王的脾气向来最火爆,眼下他们怀疑你的身世,哀家如何能拖延得了时间? 除非你能拿出更有力的证据,否则只怕庆郡王要闹起来了。 你别忘了,庆郡王手里还有京西大营,这个时候咱们不能和他撕破脸。” 萧怀礼抿了抿嘴,悻悻撇了顾楠一眼,才将匕首丢给了林静雪。 “来人,先将他们送进后殿关起来。” “走吧,咱们先去会会庆郡王。” 顾楠,太上皇,秦太后,萧怀恩四人被推进了后殿。 哐当。 后殿沉重的大门从外面关了起来,随后传来落锁的声音。 殿内的光线有些阴暗。 萧怀恩最先坐起来,惊慌失措地喊道:“父皇,母后,三婶,你们还好吗?” 一边喊,一边手脚并用爬到太上皇跟前,试图用稚嫩的臂膀撑着太上皇坐起身来。 无奈他的力气还不够大,加上身上药效未散,根本没办法扶起太上皇。 太上皇靠在椅子桌角,轻轻叹了口气。 “别白费力气了,他们下的是璇玑阁秘制的软筋散,没有五六个时辰是没办法解开的。” “去看看你母后和你三婶还好吗?” “我在这儿呢。” 秦太后用手撑着地,缓缓挪到了太上皇跟前,然后转头去看角落里的顾楠。 神色担忧,“楠楠,你怎么样?孩子怎么样?” 顾楠靠在身后的柱子上,整个人几乎是半蜷缩在一起。 听到秦太后的话,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格外嘶哑。 “我没事,皇兄皇嫂不用担心我。” 萧怀恩却垮着小脸哭了。 “都怪我不好,是我太蠢了,没想到小壮子会背叛我。 他是从我出生就一直跟在我身边的人啊,为什么要背叛我啊? 要不是他在茶里下了药,也不会害父皇,母后跟着一起中毒,一起受折辱了。” 萧怀恩毕竟还不满八岁,面对如此大的变故,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太上皇满脸疼惜地看着儿子,轻轻叹了口气。 身为一个皇帝,身边人的被判是从小就会经历的。 儿子早晚都要经历这一课。 他没劝儿子,而是转头看向顾楠。 “外面那些宗室闹事是你安排的吧?” 顾楠咽了口唾沫,只觉得嗓子犹如吞刀片一般疼痛难忍。 她扯了扯嘴角苦笑。 “我来进宫的路上才察觉出不对来,时间紧急,只能先安排周武在宫外散步谣言。” 她吩咐周武将整个酒厂的人全都派出去,去各大酒楼和秦楼楚馆散步流言。 第一则流言,萧怀礼天生无法人道,不能生孩子。 第二则流言,萧怀礼根本不是先楚王的孩子,并不是真正的皇室。 酒楼和青楼向来是流言传播最快的地方。 对于萧怀礼无法人道,别人听了只当是一则风流韵事。 可宗室听到这两则流言,那就不一样了。 太上皇点头,“没错,他们会答应支持萧怀礼,是因为朕这些年来一直打压宗室。 怀恩登基后也并没有给宗室太多的权力,他们和萧怀礼合作,无非是想得到更多的权柄。 可若萧怀礼不是真正的皇室,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是皇室都敢将事情闹这么大,他们这些真正的皇室子弟,岂不是更有资格来做皇帝?” 确实,再大的权柄也没有自己当皇帝来得痛快。 顾楠正想附和,忽然腹部传来一阵强烈的抽搐。 第592章饿死鬼 顾楠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摸肚子。 刚才整个人都处于后怕紧绷的状态,并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 眼下松懈下来才发觉腹部开始一阵又一阵的钝痛,仿佛有什么在拉扯她一般。 孩子在肚子里不停地踢打着,一脚又一脚,似乎也强烈感受到了她的不安。 顾楠嘴角不由溢出一抹苦笑,默默在心里道:“好孩子,再坚持坚持,你可千万不要现在出来。 你若现在出来,娘亲恐怕没有能力保护你。” 也不知道是不是孩子听到了她的心声,拳打脚踢的动作逐渐小了下来。 顾楠微微松了口气,摸着肚子的动作更加温柔。 秦太后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问:“你本来就快临盆了,是不是孩子......” 顾楠感觉到钝痛缓解了两分,才摇头回答秦太后。 “目前看起来还没有生的迹象,我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想想眼下的情形,她沉默下来。 秦太后红了眼眶。 “傻孩子,你明知道宫里可能出事了,还义无反顾跑进来。 若是你和孩子有个什么,让我们如何向阿彦交代啊。” 提起萧彦,顾楠心中一软。 “正是因为知道宫里出事了,我才更要进来。” “皇兄,皇嫂和陛下对阿彦来说一样重要,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们出事。” “只是我原本想着散布流言,挑拨萧怀礼,太皇太后还有宗室之间的关系。 以此来拖延时间,等着萧恪回来救我,谁知道他们竟然连萧恪也算计在了里面。” 顾楠叹了口气,满心绝望。 庆郡王控制了京西大营,萧怀礼控制了宫城防卫。 他们唯一的希望萧恪恐怕也要回不来了。 “不,我们还有希望。” 半阖着眼的太上皇忽然睁开了眼睛,眼神坚定。 “阿彦去西北之前,我将暗卫中最神秘的一支影卫交给了他。 影卫不仅擅长刺探消息,还善于千里奔袭,隐遁,战斗力极强。 我身边只留了两个跟了我时间最久的老影卫,这次我们出上阳宫一日了都没回去。 老影卫定然察觉出了异常,一定会想办法将消息传到西北去。 只要阿彦得到消息,就一定会赶回来解围。” 太上皇喘息一声,接着道:“我们只要想办法再拖延一些时间。 把时间尽可能往后拖延,拖延到阿彦回来为止。” 从西北到京城,快马奔袭最快也需要三日的时间。 他们能将时间拖延到三日吗? 顾楠心里没有底。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透过窗棂洒进来的最后一点落日余晖也消散了。 殿内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论是太皇太后,还是萧怀礼,亦或是林静雪,始终都没有人再来找他们。 看来前殿的宗室闹得有些厉害,一时半刻解决不了。 顾楠扶着腰起身,抹黑点着了一盏灯。 灯光昏黄,只能照亮殿内一隅。 秦太后和萧怀恩力气恢复了些许,和顾楠一起将太上皇扶上了软榻。 太上皇先前犯了心疾,又服了药,能支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刚将他扶到榻上,太上皇就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顾楠三人则在软榻旁的椅子上坐下。 整整一天粒米未进,顾楠整个人又饿又累,胃里发出一阵阵火烧一般的疼痛。 萧怀恩同样难受地揉着肚子,可怜巴巴地靠在秦太后身边。 “母后,我饿。” 秦太后脸色也是一片青白,闻言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轻声安慰。 “要不你趴母后怀里睡一会儿,睡着了就不饿了。” 萧怀恩瘪瘪嘴,蔫蔫地趴在秦太后怀里。 小声问:“母后,你说他们会不会打算饿死咱们?或者用饿来逼我写禅位诏书?” 他揉着肚子一脸难受。 “儿子不怕受伤,也不怕疼,但儿子怕饿啊,” 秦太后深深叹了口气。 “放心吧,他们不会真的饿死咱们的,留着我们一是为了逼你写禅位诏书。 二是为了逼迫你三叔,他们也怕你三叔忽然杀回来,所以投鼠忌器,一直不敢真的杀了咱们。” 萧怀恩松了口气。 “不是真的要饿死咱们就好,儿子宁愿做个被砍头的鬼,也不愿意做个饿死鬼。” “母后你不知道,听说饿死鬼的样子可难看了,瘦骨嶙峋,白骨皑皑,空洞洞的眼眶无情又瘆人......” 秦太后被他的描述逗得无奈又想笑,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 “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是听谁说的啊?” “三叔啊。”萧怀恩一本正经,“小时候儿子不肯好好吃饭,三叔告诉儿子的。” 秦太后...... 萧怀恩伸手抱住秦太后的胳膊,小脸在她手臂上蹭了蹭。 轻声道:“母后,你和父皇虽然失去了前面的哥哥姐姐,但你们还有儿子啊。 上天把儿子送到你们身边,就是要儿子代替哥哥姐姐陪着你们,孝顺你们,所以咱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别担心,儿子相信三叔一定会赶回来救我们的。” 秦太后眼圈一红,差点掉下泪来。 原来这孩子插科打诨,是在安慰自己呢。 她的怀恩啊。 秦太后忍不住抱紧了儿子。 萧怀恩靠在她怀里,冲着顾楠眨了眨眼睛。 “三婶,你也相信三叔会回来救我们的,对不对?” 对上萧怀恩黝黑发亮的眼眸,顾楠深吸一口气,笑了,笑中带着一抹泪。 阿彦答应过她会平安回来,她相信阿彦绝不是失信之人。 “对,我相信你三叔一定会回来的。” 萧怀恩笑了。 “所以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还有肚子里的小弟弟。” 顾楠有些汗颜。 她没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要靠怀恩一个孩子来为他们打气。 她深吸一口气,“皇嫂,怀恩说得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也不能只被动等着阿彦回来,我们要想办法自救,首先咱们得想法子解了这软筋散。” 秦太后苦笑。 “刚才卫大夫替太上皇施针的时候,试着偷偷解过软禁散,都没能解开。 这是璇玑阁的秘药,听说只有璇玑阁的人才有解药,咱们如何能解开?” “再说就算咱们一时解开,一会儿有内侍送饭过来,饭菜里肯定还会加新的软筋散。 他们为了控制我们,不可能会放过在饭菜里加药的机会。” “旧药未除,又添新药,咱们恐怕很难解开这软筋散了。” 秦太后咬牙,“除非我们咬牙饿着,绝不吃他们送过来的饭菜。” 话音未落,就听到顾楠和萧怀恩几乎同时开口。 “那可不一定!” 第593章禅位诏书 顾楠看向萧怀恩,却见萧怀恩也在看着她。 黝黑的眼眸中带着一抹好奇,“三婶,你是不是也安排了人在外面想办法找解药?” 顾楠微微点头。 她刚才和秋宁分开之前,特地央了秋宁去寻软筋散的解药。 她们中的是璇玑阁秘制的软筋散,秋宁出身璇玑阁,可能会有办法弄到解药也说不定。 她将秋宁假扮太皇太后的宫女一事告诉了萧怀恩。 “你呢?让谁去找解药了?” 萧怀恩挠挠头,“是我青鸿师兄。” 顾楠脸色微变,“鸿哥儿也在宫里?他如今在哪里?” 秦太后脸上浮起一抹愧色。 “今儿我和太上皇离开上阳宫时,想着鸿哥儿和怀恩也很久没顾得上聚了。 所以就带着鸿哥儿一块进宫的,鸿哥儿向来讲规矩,进宫后先去找周老先生禀报学业去了。” “我们中了软筋散,小壮子带了萧怀礼冲进来时,鸿哥儿还没回来。” “也幸亏这孩子讲规矩,所以才没和我们一起用饭,不然他也会中了软筋散被一起关起来。” 顾楠没想到鸿哥儿会在宫里,想起鸿哥儿也同样有心疾,她心中十分担忧。 “陛下为何说要鸿哥儿去寻解药了?” 萧怀恩道:“我被带走之前,偷偷在桌案上留了记号给青鸿师兄。 那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暗号,他如果能看到记号,一定会想办法去帮我们找解药的。” 说到这里,萧怀恩小脸微微一黯。 “不过如今萧怀礼掌控了整个皇宫,也不知道青鸿师兄能不能平安帮我们找到解药。” 顾楠觉得希望不大。 如今宫里到处都是萧怀礼的人,鸿哥儿才九岁,能不能平安躲着,不被抓住都是一个问题。 正在满心担忧时,门外响起开锁的声音。 “奉平西郡王和太皇太后之命,给里面的人送饭。” 是秋宁的声音。 顾楠眸光微亮,倏然坐直了身子。 门外响起禁军盘查的声音。 “怎么派这么小的小太监前来送饭?御膳房的人呢?” 秋宁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今儿这么多宗室都进宫了,御膳房那边忙不过来,何况里面的人吃的也不多。” 禁军打开食盒检查一番,然后摆手放行。 殿门打开,秋宁顶着那张五官怪异的面皮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一个身量还没到她肩头的小内侍,内侍手里吃力地提着一个食盒。 示意内侍将食盒放在地上,秋宁向外扫了一眼,大声道:“太皇太后心善,念着你们,还给你们饭吃,你们当感激太皇太后的恩德。” 太上皇自昏昏沉沉中醒来,刚一睁眼就听到这句话,不由黑着脸怒骂一声。 “毒妇,假惺惺!” 门口站着的禁军扫了一眼,便退到了旁边。 秋宁往门口站了站,挡住禁军的视线,大声吩咐小内侍。 “愣着干什么,赶快把饭菜拿给他们,爱吃不吃。” 小内侍提着食盒快步走向顾楠。 食盒放在地上,小内侍一抬头,露出一张白得没有多少血色的小脸。 一双黝黑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声音压得低低的。 “姑母你怎么样?” “鸿哥儿!” “青鸿师兄!” 顾楠和萧怀恩几乎同时惊呼,又同时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 顾楠一只手拉着顾青鸿的袖子,快速将他上下打量一遍。 顾青鸿穿了一身灰扑扑的小太监袍子,头发有些凌乱地束进黑色的太监帽里。 与他平时总是干净整齐的小模样判若两人。 顾楠用力捏了捏顾青鸿的手,眼底有些湿热。 顾青鸿拿出一个热乎乎的馒头,然后又将食盒里剩下的三个馒头拿给秦太后和萧怀恩。 最后从食盒顶端拿了一碗菜汤出来。 声音压得比刚才还低,“这是宫女和太监的饭菜,里面没下软筋散。” 顾青鸿垮着小脸,“我没找到软筋散的解药,但我看到他们往饭菜里又加软筋散了。 我想软筋散一定是有时辰限制的,如果你们后面吃的饭菜里没有软筋散,药性应该就能解了。” “所以我把他们准备好的饭菜给倒了,换成我偷偷装出来的馒头和菜汤。” “可惜我身量小,怕被他们发现了,所以只能装四个小馒头。” 顾楠抬头揉了揉顾青鸿的小脸,“鸿哥儿已经做得很好了。 你快走,保护好自己,不要被他们发现。” 外面已经响起禁军催促的声音,“送个饭怎么还磨磨唧唧的,还没好吗?” 顾青鸿不敢多停留,连忙收拾了食盒,深深看了顾楠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顾楠怕他暴露,目光不敢一直追随着他,转而看向秋宁。 秋宁皱了皱眉头,忽然提高声音故作不悦的呵斥。 “怎么?吃不下吗?还当自己是高贵的县主呢?不想吃就别吃了。” 她故作愤怒的大步走过来,要去夺顾楠手里的馒头。 在靠近顾楠的时候,飞快和顾楠说了两句话,然后狠狠踢了一下旁边的椅子。 然后骂骂咧咧离开了。 殿门重新在外面锁上了,屋内重新安静下来。 太上皇握着手里的馒头,低声问:“她刚才说什么?” 顾楠心情有些凝重,“她说前殿已经在谈和了,太皇太后应该很快就能将宗室压下去。 咱们想用宗室拖延时间等阿彦回来,恐怕很难。” 太上皇咬了一口馒头,眉头皱得紧紧的,似乎在思索。 直到咽下一整个馒头,才开口道:“太皇太后能把宗室压下去,无非就是许以重利或者高位。 既然如此,这个重利倒不如由我们来许。” 顾楠心中一动,“皇兄的意思是?” 太上皇却没回答她,而是狠狠咬了一口馒头,对顾楠道:“你肚子里还有孩子,把菜汤喝了,早点休息,明天一切交给我来安排。” 他们四个人,菜汤只有一碗,顾楠哪里肯自己喝掉。 起身找了四个茶盏,将菜汤分成四份。 太上皇和秦太后不肯喝。 顾楠道:“我们都吃一些,然后早点休息,养精蓄锐才能更好地应付明天。” 太上皇和秦太后才将菜汤喝了。 胃里有了东西,灼痛的感觉逐渐消散,顾楠才有心思开始思考更多的问题。 只愿那些宗室能多坚持一日,他们能争取更多的时间。 可惜上天并没有听到她的祈祷,翌日天刚亮,殿门就被打开了。 这一次进来的人不止有萧怀礼和太皇太后,还有以庆郡王为首的宗室。 这一次他们没有像先前那样逼萧怀恩写禅位诏书,而是直接拿着一封写好的禅位诏书,要求萧怀恩直接加盖玉玺。 太上皇看着诏书上的内容,忽然呵呵笑了。 第594章散沙 禅位诏书是以萧怀恩的口吻写的。 大体意思是说自己年幼不懂事,不能体恤民情,也无力承担繁重的国事。 因此决定禅位给平西郡王萧怀礼,由他即刻登基为帝,掌控国事,治理江山等。 诏书字迹未干,显然是商量一夜,匆匆写出来的。 太上皇看完诏书上的内容,冷笑一声,将诏书重重摔在了地上。 啪嗒。 诏书掉在了脚下。 太上皇又费力地抬起脚踩了上去,然后又重重碾了碾。 刚写好的诏书墨迹成了一团。 太皇太后勃然大怒,指着太上皇怒骂。 “萧凛,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哀家能容你到现在,已经足够仁慈了。” 太上皇青白的脸泛起一抹冷笑。 “朕有心疾,不管是敬酒还是罚酒,都不能吃。” “你!” 太上皇没理会她,而是转头看向旁边的宗室,最后目光落在了庆郡王身上。 “朕有心疾,无法承担治理国家的重任,怀恩又年幼不懂事。 如今到了这般情形,我们父子并非不愿意写禅位诏书。” 太上皇顿了顿,神情忽然一凛。 “但此事干系重大,关系到我大梁以后的江山传承。 我大梁江山要交也应该交给一个血脉干干净净,确认是我萧氏子孙的人手里。” “你们也知道当年先帝已经赐死了先楚王一家,萧怀礼当年如何从绞杀中逃脱,根本就说不清楚。 即便太皇太后认他,但他是不是真正的萧氏子孙仍然可疑。” “退一万步讲,即便他真的是先楚王的儿子,萧怀礼他天生无法人道,根本不可能有子嗣。 我大梁的江山怎么能交到一个注定没有子嗣的人手里?” 太上皇话音未落,萧怀礼就像是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一样,愤怒地跳了起来。 一张脸铁青,看着太上皇的眼神恨不得能立刻吃了他。 “住口,你这是污蔑,你这是信口雌黄。” “这些事我已经和各位宗室叔伯都解释清楚了,本王没有什么好对你解释的。” 他冷哼一声,满脸得意地瞪着太上皇。 “你以为你像昨天那般故意挑衅几句,各位叔伯就会相信吗?” “呵,我劝你还是识相一下,主动再写一封禅位诏书吧,否则......” 他冷笑着,暗暗向庆郡王等人使了个眼色。 昨天夜里,这些人和他们讨价还价一晚上。 迫不得已,他和皇祖母答应了他们,待他登基,会给宗室所有人都再晋封一次爵位。 尤其是庆郡王,许了他亲王的头衔,以及江南最繁华的五州作为封地。 还允许他完全掌控自己的封地,配备十万军马。 俨然就是一个小国家的建制! 他虽然生气,可也知道他目前需要庆郡王手底下的京西大营。 只能咬牙忍下这些嚣张的要求,待他登基后再伺机慢慢修理这群人。 萧怀礼敛下眼底的阴鸷,用眼神催促庆郡王,让庆郡王向太上皇施压。 本以为他一个眼神,庆郡王就能出马。 谁知庆郡王却安坐在太师椅上纹丝不动,就好像没看到他的眼神一般。 庆郡王甚至还面露微笑地看着太上皇。 “太上皇的意思是......” 太上皇深吸一口气,“朕和怀恩已经下定决心,禅位诏书可以写。 但只有一个条件,继位的新帝可以是宗室中任何一位优秀的子弟。 比如庆郡王你,再比如南山郡王,总之你们可以推举任何一位优秀的子弟。 但唯独不能是萧怀礼,撇开他身份不说,萧怀礼勾结羌国也是事实吧? 我大梁江山若是交到他这样通敌卖国的人手中,将来我等有何颜面见萧氏列祖列宗?” 这话犹如一碗热油浇入了沸腾的水中,瞬间整锅水都沸腾了。 尤其是庆郡王,更是激动得倏然站了起来,连声音都拔高了两度。 “此话当真?” 太上皇点头,神色肃然。 “朕愿意以自己的生命起誓,所言皆出自肺腑,绝无虚言。” “只要你们定下合适的人选,朕可以立刻让怀恩写诏书。” 以庆郡王为首的宗室个个目光闪烁,一瞬间各自心里的小九九都翻了出来。 虽然他们和萧怀礼,太皇太后争论了一夜,也暂时被萧怀礼许下的条件稳住了。 可伺候别人做皇帝,自己卑躬屈膝做个亲王或者郡王,哪里有亲自做皇帝来得爽快? 庆郡王最是心动,当下就使眼色,让与自己走得近的宗室开始推举自己。 “庆郡王文韬武略,德才兼备,我觉得庆郡王合适。” “我也推选庆郡王。” 在场的宗室立刻分化成了几派,有支持萧怀礼的,有支持庆郡王的,还有首鼠两端,各自为王的。 殿内一时间吵成了一团。 “庆郡王脾气急躁,怎可为君?” “那也比平西郡王不能人道,不能生孩子好?” “庆郡王不是先帝直系血脉,怎么比得上平西郡王?” “拉倒吧,萧怀礼是不是真的还不好说呢,何况他还通敌卖国,卖国贼不配坐龙椅。” “你骂谁卖国贼?” “就骂你们!” 顾楠看着吵成一团的殿内,心中微微松了口气。 萧怀礼和庆郡王等人本就是因为利益暂时合作的一盘散沙,太上皇这招以退为进,等于直接将这盘沙子给扬开了。 一片嘈杂声中,太皇太后抓起桌案上的茶壶,重重摔在了地上。 砰。 清脆的响声,让殿内的争吵声戛然而止。 太皇太后气得浑身狰狞,“你们还以为是菜市场挑菜呢? 萧凛随意说两句,你们还真当自己是盘菜了?” “哀家再说一遍,哀家是先帝明媒正娶的皇后,怀礼是哀家嫡亲的孙子,是先帝的长子长孙!” “你们当中,除了怀礼最有资格继承皇位,其他人谁都没有这个资格!” 庆郡王抿着嘴不服,“都是太祖皇帝的后裔,都是萧氏的子孙,我等怎么就不配了?” 太皇太后冷笑,“哀家说你们不配,你们便不配!” “你!”庆郡王黑着脸站起来,却忽然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又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动了动,忽然发现自己手脚发软。 庆郡王勃然大怒,“该死,你们给我下药了?” 其他人反应过来,却已经晚了,个个也手脚发软地倒在地上。 看情形,同样是中了软筋散。 太皇太后狰狞的脸露出一抹鄙夷。 “你们真以为自己有资格和哀家谈条件吗?哀家还是那句话。 只要你们老老实实扶持怀礼上位,先前答应你们的条件仍然算数。 该封的爵位,该有的荣华富贵,哀家一样不会少了你们。” “言尽于此,你们好好想想,来人啊,将这些人先带下去冷静一番。” 庆郡王等人骂骂咧咧被带了下去。 太皇太后得意地看着太上皇笑了。 第595章恨意 “萧凛,我们好歹也算是母子一场,没想到这么多年,你还是不了解哀家。” “哀家能让你们挑拨一次,岂能让你们挑拨两次?” “昨儿这些宗室进宫来闹事,哀家去见他们的时候,就已经吩咐人在茶里下了药。” 太皇太后笑得十分得意,连带着整张疤痕脸格外恐怖。 “庆郡王这些人起初还小心谨慎,哀家放下身段,步步退让。 甚至为了让他们放下戒心,哀家和怀礼还带头喝下了茶水。” “可惜啊,这些蠢货,他们哪里知道我们早已经事先服下了软筋散的解药。” 萧怀礼满脸恭敬,“多亏有皇祖母替孙儿筹谋,不然孙儿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太皇太后拍了拍他,声音柔和了两分。 “哀家是你的亲祖母,不为你谋算,还能为谁?” 顾楠望着祖孙俩一副孙孝祖母贤的模样,一颗心沉入了谷底。 “你就这么相信他一定是你嫡亲的孙儿吗?” 太皇太后笑容微敛,甩着袖子坐了下来。 “呵,就算不是又如何?他肯叫哀家一声祖母,他就是哀家的孙子。” 她说着,目光看向太上皇与萧怀恩,眼底倏然射出滔天的恨意。 “对于哀家来说,只要能将苏氏那个贱人的子孙后代从这皇位上拉下来,那就是天大的胜利。” “三十多年了,这份恨意压在我心里三十多年了啊,今日哀家总算能痛痛快快说出来了。” 太皇太后拍着心口,阴森森的眼神像带毒一样,看得令人心底发寒。 “当年先帝娶哀家,只是因为国库空虚,朝廷没钱,他明面上娶的是我,实际上娶的是陈家的钱啊。” “可他既然娶了我为皇后,便该一心一意待我,为什么还要接苏氏那个贱人进宫?” 太皇太后想起当年的往事,整个人愈发怨毒。 “苏氏只比我晚进宫一个月,她没进宫的时候,先帝对我还有几分柔情蜜意。 可自从苏氏进宫以后,她今儿要扑蝶,明儿要荡秋千,一天一个花样,变着法地勾引先帝去她宫里。” “就连哀家生楚王那日,她都以腹痛为由叫走了先帝。” “我的儿子可是皇长子啊,最尊贵的嫡长子,却只能孤零零地被生下来,连他父皇的陪伴都没有。” “凭什么啊?就凭苏氏和先帝是青梅竹马,苏氏的父亲是太傅吗?” 太皇太后重重呸了一声,两条眉毛忽然斜斜下垂,整张脸狰狞得犹如鬼魅。 “我呸,这些我也就忍了,可她千不该万不该对我的儿子下手。” “若不是她和苏家暗中陷害,我儿怎么会陷入巫蛊之祸? 又怎么会被先帝下旨先抄家,后绞杀?” 太上皇皱眉打断她,“楚王巫蛊之祸,并不是我母妃所害。 这些年来你难道还没想明白吗?是楚王当年太过嚣张,是父皇要处置他!与我母妃无关。” 太皇太后倏然站起来,指着太上皇怒骂。 “你少狡辩,就是苏氏陷害他的。” “这些年,哀家恨先帝,可也同样恨苏氏,哀家这些年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把苏氏的子孙一个一个全都弄死。” “哀家要让她死了也没有任何子孙后代祭奠她!” 太皇太后仰天大笑,神态癫狂。 “萧凛,事到如今,哀家倒要看看你还有什么招数可使。” 太上皇脸色灰败,重重叹了口气。 “你既然认定是我母妃害了楚王,我还能辩解什么呢。” “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太皇太后脸上露出了得意之色,摆手吩咐内侍。 “取笔墨过来。” “萧凛,你识相一点,痛快让萧怀恩写下禅位诏书,交出玉玺。 哀家这次不想和你啰嗦,就以一炷香为限。 诏书写好,你们几个都活命,不写,那就全都死。” 话音一落,内侍将笔墨,还有一封空白诏书放在了太上皇跟前。 萧怀礼亲自点上了一炷香,然后用下巴点了点太上皇。 “看好时间,香灭之前,如果诏书还没好,那就人头落地。” 他一摆手,三名禁军同时拔出剑来,分别压在了顾楠,萧怀恩和秦太后脖子上。 太上皇闭了闭眼,目光扫过妻子,儿子,还有顾楠。 最后叹了口气,咬牙提起了笔。 脸颊旁的肌肉因为紧紧咬着牙根而不停颤抖,他握着笔的手抖得格外厉害,就连呼吸也越发急促。 “阿凛。” “父皇。” 秦太后和萧怀恩同时喊道。 萧怀恩不停摇头,小脸涨得通红,“父皇,不要写,儿子不怕死。” “闭嘴!” 萧怀礼上前,狠狠给了萧怀恩一巴掌。 萧怀恩重重摔在顾楠身边。 “住手。” 秦太后失声尖叫。 太上皇握着笔杆子的手青筋暴凸,“你敢再伤害他一下,大家就鱼死网破。 我们死了,你们也别想得到禅位诏书和玉玺。” 萧怀礼瞪了太上皇一眼,悻悻收了手。 顾楠伸手扶起萧怀恩,有些绝望地看向殿外,手心攥了攥,忽然转头看向太皇太后。 “你恨苏贵妃陷害楚王,难道你就无辜吗?你从来没采取手段陷害过她吗?” 太皇太后瞳孔缩了下,眯着眼嗤笑一声。 “我劝你们也别再想着拖延时间了,没有用,不会有人赶回来救你们了。” 顾楠叹了口气。 “我知道没有人能赶回来了,只是有些问题始终想不明白。 或许太皇太后能让我做个明白的鬼也好。” 太皇太后转头看了看太上皇,见他已经在诏书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遂冲着顾楠点了点头,“也好,哀家大发慈悲一回,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吧。” 顾楠想了想,问道:“当年苏贵妃身边有个情同手足的侍女,叫古丽。 听说后来古丽背叛了苏贵妃,主动勾引了先帝,不知道太皇太后在里面起了什么作用?” 太皇太后满脸鄙夷。 “古丽?呵,那个蠢女人!哀家不过是查到她在羌国的弟弟跑来这里找她。 哀家让人抓了她弟弟,让她在苏氏生辰那日勾引先帝。 呵,苏氏不是拿她当亲姐妹吗?哀家就是要让她尝尝被自己的姐妹背叛的滋味。” “切,平日里一口一个拿她当亲妹妹看,结果怎么样呢? 看到古丽在先帝的床上,苏氏还不是立刻就翻了脸?” 顾楠听到这里,不由心中一动。 第596章原来是你 顾楠问道:“所以后来你故意帮着古丽,向先帝求了一个选侍的封号?” 太皇太后下巴微微往上抬,眼中泛起一抹得意。 “当然,陛下宠幸了一个宫女,本宫作为皇后,自当该为那个宫女求取一个封号。 这样既能显得本宫贤惠,又能彻底坐实古丽背叛苏氏的事实。 苏氏平日里不是口口声声说把古丽当成妹妹吗?呵,哀家倒要看看,当她们两个人同时伺候一个男人时,还会不会姐妹相称。” “只是哀家没想到古丽那个贱人如此不中用,哀家将她扶持上去,她居然不肯争宠。 不仅不肯争宠,还几次三番想去苏氏跟前请罪,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太皇太后一会儿自称本宫,一会儿又自称哀家。 提起苏氏满脸怨毒,提起古丽又满脸鄙夷,神态已经有些癫狂。 顾楠与秦太后对视一眼,故意抬高了声音,“既然古丽都不肯争宠,你为何还要暗示宫里的宫女内侍去刁难古丽?” 秦太后道:“因为她嫉妒呗,古丽虽然不愿意争宠,但先帝却喜欢异域女子的风情,听说有段时间日日去找古丽选侍呢。” 顾楠想起秦太后曾对她讲过的往事,若不是场合不对,真想腹诽一句。 先帝喜欢的恐怕不是异域女子的风情,而是有些特殊的小癖好。 她点头附和秦太后,“皇嫂说得有道理,她也没想到自己一番谋划,不仅没能让苏贵妃和古丽选侍彻底反目,反而还给自己招来了一个情敌。” 太皇太后被气得怒目圆睁,脱口而出道:“我呸,一个七品选侍有什么值得哀家嫉妒的?再说先帝也就是对她一时稀罕而已。” “不过你们有一件事倒是说对了,确实是哀家暗示那些宫女和内侍去刁难古丽的。” 太皇太后阴森森一笑,整个人又恢复成刚才得意的模样。 “哀家暗中派内侍和宫女伪装成苏氏的人刁难古丽,起初古丽不相信是苏氏做的,还一心去求苏氏原谅。 但她后来生了萧恪,女人嘛,只要一生了孩子,心里总是向着孩子的。 她可以接受自己吃不饱穿不暖,受人刁难,但却不舍得委屈孩子,所以她心里渐渐对苏氏也有了恨意。” “哀家百般挑唆,想将她磨砺成一把对付苏氏的利刃,只是哀家没想到她那般不中用,还没派上用场,她就先病倒了。” 顾楠想起萧恪提起过他母妃病逝那天晚上的事情,双眸微眯。 “古丽选侍病逝那天夜里,萧恪曾经在安庆殿外跪了一夜都没请到太医,是你故意扣留了太医对不对? 你故意不让太医为古丽选侍医治,眼睁睁让她病死了?” 太皇太后一愣,“你竟然会知道这些事,哀家还真是小看你了。” 顾楠见她没有否认,整个人惊得不寒而栗。 “也是你命令那些内侍割了古丽选侍的手丢进锅里煮,然后又逼着萧恪吃对吗?” 太皇太后仰天大笑。 “这些都是尘封了近二十年的事了,没想到竟被你猜出来了。” “没错,这一切都是哀家暗中安排的,她病重那日,恰好先帝出宫去追苏氏那个贱人,还带走了两个太医。” “哀家气得吐了血,叫了太医院剩下的太医过来诊脉,这个时候内侍来禀,说萧恪在安庆殿外跪求太医。” “呵,哀家尚且病得起不来床,为何要去管她的死活?” “哀家明明给她提供了机会,她却不肯报复苏氏,那留着她还有什么用?哀家恨啊,恨古丽那个贱人不中用!” “尤其当哀家听到苏氏能顺利逃出宫,竟然还有她在背后帮忙掩饰,哀家更是恨不得撕她的皮,吃了她的肉!” 太皇太后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整张脸因为恨意格外的阴森狰狞。 “只是让内侍砍了她的手煮了,算是便宜她了,若不是留着萧恪还有用,哀家那天晚上恨不得把萧恪也一起煮了。” 顾楠听得差点干呕出来,整个人不寒而栗。 “疯子,真是疯子!” 秦太后也忍不住喃喃。 太上皇握着笔的手再也写不下去,青白的脸阴沉沉看着太皇太后。 “你当时留着萧恪,是想把她培养成你儿子的刽子手吧?” 太皇太后呵呵冷笑。 “不然呢?哀家留着他有什么用?” “萧恪那个蠢货,哀家不过是把那些侮辱古丽的内侍处置了。 又让人安葬了古丽,把他接到哀家宫里,像养只狗似的养了他几年。 他便对哀家感恩戴德,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太皇太后神情愈发嚣张恣意,指着顾楠道:“你和叶崇扬在处置怀礼之前,把他弄去剿灭璇玑阁,哀家就没办法了吗?” “呵,别说萧恪在哀家眼里本就是个弃子,即便是他真的能赶回来,有哀家的养育之恩在跟前,他也不会站在你们这边的。” “就凭你拿捏着萧恪的那个婢女和婢女为他生的野种吗?切,做梦。” 太皇太后笑得满脸鄙夷,“你信不信,即便是萧恪站在这里,哀家让他杀了你们,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们。 上次他在安庆殿发疯的时候,可是险些杀了那个婢女生的小野种的。” 顾楠微微挑眉,目光看向殿门口,眸光亮了亮。 “是吗?我不相信。” 太皇太后得意大笑,“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落......” 泪字尚未说出口,萧怀礼忽然起身,用力扯了她一把。 “皇祖母小心!” 一道凌厉的剑风从背后传来,贴着她的头顶滑过,削断了她头顶的发髻。 砰,啪。 头顶的钗环掉了下来,带着一大截被削断的头发,散落一地。 太皇太后狼狈跌坐在地上。 与此同时。 嗖,嗖,嗖,嗖! 门外响起一连串的箭矢破空而来的声音。 四支箭同时没入挟持顾楠,太上皇夫妇,萧怀恩的禁军喉咙。 禁军身子晃了晃,尚未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便轰然倒地。 顾楠望着出现在门口的人影,长长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的运气不算差。 赌赢了! “该死的,谁敢对哀家不敬?” 太皇太后气急败坏地拨开覆盖在头顶的乱发,抬头对上了一双戾气十足的紫眸,到了嘴边的怒骂声全都卡在了嗓子眼。 第597章吃! 萧恪! 他怎么回来了? 太皇太后眼中闪过一抹惊慌之色。 萧怀礼最先反应过来,看到被射死的禁军,立刻跳起来要往外冲。 却被从外面冲进来的如眉直接一脚踹倒在地,直接带人绑了。 太皇太后看到这一幕,强自压下眼底的惊慌,故作不解吩咐萧恪。 “恪儿,你这是做什么?是顾楠在欺负哀家啊,快,你替哀家杀了顾楠这个贱人。” 萧恪没动,紫色的眸子一片猩红,戾气翻涌。 黑色的袍子无风自动,猎猎作响,就像头上几乎竖起来的头发一样。 他一动不动地瞪着太皇太后,片刻,软剑一震,剑尖指到了太皇太后的鼻尖。 太皇太后瞳孔微缩,“你....恪儿,你这是做什么?” 萧恪握着软剑的手青筋微跳。 嘴唇颤了颤,喃喃道:“原来是你啊。” “刁难母亲和我的人,原来是你!” “扣下太医,故意让我母妃病死的人,原来是你!” “命令内侍侮辱我母妃,砍了我母妃的手煮熟的人,原来是你!” 每说一句,他眸底猩红便浓郁一分,浑身散发的戾气也更重一分。 太皇太后吓得脸色惨白,努力用脚蹬着地试图往后缩。 同时慌乱地摆手,“不是我,和我没有关系,你听我......啊!” 没等她说完,萧恪便抬起了手。 太皇太后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一样东西啪嗒落在她的眼前。 是一截断手。 切口整整齐齐,鲜血喷涌。 太皇太后吓得双眼微凸,这才感觉到自己手臂上传来一阵剧痛。 转头看去,却只看到一截空荡荡的手臂。 她的手! 萧恪切断了她的手! “啊啊啊!” 剧痛袭来,太皇太后发出凄惨而又尖锐的叫声,下意识想用仅剩的一只手去捂住被切断的手臂。 手刚刚伸出来,还没来得及碰到断臂,萧恪的软剑快一步切了下来。 左手也被齐整整切断了! 动作又快又准又狠,快到她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一截断手再一次落在了地上。 与刚才切掉的右手并排躺在一起,整整又齐齐。 太皇太后重重摔在地上,举着两截断臂,疼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差点晕过去。 事实上她就要晕过去了,但下一刻衣领却被萧恪直直抓住往后一拖,生生又将她从晕沉中疼醒了。 没等她反应过来,萧恪抓着她脑后的头发一拽。 她整个人被迫抬起头来,下一刻嘴里便被塞了一样东西。 一根手指头差点戳瞎了她的眼,浓郁的血腥味在嘴里充斥着。 是她的手! 太皇太后吓得浑身发抖,整个人被血腥味熏得不停干呕,却又呕不出来,因为嘴里被手塞满了。 萧恪抓着她的头发,阴郁的眼神直直盯着她,缓缓吐出一个字。 “吃!” 萧恪紧紧捏着她的脸颊,迫使她的牙齿去啃咬手指。 太皇太后张着嘴干呕得更加厉害,整个人抖成了筛子,看着萧恪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萧恪的声音越发阴森。 “吃不下?不然给你煮熟了吃?” 疯子。 萧恪真的是个疯子! 她当初为什么要去招惹萧恪这个疯子。 太皇太后痛苦地流下两行泪,艰难地吐出嘴里的手,发出痛苦的求饶。 “饶命,求求你,求你了。” 萧恪半蹲在地上,阴鸷的目光定定看着她,半晌露出一抹嗜血的微笑。 “饶?我跪在殿外苦苦哀求的时候,你怎么没想过饶了我母妃? “你让人砍我母妃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饶了她?” “你让内侍逼着我吃母妃的手时,怎么没想着饶了我?” 萧恪每说一句,拽着她衣领的手便用力一分。 太皇太后被勒得直翻白眼,伸着脖子发出阵阵干咳声,鼻涕眼泪更是流了一脸,狼狈又凄惨。 她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痛苦,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萧恪手一松,她整个人犹如一滩烂泥一般,摔在了地上。 萧恪依旧保持着半蹲在地上的姿势没有动,阴郁的眼直直地盯着太皇太后。 似乎在判断该从哪里砍了她更能解自己心头之恨。 殿内并没有人阻拦他。 如眉在绑了萧怀礼之后,便冲过来扶起顾楠到旁边坐下,才转头和太上皇禀报外面的情形。 “宣王带回来的禁军已经悄悄进宫,周武正领着他们与叛变的禁军厮杀,这次禁军叛变主要是因为萧逸和谢恒策反。 只要控制了萧逸和谢恒,剩下的叛军就能投降。” 太上皇闻言,青白的脸色稍稍缓和两分。 被绑了丢在地上的萧怀礼忍不住冷笑,“除了萧逸和谢恒,我还在禁军里安插了璇玑阁的高手。 想让他们投降,你们别做梦了。” “是吗?不知道那些高手在看到她们之后,还会不会那么硬气。” 门外传来一道冷喝。 秋宁大步走了进来,手里牵着一根绳子,绳子那头赫然绑着林静雪与萧思辰母子。 “进去。” 她推了林静雪一把,林静雪踉跄着跌倒在萧怀礼身边。 白着一张脸看向萧怀礼,“夫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萧怀礼气急败坏,“我还想问你呢,你不是说璇玑阁那边都安排好了?绝对让萧恪有死无生? 为什么萧恪还是活着回来了?” 他眯着眼打量着林静雪,“你们璇玑阁到底行不行?还是说你们另外有了别的计划,并不是真心为我谋划?” 林静雪连忙摇头,“不,不会的,我对夫君从来没有过别的心思。” 萧怀礼脸色说不出的难看,大声道:“你们也别得意得太早,胜负尚未定呢。 京西大营可还有两万人呢,在庆郡王进宫的时候,皇祖母已经安排承恩公带着兵符去收拢京西大营了。 若是过了午时,宫里还没有传位诏书发出去,承恩公就会立刻带着京西大营杀进皇宫。” 太上皇冷呵,“那还真是可惜了,因为朕不会留着你活过午时。” “来人,先把萧怀礼和罪妇陈氏,林氏押出去,让那些叛变的禁军看看,他们所忠心的主子是什么下场。” “且慢!” 秦太后扶着椅子站起来,大声道。 第598章蠢货 秦太后上前,夺过旁边禁军手里的剑,盯着昏迷不醒的太皇太后,眼中恨意翻涌。 然后一把推开阴郁半蹲在地上的萧恪。 “你杀不杀?不杀让我来。” 她要为自己无辜死去的孩子们报仇。 萧恪阴郁的眸子眯了眯,似乎才从沉郁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不,我来。” 秦太后不肯相让,直接举起了手里的剑。 “那就一起。” 萧恪没有反对,手臂一振,内力灌入软剑,直直劈向太皇太后。 两把剑几乎同时落了下去,还没碰到太皇太后,只听一声破空声传来。 一柄长剑从外面飞进来,同时击中了秦太后和萧恪的剑。 砰。 三只剑相撞,铿锵作响,火花四射,竟生生将秦太后手里的剑击飞出去。 萧恪也被剑中的内力击得踉跄着后退几步。 随后密集的箭雨急速射进来,犹如泼雨一般,密集而迅猛,伴随着呼啸声而来。 如眉反应最快,第一时间扑向顾楠。 一把搂住顾楠,将她整个人推到了博古架跟前。 “快,去救陛下。” 顾楠焦急催促如眉。 如眉贴着地面飞过去,将机灵往这边跑的萧怀恩一把拽到了顾楠身边。 “陛下没事吧?” 萧怀恩摇头,红着眼眶紧紧望着前方。 萧恪护着太上皇和秦太后也躲了过来。 秦太后的后肩上斜斜插着一根羽箭,鲜血已经染红了她的后背。 她刚才背对着殿门站在边上,箭雨从她后背射过来,她首当其冲,没能躲过去。 “母后。” 萧怀恩握着秦太后的手,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秦太后靠在博古架上,抬手拍了拍儿子的小脸,扯了扯嘴角。 “别怕,母后不会有事的,年轻的时候,比这更严重的伤都受过,母后也活了下来。” 萧怀恩吸着鼻子,咬着嘴唇不说话。 顾楠观察了一下秦太后的伤势,箭射进了肩胛骨,没入很深。 她不敢轻易拔箭,只能问如眉要了金疮药,先洒在伤口上帮着止血。 太上皇望着妻子泛白的脸,胸脯剧烈起伏着,脸色说不出来的难看。 他一手摁着膝盖,艰难扶着博古架站起来,提气对着殿外喊道:“是谁?出来谈谈。” 喊完这句话,他的呼吸就越发急促,艰难地靠着博古架喘息。 顾楠的心迅速沉了下去,拿着金疮药的手不停发颤。 太后中箭尚能坚持,可若是太上皇心疾加重,可真没法坚持。 她咬咬牙将金疮药交给如眉,请她照顾秦太后,让萧恪用内力帮太上皇稳住心脉。 她则转身看向博古架外面。 好在箭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一抹身影出现在殿门口,脸上带着一张铜制的面具,看不清面容,只能看到一双幽深的眼睛寒光四溢。 “义父!” 萧怀礼眯了下眼睛,认出了来人,顿时惊喜若狂。 “太好了,义父,你总算是来了,你再不来,孩儿恐怕就支持不住了。” “义父快帮我把绳子解开。” 林敬扫了他一眼,然后目光冷冷扫向站在博古架旁的太上皇。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定了下,很快又收回目光,蹲在了太皇太后身边。 目光一动不动盯着太皇太后,声音嘶哑。 “把太医带进来。” 跟在他身后的心腹立刻摆手,有穿着黑甲的士兵押了一名太医进来。 林敬起身,淡淡扫了太医一眼。 “给太皇太后包扎治疗,治不好她,你死。” 太医看着地上的两截断掌,面如死灰,瑟瑟发抖,却一个字也不敢说,跪在地上开始为太皇太后包扎。 萧怀礼不耐烦地催促。 “义父,你倒是赶紧帮我松绑啊。” 林敬皱了皱眉,转身走了过来。 萧怀礼焦急地往前凑了凑,甚至还半跪在地上,艰难将自己转了个方向,将捆在背后的双手露出来。 谁知林敬顿了顿,径直略过他,弯腰先解开了旁边林静雪和萧思辰。 萧思辰甩掉手上的绳子,哭着扑进林静雪的怀里。 “娘亲,我好害怕啊。” 林静雪抱着儿子,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抚。 “别怕,没事了,祖父来救我们了。” 她搂着儿子,冲林敬露出一抹感激的笑。 “多谢义父相救。” 林敬深深看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 却在林静雪转身去帮萧怀礼松绑时,伸手拦住了她。 “义父?” 林静雪一脸不解。 林敬皱眉看着萧怀礼,“不是说好了等我消息再发动宫变吗?为什么提前了? 如果我今日没赶回来,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连累太皇太后被砍了双手。” 萧怀礼有些不满,面露不愉之色。 “义父迟迟不从西北传消息回来,我又被下了大狱,这个时候再不起兵,我就要被砍头了。” “为什么不先写信和我商量?” “西北已经打起来了,传信不方便,一来一回恐怕会耽误事情。” 萧怀礼解释,脸色越发难看,“再说此事我事先已经与皇祖母商议过了,皇祖母也是赞成的。 再说皇祖母被砍了手,也不是因为我起兵,是因为她和宣王之间的仇恨.....” “住口。” 林敬冷冷喝止了他,缓缓吐出两个字,“蠢货,等一会儿再收拾你。” 萧怀礼一脸震惊,“义父你怎么能骂我?你......” 林敬不再理他,转而看向博古架。 然而,就在他刚才与萧怀礼说话的时候,一直在博古架后静静观望,等待时机的顾楠暗暗向秋宁比了个手势。 如眉抓起地上的箭矢丢了出去。 秋宁几乎是瞬间就从博古架后面掠了出去,一把抓住萧思辰,又奔了回去。 “啊,娘亲救我。” 萧思辰的哭喊声瞬间让林敬和林静雪同时转头看过来。 顾楠扶着博古架艰难地站起来,并没看林敬,而是看向萧怀礼。 “他叫你蠢货确实没交错,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没看清楚形势吗?他只在乎林静雪母子,还有太皇太后。” 萧怀礼脸色铁青,“你胡说,义父怎么可能不在乎我?” 他转头看向林敬。 林敬却只冷冷看着顾楠,“放了他们,不然我立刻乱箭射死你们。” 顾楠攥了攥手心,手心里全是冷汗,一片粘腻。 脸上却露出一抹冷笑,“你这般在乎萧思辰,不如让我来猜猜,萧怀礼根本就不能生,萧思辰不会是你的儿子吧?” 第599章父子共妻 顾楠此刻精神极度紧绷,所说的话几乎是一种本能的反应。 一种来自女人的直觉。 话说出口后,她自己都愣了一下。 林静雪脸色涨得通红,愤怒地瞪着顾楠,“你胡说什么?思辰怎么可能是......” 旁边的林敬忽然打断她的话,喉咙间溢出一抹轻笑。 “没错,思辰确实是我和静雪的孩子。” 林静雪惊得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猛然转头,满脸错愕地看着林敬。 “你.....你刚才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林敬扬手,一排弓箭手堵在门口,将锋利的箭头对准了顾楠等人。 他这才转头深深看着林静雪,眸光微微缓和了两分。 “我说思辰是我和你的孩子,是我让你怀上了思辰。”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瞬间将林静雪劈得整个人都傻了,跌跌撞撞后退两步,脸色都白了。 旁边的萧怀礼倏然从地上跳起来,整个人愤怒至极。 “你.....你是我义父啊,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怎么能.....” “你这样做与禽兽有什么区别?” 林敬喉间溢出一抹轻笑,望着萧怀礼的目光满是鄙夷。 “儿媳妇?我与她共度春宵,让她怀上思辰的时候,她与你还没有关系呢。” “你也不必用这种愤恨的眼光看着我,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不争气,谁让你自己不行呢? 四年前我一直在暗中为你拉拢官员,中秋夜,我辛苦为你找到林静雪,又恰好你们都中了药。 本是让你们成就好事的时机,奈何你明明中了药,佳人在怀你都没有一点反应。” “无奈之下,只能义父我替你先享受美人软玉生香的艳福,毕竟......” 林敬转头,看向林静雪的目光有些缓和。 “我名林敬,你叫林静雪,你看我们连名字都是天生一对,你天生就应该是我的女人。” 林静雪呆呆看着他,不停地摇头,嘴唇颤了又颤,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萧怀礼如遭雷击,脸上血色瞬间褪尽,眼底满是疯狂。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你胡说!” “我和静雪成亲那日,洞房花烛夜,我明明和她.....我怎么可能会不行?” 林敬冷嗤一声,“那是我事先在你们的合卺酒里下了一种名为春情散的药,吃了这种药,会让人浑身发热,陷入与人欢好的无限幻想中。 即便药性解除了,也会以为自己与异性欢好过,其实那一切只不过都是你的想象罢了。” “其实那天晚上代替你入洞房的也是我,哦,确切地说是你在底下抱着床脚睡得香甜。 我在床上肆意宠爱静雪,等到快天亮的时候,我才将你丢回了床上......” 如果说男人最无法容忍的是被戴绿帽子,那么当着自己的面被别人套上一顶绿帽子,自己还像个傻子似的四处顶着,那就是奇耻大辱! 萧怀礼愤怒的大吼:“静雪是我拜过堂的妻子啊,你.....你无耻,你禽兽不如。” 他眼球暴凸,愤怒地挣扎着,试图想挣脱被绑的双手扑上去撕咬林敬。 奈何越挣扎绑得越紧,反倒是被林敬一脚踹回了地上。 林敬不屑一笑,“呵,我们算哪门子的父子?我们之间没举办过认亲仪式,更没拜过祖先,事实上你连我的养子都不算。 再说你天生无法人道,静雪和你也不过就是名义上的夫妻而已,她自始至终可只有我一个男人。” 林敬话中难掩得意之情。 林静雪苍白着脸瘫软在地上,看着林敬那张带着面具的脸,想到自己以前不小心看到过面具下的那张恐怖的面容,忍不住干呕起来。 萧怀礼脸上青筋暴凸。 “怪不得你总是那般护着静雪,每次我责难她的时候,你都要为她撑腰,甚至还屡次劝说我容忍她。” 他愤怒地瞪向林静雪,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难怪你平日里对他那么亲近呢,贱人!淫妇!” 林静雪脸色苍白如纸,慌乱地不停摇头,整个人既震惊又慌乱。 “不,我不知道,夫君,我真的不知道这件事。” “夫君,你听我解释,我心里只有你一个人,我真的不知道啊。” 她慌忙扑过来,想去帮萧怀礼解开身上的绳子。 尚未走过去,就被林敬一把勾住腰带到了身边。 “不许过去,你留在我身边,以后我会对你和思辰好。” 林静雪望着林敬的目光满是恐惧,双手用力捶打推搡着林敬。 “不,我不要!你放开我。” “你这个丑八怪,我才不要和你在一起。” 林静雪神情狂乱,疯狂挣扎。 林敬目光微沉,抬手一个手刀直接劈在了她的后脖子上。 林静雪软软倒在了他怀里。 萧怀礼最后一丝被解绑的希望破灭了,眼底的光芒一点点暗了下去,最后只剩下了恍然大悟后的怒不可遏。 “好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林敬,原来你的野心这么大啊。” “你这些年养育我,教导我,又不断地鼓励我去夺回属于我的一切,我真心真意把你当成长辈看待。 处处尊重你,维护你,信任你,什么事情都对你坦白无二,却没想到你不过是利用我达到自己的目的罢了。” “林敬,你好狠毒啊。” 林敬将林静雪放在一旁的椅子上,慢条斯理拍了拍身上的衣裳,目光冷了下来。 “既然如今已经撕破脸,我也没必要再伪装,我把你教养长大,你信任我,尊重我,又何尝没想着利用我四处帮你结交拉拢各方势力?” “我们之间说穿了不过是各取所需,你也别把自己说得多么委屈。” “眼下你的作用已经发挥完了,也将我带回了皇城,剩下的事就用不着你了。” “你放心,看在你为我养了几年儿子的份上,我会等思辰拿到皇位之后,再给你一个体面的死法。” 萧怀礼眼中的火星子几乎能都喷溅出来。 “你利用我的身份招兵买马,现在觉得大势已定,就想除掉我,然后让思辰登上皇位。 再以思辰年幼为由,借机掌控朝政,从而将大梁江山握在手中,原来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啊。” 他想到什么,蓦然仰头大笑起来。 “想要如此容易窃取我萧家的江山,林敬你做梦!” “你还不知道吧?外面的宗室已经都知道萧思辰不是我儿子了,如果我死了,宗室们绝不会容易萧思辰登上皇位。 哈哈哈,你辛辛苦苦也是白忙活一场,到头来你什么也得不到。” 第600章萧彦他死了! 林敬双眸微眯。 “你是怎么做到把自己不能人道的事宣传得人尽皆知?” 萧怀礼气得一口气卡到嗓子眼,差点没噎死。 既愤怒又憋屈,想骂人又没办法骂。 只能生生忍着,咬着牙与林敬谈条件。 “所以眼下我才是你手里最大的筹码,你如果杀了我,最终得利的只能是那些宗室。 毕竟庆郡王手里可还有京西大营两万人呢,只要午时已过,他们立刻就会杀进宫里来。” 林敬抬手摸了摸面具的下缘,似乎有些迟疑。 “这倒是真的有点麻烦呢。” 萧怀礼眼中迸发出一抹光亮,下巴抬了抬。 “我劝你最好先放了我,不然你连同宗室谈条件的资本都没有。” 林敬摩挲着脸上的面具,喉咙里溢出一阵舛舛的笑声。 “麻烦是麻烦了点,但谁说没有你就不行呢?” 萧怀礼双眼圆瞪,呼吸明显急促起来,眼底的恐惧弥漫开来。 “你.....你不能杀我,杀了我你肯定得不到你想得到的东西,林敬,你.....” 林敬不耐烦地掏了掏耳朵,“你好吵。” 抬手,挥剑,一剑砍向萧怀礼。 萧怀礼就地一滚,却还是慢了一步,被砍掉了一条腿。 “啊!” 他凄厉地惨叫一声,在地上翻滚了半圈,然后痛晕了过去。 林敬抬脚踢了踢他,这才满意地露出一抹笑容,抬头看向顾楠等人。 目光森冷,令人毛骨悚然。 “现在,该轮到你们了。” 他提着剑缓缓走向博古架,剑尖上的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顾楠攥了攥手心,手里的汗比刚才还多。 谁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出现这样的两级反转,本以为是心腹大患的萧怀礼,竟然被林敬轻松解决了。 父子俩这一场伦理大战,若是放在平时,一定会让所有人看得津津有味。 然而在这样的情形下,她根本没有看戏的心思。 她深知,林敬能在萧怀礼身边蛰伏多年,步步为营走到今天,其心机之深沉,可比萧怀礼难对付多了。 这让她一颗心几乎沉到了谷底。 林敬用剑尖指向顾楠,微微点了点头,道:“放了思辰,一切好商量。” 顾楠深吸一口气,“你先让弓箭手退下,不然我们就试试是你们的箭快,还是我们割脖子的动作快。” 话音一落,秋宁将萧思辰往上提了提,剑往下一压。 萧思辰吓得哭嚎起来。 “我不要死,救命啊,爹爹,娘亲,救我啊。” 林敬双眸微眯,倏然冷笑起来。 “天真妇人!你该不会以为我会为了一个孩童放弃现在的大好局势吧?孩子没了,可以再生,放弃眼前的大好局势,那才是蠢。” 顾楠没想到他竟然会狠心至此,连儿子的死活都不在乎,一时间整个人浑身冰凉。 太上皇扶着博古架艰难站起来,直直盯着林敬,泛着青色的脸充满了狐疑。 “你绝不单单是林敬,你是谁?你真正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林敬愣了下,随即笑了。 “不愧是当过几年皇帝的人,即便是心疾缠身,半死不活,竟然还能这么敏锐。” “不如你来猜猜我是谁?猜中了,我或许考虑赏你们一个全尸。” 太上皇双眼直直盯着林敬,试图通过他露在面具外的那双眼睛来看出端倪。 这双眼睛很熟悉。 他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 太上皇闭着眼睛,努力思索着。 林敬目光森冷,“想不起来也无妨,实话不妨告诉你,我从西北带回来整整两万人,已经控制了整个皇宫。” “你们就算是闯出安庆殿,也不可能活着离开皇宫。” 他提起剑,一一指过太上皇等人。 “我可不像萧怀礼那么蠢,非要什么禅位诏书,死脑筋一个,呵,天下向来都是强者说了算的。 今日你们这些人,我杀定了,处置了你们,我有的是办法拿到我想要的。” 太上皇目光微闪,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林敬的剑尖指了指萧恪,转头看向太上皇和顾楠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你们指望着萧恪能帮着拖延一时,其实是希望萧彦能从西北赶回来吧?” “哈哈,有件事你们还不知道吧?就在五日前,萧彦带兵收复忻州,赶回雁门关的路上,在黑风山峡谷遭遇了埋伏。” “知道埋伏他的人是谁吗?” 林敬哈哈一笑,用手指了指自己。 “没错,就是我,我带着人亲自用巨石阵困住了萧彦,然后声东击西,成功射中了萧彦。” 他抬手比了个射箭的动作,又指了指心口处。 “就是这里哦,嗖,一声,正中心口,然后我一脚将他踹下了悬崖。” 顾楠脸色大变,紧紧抓住博古架的柱子,才没让自己滑落在地上。 一颗心犹如沉入冰冷的湖水之中,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阿彦中箭了! 阿彦掉下悬崖了! “不,不会的,阿彦他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答应过我会回来,他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她失神的呢喃。 砰。 旁边响起一声巨响。 是太上皇失手打翻了架子上的一个花瓶。 瓶落在地上,碎瓷片溅得四处都是,响声让人心惊胆战。 太上皇扶着博古架,身子佝偻,脸色白得吓人,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林敬。 “你....你杀了我弟弟?” 林敬仰天哈哈大笑。 “是,我杀了萧彦!” “萧凛,你死了这条心吧,你弟弟萧彦他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救你了。” “哈哈哈,萧凛你这个废物,若不是有萧彦帮你扛着,大梁的江山早就易主了!” 太上皇瞳孔剧烈回缩,张着嘴发出急促的喘息声,脸上瞬间由苍白变得青紫。 “父皇。” “太上皇。” 萧怀恩和如眉同时过去扶住太上皇,萧恪双掌同时用力贴在太上皇的后背上,试图用内力帮他稳住心脉。 顾楠呆呆看着他们的动作,只觉得呼喊声,吵闹声距离自己越来越遥远。 她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只听到了一句话。 萧彦死了。 阿彦他再也回不来了! 他答应过自己,要平安回来看着孩子出生的。 阿彦,你怎么可以食言? 强烈的心痛从心底涌向四肢百骸,顾楠痛苦地抓住自己的衣领,只觉得连呼吸都变得越来越困难。 她无力倒在了地上,模糊中只觉得身下哗一声,似乎有东西流了出来。 耳畔响起秋宁的失声尖叫。 “啊,顾姐姐破水了!” 第601章交个朋友 秋宁看着倒在地上的顾楠,满脸惊恐地尖叫。 一直在等待时机的林敬趁机一把将萧思辰夺了过去。 秋宁已经顾不上萧思辰,一把扶住倒在地上的顾楠,抓着她的手臂不停摇晃。 “顾姐姐,你醒醒,孩子要出来了。” “顾姐姐,你要生了。” 顾楠呆呆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迅速湿了一大片。 腹部明显一抽一抽地疼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拼命拉扯她一般。 她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肚子,眼泪一滴一滴滑落下来。 孩子,你也知道爹爹出事了是吗? 黑风山那个高的悬崖,你爹爹他...... 顾楠的眼泪掉得更急了,忽然手臂一痛,抬头对上了秦太后焦灼的眸子。 秦太后后背上的箭尚未拔,整个脸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抓着她的手却格外用力。 压低声音急促道:“楠楠,你听我说,我们想办法送你出去,你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顾楠嘴颤了颤,“皇嫂,我不.......” 秦太后抓着她的手指尖一片苍白,急切打断她的话,声音带着稍有的疾言厉色。 “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顾楠,你必须听我的。” “这是阿彦的孩子,你必须生下来,求你!” 她定定看着顾楠,湿漉漉的眼中盛满了恳求。 “阿彦从四岁就到了我身边,我当儿子一般养大的,如果阿彦真的...... 你肚子里的孩子是他唯一的血脉,我求你一定平安生下他。” “眼下形势这般,我们恐怕无力回天,但阿彦的孩子,必须得活下来。” 疼痛将顾楠从昏昏沉沉中拉出来,她望着秦太后,流着泪点了点头。 另一边,太上皇靠在萧恪身上,艰难地喘息着同林敬谈条件。 “放顾楠出去,我将诏书和玉玺一起交给你。” 林敬嗤笑。 “别把我当萧怀礼那个蠢货,我杀了你们,杀尽整个大梁宗室,天下直接就是我的。 我要什么传位诏书?至于玉玺,杀了你们一样能找到玉玺。” 林敬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太上皇闭了闭眼,再睁开,虽然呼吸仍旧急促,但目光却沉沉。 “到底要怎样你才能放顾楠出去?” 林敬摸了摸面具,两只脚岔开,指了指自己的胯下,笑得越发怪异。 “想让我放了她也不是不可以,萧凛,只要你朝着我磕三个响头,然后从我的胯下钻过去,我就考虑放了顾楠。” 太上皇脸色涨得青紫。 让他这个太上皇向林敬磕头,然后从他胯下钻过去,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将来如果林敬坐拥天下,史官可以记载,说前朝皇帝曾向他叩拜,并从胯下钻过去。 而如果林敬兵败,他们即便赢了,这件事也会成为萧氏皇族史上无法抹去的污点。 太上皇攥着拳头,面皮颤了又颤,许久咬牙点头。 “好,只要你......” “不要!” 顾楠失声尖叫,拼命摇头阻止太上皇。 “千万不要答应他,皇兄,如果阿彦在,也绝不会答应让你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她摸着肚子,腹中阵痛越发频繁,疼得她牙齿都在颤抖。 她生生忍着疼痛,几乎咬破了嘴唇,看着太上皇的目光带着一抹哀求。 “这是我和阿彦的孩子,我有权利决定他以什么样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 “顾楠虽为一届妇道人家,可也知道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我宁愿和你们死在一处,也绝对不愿意被皇兄用这样的方式救下来。” 太上皇瞳孔剧烈回缩,嘴唇颤抖得越发厉害,试图想要再说服顾楠,外面却忽然响起一阵鼓掌声。 啪,啪。 “好一个士可杀不可辱。” 凤九川拍着手出现在门口,笑吟吟地鼓着掌。 所有人看到他,脸色都骤然一变。 林敬声音微扬,“荆南国的凌王?你怎么进来的?” 凤九川丹凤眼微挑,似笑非笑。 “大梁宫里如今乱得跟菜市场一样,本王想进来就进来喽。” 林敬握紧了手里的剑,目露警惕之色。 “你想做什么?莫不是也想趁乱来分一杯羹?” 凤九川摆摆手,“别紧张,本王对你们大梁国的内斗没有兴趣。 本王前来,只为带走一个人。” 他用下巴点了点顾楠。 “萧彦是本王的亲生子,她是本王的儿媳,她肚子里怀的可是我荆南国的皇嗣。” “只要你让本王将她带走,本王保证,绝不会插手任何事情。” 林敬双眸微眯,目光在顾楠和凤九川之间扫了扫。 “如果我不答应呢?” 凤九川无所谓地耸耸肩,“那就是打定主意要与我荆南国为敌了? 我奉劝阁下最好想清楚,此刻京城哗变的消息已经传往各方,想必镇守南疆的卫国公兄弟几人得到消息,会快马赶往京城。 哦,还有镇守西北的戚大将军,也会赶来京城,阁下确定在应战戚大将军和卫国公的同时,还有精力对战我荆南国吗?” 林敬发怒,“你在威胁我?” 凤九川呵呵笑了,神色看起来依旧平和。 “不,我在和你分析利弊,毕竟多个朋友总比多敌人强。” 林敬眯着眼思索片刻,道:“她不能出宫,我只能让你将她带到偏殿,让她平安生下孩子。” 凤九川点头。 “这就够了。” 他抬头看向顾楠。 “你自己还能走吗?不能我安排人把你抬到偏殿去?” 顾楠没想到这个时候来得人竟然是凤九川。 她咬着嘴唇,眼底带着一抹哀求。 凤九川皱眉,“本王说了绝不参与大梁的内斗,你最好不要开口让我帮他们。 本王帮不了,也不能帮。” 顾楠心头最后一点希望破灭了。 秦太后轻轻推了推她,压低声音道:“走,出去一个是一个。” 秋宁也小声劝她,“我们出去才能想更多的办法,顾姐姐,我陪你出去。” 顾楠心中微动,确实,他们不能都被困在这里坐以待毙。 她暗暗朝如眉使了个眼色,叮嘱她要尽力保护太上皇,秦太后和萧怀恩。 有如眉和萧恪在,只希望他们能多支撑一点时间。 伸手抓住秋宁的手,抬头向凤九川点了点头。 然后艰难地起身,靠着秋宁的支撑,走向偏殿。 偏殿的大门在外面关上,凤九川站在门外,温声叮嘱。 “你尽管放心,我亲自守在这里,直到你平安生下孩子。” 一进偏殿,顾楠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连忙叮嘱秋宁。 “快,想办法将温嬷嬷带过来。” “好,顾姐姐你坚持住,我快去快回。” 秋宁将她放在床上,转身离开了。 没多久,外面响起了刀剑相向的声音,然后有人推门走了进来。 第602章别怕,我回来了 顾楠阵痛越来越频繁,感觉整个肚子都在往下坠。 疼得她整个人都想蜷缩在一起,甚至没听到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 直到耳畔响起温嬷嬷焦急的声音,“县主别怕,奴婢在呢。” “你先躺好,让奴婢帮你检查一下看看骨缝开的情况。” 她茫然地抬头,看到温嬷嬷发髻凌乱,喘气也有些急促,鬓角还有几滴溅上去的血点。 应该是顶着外面激烈的冲突,一路跑过来的。 她深吸一口气,趁着阵痛间隙,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秋宁道:“萧逸和谢恒知道萧怀礼出事了,带着他们策反的禁军朝咱们这边来了。 凌王的人在外面顶着呢,县主别怕。” 顾楠闭了闭眼。 如何能不怕呢? 宫里如今乱成这般模样,阿彦又摔落悬崖,偏偏这个时候孩子又要出来了。 她不害怕死,可她害怕自己护不住孩子。 “我的县主啊,你现在不能再想那些有的没的,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小主子生出来。” 温嬷嬷急切地握着她的手晃了晃。 顾楠回过神来。 是啊,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温嬷嬷握着她的手,声音坚定:“县主别怕,奴婢前些日子检查过你的身体和孩子的状况。 只要县主稳住心神,一切听我的,孩子就一定能平安出来。” 顾楠深吸一口气,“好,我听嬷嬷的。” 温嬷嬷对秋宁道:“你快想办法去弄些热水来,越多越好。 还有剪刀,白布,还有包孩子用的被褥......” 这些东西早在半个月前,她们都准备好了放在楠园。 只是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 温嬷嬷深吸一口气,努力放缓了声音,将东西又重复了一遍。 秋宁道:“好,我现在就去,一样一样去找。” 好在茶水房距离她们所在的侧殿不远,秋宁很快提了两桶水进来,一桶热的,一桶凉的。 温嬷嬷净了手,仔细帮顾楠做了检查。 “羊水已经破了,可是骨缝却只开了两指,再让羊水流失下去,恐怕会对小主子不利。 奴婢为您施针让骨缝开得快一点。” 她将手放在顾楠肚子上,朝着一个方向轻柔按摩,然后又快速摸出银针扎在几次要穴上。 很快,顾楠就觉得疼痛越来越密集。 趾骨处就像被人强行拉开一样的剧痛,痛到她浑身颤抖,想蜷缩着打滚,尖叫。 可理智又告诉她这个时候不能尖叫,她进宫一天一夜了,除了那一个馒头和一些菜汤外,再没吃过任何东西。 她要保存体力留着待会生的时候用。 可实在是太疼了,疼得就像生生被五马分尸了一般。 顾楠忍不住想起了萧彦,心里就像是被重重压了一块石头一样。 她心里觉得十分委屈,明明是萧彦让她怀了身孕,她辛苦怀胎十月,到了生产的时候,萧彦却不能陪在自己身边。 他明明答应了自己要回来的。 他说过以后的路都要陪自己一起走,为什么现在却要留她一个人? 可是一想到萧彦中了箭,掉落悬崖,她又觉得伤心难过,难过到整颗心都疼得颤抖。 “县主快用力啊,骨缝开了八指,孩子很快就要出来了。” 耳畔响起温嬷嬷焦急的喊声。 强烈的阵痛如同汹涌的猛兽袭来,顾楠双手死死抓住身下的褥子,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她紧紧咬着嘴唇,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啊.....” 她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本能地弓起了身子,然后又痛苦地落回床上。 “接着用力,已经能看到孩子的头了,县主快用力。” 顾楠无助地抓紧褥子,试图再用力,可浑身软绵绵的,使不出一点力气来。 “我.....不行了,我.....没有力气了。”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滚落下来,打湿了她的头发和枕头。 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她无助地看着温嬷嬷,眼泪缓缓从眼角滑落。 “嬷嬷....帮我,我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嬷嬷,我是不是要不行了?” “嬷嬷你救救孩子。” 温嬷嬷握着她逐渐发凉的手,急得声音都变了。 “县主你再坚持一下,不能放弃,你想想萧彦公子。” “如果萧彦公子回来,直到你和小主子都出事了,公子可怎么办啊?” 阿彦...... 顾楠眨了眨眼,眼泪流得更急了。 她的阿彦已经回不来了。 所以这是上天的安排吗?让他们一家三口同时在天上团聚? 顾楠的思绪飘得越来越远,昏昏沉沉地闭上了眼睛。 “县主!” 耳畔响起温嬷嬷焦急的呼喊。 她想回应,眼皮沉重得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好累啊。 她想休息一会儿。 “楠楠。” 耳畔的呼喊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焦急。 啪嗒。 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她的眼皮上,湿湿的,像是水一样。 “楠楠你醒醒,我回来了。” “你睁开眼看看我,别睡,咱们的孩子等着出来呢。” 这声音..... 是阿彦! 是阿彦回来了吗? 顾楠眼皮动了动,吃力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萧彦焦灼的脸。 他发髻散乱,眼下有着深深的青影,下巴甚至还长了一圈青色的胡茬,整个人看起来格外的疲惫。 是在做梦吗? 顾楠痴痴看着他,吃力地抬起手来。 “阿彦,我带着孩子来找你了。” “对不起,我没有用,没能保住我们的孩子,也没能护住皇兄皇嫂和怀恩。” 萧彦一把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 “楠楠,我没死,我活着回来了。” “你摸摸我的脸,你看是不是热的?” 顾楠怔了下,手底下的触感确实是温热的。 她不由惊异地瞪圆了眼睛。 “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是啊,我没事,别怕,我回来了,一切交给我,你只要平安生下我们的孩子就好。” 萧彦握紧了她的手。 孩子! 对,她要把孩子生下来。 顾楠攥紧了拳头,重重点头。 “好。” 秋宁气喘吁吁跑进来,手里举着一瓶人参切片。 “人参找来了。” 温嬷嬷拿了两块参片放进顾楠口中,让她含着。 “小主子的头马上就要出来了,有了参片,县主再配合使两次力,小主子就能平安出来了。” 这时,门外响起平安惊慌的喊声。 第603章萧庆 “公子,庆郡王的那两万京西大营的兵也冲进来了,安庆殿那边要抵挡不住了。” “京西大营里有不少公子先前带过的人,只能公子过去镇住他们了。” 顾楠含了参片之后,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些,连带神智也清明起来。 听到平安的声音,她浑身一凛。 “快,快去救皇兄皇嫂和陛下,皇兄的心疾犯了,怕是撑不住太久。” 萧彦脸上迟疑一瞬。 顾楠知道他的担忧,握了握他的手,轻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生下孩子的, 我和孩子都会平平安安的,你快去。” 萧彦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头在她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 “等我回来。” 然后毅然起身,提着剑大步走向门外。 秋宁走到床边,面露喜色。 “顾姐姐放心,萧公子带了西北军杀回来的,有萧公子在,宫里很快就能安稳下来。” 顾楠虽然不知道萧彦是如何掉下悬崖又顺利脱险,还能带着西北军回来,但萧彦回来了,她整颗心就觉得安定了。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平安生下孩子,等阿彦回来。 “对了,凌王还在外面吗?” 秋宁摇头,“凌王在萧公子带人杀进来的时候,就带人离开了,他说荆南国不会参与大梁任何内斗。” 安庆殿。 半个时辰前。 顾楠离开后,太医颤巍巍向林敬禀报。 “太皇太后的伤势已经稳住,万幸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双手没办法再接回去了。” 太皇太后悠悠转醒,便听到太医这句话,顿时两眼一黑,差点又要晕过去。 一想到自己从此要做一个失去双手的废人,她就恨不得生吃了萧恪。 歇斯底里地喊道:“是萧恪,是萧恪砍了哀家的手。” “怀礼,你快替哀家.......” 转身却对上一张冰冷的铜制面具,不由惊叫一声,这才看到躺在血泊里,人事不省的萧怀礼。 惊恐的目光看看萧怀礼,又看向林敬。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林敬先前进来的时候,太皇太后已经昏迷,所以她并不认得林敬。 林敬深深看了她片刻,目光在她的断臂处停留一瞬。 声音放缓了两分,“萧恪砍了你?不用萧怀礼,我也能替你出气。” 太皇太后紧紧盯着他,眼底闪过一抹疑惑。 林敬轻轻笑了笑,“不信我?那您看好了。” 说罢,后退两步,抬起手吩咐外面的弓箭手,声音冷酷。 “立刻放箭,将他们所有人就地射杀。” 弓箭手齐齐拉弓射箭。 如眉和萧恪同时站在了太上皇,秦太后和萧怀恩前面。 就在这时,太上皇忽然虚弱地开口。 “萧庆!” 声音虽然很轻,很虚弱,但还是精准地传入了林敬耳朵里。 林敬浑身一震,抬着的手缓缓僵在了半空中。 双眸微眯,不可思议地看向太上皇。 “你刚才叫我什么?” 太上皇扶着萧恪的肩膀站起来,青白的脸露出一抹冷笑。 “你是萧庆,先帝的皇长子,我的皇兄,本应该在多年前被绞杀的楚王。” “你以为带着面具,我就认不出你来了吗?” 林敬定定看了太上皇半晌,喉咙里溢出一阵怪笑。 “萧凛,没想到多年不见,你还能认出我来,看来即使患了心疾,也没将你折磨得失了敏锐。” “没错,我是萧庆,我该为你认出我来而鼓掌吗?” 太上皇嘴角溢出一抹苦涩。 “若真的敏锐,就应该早点发现你,而不是让你像阴沟里的地鼠一般,躲藏那么久,久到几乎动摇我大梁的根基。” “我动摇大梁的根基?”林敬,不,应该说是萧庆忽然大怒,指着太上皇怒骂。 “若不是你母妃横插一杠子,大梁的根基理应是我这个皇长子,皇位也该是我来继承!” “而你,母妃荒唐淫乱,背叛先帝,你有什么资格坐在皇位上来指责我?” 太上皇呼吸一窒,脸色越发青白了两分。 “所以这就是你隐姓埋名,利用萧怀礼来祸乱江山的理由?” “畜生!为了达到目的,连自己的亲生母亲都瞒着,亲儿子都要利用!” 萧庆冷笑,“屁的亲生儿子,他根本就不是,至于母亲......” 他转头看向太皇太后,眼底闪现出一抹愧疚与悲痛。 太皇太后从刚才太上皇喊出萧庆的名字时,整个人就傻了。 她呆呆地看着林敬,那张苍老的,布满疤痕的脸不停地颤抖,嘴唇更是抖得厉害。 “庆儿?你真的是我的庆儿吗?” 她起身颤巍巍走向萧庆,却因为太过激动,整个人脚下一个踉跄,直直地往前栽去。 “母后。” 萧庆上前一步,扶住了她,将她扶坐在椅子上。 整个人半蹲在她身前,仰头看着她,目光有些濡湿。 “母后,是我,我还活着,原谅我这些年没办法回来看你。” 太皇太后定定看着他,急切地想伸手拿下他脸上的面具。 手臂伸出去,上面裹着的白布碰到了面具,才想起自己已经没有了手。 萧庆握住她的手臂,脸微微一扭,声音沙哑。 “别看了,母后,儿子毁容了,很丑,害怕吓着你。” 太皇太后不肯,坚持让他拿下面具。 “傻孩子,再丑还能有母后这张脸丑?让母后看看你。” 萧庆拗不过她,缓缓拉下了面具,露出面具下坑坑洼洼的脸。 太皇太后被惊了一瞬,却还是不错眼地盯着看了很久。 透过那双熟悉的眼睛,她还是认出了自己的儿子。 她会那般宠爱萧思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萧思辰的那双眼睛酷似自己的儿子萧庆。 一把抱住萧庆,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无助地捶打着他。 “庆儿,你真的没死啊,既然你没死,为什么不早点派人来联系母后?” “你知不知道母后这些年过得有多苦吗?你怎么这么狠的心啊。” 她哭得涕泪横流。 萧庆拍了拍她的后背,“母后先别哭了,儿臣这不是回来了,以后也不会再离开你了。” 太皇太后用手臂抹了一把眼泪,急切地问:“你当年是怎么从绞杀中逃离的?” 又一边指着地上的萧怀礼,一连串地问:“他真的不是怀礼吗?那他又是谁?思辰真的是你的儿子吗?” 第604章四支箭 萧庆拍了拍太皇太后的后背,轻声安抚。 “母后别急,他真的不是怀礼,怀礼和您的另外两个孙子,都死在了当年的绞杀里。 是儿子没有本事,没能救下他们,就是儿子自己也是侥幸捡了一条命,还因此毁了容,这些以后再详细告诉你。” “思辰也确实是我的儿子,您嫡亲的孙儿,你放心吧。” 太皇太后脸上松了口气, 他撇了一眼地上的萧怀礼,轻声嗤笑。 “至于他,不过是儿子偶然间捡到的一个小乞丐而已。” 太上皇冷笑一声。 “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小乞丐恰好失去了以前的记忆,所以你就把他养大,从小灌输他仇恨的概念。 告诉他,他叫萧怀礼,本是皇子嫡孙,天生尊贵,却因为被人陷害而失去了一切。 你教导他,鼓励他,目的就是让他帮你在前面冲锋陷阵,帮你去夺回你想要的东西。” “按照你原本的计划,萧怀礼登上皇位之后,你再将他害死,然后扶持你的亲生儿子萧思辰继位,由你把持朝政对吗?” 萧庆呵呵笑了。 “萧凛啊,萧凛,没想到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像以前那样敏锐。” “嗯,就和你那个死鬼弟弟萧彦一样敏锐。萧彦若不是察觉到我的异常,不停地让人在背后暗查我,我也不会真的杀了他。” “不过他在掉落悬崖前,还是猜出了我的身份,可惜啊,又有什么用呢?” 萧庆满脸得意,“你们兄弟俩注定都是要死在我手里的。” 提起萧彦,太上皇眼底倏然射出愤怒的光芒。 “萧庆,你蓄意安排和设计别人的人生,将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对人命毫无敬畏之心。 你会遭到报应的。” 萧庆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笑完之后又忍不住满眼愤怒。 “这一切都是你们逼我的,若不是你们害我,我怎么会沦落至此?” “容貌被毁,注定我无法在人前露脸,更不可能再坐上皇位,我操纵一个傀儡,还能有什么办法?” “能让一个乞丐以我儿怀礼的名字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对他的恩赐了,要怪就怪他太蠢,不等我安排好西北的事就着急起兵发动宫变。” “要不是他这么愚蠢,说不定此刻事已经......啊” 他话没说完,整个人忽然脚下一个踉跄,朝后重重跌倒在地。 原本躺在地上的萧怀礼一跃而起,拖着仅剩的一条腿扑倒了萧庆。 双手狠狠掐住了萧庆,神情愤怒,癫狂怒吼。 “你让我这一辈子活得像个笑话,该死的,都是因为你。” “我杀了你!” 萧怀礼全都集中在手上,用力掐着萧庆的喉骨。 萧庆猝不及防,被掐得直翻白眼,一只手慌乱地向外摆了摆。 门外的弓箭手齐齐射箭,瞬间将萧怀礼射成了筛子一般。 萧怀礼浑身一僵,双眼瞪得圆圆的,在不甘与愤怒中缓缓倒下了。 林敬正要起身,萧恪这时提剑攻了过来。 林敬就地一滚,躲开萧恪的剑,大声吼道:“放箭,放箭射死他们。” 如眉则护着太上皇,秦太后和萧怀恩躲在了角落里。 门外的弓箭手晃了晃,忽然全都砰砰倒在地上。 庆郡王怒吼着带人杀了进来。 过了一夜,庆郡王等人中的软筋散药性消得差不多了。 太皇太后和萧怀礼两人谁也没顾得上吩咐御膳房再下第二次药。 因此庆郡王的兵进宫后,庆郡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杀到安庆殿,准备找太皇太后和萧怀礼算账。 他带兵先杀了外面埋伏的弓箭手,冲进安庆殿才发现事情与他想象的不一样。 庆郡王已经杀红了眼,挥舞着剑怒吼:“给我杀,把他们都杀了。” 话音未落,一支箭破空而来,一箭直接射中了庆郡王的喉咙。 一箭穿喉! 庆郡王惊恐地瞪圆了眼睛,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就轰然倒在了地上。 萧彦手握着弓箭出现在大门口。 “是三叔,三叔回来了。” “父皇,母后,你们快看,三叔他没事。” 萧怀恩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太上皇和秦太后望着萧恪越来越近的身影,激动得红了眼眶。 阿彦他还活着,太好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然后同时两眼一翻,同时晕了过去。 他们真的支撑不住了。 萧恪飞奔而至。 “皇兄,皇嫂!” “平安,快,带皇兄,皇嫂下去医治。” 平安连忙叫人抬了太上皇和秦太后出去。 萧彦高声道: “传令下去,萧怀礼和庆郡王皆已伏诛,禁军和京西大营的人投降不杀。” 一边说着,一边缓缓将箭头对准了萧庆。 “萧庆,现在该是时候算算我们之间的总账了!” 萧庆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瞳孔剧烈收缩,整个人惊的声音都颤了。 “你....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我明明看着你中了箭,又掉落悬崖,那么高的山,你怎么可能会没事。” 萧彦冷冷看着他,然后手一松。 嗖。 一支箭射进了萧庆的左臂。 “这一箭,为皇兄皇嫂报仇,你带兵闯宫,射伤我皇嫂,又险些射杀皇兄和怀恩。” 嗖。 一支箭射进了萧庆的右臂。 “这一箭,为我的妻子顾楠报仇,若我妻子有事,我必将你大卸八块。” 嗖。 萧彦射出了第三支箭,射进了萧庆的左腿。 “这一箭,是还你当日暗算我,将我踢下悬崖。” 嗖。 第四支箭,射进了萧庆的右腿。 萧彦的声音更加冰冷,“这一箭,为今日因为你闯宫而死去的禁军兄弟报仇!” 四支箭,分别射进了萧庆的四肢。 萧庆身子晃了晃,再也站不住,扑通跪在了地上。 脸上的面具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露出那张丑陋无比的嘴脸。 萧彦再一次搭弓射箭,稳稳对准了他的心口。 “你设计让萧怀礼联合羌军,害我忻州,朔州无数百姓丧命,无数西北军弟兄丧命,最后这一箭,取你狗命,为那些被你害死的百姓和西北军报仇!” 冰冷的箭头对着萧庆的心脏。 萧庆死死瞪着萧彦,神情癫狂。 “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死?你到底是怎么逃过的?” “我的计划明明万无一失,你不可能逃过去的。” 萧彦冷冷看着他,嗤笑一声,缓缓吐出一句话,却令萧庆脸色大变。 第605章悲哀 萧彦声音比刚才冷沉。 “呵,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当初我翻越黑风山救援朔州时,带了五千人。 但只有两千到了朔州,另外三千人我让他们沿着黑风山一路往北走,一直翻到了羌国境内。” “你射中我的那一箭,被我胸前的护心镜挡了一下,所以只受了皮肉伤。 黑风山的悬崖看似陡峭,但崖下却有一块狭窄的石壁,我侥幸落在了石壁上。 从崖下脱险后,我立刻快马一路向北,与那三千人会合后,一路杀进了羌国的国都。” “羌国二皇子立功心切,为了吞下我大梁数州,带了三十万军队围我西北边线,却致使国内空虚。 我带了三千人顺利杀进了都城,杀了羌国的国君与皇子,却独留下了羌国的宗室与一位年幼的六皇子。” 萧彦冷笑,“国君被杀,羌国宗室扶持六皇子仓促登基,这个消息传回前线,你说羌国二皇子会不会快速返回争夺皇位?” 萧庆惊得瞳孔圆瞪。 当然会。 羌国二皇子之所以答应与他们合作,就是为了争夺羌国的国君之位。 想借着夺下大梁西北四城的军功,让羌国的老国君对他信任倚重,从而将他立为继承人。 谁料到西北四城没拿下,后方的家却被打散了。 二皇子必然要带兵回去争夺国君之位,如此西北之围自然会解。 “不,这不可能,你只有五天的时间,你是怎么做到杀到羌国,又从羌国杀回来的?” 萧庆望着萧彦的目光满是惊恐。 羌国远在北境,萧彦怎么可能五日就杀到羌国又返回来? 他是怎么做到的? 萧彦冷哼一声,将弓弦拉得更紧了一些。 “萧庆,你为了一己之私,勾结羌国,致我西北四城被围,百姓遭难。” “这第五箭,便是为那些无辜冤死的大梁百姓报仇!” 话音落,弓弦松,箭直直射向萧庆。 萧庆四肢各中了一箭,半跪在地上,眼看着箭射来,他迅速往后一坐,一把将旁边的太皇太后扯过来挡在了胸前。 箭矢射进了太皇太后的胸口。 她浑身一僵,整个人垂眸呆呆地看向穿透自己胸口的箭。 然后艰难地扭头看向萧庆,瞳孔圆瞪,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庆.......庆儿,你.....” 萧庆缩在她身后,手紧紧抓着她,目光闪躲。 “母后,我只知道你一定不舍得儿臣死的,对不对?” “儿臣现在还不能死,儿臣得活着才能为我们报仇,才能夺下那个位置。” “等将来儿臣成功了,一定为母后加尊号,风光大葬。” 太皇太后满是疤痕的脸几乎狰狞成了一团,腮边的肌肉不停地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怔怔看着萧庆,眼角缓缓流下伤心欲绝的泪来。 她想不明白,她这一辈子都为了萧庆这个儿子在活。 从萧庆出生,她就一直在谋划着让他风光登上帝位,后来萧庆被抄家,被绞杀,以为儿子死了的她万念俱灰,浑浑噩噩。 后来知道萧怀礼的存在,又重新打起精神来,可她做的一切出发点都还都是因为萧庆。 她狗苟蝇营一辈子,甚至为了给萧庆报仇,用阴毒的手段先后杀了萧凛夫妇的五个孩子。 没想到最后,她却死在了自己儿子的手里。 儿子用她当活盾牌! 她一辈子精心算计,难道就是为了最后被他风光大葬吗? “哈哈哈哈,我可真是个傻子啊。” 太皇太后眼角的泪掉得更急,嘴里却发出凄厉的大笑声。 又哭又笑,整个人已经癫狂! 笑着笑着,她忽然浑身一颤。 又一支长箭倏然射中了她的心口,力道之大,箭矢穿胸而过,没入了她身后的萧庆胸中。 母子俩同时低头,看着一支箭犹如串糖葫芦一样,将两人串在了一起。 太皇太后嘴角颤了颤,脑袋无力地垂落下来,结束了她疯狂而又悲哀的一生。 萧庆慌乱地想推开太皇太后,试图爬起来逃跑。 然而已经晚了。 萧彦大步而来,一剑砍下了他的首级。 脑袋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脸上的面具掉落下来,露出面具下惊恐圆瞪的眼睛。 萧彦高声吩咐,“将逆贼萧庆的首级拿出去,告诉叛军,萧庆已经伏诛,若还执迷不悟,全部就地格杀。” “是。” 平安拎着萧庆的脑袋快步跑了出去。 周武跑进来,“林静雪带着萧思辰趁乱跑出去了,属下已经安排了人四处去搜,他们应该还在宫里,跑不远。” 萧彦垂首,急匆匆朝外走去。 “皇兄那边怎么样了?” “卫大夫再给太上皇施针,太上皇这次受了很大的刺激,心情大起大落,全凭着宣王为他用内力稳着心脉才撑到现在。 如今一口气松下来,为大夫说太上皇的情况......不容乐观。” 萧彦脚下一顿,脸色有些泛白。 这时,周武忽然脸色大变,指着东边的方向道:“不好了,是太上皇在的宫殿走水了。” 萧彦倏然转头,看到不远处的宫殿浓烟滚滚,火光冲天,隐隐能听到宫女太监们的尖叫声。 “快,安排人去救火。” 萧彦脸色大变,大步朝着起火的宫殿跑去。 另外一边,安庆殿的侧殿。 萧彦离开后,顾楠又重新陷入新一轮的阵痛当中。 这一次疼痛越来越密集,几乎是没有间歇的疼痛。 温嬷嬷一直在帮她揉着肚子,大声道:“县主,再使最后一次力气,快!” 她咬紧牙关,紧闭双眼,两只手紧紧抠着床边,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 “啊!” 感觉到温嬷嬷的手在她肚子用力往下一推,身下一热,紧接着响起温嬷嬷激动的声音。 “生了,小主子出来了。” 顾楠浑身一松,疲惫犹如潮水一般涌来,令她眼皮沉重,几乎睁不开眼。 她迷迷糊糊看着温嬷嬷提起孩子的小脚,头朝下朝着屁股轻轻拍了一下。 “哇。” 婴儿响亮的啼哭声瞬间响了起来。 顾楠眼角的泪再也止不住滑落下来。 两世了,她终于平安将孩子生了下来。 “是男孩还是女孩?” 温嬷嬷抱着孩子靠近她,想让她看看孩子。 “是.....” 话刚一张口,温嬷嬷忽然浑身一颤,软软往前栽去。 怀里的孩子倏然从手里滑落! 顾楠目眦欲裂,惊恐地直起了身子。 “我的孩子!” 第606章梦境 一只手伸出来,托住了坠落的孩子。 顾楠惊魂未定,顺着那只手往上看,对上了一张阴森如鬼魅的脸。 是谢恒! 她差点惊呼出声,又及时咬住了嘴唇,制止了自己的尖叫。 恐惧又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她的目光死死盯着谢恒的手,生怕他一个松手,将孩子摔下去。 “谢....谢恒,你想做什么?” 谢恒一只手托着孩子,目光沉沉看着她,片刻,瘦削的脸露出一抹冷笑。 “怎么?怕我失手摔死这个野种?” 她的孩子不是野种! 顾楠攥了攥手,却不敢激怒谢恒。 她努力撑起身子,半坐起来,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慌,一定不能慌。 顾楠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自己的声音。 “谢恒,你想要什么?是平安出宫?还是金银财宝?你提出来,我们都可以商量。 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孩子,好吗?” 她整个身子前倾,几乎探出床去,目光紧紧盯着谢恒的手。 谢恒立在床边,垂眸俯视着她。 刚刚生产完的顾楠脸色苍白,头发一绺一绺贴在脸上,整个人看起来虚弱而又狼狈。 与他印象中娇艳动人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印象中? 谢恒怔了一下,看着顾楠的目光越发深幽。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顾楠在他脑海中的印象竟然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刻。 反倒是他当初自认为自己深深爱着的孟云裳,在他脑海里的模样已经有些模糊。 他甚至想不起来当初为什么会爱上孟云裳。 而顾楠...... 谢恒嘴角颤了颤,声音沙哑。 “这些日子以来,我总是反反复复做着一个同样的梦,你知道是什么梦吗?” 顾楠根本不关心他做的什么梦,却又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问。 “你梦见了什么?” “我梦见了.....”谢恒声音微顿,眼中闪过一抹奇特的光芒,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就连声音都轻了两分。 “在那个梦里,我同样爱上了孟云裳,可你不但没有介意,还将云裳接进府里做了平妻。 云裳管着府里的中馈,你管着外面的生意,你们两个相处和睦,就像亲姐妹一般。” “你还将瑞哥儿过继到自己名下做了嫡子,然后亲自帮他延请名师教导,陪他读书练字。 瑞哥儿十二岁就考中了秀才,成为京城勋贵世家中的姣姣者。” 谢恒脸上浮起一抹红光,露出一抹梦幻般的微笑。 “还有我,年纪轻轻就进了吏部,得到徐尚书赏识,一路青云直上,成了大梁最年轻有为的吏部尚书。” “咱们整个文昌侯府和睦融融,是京城高门中的独一份,是所有人都羡慕的对象。” 谢恒想起梦里的一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 在那个梦里,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一品朝廷大员,所有人见了,都要恭敬地称呼他一声侯爷或者谢尚书。 当然,他更喜欢谢尚书这个称呼。 多少官员穷奇一生也没能迈过四品的门槛,而他却在三十多岁的年龄就成了一部尚书。 还是吏部这样掌管朝中官员升迁的核心部门。 在朝中,他风光无两,在家中,他有贤惠的正妻和温柔的平妻相伴,是所有人都羡慕和嫉妒的对象。 梦里的他可真风光啊。 可梦醒了,回到现实,他却只是一个没了爵位,没了封号,蝇营狗苟到最后连个工部的差事都没保住的废人。 有多少次梦里醒来,他怅然若失,悲伤难过到恨不得活在梦里。 所以他开始喝酒,喝醉了就会反复做着同样的梦。 谢恒喃喃道:“梦里的一切太逼真了,逼真到我以为那都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 说到这里,谢恒目光定定地看着顾楠,眼底浮起一抹癫狂,声音愤懑。 “顾楠,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能像梦里那样,接纳孟云裳,一心一意辅佐我,一心一意为谢家?” “你为什么非要逼着我和离?为什么非要丢下整个谢家不管?” “若不是你非要闹着和离,我们一定可以像梦里那样夫唱妇随,过上人人艳羡的生活。” 去你的夫唱妇随,人人艳羡! 顾楠差点没被这几个字恶心坏了。 谢恒所说的梦里的情形,那是她切切实实经历过的前世啊。 是她用泪和血走过的苦闷凄惨的一生。 在谢恒的梦里,却是他坐享齐人之福,夫唱妇随,人人艳羡的美好生活。 如今反倒还质问她为何不肯容忍和谦让? 若不是顾忌到孩子,她真想狠狠甩谢恒两个巴掌。 可是孩子在谢恒手里,她不敢乱动。 望着谢恒逐渐疯狂的神色,她轻轻放低了声音。 “你想知道为什么,是吗?” 谢恒眸色泛红,脸上神色疯狂中带着一抹呆滞。 “是啊,你告诉我为什么?” 顾楠笑了笑,朝他招了招手。 “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秘密,我只能对你一个人说,你再靠近一点。” 谢恒怔怔看着她,向前又靠近了一些。 就在顾楠刚要伸手抢过孩子的时候,谢恒忽然又撤了回去。 望着她的目光诡异而又奇特,喉咙里溢出的笑声十分古怪。 “呵呵,我已经问过大师了,大师说凡是梦境,皆为前世曾发生的事。” “前世今生,不过就是一个重复轮回,一旦轮回出了错,必定是某个人先发生了变化。” “而你,顾楠,就是那个变化,对不对?” 顾楠心中一颤。 谢恒虽然说的不全是事实,但也几乎无限接近了。 她抿着嘴唇,轻轻点头。 “嗯,你说得对,我就是那个变化。” 谢恒一怔,似乎没料到她会真的承认。 就是现在。 顾楠用尽全身的力气往前一扑,一把夺过谢恒手里的孩子,紧紧抱在了怀里。 “哇。” 孩子似乎感受到母亲的体温,委屈地瘪瘪嘴,哭了出来。 看着孩子皱巴巴泛红的小脸,她心疼地几乎掉下泪来。 正要低声哄孩子,下一秒她的喉咙就被谢恒一把掐住了。 谢恒死死扼住她的喉咙,眼底一片猩红,笑得诡异而又癫狂。 “我已经问过大师,大师说要想一切回到从前,就得先遏制住变化的发生。” “既然你就是那个变化,那就先杀了你。” 他手上用力,声音又带上了一抹轻柔的低哄。 “顾楠别怕,我下手很快的,不会让你痛太久。” “杀了你,我们就能一起回到从前的美好生活了!” 第607章大限 顾楠被掐住脖子,后脑勺重重撞在了墙上。 她本就身体虚弱,此刻一撞更是眼冒金星,加上被谢恒死死掐住脖子,她整个人几乎快晕厥过去。 疯了! 谢恒已经完全疯了! “哇哇!” 怀里孩子的哭声骤然响起,将她昏昏沉沉的意识拉了回来。 孩子。 她要救孩子。 不能就这么被谢恒活活掐死在这里。 顾楠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孩子,昏昏沉沉间想到身上还有秋宁给的一包药粉。 她颤着手伸向袖子里,顺利摸到了那包药粉。 脖子上的剧痛让她手指抖得格外厉害,试了两三次才将药包打开。 然后将整个药包都洒向谢恒。 药粉洒了谢恒一脸,漫进了他的眼中。 “该死的,你洒了什么?” 谢恒大叫一声,下意识松开了手,然后用力甩着头,试图将脸上的药粉甩开。 顾楠趁机抱着孩子缩进了墙角。 谢恒顶着一脸的药粉,闭着眼大叫着又要伸手扑过来。 忽然,他身子晃了晃,整个人直直往后摔在了地上。 确认谢恒彻底晕了过去,顾楠抱着孩子,大口大口喘着气,整个人后怕得一直发抖。 孩子似乎察觉到她的害怕,再次哭了起来。 小脑袋在她怀里不停地扭着,露出脖颈上一块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胎记。 月牙形的胎记。 顾楠伸手轻轻摸了摸,然后感觉到整个人越来越晕,眼前越来越黑,她软软倒在了床上。 迷迷糊糊间,听到房门打开了的声音,然后有个身影从外面走进来,走向了床边。 她努力想睁开眼睛,眼皮却仿佛有千斤一般重。 那抹身影在床前站定,轻轻叹息一声,然后伸手从她怀里抱起了孩子。 孩子。 她的孩子! 顾楠的手艰难地动了动,整个人彻底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另一边。 太上皇临时养伤的侧殿,火光冲天。 萧彦赶过去时,就看到整个大殿四个角落全都烧着了。 宫殿的玻璃瓦被烧得噼啪作响,一道道裂纹迅速扩展,能清晰地听到木头裂开的声音。 宫女内侍们惊慌失措地提着水桶,试图灭火。 萧彦随手拉住一个内侍问:“太上皇,太后和陛下呢?” 内侍吓得浑身颤抖,“在....在里面,都在里面呢。” “火是从里面烧起来的,突然就烧起来了,太大了,根本就灭不了。” 萧彦在听完第一句话就丢开他,夺过他手里的桶,将一桶水直直从头顶浇下来。 然后将水桶丢下,迅速冲进了火场。 平安紧随其后,也往身上浇了一桶水,跟了进去。 随后是周武和如眉。 殿内烟雾弥漫,热浪扑鼻而来,呛得人难以睁眼。 “皇兄,皇嫂,怀恩!” 萧彦半蹲着身子,捂着口鼻,艰难地往殿里走。 四周都是火,根本看不到人在哪里,只能一点一点往里摸索。 突然角落里传来一个干哑的声音。 “三叔,我...我们在这里。” 是萧怀恩的声音。 萧彦倏然转头,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喊,“快,去那里。” 几个人循着声音的方向迅速摸向大殿的东北角。 火势不断地朝这边蔓延,滚滚浓烟夹杂着刺鼻的气味,呛得人寸步难行。 经过一番周折,总算摸到了东北角。 那里有一处倒下来的大柜子,与墙围成了一个小小的三角形。 萧怀恩用一块湿帕子捂着口鼻,无助地坐在地上,看到萧彦的一瞬间,眼泪立刻掉了下来。 “三叔,救救父皇和母后。” 太上皇和秦太后并排躺在旁边,都已经晕了过去。 胸膛处微弱的起伏,显示两人还有呼吸。 旁边卫子谦半趴在地上,倒下来的柜子正好砸在他的腿上。 他脸上苍白,一边干咳着,却还是坚持着将手里的银针扎在太上皇几处要穴上。 “快救太上皇出去,他快撑不住了。” 萧彦脸色大变,一把抱起太上皇,弯着腰往外冲去。 平安,周武,如眉也一人抱起一个,紧随其后。 燃烧的木梁和瓦砾不断掉下来,砸在他们面前,几乎阻断了出去的路。 “咳咳。” 太上皇发出轻微的干咳,缓缓睁开了眼睛。 抬眸看着萧彦被火舌几乎映红的脸,他胡子颤了颤,笑了。 “你没事,真好。” “这么大的火你冲进来做什么?你是不是傻?” 萧彦没说话,目光不断梭巡着,试图找到一条能出去的路。 闻言抿了下嘴角,低喝:“你闭嘴,有时间念叨我,还不赶紧帮着找路?” 太上皇呵呵笑了,目光近乎贪婪地看着萧彦的侧脸。 “看来真是翅膀硬了,都敢训我了。” “唉,哥现在是老了,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真出不去,就把我留在这里吧。” 萧彦倏然红了眼眶,狠狠瞪了他一眼。 “我说让你闭嘴!” 太上皇望着他凶狠的目光,裂了咧嘴,反而笑得更加灿烂。 “公子,小心,往右边走。” 身后响起平安的大喊声。 头顶响起横梁断裂的咔嚓声,伴随着无数火苗落下,横梁轰然砸了下来。 萧彦抱着太上皇就地一滚,兄弟俩堪堪擦着火苗的边缘滚了出去。 “哥。” 萧彦顾不得身上的疼痛,重新抱起太上皇冲了出去。 一直到殿外的树下,才将他放下来。 “卫子谦呢?快,快来看看我皇兄。” 周武扶着卫子谦一瘸一拐走过来。 卫子谦看了看太上皇的脸色,嘴角溢出一抹叹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太上皇大限已到,臣已经尽力了。” 萧彦犹如晴天霹雳,整个人都傻了。 上前一把揪住卫子谦的衣领,用力到几乎将他提起来,用力瞪着他,一字一句嘶吼:“你还没救他,你还没检查,怎么就知道他大限到了?” 卫子谦静静看着他,低声叹息。 “臣研究心疾多年,只要有一点点希望,都不会放弃太上皇。” “可是这两天一夜,太上皇遭受的刺激太多了,若不是有臣配的药,有宣王的内力护着,还有太上皇一口心气提着。 他根本就坚持不到现在,若是没有这场大火,臣能完整替太上皇施完针,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可是刚才骤然起火,太上皇呛了烟气,已经出现了心脏衰竭的现象,臣......真的是无力回天了。” 萧恪提着卫子谦的手一点一点地松下去,片刻,他整个人都滑落下去。 无助地蹲在地上,声音低哑,带着一抹无助的哀求。 “救救他,求你!” 第608章哥走了 “阿彦,你过来,哥有话和你说。” 太上皇轻轻在他背后说。 萧彦回头,带着一抹少有的惊慌。 “说什么说,留着力气先让大夫给你看病,有什么话以后再说。” “卫子谦治不了,不代表别人不能治。” “你等着,我去找别的大夫过来,一定能有人能治。” 他转身就往外跑。 太上皇伸手握住了他的手。 “别做无用功了,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早就不中用了。” “你皇嫂和怀恩呢?你们都过来,我有话和你们说。” 他努力扯着嘴角笑了笑,比起刚才在火场的沙哑虚弱,此刻声音反而清亮了两分。 “再不说,恐怕要来不及了。” 萧彦整个人身子僵硬,仿佛被钉在了地上一样。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太上皇,眼圈一点一点地红了。 “阿彦,听你哥哥的话。” 秦太后靠在如眉怀里,一张脸惨白如纸,颤抖着握住了太上皇的手。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和怀恩,阿彦都听着呢。” 萧怀恩半跪在太上皇旁边,努力吸着鼻子不让自己哭出来,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父皇。” 太上皇向萧彦招了招手,“阿彦,你过来。” 萧彦攥着拳头,半跪了下来,握住了他的手。 太上皇笑了笑,将萧怀恩的手放进了他掌心里,将叔侄俩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然后抬手摸了摸萧怀恩的小脸,颤着手替他抹去脸上的眼泪。 “别哭,父皇以后不能看着你了,你年纪还小,以后凡事多听你三叔的意见,凡事要多考虑天下百姓,只要对百姓有利的事,就是你这个皇帝应该做得事。” “朕走后,你下旨重新让你三叔摄政,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事,记住,你三叔永远不会害你。” “还有,以后多陪陪你母后,我怕她一个人太孤单。” 萧怀恩哭着点头,眼泪断线似的掉下来。 “儿.....儿子记住了。” 太上皇说完这些,忽然身子往前一倾,呼吸明显急促起来,脸色开始泛出青紫。 萧彦连忙揽住太上皇,让他靠在自己肩头,另外一只手轻轻帮他顺着气。 太上皇努力平稳了一下呼吸,才扭头对着萧彦苦笑。 “是我太心软,没察觉到陈氏(太皇太后)在宫里暗暗埋下了那么多钉子,才造成了今日之祸。” 萧彦摇头。 “不是,是他们自私贪婪太过。” 太上皇顿了顿,并没有和他继续争吵这个话题,而是深吸一口气,拍了拍他的手。 “怀恩和大梁江山以后就交给你了,哥相信你,也只相信你。” 萧彦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直线,鼻翼两侧不停颤抖,许久才从喉咙里溢出一个轻轻的字眼。 “好。” 太上皇长长松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身上重重的负担一般。 转身握住秦太后的手,目光变得缱绻留恋。 “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是你和咱们那几个没成活的孩子,是我没保护好你们。” 秦太后紧紧握着他的手,哭着摇头。 “不,这不怪你,是我们都没想到陈氏竟会在素帛上动手脚。” 太上皇闭了闭眼,轻轻叹息一声。 “我先离开,如果见到孩子们,我会向他们道歉,希望来生有缘,还能再和我们做亲人。” “阿凛。” 秦太后泣不成声,哭成了泪人。 太上皇反握住秦太后的手,轻轻说了一句:“别哭,我喜欢看你笑,我记得你笑的样子是最好看的, 我想看着你的笑离开。” 秦太后有些慌乱地用袖子擦去眼泪,努力扯着嘴角,露出一抹笑容。 眼中的泪却一颗一颗地流下来。 太上皇深深看着她,将头往萧彦肩上靠了靠,笑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可惜啊,看不到你和楠楠的孩子了,以前总觉得你一身反骨,没个定性。 没想到混小子一眨眼就要当爹了,真想看看你以后被你儿子气得跳脚的样子啊。” “混小子,哥走了,你以后.....好好的。” 太上皇的声音越来越小,伴随着最后一个字气音落下,他的手缓缓从秦太后手里无力滑落下来。 “阿凛。” 秦太后慌乱地重新抓住他的手,哭得撕心裂肺。 “父皇!” 萧怀恩无助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只有萧彦,静静地保持着蹲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姿态。 仿佛动一下,他哥就会睡得不舒服一样。 许久,他才颤着手轻轻摸了摸太上皇的头,低声喊了一句。 “哥。” 他再也没有哥哥了。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给他兜底了! 许久,平安蹲下身子,伸出手想抱起太上皇。 萧彦下意识缩了下身子。 平安红着眼圈道:“公子,你还有很多的事要做,先将太上皇交给属下吧。” 萧彦狠狠闭了闭眼睛。 是啊。 眼下不是悲伤的时候,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要做。 他攥了攥拳头,将额头贴了贴太上皇的额头,然后轻轻地将太上皇交给了平安。 他缓缓站起身来,脚下却一个踉跄,险些一头栽过去。 周武一把扶住他,满脸担忧。 “公子你还好吗?” 萧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 “立刻带人将安庆殿收拾出来,为皇兄......” 他顿了一息,几乎是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装殓。” “立刻让我们的人一间宫室一间宫室的搜查,以防有未清除的叛军藏匿,参与叛乱的大臣先暂时关押起来。 然后请徐尚书,周尚书等人来负责安排皇兄的一应葬仪,再请戚老夫人,沈老夫人和徐夫人过来,陪着皇嫂。” “另外,”萧彦脸色一沉,指着身后几乎被烧为灰烬的宫室,道:“立刻让于大人过来,调查侧殿突然着火的原因。” 就算是三方叛军混战,也不可能在殿内烧起这么大的火。 这样大的火势,分明就是有人蓄意为之。 他要看看到底是谁在害皇兄! 不过顷刻之间,萧彦就下达了一连串的指令。 所有人立刻有条不紊行动起来。 秦太后被几位老夫人陪着下去养伤,萧怀恩跟着两位尚书去守灵。 萧彦抬头望了望阴沉沉的天,压下眼底的湿意,转身快步朝着顾楠生产所在的侧殿。 不知道楠楠和孩子怎么样了? 还没到殿门口,就看到温嬷嬷慌慌张张地从里面跑出来。 “公子,出事了。” 第609章怀璟 萧彦心头一沉,快速迎了上去。 “发生什么事了?” 温嬷嬷的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不停颤抖。 话还没说出来,屋里忽然响起顾楠的惊叫声。 萧彦脸色微变,大步迈进殿内。 顾楠赤着脚从殿内奔出来,一头撞进了他怀里。 “楠楠怎么了?” 顾楠反手抓住萧彦的手臂,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一张脸惨白至极。 “孩子,孩子不见了。” “阿彦,快去找我们的孩子,我们的怀璟。” 萧彦抱着她的手臂一僵,一瞬间眼前有些发黑,整个人险些站立不稳。 哥哥不在了。 孩子也不见了? 是谁?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萧彦攥着顾楠的手青筋暴凸,可触到她冰凉的手,看着她比纸还白的脸,竭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先将顾楠抱起来放在了床上,努力放缓了声音。 “你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顾楠抬起仓惶未定的脸,眼泪断线似的掉下来。 “我生下来怀璟,温嬷嬷将他包好,要给我看得时候,谢恒突然闯进来,把温嬷嬷打晕......” 她三言两语说了谢恒发疯的事。 “.....我用了秋宁给我的迷药,把谢恒迷晕了,然后我也晕了过去,迷迷糊糊的时候,我感到有人进来了。 我努力想睁开眼睛,看清楚那人是谁,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孩子不见了,原本晕倒的谢恒也不见了。” 顾楠抓着萧彦的手,十分焦急。 “有人把我们的怀璟偷走了,阿彦,快去找怀璟。” “我好怕慢一步,就找不到怀璟了。” “我们的怀璟才刚生下来,他连一口奶水都还没来得及吃,他......” 顾楠泪如雨下,哭得再也说不下去。 萧彦抱着顾楠心如刀割。 但他没有时间痛苦,他要做的必须是尽快找到儿子。 “如眉,周武。” “在。” “立刻带人封锁宫城四门,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宫,派两队人将全宫上下都搜一遍,不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是。” 如眉和周武立刻带人去了。 顾楠呆呆坐在床上,失神地喃喃自语。 “怀璟从生下来到现在,已经两个时辰了,他还那么小,应该要吃奶了。” “把他带走的人到底要做什么?他会不打怀璟,会不会不给他吃奶?会不会故意让他吹风?他会不会......” 她声音颤抖地再也说不下去,忽然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我为什么要晕过去?我应该咬牙坚持住的,只要我坚持住就能看清进来的人是谁了。” “楠楠你别这样。” 萧彦心疼万分,紧紧抓住顾楠的手,将她抱进怀里。 声音低哑,充满了懊恼。 “是我不好,都怪我,我再早一点回来就好了,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顾楠抬起头,一边哭,一边疯狂地捶打着他的胸膛。 “是啊,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你答应过我的要早点回来的,为什么?你为什么......” 一句话没说完,顾楠软软地倒在了他怀里。 宫变两天一夜,她几乎滴水未进,眼下又刚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加上孩子失踪,一时情绪激动,再也承受不住,晕了过去。 萧彦紧紧抱着她,眼角的泪再也抑制不住,一滴一滴滑落下来。 许久,他才将顾楠抱起来,用被子将她包裹起来,将她送到了他以前住的永宁殿。 并吩咐温嬷嬷,“派人去将叶夫人和顾夫人都接进宫里陪着县主,县主若是醒来,立刻派人来回禀我。” 温嬷嬷立刻出门去安排。 萧彦坐在床边,伸手将顾楠鬓边的碎发理到脑后。 他的动作很慢很轻柔,仔细又专注,等到将头发理顺后,才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将咱们的孩子找回来。” 他起身吩咐温嬷嬷,“好好照顾她。” 然后大步离开了。 出门的时候,脚下门槛绊了他一下,他险些跌倒。 看看扶着门槛站住,他闭眼定了定神。 周武急匆匆跑过来。 “公子,我们在冷宫抓到林静雪了,林静雪还抓了顾小公子。” “我们赶到的时候,顾小公子差点被林静雪杀了,对了,顾小公子说她看到林静雪偷偷进了县主生产的那间宫室。” “顾小公子因为挂心县主,所以趁乱偷偷去找县主,他看到林静雪和谢恒一起从里面出来,谢恒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顾小公子就是跟踪林静雪的时候被她抓到的。” 孩子? 萧彦倏然睁开眼,目光犹如刀锋一般。 “她人呢?” “在天牢关着,平安正在拷问她。” 天牢。 萧彦穿过阴暗潮湿的甬道,进了最里面一间牢房。 林静雪披头散发躺在角落里的稻草上,手上脚上都已经戴上了重重的铁链。 她身上血迹斑斑,甚至有的地方已经皮开肉绽,露在外面的十根手指也红肿不堪。 一看就是刚被严刑拷打过。 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她眼皮轻轻掀了一下,看到来人是萧彦,嗤笑一声,又闭上了眼睛。 平安咬牙切齿,恨不得上前把她剁了。 “属下已经用过刑了,她什么也不肯招。” 萧彦上前一把将她拽起来,目光阴冷如刀。 “说,我的孩子在哪里?” 林静雪被他拽得晃了晃,喉咙里溢出一阵干咳。 她掀开眼皮,定定地看着萧彦,许久,忽然怪笑起来。 她的笑声起初很小,渐渐越来越大,笑得越来越疯狂。 “啧啧啧,曾经风光无限,陛下最宠爱的弟弟,摄政王萧彦,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啊。” “你不是清高孤傲吗?你不是高高在上,尊贵不凡吗?你不是对我这样的女人不屑一顾吗?” “看看你现在的鬼样子,双眼凹陷,胡子拉碴,哈哈哈,看到你这副狼狈的模样,我可真是痛快啊。” “你都狼狈成这个鬼样子了,想必顾楠也好不到哪里去吧?啧,不能亲眼看到她痛苦狼狈的模样,还真是有点可惜呢。” 萧彦瞳孔微缩,拽着她衣领的手更加用力。 “我再问你一遍,我的孩子在哪里?” 林静雪被勒得不停咳嗽,一边咳一边笑,笑得格外怪异。 “曾经不可一世的摄政王殿下,一日之间同时失去了哥哥和孩子,这滋味很不好受吧?哈哈哈哈.......” 第610章孩子的消息 “对了,你还不知道吧?你皇兄宫殿里的那把火也是我放的,有没有把你哥哥一家三口都送走啊?” “被火烧死的滋味听说很痛苦呢?他们死的时候是不是一直在痛苦哀嚎?” 萧彦脸色一变,手上忽然用力,一把掐住了林静雪的脖子。 “火是你放的?” 林静雪笑得肩膀直抖,看起来有种疯狂的得意。 “是啊,就是我放的。” 她脸上笑容忽然一敛,眼底迸发出强烈的恨意。 “这一切都是你的报应,是你和顾楠的报应,我就是要让你们也尝尝这种曾经拥有的,一下全都失去的痛苦滋味。 这一切都是你们活该,活该.....咳咳咳!” 她疯狂地大叫起来。 萧彦脑海里倏然浮现起皇兄咽气时那张青白的脸。 卫子谦说如果不是这场大火,他能把针施完,皇兄或许还有一线希望。 是林静雪用一把火将这一线希望全都烧没了。 她杀了皇兄! 萧彦眼中戾气顿生,扼住林静雪脖子的手瞬间收缩。 林静雪脸涨成了青紫色,两眼不停泛白。 平安上前一把握住萧彦的手臂,“公子你冷静一点,等问出小主子的下落,再杀她也不迟。” 萧彦理智回笼,悻悻甩开了手。 林静雪狼狈地跌回稻草上。 “咳咳咳.....呸。” 她干咳着吐出一口血沫子,然后抬手一脸不在乎地拭去了嘴角的血迹,看着萧彦的眼充满了嘲讽。 “你有本事就杀了我,我反正是不怕死的。” 萧彦攥了攥拳头,声音放低了很多。 “你要怎么样才肯将孩子的消息告诉我?你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都可以答应你。” “条件?” 林静雪声音拔高一瞬,眼底恨意沸腾。 “我想要从小生在钟鸣鼎食之家,不被嫡母指责虐待,不被姐妹冷嘲热讽,你能做到吗?” “我想要你娶我,做个养尊处优的摄政王妃,你答应吗?” “我想要回到四年前那个中秋夜晚,我没遇到萧怀礼,也不会被那个丑八怪玷污,你能做到吗?” 话音一落,平安一脚重重踹在了林静雪心口处。 “该死,你到底说不说?” 林静雪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这一回她连嘴角都没擦,缓缓抬起头,神色幽幽看着萧彦。 “我小时候以为自己没有爹,生活在璇玑阁那样的地方,小时候被我娘不停地逼着练武,学制毒下毒。 这些都是我最讨厌的东西,又苦又累,我根本就不想学,我只想做一个富家小姐,弹弹琴赏赏花扑扑蝶,荣华富贵随手就来。” “后来我娘将我送到了扬州我父亲身边,到了林家,我才知道富家小姐的生活有多奢靡。 可是她们全都嫌弃我,嫡母恨我娘勾引了我爹,不管是月例还是吃食,首饰,都要克扣我的。 姐妹们嘲讽我粗鲁不知礼数,下人们背后也嘲笑我出身江湖,我在林家根本过得一点都不开心,直到我遇上了你。” 她抬头看向萧彦,目光中闪过一抹迷离,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段日子。 “你在林家为我撑腰,让人给我送吃的,我爹,我嫡母,还有家中那些姐妹对我的态度立刻就变了。 爹和嫡母对我说话小心翼翼,还要看我的脸色,姐妹们虽然嫉妒你对我的另眼相看,但也不得不舔着笑脸来巴结我。 可以说认识你的那两个月,是我人生中过得最开心,最风光也最得意的日子!” 林静雪说到这里,脸上陡然浮起一抹怨毒。 “可你为什么要那么快收回你对我的好?是你将我认成你的救命恩人,可是不过两个月,你又一句认错了,就要将我弃之不顾?” “我甚至都能想象到如果让林家人知道你抛弃了我,他们立刻将会将我弃如敝履,这怎么可以!” “所以中秋夜我约你,给你下药,不过就是想和你在一起,哪怕是给我一个侧妃的位置,只要能进王府,林家人就还是得高高供着我!” “可是你好狠啊,你竟然甩手直接离开了,若不是你离开,我中了药也不会跌跌撞撞遇上萧怀礼那个不中用的。” “没遇上萧怀礼,我又怎么会被萧庆那个丑八怪玷污!” 提起萧怀礼,林静雪顿了顿,眼中缓缓有泪流下来。 “跟着萧怀礼也就算了,毕竟他是真的对我好,真心疼爱我,加上我又生下了思辰。” “我带着思辰回到璇玑阁,说动我娘帮着他造反,梦想着有朝一日怀礼能登基称帝,到时候我便是母仪天下的皇后。” “到了那一日,我要你们这些曾经都欺负过我的人全都匍匐在我的脚下,向我磕头求饶。” “这一切本来就要实现了,很快就要实现了,是你......” 她激动地抬手指着萧彦,扯得手上的铁链哗哗作响。 “是你,还有顾楠,你们生生把我的梦掐灭了。” “你们不光掐灭了我的梦,还揭穿了我被萧庆玷污的事实,我恨你们,我恨不得扒你们的皮,吃你们的肉,喝你们的血。” “所以我偷走了你们的孩子,我要让你们尝尝这世上最痛苦的滋味,哈哈哈哈。” 林静雪咬牙切齿。 萧彦一颗心瞬间坠入冰冷的湖底,关节攥得咔嚓作响,恨不得立刻将林静雪的头拧掉。 可他知道不能,他还没有问出孩子的下落。 周武已经带人将宫中到处都搜查了一遍,根本没有孩子的下落。 没有孩子,也没有找到谢恒。 林静雪是目前仅剩的线索。 林静雪看到他这般模样,忍不住仰头大笑。 “怎么?是不是宫里都找遍了,也没有找到孩子?” “哈哈哈,萧彦,我告诉你,你这辈子永远都不可能找到你的孩子了。” 萧彦脸色大变,“你杀了他?” 林静雪摇头,“直接杀了多没意思啊,我就是要让你们尝尝见不到,摸不着,却又一直深深被思念折磨的滋味。” “毒妇!”平安狠狠又踹了林静雪一脚,忍不住红了眼睛。 “孩子才刚生下来,连口奶都还没吃上,他还那么小,你怎么忍心啊?你也是有孩子的人,要是你的孩子也被别人带走,你会是什么滋味?” 林静雪倏然大吼,“我的孩子?哈哈哈,我的孩子此刻已经安然无恙了,他怎么能和我的孩子相比?” 她眸子转了转,落在萧彦身上,“倒也不是不能把孩子的消息告诉你,但是.....” 第611章自尽,不见了! “但是......求人要有个求人的态度,我要你跪下向我道歉,为你曾经对我弃如敝履道歉,我就把孩子的消息告诉你。” 林静雪用胳膊撑着地,吃力地坐起来,后背靠在墙上,抬着下巴得意地看着萧彦。 她话音未落,萧彦毫不犹豫便跪下了。 “公子!” 身后的平安脸色一变,恨得牙都快咬碎了。 他跟在公子身边多年,公子性子向来傲,即便是对他宠爱有加的太上皇夫妇,公子都没跪过。 如今为了孩子却....... 平安撕碎了林静雪的心都有了,拳头攥了又松开,上前去扶萧彦。 萧彦没动,如果下跪就得到孩子的消息,他跪了又何妨! 找不到孩子,他不敢想象,他和楠楠以后该怎么活下去? 目光定定看着林静雪,声音低低的,带着一抹祈求。 “我向你道歉,为我曾经做过的一切,求你把孩子的消息告诉我。 只要你说出孩子在哪里,我可以放你离开,让你和你的孩子团聚,荣华富贵,我都会给你。” 林静雪似乎没料到高傲如萧彦,会真的跪下。 怔了一瞬,随即仰着头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你不是高傲不可一世吗?萧彦,没想到你也有下跪求我的一天。” 萧彦攥着拳头,不说话,只定定看着她。 林静雪笑得停不下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然后才忽然低头,眼中射出阴恻恻的光。 “你想知道孩子被带去哪里了吗?哈哈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把那个孩子交给谢恒带出去了。 然后我一把火烧了你皇兄的宫殿,当你们所有人忙着肃清叛军,打水灭火的时候,谢恒早就带着孩子偷偷出宫了。 我让他把孩子卖到最下等的妓院去,没错,就是那等给点钱或者给点东西都能上的妓院。 萧彦,我要让你的孩子从小就活在这种腌臜的环境里,做最下贱的活计,缺吃少穿被人打骂。 长大了做最下贱的人,哈哈哈哈,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清河县主,以后将会有一个出身下贱,一身脏病的孩子...... 哈哈哈,你们再高贵又如何?你们的孩子是个人就能打骂她,是个人就能骑......” “我杀了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萧彦便扑过去,赤红着眼,一脚狠狠将林静雪踩在了脚下。 “力道之大,恨不得立刻就能踩穿她的心脏。 林静雪抬手拂开盖在脸上的头发,似乎已经察觉不到疼痛一般,脸上仍旧在笑。 “我要让你和顾男子这辈子都活在找孩子怎么也找不到的痛苦之中,你们好好受着这种苦吧,哈哈哈.....” 她的脑袋忽然往左边一歪,笑声戛然而止,嘴角不断有黑血溢出来。 “不好,她服毒了。” 平安大惊失色,连忙过来掰开林静雪的嘴。 却为时已晚,她的嘴里泛着一抹黑色,尚有一点残余的黑色粉末。 平安神色凝重,“应该是璇玑阁的秘药。” 林静雪死了,线索就断了。 这下可怎么办? 平安难过地看向萧彦。 萧彦垂眸,面无表情地盯着林静雪许久,然后缓缓放下踩着她的那只脚,整个人犹如游魂一般朝外走去。 黑暗潮湿的天牢甬道里,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忽然他身子晃了晃,伸手扶住了旁边牢房的门,然后整个人脱力般一点一点滑落下来。 萧彦蹲在地上,无力地捂住了脸。 耳畔响起林静雪疯狂地大笑声。 “我要让你的孩子从小就活在这种腌臜的环境里,做最下贱的活计,缺吃少穿被人打骂。” “哈哈哈,你们再高贵又如何?你们的孩子是个人就能打骂她,是个人就能骑......” 眼泪一滴一滴从指缝间滑落下来。 他的孩子。 他和楠楠心心念念,连名字早早起好了,满心期待他的到来。 他的怀璟啊。 为什么一出生就要遭遇这样的磨难? 平安在旁边小心翼翼地蹲下来,哭得嗷嗷的。 “公子你要难受就像我这样哭出来吧,大声哭出来,心里就能好受些。” 萧彦一动不动,许久,他轻轻摸了一下眼,重新站起来。 又重新站成了那个高大的模样。 只是声音格外的沙哑,“林静雪那些话,别告诉楠楠,只说孩子让谢恒带走了,正在努力寻找。” 失去孩子,楠楠已经很难过了,若是再知道林静雪让谢恒将孩子卖了,他不敢想象楠楠如何承受。 平安哭得更伤心了。 为什么要让他家公子承担这一切? 老天爷,你没睁开眼吗? 萧彦沉默地走出天牢。 如眉和周武快步迎上来。 “宫里都搜遍了,没有找到。” “所有的叛军都审过了,没有人见到谢恒出宫。” 萧彦沉默着点头,然后吩咐:“你们两个,一人带一对人出宫去找,重点查找所有的妓院,小倌楼,一个都不要放过。” 如眉和周武对视一眼,脸色都变了。 那么小的孩子,若是被卖到那种地方,能不能活下来都是一个问题。 他们两人朝后看了一眼平安,见平安两眼红肿不堪,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泪。 周武忍不住抬手重重给了自己一巴掌。 “该死的,都怪我,我当时不带人去清缴叛军,就守在县主生产的宫殿外就好了。” 如眉一向清冷的眉眼中泛着一抹懊恼。 “还有我,我是县主的贴身婢女,我当时就不应该听县主的留在安庆殿内。 我就应该跟着秋宁姑娘一起去保护县主,我.......” 她说到这里,忽然间脸色一变。 “你们谁看到秋宁了吗?” 周武和平安对视一眼,同时摇摇头。 “没有,自从她陪着县主去侧殿,我就再没见过。” “我们搜宫的时候,也没有见到秋宁姑娘。” 如眉道:“温嬷嬷说县主生的时候,秋宁忙里忙外,去找热水,剪刀和襁褓。 后来怕有叛军杀进来,秋宁就去殿外守着了。” 他们面面相觑,同时意识到一个问题。 秋宁不见了! 如眉眸光微亮,“你说会不会秋宁姑娘发现了谢恒偷孩子,来不及留线索给我们,然后带人追了上去? 又或者是秋宁姑娘也一同被谢恒挟持了?” 萧彦眉头紧皱。 “这也是一条线索,同时带人搜索秋宁的踪迹,看能不能找到她留下的蛛丝马迹。” “是。” 几人分头行事。 萧彦去了安庆殿。 宫变过后的皇宫,到处丢的都是火把,箭矢,还有没清理完的尸体,以及没有擦洗的血迹。 一路上都有人在收拾,但依然掩不去那股血腥味。 在徐尚书和周尚书的操持下,安庆殿已经挂上了白幡,太上皇也被装殓完。 萧彦刚过去,于大人就来了。 “王爷,侧殿失火已经查到了一些眉目,太蹊跷了。” 第612章成长 萧怀恩在灵堂前已经向众臣宣布了太上皇的临终遗命。 萧彦带兵直捣羌国腹地,杀了羌国的国君,让三十万羌军仓皇撤军。 此等大功在前,萧彦重新回到摄政王的位置,并没有人提出异议。 是以于大人十分自然地将称呼又改成了王爷。 萧彦抓了一把纸钱投进火盆,纸钱遇火星瞬间燃烧起来。 他才沉沉看向于大人,“说说看。” 于大人道:“下官仔细检查了火场,火场里有股刺鼻的气味,而且那些没完全被烧毁的木头上,都熏得十分发黑。 那是被火油熏过的痕迹,下官在周围仔细检查过了,发现靠近墙根的一些地方,尤其是床榻和软榻的地方,果然找到了一点残留的火油。” “依属下判断,这些火油是事先有人浇在了卧室外墙根下的地方,也就是说林静雪还有别的帮手。 属下审问过叛军了,他们接到的命令是掌控宫城防卫,但并没有人带火油进来。 萧怀礼和陈氏(太皇太后)带着林静雪是在叛军下药控制了太上皇和陛下之后才进宫的,他们进来时并没有带火油。” “萧庆带来的兵马是从西北一路奔波回来的,也没有携带火油进宫。” “林静雪是看萧庆和萧怀礼先后兵败后,趁乱跑出去的,可见放火也是临时的决定,仓促之间,她去哪里能找到火油呢?” 萧彦皱眉,“也就是说有人事先将火油洒好了,只是让林静雪过去放火,你觉得是谁将火油带进来的?” 于大人挠了挠稀稀疏疏的头发,点头。 “很难判断,宫变这两日进过宫里的人太多了,有宗室,还有叛变的大臣,还有许多女眷。 这些都需要臣一一去排查,哦,还有荆南国的凌王。” 提到凌王,于大人小眼转了转,略带试探地看着萧彦。 毕竟大家都知道,凌王是萧彦的亲生父亲,虽然他不认。 萧彦继续往火盆里加着纸钱,连眼皮都没抬,毫不犹豫道:“查,任何有嫌疑的人都要排查。” 现在来看,如果林静雪背后真的还有人指使,那么她放火就不仅仅是为了给谢恒带走孩子拖延时间。 目的就是为了杀皇兄,皇嫂和怀恩。 不管是谁,害了他哥,都要付出代价! 于大人离开了。 一直在旁边守灵的萧怀恩走过来,跪在火盆旁,学着他的样子往火盆里加纸钱。 看向萧彦的小脸难掩担忧之色。 “三叔,三婶她还好吗?” 他已经知道了孩子不见的消息。 萧彦眼底溢出一抹苦涩。 孩子不见了,楠楠怎么可能会好? 萧怀恩靠近萧彦,小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神色坚定。 “我听温嬷嬷说,三婶生的是个小弟弟,叫怀璟。” “三叔你别担心,我刚才求父皇保佑了,我们一定能找到怀璟弟弟的。” 萧彦转头定定看着萧怀恩。 萧怀恩满打满算,今年还不到八岁,虽然做了皇帝,但顽童之心不改。 除了偶尔在朝臣面前努力端着架子,其他时候还是个调皮甚至有些顽劣的小孩子。 可这次宫变,他眼底的稚嫩褪去不少,变得开始像个小大人一样。 萧彦抿着嘴抬头像往常一样,揉了揉萧怀恩的脑袋,轻轻嗯了一声。 “天黑了,去用晚饭吧。” 若是以前,被他这般揉脑袋,怀恩定然就要蹭过来抱着他撒娇。 可现在,萧怀恩只是摇摇头,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黑漆楠木棺,低声道:“我不饿,想再陪陪父皇。” 萧彦嗓子堵得有些难受,不再揉他的脑袋,像是对大人一般,拍了拍他的肩膀。 “听话,吃了饭再来陪你父皇,你父皇向来不喜欢你饿肚子,忘了吗?” 萧怀恩眼圈一红,没再拒绝,转头离开了。 走出门口的时候,才抬手拭去了落下的眼泪。 萧彦看到他的小动作,心里越发难受。 慢慢踱步走到棺木跟前,看着里面安安静静躺着的太上皇。 许久,他将额头轻轻贴在了棺木上,声音低哑,像是小时候兄弟俩说话一般。 “哥你看到了吗?怀恩长大了,他以后会是一个好皇帝的。” “哥,你放心,不管是谁害了你,我一定会把那个人揪出来,不管用多久的时间,我都要为你报仇。” “哥你在天之灵,能不能保佑我找到怀璟啊?” 萧怀恩额头抵着棺木,声音越来越低。 “哥你知道吗?我好害怕,害怕真的找不到怀璟,又害怕晚一步,找到怀璟的时候他已经.....” “我甚至都不敢回去看楠楠,我不敢面对她,我怕她问我为什么还没找到怀璟,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我知道我现在不能脆弱,我要做朝臣们信赖的摄政王,我是皇嫂和怀恩的依靠,我是楠楠的希望....” “可是哥,我好累啊,就让我靠在你身边,软弱这一会儿,好吗?” 灵堂内有微风吹进来,烛火摇晃不定。 初夏的风轻轻拂过他的脸颊,温暖而又干燥,就像皇兄的大手曾经抚摸过他的头顶。 萧彦靠在棺木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肩膀上真的多了一只手。 萧彦浑身一颤,倏然转头看去。 “皇兄。” 抬眸却对上了一双幽深阴郁的紫眸,萧恪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蹲在他面前。 萧彦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来。 “是你啊。” 萧恪眼神幽幽看着他,沉默好半晌,忽然蹦出一句话来。 “我不嫌弃你叫我哥。” 萧彦冷冷撇了他一眼,扶着棺木缓缓站起来。 “呵,让谁叫哥呢?我比你大三个月好吗?” “当然,你也不用叫我哥,我嫌弃你蠢。” 萧恪阴郁的紫眸微微眯了眯,却只是站起身来,没像往常一样发狂。 萧彦有些惊讶。 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刚才是在安慰我吗?” 萧恪目光幽幽,“你感觉到了?” 并没有! 萧彦挑了挑眉,“有话直说,在我皇兄面前,我不想揍人。” 萧恪手指抠着腰间的软剑,捏紧又松开,松开又捏紧。 萧彦等得有些不耐烦,转身准备离开。 “别走。” 萧恪伸手拉住他,抠着软剑的手总算拿下来,耷拉着脑袋,缓缓说出三个字。 第613章是兄弟就捅我一剑 “对不起。” 萧彦愣住了,看着萧恪的目光有些不可思议。 许久,指着他,然后又指了指自己。 “你....在向我道歉?为什么?” 萧恪耷拉着脑袋,像个做错事后不知所措的孩子。 “当年的事,是我错怪你母妃了,其实都是陈氏的阴谋。” 他简单将太皇太后当年的阴谋说了一遍。 “我被她骗了这么多年,被他骗着来对付你,几次三番和你作对,还险些杀了你。” 他抿着嘴,将软剑从腰间解下,递给萧彦。 “你说得对,我确实太蠢了。” “当初我伤过你,今日你也捅我一剑,算是扯平了。” 萧彦没接他手里的剑,定定看了他半晌,面无表情地将他的剑推开了。 “我不在皇兄面前动刀剑。” 萧恪眉头一皱,“那出去,出去你捅我一剑。” 萧恪固执地将剑又递了回来。 那架势,颇有一副是兄弟,就捅我一剑的模样。 萧彦捏了捏鼻梁,将灌了内力的剑接过来。 然后以内力化解,原本支棱起来的软剑又软成了一条腰带。 他上前将腰带直接扎在了萧恪腰上,然后又帮他整了整,将腰带束得紧紧的。 萧恪呆呆看着他的动作,紫眸中一片迷茫和不解。 “你.....不杀我?” 萧彦后退一步,神色淡淡。 “我这人从不和傻子计较,何苦你这种又傻又疯的。” 萧恪...... 这话听着,感觉还不如给他一剑痛快呢。 萧彦重新转到灵堂正中,跪下来继续往火盆里烧纸钱。 萧恪呆呆看了他片刻,然后学着他的样子跪了下来。 “我能给他烧吗?” 萧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萧恪默默想了想,双手捧起一把纸钱,丢进了火盆里。 灵堂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等到纸钱添得差不多了,萧彦才看向萧恪。 “听说你把璇玑阁灭了?” 萧恪愣了下,随即点头。 “璇玑阁绑架了暖暖。” 顿了顿,似乎怕萧彦不知道,又加了一句解释。 “暖暖是我的女儿,亲生的。” 萧彦连眼皮都没抬,“嗯,我知道。” “你知道?” 萧恪紫眸微眯,声音微扬。 “你们都知道?” 这个你们毫无疑问,指的是他和顾楠。 萧彦颔首。 萧恪攥了攥拳头,目光中又开始有郁气积聚。 萧彦冷哼。 “是你自己蠢,看不出来,我为什么要告诉一个天天想来杀我的人?” “再说暖暖认你了吗?你前些日子不是还想杀她吗?” 萧恪眼底的郁气犹如皮球一般,瞬间无声破碎了。 他耷拉着脑袋,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萧彦道:“说说璇玑阁剿灭时的情形。” 萧恪:“璇玑阁的大长老穆红霞,也就是林静雪的母亲,她和萧怀礼勾结,在璇玑阁给我设了陷阱。 我中了陷阱,差点被迷晕在里面,后来是璇玑阁的阁主穆红莲的人救了我。 穆红莲与穆红霞姐妹不合,穆红霞掌控了璇玑阁,不知道将穆红莲送去了哪里。 忠于穆红莲的人救了我,和我一起杀了穆红霞,但我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在四处寻找穆红莲。” 萧彦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又沉默下来。 有内侍在外面禀报叶氏和顾母到了。 萧彦起身,叶氏和顾母一起走了进来。 两人都红着眼睛,显然从清河来京城的一路上,掉了不少眼泪。 两人一进门,几乎是异口同声问了出来。 “南烟呢?” “楠楠呢?” 萧彦道:“在永宁殿,我派人送两位岳母过去。” 叶氏和顾母这才祭拜了太上皇,准备去永宁殿。 萧彦送两人到外面,声音低低的,“我今晚为皇兄守灵,就先不过去看楠楠了。 麻烦两位岳母多陪陪她,多开导开导她。” 两位母亲去了永宁殿。 顾楠已经醒了,靠坐在床上,看着床顶的帐子发呆。 叶氏见女儿双眼红肿,小脸白瘆瘆的,仿佛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气神,忍不住一把抱住顾楠嚎啕大哭。 她当年失去南烟已经痛不欲生,老天爷为什么要让她的女儿承受同样的痛苦? 老天爷你是没开眼吗? 顾母拉着顾楠的手,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楠楠,娘来了,你哭出来好不好?你哭出来能好受一些。” 话音一落,又想起女儿还在月子里,如果真痛哭流涕,又怕会落下病根。 顾母一时间又急又怒,眼泪比刚才掉得还急。 顾楠呆滞的眼珠子转了转,盯着顾母和叶氏看了片刻,才认出了她们。 嘴唇颤了颤,一手拉着叶氏,一手拉着顾母。 声音轻轻的,“母亲,你们说怀璟他能被带到哪里去啊?他还那么小,谢恒怎么可能会照顾他?” “从他生下来到现在,已经过去半天了,怀璟他肯定饿了,渴了,他会不会一直在哭啊?” “谢恒已经疯了,他会不会觉得怀璟哭很烦,他会不会打怀璟,会不会杀.......” 顾楠的眼泪一颗一颗地掉下来,瞬间糊了一脸。 她忽然松开叶氏和顾母的手,掀开被子跳下床,疯狂地往外冲去。 顾母在床下坐着,反应很快,一把拦腰抱住她。 “楠楠你做什么?” 顾楠疯狂地挣扎着,眼中陡然迸发出奇异的光,整个人几近癫狂。 “放开我,我要去找怀璟,我要去找我的孩子。” “我活了两世,好不容易才生下来的孩子,谁都不可以伤害他。” “是我弄丢了孩子,我就要去把他找回来。” 她奋力在顾母怀里挣扎着,力道之大,顾母几乎抓不住她。 “什么两世,楠楠你在说什么胡话啊?你现在还在月子里,不能这么折腾啊。” “这么折腾下去,你会坐下病的。” “好孩子,你听娘说好不好,姑爷已经在派人找孩子了,你不能这么折腾自己的身子啊。” 顾楠不停地在挣扎,她听到母亲似乎在旁边说话,但她却听不到说了什么话。 她满脑子都是自己前世没保住孩子,这一世重来,几番周折,终于将孩子生下来,孩子却被偷走了。 “是我没用,我没能保护好他啊。” “还有萧彦,他答应过要赶回来陪我的,他为什么要食言?他要是一直在,孩子也不会丢。” 她一会儿痛恨自己,一会儿痛恨萧彦,整个人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 顾母被她这样子吓坏了,心疼得直掉泪,手上却仍旧死死地抱着顾楠不松手。 叶氏缓缓松开手,定定看着顾楠疯魔的样子。 深吸一口气,哭着抬手狠狠给了顾楠一巴掌。 第614章对不起 啪。 这一巴掌十分响亮,落下去,顾楠脸上就浮现了五个手指印。 打得顾楠浑身一颤,整个人都懵住了,呆呆看着叶氏。 叶氏收回手,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叶氏抬手抹去眼泪,强忍着心疼道:“阿彦已经先后派出去几队人马出去找,都还没找到消息。 我问你,你托着刚生完孩子的身体,能去哪里找?你知道往东南还是往西北?” 顾楠茫然没有焦距的眼神转了转,有些绝望地呢喃。 “我.....是啊,我该往哪里去找呢?” 叶氏缓缓蹲下来,握着她的手,目光中满是悲伤与心疼。 “娘理解你的痛苦,当年失去你的时候,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我知道你自责,你怨自己没保护好孩子,又怨阿彦没及时赶回来。” “可是发生这样的事,谁都不想啊,你就算是把自己懊悔死,孩子能回来吗?” “我就是摆在你面前的活生生的例子,你刚丢了那两年,我怨天怨地,哭哭啼啼,连眼都哭瞎了也不曾找到你。”” 顾楠呆呆看着她,下意识道:“我的怀璟会不会也要很多年才回到我身边?” 才失去孩子一天,她就已经痛不欲生了。 她不敢想象自己以后能不能熬下去。 叶氏神情坚定。 “不会,因为阿彦爱孩子,也爱你,他也正在拼尽全力去找孩子。” “娘知道你痛苦,你悲伤,可这些都不能帮你将孩子找回来,倒不如咬牙站起来,赶快把身子养好。” “只有你养好了身子,才能更有精力和体力去找孩子,不然还没等孩子回来,你的身体就垮了。” 叶氏说到这里泣不成声。 “娘找了那么多年才找到你,你如果不爱惜自己,身体垮了,让娘以后怎么活啊。” 叶氏哭,顾母也哭。 顾楠怔怔看了她们许久,神情渐渐冷静下来,原本茫然无神的目光逐渐有了焦距。 她抬手擦去眼泪,“娘说得对,我得先振作起来,才能去找孩子。” 前世,谢恒用药生生将孩子从她体内打掉,那种痛苦锥心蚀骨,她都扛过来了。 何况眼下,她的孩子还活着! 只要活着,她就有找到的希望。 顾楠狠狠闭了闭眼,压下心头不断翻涌的酸疼,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 “娘,我想吃点东西。” 顾母和叶氏对视一眼,同时手忙脚乱地起身扶她。 顾母道:“你先去床上躺着,娘去给你弄吃的。” 温嬷嬷抹了一把眼泪,道:“不用夫人忙活,如意和如玉两个丫头在外面忙活半天了,做了滋补的药膳。 奴婢这就给县主端进来,县主刚生完孩子,这个时候吃点清淡的饭菜,再喝点汤最好。” 顾母将顾楠扶到床上,将她的头发轻轻梳理起来,全都挽起来。 叶氏心疼地看着顾楠脸上的巴掌印,“疼吗?娘不该打你的。” 顾楠抬手摸了摸脸,轻轻摇头。 “不疼,娘打醒了我,我以后不会再那样了,我要好好把身子养好,然后去找怀璟。” 提起孩子,三人都沉默下来。 谁也不敢多说一句,生怕将顾楠才平静下来的情绪再次挑起来。 温嬷嬷端了饭菜进来。 顾楠其实根本没有胃口,但她不想让母亲担心,也努力想养好身体,还是强迫自己吃了一些。 等温嬷嬷将饭菜收拾下去,她才轻声问:“阿彦呢?他一直没来看我,是不是心里也在怪我?” 孩子丢的这一天,她除了焦急心慌,对萧彦,她心里也是有怨怼的。 她怨怼萧彦为什么不早点回来,怨命运捉弄,她生孩子的时候,萧彦为什么不能一直守在她身边? 她知道萧彦也不想这样,知道宫变情况紧急,萧彦没办法守在他身边。 她也知道自己不该怪萧彦。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那种委屈和怨怼是从心里滋生,就像是长在脑子里一样,挥之不去。 如今冷静下来,想起萧彦已经一天没来看过她了,忍不住想萧彦是不是也在怪她,怪她不中用,没能保护好孩子? 顾母见她情绪又低落下来,与叶氏对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 “傻孩子,阿彦怎么会舍得怪你,他不来看你,一方面是觉得还没找到孩子,他无法面对你。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 顾母顿了顿,轻声道:“因为太上皇驾崩了。” 顾楠惊得浑身一颤,失声道:“太上皇驾崩了?什么时候的事?怎么会?阿彦不是及时赶到了?” “就你生孩子那会儿吧,太上皇在侧殿治疗,阿彦在正殿清缴叛军。 林静雪那个杀千刀的放火把侧殿烧了,阿彦赶过去将太上皇救出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卫大夫也无回天之力了。 温嬷嬷她们怕你难受,没敢将此事告诉你,阿彦一边在忙着孩子的事,一边在忙太上皇的丧事。” 顾楠深深叹息,拍了拍顾楠的手。 “楠楠,娘知道你心里难受,阿彦他心里也不好受。” “这个时候,你们夫妻俩谁也不应该怨恨谁,可能这是上天让你们夫妻之间共同要经历的磨难。 你们两个要握紧彼此的手,一起咬牙挺过去才好。” 顾楠红着眼轻轻点了点头。 想想太上皇那样好的兄长不在了,她心里难受至极,更何况是阿彦。 阿彦是太上皇一手养大的啊。 同一天,阿彦既失去了孩子,又失去了哥哥,他该有多难过啊。 可这个时候,她在做什么呢? 她在自怨自艾,在怨天尤人。 顾楠捂着脸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再抬起头,整个人缓和了不少。 “母亲,我想见阿彦。” 顾母和叶氏对视一眼,两人都又惊又喜。 顾楠失去孩子,她们心疼至极,可她们也同样担心顾楠一蹶不振,又怨怼萧彦,因此和萧彦生了嫌隙。 尤其是叶氏,她更能体会失去孩子,夫妻离心的这种痛苦。 叶氏连忙道:“娘这就去帮你叫阿彦。” “王爷来了。” 温嬷嬷低声惊呼。 顾楠抬头,看到萧彦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内室的门口。 他孤寂的身影被灯光拉得很长很长,他就那样站在门口,深深看着自己。 屋里的人见状,都悄悄地离开了。 夫妻俩遥遥相望,眼中一时间有千言万语。 许久,萧彦大步走过去,一把将顾楠狠狠抱进怀里。 力道之大,似乎要将她嵌入怀里一般,顾楠颤着手搂住他的腰身。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呢喃。 “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知道皇兄他.....” 顾楠话未说完,忽然浑身一颤。 第615章处置 有湿热的东西落在她的肩膀上。 啪嗒,啪嗒。 一滴又一滴。 温热的水渍瞬间打湿她的衣裳,萧彦的肩膀在无声耸动。 顾楠的心颤了颤,眼底的湿热又一次冲上来。 眼前的男人,是她心爱的男人,是她的夫君。 他们曾说过要一起共担风雨,一起白头偕老,她怎么能去怪他? 他从西北一路快马加鞭奔波回来,这一路上他得有多焦急啊。 又是清缴叛军,又是火场穿梭,可最后皇兄没了,孩子丢了,萧彦心底承受的痛苦要比他还多。 她不应该只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之中。 顾楠深深抱紧了萧彦,任眼泪无声滑落下来。 夫妻俩静静相拥,过了许久,萧彦才轻轻放开了她。 抵着他的额头,声音沙哑。 “相信我,我一定会把孩子找回来。” 顾楠深深看着他,重重点头。 “我信你,我们一起把孩子找回来。” 她见萧彦头发蓬乱,脸色苍白,胡茬杂乱无章地盖在下巴和脸颊上,眼窝下的青影更是浓浓的黑黑的一团。 一看就是很久都没有好好休息了。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狼狈,这样颓废的萧彦。 顾楠喉头堵得有些难受,拉着他在自己身边躺下。 “你很久没有休息了吧?你休息一会儿,我帮你把胡子收拾一下。” “不用,需要休息的是你。” 萧彦下意识想起来,却被顾楠摁着胸膛,坚持要他躺了下来。 “听话,收拾干干净净的再去帮皇兄守灵,皇兄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邋里邋遢的样子。” 提到太上皇,萧彦沉默一瞬,然后乖乖躺了下来。 她向温嬷嬷要了剃刀,小心翼翼动手帮他清理杂乱的胡须。 等清理完胡须才发现萧彦已经沉沉睡了过去。 望着他疲惫不堪的脸,顾楠深吸一口气,安静地在旁边躺了下来。 然后睁着眼,呆呆看着床帐发呆。 时间转眼就到了六月底。 这一个多月里,顾楠都在永宁殿坐月子,有顾母和叶氏亲自照顾她,还有如意,如花,如玉三个大丫鬟陪着。 素月也经常带暖暖和顾姣从清河过来。 有暖暖和顾姣叽叽喳喳地在她跟前闹着,她沉闷的心情逐渐开解。 太上皇驾崩,秦太后伤心欲绝,加上后背中了一箭,一直在卧床养伤,但也会每日打发身边的嬷嬷来看顾楠。 太上皇的灵柩要在安庆殿停灵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才会正式发丧,入葬皇陵。 这一个多月里,萧彦白天和萧怀恩一起处理朝政,为太上皇守灵,同时还要派人四处搜寻找孩子,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这场宫变将朝中的格局几乎重新梳理了一遍。 以庆郡王为首的,参与叛变的宗室,全都被萧彦判了斩立决。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也没有拖延片刻,定完罪后直接让人拉到菜市口就砍了。 萧怀恩以皇帝的名义下了一道诏书,将太皇太后陈氏诸多恶行公告天下。 然后亲自去太庙祭祖,告祭列祖列宗及先帝,废了陈氏的所有封号,将她的名字从皇家玉牒中抹去。 太皇太后陈氏,萧庆,萧怀礼和林静雪的尸体直接丢到了乱葬岗。 承恩公府陈家,还有文昌侯府谢家,以及所有参与宫变的大臣全都夺爵抄家,罢官,男丁斩首,女眷流放。 萧怀恩以雷霆之势迅速处理了所有参与叛变的官员,然后又提拔了一批新的年轻官员,朝堂像之前一样正常运转起来。 书房里。 平安正在向萧彦汇报最新的线索。 “整个京城的秦楼楚馆已经全都查了一遍,没有发现谢恒的踪迹,谢家那边也一直让人盯着谢瑞。 谢瑞在城南的乞丐窝里,并没有人联系过他。” 谢家抄家的时候,萧彦没有让人处置五岁的谢瑞,但也没让人管他。 谢家如今只有谢巧玉一个,她自天牢中放出来之后,整个人就疯疯癫癫的,后来去了尼姑庵。 她自己都神志不清,更是管不了谢瑞。 没几天,谢瑞就流浪到了城南的乞丐窝里。 “属下确信谢恒并没有联系过谢瑞,要么是谢恒已经出了京城,要么是谢恒彻底疯了,连这个儿子都不想要了。” 萧彦沉着脸没说话。 这两种情况,无论哪一种对他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属下也已经安排人出京,往不同的方向去摸查,只是.......” 平安觑着萧彦的神色,小心翼翼道:“只是一旦出了京,便是天下之大,查起来十分困难。” 萧彦沉声打断他,“不管多难,都要查下去。” 平安连忙应下,挠了挠头。 “属下一直想不通一个问题,谢恒他带走小世子的目的是什么呢? 他要是想威胁王爷和县主,那就应该主动联系咱们啊,可要不是威胁,他又想做什么呢?” 萧彦疲惫地捏了捏鼻梁。 这也是他一直以来最担心的问题。 最开始孩子失踪的时候,他以为谢恒带走孩子是为了与他们谈条件。 可随着时间流逝,谢恒就像是从这个世界上蒸发了一样,没有任何消息。 他一颗心越来越沉,越来越恐惧。 他害怕谢恒带走孩子,只是单纯为了报复。 已经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他甚至不敢想象,孩子是不是还活着。 萧彦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绞痛。 “继续查,京城的排查不要停。” 他总觉得谢恒还在京城,没有离开。 平安应下,“咱们这些日子查了那么多秦楼楚馆,救下了不少被卖进去的姑娘。 她们有的是被拐的,有的是家里卖掉的,已经没法回家了,这些人该怎么安排?” 萧彦想了想,道:“先找一处庄子安排她们住下来,等过段时间我问问楠楠,看能不能将她们安排到女子学院或者别的地方去做工。”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这时,周武在外面禀报。 “王爷,荆南国凌王来祭奠太上皇。” 萧彦听到凌王来了,眸光微深。 他也有些事情正想问问凤九川。 安庆殿。 凤九川向先帝上了香,萧彦领着萧怀恩作为亲属还了礼。 “节哀。” 凤九川看着萧彦,缓缓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萧彦浑身一僵,然后微微颔首。 “多谢,我送你出去。” 两人一起走出安庆殿,萧彦转头看着凤九川,忽然开口问道:“宫变的时候,凌王带人入宫时带的火油是从哪里弄到的?” 第616章试探 凤九川一愣。 “什么火油?本王入宫的时候,只带了护卫首领和不到十个护卫,并不曾带什么火油啊。” 萧彦眉峰微挑。 “可是那日有叛军亲眼看到你进宫的时候带了东西来,说闻见了刺鼻的味道,应该是火油。” 凤九川皱眉,“哪个叛军?让他出来与本王对质,本王得到消息,知道宫里出了事,也知道顾楠进宫一直没出来。 你虽然不肯认我,但顾楠腹中总归是本王的孙儿,或者孙女,本王不至于冷血到一点亲情都不顾。 所以仓促之下带了几个护卫进宫,我们进宫的时候只带了兵器,什么都不曾带。” 萧彦站住脚,双手背在身后,转身打量着他。 凤九川与他颇为相似的凤眸同样回视着他,目光温和,看不出有任何的心虚。 萧彦率先收回视线,“也可能是下面的人审问时记错了,等回头我再好好问问。” “不对。” 凤九川摇头,双眸微眯,打量着萧彦。 “那日宫里的大火映红了京城的半边天,难道是火油引起的着火?” “你这么问我,是在怀疑我?你怀疑本王带火油进宫,害了你的皇兄?” 萧彦目光微深,定定看着他。 “你会吗?” 凤九川呵呵一笑,视线看向远方。 “荆南与大梁多年来时有征战,近几年才逐渐交好,若是从两国邦交的立场来看,本王不会做这么蠢的事。 何况要在那么多人眼皮子底下运送火油,风险太大,除非本王不想离开大梁。” 顿了顿,他又转头看向萧彦。 “抛开两国邦交,考虑到你的话,本王也不会做,除非本王一辈子都不打算认回你。” 萧彦抿了抿嘴,没说话。 凤九川笑了笑,并没有因为他的质问而生气,接着问道:“孩子有消息了吗?” 萧彦摇摇头。 凤九川叹了口气,“多加派些人手吧,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不过......本王可能也帮不了太大的忙了。” 萧彦不解。 凤九川解释,“等大梁太上皇落葬后,本王就要起程回国了。 这次来大梁,除了两国邦交以外,也是为了见见你,算下来,本王留在这里已经快两个月了,是时候该起程回国了。 不过在回国之前,有任何需要本王的地方,尽管提出来。” 萧彦沉默片刻,低声道:“谢谢。” 凤九川摆手,“倒也不必如此客气。” 萧彦摇头,“是为我不在京城这段时间,你前后护了楠楠两次,不管怎么说,我欠你一句感谢。” “你起程之前,我会让礼部官员安排相送。” “好。” 凤九川抿了抿嘴,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真的不跟我回荆南国?” 萧彦摇头,神情坚定。 凤九川似乎有些扼腕,深深叹了一口气。 “算了,本王也知道强求不了你,如今你是大梁的摄政王,希望以后荆南与大梁两国永远交好。 以后有机会的话,希望你能去荆南看看。” 萧彦对此不置可否。 凤九川又叮嘱一句,“若是查到孩子的消息了,记得告诉我一声。” 然后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萧彦望着他逐渐走远的背影,双眸微眯。 平安悄悄从旁边闪出来,低声道:“属下已经让人去找凌王的护卫套过话了,凌王没有骗殿下。 他们进宫那日确实只带了武器,并没有带其他东西。” 平安看了一眼凤九川的背影,“属下觉得王爷应该是想多了,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生父亲,他都能护着县主,应该不会丝毫不顾及你的感受吧? 若他真的出手害太上皇,岂不是和你彻底成了仇人?” 萧彦神情复杂。 “刚才我故意诈他,从他的神情上并没有看出什么破绽来。” 但愿是他想多了。 可涉及皇兄的死,涉及孩子的失踪,那日出入过宫中所有的人,他都要重新过滤一遍。 凤九川也不能例外。 “秋宁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 平安摇头,“没有,属下猜测秋宁姑娘很可能是被谢恒控制了,所以才没法传递消息出来。 属下也不敢将秋宁姑娘不见了的消息传给叶大人,怕叶大人知道后分心。” 西北的战争还没结束。 萧彦杀了羌国老皇帝,独留了羌国老皇帝的幼子六皇子。 羌国宗室准备扶持六皇子登基,二皇子得到消息后,紧急带着大军撤兵返回羌国。 当初围攻西北战线时,二皇子带了三十万人,在西北厮杀数场,还有二十多万人。 二皇子带着二十万军队回强国,准备与六皇子争夺国君的位置。 谁知还没回到都城,刚刚登基的六皇子就派兵出城剿杀他。 二皇子仓促之间只能带兵往南走,占据了羌国南部的一部分土地,然后自立为王。 但他占据的那部分地方有限,难以养活这么庞大的军队。 因此羌国二皇子一方面派兵继续北上,与六皇子争夺地盘,另一方面,派兵持续骚扰大梁西北边境。 尤其是在萧庆带兵杀回京城之后,二皇子以为大梁内乱,无暇顾及边境,所以时不时就会派兵骚扰。 虽然只是小范围骚扰,但也令人十分头疼。 叶崇扬和沈铮都在留在西北,前几日传回的战报,说两人商议着准备诱敌深入,彻底剿灭了羌国二皇子。 如此以来,西北边境至少可以恢复二十年的和平。 这种关键时刻,平安更不敢将秋宁失踪的消息露出去一点,免得叶崇扬分心。 萧彦道:“你做得对,暂时不要将此事告诉崇扬,继续加派人手查找。” 转眼又过了几日,这日是太上皇停灵期满,正式下葬的日子。 萧彦,萧怀恩率文武百官,内外命妇们,浩浩荡荡地将太上皇的灵柩送入皇陵。 棺木下葬,陵寝石门落下,萧彦屏退所有人,一个人在陵寝前的墓碑下坐了一夜。 他知道,这一次是真的要和哥哥再见了。 以后无论多么想念,他也只能来这墓碑前坐坐。 晨露微曦,一件外衫落在他的肩头。 萧彦回头,对上顾楠关切的双眸。 顾楠在他旁边屈膝坐下,轻轻握着他的手,抬头望着青色的天空,轻声道:“这个时候,皇兄应该在天上看着我们吧?” 萧彦学着她的样子望着天,轻轻嗯了一声。 顾楠嘴唇颤了颤,默默在心底念了一句。 希望皇兄在天之灵保佑他们能尽快找到怀璟。 这时,平安急匆匆地朝他们跑来。 “王爷,有谢恒和孩子的消息了!” 第617章孩子的哭声 官道上。 萧彦和平安一人一匹马,一路朝京城的方向疾驰而过。 顾楠窝在萧彦怀里,虽然有些不适应马儿疾驰的节奏,却还是咬牙坚持着。 心中恨不得马儿能快些,再快些,最好能一下飞到京城去。 扑面而来的风吹进眼里,吹得人眼睛发酸,不停地流泪,却也比不上心头被仿佛被刀子一刀又一刀割得难受。 平安先前在墓碑前禀报的话一遍又一遍地在耳边回荡。 “咱们的人昨儿早上忽然发现谢瑞有东西吃了,他自从进了乞丐窝,年纪小抢不过别人,一天几乎都吃不上一顿。 只能跟着别的乞丐后面,去一些酒楼后面捡一些客人吃剩下的饭菜,还得是别的乞丐捡完了,他才能捡一点吃。” “昨儿早上别的乞丐都出去乞讨了,谢瑞等他们走后,却从怀里偷摸拿出来一个肉包子。 怎么的人觉得蹊跷,等到谢瑞快天黑的时候出去,就悄悄跟了上去。” “跟着谢瑞一路走到了一条隐蔽的巷子,谢瑞走到巷子最里面一处宅子的后门。 过了一会儿,后门出来个人,又给了他两个包子,谢瑞拿着包子一溜烟跑了。” “咱们的人混进去悄悄查探了一番,发现那竟然是一处极为隐秘的私窑子,是供朝中一些官员私下狎妓用的。 谢恒在那里包了一个雅间,日日关在屋里饮酒,但是咱们的人并没有发现小世子的下落。” “属下怕打草惊蛇,不敢轻举妄动,所以立刻快马加鞭来禀报王爷。” 顾楠抬手抹去眼角滑落的泪,心急如焚地催促萧彦。 “再快一点。” 这一个多月,尽管她努力调整自己,可是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忍不住想她的怀璟被带到了哪里。 有没有饿着,有没有冷着,有没有挨打。 可怎么也没想到谢恒竟然将她的怀璟带到了妓院里。 她无法想象,那么小的孩子在妓院里要怎么活下来。 现在她只希望能再快一点,能多快一刻,怀璟就能早一刻回到身边,就会少受一刻钟的罪。 萧彦心里又何尝不焦急,闻言扬起马鞭,两腿一夹马腹,催着马儿再快一点。 从皇陵到京城,原本要一日的路程,可他们生生跑了半日就回到了京城。 从西城门进京,一路往城南而去。 迎面看到前面来了一队浩浩荡荡的仪仗队。 平安勒住缰绳,往旁边靠了靠。 “王爷,是荆南国的使团仪仗队,应该是凌王要回京了。” 萧彦往仪仗队中间看去,看到一辆华丽的马车,凤九川透过车窗,目光与他撞了个正着。 “停。” 凤九川叫停了仪仗队,然后打开马车,走了下来。 萧彦见状,驱马向前。 凤九川在距离马跟前两三步远的地方站定,打量着萧彦眉宇间的神色。 “今儿你不是送你皇兄去皇陵?匆匆赶回,莫不是孩子有了消息?” 他凤眸微亮,眼中透露出一抹惊喜之意。 萧彦抿着嘴唇,微微颔首。 “你要回荆南国了?” 凤九川点头,“先前就定好的日子,不得不走了,已经和你们大梁的鸿胪寺,礼部都打过招呼了。 可惜不能再多留几日看看那孩子。” 他叹了口气,似乎扼腕,随即又摆摆手,催促萧彦。 “行了,本王就不耽误你的时间了,你们快去吧。” 萧彦和顾楠此刻都心急如焚,本也没有寒暄的心情。 当下朝他点了点头,一勒缰绳继续往前走。 凤九川也转身上了马车。 两方朝着不同的方向,背向而去。 马车和他们疾驰而过的一瞬间,顾楠隐约听到仿佛有婴儿的哭声传来,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嗓子都要哑了一样。 那哭声瞬间就扯动了她的心,她下意识转头往四周看去。 正值中午,除了正在逐渐离开的仪仗队,道路两旁只有三三两两的摊贩在收拾东西。 根本就没有小孩子的哭声? 难道是她听错了? 顾楠再侧耳仔细听去,却又什么也听不到了。 她整个人突然就陷入一阵莫名其妙的心慌中。 一颗心犹如被人狠狠敲了一下,心慌到头晕目眩,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她无意识地一把揪住了萧彦的手臂。 “停。” 萧彦勒住缰绳,看到她泛白的脸色,有些惊慌。 “怎么了?是不是马跑得太快,你不舒服?” 顾楠捂着还在疯狂跳动的心口,轻轻摇摇头,“你有没有听到孩子的哭声?” “孩子的哭声?” 萧彦蹙眉,下意识侧耳听了听。 “没有啊。” 转头看向平安,“你听到孩子的哭声了吗?” 平安摇头,“这儿四周只有小摊贩的叫卖声,哪里有孩子?” 顾楠轻轻咬了咬下唇。 心口还是慌得厉害,可是孩子的哭声却听不到了,就好像突然走远了一样。 走远? 她忽然转头,看向已经离开的仪仗队。 听到孩子哭声的时候,就是凤九川的马车与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 她抓紧了萧彦的手,指着凤九川离开的方向。 “我听着孩子的哭声好像是从凌王的马车里传来的。” 萧彦双眸微眯,“凌王的马车里怎么会有孩子?” 顾楠摇头,她说不上来。 “可我就是觉得孩子的哭声是从那个方向传出来的。” 扯了扯萧彦,“走,咱们追上去看看。” 萧彦皱眉,“可是咱们还要急着去找怀璟,万一谢恒突然发疯.......” 平安在旁边催促,“是啊,县主,小世子在谢恒手里多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啊。” 顾楠脸色一白。 “是啊,救怀璟最重要,咱们赶紧走吧。” 萧彦摸了摸她的额头,“可能是你太累了,等找到怀璟,好好休息调养一下。” 顾楠轻轻叹了口气。 萧彦一勒缰绳,继续往前走。 顾楠忍不住转头又往后看了一眼。 她也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明明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去救怀璟,她却因为几声若有若无的婴孩啼哭,在这里浪费时间。 可她没有办法欺骗自己。 刚才听到婴孩的啼哭时,她真的心慌地厉害。 心慌到就好像生命中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即将要失去一样,那种恐慌和恐惧无法用言语形容。 越往前走,她的心就慌得越厉害。 可是她的怀璟还被关在私窑子里等着她去救啊..... 第618章钉骨 “吁。” 萧彦忽然一勒缰绳,再次停下来。 “平安,你先一步过去私窑子那边,带兵将整个私窑子都围起来,我立刻就过去。” 话音一落,立刻掉转马头,朝着凤九川的车队追去。 “阿彦?” 顾楠转头,目光有些不解。 萧彦抬手摸了摸她的手,声音温和中带着一抹担忧。 “你的脸太白了,白得让我有些害怕。” “既然你如此担心,那咱们就去他马车里看看,然后立刻去救怀璟。” 顾楠咬着嘴唇,眼眶莫名发酸。 一方面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明明是救怀璟的关键时刻,她竟然为了若有若无的哭声先停下来。 可另一方面她又完全没办法解释自己的心慌。 “吁。” 萧彦的马在风九川马车前停下,拦住了他的马车。 车门打开,凤九川不解地看着他们。 “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萧彦神色淡淡看着他,“你救过楠楠两次,我应当表示感谢,今日你要离开,介意我以茶代酒表达谢意吗?” “现在吗?” 凤九川凤眸微挑,似乎极为惊讶,随即又笑着往旁边挪了挪。 “欢迎之至,进来吧。” 萧彦带着顾楠上了马车。 马车内极为宽敞,铺了一层毯子,毯子上的绣花图案细密精美,色彩沉稳而不失华丽。 凤九川坐在马车正中央,旁边放着一张小几,伸手指了指毯子上的坐垫。 “坐。” 萧彦和顾楠相对而坐,软垫厚实而柔软。 凤九川向他侧后方跪坐着的一位侍女点头,“上茶。” 侍女挨着小几而坐,闻言立刻提壶冲茶,然后为萧彦和顾楠奉茶。 “多谢。” 顾楠接过茶,目光从侍女的手上扫到她的脸上。 侍女银盘脸,面容柔和,盘着发,年龄看起来三十多岁,十根手指的腹上都有一层厚厚的茧。 那是常年练武之人留下的茧子。 凌王的侍女是个练家子,应当是个女护卫。 顾楠收回目光,端着茶盏,一边听萧彦与凤九川说话,一边目光不动声色地一寸寸打量着整个马车内。 车厢没用木头,而是用了一整块琉璃,外面阳光照进来,整片琉璃熠熠生辉,将车内的人影照得十分清晰。 微风透过半开的木格窗吹进来,车内泛着淡淡的兰花香,让人瞬间觉得心中安宁。 整个车厢壁上镶嵌着一块块竹片,竹纹清晰可见,隐约能闻见淡淡的竹子清香。 没有孩子的哭声。 也没有发现任何的异常。 难道刚才真的是她产生了幻觉? 她将茶盏放回小几上,然后转头看向萧彦。 萧彦立刻会意,起身告辞。 却在起身的时候,身子微微一个踉跄,伸手扶了一下车厢壁才勉强站稳。 然后朝着凤九川点了点头,带着顾楠下了马车。 仪仗队继续往前走,凤九川的马车也逐渐离开了他们的视线。 顾楠低声问萧彦,“你刚才故意摸车厢壁,是为了检查车厢有没有夹层对吗?怎么样?有夹层吗?” 萧彦摇头。 “他的车厢壁是木质的,上面又镶嵌了竹片,我刚才敲上去,回声沉闷,看起来并没有夹层。 若有夹层的话,回声是空荡的,你有什么发现吗?” 顾楠的神色沮丧又忐忑。 “什么也没发现,马车内没有任何小孩子的动静,也没有小孩子身上的奶香味,更没听到小孩子的哭声。 是我太任性了,可千万别因此耽误了救怀璟。” 夫妻俩重新上马,一路往平安说的私窑子疾驰而去。 刚到门口,就遇上平安沉着脸急匆匆跑出来。 看到他们,连忙迎上来。 “谢恒好像早就预料到咱们会来一样,咱们的人刚封锁了外面,谢恒就抱着小世子上了这里的戏楼。 王爷你快去看看吧,谢恒他已经彻底疯了,他.....他在....在给小世子放血。” 平安脸色阴沉至极,说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带着一点颤音。 顾楠心口一跳,提着裙角飞也似的冲了进去。 宅子里只有一栋二层小楼,楼上是戏台。 谢恒一身红衣,披头散发站在戏台上,手里还抱着一只襁褓。 浅蓝色的绣着吉祥如意云纹,襁褓两端各自坠着一条金色的细绳。 顾楠看到那襁褓的样式,心头一痛,快速朝着戏台奔去。 那正是怀璟出生的时候,温嬷嬷亲手给他包上的。 是她的怀璟。 顾楠大步跑着就要上戏台。 戏台上的谢恒往后退了一步,疯狂大叫:“站住,不许上来。 你们要再上前一步,我立刻就让他断气。” 谢恒喊着,举起了手里的匕首。 那匕首的尖朝下,上面有鲜红的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 顾楠吓得立刻僵在原地,这才发现谢恒手里的襁褓有巴掌大的一片已经被血浸染了一片。 血滴答滴答地往下落。 原来这就是平安说的放血。 顾楠目眦欲裂,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 孩子还这么小,谢恒这个畜生,怎么能给他放血? 萧彦伸手扶住她,声音冰冷。 “谢恒,你要怎么样才能放了我的孩子?” 谢恒用匕首轻轻地挑开襁褓的一角,沾着血的匕首轻轻贴在孩子身上,整个人笑得格外诡异。 “一个大人若是四肢的骨头同时被钉入钉子,让血慢慢流出来,听说最多十二个时辰就能把血放完。 萧彦,顾楠,你说你们的孩子最多能坚持几个时辰?” 他拿着匕首在孩子脸上轻轻拍了拍。 孩子立刻发出气若游丝的哭声。 那声音,像小猫一样微弱而又绵软。 顾楠再也绷不住,一下子哭出声来。 她无法想象,钉骨啊,她的孩子此刻该有多疼啊。 她恨不得能以身代之。 顾楠哭着道:“谢恒,我求你,你放了我的孩子,要钉骨你钉我的。 他还那么小,经不住你这么折磨的,只要你放了我的孩子,你要什么我们都可以答应你。” 谢恒赤红的眼缓缓下移,落在了她身上。 片刻,忽然勾起嘴唇笑了。 他用下巴点了点萧彦。 “想让我放了孩子,好啊,你杀了萧彦。” 萧彦深深看着顾楠,眸底满是疯狂之色。 “大师和我说过,只要你肯亲手杀了萧彦,就可以斩断你们之间的前世情缘,这样我们一切就可以回到原点了。” “你不是想救你的孩子吗?那就立刻杀了萧彦啊,只要你杀了他,我立刻把孩子还给你。” 第619章救回来了 萧彦上前一步,尽力放缓了声音。 “谢恒,如果你肯现在放了孩子,过往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 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的银钱,或者你想要爵位也可以,我都可以答应你。” 谢恒重重呸了一声,有些浮肿的脸泛起一抹不屑。 “呸,你当我傻吗?这么明显的谎言,你觉得我会信吗?我前脚放了孩子,你后脚就得杀了我。 事到如今,文昌侯府没了,我爹没了,娘没了,好好的一个家也散了。 我好好的一个侯府世子,如今活成了过街老鼠一般,你觉得我还会想要活着吗?” 他恨恨看着萧彦和顾楠。 “这一切都是拜你们两个所赐,是你们两个把我害成如今的模样。 我现在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一切都回到从前,我还是那个风风光光的侯府世子,将来能位极人臣的侯府世子,妻妾和睦,儿子出息的侯府世子。” 谢恒望着萧彦的目光满是阴毒的恨意。 萧彦蹙眉,“就算你杀了我,事情真的就能回到从前吗?你不考虑自己,难道也不考虑你唯一的儿子谢瑞吗?” 他喊了一声平安。 平安立刻会意,让人将谢瑞带了上来。 谢瑞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乞丐衣裳,头发乱糟糟的犹如鸟窝一般,额头和脸颊上青一块,紫一块地肿着,混和着脸上的脏泥。 哪里还有半点侯府小公子的模样。 “爹,爹救我啊。” “这些坏人想抓我,爹你快派人把他们都打死。” 谢瑞看到谢恒,眼一亮,立刻挣扎着要往戏台上跑。 但他哪里能挣脱得了平安的手劲,脸涨得通红,也还是被平安提了起来,剑压在了他脖子上。 萧彦冷声道:“我们一命换一命,你把孩子还给我,我就把你儿子还给你。” 谢恒愣了下,随即仰头哈哈大笑。 “你以为我还会在乎他吗?呵,我会给他个肉包子,也是为了让他引你们过来。” “我本以为我之所以会如此落魄,就是因为顾楠和以前不一样了,可是那日在宫里晕倒,我又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萧彦,原来是你,是你在佛前苦苦求了一世才换来你们今生的情缘,是你改变了顾楠。” 谢恒赤红着眼,疯狂大吼,“如果没有你,顾楠就还是那个心甘情愿被我所用的世子夫人,我还是会风风光光位极人臣。” “这一切都是你害的,所以我醒来,恰好碰到林静雪要偷你的孩子,我便主动提出来可以带走这个孽种。” “只有带走这个孩子,我才可以掌控你们,我特地找大师算过良辰吉日了,就是今日,只要今日你死在顾楠手里,一切就能回到原点。” 他撇了不知所措的谢瑞一眼,随即冷笑。 “既然一切能回到原点,将来谢瑞也还是我那个出息的儿子,你觉得我还会在乎眼前这一命吗?” “你有本事就杀了他啊,我眼都不会眨一下。” 萧彦和顾楠对视一眼,心底都沉了下来。 谢恒已经完全疯了,他连谢瑞都不在乎了。 这可怎么办? 谢恒见两人不说话,转着手里的匕首,将襁褓往前举了一些。 距离近了,便能看清襁褓不止被血打湿一片,而是整个襁褓下方分别有四五处巴掌大的湿渍。 那都是孩子流出来的血啊。 谢恒冷笑,“顾楠,现在你孩子的命就掌握在你手里了,啧,流了这么多血,也不知道孩子还能不能活。 你现在杀了萧彦,你的孩子还有活下来的希望,再拖下去,你就等着为他收尸吧。” “不,不要。” 顾楠咬着嘴唇,眼底泪意翻涌,一颗心又急又恨,却不敢大骂谢恒。 她怕刺激到谢恒做出更疯狂的事来。 可要她杀了萧彦,她怎么能做到? 萧彦上前一步,倏然拔出手里的剑。 “你不就是想让我死吗?我可以现在就自尽在你面前,只要你放了孩子。” 谢恒断然拒绝。 “不,我就要让顾楠亲手杀了你。” 谢恒整张脸疯狂而又扭曲,看起来狰狞至极。 见顾楠不动,顿时脸色更加阴沉,倏然又上前一步。 “杀了他,杀了他啊。” “顾楠,你不想要你孩子活着了吗?” 他举着襁褓的手晃了晃,襁褓里的孩子仿佛随时能摔下来。 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微弱。 顾楠吓得魂飞魄散,两只眼死死盯着谢恒的手,下意识喃喃:“不要,求你,求你不要伤害孩子。” 萧彦将手里的剑递给顾楠,抓着她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处。 “楠楠,往这里刺。” 顾楠浑身颤抖,手抖得连剑都握不住,一张脸更是苍白得吓人。 “不,不要。” 就算为了孩子,她也不能刺阿彦。 萧彦放缓了声音,声音低沉而又柔和,带着一点轻声诱哄。 “楠楠,不会有事的,相信我。” 下一刻,他紧紧握住顾楠的手,用力往前一怼。 长剑刺破了萧彦的衣裳,眼看就要扎进他的胸膛。 “不!” 顾楠疯狂地失声尖叫。 “哈哈哈哈。” 戏台上的谢恒忍不住又上前一步,努力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一幕。 就在这一瞬间。 一支羽箭忽然从前方射来,直直射入谢恒的眉心,穿头而过。 谢恒身子颤了下,随即双眼圆瞪,眼中还残留着刚才的得意和疯狂,甚至都来不及转换神情,便整个人往前倒去。 他手里的襁褓也在此时掉落下来。 “怀璟。” 顾楠丢开手里的剑失声大喊,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狂奔向戏台。 萧彦比她还要快一步,脚尖一点,纵身上了戏台,整个人往前一扑。 在襁褓落地的一瞬间,堪堪接住了。 顾楠刚奔到戏台下,看到萧彦抱着孩子缓缓站起来,顿时整个人两腿一软,瘫软在地上,痛哭失声。 怀璟。 她的孩子,终于救回来了。 时隔一个多月,她终于见到她的孩子了。 萧彦抱着孩子跳下戏台,朝她走过来。 顾楠腿软到不停颤抖,却在看到萧彦抱着孩子走过来的一瞬间,本能从地上爬起来。 “怀璟怎么样?他....他还好吗?” 这一会儿已经听不到孩子的哭声了。 顾楠一颗心沉到谷底,脸上的泪也顾不得擦,一把将孩子抱了过来。 揭开襁褓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620章是个女孩 躺在襁褓里的孩子,脸颊苍白如霜雪,细长的眼睫如蝉翼般轻轻颤抖,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去。 顾楠颤抖的手轻轻贴在她脸上,似乎察觉温暖,孩子的眼睛微微睁了一下,艰难地想贴紧她的手。 脖子往右一扭间,露出一截同样苍白的脖子。 顾楠瞪圆了眼睛,手迅速将襁褓往下扒了一下。 孩子苍白的脖子完全露了出来。 没有白色月牙形胎记! 怎么会没有呢? 顾楠焦急地将襁褓左右都翻了一下,将孩子左右两边的脖子都看了一遍。 整个人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两步。 苍白着脸抬头看向萧恪,失声道:“这不是我们的怀璟。” 萧彦脸色一变,目光下意识落在孩子身上。 怀璟生下来到现在,他还没来得及看到孩子的模样,但他记得顾楠说过孩子的右边脖子上有一块月牙形白色胎记。 而眼前的孩子脖子上干干净净,什么也没有。 莫非是谢恒故意找了个孩子来糊弄他们? 萧彦脸色冷沉,转身跳上戏台,一把扯住谢恒的脖子,急切逼问。 “我的孩子呢?你把孩子藏哪里了?说!” 谢恒一箭正中眉心,此刻只剩下张着嘴出气了。 被萧彦拽着脖子逼问,整个人愣愣的,茫然的眼神看向顾楠。 顾楠抱着孩子跌跌撞撞走过来,满脸急切。 “谢恒,你到底把孩子藏去哪里了?求你告诉我。” 谢恒嘴唇张了张,一字一句地艰难往外挤。 “就...就是她,我抱....抱的就...是她。” “我....我好后....后悔!” 最后一个悔字落下,谢恒头一歪,便咽了气,两只瞪得圆圆的眼睛到死也没闭上,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后悔。 看着谢恒就这样咽了气,顾楠又急又恨又绝望。 谢恒死了,她的怀璟要去哪里找? 巨大的情绪冲击之下,她眼前一黑,软软倒了下去。 萧彦一把接住顾楠和孩子,不得一剑再将谢恒扎醒。 他闭了闭眼,将顾楠抱起来,吩咐平安。 “让兄弟们把里里外外再搜一遍,不能放过任何线索,老鸨抓起来,你亲自问话。” 永宁殿。 萧彦一回宫,就将孩子交给了温嬷嬷,让温嬷嬷先将孩子染血的襁褓换下来,然后吩咐如眉去叫卫子谦和张院判。 刚吩咐完就听到内室传来一声惊呼。 “怎么了?” 他挑开帘子进去,见温嬷嬷站在床边,神色讶异。 温嬷嬷转头看过来,苦笑。 “王爷,这....你和王妃带过来的是个女孩啊,我还以为是个男孩呢。” 女孩? 萧彦看向顾楠。 顾楠已经醒过来,失神地拿着小女孩换下来的襁褓,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这确实是怀璟的襁褓啊,温嬷嬷,你亲手给怀璟包的襁褓,你应该认得,对不对?” 她眼巴巴地看着温嬷嬷,眼神十分焦灼。 温嬷嬷指着襁褓两端的淡金色绳子,十分肯定地点头。 “这确实是怀璟小世子的襁褓,这襁褓上的绳结还是奴婢亲手打的,这种打结的方法是奴婢独创的,别人都不会。” 她抬起头,一脸肯定地对萧彦道:“小世子是奴婢亲自接生下来的,奴婢可以肯定,县主生的就是个男孩。” 顾楠听到肯定的答复,一直隐忍的泪水忍不住掉下来。 从发现救下来的孩子不是怀璟时,她就一直在努力压抑着自己,不让自己崩溃。 谢恒说他抱的就是这个孩子,襁褓是怀璟的襁褓,但孩子却不是怀璟。 这让她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孩子的特征。 萧彦上前,轻轻拍着她的后背,用袖子帮她拭去眼泪。 顾楠拽着他的胳膊,不住呢喃:“襁褓明明是怀璟的,里面的孩子怎么能不是怀璟呢? 是谢恒把孩子偷走以后又偷偷掉了包?还是发生了别的事?怀璟他到底在哪里?” 萧彦也想不通其中的关键。 “平安已经审过了那里的老鸨,她说谢恒是宫变那天晚上,带着斗篷敲开了私窑的大门。 直接丢了一张银票给她,要包一个雅间,然后就把孩子丢给了她照顾。” “老鸨把孩子交给了院子里的婆子照顾,婆子平日里熬些小米汤,给孩子喂几口,直到今日谢恒才去婆子那里抱回了孩子。” “楠楠别怕,我们再重新找,只要我们不放弃,总会找到怀璟的。” 顾楠靠在他怀里,眼泪无声地落下来。 话虽如此说,但她和萧彦彼此都知道,林静雪死了,谢恒死了,怀璟的线索基本上就断了。 天下之大,要找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实在太难了。 顾楠有些绝望,却不敢说出口,她知道萧彦心里也很绝望。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都不说出来,仿佛只要不说出来,就会有无限的希望一般。 耳畔却忽然传来温嬷嬷的声音。 “呀,县主,你看,这孩子跟你亲近呢。” 她抬手快速抹去眼泪,转过头,看到孩子正在努力伸出细长瘦弱的小手。 手臂上被钉了钉子,她的手没法大幅度活动,只伸出了两根手指头,费劲捏住了顾楠的袖子。 才一个多月的婴儿,哪里有什么力气,刚刚捏住袖子就滑落了。 孩子的眼睛半开半闭,发出猫儿似的哭声,无力的手指不放弃地又去捏她的衣袖。 那小小的手指爬呀爬呀爬,细小又无力,却又不肯放弃。 顾楠看得眼眶发酸,立刻将手凑了上去。 小小的手冰凉地没有一丝温热气息,却在握住她手指的一瞬间,猫儿似的哭声立刻停下来。 小嘴儿无声吧嗒了一下,又轻轻闭上了眼睛。 顾楠心头仿佛被什么东西触动到了,忍不住想她的怀璟现在是不是也会找人了,也会想着伸出手来去抓东西了? 张院判,卫子谦来了,要为孩子做检查。 顾楠想松开孩子,让温嬷嬷抱出去。 可她的手一松开,孩子就开始哭。 那哭声细细弱弱,听得人心里发疼。 顾楠没办法,就坐在旁边用手轻轻握着孩子的小手。 张院判和卫子谦检查以后,两人脸色都有些沉重。 张院判道:“孩子太小了,又失血过多,拔钉的过程非常痛苦,孩子根本就不可能扛得住。 就算是她熬过了拔钉的痛苦,活了下来,她手脚上的骨头都被钉过钉子,骨头已经受损。 以后一到阴天下雨,她可能都要承受骨痛的折磨,孩子身体也会虚弱,以后估计只能金尊玉贵地养着了。” 张院判的话其实意思很明白了。 这孩子救活的希望不大。 第622章琳琅 就连卫子谦这个向来眼中只有病症,没有身份高低的人,都忍不住摇头叹息。 “与其让她受一遭大罪去了,倒不如就这样让她安安静静地离开,至少没那么遭罪。” “我不同意。” 顾楠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尖锐。 红肿的双眼抬头看着萧彦,开口声音却有些哽咽。 “四颗钉子钉进了手脚里,她现在不知道有多痛,就算不给她拔钉子,她也不会安安静静地离开,而是要承受这种痛到最后一刻。” “她能在这么艰难的情况下,坚持这么长时间,可见她是个坚强的孩子,她都没有放弃,我们怎么能放弃她?” “阿彦,这孩子和我们也算是有缘,她现在还活着,就还有希望,若是咱们的怀璟在外面遭遇了凶险的情形,我多希望能遇到一群不抛弃,不放弃他的人。” 提到怀璟,萧彦神色一凛。 “你说得对,咱们不能放弃这个孩子。” “张院判,卫大夫,立刻准备拔钉子,需要什么药材尽管说,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将她救活。” 张院判和卫子谦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多了两分慎重。 “是。” 拔钉子的过程十分煎熬,张院判小心翼翼,轻手轻脚。 第一颗钉子拔出来,伤口处陡然喷涌出一股鲜血来。 孩子因为瞬间的剧痛,身子几乎蜷缩在一起,陡然发出尖锐到撕心裂肺的哭声。 萧彦紧紧固定着孩子的身子,不让她挣扎腿脚乱动。 顾楠紧紧握着孩子的两只小手,下意识开口安抚孩子。 “别怕,娘在呢,娘陪着你。” “好孩子,坚持住。” 卫子谦手脚麻利地上药止血包扎。 一块又一块的白布都被血染透了。 卫子谦这个憨直的汉子都忍不住红了眼,怒骂:“到底是什么样的畜生,才能干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 好不容易血终于止住了,孩子的哭泣声逐渐小了下去。 一群人都额头都渗出了汗。 张院判用袖子抹了一把汗,下意识看向萧彦。 萧彦沉声道:“继续。” 在漫长的煎熬中,第四颗钉子终于被拔了出来。 鲜血喷涌而出的一瞬间,孩子已经哭哑的嗓子又一次发出呜呜的哭声来。 卫子谦刚洒上药止血,孩子的哭声却戛然而止。 他吓得脸色一变,手下意识在孩子鼻翼底下一探,忍不住红了眼圈。 “孩子.....去了。” 顾楠脸色白的吓人,握着孩子冰凉的小手,忍不住用力搓起来。 “孩子你醒醒,别放弃好不好?” “前面三颗钉子你都扛过来了,你那么坚强,第四颗怎么就不行了呢?” 泪眼朦胧间,她将眼前的孩子当成了她的怀璟。 “你睁开眼看看,娘和爹都在这儿呢,你再坚持坚持啊。” “爹和娘好不容易才找到你,你不能离开我们啊。” 可不论她怎么搓,孩子的手还是一片冰凉。 顾楠绝望地捧着孩子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她在想自己坚持拔钉子是不是错了? 让孩子承受了那么强烈的痛,却还是没能救活她。 顾楠颓然趴在孩子身边,痛哭失声。 萧彦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的酸涩,上前准备扶起顾楠。 就在这时,耳边忽然响起一声细若游丝的哭声。 “呜呜.....呜呜呜。” 顾楠和萧彦两人同时一颤,几乎是同时抬头看向孩子。 然后又看向张院判。 张院判仔细检查了一番,激动得直跺脚。 “活了,活了!这孩子可真是个好样的啊,这么重的伤竟然坚持下来了。” “这可真是个奇迹啊,我回头一定要写在医书里。” 萧彦忍不住追问:“也就是说她现在不会有生命危险了,是吗?” 张院判点头如捣蒜,“只要好好养着,金尊玉贵的养着,应该问题不大。”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都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 她握紧孩子的小手,眼中忍不住泛起一抹奇异的光芒。 眼前这个孩子,明明那么脆弱,可遭受了钉骨这么大的罪,却还能活下来。 这让她看到了无比大的希望。 她相信怀璟也能这般坚强,总有一天回到她的身边来。 她抹去眼泪,深吸一口气,忽然开口道:“琳琅。” “什么?” 萧彦不解地看过来。 顾楠指了指孩子,“这孩子以后就叫琳琅,萧琳琅,你觉得怎么样?” 琳琅,意为美玉,指珍贵的东西。 萧彦领会了她的意思,知道她想将孩子留在身边养着。 这孩子受了这么大罪,以后身体较弱,送给平常百姓家,估计也很难养活。 他想这孩子在这样的时候来到他们身边,对楠楠来说,既是一种安慰,也能分散一些找不到怀璟的焦虑。 他微微一笑,点头道:“好,以后她就叫琳琅了。” 顾楠见他同意留下琳琅,眸子亮了亮,握着孩子的小手亲了亲,低声喊了一句。 “琳琅,我是娘亲。” 琳琅带回了怀璟的襁褓,她相信总有一天,也能把怀璟带回来。 萧彦将张院判和卫子谦留在了永宁殿照顾琳琅,直到半个月后,琳琅的伤口开始结痂,彻底脱离危险。 这半个月里,萧彦和顾楠将所有的线索重新都梳理了一遍。 根据私窑老鸨和婆子的供述可以确定,谢恒进去的时候抱着的孩子就是琳琅。 也就是说谢恒要么是在出宫后将孩子调换了,要么是在宫里孩子就被调换了。 萧彦道:“谢恒带走孩子的目的是害死我们,所以他完全没有必要把孩子调换。 因为我们一旦发现孩子被调换了,根本不可能受制于他。” 顾楠也认可这一点。 “所以基本可以确定,孩子是在宫里被调换的,谢恒手里的孩子是林静雪给她的。 难道是林静雪在偷孩子之前就已经把孩子给调换了?” 萧彦不置可否,目光沉沉。 “楠楠,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 “什么?” “在你晕倒过后,林静雪进来之前偷孩子之前,有人先一步进来把孩子给换掉了呢?” 顾楠脸色一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觉得萧彦说的并非不可能。 “当时宫里的人太多了,有人趁乱进来也不是没有可能,你既然这么问,便是心里有了怀疑的对象。 你在怀疑谁?” 萧彦看着她,缓缓吐出了一个名字。 第623章大胆又疯狂 “秋宁。” 顾楠脸色一变,下意识脱口而出。 “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顾楠眉头皱得紧紧的,无法接受萧彦这个猜测。 “秋宁为什么要调换孩子,她没有理由啊? 宫变那日,我一进宫就被林静雪带走了,林静雪用温嬷嬷和如玉逼迫害我,还是秋宁给我解的围。 我防身的匕首,还有药晕谢恒的药,都是秋宁给我的。 如果没有秋宁,我一进宫就会被林静雪害得孩子都保不住,更不可能坚持到你回来。 如果秋宁是包藏祸心的话,她为什么要一直帮我呢?阿彦,你会不会是想多了?” 萧彦捏了捏眉心,“我也宁愿是我想多了,可是宫变那日,进出过宫里的人几乎全都盘查过了。 那些有嫌疑的人不是死了,就是下大狱了,唯独秋宁失踪了。” “楠楠,你想过没有,从宫变到现在,几乎快两个月了,她为什么到现在都没出现?” 顾楠张了张嘴,下意识道:“或许她被人控制了呢,秋宁毕竟是个柔弱......” 话说到这里,她忽然想起宫变那日的情形。 萧庆带兵打进来的时候,秋宁护着她躲到了博古架后面。 叛军的箭像泼雨一般射进来,秋宁却能灵活左右闪躲,而且还打退了要过来擒拿她的叛军。 捉拿萧思辰的时候,也是秋宁比萧恪更快一步,一个闪身飞扑出去,提着萧思辰的脖子就回来了。 这样的秋宁......和柔弱似乎并不沾边。 萧彦见她神色变幻不定,沉沉道:“她会武功,对吗?” 顾楠张了张嘴,轻轻点头。 “哥哥明明说过秋宁不会武功,这说明她连哥哥也隐瞒了。” 顾楠越想越心慌。 “可她为什么为什么要隐瞒自己会武功呢?她在我们身边有半年了,平日里温柔乖巧,也一直在帮忙女子学院的事。” “平日里也没见她害过我们,难道她从一开始到我们身边来,就是为了害我们?为了偷孩子?” 萧彦摇摇头。 “我也说不好,但出入宫里的所有人我们都查过了,唯独秋宁没有。所以,目前来看,秋宁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顾楠点头,一颗心却全都乱了。 孩子失踪到现在,她从来没有往秋宁身上想过。 而且她也想不到秋宁偷孩子的理由。 “如果真的是秋宁偷了孩子,那她会把怀璟带去哪里?璇玑阁已经被剿灭了,她能去哪里?” 萧彦摇头。 “现在看来,我们并不了解秋宁,或者说我们了解的只是表面上的秋宁,我已经让萧恪去联系璇玑阁的那些年纪大的长老。 希望从这些长老口中,我们能问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或许找到秋宁,怀璟也就找到了。” 只能如此了。 顾楠叹了口气,“如果哥哥知道了秋宁的事,不知道该有多难过。” 她还记得哥哥说秋宁答应和他在一起时的兴奋雀跃。 哥哥这次去西北,本来计划回来后就迎娶秋宁,等哥哥回来时,若是知道秋宁的这些事...... 她不敢想象叶崇扬会怎么样。 西北。 朔州卫大帅营帐中。 砰。 叶崇扬解开腰间的羊毫笔丢在桌子上,叉着腰大骂。 “阿可那真不是东西,被羌国的小皇帝打得节节后退,就不断地来侵扰咱们。 昨儿下午,又带了一队人马突袭了朔州北边靠着黑风山的两个村子。 将村里的粮食和女人全都抢走了,然后放火烧了村子,真他娘的不是人。” 在战场两个多月,叶崇扬已经由一个文质彬彬的书生,生生变得也会开口骂羌人了。 沈铮背着手站在沙盘前,沉着脸一言不发。 叶崇扬骂完了之后,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不由好奇地问:“想什么呢?我骂这么半天你也不应和一声。” 沈铮回过神,捡起他丢在桌子上的羊毫,点了点黑风山北面的一座城。 慢吞吞道:“现在已经七月了,草原上八九月份草就开始枯黄了,到时阿可那为了稳住那些跟着他的臣民,只会更加疯狂地来骚扰边境。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在想该怎么一劳永逸地解决阿可那。” 叶崇扬翻了个白眼。 “杀了阿可那这个好战分子,不就一劳永逸了。” 沈铮点头微笑,“英雄所见略同。” 叶崇扬双眸微眯,忽然身子前倾,两只手摁在了沙盘的围栏上。 “你不会是想......” 他用羊毫点了点羌国的北部,见沈铮笑着点头,不由瞪圆了眼睛。 “你疯了沈铮?阿彦他才杀到羌国皇宫,杀了羌国的老皇帝,这才过去两个多月,你就要和羌国的小皇帝谈合作?” “杀父之仇啊,羌国的小皇帝怎么可能会同意与你合作?” 沈铮勾了勾唇,“不试试怎么会知道对方不同意呢?羌国的小皇帝如今只有六岁,执掌朝政的是她的母亲丘敦太后。 据我了解,丘敦太后可不是老国君的正妻皇后,而只是老国君后宫中的一位妃子。 若不是王爷杀到羌国皇宫,杀掉了老国君和他其他的四个儿子,怎么也不会轮到丘敦太后这个小儿子继位。” “从这一点上来说,丘敦太后与咱们并无仇恨,相反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二皇子阿可那。 她一定也不希望阿可那不断壮大兵力,对自己儿子的权势造成威胁。” 叶崇扬点头。 “但那又如何?只凭这一点难道人家就要和你联盟?她就不能看着咱们与阿可那斗来斗去,两败俱伤。 到时候他们再出面收拾阿可那不是更省力?” 沈铮道:“同样反过来说,咱们也可以守护好边境,看着他们与阿可那斗得两败俱伤啊。 你要知道阿可那与羌国的其他宗室来往密切,阿可那一日不除,新君的地位就一日不稳。 从这一点来看,丘敦太后和丘敦氏家族比咱们着急,这就是咱们合作的机会。” “况且,我们并不是要两国合作,只是同时出征,夹击阿可那就好了。 对丘敦氏而言,能多一个盟友一起收拾阿可那,对他们并无弊端,她没有理由不答应。” 叶崇扬还是觉得这个提议大胆又疯狂。 “疯了,沈铮你真是打仗打疯了,那可是羌人啊,你也敢信?你就不怕他们中途反悔,反过来打你?” 第624章下得去嘴吗? 戚静静端着饭菜从帐外进来,恰好听到这句话,直接捻起一粒花生米砸了过来。 “骂谁疯子呢?你再骂阿铮一句试试?” 叶崇扬侧身,伸手接住那粒花生米,丢到半空中,然后用嘴精准地接住了。 嚼得那叫一个嘎嘣脆。 然后看着戚静静放下饭菜,夹了一块肉熟练地喂进沈铮嘴里。 沈铮笑得眼睛弯成了一弯月牙。 叶崇扬顿时觉得嘴里的花生豆不香了。 花生哪里有肉香,花生也没有狗粮香。 他恨恨在两人对面坐下来,朝天翻了个白眼。 “你们两个真是够了,天天在我面前秀恩爱,我现在不吃饭都觉得撑得难受。 我书里的男女主都没你们两个这么能腻歪。” 戚静静给了他一个你能奈我们何的神情,然后撇撇嘴。 “你有本事成亲的时候别和秋宁腻歪啊,你看我到时候怎么嘲笑你。” 提起秋宁,叶崇扬眼底闪过一抹柔情。 “宁宁她温柔甜美,又乖巧可人,我们才不会像你们两个这样腻腻歪歪。” 戚静静嗤笑。 “是吗?也不知道是谁三五天一封地往京城给人家秋宁写信,啧啧啧,这么黏糊,怎么也没见人家秋宁姑娘回你啊?” 提起这个,叶崇扬眼神微暗,眸光中闪过深深的担忧。 他这些日子以来,已经连着写了不下十封信给秋宁,却一直没收到秋宁的回信。 一开始他以为是宫变刚结束,秋宁忙着帮妹妹顾楠处理事情,没顾得上回信。 但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他还是一封信都没收到。 他急得茶饭不思,胡思乱想,一会儿觉得是秋宁受了重伤,没办法回他的信,一会儿又觉得是秋宁不肯接受他的心意了,所以才不回信。 直到顾楠派人送过来的信中说秋宁一切安好,一直在忙着女子学院的事,他才微微松了口气。 可对于秋宁一封信也没给他回这件事,他心里还是很在意。 沈铮抬手揉了揉戚静静的头发,笑得无奈又宠溺。 “好了,你就别再往他心上扎刀子了。” 戚静静朝沈铮做了个鬼脸,小声嘀咕。 “谁让他骂你疯子,我戚静静的夫君,谁也不许骂。” 沈铮眼里闪过一抹亮光,看着戚静静的目光越发明亮灼热。 叶崇扬忍无可忍地拍了拍桌子。 “这儿还有个大活人呢,你们俩做个人吧,可怜可怜我吧。” 戚静静瞪了他一眼。 “我看你这些日子闲的,天天追着下面几个副将问人家的恋爱经历,我们两个现在为你提供素材,你竟然还要嫌弃?” 他那叫闲吗? 他是怕自己一个人待着,疯狂思念秋宁,所以干脆出去找人聊天。 聊都聊了,顺便积累点素材嘛。 叶崇扬轻啧了一声。 “青梅竹马甜是甜,就是感觉太水到渠成了,缺少那种一波三折的跌宕起伏,你们懂吗?” 戚静静和沈铮对视一眼,同时摇摇头。 “不懂。” “这么说吧。”叶崇扬托着下巴,一本正经地问出一个问题。 “你们两个从彼此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熟得不能再熟了,你们真的能下得了嘴吗?” “咳......咳咳咳!” 戚静静刚喝进去的汤一下子呛进了喉咙里,转过身去咳得撕心裂肺。 沈铮连忙起身,用帕子为她擦去嘴边的汤渍,一只手轻轻拍着后背为她顺着气。 然后抬脚踢了叶崇扬一脚。 “胡说什么呢?写话本写傻了?什么混不吝的话也往外说?” 沈铮虽然比叶崇扬年纪小,但他征战沙场多年,身上铁血将军的气势很足。 他一眼瞪过去,叶崇扬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举起手来做求饶状。 “行啦,我们俩算是扯平了。” “不说这个了,来说说刚才的战术问题,沈铮,你是真的打算联合丘敦太后?” 沈铮看戚静静好了些,松开她重新坐回去,将她呛咳的那碗汤拿到自己面前,然后把自己的汤给了戚静静。 这才回答叶崇扬的问题。 “是真的,我已经将这个思路写成折子快马加鞭送到京城了,只要王爷和陛下那边同意,我就准备派人去和丘敦氏谈谈。” 叶崇扬忧心忡忡。 “我总觉得此事有风险。” 沈铮道:“风险越大,回报也会越大,如果我们不出手,万一有一天新国君与阿可那联手来攻打大梁边境,咱们的危险就翻倍了。 倒不如先下手为强,先把阿可那这个好战分子解决了,羌国经过这场内战,耗费巨靡,也需要休养生息。 况且常年征战,苦得是两国的百姓,到时候两国可以签订停战协议,开通边关贸易,这对两国百姓来说是好事。” 叶崇扬琢磨片刻,向神铮竖起了大拇指。 “你小子,别看年纪小,考虑问题比我都全面。” 沈铮勾了勾唇。 “我不过是从小就在边关,深知打仗苦得是百姓这道理,羌国与大梁之间打了太多的仗了,若能就此和平下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既然你也同意我的看法,那咱们就来讨论一下具体的实施细节。” 两人也顾不得吃了一半的饭,丢下筷子就跑去沙盘前接着讨论起来。 戚静静端着一碗汤,望着沈铮高大笔直的背影,有些心不在焉。 夜深了。 沈铮回到指挥使府邸,看到戚静静正在灯下低着头,手里捧着一个绣绷子,绣得十分认真。 “绣什么呢?” 他探头看了一下。 戚静静吓了一跳,下意识站起来,就要将手里的绣绷子藏在身后。 岂料沈铮却快她一步,长臂绕到她身后,直接将绣绷子拿了出来。 看了一眼绣布,眉峰惊讶地挑了起来。 “呀,我们戚副将这只小狗绣得还挺有模有样的呢,你这个图案有意思,小孩骑狗? 咦,小孩为什么要骑一只狗呢?” 戚静静瞪圆了眼睛,震惊至极。 “你觉得我绣得这是一只狗?你再好好看看。” 沈铮仔细又看了一圈,认真点头。 “是狗啊,难道不是吗?” 戚静静气得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绣绷子,扬手丢了出去。 “算了,狗就狗吧,姑奶奶我不绣了。” 沈铮笑着一把接住了绣绷子,从身后将她抱了个满怀,低声笑了。 “好了,不逗你了,我还能看不出你绣的是什么图案吗?” “那你说我绣的是什么?” 沈铮目光落在绣绷子上,目光微转,脑子里快速将所有可能的答案过了一遍。 “是郎骑竹马绕青梅,你是想把我们两个青梅竹马的生活绣在这上面?” 戚静静抬了抬下巴,满意地笑了。 “哼,这还差不多。” 随即又拿过绣绷子沾沾自喜。 “你都能看出来我绣的是什么,看来我绣得也不是那么差嘛。” 沈铮望着绣布上那几乎是一团乱麻的线条,默默擦了一把汗。 好险。 正在暗自庆幸呢,耳畔忽然响起戚静静幽幽的声音。 “阿铮,你一直不肯碰我,是因为叶崇扬说的那样吗?我们两个太熟了,你下不去嘴?” 第625章招惹 戚静静神色幽幽地看着沈铮。 那日羌军围城,他们几乎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为了给将士们鼓舞士气,更怕他们真的战死沙场,带着遗憾离去,两人在战场上,当着将士的面拜了天地。 拜过天地后,两人一直住在同一个营帐内,因为战事频繁,两人在战场厮杀一天,累到回去倒头就睡。 戚静静自然没有别的想法。 可战事平定了,两人也搬到了朔州卫指挥使府,住进了同一间卧房。 沈铮还是和她相安无事地同床共枕,戚静静就忍不住有些不淡定了。 但她毕竟是女孩子,在这种事上自然不好意思反过来找沈铮。 今日叶崇扬的话提醒了她,会不会真的是因为两个人太熟悉彼此了? 岂料她话音一落,便看到沈铮双眸微眯,目光紧紧盯着她,喉结上下滚动数下。 声音明显沙哑了两分,带着些许咬牙切齿的味道。 “你觉得我对你下不去嘴?” 不等她回答,沈铮长臂一伸,单手勾住她的腰往前一扯。 戚静静狠狠撞进了他的怀里。 沈铮的手往下移,稳稳抱住她,手臂用力,将她整个人抱坐在了桌子上,然后温热的嘴唇便落在了她的唇上。 她的身子轻轻颤了一下,就被沈铮扣住了后脑勺。 她本能抬起头,任凭少年肆意在她口中搅弄风云,攻城略地。 沈铮一只手紧紧箍着她的腰,另外一只手扣住了她的后脑勺。 吻的又重又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粗野和霸道,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身体里一般。 手里的绣绷子不知不觉掉了下去,她只能紧紧抓着沈铮的衣裳,感受着他带给自己的悸动。 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沈铮才放开她。 “现在还觉得我下不去嘴吗?” “每天和你躺在一张床上,天知道我忍得有多辛苦?” “每天晚上你睡着以后,我都要出去洗好几次冷水澡才行。” 戚静静脸红成了一块布,软软靠在他胸膛上轻轻喘息。 耳畔全是沈铮又快又急的心跳声,抬起头,对上他沉沉的黑眸,眸中情绪波涛汹涌。 戚静静的心跳得更快了,手无意识地扯着沈铮的腰带,向来清脆的声音不自觉带出一抹娇软。 “其实你可以不忍的,我又没让你忍着。” 话一出口,明显感觉到沈铮呼吸一窒。 下一刻她身子一晃,整个人已经被沈铮拦腰抱了起来,大步朝着床走去。 少年黑眸灼热异常,眼神犹如猛兽一般,几乎要将她拆吃入腹。 少年人这种动情的眼神,看得戚静静面红耳赤,一颗心激动得几乎要跳到嗓子眼。 小手下意识扯住了沈铮。 沈铮抱着她一同倒进了床上,声音格外沙哑。 “戚静静,这是你来招惹我的。” 戚静静红着脸,一双眼睛异常明亮,甚至还抬起头主动亲了亲沈铮。 沈铮低咒一声,整个人直接扑了上去。 过了片刻,他又颓然地翻过身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恨恨捶了一下床铺。 然后整个人跳起来,大步奔进了隔壁的净房。 扑通。 是人跳进净房水池里溅起的水花声。 戚静静面色潮红,身体发软,汗水将额发浸得乱七八糟,望着净房的方向忍不住轻轻咬住了嘴唇。 她刚才分明感觉到了沈铮的激动与迫切。 她不明白沈铮为何要强忍着停下来。 难道......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沈铮才从净房内出来。 换了一身干净的里衣,斜斜敞开着前襟,依稀能看到有水珠从脖子一路沿着胸膛流下去,流进了腹部。 顶着一头湿发坐在床上,他幽幽看着戚静静,眼神带着一抹委屈。 “小坏蛋,不许再勾引我了。” “再多洗几次冷水澡,我大概就要废了。” 戚静静靠在床头,双手环胸,凶巴巴地瞪着他。 “我又没让你忍,是你自己发神经非要.....” 下一刻,沈铮长臂一伸,一把将她捞进怀里。 轻轻捏了一把她的鼻子,“小没良心的,我为了谁忍着?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戚静静不解。 沈铮轻哼,“咱们俩私自在战场上拜堂成亲,虽然出自于情,但如今战局平稳,我们也好合乎理。 毕竟戚家和沈家都是朝中高门,我不能让你这么不明不白跟了我,传出去,你的名声和戚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戚静静没想到他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生生忍下的。 她性子向来粗枝大叶,只想着她认清了自己的心意,就要和沈铮在一起,倒是忽略了这些事。 沈铮这一解释,刚才心底的那一点点小别扭顿时烟消云散。 伸手搂住沈铮的腰,抬头笑嘻嘻地看着他。 “你确定是为了我和咱们两家的名声?不是怕我爹揍你?” 沈铮嘿嘿一笑,颇为骄傲地抬起下巴。 “当然,岳父从小就喜欢我,知道我做了他女婿,定然高兴得不得了。” 戚静静忍不住呼噜了一把他的脑袋。 “你可真自恋,现在就岳父岳父地叫上了。” “那当然,认岳父要趁早。” 沈铮抱紧了她,亲了亲她的额头,郑重其事道:“等把阿可那解决了,咱们就班师回朝。 我要正式上门提亲,我要风风光光地把你迎进门,做我沈铮的媳妇。” 哪个女人不爱听甜蜜的情话。 何苦是沈铮这样铁骨铮铮的少年郎。 戚静静靠在他怀里,笑容灿若繁星。 “好。” 然后又伸手弯腰将刚才扔在地上的绣绷子捞起来,信誓旦旦道:“等我努力把这个荷包做好,你上战场之前,我一定要亲自把这个荷包给你系上。” 沈铮望着上面的一团乱麻,头皮有些发麻。 系着这一团乱麻的荷包上战场,能不能把敌人笑死? “静静啊,咱们天生就是要做叱咤风云的女将军,女红这种小事你还要亲自做,实在太委屈你了。 还是算了吧,等回京了让府里的下人做就行。” 戚静静理着绣绷子上的线,笑嘻嘻摇头。 “不委屈不委屈,我白天练兵,晚上刺绣。” 说完,她顿了顿,眯着双眼看向沈铮。 “沈铮,你不会是嫌弃我绣得丑吧?” “那当然.....不是啊。” 沈铮睁着眼说瞎话,信誓旦旦,求生欲格外的强。 戚静静松了口气,“不是就好,等着,我今晚就加班加点的绣,一定在你出征之前完工。” 沈铮...... 倒也大可不必。 第625章错了 五日后。 沈铮带着加盖了大梁皇帝宝玺的国书,悄悄派人绕过黑风山去联系羌国新君的母族,丘敦氏的族长。 很快就得到了对方愿意合作的答复。 沈铮开始整顿兵马,准备绕过石岭关,突袭阿可那。 戚静静在他出发之前,将荷包亲手系在了他腰上。 叶崇扬策马过来送行,然后用胳膊捣了一下作为沈铮副将的韩小飞。 “你还别说,戚静静这丫头看着粗枝大叶的,这小孩骑狗在花草下玩的情景绣得还算有模有样。” 正酝酿了一肚子话想要交代沈铮的戚静静听到这句话,顿时就炸了。 转头瞪着叶崇扬,“你说这是什么图案?” 叶崇扬:“小孩骑狗戏花草啊,难道不是吗?” 来不及捂住他嘴巴的沈铮默默撤回了一只手。 戚静静怒了,气呼呼地叉腰。 “叶崇扬,我这是绣的马,这是马!不是狗!睁大你的狗眼给我看清楚。 这是郎骑竹马绕青梅,我照着花样子绣的。” 叶崇扬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凑到沈铮面前仔细看了又看,忍不住爆发出一连串的大笑声。 “哈哈哈.....你还别说,这只狗.....不不不,这匹马吧,马屁股是有点像马。 但其他地方真看不出来是马啊,你确定你是照着花样子绣的?” 戚静静被他笑得不淡定了,盯着荷包仔细看了片刻,然后抬头看向沈铮。 “真的看不出来是一匹马吗?” 沈铮一脸淡定,“怎么会,我不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匹马。” 叶崇扬:“啧啧啧,我算是认清了什么叫为爱撒谎了,阿铮,你睁着眼说瞎话的样子,嗯,还挺爷们。” “你闭嘴!” 夫妻俩异口同声,同时吼了出来。 叶崇扬耸耸肩,用胳膊又捣了一下韩小飞。 “你说这是马还是狗?” 韩小飞盯着沈铮系在腰上的荷包,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他从小看到大的姑娘啊,那个假小子一般的女孩,如今竟也会为了心上人做女红了。 可惜他没有这个福分。 韩小飞的沉默,让戚静静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低头扯下荷包,小声对沈铮说:“是有些不太好看啊,要不还是算了吧,等你回来了,我努力绣个更好一点的,你再戴。” 她准备将荷包收起来,却被沈铮一把夺过去。 “系在铠甲外面容易被割断,放在怀里就不会了。” 他郑重其事地将荷包放进了铠甲里面,距离心口最近的地方。 然后大声道:“谁说我媳妇绣得不好看,别听崇扬哥瞎说,他就是因为没有收到心上人的礼物,嫉妒我,所以才这么说的。” 叶崇扬握紧了腰间系着的羊毫笔,撇撇嘴,终究在沈铮警告的眼神下,咽下了到了嘴边的话。 谁说他没有心上人送的礼物? 这羊毫笔可是宁宁亲手给他做的呢。 算了,他不和沉迷于爱情中的傻子计较。 沈铮收回目光,拍了拍心口的位置,笑吟吟地看着戚静静。 “这回满意了,嗯?” 戚静静笑了。 她其实也知道自己绣得不怎么好看,可她就是想看看沈铮会不会珍惜。 沈铮懂她,在乎她,知道她在闹,也会陪她。 这种感觉真好。 她上前为神铮整理了一下铠甲,笑着道:“我等你凯旋归来。” 沈铮目光幽深,伸手抱了抱她,然后长长的披风一扯,将两人盖在了下面。 外面瞬间响起一片士兵的口哨声。 唯有韩小飞握紧了手里的刀,神色黯然,他想这一战结束后,就请功离开朔州吧。 披风下,沈铮抱着戚静静放肆地亲了又亲。 沙哑着声音在她耳边低语,“等我回来,风光迎娶你过门。” 放下披风,沈铮翻身上马,振臂一呼。 “出发!” 大军浩浩荡荡向石岭关出发。 戚静静望着远去的背影,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担忧与思念。 羌国新国君派出的大将是自己的亲舅舅丘敦将军,沈铮出石岭关的时候,丘敦将军就同时发起了进攻。 两边同时夹击二皇子阿可那,不到半个月,就将阿可那的势力范围越压缩越小。 最终将阿可那围困在了一处山中。 按照约定,丘敦将军会从山林另一端发起进攻,逼着阿可那带兵一路撤退。 沈铮,韩小飞带人埋伏在他们出山的路上,伺机截杀。 谁都知道,这将会是最后的一场硬仗。 阿可那连连败退,已经是穷途末路,再退就只剩下死路了,必定会疯狂反扑。 但这也是截杀阿可那的最好时机。 丘敦那边已经发出了进攻的信号,沈铮和韩小飞带着人趴伏在林中的草丛中。 谁知天气忽然起了变化,寒风四起,天空中阴云密布,仿佛一块巨大的黑色帷幕,天瞬间就黑了下来。 狂风呼啸,夹杂着粗盐粒子一般大小的雪砸下来,打得人脸生疼。 不过瞬间,周围的山林便被覆盖了一层白。 沈铮丢开手里接住的冰粒子,神色凝重。 “不好,下雹子了。” 韩小飞忍不住骂了一句娘,“这鬼天气,怎么好好的就下起来了,阿可那应该是快来了。” 天色昏暗,狂风卷着冰雹,在山林间呼啸。 视野范围内肉眼可见皆是一片白茫茫,根本看不清晰。 直到听到有甲胄撞击传来的声音,伴随着暴躁的怒骂声。 “走快点,他娘的,丘敦要追上来了。” “王八蛋,老子有一天一定会杀过来的,要把你们所有人都杀光。” 韩小飞听着咒骂声,双眼一亮。 压低了声音,“是阿可那带兵退过来了,将军,咱们快上吧,冲出去杀了阿可那。 杀了阿可那,就能为大头和二虎报仇,阿可那死了,这场战场就彻底结束了。” 沈铮凝视着前方在暴风雪中若隐若现的人,神色凝重。 “再等等,天气不好,视线差,现在出去不稳妥。” 韩小飞皱眉,“视线差也不是只对咱们,阿可那同样也看不清啊。 再耽搁下去,阿可那就要逃跑了。” 沈铮压低了身子,目光努力盯着越来越靠近的身影,还是摇头。 “再等等看。” 风雪肆虐,阿可那的声音越来越暴躁,越来越近。 韩小飞有些急躁地握紧了手里的刀。 “再等下去,机会就要从手里溜走了,阿可那暴躁又狡猾,下次可不一定能有机会再围住他。 我上去杀了他。” 说罢不等沈铮回应,立提着刀飞身跳了出去。 沈铮暗道一声不好,只能迎着风雪带人冲了出去。 韩小飞本以为这么大的风雪,视线对双方都不好,可真当迎上阿可那,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错得相当离谱! 第626章雪暴 当看到第一个冲过来的韩小飞时,阿可那的眼珠子都红了。 拔出弯刀来大吼,“有梁人埋伏在此,杀了他们,我们今晚就有饭吃,有地方睡了。” 阿可那的士兵这些日子节节败退,如今被逼到穷途末路,本已经万念俱灰。 听到阿可那这一声大吼,听到有饭吃,有地方睡,顿时都提起了精神,挥舞着弯刀瞬间将韩小飞包围起来。 沈铮带人紧接着赶过来,双方顶着风打了起来。 狂风怒号,刮得人睁不开眼睛。 而粗盐粒子那么大的冰雹迎面砸下来,更是砸得人脸上,身上都疼。 这种暴风雪对关内的大梁人来说,实属罕见,所以沈铮他们个个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站立不稳。 但对阿可那他们这种常年生活在羌国草原上的人来说,这种风雪再常见不过。 阿可那的人很快就适应了暴风雪,占据了上风。 这一战打得很艰难。 阿可那挥舞着弯刀,一刀砍死一名梁兵,鲜血喷溅了他一脸。 顶着满脸的鲜血,阿可那眼中只有狂热与残忍。 “杀了,把他们全都杀了,我们一路往南入石岭关。”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吧。” 韩小飞一剑劈过来,和阿可那两人打在了一起。 风雪太大,沈铮费尽力气,解决了包围他的士兵,发现韩小飞已经追着阿可那进了山林之中。 他连忙提剑追了进去。 循着声音在林中找到了韩小飞与阿可那。 阿可那力大无穷,一把将弯刀刺入了韩小飞的右臂中,然后用力往后扎,推着韩小飞步步后退。 砰。 韩小飞重重撞在了身后的大树上,内脏受损,猛然喷出一口血。 沈铮如同旋风一般冲了上去,手中银芒闪烁,剑尖直刺阿可那的后脑勺。 阿可那敏锐地就地一滚,躲开了这一剑。 韩小飞软软靠在了树上,得以获得喘息之机。 沈铮落在他身边,并没回头,风中传来他的大声询问。 “没事吧?” 韩小飞抹去嘴角的血迹,望着沈铮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没想到关键时刻,还要靠沈铮救他。 “我没事,多谢。” 声音闷闷的,被风一吹就散开了。 沈铮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已经提着剑攻向阿可那。 他身形矫健,攻势凌厉,即使风雪影响了视线,也能敏锐地凭着听觉及时化解阿可那的攻势。 阿可那也不是等闲之辈,怒骂着,一把弯刀挥得虎虎生风。 双方势均力敌。 但阿可那到底仗着对地形的熟悉,脚蹬着树,整个人从半空中劈了下来。 沈铮躲闪不及,锋利的弯刀穿透了他的护甲,划过肌肤,在他手臂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血瞬间喷涌而出。 沈铮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愣着干什么,快来帮吗啊。” 韩小飞这才醒过神来,连忙提起剑跑了过去。 有了韩小飞的帮忙,沈铮如虎添翼,打得阿可那节节败退。 最终阿可那被沈铮一剑穿心,倒在了地上。 沈铮和韩小飞两人靠在树上喘息着,同时抬头看向对方。 风雪比刚才还大了两分,他们看不清彼此的面容。 沈铮的声音透过风传了过来。 “风雪太大了,我们必须立刻撤回关内。” 他上前砍了阿可那的首级,招呼韩小飞走出山林。 “你们的首领阿可那首级在此,还不投降?投降者不杀。” 沈铮的声音透过风雪传进了每一个士兵耳中。 听闻阿可那已经被杀,剩下的士兵顿时群龙无首,纷纷丢下了武器。 这一战虽然凶险,但最终结果还算圆满。 沈铮长长松了一口气,将阿可那的首级抛给韩小飞,正要吩咐士兵们打扫战场,忽然脸色一变,一把推开了韩小飞。 “小心,所有人,快跑啊。” 不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声音。 身后的整座山感觉都震动起来,山上的树木,石子,带着厚重的积雪全都席卷而来。 几乎是一瞬间,天色就完全暗了下来,狂风如怒吼的巨兽,席卷着一堆又一堆的雪,瞬间无情地将人淹没。 沈铮的声音撕心裂肺。 “快跑,是雪暴。” 现场变得无比混乱,惨叫声,哭喊声,几乎全都被狂风暴雪吞噬。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终于停了,雪也停了,整个世界又重新明亮起来。 朔州卫的一位副将艰难地从几块岩石围成的一个三角形地带钻出来。 刚才危急之时,是沈铮把他推到这里面的。 触目所及,皆是一片白茫茫,安静得几乎能听到人的心跳声。 他动了动冰冷的嘴唇,提起力气喊道:“朔州卫的兄弟们,你们在哪里?” 四周一片安静。 过了一两息的时间,陆陆续续响起了几声回应。 “属下在。” “我在这里。” 有人从石头下钻出来,有人从雪中爬出来。 陆陆续续出来了一部分人。 却没有沈铮的回应。 副将指挥着众人。 “快,挖雪,救人。” 众人齐心协力,将被困在雪中的兄弟们陆陆续续救了出来。 副将清点着人数,除去牺牲的兄弟,还有受伤被雪埋的时间太长,导致离世的人,只剩下了沈铮和韩小飞没找到。 有个士兵大喊:“我被埋起来之前,隐约看到韩副将被冲下山坡,沈将军扑过去,拉住了韩副将的手。” 山坡? 副将心中一沉。 山林旁边山坡上已经覆盖了厚厚的积雪,听说下面是羌国最有名的冥水河。 这要是滚下去...... 副将一瞬间心都凉了,咬牙道:“留下十个兄弟,跟我一起下去,其余的兄弟先回石岭关等着。” “是。” 朔州。 叶崇扬大步走进营帐,脸上的喜悦怎么也掩饰不住。 “赢了,我们赢了,哈哈哈!” 正在誊抄整理兵部文书的戚静静闻言,激动的手一抖,一团墨掉落在纸上。 顾不得收拾残局,她连忙丢开笔,激动得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真的?” 叶崇扬重重点头。 “千真万确,刚收到的消息,阿铮他们成功截杀了阿可那,阿可那的残部全都投降了。 算算时间,阿铮他们应该已经要退回到石岭关了,不出意外,他们明天就能回到朔州了。” 叶崇扬兴奋地摩拳擦掌。 “阿可那一死,大梁与羌国之间至少和平二十年,咱们赶紧收拾一下,很快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等班师回朝,他就可以去见他的宁宁了。 戚静静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等班师回朝,她和阿铮就可以大婚了。 第627章放弃吧 “戚副将,戚大将军来了。” 营帐外传来小兵的禀报声。 戚静静与叶崇扬对视一眼。 叶崇扬笑着道:“大将军定然比咱们快一步收到了捷报,专程从雁门关赶过来,可能是为了明天和咱们一起庆祝。” 戚静静朝营帐外走去。 “我去迎一下父亲。” 话音刚落,戚大松已经大步从外面走进来。 戚静静满脸微笑,“父亲是收到了捷报后来的吧?这回好了,阿可那死了,羌国与咱们也签了停战协议。 未来二十年都不会有战事了,父亲也可以回京去看望祖母了。” 她拉着戚大松坐下,黑葡萄似的眼中满是笑意,难得像个小姑娘一般叽叽喳喳,脸上丝毫不掩饰兴奋雀跃的神情。 “等明天阿铮带兵回来了,我让城里的酒楼送几桌好酒好菜过来,到时候父亲你们好好喝一杯,再......” 戚大松看着满面红光的女儿,胡须颤了颤,强忍着心口的疼痛,低声打断了戚静静。 “阿铮他......回不来了。” 戚静静脸上的笑容倏然一僵,原本扶着戚大松手臂的手颤了颤,倏然滑落下去。 她定定看着戚大松,又扯着嘴笑了。 “父亲和我开玩笑对不对?阿铮可是带兵的主将,尤其这次劫杀,他亲自挑选了五百精兵,个个都是好手。 阿铮比他们还厉害呢,怎么会回不来了呢?” 戚大松沉默地看着女儿没说话,但那双饱经沧桑的眸子却泛着一抹悲伤。 戚静静脸上的笑一点一点地敛去,踉跄着后退一步,跌坐在椅子上。 许久,她才颤着嘴唇,话未开口先红了眼圈。 “父亲,我要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阿铮他......他是战死,还是......” 死那个字眼她说得很轻很轻,仿佛不说出口,就不会发生一般。 戚大松沉沉叹了口气。 “是雪暴,羌国境内突然下了大雪,他们杀了阿可那之后遇上了雪暴,很多兄弟都被埋在了雪里。 阿铮和韩小飞一起滚下了山坡,山下就是冥水河...... 副将带着人下山已经找了半日,却只在河边找到了受伤昏迷不醒的韩小飞,没找到阿铮。” 戚静静忍不住高声打断他。 “也就是说根本没人见到阿铮的尸体,对不对?既然没见到人,怎么就确定阿铮不在了?” 她咬着牙,尽管眼圈已经红透了,却还是倔强地不肯让眼泪流下来。 “阿铮他功夫那么好,我不相信他会那么容易出事,说不定他被人救了,也说不定他此刻躲在哪里自己疗伤呢。 父亲,他一定不会有事的,对不对?” 她眼巴巴地看着戚大松,渴望得到他的点头肯定。 戚大松看着这个向来坚强的女儿,眼底满是说不出来的怜惜。 胡子颤了颤,许久,才低声道:“阿铮他滚下山坡之前就已经受了伤,若是掉进冥水河,在那种恶劣的天气下,只怕......” 只怕很难生还。 望着女儿如断线般滑落下来的眼泪,戚大松到底不忍将剩下的几个字说完。 “副将他们已经沿着冥水河下游找了十几里,都没见到人影,这才派人快马加鞭前来请示我。” 沈铮如今是朔州卫指挥使,他在战场上失踪了,这事非同小可。 副将没找到人,也不敢自作主张停止搜索,只能派人来请示戚大松。 戚静静倏然抬袖子抹去眼泪,倏然站起来。 “阿铮他一定不会有事的,我要亲自去找他。” 话音未落,她人已经跑出了帐外。 “哎,静静。” 戚大松追了出去,却只看到戚静静红衣烈马,风一般地奔出了军营。 “唉,这个孩子,好歹多准备些东西啊,羌国那里可比关内冷多了。” 叶崇扬背了个包袱大步走出来。 “大将军放心,我带了厚衣裳,这就快马去追她。” 戚大松叹了口气,“一切都拜托你了。” 顿了顿,又低声嘱咐,“十天,我会和羌国那边争取十天的时间,无论是生是.....死,都把人带回来。” 叶崇扬神色凝重,“若是超过十天还找不到呢?” 戚大松眼圈有些泛红。 他和卫国公府沈家是世交,也算是看着沈铮这孩子从小长大的。 沈家子嗣不旺,沈铮两位堂兄也先后战死沙场,独留他一个小独苗。 他不敢想象,沈铮若是真的不在了,沈家人该如何承受这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 还有他的女儿静静。 虽然两个孩子没说,但他也是过来人,岂能不知两人之间眉来眼去的情况。 加上阵前成亲的事,事后整个西北军几乎都知道了。 他故意装糊涂,也不过是想看看沈铮的诚意。 若是阿铮真的遭遇不测,静静以后可怎么办啊? 戚大松闭了闭眼,低声道:“那就尽力看好静静,把静静平安带回来。” 羌国。 冥水河畔。 哗,哗。 几个人头同时从湍流的水中冒出来。 戚静静拂开贴在脸上的头发,看向叶崇扬,“有发现吗?” 叶崇扬沉着脸摇摇头。 戚静静抿了下嘴唇,低头又要再次钻入水中。 叶崇扬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往岸上拖。 “够了,静静,你已经前后下水五六次了,这水太冰冷了,你的嘴唇都已经青了,这么下去,你的身体会受不了的。” “放开我,我要再下去找一次。” 戚静静木着一张脸,眼底却一片赤红。 “我们从他们落水的地方一路找下来,前前后后派了上百个兄弟下水,都没有消息。 这里水太深了,水流又凶猛.......” 叶崇扬望着戚静静苍白到几乎泛青的脸,咬咬牙,还是狠下心来。 “已经快过去十天了,静静,你想没想过,人掉进水里,不可能撑这么长时间的。” “什么意思?” 戚静静红着脸倏然抬头,目光凶狠。 “叶崇扬,你们也要放弃了吗?” 叶崇扬红着眼,绝望又残忍地看着戚静静,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放弃吧,静静。” 戚静静狠狠拍了一下水,水花四溅,映得她眼底更加红。 脸上一时分不清是水花还是泪水,糊了一脸。 她冷冷看着叶崇扬,喃喃:“阿铮答应过我,等我们回来就大婚的,他向来一言九鼎,从不食言。” “我不会放弃的,你们不找,我自己找。” 第628章我不认 她转头又要钻进水里。 叶崇扬狠狠心,抬手重重劈在了她的后颈上。 戚静静软软地倒在了叶崇扬怀里。 叶崇扬叹息一声,托着她上了岸,立刻将她交给戚静静的随身丫鬟。 “快去给你家姑娘换身暖和的衣裳,再熬些姜汤。” 丫鬟在岸上早就急得一直哭,此刻看到叶崇扬将人带了上来,连忙背着戚静静回了帐篷。 副将走过来问叶崇扬。 “叶将军,还要接着再往下找吗?冥水河从这里就改道了,流向羌国南部的应理城。” 副将忧心忡忡。 “羌国新君刚收复羌国南部,特地派了人来整顿,恐怕不会同意咱们带兵往下再找。” 叶崇扬点头。 纵然两国之间签了停战协议,也不代表对方会允许自己带兵长驱直入羌国境内。 其实他们都知道,这么多天没找到人,沈铮活着的可能性几乎没有了。 可所有人都不敢把这话说出来。 仿佛只要不说出来,就还有很大的希望。 他脸色凝重地看着面前湍流的河,沉默许久,方才低声道:“让兄弟们都上岸吧,修整一下,拔营回关内。” 顿了顿,又吩咐副将,“我画了沈铮的画像,你派人快马送往应理城,交给羌国的官员。 请他们帮忙贴出告示,如果看到阿铮,一定告诉我们,我们派人来接他。” 这是最后的办法了。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都不会放弃。 戚静静再次醒来,发现自己躺在温暖的房间内。 呆呆盯着头顶的看了一会儿,她倏然从床上跳起来。 突如其来的眩晕让她身子踉跄一下,险些跌坐在地上,惊醒了在旁边打盹的丫鬟。 又惊又喜道:“姑娘你醒了。” 戚静静一把推开上前扶她的丫鬟,套上鞋子就往外跑。 “姑娘你去哪儿啊?” 丫鬟连忙拉住她。 戚静静神色冷静,喃喃道:“我要去找阿铮,阿铮还在等着我。” 丫鬟忍不住红了眼眶,从身后拦腰抱住她。 “去不成了,姑娘你没法再去了。” 戚静静缓缓扭过头,眉头皱了起来。 “为什么?” “咱们已经回到了关内,没有大将军的手谕,和羌国的通行令牌,咱们是进不了羌国的。” 丫鬟红着眼眶道:“叶将军给羌国的官员留了书信,请他们帮忙寻找,姑娘,咱们不如再等等消息?” 戚静静闻言,脸色比霜雪还要白,踉跄着后退,却砰的一声撞在了身后的桌子上。 桌案撞在她的腰间,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眼中只有翻涌的绝望和痛苦。 “给我父亲写信,我要再去一趟羌国,万一阿铮此刻就在哪个地方等着我们救他呢? 万一阿铮他是被坏人抓了呢?万一......” 丫鬟忍不住抱着她哭了起来。 “姑娘,能找的地方都找了,羌国官员也在帮着找,沈将军一直没有消息,多半是......姑娘,咱们就认了吧。” “你胡说!” 戚静静一把推开她,苍白的脸上满是怒气。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为什么要认,我不认!” “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别想让我认。” 丫鬟啜泣着不敢再说话。 笃,笃。 门口响起敲门声。 戚静静木然转过头去,看到韩小飞穿着一身黑衣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嘴唇干裂。 对上她的目光,他眼中闪过一抹浓浓的愧疚。 丫鬟连忙用袖子抹去眼泪,将戚静静扶了起来。 “韩副将醒了,特地来看姑娘了。” 韩小飞缓缓走进来,朝着戚静静跪了下来。 用力将唇瓣抿到发白,才哑着嗓子道:“对不起。” 戚静静望着他,神色木木的,许久眼珠子才转了转。 “我要知道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韩小飞嘴角下垂,一双手不自觉紧握成拳,挺直的脊背略显弯曲,整个人似乎陷入了极大的懊恼之中。 许久,干裂的嘴唇颤了又颤,方才发出声音来。 “我.....我们杀了阿可那之后,忽然发生了雪暴,沈将军他是第一个发现异常的。 山上的一块石头滚下来,他先推开了我,让我避免了被落石砸中。 可是风刮得太大了,根本就站不住脚,我被狂风卷着垂下山坡,是沈将军拽住了我。” 韩小飞眼中闪烁着强烈的内疚和自责。 “沈将军手臂上本就有伤,拽着我的时候特别吃力,鲜血从他的伤口一滴一滴落下来,砸在我的脸上。 我让他松开,他说什么也不肯,后....后来狂风就把我们两个人一起卷了下山。 山下就是冥水河,我们两个人同时掉进了河里,可是我不会水,加上滚下去的时候又碰伤了头。 落水之后就一直往下沉,昏昏沉沉的时候,感觉到沈将军托着我往上游去。” “是沈将军救了我,他把我送上岸,自己却没有力气上来了,我想去拉他的,可..... 可是水流太急了,我没有抓住他,沈将军就顺着水流被冲了下去,他流出的血把水都染红了。” 韩小飞说到这里,忍不住趴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呜咽声。 “都怪我,一切都怪我啊,是我害了沈将军。” “那日天气不好,沈将军明明说了暂停截杀,想退兵观望,要不是因为我非要跳出去,又怎么会有后面这么多事,都是因为我啊。” “静.....戚大姑娘,我对不住你,对不起沈将军,你杀了我吧。” 戚静静呆呆看着他,神色依旧木然。 “怪你什么呢?怪你截杀阿可那,还是怪你被阿铮救了?” “阿铮既然救了你,说明他也认为你值得救,我又怎么能怪你?” 韩小飞趴在地上痛哭出声。 不,不是这样的。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嫉妒沈铮嫉妒到发狂。 若不是他急着立下军功,急着升职回京,也不会在明知道天气不好的情况下,先跑出去截杀阿可那。 要不是因为他先跑出去惊动了阿可那,沈铮完全有足够的时间带领兄弟们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再重新图谋。 说到底,还是他害了沈铮啊。 他对不起沈铮,更对不起戚静静。 韩小飞愧疚到不停地用脑袋撞击着地面。 戚静静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发飘。 “韩哥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地呆一会儿。” 韩小飞攥了攥拳头,红着眼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丫鬟哭着道:“姑娘,你别这样,你难受就哭出来,” “你也出去。” 屋里只剩下了戚静静一个人。 她蜷缩在床上,一直隐忍的泪终于掉落下来。 阿铮,受那么重的伤,你一定很疼吧? 阿铮,掉进冰冷的冥水河,你是不是又冷又绝望? 阿铮,我已经做好了和你白头偕老的准备,你怎么可以食言? 第629章回家 转眼就到了九月初,蝉鸣声逐渐退去,秋老虎的威力却仍旧在。 温嬷嬷将小小一团的琳琅放在靠窗的软榻上。 午后暖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琳琅翘起瘦弱的小脚丫,细白的小手伸啊伸。 终于抱住了小脚丫,然后两只小手抱着小脚丫吭哧吭哧往回扳,总算送到了嘴边。 她咧开嘴笑了,口水沾了一脚丫子。 温嬷嬷又惊又喜。 “县主你快看,咱们小郡主能够吃到自己的小脚丫了呢。哎呦,卫大夫再三交代,说小郡主身体弱,要多晒太阳。 您看咱们这才晒了多久的太阳,小郡主就能抱着小脚丫啃了呢。” 顾楠坐在榻边,看着琳琅放开一只小脚丫,又努力去抱另外一只小脚丫。 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了一丝笑容。 正常的孩子生下来就手脚灵活,很快就能抱着自己的脚丫子啃来啃去了。 可琳琅被钉过骨,手脚上都有伤口,养了近两个月才刚刚养好,所以琳琅的手脚都要比正常孩子的活动能力差了些。 一般孩子都是三翻六坐九爬,三个多月的孩子都能翻身了,可琳琅才刚刚能抱住自己的脚丫子啃。 她摸出帕子,擦干琳琅小脚丫上的口水,然后放在自己脸上贴了贴。 或许是感受到熟悉的气息,琳琅的小脚丫轻轻蹬了蹬,然后眼角弯弯,咧着嘴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 那笑容纯粹干净,仿佛能穿透人心,消融世间的一切烦恼。 温嬷嬷忍不住感慨,“小郡主真是个爱笑,又坚强的孩子。” 顾楠点点头,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悲伤。 算算时间,她的怀璟也快要满百日了。 不知道怀璟是不是会翻身了,是不是也像琳琅一样爱笑又坚强? 啪嗒。 有风吹进来,将半开的窗棂直接吹得关了起来。 温嬷嬷连忙起身,用小被子将琳琅包起来,转头看了一眼外面。 “咦,这好好的天,怎么突然就阴了起来?还有乌云飘过来了,怕是要下雨了。” 话音刚落,紧接着便下起来了淅淅沥沥的雨来。 萧彦顶着一身湿漉漉的衣裳从外面走进来。 “你是从宫里回来的?平安怎么也没给你带把伞?” 他们前几日才从宫里搬回了摄政王府,因为还在找怀璟的消息,顾楠暂时没有回清河。 顾楠起身要为萧彦取一套干净的衣裳来。 “不用了。” 萧彦扯住她的手,“先不换衣裳了,马上就要出门了。” 顾楠不解,“你还要回宫里?” 萧彦摇头,沉默一息,才道:“戚大将军今日带兵班师回朝,崇扬和戚大姑娘也回来了。” 顾楠心头一跳。 “沈铮呢?” 半个月前,他们已经收到了沈铮遇到雪暴失踪的战报。 萧彦眉眼沉郁,缓缓摇了摇头。 顾楠觉得心里堵得难受,两眼更是酸涩不已。 兜兜转转,虽然避免了前世沈铮战死沙场的命运,但没想到却在羌国的雪暴中失踪了。 难道前世的命运终究无法避免吗? 无形当中就好像有一只大手一般,她那么努力地避免前世的命运,却还是被那只大手又无情将一切给转了回去。 就像她的怀璟,她那么努力地生下了他,却最终还是失去了他。 想起怀璟,顾楠心口便泛起一阵闷闷的疼痛。 萧彦察觉到她的心绪,想抱她,看了看自己一身水汽,最终只叹息一声,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声音十分坚定,“别多想,我们一定能找到怀璟的,我相信事在人为。” 顾楠抬头,对上他沉稳坚定的眸子,心气泛起的郁气便散了两分。 是啊,只要他们不放弃,就一定能找到怀璟。 “走吧,咱们去城外迎一迎戚大将军和崇扬,戚大姑娘和沈家那边的女眷,还要你多照顾。” 萧彦拉起她往外走去。 顾楠想起沈老夫人和沈家几位夫人,心情更加沉重。 马车到了城外十里亭的时候,那里已经乌压压站了一群人。 礼部和兵部的官员都在,还有戚老夫人,沈老夫人并沈家几位夫人。 西北这一站,羌国二皇子阿可那被杀,羌国与大梁签订了二十年的停战协议。 这意味着整个西北的百姓未来会有二十年的安稳生活。 礼部和兵部的官员都十分激动,早早安排了人过来迎接。 看到萧彦和顾楠下了马车,众人纷纷过来行礼。 沈老夫人,沈铮的母亲冯夫人,还有沈铮的三位婶娘,都是脸色苍白,神情惶惶。 尤其是冯夫人,一双眼睛都已经哭得肿了起来。 顾楠看得心里发酸,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 她失去怀璟就已经痛不欲生,更何苦冯夫人煎熬无数心血,将儿子养大成了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 不远处旌旗猎猎,西北军的军旗近在眼前。 人影越来越近,众人忍不住走出十里亭。 戚大松,戚静静和叶崇扬的身影映入眼帘。 沈家人睁大了眼睛,一个个看过去。 没有沈铮! 尽管早就在心里做好了无数的心理准备,真的看到没有沈铮时,沈家人还是没忍住。 沈铮三位婶娘忍不住哭出声来。 冯夫人更是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只有沈老夫人,身子晃了晃,握紧了手里的拐杖,将身姿反而站得更加笔直了。 戚大松,叶崇扬和戚静静先后下马,来到沈老夫人面前跪下。 戚大松手里捧着折叠的整整齐齐的盔甲,还有头盔,递到沈老夫人面前。 神色哀戚,“老夫人,大松有罪,没能将阿铮完整带回来。” 那是沈铮出征前穿的盔甲,落水的时候盔甲太沉, 沈铮把自己和韩小飞的盔甲都扯了下来。 他们第一次下水的时候,便把盔甲打捞了上来。 如今带回来的也只有这一套盔甲。 沈老夫人饱经风霜的脸狠狠颤了颤,猛然闭了闭眼,才将拐杖交给了旁边的嬷嬷。 她颤着手,轻轻抚摸过盔甲的每一寸,就好像她抚摸着孙儿沈铮的脸庞一样轻柔。 许久,她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了一眼冯夫人和沈铮三位婶娘。 “哭什么?阿铮是为国捐躯,是我们沈家的好儿郎,他对得起他祖父和父亲的教导,对得起沈家的列祖列宗。” “你们都给我挺直腰杆,我们一起迎阿铮回家。” 第630章对不起 两位婶娘一左一右扶着冯夫人,另外一位婶娘去扶沈老夫人。 却被沈老夫人摇头制止。 这些年来她陆续迎回来了丈夫的,儿子的,两个孙儿的尸骨,如今她也能把小孙儿平安带回家。 她颤颤托起沈铮的盔甲,昂起头,挺起胸,颤颤巍巍迈出了第一步。 “阿铮,我们回家了。” 一步又一步的,沈老夫人走得越来越稳。 可那挺直的脊背下,却分明能看到她每迈一步,都有些颤栗的腿。 在场所有人都哭了。 顾楠抹去眼泪,默默走到戚静静身边。 那个向来都是红衣烈马,嘻嘻哈哈的戚静静,那个去边关之前,气势昂扬,拍着胸脯立下豪言壮语,说顾姐姐,你等我打胜仗归来,我就回女子学院组建一支娘子军,那个明媚的,热烈的戚静静。 今日虽然依旧是一身红衣,却没有了张扬热烈的气息。 整个人呆呆的,两眼无神地看着前方。 似乎周围发生的一切和她都没有关系一般。 顾楠想起前世沈铮战死沙场后,戚静静红衣披挂,上了战场。 一直到她死,都没听到戚静静回京和嫁人的消息。 她上前轻轻揽住戚静静的肩膀,想安慰她节哀,却又觉得这是一句废话。 她和沈铮那么好的感情,岂能是一句节哀,就真的不痛不哀? 抿了抿嘴唇,她轻轻拍着戚静静的后背,道:“顾姐姐陪着你,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一些。” 戚静静颤了下,反而不解地笑了。 “阿铮又没有死,我为什么要哭啊,顾姐姐?” “等京城的事了,我还是要回西北去找阿铮的。” “顾姐姐,你也不相信阿铮还活着吗?” 戚静静瞪着满是红血色的大眼睛,直直看着顾楠。 顾楠张了张嘴,突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也许让她一直坚信沈铮没有死会比较好一点吧? 她声音哽咽着点头。 “我相信,我相信的。” 戚静静眼睛亮了亮,整个人一头往前栽去。 她吓了一跳,连忙双手抱住戚静静,这才发现她瘦了很多。 丫鬟上前接过戚静静,哭着道:“我家姑娘这半个多月几乎没怎么吃过饭,睡过觉,一路往京城来也是不哭不闹,不说不笑。 眼下这是真的撑不住了,麻烦王妃跟奴婢去一趟戚家,好生安慰安慰我家姑娘。” 丫鬟不说,顾楠也是要去的。 其他人都跟着沈家人去了卫国公府。 顾楠陪着戚老夫人送戚静静回家。 戚老夫人看着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戚静静,爱怜地伸手摸了摸孙女的头发,忍不住红了眼圈。 “阿铮那小子从小就乖巧懂事,很早就追在静静身后,嚷嚷着长大了要去静静这丫头。 当时两家大人都只当一句玩笑话,谁也没有当真,谁知道那孩子竟然是真动了心思。” “静静向来粗枝大叶,嘻嘻哈哈的,万事过嘴不过心的,跟个假小子似的,我从去年就不停地逼着她去相看。 也是想着她都已经十八岁了,看能不能让她早点开窍,让她早一点知道感情的滋味。” 戚老夫人深深叹了口气,一脸哀伤。 “如今这般情形,我倒宁愿她从来没开过窍,还是从前那个没心没肺的假小子。” 顾楠听得眼眶酸涩不已。 大抵天底下做长辈的都是这样,小的时候总盼着孩子能长大,能独当一面。 可孩子真的长大了,经历了风霜雨雪,他们又心疼到不行,恨不得用一切的羽翼将孩子保护起来,宁愿他们从来没长大。 她在戚家待到了傍晚,戚静静醒来后,她陪着她坐了许久。 听戚静静讲她和沈铮在边关的趣事,讲他们打仗的艰难,讲他们在战前拜堂成亲,听她说沈铮许诺班师回朝,他们就大婚。 戚静静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眼神晶亮,就连脸上的苍白都退去了两分,仿佛虔诚等待心上人归来的少女。 顾楠一直安静地听她讲,听得眼泪汪汪,忍不住抱着戚静静哭出声来。 戚静静却反过来安慰顾楠。 “惹顾姐姐掉了那么多泪,等阿铮回来,我一定让他当面向顾姐姐赔礼道歉。” 顾楠抹着泪重重点头。 “好,等沈铮回来,让他向我赔礼道歉。” 大概是因为听到她说沈铮回来四个字,戚静静眼睛亮了亮。 随即又渐渐暗淡下来,脑袋抵着膝盖,小声道:“其实阿铮回来,我才不舍得让他赔礼道歉。 因为我知道顾姐姐也不会真的生我们的气。” 顾楠心里更难受了,轻轻拍了拍戚静静的肩膀,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再多的安慰都是徒劳。 陪着戚静静用了晚饭,她偷偷让丫鬟在汤里放了安神的药材。 等到戚静静睡着了,她才离开了戚家。 一出门,抬脚准备上马车的时候,却听到角落里传来一道幽幽的声音。 “妹妹。” 顾楠吓了一跳,抬头看向角落的暗影。 叶崇扬从暗影里走出来。 他整个人站在暗影里,几乎与黑夜融为一体,若不是突然出声,根本看不到角落里站了一个人。 “哥哥来了怎么没进.....” 顾楠看清叶崇扬的样子,说了一半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叶崇扬头发凌乱,双眼赤红,向来含笑的嘴角此刻下垂着,无意识咬着唇边,整个人看起来焦灼又惊慌。 见他这副模样,顾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深深叹了口气,“上马车再说吧。” 叶崇扬沉默一瞬,垂头跟她上了马车。 顾楠看他窝着马车的角落里,垂着眼眸,手却无意识捏紧了身上挂着的羊毫笔。 “阿彦把一切都告诉你了?” 叶崇扬指尖微颤,有些急切地抬起头来。 神色慌乱却又饱含期待,“宁宁她或许也遇到了什么危险,或许孩子不是她带走的呢,对不对?” 对上顾楠沉默的面孔,叶崇扬眼底的期盼一点点暗淡下来。 “妹妹你也觉得是宁宁她带走了怀璟?” 顾楠抿着嘴唇,“阿彦和我已经把所有能查到的人都查了一遍。 除了秋宁,我们想不出来谁还有可能偷走怀璟。” “哥哥,你清醒一点,秋宁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单纯。 她隐藏了自己会武功的事实,她接近我们或许有别的企图,我们根本就不了解她。” 叶崇扬呼吸急促,捏着羊毫的手用力到指尖泛白。 “或许.....或许她有不得已的苦衷呢?” 顾楠,“不管她有什么苦衷,这都不是她可以偷走我孩子的理由。” 叶崇扬颓然地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喃喃道:“对不起。” 顾楠沉默下来。 许久,叶崇扬忽然叫停了马车,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哥哥。” 顾楠上前一步,却只看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处。 她深深叹息一声,罢了,就让他慢慢消化这件事吧。 翌日一早,顾楠还未起床,房门却被突然敲响。 “不好了,楠楠你快起来啊。 第631章离开 是母亲叶氏的声音。 顾楠惊得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却惊醒了旁边的琳琅。 琳琅晚上睡在她和萧彦中间。 这会儿被惊醒以后,小丫头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啊眨,然后伸出细白的小胳膊晃了晃。 萧彦将琳琅抱起来,撩开了帘子。 “是岳母的声音,天才刚亮,定然是出了急事,岳母才来找你。” 顾楠一边点头,一边嘴上应着叶氏。 外间已经响起如意和叶氏的说话声,她套了外袍急匆匆出来了。 叶氏看到她就忍不住掉下泪来。 “楠楠,你哥哥他留了一封信就离家出走了,你快看看啊。” 顾楠接过书信,打开。 信上笔迹潦草,显然是匆忙写就的。 “楠楠,阿彦,对不起。 是我一时心软,把秋宁带回到你们的身边,让你们期盼了那么久的孩子失去了踪影。 但我还是不肯相信秋宁会狠心到偷孩子,我觉得她不是那样的人。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京城。 我要去找怀璟,也要找到秋宁问个明白,如果孩子真是她带走的,我必不会放过她。 此去山高水长,但我相信我一定会找到怀璟的。” 顾楠念完了信,叶氏捂着嘴哭成了泪人。 她的儿子前二十年没有过正常孩子的童年,一直在到处找妹妹。 好不容易一家团聚,这还不到一年,儿子又要离开了。 不同的是这次去找外甥。 她可怜的儿子啊。 叶氏哭得肝肠寸断,只能将满腔愤怒都迁怒在秋宁身上。 若不是秋宁,她的女儿也不会失去孩子,整日郁郁寡欢。 她的儿子也不用千里奔波,肝肠寸断。 顾楠也没料到叶崇扬会留下书信去找怀璟,深深叹了口气。 “早知道哥哥会这样,我昨晚应该多劝他几句的。” 萧彦拍了拍她的肩膀,“崇扬的性子看着随性开朗,实际上再执拗不过。 他认准的事情,便是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你想想他少年时期就能同亲生父亲断亲,又能坚持找你这么多年。 又怎么会因为你劝说两句就打消了主意?说白了,是他不愿意相信秋宁会不要他们之间的感情,不愿意相信秋宁背叛了他。 如果找不到秋宁,解不开这个疙瘩,徒留他在京城也没有用。” 顾楠何尝不知道这些,只是还是不能避免心里担忧罢了。 萧彦安慰她和叶氏,“我会让平安派几个人追上崇扬,有护卫跟着他,至少能保证他的安全。” “是啊,我们也可以经常和哥哥写信。” 顾楠跟着安慰叶氏。 叶氏也知道眼下的情况,只能如此了。 顾楠将琳琅抱给叶氏,让她看孩子,叶氏立刻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萧彦去上早朝,母女俩一起吃了早饭,如意便领着戚静静的丫鬟来了。 “我家姑娘去沈家闹起来了,县主你快去看看吧。” 顾楠惊的脸色都变了。 去沈家的路上,才从丫鬟口中了解了事情的经过。 “今儿一早,沈家人买了上好的棺材抬进府中,将沈将军的甲胄放进了棺材里。 沈老夫人的意思是为沈将军建一个衣冠冢,再在家祠中立个牌位。 我家姑娘知道了,像风一样就冲了进去,抱着沈将军的甲胄不放。 她坚持说沈将军没死,不许沈家人给她立衣冠冢。 大将军气得要打她,老夫人劝她,她也不听。 实在没办法了,老夫人才请奴婢来找县主,想着我家姑娘向来与县主合得来,您的话她可能会听。” 顾楠随着丫鬟进了卫国公府。 整个国公府都挂上了白灯笼,白幡飘飘,来回走动的下人都形容哀戚,看得人心头酸涩。 正厅里,一口黑漆漆的棺材放在正中央。 戚静静抱着沈铮的甲胄,拦在棺材前。 戚大将军,戚老夫人又急又气地站在左边,沈家一众女眷都在右边。 戚老夫人弯着腰,耐着性子和戚静静商量。 “静静,乖,你和祖母先回家好不好?你这些日子太累了,这些事就让我们做长辈的来操心好了。” 戚静静抱紧了手里的甲胄,摇头不肯。 “我不走,我走了,你们就要给阿铮立衣冠冢,立牌位。” 她抬头看着沈老夫人和冯夫人。 “阿铮一定会没事的,你们为什么非要给他立衣冠冢,立牌位?” 冯夫人已经哭晕过去了好几次,闻言眼泪又掉了下来。 如果可以,她也不愿意相信儿子已经死了。 可是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连羌国人帮着找,都没能找到。 原本抱着希望的那颗心一点点冰冷下来。 沈老夫人缓缓走到戚静静面前,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所有人心里也都不好受啊。 如果可以,我们也不愿意给阿铮建衣冠冢,立牌位,我们只想要阿铮回来。 可是若万一阿铮他真的.....我听说人死后如果没有坟墓,没有牌位享受香火,就会成为孤魂野鬼。 静静啊,你忍心阿铮他成为一个无法享受香火的孤魂野鬼吗?” 孤魂野鬼! 这四个字深深刺激了戚静静,让她脸上血色尽失。 抱着甲胄的手不停颤抖,却还是咬着牙抱着甲胄,一言不发。 顾楠见状,走到她跟前,蹲下身来,轻轻抱住了戚静静。 “我理解你的难过和痛苦,你一直觉得阿铮没死,立了衣冠冢和牌位,就等于承认他死了,对不对?” 戚静静泛着红血丝的大眼眨啊眨,眼泪啪嗒啪嗒滴落在甲胄上。 顾楠帮她拭去眼泪,接着说:“我听说人的灵魂是能感知到家人的思念和寄托的。 老夫人她们为沈铮立衣冠冢和牌位,是为了寄托他们的思念。 说不定沈铮在冥冥中感受到了这种思念,有朝一日就回来了,你说呢?” 戚静静抬头,呆呆看着顾楠,神色茫然。 “是这样吗?” 顾楠点头,“当然,我也相信沈铮一定能回来。 咱们把甲胄给沈老夫人好不好?” 戚静静沉默许久,缓缓将甲胄递了过来,可在要完全递出去的时候,又忽然抱了回去。 声音沙哑,“立衣冠冢和牌位可以,但我有一个条件。” 第632章我有了阿铮的骨肉 沈老夫人道:“好孩子,有什么条件你就直说。” 戚静静摩挲着手里的盔甲,抬起头,眼神格外坚定。 “要为阿铮立衣冠冢,立牌位都可以,我要先办喜事,后办丧事。 阿铮去羌国出征前答应过我,等班师回朝,就正式迎娶我过门,何况我们两个在朔州阵前已经拜过天地了。 就算阿铮现在没回来,我们两个也一样大婚,我捧着阿铮的牌位嫁进来。” 沈老夫人脸色微微一变,看着戚静静的目光带着几分疼惜,还有几分感动。 顿了顿,还是叹息着拒绝了戚静静。 “静静你这是何苦呀,你对阿铮的心,祖母已经知道了,但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 戚静静抿着嘴唇,抬头看着沈老夫人。 “我和阿铮已经拜过天地,这件事你们不知道吗?你们不肯认我做沈家的媳妇,是吗?” 沈老夫人张了张嘴,眼底满是苦涩。 不是不肯认,而是不能认啊。 若是阿铮还活着,能娶到静静,她们这些做长辈的不知道心里会有多高兴。 可是眼下阿铮不在了,这个时候让静静进门,不是摆明了让这孩子进门守活寡吗? 沈家和戚家是世交,她们又是看着静静从小长到大的,岂能委屈戚静静以后过这样的日子。 若真是应了,她们以后哪里还有脸见戚家人? “傻孩子,若是阿铮还在,祖母巴不得赶快把你娶进门,可今时不同往日啊。 你还这么年轻,以后的路还长着呢,祖母不能这么害了你啊。” 戚静静皱眉,“我不觉得这是害了我,这是我自己的决定。”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戚大松和戚老夫人,双膝跪了下来,深深磕了个头。 “父亲,祖母,我和阿铮早已经订下终身之约,也当着朔州卫兄弟的面拜过了天地。 静静此生只想嫁给阿铮,还请父亲和祖母成全我。” 戚大松颤着胡须,忍不住红了眼圈。 他这辈子妻子早逝,只留下戚静静一个孩子,这些年来,他既当爹又当娘地带着女儿,从未动过续弦的念头。 如今看到女儿和他一样,年纪轻轻就承受了失去爱人的痛苦,他的心几乎都要碎了。 他蹲下身,向戚静静伸出手来,努力放缓了声音。 “乖,静静,你先跟我回家,这件事容我和你祖母商量一下,咱们再从长计议,好不好?” 戚静静固执摇头。 “不好,祖母就在这里,你就在这里和祖母商量就好了。” 戚老夫人又急又心疼,上前去拉戚静静。 “祖母知道你现在伤心难过至极,这个时候做出的决定,难免冲动。 虽然咱们家和沈家多少年的交情,祖母和你父亲也都喜欢阿铮这孩子,可祖母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守着牌位过一辈子啊。” 纵然她再喜欢沈铮,也不舍得让最疼爱的孙女守活寡一辈子。 “你父亲说得有道理,你现在不清醒,待在这里会耽误了提前给阿铮看好的吉时。 咱们先回家,待你冷静下来,还是做这个决定,那个时候我们绝不反对,好吗?” 戚静静挣脱开戚老夫人的手,神情固执。 “我做这个决定之前,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你们不要再劝我了。” 堂内忽然安静下来。 戚静静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顾楠身上。 “顾姐姐,你也不支持我的决定吗?” 顾楠张了张嘴,一时有些凝噎。 她感动于戚静静和沈铮的感情,但从内心讲,她并不希望戚静静从此守着一方牌位度过以后的人生。 仿佛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戚静静悲怆一笑。 伸手摸了摸小腹,忽然道:“我和阿铮早就有了肌肤之亲,算算时间,说不定此刻我腹中已经有了阿铮的骨肉。 若是你们不让我嫁进来,我和孩子以后可怎么办啊?” 话音未落,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冯夫人顾不得哭泣,上前一把握住戚静静的手,神情激动。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静静?” 戚静静垂眸,看不清眼底的情形,只是轻轻点头。 “现在日子还浅,我也没有把握,十有八九吧。” 冯夫人忍不住激动地哭出声来。 太好了,儿子有后了。 冯夫人一边抹泪,一边眼巴巴地看着沈老夫人。 “母亲。” 沈老夫人眼底的暗淡和悲伤退去了两分,眼底泛起明显的亮光, 她颤抖着手抹去眼角滑落的泪,喃喃道:“天不绝我沈家啊。” 沈老夫人上前亲自扶起戚静静,然后转身走到戚老夫人面前。 接着郑重其事弯下腰去,行了个大礼。 戚老夫人连忙伸手扶住她,颤声道:“老姐姐,你什么也别说了,我答应你。” 沈老夫人眼中泪光盈然,坚持将礼行完。 “静静若真有了阿铮的骨肉,那就是我们沈家第四代唯一的根苗啊,老姐姐。 戚家大恩大德,我们沈家永远不会忘记,我在这儿向您承诺,静静嫁进来以后就是我们家最重要的人。 以后国公府何去何从,静静说了算,若是将来.....” 她顿了一息,接着道:“若是将来静静遇上了合适的人,我老婆子绝不会有二话,随时可以让静静离开。” 戚老夫人和戚大松对视一眼。 沈老夫人已经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她就是再不舍得孙女,也只能同意了。 戚老夫人拍了拍戚静静的手,“祖母和你父亲答应了。” 戚静静抱紧了手里的盔甲,轻轻笑了。 沈老夫人吩咐下人将灵堂上的白幡先撤掉,换上红绸子。 戚静静转头看向顾楠,“顾姐姐,你帮我梳妆可以吗?” 顾楠自然不会拒绝,随着戚静静回了隔壁的戚府。 房门一关起来,她的脸色倏然沉下来。 “静静,你和我说实话,你腹中真的有了沈铮的骨肉吗?” 戚静静脸色一白,拉着顾楠的手,有些惊慌。 “顾姐姐,我....我撒谎了,怎么办?” “我只是想嫁给阿铮,可祖母和沈家祖母都不同意,我....我一时情急就撒了这个谎。” “我本来想着等我嫁进去以后,再向长辈们坦白,可我刚才看冯伯母和沈家祖母激动的样子,我.....” “若是她们知道我骗了她们,会不会很失望啊?顾姐姐,我这么做是不是做错了啊?” 第633章你的女人 戚静静一脸的焦急和彷徨。 顾楠暗暗叹了口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确实不该撒谎,但这个谎言却也给了原本心如死灰的沈老夫人和冯夫人新的希望。 沈铮是卫国公府这一代的独苗,若沈铮不在了,卫国公府的香火就断了。 这也是沈家人最绝望的事。 这两日,沈老夫人肉眼可见地苍老了许多。 原本挺直的脊背也佝偻下来,眼神更是一片黯然,却在刚才听到戚静静说有孕时,整个人的眼睛都亮了。 还有冯夫人,儿子沈铮不在了,冯夫人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若是儿子能留下个遗腹子在世上,对她来说,也是巨大的心理慰藉,更是一种精神支柱。 她拍了拍戚静静的手,“话既然已经说出口了,沈老夫人和冯夫人也信了,你现在若是去和她们坦诚自己撒了谎,只怕她们会更加失落。” 有时候,比没有希望更让人崩溃的是看到了希望,又眼睁睁看着希望破灭。 戚静静抿着嘴唇,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 顾楠心中一软,扶着她坐好。 “来,我们先换嫁衣,然后帮你梳妆,长辈们都在大厅等着呢,这件事等过后咱们再想办法。” 戚老夫人亲自送来了嫁衣,自孙女及笄后,她便找京城最好的绣娘订做了嫁衣。 只是没想到孙女会在这种情形下穿上。 戚静静换了嫁衣,顾楠帮她盘了发,擦了一点胭脂,让她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红润了一点。 “祖母,我好看吗?” 戚静静转头,笑着问戚老夫人。 戚老夫人神色复杂,却也不忍再说什么,只点头喃喃:“好看。” 大厅里燃起了红烛。 原本的白幡都被扯去,换上了大红绸子。 本应该一片喜庆的氛围,但屋里所有人脸上都没有笑意。 众人的目光都转头看向厅门口。 一身大红嫁衣的戚静静,手里捧着一块雕刻精细的木质牌位,缓缓走了进来。 她目光清澈而又沉稳,身姿笔直,一步步走得十分坚定。 沈家的管家抹了一把眼泪,颤着声音开始唱礼。 “一拜天地。” 戚静静捧着牌位面朝厅外,跪拜天地。 “二拜高堂。” 因沈家的男人都还在南疆没有赶回来,高堂上坐的是沈老夫人和冯夫人。 戚静静拜下去的时候,沈老夫人和冯夫人都哭了。 他们在心里期盼了那么久为沈铮娶亲,却没想到娶亲这一日,代替沈铮的却是一块冰冷的牌位。 “夫妻对拜。” 戚静静将牌位放在她的对面,然后深深拜了下去。 额头触地的那一瞬间,眼泪啪嗒掉落在了地上。 阿铮,我们大婚了。 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名正言顺的媳妇了,你开心吗? 羌国。 应理城郊外的一处宅子内忽然响起一声惊叫声。 “主子,主子你快来啊。” “来了。” 伴随着话音一落,一个身穿蓝色绣花长袍,腰间系着彩色腰带,脚上踩着长筒马靴的少女走进来。 少女将马鞭随手往旁边桌子上一扔,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 才挑开内室的帘子走了进去。 “我才骑马回来,就听到你的大喊声,苏娜,你的嗓门真的是在十里外都能听见。” 被换做苏娜的侍女嘿嘿一笑。 “奴婢从小嗓门就大,主子又不知不知道,哎呀,不说这个了,你快过来看啊,咱们从冥水河救回来的男人,他刚才有反应了。” 苏娜指着床上躺着的人,兴奋的大喊。 少女浓密的眉毛惊讶地一挑,快步走向床边。 床上躺着的男子剑眉星目,五官俊朗,正是戚静静心心念念的沈铮。 他脸色白得没有一点血色,就连呼吸也很微弱,如果不仔细看,还以为躺在这儿的是具尸体。 然而此刻他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眼角不停有泪滑落下来。 苏娜道:“主子你看,他会流泪了呢,这是不是代表着他能活过来了?” 少女面色讶异,啧啧称奇。 “受了这么重的伤,又在水里泡了那么久,没想到他竟然挺过来了。” “他真的是我见过最坚强,求生意志最强的男人了。” “苏娜,快,去叫大夫过来。” 大夫很快提着药箱来了,诊过脉之后,也是连连惊叹。 “一个月前,咱们在冥水河畔捡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是血,面部浮肿地趴在草丛里。 若不是不小心绊倒了我,让我发现他还有一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已经死透了呢。 把他带回来这都一个月了,一直昏迷不醒,药不知道灌了多少也没什么反应,属下还以为他很快就要死了呢。 没想到在昏迷一个月后,他竟然又活过来了,真是令人惊奇啊。” 苏娜忍不住拍手。 “也不枉费主子为了他,在此耽搁了一个月的时间,等他醒来,咱们要尽快回国都了。” 少女目光明亮。 “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大夫道:“看情况应该就是这两日了,属下再去给他熬点药送过来。” 大夫离开了。 少女站在床边,单手摩挲着下巴,打量着床上的沈铮。 苏娜探头看了看,又挠挠头,一脸不解。 “主子你为什么总爱盯着他看来看去?” 少女点了点下巴,“你不觉得他长得很好看吗?” 好看吗? 苏娜挠头挠得头皮都疼了。 “男人嘛,不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不都一样吗?难道他还长了三只眼不成?” 少女朝天翻了个白眼。 “同样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也有差别的好吗?他长得可比羌国那些男人好看多了。” 苏娜听着她的语气,再看看她的眼神,不由双眼圆瞪。 “主子你该不会是又要动心了吧?您这些年一看到漂亮的男人就心动,您这心动未免来得太频繁了些。” “嘘!” 少女竖起手指在唇瓣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笑得面若桃花。 “这一次可不一样。” 苏娜默默翻了个白眼。 主子每次心动的时候,都说不一样。 她也没看出哪里不一样来。 这时,床上的沈铮忽然发出几声呓语。 “咦,他好像在说话,听听他说的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清。” 少女看了一眼苏娜。 苏娜凑到跟前听了片刻, “好像是静静?还是劲劲?太模糊了,听不清楚。” 这时,沈铮忽然睁开了眼睛,茫然无神地转头看向少女。 定定地盯着少女看了许久,方才动了动嘴唇,声音沙哑。 “你是谁?” 少女嫣然一笑,红唇轻启。 “我叫阿那莲,是你的女人。” 第634章三年 三年后。 大梁。 清河。 秋高气爽,又到了一年一度女子学院新学员的入学季。 女子学院大门外一大早就排了长长的队伍,从大门口一直排到街口的转角处。 排队的大多都是普通的百姓之家,穿着布衣草鞋,领着自家的女儿在外面规规矩矩地排队。 尽管他们衣着简陋,但大人和孩子的眼中都闪烁着浓浓的希冀之光。 如今谁不知道,清河县主办的女子学院,简直就是穷人家女儿的救星。 三年多以前,清河县主刚成立女子学院的时候,说要免费让穷人家的孩子来这里学习厨艺,绣花,算账或者武艺。 当时很多人都对此半信半疑,不肯将孩子送到这里来。 直到前年,第一批在女子学院学了两年的女孩子们学成出师。 学院这边刚为那一批女孩子举办完出师的仪式,那些女孩子就被京城的商行,绣楼,酒楼一抢而空。 甚至有的学习特别优秀的女孩子还被选进了宫里,做了御膳房或者司绣房的女官。 听说那一批女孩子里,最差的每个月也能挣到足足二两银子的月钱呢。 二两银子啊! 够一个普通的四口之家省吃俭用花一年的了。 这还只是一个月的月银,不算一年四季发的礼品和奖金。 那些家里女孩子第一批送进女子学院学习的家里,如今日子个个都好过起来,盖了大房子,穿上了新衣服,戴上了新首饰,儿子娶上了新媳妇。 更重要的那些女孩子们回家的时候,给家里人带来的红封,首饰,以及女孩自己身上的穿戴,让整个村里的人看了都眼红不已。 当然也更是悔断了肠子,暗恨自己没眼光,当初为了地里或者家里那点活计,没让孩子去女子学院学习。 今年说啥也得把家里的女孩子们送去上学。 这不,今年女子学院刚贴出招收新学生的告示,门外就排满了长长的队伍。 顾楠将今年要扩大招收的学生人数,以及每个班的安排交代给素月和许春蓉,还有严氏。 姜家的案子平反了,因为姜指挥使和姜家两位公子的功劳,萧怀恩下旨封了姜家一个安定侯的爵位。 姜氏带着姜昭和姜皓两兄弟,跟着戚静静一起回了趟朔州,把姜家人的尸骨迁进祖坟,然后又在朔州守孝三年。 今年初才回了清河。 她想让姜昭和姜皓两兄弟在京城读几年书,然后再回朔州。 严氏和顾楠请求,来女子学院做个先生。 三年多前,萧怀礼,萧庆叛变的时候,曾经有心怀不轨之人趁机想摸进女子学院,欲行不轨。 是严氏带着人拼死把贼人赶了出去,保住了女子学院女孩子们的安全。 所以严氏一开口,顾楠便同意了,让严氏跟着戚静静一起训练女兵。 戚静静一直想组建一支娘子军,这两年陆陆续续挑了不少好苗子在训练了。 顾楠教读书认字和算账,素月教厨艺,许春蓉教刺绣。 看了看今年的学生名单,顾楠又交代一句。 “今年收进来的学生太多了,恐怕还要招收几个女先生进来,你们身边如果有相熟的亲戚,可以推荐进来。” 一切都交代完了,素月,许春蓉和严氏都去忙了。 这时,门外响起琳琅细细的声音。 “娘亲,娘亲。” 还伴随着温嬷嬷急切地念叨。 “我的小祖宗啊,你慢点,别摔了,让嬷嬷抱着你好不好?” “不要,琳琅已经走得很稳了。” 已经满了三岁的琳琅拒绝了温嬷嬷,努力抬起腿迈进了屋里。 别的孩子三岁都已经能跑能跳,调皮捣蛋不得了。 可琳琅因为小时候的劫难,手脚冰凉无力,虽然有温嬷嬷常年贴身照顾调理,但还是到了三岁才走得稳稳当当。 今日的琳琅穿了件粉色的裙子,梳着双丫髻,两侧各吹下来一截彩色的发带。 她走路摇摇晃晃,发带也跟着飘飘晃晃,说不出来的可爱。 顾楠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伸手将琳琅抱起来放在了膝上。 “娘亲,你看这是什么?” 小丫头将背着的手从后面拿出来,手上握着一朵粉色的芍药。 顾楠惊讶,“送给我的?” 琳琅点头,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犹如秋日里最澄澈的湖水。 “嗯,送给娘亲,娘亲每天都要笑,要开开心心。” “娘亲每天都在笑啊。” 琳琅抬起苍白的小脸,瘦弱的小手指着顾楠的心口。 “娘亲这里不开心,琳琅知道,我看到娘亲夜里哭哭。” 顾楠脸上的笑容一怔,眼眶有些湿润,随即用额头抵了抵小丫头的额头。 “好,娘亲以后不哭哭,娘亲开心。” “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琳琅伸出小手指头,勾住了顾楠的小手指。 然后学着大人的模样长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大事,从顾楠膝上滑下来。 “娘亲,我要去找俊熙弟弟玩。” 她口中的俊熙是沈俊熙。 名义上,他是戚静静与沈铮的儿子。 三年前,戚静静假称肚子里已经有了沈铮的骨肉,嫁给了沈铮的牌位。 事后,看着沈老夫人和冯夫人每天都对她的肚子关怀备至,仿佛重新燃起了生活的希望,戚静静实在不忍心,也不敢将自己撒谎的事坦白,怕沈老夫人和冯夫人承受不住。 只能揣着假肚子回了朔州。 她算着日子,在朔州收养了一个刚出生的孤儿。 然后她将孩子带回了京城,沈老夫人激动坏了,亲自为孩子取名沈俊熙。 “你要找俊熙弟弟玩?好啊,让温嬷嬷带你去隔壁校场,今日你戚姨也在。” 温嬷嬷带着琳琅离开了。 如花倒了杯茶给顾楠,忍不住念了一句。 “小郡主真是人小鬼大,这么小小的一团,就知道心疼娘亲了呢,她能看出来姑娘你不是真的开心。” 顾楠笑容微敛。 三年了,她的怀璟还是没找到,怎么能真的开心呢? 这三年来,萧彦派出去一轮又一轮的人,不论听到哪里有可能是怀璟的消息,萧彦和她都马不停蹄赶过去。 一次次满怀希望,一次次又失望。 多少次夜里,她都泪流满面,睁眼到天亮。 见自家姑娘不说话,如花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三年来,姑娘看似平静度日,可她们都知道,姑娘其实一点都不开心。 每到逢年过节,或者是小世子生辰那日,姑娘都会暗自垂泪。 偶尔走在路上,看到和小世子年龄相仿的小男孩,姑娘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即便是对着琳琅小郡主,姑娘常常也会神思恍惚。 如花想起这些,忍不住小声劝道:“姑娘,要不您和王爷再生一个孩子吧。” 第635章生辰 顾楠心口一颤,未加思索便直接拒绝了。 “不要。”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了。 失去怀璟,在经历过最初的伤心后,不管是亲生母亲叶氏,还是养母顾氏,在伤心过一段时间后,见她对琳琅疼爱有加,便都劝她再和萧彦重新生一个孩子。 就连秦太后,偶尔微服私访来女子学院,也会忍不住劝她。 但顾楠从未改变过想法。 在找到怀璟之前,她绝不会再生第二个亲生的孩子。 她怕自己有了第二个孩子以后,注意力会被第二个孩子吸引,再也不能全身心地去找怀璟。 也怕自己有了第二个孩子以后,会逐渐冲淡自己对怀璟的思念, 所以她不要。 她将自己的决定和萧彦沟通过。 萧彦也支持这个决定。 顾楠叹了口气,叮嘱如花,“这种话以后不许再说了,我怕上天听到,会以为我找怀璟的心不诚,不肯给我带来怀璟的消息。” 如花连忙双手合十,朝上拜了拜。 “天灵灵,地灵灵,菩萨千万要显灵,保佑我家姑娘早日找到小世子。” 顾楠被她这副模样逗得忍俊不禁。 “你啊,什么时候才能像如意一般稳重一些,我就赶快给你找个夫婿,把你嫁出去。” 如花吐了吐舌头。 “奴婢才不想嫁人呢,每天跟着姑娘在女子学院里忙忙碌碌多开心啊,我干什么要再找个大爷来给自己伺候? 运气好,嫁个好的还行,运气不好找个白眼狼,这不是没苦硬吃?” 顾楠伸手拍了她一下。 “你这张嘴啊得理就不饶人,有我和王爷给你撑腰,找个什么样的人也不敢欺负你啊。” 如花嘿嘿一笑。 院子里传来如意含笑的声音。 “依奴婢说,姑娘您就给她找个嘴皮子比她还厉害的男人,看他们俩到时候谁能说得过谁,这里到时候肯定热闹极了。” 话音落,如意在小丫鬟的搀扶下,扶着腰走进来。 她腹部微微隆起,已经有了近六个月的身孕。 三年前,萧庆,萧怀礼父子判断,太上皇驾崩,整个朝堂一片胡乱。 萧彦重新选拔人才,重用寒门子弟,一直到年后,朝堂才彻底稳固下来。 之后顾楠便想着操办如意和平安的婚事。 如意不肯嫁,说琳琅小,她身体也没养好,非要留在自己身边在照顾一年。 平安这个天天嚷嚷着想娶媳妇的家伙,也跪在顾楠面前,说让如意再留下一年。 顾楠知道如意是不放心自己的身体,所以就答应下来。 直到去年春上,如意才嫁给了平安。 萧彦在女子学院附近买了一栋三进的宅子给平安,小两口如今就住在那里,十分方便如意每日来女子学院陪顾楠。 直到半年前,如意查出有了身孕。 她的孕吐反应一直很严重,吃什么吐什么,甚至喝口水都吐。 这一吐就吐了四五个月,一直不见好,如今即便是腹部隆起,可小脸还是原来那么大,看起来一点也没胖。 可把平安紧张坏了,每日跟着萧彦去上朝,都恨不得把如意带在身边伺候着。 如意但凡说出一口想吃的东西,不管是白天还是半夜,平安爬起来就出去给她买去。 还专门买了几个小丫鬟在家里伺候着,生怕如意有一点闪失,整个人紧张兮兮到了极点。 顾楠索性给如意放了假,让她什么时候出了月子,什么时候再回来。 “不是让你在家里养着吗?怎么又跑过来了?” 顾楠让如花搬了椅子给如意。 如花笑嘻嘻地道:“这还用说?肯定是平安今天不在家和她腻歪,她一个人在家闷了呗,来找姑娘解闷的。” 如意红着脸拍了一下如花。 “我不过打趣你一句,你就逮着机会回敬我,真想看看姑娘给你找个什么样的夫婿来治你。” “我不嫁人你就看不着,略略略.....” 如花做了个鬼脸,笑嘻嘻跑了。 “这丫头......” 如意摇头失笑,转头觑着顾楠,从怀里掏出两个花样子。 “奴婢这两日闲着没事,描了两个花样子,马上就是小世子的生辰了,直到您要用,所以今儿送过来给姑娘瞧瞧。” 顾楠怔了下,密密麻麻的疼痛又一次翻涌上来。 九月初六,是怀璟的生辰。 他的怀璟就要满三周岁了。 这三年,她按照季节,每个季节都会亲手为怀璟做两身衣裳。 但到了他生辰这日,她都会将自己关在屋里,亲手绣一个荷包,一个腰带给怀璟。 萧彦亦如是。 他会亲手挑选孩子喜欢的玩具,摆件放在专门为怀璟准备的屋子里,然后再一件一件擦干净。 平时她是清河县主,他是摄政王,他们都有着忙不完的事情要处理。 可到了这一日,他们什么都不是,只是一对思念孩子的父母。 转眼怀璟就三岁了,也不知道他如今长得高不高,吃得胖不胖。 顾楠心口钝痛,借着看花样子掩去了眼底的泪意。 两个花样子,一个倦鸟归巢,一个四季平安,都是寓意极好的。 顾楠收起花样子,谢了如意。 如意叹了口气,劝道:“姑娘,今年小世子生辰,不如去报国寺祈福吧,说不定佛祖显灵,就能得到小世子的消息了呢。” 顾楠心中暗叹。 哥哥已经在外面找了三年都没能找到有用的消息,她已经不敢期待奇迹发生了。 但她知道如意是怕她在屋里闷着,不吃不喝对身体不好,也不想拂了她的一片心意。 “好,等那日一早,我约静静一块去报国寺上香。” 如意见她同意了,忍不住高兴地笑了。 “奴婢先去吩咐下面的小丫鬟们准备上香要用的东西,等吩咐完就直接回去吃饭了。” 顾楠,“你不在学院用午饭了?” 如意一脸恐怖。 “姑娘您忘了?今儿是初一啊,奴婢本来就吃什么吐什么,哪还敢在学院吃饭? 奴婢要吃了吐得厉害了,都害怕平安找宣王拼命。” 顾楠愣了下,才想起今儿是初一的事。 初一,十五,是宣王萧恪下厨的日子。 萧恪做出来的饭菜...... 算了,她还是带上琳琅,叫上戚静静去仙客来吃饭吧。 想起萧恪这三年来做的事,她心口方才的闷疼都不由散去了几分。 三年前,太上皇下葬后没多久。 一日刚下早朝,萧恪推开了御书房的大门,在萧彦和萧怀恩叔侄俩的注视中,丢了一样东西在桌案上。 第636章新差事 砰。 一块铁制的令牌被抛在了萧彦面前的桌案上。 那是象征着宣王身份的令牌。 萧怀恩探头看了看另外,又抬头看了看桌案对面面无表情的萧恪。 胳膊支着桌案,一手托腮,学着萧彦平日的样子挑了挑眉。 “宣王叔这是什么意思?要挂冠而去?” 萧彦坐在旁边,轻声嗤笑。 “看起来是这意思,怎么?觉得身份不要,烦恼全消?” 萧恪紫色瞳孔一眯,习惯性散出一股郁气来。 只是郁气还没完全散发出来,萧彦就伸手重重一拍桌案,力道大得令桌上的令牌都忍不住晃了三晃。 “有话直说,别摆这副死人脸,看得我想揍你。” 萧恪眼底的郁气顿时僵住了。 顿了一息,抿了抿嘴,才开口道:“这几年我做了不少错事,我知道你们两个都很烦我,也想揍我。” 萧彦冷哼,“倒还挺有自知之明。” 萧恪忍不住摸了摸腰间的软剑,又默默地放下来。 “反正这王爷,我不当了,令牌你们收回去吧。” 萧彦冷呵。 “你说不当就不当,你以为朝廷是你说了算?” “现在朝廷事务一团乱麻,你想撂挑子先跑?” 萧恪幽幽的紫眸抬起。 “你们不是说做错了事就要受罚吗?我自己罚自己不行吗?” 萧彦...... 萧恪神色幽幽,“你们不会没想过罚我吧?” 神色诧异打量着萧彦,“你不是睚眦必报吗?也不是那种宽容大度的人啊。” 萧彦...... 我谢谢你。 将令牌往身后的博古架上一丢,手一挥。 “那你滚吧。” 算了,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萧恪转身就走。 萧怀恩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嘴。 “宣王叔不做王爷了,以后打算怎么生活啊?” 萧恪站在御书房门口,摆了摆手。 “我已经找到了新差事。” 过了一段时间,萧彦送顾楠回女子学院,才知道萧恪手中的新差事是什么。 看着萧恪穿着一身护卫们常穿的青衣,腰间别着软剑,领着护卫们巡逻路过。 萧彦忍不住伸手拦住他,神情愕然。 “这就是你口中的新差事?” 萧恪慢吞吞点头,“嗯,女子学院护卫队队长。” 萧彦错愕地看向顾楠。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雇佣了他来做护卫队队长?” 顾楠同样一脸懵圈。 “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啊。” 又转头问萧恪,“谁同意你来当的这个护卫队队长?” 萧恪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身后的一队护卫们。 “我自己啊,他们太弱了,全上都打不过我一个人,这个队长自然该我来当。” 身后的护卫们个个脸都绿了。 顾楠和萧彦...... 敢情他以为自己想做什么差事,就能做什么差事? 得到消息的素月匆匆赶来,红着脸不知所措地解释。 “前些日子他天天都过来,每天都找护卫们打架,直到把所有护卫们都打趴下了,然后就宣布自己来做这个护卫队队长。 我......赶也赶了,骂也骂了,他不肯走,我实在是没办法了。 我想着县主在宫里忙,反正他也没做什么坏事,就先随他去了。” 说罢,又转头瞪着萧恪。 “县主和王爷来了,这里可不需要你做护卫队队长,你快回去做你的王爷吧。” 萧恪皱眉。 “我都和你说了好几遍了,我不是王爷了。” 他指着萧彦,“不信你可以问他,我现在还是不是王爷?” 萧彦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哼了一声,却也没反驳他的话。 素月目瞪口呆,惊讶得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这一个多月,萧恪天天在她跟前晃悠,说自己已经不是王爷了,以后就是个护卫。 她以为萧恪闹着玩的。 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素月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想问萧恪为什么,是为了她吗? 话到了嘴边,却没有问的勇气。 萧恪没注意到她的迟疑,转头看向顾楠。 “我又不要工钱,免费的,不能做这个队长吗?” 顾楠没接话,而是看向萧彦。 她知道在萧彦和萧怀恩心里,都没想过真的削去萧恪的王爷职位。 不然早就下了夺爵的圣旨。 见顾楠不说话只看着萧彦,萧恪顿时满脸警惕。 “我当个护卫,这样的差事难道也要经过你的允许?” 萧彦双手环胸,呵呵一笑,送了他三个字。 “你说呢?” 萧恪紫眸微眯,手下意识又放在了腰带上的软剑上,摩挲了下,又缓缓将手放了下来。 耷拉着脑袋,犹如一个淋了雨的狗狗一般,冲着萧彦喊了一声。 “哥。” 萧彦被这声哥吓得浑身一哆嗦,退了三步远。 “谁是你哥,别乱认亲。” 萧恪指了指萧彦身后的平安,“你不是说在外头办事,叫哥好使吗?” 平安无语望天。 那也得分叫谁哥啊? 就这样,因为这一声哥,萧恪留在了女子学院,做了护卫队的队长。 他每日除了巡逻以外,就是寸步不离地跟在素月和暖暖身边。 素月上课教孩子们学厨艺,他也跟着学。 素月对账忙别的事,他就跟在暖暖身边。 起初暖暖想起他曾经想杀自己,不搭理他,他也不生气,就默默跟在暖暖身后,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可怜大狗一般。 时间长了,暖暖也就心软了,虽然还是不肯叫爹,但也不排斥萧恪跟着她。 直到半年前,萧恪主动提出来要进厨房,说自己学了很久了,想试着练练手。 素月让他下厨炒一道炒面给大家吃。 萧恪倒好,生上火以后,往锅里倒了两大勺油。 然后等油烧得热热的,直接把面条丢进了油里。 好好的炒面成了油炸面....... 还是油炸黑面! 捞出来的时候面都成了黑色的面疙瘩! 素月没办法,又手把手地教了几个月,才勉强能做出几道菜来。 偏偏萧恪做菜热情空前高涨,非要再一次攻占女子学院的厨房。 素月没办法,就让他初一,十五做中午这顿午饭。 就他炒出来的菜,怎么说呢? 熟是熟了,料也都加了,还有素月在一旁监督看着,但就是吃起来不好吃! 但他舍得放肉,一锅几乎都是肥肉。 学生们都很愿意吃,但顾楠她们坚决不吃,一到初一,十五,就出去吃饭。 顾楠和戚静静去了仙客来,吃了午饭。 刚出来,就看到迎面跑来一匹快马。 马来没停稳,马上的人就飞快翻下来,扑通跪倒在了戚静静面前。 是韩小飞。 他抬起头看着戚静静,目光中隐隐有泪意。 “沈将军真的没死,有人看到沈将军了。” 第637章怀璟在 三年来,这是韩小飞第一次出现在戚静静面前。 三年前,萧怀恩依照战功封赏西北军。 戚静静被下旨正式封了将军,成了她心心念念的女将军,也是大梁近几十年来第一个女将军。 接到圣旨后,戚静静就上折子请求接管朔州卫。 然后直接去了朔州,一直到孩子满了一岁,沈老夫人思念孩子心切,她才带着沈俊熙每年回来住半年。 而韩小飞也升了将军,他自请去守了石岭关。 这三年来,不论是戚静静,还是韩小飞,他们都没有放弃过寻找沈铮。 每隔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去关外四处打听。 只是韩小飞从来没有出现在戚静静面前过。 他心里内疚,觉得自己无颜面对戚静静。 直到这次打听到沈铮的消息,他便快马加鞭赶了回来。 戚静静和顾楠刚从仙客来酒楼出来,迎面听到这句话,戚静静身子一晃,差点从台阶上栽下去。 好在她反应灵敏,调整了一下速度,直接从台阶上跳了下去。 一把扯住韩小飞,眼中陡然迸发出强烈的光亮。 “他在哪里?” 韩小飞道:“七八日前,我带人去巡视贸易市集,我带着过去的士兵有人在市集上闲逛的时候,看到了沈将军。” 羌国和大梁之间签了二十年的停战协议后,这几年边关稳定。 萧彦又开通了两国的边境贸易,在边关处设立贸易大集,允许大梁各地的商人运送粮食,丝绸以及瓷器等去边关。 也允许羌国境内的商人运送皮毛,牛羊和马匹等物件过关,双方可以在大集市上进行交易。 集市每半个月开放一次,不论是大梁百姓,还是羌国百姓,都可以前来购买。 集市就设在石岭关内,由韩小飞负责巡逻和监管。 戚静静呼吸急促,嘴唇也有些颤抖。 “你确定吗?看清楚了吗?确定是阿铮吗?” 韩小飞重重点头。 “看到沈将军的士兵以前曾在朔州卫待过一段时间,认得沈将军,他说看到沈将军在陪着一个女子。 起初以为是认错了,还特地跑到跟前仔细看了两眼,他说确信是沈将军无疑。 只是......” 韩小飞神色迟疑。 戚静静焦急地催促,“只是什么?你快说啊。” 韩小飞咬咬牙,接着说:“只是沈将军一身羌国人的打扮,那士兵上前叫他,他却告诉士兵认错人了。 多了,他身边跟着的女人也是一个羌国人,士兵见状,连忙跑去禀报我。 等我赶去的时候,人却已经不见了,我向周围的羌人打听,一路追出去,只知道他们出了石岭关一路朝北去了。 看方向,应该是羌国的都城兴庆城。” 戚静静身子晃了晃,踉踉跄跄往后退了两步。 “他说自己不是阿铮......他身边还有个羌国女人......会不会是认错了?如果是阿铮,他一定会回来找我们的。 他为什么不回来呢?那个羌国女人又是谁?” 顾楠上前扶住她,握紧她的手。 “不管是不是,总要去确认一下的,至少现在有希望了,不是吗?” 戚静静深吸一口气,“是啊,顾姐姐说得对,总要去确认一下的。” 有希望也比没有希望要好。 这三年来,她一直坚信沈铮没有死。 每年都要去好几趟关外,沿着冥水河畔一路寻找和打听。 可是整整三年过去了,一点沈铮的消息都没有。 就连沈家的人都忍不住放弃了,几次劝她也别再去找了。 可她不肯。 她怕自己一旦放弃,这一辈子可能就再也见不到阿铮了。 可她找得越来越累,多少次午夜梦回的时候,会忍不住想是不是自己太执拗了,可能阿铮真的在某个她不知道的地方已经出事了。 好在上天怜悯她,就在她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来了一线希望。 “麻烦顾姐姐帮我把俊熙送回卫国公府,告诉祖母和婆婆,就说我去边关有急事,过些日子就能回来。” 顿了顿,她低声道:“阿铮有消息的事,先别告诉祖母和婆婆,万一......有了希望再失望,我怕她们承受不住。” 顾楠点头,“我明白,你放心好了,一会儿就让人把俊熙送回沈家。” 戚静静低头抱了抱两岁多的沈俊熙。 小家伙生得壮实,性子却十分乖巧,知道戚静静要先离开,也不哭闹,还乖乖摆着手跟戚静静道别。 “娘亲早点回来,熙熙乖乖跟祖母。” 戚静静亲了亲儿子的小脸,翻身上马,和韩小飞一起离开了。 顾楠望着她离开的背影,默默祈祷,但愿此去得到的是好消息。 戚静静离开了,到了怀璟生辰那日,顾楠一人去了报国寺上香祈福。 偌大的报国寺,还是和以前一样清幽。 佛祖高高在上,慈祥的眉眼俯瞰着世间众生。 顾楠供奉了自己抄的经书,然后跪在佛前虔诚祈祷。 “信女顾楠祈求佛祖怜悯,保佑早日找到我儿怀璟,若能得菩萨垂帘,日后定当日日供奉,为佛祖重塑金身。” 她在佛前跪了半日,临走的时候又捐了一大笔香油钱。 出门的时候,遇到有小贩上前兜售。 “好吃的梅子,来自荆南的雕梅,酸甜可口,果香浓郁。” “客官来几瓶梅子尝尝吧。” 如花正要上前驱赶,顾楠看到小贩递到眼前的梅子竟然是装在透明的琉璃瓶里。 那琉璃瓶子做得像个小花瓶一样,瓶身粗壮,瓶口却不大,金黄色的梅子装在里头,衬得格外好看。 还第一次见到有人用琉璃瓶子装梅子。 或许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小贩更加热情地兜售起来。 “客官不要小看这瓶子,都是小人从荆南国进的琉璃瓶,只这一个瓶子就值不少钱呢。” 如花嗤笑。 “不知道哪儿淘来的粗糙做工瓶子,就拿来诓我家主子,谁不知道荆南和大梁之间不通贸易,去去去,别拦着路。” 小贩不服气,“真的是荆南国淘来的,你怎么还不信呢?还有我这梅子也好吃得紧,你不买是你的损失。” 顾楠被小贩逗得心中的郁气散了几分,想起如意还在孕吐,就吩咐如花买了四瓶梅子。 回去后就吩咐如花把梅子给如意送去。 本是顺手一件小事,她也没放在心上。 谁知到了晚饭后,平安和如意急匆匆来了,手里还拿着四个琉璃瓶子。 平安进门便急匆匆道:“王爷,王妃,你们快看,我们在这瓶子底下发现了什么。” 四个琉璃瓶子摆在了灯下。 顾楠这才发现每个琉璃瓶子底部的角落里,刻着一个小小的字。 没等她仔细辨认,萧彦已经先一步把字念了出来。 “怀。” “璟 “这个上面刻的也是怀。” “这个上面刻的是在。” 四个字,去掉一个重复字,连起来就是:怀璟在! 第638章鬼市 当听到萧彦念出“怀璟在”三个字时,顾楠浑身一颤,差点没将手里的琉璃瓶子摔了出去。 将琉璃瓶子往灯光下凑了凑,将四个瓶子再一次排开。 顾楠趴在桌子上仔细又看了一遍。 字是刻在瓶底正中间的圆形图案下方,刻得很小如果不仔细看,根本就注意不到。 字体刻得也有些粗糙,与琉璃瓶子上精彩的雕花图案格格不入。 但确实是“怀璟在”三个字。 顾楠的眼泪唰一下就落了下来,急得声音都有些变了调。 “这上面怎么会有怀璟的名字,是巧合还是......真的与怀璟有关?” 萧彦拿起琉璃瓶子在灯光下反复打量。 这三年时间,萧彦执掌朝政,杀伐果断,身上多了两分成熟的韵味,处事也更加稳重。 比如此刻,他观察着琉璃瓶子,却也没错过顾楠焦急的神情。 抬手帮她拭去脸上的泪,沉声道:“若真的有怀璟的消息,反而是好事。 咱们找了三年了,总算看到一丝希望了,不是吗?” 顾楠点头,一颗心仍然如火急火燎般急切。 “这琉璃瓶子是我今天在报国寺外遇到的一个小商贩卖的,他上前热情兜售。 我看这瓶子挺好看,想着如意一直孕吐,就买了几瓶给她。” 如意点头。 “下晌如花把梅子送过来,我恰好孕吐的厉害,就开了一瓶梅子吃。 谁知这梅子竟意外的好吃,我不知不觉就吃了一瓶,平安回来后怕我吃多了,不许我再吃。” 如意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奴婢犯了拗劲,非要再吃一点,就和平安闹起来,争夺的过程中,差点把瓶子打落地上。 平安接住了瓶子,恰好瓶底朝上,又冲着光,这才发现了上面刻的字。” “我们把四个瓶子全都倒过来,发现连起来是怀璟小世子的名字,想着会不会和小世子的消息有关,所以连夜过来了。” 平安接过话茬,“如意说县主买的是来自荆南的雕梅,从这瓶子的做工来看,确实像是荆南国的手艺。” 平安跟在萧彦身边多年,自然见识过不少好东西。 “荆南国最有名的就是琉璃瓶和茶叶,听闻荆南国很多匠人都会烧制琉璃瓶子,荆南国的琉璃矿也最是出名。 如果瓶子真的来自荆南,会不会小世子就在荆南?” “当然,咱们这些年来一直派人在找小世子,也不排除这是有心之人故意刻了这样的信息来迷惑王爷。” 萧彦对此不置可否。 “先派人找出报国寺外面的小商贩,把他带过来,我要亲自问话。”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平安带着如意离开了。 顾楠一颗心悬在半空中,一颗心又焦急又忐忑。 原本她在灯光下给怀璟绣腰带,但现在根本平静不下来去刺绣了。 满心满脑子都是琉璃瓶子上的那几个字。 怀璟在? 怀璟在哪里呢? 她打开了柜子,四扇开的大柜子里放置得满满当当。 有她为怀璟准备的四季衣裳,鞋袜,腰带,头饰,还有萧彦四处为怀璟淘来的小玩意儿,文房四宝。 顾楠一样一样摩挲着那些东西,眼眶酸涩至极。 腰间忽然多了一只大手,熟悉的雪松气息瞬间将她包围。 顾楠整个人放松靠进萧彦怀里,转头目露期待地看着他。 “这一次我们一定能找到怀璟的,对不对?” 萧彦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轻轻嗯了一声。 顾楠深吸一口气,咽下喉头的哽咽。 “今儿是怀璟的生辰,我在报国寺诚心祈祷了很久,出门便碰上了卖梅子的商贩。 你说这是不是老天爷在冥冥之中保佑着我们,把怀璟的消息送到我们跟前了?” 萧彦点头,“一定是,怀璟一定会很快就回到咱们身边的。” 顾楠见他眼底有着厚厚的红血丝,向来精致的凤眸下有着厚厚一团青影。 有些心疼地伸手描摹过他的眉眼,萧彦在她肩头蹭了蹭,缓缓闭上了眼。 这三年来最辛苦的人便是萧彦了。 她为了女子学院的事,搬回了清河。 萧彦不想和她分开,便也很少住京城的摄政王府,而是每日从京城往返清河。 早上鸡鸣第一声就起床赶往京城去上朝,朝堂事务繁杂,事事都需要他操心。 忙完一天往往天就黑了,他要立刻再来查看他派往各地去找怀璟的人马送来的消息。 一旦觉得有疑似信息,他就会亲自前往去确认。 这三年来他不知道跑遍了多少州府。 失去怀璟,她痛不欲生,可她也知道萧彦内心的痛苦一点也不比他少。 顾楠踮起脚尖亲了亲他,哑声道:“这三年辛苦你了,等孩子回来,咱们找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好好修养一段时间吧。” 萧彦轻轻唔了一声,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这一晚上,夫妻俩辗转反侧,挂心着能不能找到卖梅子的小贩,两人几乎都没能睡着。 天色刚亮,平安来报,说卖梅子的小贩找到了。 小贩是在睡梦里迷迷糊糊被抓到这儿的,被带进来看到顾楠时,吓得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没等被问话,就哭喊着求饶。 “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是王妃,小人不该骗您啊。 求王爷和王妃看在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八个孩子要养活的份上,饶了小人吧。” 顾楠一颗心顿时沉了下去,脸色有些发白。 “你骗了我?” 小贩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小人撒了谎,那梅子不是荆南的雕梅,就.....就是小人自己家里自己种的。 小人就是装在了荆南的琉璃瓶中,想着达官贵人都爱琉璃物件,才......” “闭嘴,我问你什么你答什么。” 萧彦忽然冷声低喝。 小贩吓的哭声戛然而止。 萧彦拿出几个琉璃瓶子,“这些瓶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原来不是问梅子,是问瓶子啊。 小贩神情更加紧张了,道:“是.....是小人从荆南国淘来的。” “胡说,大梁与荆南两国之间不通贸易,你如何从荆南国淘来的琉璃瓶子? 我只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不说实话,等同此桌。” 萧彦重重一拳拍在了桌子上。 桌子晃了一下,瞬间噼里啪啦散架了,倒在地上成了一堆木条。 小贩一哆嗦,连忙都招了。 “真是小人从荆南淘来的,虽说大梁与荆南之间不通贸易,但.....但它有鬼市。 那鬼市里既有大梁的丝绸刺绣,古玩字画,也有荆南的琉璃茶叶,小人去年去过一次鬼市。 这琉璃瓶子就是小人从那鬼市上淘来的,不过......” 第639章 “不过什么?” 见小贩忽然顿住,萧彦挑眉看过来,眼神锐利。 小贩吓得连忙接着往下说,“不过这琉璃瓶是荆南皇室贵族才能用的东西,鬼市上也不多。 小人是去年秋天去的荆南鬼市,算算时间都快一年了,也不知道现在鬼市还有没有卖琉璃瓶的了。” 小贩以为萧彦他们是想买瓶子,所以一脸忐忑,瑟瑟发抖。 生怕萧彦像刚才拍桌子一样把他一下给拍死。 萧彦问:“你家里还有这样的琉璃瓶子吗?” 小贩摇头,“当时主要是为了淘别的东西,买了一堆东西回来贩卖赚个差价。 这几个琉璃瓶子是买别的东西又加了点钱,那人半买半送的,反正他们留在手里,也不敢拿出来用。 小人总共就淘来了四个,因是鬼市上淘来的,也不敢随意拿出来卖,本是留在家里摆着玩的,小人婆娘觉得浪费。 做了梅子装进去,非要让小人拿去外面卖......” 小贩战战兢兢的解释。 再问也没问出其他有用的线索。 顾楠和萧彦都有些失望。 萧彦吩咐平安把小贩带下去,问出鬼市的具体位置。 顾楠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亲自去一趟荆南的鬼市?” 萧彦点头,“既然有线索,当然还是亲自去查探一趟,万一怀璟真的在荆南国呢?” 在此之前,他们一直派人在大梁境内查找秋宁和怀璟的消息,并没有往荆南国的方向思考过。 顾楠神色迟疑。 “要写信联络凌王那边吗?让凌王协助寻找?” 这三年来,偶尔凤九川也会写信过来,询问有没有查到孩子的消息。 萧彦也只是让人回复还没找到。 除此之外,同荆南国,同凤九川之间再没有别的联系。 这对父子,依旧是陌生人。 但毕竟牵扯到边境处的黑市,顾楠有些不放心。 所谓鬼市,就是没有经过官府批准,暗地里进行交易的市场。 这种市场一般交易时间是在夜里,天亮之前就会收市,且里面贩卖的物品鱼龙混杂,真假难辨,门道特别多。 且交易地点一般都很偏僻,加上灯火忽明忽暗,所以起名叫做鬼市。 萧彦捏了捏眉心,果断摇头。 “不必告知他,我暗中去查探即可。” 顾楠道:“我和你一起去。” 萧彦皱眉,不肯同意。 “从京城到荆南国,路途遥远,就算是快马加鞭,也需要近一个月才能到。 你身子弱,我怕你承受不住。” 顾楠十分坚持。 “你听我说,既然涉及鬼市,就会有生意上的事,论起生意上的事,我可比你熟。” 这一点萧彦没法否认。 这三年来,顾楠和嫂子常氏联手,将顾家商行的生意越做越大,几乎遍布大梁的所有州府。 同时,顾楠的玉冰烧酒依托顾家商行,也卖到了整个大梁。 “再说,若怀璟真的在荆南国,我也想第一时间看到孩子,我们已经和他分开三年了。 我真的一时一刻都不想再耽搁了,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到荆南去。” 萧彦想了想,答应下来。 “好,咱们一起去找儿子。” 夫妻俩都不是纠结的人,有了决定,立刻开始行动。 顾楠先去了一趟顾家,找嫂子常氏商量,将自己要去荆南找孩子的事了说了。 “我需要调动顾家在南疆的分号,到时能给我提供一些上好的丝绸和古玩。” 常氏经过三年的历练,如今说话做事越来越干练,越来越有顾氏当家人的气魄。 听了顾楠的话,常氏二话不说,直接把顾家商行掌事人的总令牌给了顾楠。 “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南疆的掌柜,都是咱们自己家的东西,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你的酒厂,就让二叔去帮你管一段时间,等你带怀璟回来,我保证酒厂不会亏一文钱。” 顾楠谢了嫂子,带着顾氏的总令牌回了楠园。 如意,如花和如玉都在帮着收拾行李,如眉在一旁擦剑。 她这次只待着如玉和如眉去。 如花委屈得眼眶红红,眼巴巴地看着顾楠。 “姑娘你出门真的不带着奴婢啊?你怎么能离得了奴婢? 你就不想奴婢吗?不想吗?想吗?” 她像一只鹦鹉似的,不甘心地碎碎念着。 顾楠捏了捏她的脸蛋。 “行了,你留在家里好好帮着温嬷嬷照顾好琳琅,没事儿多回来看看你如意姐。” 她这次去,来回路上估计就要两个月,也不知道会在荆南耽搁多久。 她叮嘱如意,“等我回来,你估计已经生了,我给孩子准备的金锁,金镯子都在温嬷嬷那里,你记得去拿。” 如意和如花从小陪着她一起长大,主仆三人还是第一次分开这么长时间。 如意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姑娘照顾好自己,平安把小世子带回来。” 温嬷嬷抱着琳琅进来。 “娘亲,娘亲。” 小丫头一进门抱住了顾楠的腿,仰着苍白的小脸,眼巴巴地看着她。 顾楠弯腰将琳琅抱起来,亲了亲她柔软的小脸蛋。 “娘亲去找哥哥,你在家听嬷嬷的话,乖乖等娘亲回来。” 琳琅趴在她的肩膀上,小手软软地搂着她,黑漆漆的眼眸湿漉漉的。 努力吸着鼻子,一副宝宝很乖,宝宝不哭的模样。 然后咧着嘴,露出整整齐齐的小米牙,笑着点头。 “娘亲找哥哥,带哥哥回来。” 顾楠眼眶一热,声音哽咽。 “好,娘亲一定带哥哥回来。” 傍晚时分,萧彦从京城快马赶回来。 顾楠迎上去,“朝中的事都安排好了?和皇嫂说了吗?陛下那边怎么办?” 萧怀恩虽然已经十岁了,在处理朝政方面也越发有模有样,但萧彦不在,所有政务都压在他身上,他恐怕一时会扛不住。 萧彦点头。 “已经和皇嫂说过了,陛下那边......放心吧,萧恪会处理一段时间。” 萧恪? 顾楠惊讶,“他竟然会同意管朝政?” 萧彦面无表情地摇头。 “我没征求他的意见,直接打晕了丢进了宫里,然后留了张纸条给他。 他看到纸条后,自然会留在宫里的。” 顾楠十分惊奇。 “一张纸条就让他心甘情愿为你所用?你在纸条上写的什么?” 第640章进鬼市,找到琉璃瓶 萧彦以手抵唇,轻咳一声。 凑到顾楠耳边轻声道:“就写了一句话,老老实实处理朝政,待我回来,会帮他娶素月为妻。” 顾楠...... 萧恪这三年来几乎就像是素月和暖暖的尾巴一般,天天追在素月母女俩后面。 除了巡逻的时间,几乎天天泡在厨房里学厨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哪里是想学厨艺,分明就是想靠近素月。 素月的态度却一直模棱两可。 想学厨艺,我就教。 说别的,扭头就走。 偏偏萧恪又是个不懂人情世故,更不懂女人心思的傻子,在女子学院做了三年的护卫,也没能和素月再进一步。 别说素月,暖暖到现在连声爹都还没叫过他呢。 萧彦这招,确实是捏住了萧恪的软肋。 顾楠不解,“你既然有这样的法子,为什么还要打晕他丢进宫里?直接和他谈条件不就行了?” 萧彦一脸无奈。 “依他那又疯又傻的性子,我说是直接提条件,说有办法让他娶素月却不直接告诉他,他还不得当场疯了。 直接打晕丢进宫里最合理。” 顾楠...... 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她扯着萧彦就往马车走去。 “还是别耽搁了,咱们赶紧出发吧,再晚我怕萧恪追出宫来。” 他们夫妻俩,加上周武和平安,如眉和如玉,一行六人,一路上快马加鞭。 常氏早就给沿途的顾家商号传了消息。 每到一处州府,就有顾家商号的伙计安排好食宿,同时将他们的马喂饱,方便他们第二日一早启程。 路上,萧彦也给叶崇扬传了讯息。 这三年来,叶崇扬几乎走遍了整个大梁,每到一处会停留几日,若是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便起程去下一个地方。 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传信回来给顾楠和萧彦。 前些日子传信的时候,叶崇扬正往南,准备去江西一带。 萧彦和他约定双方在南疆的贵阳府集合。 越过贵阳府,再往南就是荆南国的地界了。 一个月后,他们顺利到达了贵阳府。 顾家在贵阳的商号掌柜姓李,得到消息早早就在城门口等着,将顾楠和萧彦迎进城。 顾楠和萧彦进城后先分开了,萧彦要去贵阳卫,卫国公,也就是沈铮的父亲在此驻守。 顾楠直接去了顾氏商号。 “大掌柜早就传了信过来,姑娘和姑爷需要的古玩字画以及丝绸,都已经准备好了。” 李掌柜知道顾楠和萧彦心急,直接命人将东西抬了上来。 “古玩都是前朝留下来的皇室御用物,字画是荆南国的前朝大师的绝迹。 丝绸则是四轻绞罗纱,还有两匹妆花云锦,都是在鬼市上最畅销的东西。” 顾楠翻看了一下箱子里的东西,品相都是上乘的。 “有劳李掌柜了。” “姑娘客气了。” 李掌柜从怀里摸出一块菱形的黑漆木牌,递了过来。 “鬼市就在荆南国边境的大研城郊外,姑娘应当已经知道具体地址了。 这是属下托人弄到的鬼市入场令牌,有了这块令牌,方可进入鬼市交易。” 顾楠接过木牌仔细打量。 木牌上面画着一只黑色的骷髅头,看起来有些吓人。 她捏紧木牌,心情有些紧张。 这一次,她能顺利找到孩子吗? 傍晚时分,萧彦从贵阳卫回来了。 “我已经拿到了通关令牌,并同卫国公约定好,以一个月为限,如果我们还没回来,就让他陈兵贵阳外。” 说罢,看到顾楠身上的装扮,不由挑眉。 “你这是......” 顾楠一头黑发高高束起,玉冠束发,一身天蓝色窄袖长袍,外面罩了一层白色的轻云纱开衫。 她五官本就明艳大方,此刻穿了一身男装,格外俊美飘逸,手中握着一把折扇,更是添了两分从容。 顾楠在他面前转了一圈,有些不自在地扯了扯衣襟。 毕竟穿惯了女子的罗裙,一时换上男装,还有些不习惯。 “李掌柜说荆南国女子在外行商的人很少,怕我出行不便,所以特地给我准备了男装。 我穿这身衣裳怎么样?能看出我是女扮男装吗?” 萧彦含笑上下打量着她,目光最后落在了她的胸前。 眉头微蹙,“疼吗?” 顾楠愣了下,随后脸一红,“刚开始勒得确实有些疼,也很不习惯,不过还好,能忍受。 等晚上睡觉的时候解开束胸就好了。” 说罢,看萧彦眉头紧紧的,似乎有些不满意。 连忙拿出李掌柜准备好的面具给了萧彦。 “李掌柜说鬼市上的人都带着面具,谁也不知道彼此的身份,时间不早了,咱们早点出发吧。” “不等崇扬了吗?” 按照约定的时间,叶崇扬应当比他们早到贵阳才是。 但刚才见了李掌柜才知道叶崇扬还没到,不知道是不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顾楠摇头,“我留了信给哥哥,咱们先走,他看到信后应该很快能追上来。” 一行人出了贵阳,顺利过了边境,进入荆南国的大研城地界。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 大研城郊外的一处村子里却挂上了灯笼,开始热闹起来。 顾楠和萧彦在村口处,亮出了骷髅木牌,门口站着的人查验了他们带来的东西之后,给了他们一块木牌,放他们进了村子。 村子中央的那条街上,两边每隔一丈远的地方就有一处凉棚,白天凉棚里空空荡荡,此刻凉棚下却摆了不少东西。 进来的人有穿着荆南国服饰的,也有穿着梁人衣裳的,相同的是所有人脸上都带着面具。 顾楠和萧彦按照木牌上的数字十三找到了标记着十三号的凉棚。 示意如玉和周武将他们带来的东西都摆出来,守着摊子。 顾楠和萧彦先四下去转转。 每个凉棚里摆的货物都不相同,一路看下来,只有一处凉棚下摆着琉璃瓶子。 顾楠上前同摊主攀谈,询问价格。 萧彦趁机查看了琉璃瓶的瓶底,然后微不可见地摇摇头。 顾楠心头一沉,借口再转转离开了凉棚。 等到四下无人处,顾楠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失落。 “怎么办?没有找到瓶底刻字的琉璃瓶,难道我们还要再等一个月吗?” 鬼市一个月开一次,这次找不到线索,就只能等下个月了。 萧彦没说话,目光看向凉棚后有些漆黑的角落。 然后向那边指了指,“我们去那里看看。” 顾楠这才注意到凉棚后面还有一条小路,小路上也有一些人在摆摊。 只不过那些人没有凉棚,东西也少,直接摆在地上。 萧彦指的方向,有个中年汉子抄着手蹲在地上,面前摆了五六个琉璃瓶子。 顾楠眼底再一次迸发希望来,拉着萧彦立刻走过去。 当在琉璃瓶底部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璟”字时,她激动得差点跳起来。 正要询问中年汉子价钱时,旁边忽然又走过来一个人,不疾不徐道:“这些琉璃瓶我全要了。” 第641章打赌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顾楠和萧彦几乎同时转过头来。 顾楠旁边站了位身材修长,一身红袍的男人,脸上带着一张白底红眼,额头点着一朵红色桃花的狐狸面具。 面具下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眼中含着一弯笑意,扫过顾楠,然后看向摆摊的中年汉子。 “把这些琉璃瓶全都包好,送到村东头的屋子里。” 中年汉子看到那张红狐狸面具,连忙站起身来,唯唯诺诺应了。 “慢着。” 顾楠伸手拦住中年汉子收拾琉璃瓶子的动作。 “这瓶子是我们先看上的,我们先要买的。” 中年汉子看向带着狐狸面具的男子,一脸为难。 “这......” 顾楠同狐狸男好声好气地商量。 “这位公子,这琉璃瓶是我们先看上的,不知公子能否......” “不能。” 狐狸男背着手,没等顾楠说完,就直接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虽是你们先看上的,但却是我先开口要的,先到者先得,这是鬼市的规矩。” 顾楠心头一沉,放缓了声音继续商量。 “我真的很喜欢这几个琉璃瓶的造型,前面凉棚下还有一个琉璃瓶摊位,公子要不去那里看看?” 狐狸男抬手掸了掸身上的红袍,喉咙里溢出一抹轻笑。 “巧了,我与公子眼光相同,都是一眼便看上了这几个琉璃瓶的造型,不如公子你去前面的凉棚底下看看?” 听出来对方没有相让的心思,顾楠有些为难地咬了咬嘴唇,看向萧彦。 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琉璃瓶子的线索,决不能轻易让给别人。 萧彦略一沉吟,开口道:“如果我们多加些银钱呢?只要公子肯割爱,价钱好商量。” 狐狸男转过身来,正眼打量起顾楠和萧彦来。 目光在两人的衣裳上扫了一圈,眸光微闪。 “梁人?” 顾楠心口一跳。 她和萧彦明明已经都换上了荆南的服饰,脸上又带着面具,这人是怎么看出他们俩不是荆南人? 萧彦微微一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我以为鬼市上只谈交易,不问身份。” “倒也是。” 狐狸男点了点头,然后一撩身上的袍子,呵呵笑了。 “你们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 “鬼市上是只谈交易,但不是什么人都能谈得拢交易。” 说罢,打了个响指,身后立刻有人端着一个小箱子过来了。 箱子里摆了一小盒银锭子。 狐狸男用下巴点了点中年汉子。 “收银子吧,别磨蹭了。” “好,好嘞。” 中年汉子伸手要收银子,被萧彦快一步拦住。 “我们再谈谈。” 中年汉子看着萧彦和顾楠,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一抹祈求。 “两位是第一次来鬼市吧,那位就是鬼市背后的东家,人称狐爷。 他既然看上我这东西了,别说给钱,就是不给钱,我也得送上去。 除非以后我不想再进鬼市了,两位也别为难我了,松手吧。” 顾楠心中一咯噔,转头看向狐狸男。 男人不知何时转过身去,双手背在身后,一副悠哉游哉的模样,仰头看着满天的繁星。 难怪会认出他们梁人的身份,是因为在这鬼市里的荆南人,就没有不认识他的。 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有着怀璟线索的琉璃瓶,若是这么拱手让出去,她真的不甘心。 萧彦和她一样不甘心,手已经摸向腰间的剑。 顾楠摁住他的手,轻轻摇摇头,捏着他的手轻轻地在他手心点了点。 他们刚入荆南国,不能随意制造混乱,不然很容易惊动荆南国的人。 萧彦盯着她的手,放在腰间的手缓缓松开了。 顾楠转头看向狐狸男,突然大声道: “狐爷,不如我们打个赌,赢的人可以买走这些琉璃瓶,怎么样?” 狐狸男缓缓转过身来,一双狐狸眼中带着两分兴味。 “知道了我的身份,还敢跟我打赌,倒是有点意思,不过......” 他话锋一转,“摊主都已经同意要卖给我了,我为什么还要和你们打赌?” 顾楠有些紧张地攥了攥手,声音却不敢露出一丝怯意。 “听闻鬼市的规矩是只要诚意足,买卖皆可谈,我们是带了足够的诚意来的,狐爷不能因为自己的身份就拒绝谈吧? 再说狐爷如果仗着自己的身份买走这些琉璃瓶,难免会让人觉得鬼市里的东西都要先供狐爷挑选。 传出去的话,让那些摆摊的摊主们还有前来买卖的人怎么想呢?” 狐爷眯着眼再一次将顾楠从头到脚打量一遍,眼中兴味十足。 “激将我?呵,有点意思。” “要赌什么?你说吧。” 顾楠攥着的手松开了些,手心里浸出一层薄汗。 微微一笑道:“很简单,买卖嘛,在双方诚意都很足的情况下,向来是价高者得之。 咱们就双方同时出价,三局两胜,谁的价高,最终就由谁买下这些琉璃瓶,如何?” 狐爷捏着下巴,眼中精明一闪而过。 “你要和我竞价?怎么?你觉得竞价就能有机会赢过我,最终买下琉璃瓶?” 顾楠抬了抬下巴,“不是有机会,而是你一定会输。” 狐爷嗤笑。 “好大的口气,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赢过我,说说出价规则吧。” 顾楠略一沉吟,道:“这里总共有六个琉璃瓶,按照鬼市以往的价钱来算,值多少银子?” 狐爷扫了一眼手下手里的小盒子。 琉璃瓶在荆南的价钱并不算高,主要是皇室御用,普通百姓也用不起。 大多都是别国商人来鬼市淘了带回国,再高价出售的。 不过眼前这几个琉璃瓶子做工粗糙,算不得上等用品。 他收回目光,伸出两根手指,“二百两。” 顾楠点头,“好,那就以二百两为底价,以二百的十倍为上限,我们这在中间出价,三局两胜,价高者得,如何?” 狐爷拍了拍手,吩咐手下,“拿纸,拿笔过来。” 手下连忙小跑着离开。 顾楠笑着指了指前方,“这里光线昏暗,着实看不清楚,为了公平起见,不如咱们去前面的凉棚下。 在下的摊位在13号,不如咱们去那边,光线好,还能请人做个见证,如何?” 狐爷脑袋往左点了点,“都随你。” 一副我倒要看看你能耍什么花样的样子。 顾楠笑盈盈看向萧彦,冲他眨了眨眼。 “三哥,你帮这位摊主大哥把琉璃瓶摆到咱们凉棚那边去。” 第642章二百五 搭了凉棚的街上,不仅凉棚里有灯笼,外面街上也挂了不少灯。 与刚才那条光线昏黄的小路截然不同,这里被照得十分亮堂。 十三号凉棚外,临时摆上了两张桌子。 六个琉璃瓶被摆放在中间,萧彦和中年摊主站在十三号凉棚下,顾楠和狐狸男则各自坐在一张桌子后面。 桌子上摆了笔墨纸砚。 周围围了不少看热闹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竟然有人敢和狐爷竞价,简直不知死活。” “是啊,谁不知道狐爷在竞价上出了名的,那双眼就跟能透视似的,一眼就能把人的底价看穿。” “今儿这趟鬼市没白来,有热闹看喽。” 不管四周的议论声如何,顾楠稳稳坐在桌子后面,好似没有听到周围的议论声一般。 狐狸男眼眸弯了弯,抬了抬手。 “请。” 顾楠深吸一口气,微微一笑。 “狐爷,每个价位都只能出一次。” 狐狸男冷呵一声,“竞价的规则,我比你熟。” 身后响起一阵低低的哄笑声。 顾楠并不在意,提起笔,在纸上写下心中早已经盘算定的数字。 然后等对方也放下笔,便道:“我们同时亮出来吧。” 狐狸男点头,将手里的纸举了起来。 立刻就有人念出了双方写的价钱。 “第一局,狐爷出价二百零一两,蓝衣公子出价两千两。” “第一局,蓝衣公子胜出!” 话音一落,四周顿时一片哗然。 “这人到底会不会竞价?最高价两千两,她上来就出两千两,后面还怎么出?” “哎呦,这位蓝衣公子看穿着打扮也不是个蠢人啊,怎么能干出这种蠢事?” 对面的狐狸男看着顾楠手里的纸,纸上的两千两三个字清新隽永,格外扎眼,不由眼中闪过一抹惊讶。 一般竞价第一场,双方都会互相先试探一番,不会将具有优势的高价先出了。 这位蓝衣公子放出大话,说必会赢他,竞价却率先出了两千两,那后面两局,他打算怎么出? 越来越有意思了。 狐狸男将纸丢到旁边,重新拿起一张。 “继续。” 这一次,他提笔的动作有一息的停顿,随即便落笔写下了两千两。 这一局,顾楠写的是一千九百九十九两。 “第二局,狐爷胜!” 四周的议论声逐渐有沸腾之势。 “狐爷不亏是狐爷,一眼就看穿了对方的小把戏,以一两之差胜了。” “这位蓝衣公子真是蠢到家了,写个一千九百九十九,他下一局无论如何也赢不了啦。” 狐狸男看到顾楠写了一千九百九十九两,瞳孔微不可见缩了一下,眼中的兴味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失望。 对方刚才放出大话,他还以为遇到一个多聪明的人呢。 整了半天,原来是个蠢货。 第三局,他只要写上一千九百九十九两,对方必输无疑。 胜利来得太过容易,狐狸男有些意兴阑珊,直接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千九百九十九两。 放下笔的一瞬间,忽然想起对方刚才的信誓旦旦,又重新在后面加了几个字。 一千九百九十九两九百九十九文! 后面围着狐狸男的人立刻发出一连串的赞叹声。 “不愧是狐爷啊,连这么小的漏洞都能察觉到。” “这是把对方所有路都堵死了,看他还怎么赢狐爷。” 狐狸男放下笔,抬眸看着顾楠,言语间流露出两分傲然。 “在鬼市,只有我才能成为掌局者!” 话音落,他率先将写好的价钱亮出来,指着顾楠,摇头轻笑。 “你,输了!” “啧,还以为会有多大的本事呢,原来不过是虚有其表。” 顾楠定定看着他手里的纸,不动声色扫了萧彦一眼。 见萧彦向她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便收回目光,颓然地将手里没有亮出的纸扣在了桌子上。 起身朝狐狸男拱手,“我输了,愿赌服输,这琉璃瓶应该由狐爷出价买。” 四周响起一片喝彩声。 “狐爷威武。” “狐爷厉害。” “狐爷才是当之无愧的掌局者!” 顾楠起身走向凉棚,见平安,周武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笑盈盈向中年摊主拱手。 “恭喜摊主交易成功,记得向狐爷收钱。” 摊主激动地直搓手,双手合十向顾楠作揖道谢。 谁能想到六个琉璃瓶竟然能卖出这么高的价钱。 本以为能卖二百两就谢天谢地了。 今儿真是遇上贵人了。 “多谢,多谢贵人。” 本来斜斜靠在椅子上的狐狸男看到这一幕,胜利的喜悦忽然就淡了。 花两千两买六个破琉璃瓶子,好像并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啊。 他愣神的一瞬间,顾楠和萧彦已经转身离开了。 狐狸男皱了皱眉头,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起身背着手准备在众人的恭维声中离开,忽然一阵风,将对面桌子上的那张没有亮出来的纸刮到了他的脚下。 狐狸男低头,纸上三个字一下子映入眼帘。 二百五! 这三个字在明晃晃的烛火下格外的扎眼。 狐狸男双眸微眯,嘴角的笑顿时凝固住了。 二百五,在荆南话里是骂人的话,意思是白痴,傻子。 哪怕他多写一个字,二百五十两! 他都不认为对方是在骂他。 眼下这个毫不掩饰的二百五,就好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一般,狠狠地将他先前的轻视,得意全都扇走了。 他以为对方在和自己玩田忌赛马,可这个二百五告诉他,对方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要赢。 亏他刚才还得意扬扬地说自己是掌局者,却不知一切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耍着他玩罢了!最后还要他花高价买了几个破瓶子。 狐狸男将二百五三个字踩在脚下,狠狠碾了碾,声音格外冷沉。 “立刻去把刚才的人给我追回来。” 手下立刻带人追了出去,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禀狐爷,人追丢了。” 狐狸男攥了攥手,还是没忍住,狠狠踢了手下一脚。 “没用的东西,好好的人怎么能追丢了?” 手下郁闷得想哭。 “追出去的时候,沿着马车的车辙追的,谁知道追上去去发现那是辆空车,那几个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第643章怀璟在荆南皇宫? 狐狸男一拳重重砸在桌子上。 有一件事他想不明白,那个蓝衣男子明明就很想要琉璃瓶子,为何又要在竞价的时候,故意耍着他玩,输给他? 难道他是在联合那个摊主做戏,其实压根不想要琉璃瓶? 又或者是他有别的目的? 这时,一个护卫急匆匆而来,低声禀报。 “狐爷,凌王急召你回去。” 狐狸男捏了捏脸上的狐狸面具,吩咐手下。 “继续追查,务必把刚才那几个人给我找出来,尤其是那个穿蓝衣的男子。” 没有人可以在鬼市耍了他之后,还能堂而皇之的离开。 从大研城郊一路往西南而行,穿过一条山林,进入一条狭长的小路。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隐隐有霞光开始泛出。 中年摊主赶着一辆牛车,稳稳的走在小路上。 他脸上的面具已经摘掉了,面具下是个黝黑的汉子。 他一边赶车一边向坐在牛车上的顾楠介绍,“别看这小路狭长又偏僻,但却是从建宁到大研城最近的路。 从这里到建宁城,咱们现在出发,到天黑就能到建宁地界了。 都是几十年前的老道喽,后来有了官道之后,就很少有人走这条小路了,时间长了也就被人忘了。 我也是很小的时候跟着家中长辈走过这条路,所以才记得。” 顾楠仍旧穿着那身蓝色的男装打扮,只是摘了脸上的面具。 闻言笑着道:“多亏遇到马大哥,要不是有你在,我们也找不到这么近的路。” 马大哥摆摆手,“公子别这么说,若不是公子你,我那几个琉璃瓶子也卖不上这么多钱。” 他身手摸了摸被他揣在心口处的几张银票,到现在还觉得心口砰砰跳得厉害。 “有了这些银子,家里就能建大瓦房了,还能该孩子们说媳妇了,婆娘孩子想做新衣服也有了。” 马大哥激动地喃喃自语着。 坐在马车后的顾楠转头和萧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 刚才和狐狸男的那一场竞价,顾楠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赢。 狐狸男坚决不肯将瓶子让给他们,可事关怀璟的消息,她真的又急又气。 就连萧彦都差点忍不住要动手了。 她制止萧彦,用手心轻轻敲着萧彦的时候,便是在同他商量对策。 萧彦当时用手点了点琉璃瓶底部,让她瞬间如醍醐灌顶。 他们想要的只是琉璃瓶子底部刻着的字,并不是非要琉璃瓶子不可。 但鬼市上那条小路光线昏暗,十分难辨认。 若是能看清所有瓶子底部刻的字,掌握了线索,那琉璃瓶对他们来说就没什么用了。 所以她故意放出大话激将狐狸男同她竞价,将琉璃瓶挪到灯火通明的地方去。 萧彦则借机同马大哥攀谈,一边攀谈一边观察着琉璃瓶底部的字。 以萧彦不动声色的套话技术,她和狐狸男竞价完,萧彦也将所有需要的信息都问完了。 并许给了马大哥一笔银子,请马大哥带着他们一同回建宁城。 所以出了鬼市,他们直接牵着马,跟着马大哥离开了。 顾楠知道,怀璟一定是在建宁城了。 她强自按下激动的心情,一直忍到中午歇脚的时候,才把萧彦拉到旁边林子,夫妻俩单独说话。 “那些琉璃瓶底部刻得都是什么字?” 萧彦道:“六只瓶子底部的字去掉两个重复的,就只有四个字有用,怀,璟,南,宫。 结合之前咱们发现的怀璟在,联合起来就是.......” 顾楠激动地接口,“怀璟在南宫?这是什么意思?” 萧彦目光沉冷,“也有可能是怀璟在荆南皇宫。” 顾楠倒吸一口冷气,声音不自觉带着一抹颤栗。 “你为什么说是荆南皇宫?” 萧彦嘴角抿得笔直。 “我套了马大哥的话,那些琉璃瓶子,是他弟弟在荆南皇宫外的暗河沟渠里打捞上来的。 他弟弟在宫城外做护卫,说每年皇宫里的暗河沟渠里都会飘出来许多东西,有淹死的尸体,还有一些绫罗绸缎,运气好还能打捞到金银之物。 他们家里实在是穷得揭不开锅了,弟弟就趁着夜里偷偷跳进暗河里打捞。 然后发现暗河沟渠里每隔一段时间就能飘出一些琉璃瓶子,弟弟就收起来交给他带到鬼市上去卖。” “既然琉璃瓶子是荆南皇宫里飘出来的,要传递信息的人很可能想刻得一句话就是:怀璟在荆南皇宫。” 顾楠下意识捏住了萧彦的袖子,目光中既有得到消息的激动,还有更多的震惊。 如果怀璟真的在荆南皇宫,有资格进出皇宫,又能在三年前接触过他们,接触过怀璟的人,只有一个。 凤九川! 荆南国的凌王凤九川! 顾楠摇头,“怎么会是他呢?他可是.....” 他可是萧彦的亲生父亲,怀璟的亲祖父啊。 难道当年带走怀璟的是凤九川,并不是秋宁? 萧彦抬头望向远方,目光一片幽冷。 “当年咱们不是没怀疑过他,只是查来查去,都没找到他有嫌疑的证据,甚至他离开那日,我们还曾追过他的马车。” 顾楠想起来了。 当年凤九川带着荆南使团离开大梁的时候,与他们擦肩而过,她忽然莫名听到了孩童的哭泣声。 他们追着马车前去,却最终什么也没发现。 她也以为是自己思念怀璟过度出现了幻觉,最终放凤怀璟离开。 “难道当时怀璟就在马车里?我其实真的听到了怀璟的哭声?” 顾楠下意识抓紧了胸口的衣襟,不敢想象,如果她和怀璟曾经距离那么近,她却没有发现...... 萧彦握住她颤抖的手,目光一片肃杀。 “最好不要是他,如果真是他做的,我不会放过他。” 顾楠靠在他胸前,感受到他胸腔在剧烈起伏,知道他在竭力压制自己的愤怒。 心中不由漫起密密麻麻的疼痛来。 她心疼萧彦。 如果真的是凤九川带走了怀璟,让他们夫妻承受这么多年的思念寻子之苦,她不敢想象萧彦会做出什么事来。 “别着急下结论,咱们先去建宁城,一切先等找到怀璟再说。” 萧彦闭了闭眼,许久方才缓缓吐出一个字。 “好。” 夜幕降临时,他们跟着马大哥终于到了建宁城外的一个村子里,先暂时住在了马大哥家里,准备第二日先进城打量一下皇室的事情。 翌日一早。 他们才刚刚起来,外面忽然传来一片嘈杂声。 紧接着马大哥神色仓惶地跑了进来。 第644章相爷 “不好了,外面来了很多官兵,挨家挨户搜查呢,也不说在抓什么人。” “听说狐爷在官府里有人,不会是咱们昨夜得罪了狐爷,今天他就让人来抓咱们了吧?” 马大哥神情惊慌,急得像无头苍蝇一样。 萧彦吩咐平安先出去打探情形,然后安抚马大哥。 “别慌,昨天他们的人没有跟上我们,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找到这里。” “我已经安排人去买了一辆马车,一辆牛车,麻烦马大哥帮忙往牛车上装满梅子和茶叶。” 他们是打着做生意的旗号来的,因此昨夜顾楠就和他商量好了,今日装上一车梅子和茶叶再进建宁城。 只是没想到会遇上官兵搜村子。 见萧彦沉着冷静,马大哥慌乱的心也逐渐安定下来。 招呼周武和如眉去装车,如玉去收拾行李。 顾楠站在院子门口往外探头看了看。 见村子里到处都有持着剑,四处走动的官兵。 村口那儿站了一人,背对着他们,红袍飘飘。 看身形,和昨晚的狐爷还真有两分相似。 顾楠有些懊恼,“早知道昨晚就不写个二百五捉弄他了,他不会是记仇,真的来抓我们的吧?” 她好言好语和狐狸男商量高价买琉璃瓶,却被对方一口拒绝,还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她一时气愤,才故意写了个二百五捉弄他。 萧彦收回目光,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放心,不会有事,鬼市上的生意不能拿到明面上说,就算他有心反击我们,也只能是暗中进行。” 他看着顾楠的目光中笑意闪烁。 “再说,我的楠楠本来就是带着爪子的小猫,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你伸出小爪子了,看到你这样,我很开心。” 顾楠皱眉,睨了他一眼。 “你这话,听着不像是在夸我。” 萧彦弯了弯唇角,“发自内心的夸赞,真的。” 顾楠忍不住笑了,心里那点懊恼也就散了。 是啊,她从来也不是逆来顺受,任人欺负的人。 “公子,车都装好了。” 周武回来禀报。 “那些官兵搜得特别仔细,甚至连床底下都没放过,看起来像是在找什么人。”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 “咱们初来乍到,不宜和官兵过多接触,免得暴露身份,还是赶紧离开吧。” 马大哥道:“我家后面有个小道,可以通往后面的山坡下,你们从那边绕过去,可以避开官兵。 我刚才看过了,官兵还没搜到那边。”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从后院离开,一辆马车,一辆牛车,沿着山坡下的小路,直奔建宁城。 找了家客栈准备住下,只是马车和牛车刚停在院子里准备卸车时,外面就传来一声大喝。 “且慢。” 顾楠回头,心口不由咯噔一下。 穿着猩红轻罗纱长袍的男子从外面大步走进来,行走间衣摆随风浮动,衬得其华贵不凡。 他身材颀长,五官精致昳丽,仿佛从话本里走出来的狐仙公子一般,那双狐狸眼注视着人看时,格外的勾人。 又是狐狸眼?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了昨天鬼市里的那位狐爷。 眼前的男人不会就是他吧? 恍神间,一官兵站出来指着他们道:“回禀丞相大人,这几人就是昨夜借住在三和村,今儿一早咱们搜村时匆忙离开的。” 又指着顾楠他们厉声喝问,“你们几个,见到高绪高丞相,还不行礼?” 高丞相? 顾楠心头一沉。 这时客栈里冲出来一堆人,争先恐后地开始行礼。 “拜见丞相大人。” 顾楠回神,连忙扯了一下萧彦,一起弯腰行礼。 双手交叉在胸前,拇指上翘,这是他们来之前才学的荆南国人的行礼方式。 “见过高丞相。” 高绪淡淡嗯了一声。 “快,快。” 前方传来气喘吁吁的声音,两个小厮抬着一把大红的太师椅跑过来。 将椅子摆在高绪面前,其中一小厮又用袖子擦了擦上面,然后弯着腰去扶高绪。 “相爷坐。” 高绪大马金刀在大红太师椅上坐下,单手指着下颌,另一只手摆了摆。 眉宇间有些轻微的不耐。 “行了,都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吧。” 伸手指了指顾楠和萧彦,“你们几个留下。” 然后吩咐手下,“给我搜。” 几个官兵上前立刻将牛车和马车包围了。 平安和周武一人拦在一辆车面前。 “不知官爷们要搜什么?这车上只有我们从三和村收的梅子和茶叶,并没有其他东西。” “放肆,你敢阻拦我们搜车?” 戗。 官兵长剑出鞘,对准了平安和周武。 高绪喉咙里溢出一抹冷哼。 官兵手抖下,默默将长剑撤了回去。 高绪的眼角微微上挑,本就昳丽的五官更添了两分艳丽之色,让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你们这是做什么?不过就是搜个车抓个贼人而已,别弄得喊打喊杀的,没得坏了本相的名誉。” 他转头,目光扫过顾楠和萧彦一圈,最后落在了顾楠身上。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狐狸眼中光芒流转,仿佛能洞察人心一般。 顾楠被这目光看得头皮发麻,心想他不会真的是狐爷吧?难道他从身形上认出了自己? 萧彦察觉到高绪的目光,不动声色上前一步,将顾楠挡在身后。 “车上是我们从三和村收的梅子和茶叶,并不曾见过什么贼人,相爷若不信,尽管搜便是。” 说罢,示意平安和周武让开。 高绪摆手示意手下开始搜,转头仔细打量着萧彦。 “我们在哪里见过吗?看你有两分眼熟。” 萧彦不卑不亢,“在下第一次来建宁,不曾有幸见过相爷。” “哦?从哪里来?” “大研城。” 高绪和萧彦一问一答,状似无意攀谈起来。 顾楠看向正在搜查的官兵。 马车已经检查过了,只剩下牛车了。 牛车上放了六个半人高的大坛子。 坛子口是圆的,大肚子,底部和坛子一样大。 三坛茶叶,三坛梅子。 其中一个官兵打开坛子口的盖子,一剑扎进了坛子里。 拔出来的时候,上面沾了不少茶叶或者梅子。 顾楠看得眉头直皱。 这坛口那么小,怎么可能钻进去一个人? 他们到底在找什么? 只剩下最后一个坛子了。 官兵打开了坛子,提起了剑。 不知为何,顾楠的心忽然砰砰跳了起来,莫名的心慌意乱,好似有什么恐怖的事要发生一样。 第645章漂亮姨,你好啊 “大哥。” 门外忽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女子声音,打断了官兵的动作。 众人转头看去。 院外冲进来一个身形窈窕的少女。 少女明眸皓齿,双瞳剪水,一袭白色绣着粉色蝶恋花的裙子,头上戴着一顶缀满了银饰玉珠的凤凰帽,鬓边垂着一朵粉色流苏。 跑动间流苏飞舞,衬得她格外娇媚可人。 少女直奔高绪而来,脸上满是惊喜。 “哥你怎么在这里?” 高绪看到少女,眼中浮起一抹浅淡的笑。 “芷晴,你回来了?” 少女是高绪的亲妹妹高芷晴。 高芷晴的五官虽然也十分亮丽,但站在哥哥高绪面前,顿时就有些逊色。 顾楠收回目光,看向跟在高芷晴身后缓缓走进来的男人。 男人一身天蓝色荆南国服侍,腰间悬着一支羊毫笔,看到她,目光一亮。 顾楠忍不住惊呼出声。 “哥。” 来人竟然是三年未见的叶崇扬。 顾楠激动地迎上前,却被高芷晴拦在中间打断了。 “你叫他哥?咦,你是流云哥哥的弟弟?” 此刻顾楠还是一身男装打扮,所以高芷晴便先入为主将他当成了男子。 顾楠顿了下,看向叶崇扬。 叶崇扬在外面找怀璟和秋宁的这三年,并没有停止写作。 他以流云公子的笔名写下了一系列脍炙人口的话本,赚了不知道多少姑娘妇人们的眼泪。 京城书局每年刊印他的话本就挣了不少银子。 顾楠自然是知道这些事的,所以对于高芷晴称呼叶崇扬流云哥哥并不意外。 叶崇扬也顺着高芷晴的话点头,指着萧彦和顾楠道:“嗯,这两位都是我的弟弟。” 说着伸手揉了揉顾楠的头,又一把勾住萧彦的肩膀。 “叫哥。” 萧彦...... 高芷晴兴高采烈地向高绪介绍。 “大哥,这位是名满天下的流云公子,你知道我最爱看他的话本了。 这次我出门游历,遇到了一帮劫匪,是流云公子救了我,所以我便邀请他来咱们家小住一段时间。 没想到刚进城就在这里遇上了大哥,大哥你忙什么呢?” 高绪道:“没什么,就是昨夜家里进了个贼,听说贼逃进了客栈,我带人来搜搜。” “家里进贼了?那大哥你没事吧?” 高芷晴声音陡然拔高,一脸紧张地看着高绪。 高绪笑了笑,“我没事,放心吧。” 高芷晴拍了拍心口,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目光转了一圈,看了一眼被官兵围着的牛车,马车。 “你们在搜流云哥哥的弟弟带来的车吗?哎呀,既然是流云哥哥的家人,定然不会窝藏贼人的。” “大哥收队呗,咱们一起回家呗,正好给流云哥哥接风洗尘,你再接着搜的话,让流云哥哥脸上多不好看。” 高芷晴拉着高绪的手臂撒娇。 高绪转头看了官兵一眼。 官兵便收回了剑,将最后一个坛子盖了回去,从牛车上跳了下来。 不知为何,顾楠刚才还疯狂跳动的心忽然间就平静了下来。 高绪慢悠悠地起身,随高芷晴往外走去。 两个小厮立刻抬着他的大红太师椅跟了上去。 高芷晴热情地招呼叶崇扬,“流云哥哥,咱们快走吧。” “对了,叫上你弟弟们一起去相府吧?” 已经走到院门口的高绪忽然转身看向顾楠和萧彦。 嫣红的唇微勾,“两位公子一起去吧。” 顾楠下意识想拒绝。 高绪这个人看起来不是好惹的角色,他们是来找孩子的,最好不要过多牵扯。 显然,萧彦抱着与她相同的看法。 直接拒绝了,“我们一路奔波,甚是疲惫,且带着满身的茶叶味和梅子味去做客,未免对主家不尊重。 还是改日吧。” 叶崇扬点头附和。 “算了,我这两位弟弟都是内敛之人,真去了相府他们也浑身不自在,相爷就不要勉强他们了。” 高绪眼尾上挑,“那就等二位休息好了再说,本相还是很期待与二位深聊的。” 说罢,转身离开了。 叶崇扬向萧彦暗暗打了个手势,这才转身离开。 顾楠吐出一口气,低声道:“这个高绪看起来有点邪性,咱们还是不要招惹他为好。” 萧彦双眸微眯,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低声喟叹。 “只怕未必会如我们所愿,高绪刚才话里有话。” “崇扬刚才打了手势,说夜里会来找我们,等夜里来了问问他对高绪了解多少。” 说罢,看顾楠脸上浮起愁容,又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脸。 “这些事你不用管,交给我来操心,先进屋休息吧。” “哎呀,脸都被你捏疼了。” 顾楠伸手拍了一下他,吩咐平安和周武将茶叶和梅子的坛子搬进他们的屋里去。 萧彦订的是天字号房,卧房外还有一间小厅,正好将茶叶和梅子放在外间的小厅里。 虽是临时起意收的,但既然收了,顾楠就琢磨着以后怎么卖出去。 想起刚才官兵拿着剑往里扎的样子,也不知道茶叶和梅子被毁成什么样了。 顾楠心疼地打开坛子一一查看。 当打开最后一个坛子时,刚揭开坛子盖,忽然坛子里的梅子晃动起来,然后从里面钻出了一个黄色的小脑袋。 顾楠吓了一跳,然后看着那颗黄色的脑袋下又伸出一只白生生的小手,扒拉开周围的梅子。 露出一张白净的,脸上还挂着梅子的小脸。 竟然是个三四岁的小男孩。 小家伙用力拍着胸脯,大口大口喘着气。 “呼呼,快憋死我了。” 他一说话,头顶上的黄色梅子,还有脸上的梅子噼里啪啦纷纷往下掉。 小家伙愣了下,然后伸手把头顶的梅子扒拉下来,露出一头黑黝黝,却也乱糟糟的头发。 然后小手扒住坛子,试图从坛子里爬出来。 无奈半截身子还包在梅子堆里,他吭哧吭哧用力半天,腰部以下的部位还在梅子里包着呢。 小家伙低头看了看坛子里的梅子,抬头对上了顾楠震惊的双眼。 然后挥动着小手,咧着小嘴儿,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米牙。 “哇,一出来就看到这么漂亮的姨姨,真开心。” “漂亮姨姨,你好啊。” “我被梅子埋住了,你这么漂亮,一定人美心善,你能把我从梅子里拔出来吗?” 第646章我爹娘害死世上最好的爹娘 顾楠目瞪口呆看着面前的小男孩。 小家伙约莫三四岁的样子,圆圆的脸蛋带着点婴儿肥,黑漆漆的眼睛仿佛纯净的黑宝石一般,灵动而又活泼。 他咧嘴小嘴儿朝她一笑,顾楠莫名就觉得心软成了一滩水。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孩子呢? 她的怀璟算起来也已经三岁多了,不知道是不是也这么可爱呢? 她不加任何思索,便上前双手伸到小家伙腋下,然后用力,将他从一坛梅子里拔了出来。 小家伙一落地,眼中顿时流露出一抹兴奋之意。 “多谢漂亮姨。” 嘴上说着谢谢,小手也没停,将沾到身上的梅子一颗一颗摘下来。 见顾楠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沾的灰,小手怯怯地将梅子一颗一颗丢进坛子里。 丢了两颗见顾楠还没说话,他眼睛一亮,将剩下的梅子全都丢了进去。 然后眨巴着黑黝黝的眼睛,看着顾楠。 “漂亮姨,我不是故意弄脏这些梅子的,它们洗洗还能吃吧?” 对着顾楠皱起的眉头,小家伙声音越来越低。 “能吃得吧?” “能吧?” 顾楠整个人回过神来,弯下腰看着小家伙。 “孩子你怎么会钻到我家的梅子坛中?你什么时候进去的?你爹娘呢?” 小家伙眼珠子转了转,搓着小手上因为沾了梅子,留下的黏腻。 “漂亮姨你一下问我好多问题呀,我该先回答哪个?” 顾楠也觉得自己问得有些急了,拉着他到旁边桌上坐下。 用帕子帮他擦着小手上的粘腻。 “你先告诉我怎么会钻到坛子里去?什么时候钻进去的啊?” 小家伙坐在椅子上,晃荡着两条小腿儿。 “就早上啊,我和小伙伴上捉迷藏玩,我想着钻进坛子里,肯定谁也找不到我,我就能成第一名了。” “谁知道我钻进坛子里不小心睡着了,再醒来就到这儿了。” “漂亮姨,这儿是什么地方啊?” 小家伙转头打量着四周的摆设,眼中满是好奇。 “这儿啊,是建宁城的一家客栈,你是三和村的孩子吧?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家伙秀气的眉头皱了皱,随后又咧着嘴笑了。 “我叫臭蛋,漂亮姨你可以叫我臭蛋或者蛋蛋。” 顾楠瞠目结舌。 怎么会有父母给孩子起这样的名字? “臭蛋是小名吗?你姓什么?大名叫什么?” “姓?”小家伙摇摇头,一脸懵懂。 “我也不知道我姓什么,大名是什么?我就叫臭蛋啊。漂亮是觉得臭蛋不好听吗?” 臭蛋摇头叹息,“我也觉得怪难听的,要不漂亮姨你帮我改一个?” 顾楠哑然失笑。 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这孩子的第一眼,她就从心眼里觉得喜欢,觉得亲切。 “傻孩子,名字都是父母长辈起的,怎么能叫外人随便给改呢?” “好了,手擦干净了,我一会儿叫人把你送回三和村,你爹娘找不到你,这会儿不知道多着急呢。” 她深知找不到孩子的苦楚,更不愿让别人承受。 臭蛋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没说话。 这时,萧彦从外面进来,看到坐在椅子上晃荡腿的臭蛋,一脸错愕。 “哪儿来的孩子?” 顾楠指了指角落里的梅子坛。 “坛子里抱出来的,他说自己叫臭蛋,是三和村的,和小孩子捉迷藏才爬进去的。 我正准备叫周武跑一趟,把他送回三和村呢。” 萧彦双眸微眯,目光在坛子和臭蛋中间转了转,最后落在了臭蛋的身上。 “刚才外面的官兵是来抓你的?” 顾楠心口一颤,顿时想起刚才苏绪的手下提着剑挨个扎坛子的情形,不由一阵后怕。 幸亏告芷晴出现得及时,最后这个坛子没被剑扎到。 否则一剑下去,这孩子必定就丧命了。 她有些紧张地握着臭蛋的手,问:“那些官兵要搜得到底是不是你?” 臭蛋眨巴着黑黝黝的大眼睛,一脸茫然。 “什么官兵啊?我不知道啊。” 萧彦双眸微眯,上前一把提溜起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 “哎呀,叔叔你干什么啊?” 小家伙被提到半空中,两只脚无助地踢打着,试图扭头去看萧彦。 萧彦冷哼。 “小孩子撒谎恪不是好习惯啊,说实话,你到底叫什么名字?哪儿来的?” “我叫臭蛋啊,我没撒谎。” “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摔出去了。” 小家伙脸色涨得通红。 “我没有骗人,骗人的话死全家。” 萧彦眉头一皱,脸色沉了下来。 “一个小孩子,怎么说话戾气这么重?你爹娘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你不许骂我爹娘。” 小家伙气鼓鼓地瞪圆了眼睛,试图伸脚去踢萧彦。 无奈他人小个子矮,又被提在半空中,压根踢不到萧彦。 顿时气得鼓着腮帮子,瞪圆了眼睛。 “我爹娘是世上最好的爹娘,你不许说他们。” 萧彦冷嗤,“最好的爹娘就教出你这样的儿子?敢咒自己爹娘死?敢咒全家人死?” 小家伙撇了撇嘴,一脸不以为然。 他又没说死得是他全家。 萧彦见他这副不以为然的模样,眉头皱得更紧。 “你爹娘要是知道你咒他们,能把你屁股打烂。” 小家伙瞪着湿漉漉的眼睛,红着脸大喊。 “才不会,我都没见过他们,他们想打我也打不着。” “你这个坏蛋,你快放开我。” 小家伙距离挣扎起来。 顾楠一脸心疼地从萧彦手里抱过臭蛋,嗔了他一眼。 “他还是个孩子,你有话不能慢慢说,吓唬他做什么?” 将臭蛋抱坐在腿上,温柔地拍着他。 “别怕,叔叔是和你闹着玩的,你刚才说你没见过你爹娘?你爹娘去哪儿了? 既然没见过,那你怎么还说他们是世上最好的爹娘?” 臭蛋黑黝黝的眼里噙着两泡泪,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 吸了吸鼻子,说:“爹娘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我虽然没见过他们,但我就是知道,他们就是世上最好的爹娘。” 顾楠一颗心拧了一下,泛起闷闷的疼。 很远很远的地方,是不在这个世上了吗? 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看不到爹娘。 就像她的怀璟一样。 咕咕。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回过神来。 臭蛋揉着肚子,白净的小脸泛着一抹羞涩。 “漂亮姨,我饿了,能给我一口吃的吗?” 顾楠顿时心更软了。 桌上正好有点心,连忙拿了几块点心给他。 小家伙吃得狼吞虎咽。 “你慢点吃,别噎着。” 顾楠连忙倒了一杯水给他。 萧彦使了个眼色,将顾楠从屋里拉出来。 沉声道:“这孩子有问题。” 第647章凤天佑就是怀璟? 顾楠皱眉,下意识往里看了一眼。 臭蛋坐在桌子前,拿着点心吃得十分香甜。 她将萧彦又往外拉了下,这才压低声音道:“不就是个三四岁的孩子嘛。 看着是机灵了点,哪里有问题啊?” 萧彦指了指衣裳。 “你看他身上的衣裳,是上好的云锦纱做的,咱们也去过三和村,你觉得村里的孩子能穿得起这么贵的布料?” 顾楠张了张嘴,一时没找到反驳的话。 她不是没看到那孩子身上穿的衣裳,只是这些在她对孩子的喜爱面前,下意识没去深思这个问题。 “说.....说不定他是去三和村走亲戚,和小伙伴玩才钻进了我们的坛子里。” 萧彦摇头。 “我刚才仔细看了一眼,他的手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这说明他身边有人照顾,而且照顾得很好。 他的食指侧边已经有了一层很薄的茧子,这说明他开蒙练字。 这么小的孩子就读书练字,说明他出身非富即贵,你想,非富即贵的家族又怎么会给孩子取臭蛋这样的名字呢?” 顾楠沉默下来。 “还有一点你没发现吗?你现在还穿着男装呢,这小子却直接叫你漂亮姨,你不觉得奇怪吗?” 顾楠一惊。 是啊,她现在还是男装打扮,臭蛋是怎么看出她是女子的? 萧彦接着道:“这么小就油嘴滑舌,满口谎言,张嘴就是死全家,这样的孩子家教可不怎么样。 我看高绪带人来抓的很可能就是这孩子,说不定他是高绪在外面的私生子呢。 不然一个普通的小贼,怎么会劳动高绪这个丞相出马?” 顾楠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可是一想到这么小的孩子满嘴谎言欺骗别人,她心里就莫名十分难受。 “那.....我们要将这孩子交给高绪吗?” 她讷讷看着萧彦。 萧彦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 “你想把他交出去吗?” 顾楠咬了咬嘴唇,下意识有些排斥。 虽然觉得萧彦说得有道理,这孩子未必有表面上露出来的这么可爱。 可一想到他要让高绪那个狐狸一样的男人带走,她心里就莫名觉得闷闷的。 可孩子若真是高绪的儿子,找不到孩子,高绪也会很焦急吧? 她深知失去孩子的苦楚。 萧彦一眼便看出顾楠的纠结,叹息一声。 “算了,先让他暂时住在这里,咱们观望两日再说。” 顾楠眼睛亮了下,“也好。” 这时,如玉领着叶崇扬上楼梯来。 一别三年未见,顾楠有很多话想和哥哥说。 她向臭蛋招了招手,将他叫出来。 臭蛋嘴里还嚼着一口点心,见状拍掉手上的碎屑,从椅子上跳下来,哒哒哒跑过来。 等咽下嘴里的点心,才仰着白净的小脸一笑。 “漂亮姨。” 顾楠揉了揉他的小脸蛋,光滑柔软。 指着如玉道:“你先跟着这个姨姨去隔壁玩一会儿,饿了让她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 臭蛋上前牵起如玉的手晃了晃。 “你长得也很好看哎,我叫你好看姨姨吧。” 如玉被这话逗笑了。 “哎呦,哪里来的小孩子,嘴这么甜,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她牵着臭蛋离开了。 叶崇扬盯着离开的臭蛋看了一眼,进门好奇地问:“这孩子哪儿来的?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萧彦将刚才的情形说了一遍。 “你不是从高绪家过来的?高绪有没有儿子或者私生子?” 叶崇扬摇头。 “我今儿也是第一天见高绪,上哪儿知道他有没有儿子去?更不用说他有没有私生子了。 总不能让我进门就问人家有没有私生子了?这也太不礼貌了,不符合我流云公子的人设。” 萧彦默默翻了个白眼。 顾楠递了杯茶给叶崇扬,“三年未见,哥哥这三年瘦了很多。 这次不管能不能找到怀璟,你都和我们一起回京城吧,母亲她很惦记你。” 叶崇扬笑容敛去,捏着茶盏的手指尖泛白,没应顾楠的话。 顾楠心里有些难受。 “哥,怀璟的事真的不怪你,你不要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 你在外面已经找了三年,够了,真的够了,母亲她老了,回去陪陪她吧。” 叶崇扬低着头,眼圈有些泛红。 许久才轻轻嗯了一声。 萧彦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给你传消息说咱们在贵阳府集合,你怎么耽搁这么多天才到?” 叶崇扬惊讶地抬起头,“你什么时候传消息说在贵阳府集合了? 对了,我还想问你们呢,你们怎么会来荆南国?”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 看来叶崇扬没收到他们传的消息。 萧彦将他们从琉璃瓶中得知怀璟消息的事说了一遍,又问他:“你既然没得到我们传的消息,怎么也来了荆南?” 叶崇扬一脸古怪。 “我也是前段时间在江西一带,意外买到了几个琉璃瓶子,发现了怀璟的消息。 因为不知道真假,所以先没有传消息给你们,我想着先自己来试探一番。” 顾楠道:“那你怎么认识了高芷晴?” “说来也是巧合,我刚进荆南国,就碰上了高芷晴被人打劫,我就顺手救了她。” 说起这个,叶崇扬脸色一正。 “这些日子,我通过高芷晴打听到不少荆南国皇室的事情,荆南国现在的皇帝叫凤四象,是凌王凤九川的亲哥哥。 凤四象登基多年,膝下原本有两个儿子,只是几年前,这两个儿子忽然都得了疾病暴毙了。 凤四象后宫嫔妃不少,但却没有人再生出孩子来,皇帝没有子嗣,不少大臣都上书要他从宗室里过继一个孩子。 凌王是他的亲弟弟,按常理,他应该先从凌王的子嗣中挑选,只是凌王也没有儿子。 凤四象又不想过继其他宗室的孩子,所以事情就一直拖着。” 说到这里,他又抬头看了一眼萧彦。 “除了你之外啊,所以我在想当年凌王去大梁,一直想带你回国,很大的可能性就是因为这个。” 他扼腕叹息。 “你小子当年拒绝的不是认亲爹,是当皇帝的机会啊。” 萧彦皱眉扫了他一眼,“说重点。” 叶崇扬敛了笑,接着道:“重点就是三年前凤四象忽然同意了从宗室里挑选孩子。 他从宗室侄孙辈里挑了一个刚出生的孩子带进了宫里,取名叫凤天佑,封为了太孙。”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 三年前? 这么巧? “所以哥哥觉得凤天佑很可能就是怀璟?” 第648章去看看 叶崇扬点头。 “我听说凤天佑被抱进宫里以后,一直是凌王在亲自教导,除了身边贴身照顾的宫女和太监外,就没有人见过那孩子。” “高芷晴说就是他哥哥高绪,也从来没见过凤天佑,这个荆南国的小太孙,神秘至极。” “你们想啊,琉璃瓶是从皇宫里传出来的,说明透露消息的人住在宫里。 而宫里年龄相仿的又只有凤天佑,所以说很可能凤天佑就是怀璟。” “我跟着高芷晴来建宁城,也是想着能不能通过高芷晴进宫一趟,想办法见见凤天佑。”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 虽然顾楠和萧彦已经猜测出萧怀璟很可能是被凤九川带走,养在皇宫里的。 叶崇扬的话,无疑是给这番推测又添加了一层可信度。 顾楠脸色十分难看。 “如果凤天佑真的是怀璟,凌王带走他就是想为荆南国选一个继承人? 这太荒谬了,荆南国的宗室又不是没有子嗣了,为什么非要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呢?” “而且这三年,他每年都会写信来询问有没有找到怀璟,如果怀璟就是被他带走的,他为什么还要写信呢?” 叶崇扬推测,“有没有可能凌王和荆南皇帝只想要有他们血脉的后代? 至于写信,也许是单纯为了迷惑你们呢?” 萧彦没说话,目光沉沉,转头看了一眼外面尚未完全黑透的天,倏然起身。 “走,现在就去荆南皇宫,直接表明身份求见凌王。” 顾楠一惊,“现在?” 萧彦颔首,“与其在这里推测,倒不如想办法进宫去看看。 如果他不肯见我,那就等于坐实了凤天佑是怀璟。” 顾楠拉住他,“我和你一起去。” 叶崇扬跳起来,“还有我。” 萧彦想了想,对叶崇扬道:“你留在外面有个照应,如果我们夜里没有出宫......” 叶崇扬瞬间会意,“我明白了,如果你们被关在宫里出不来,我会出面同荆南国交涉。” 三人商定,准备出客栈直奔皇宫。 这时,外面传来敲门声。 紧接着响起平安的声音,“公子,宫里来人了。”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错愕。 萧彦道:“进来。” 来的人三年前他们在大梁见过,是凤九川的护卫统领。 领进门恭敬行礼,“凌王刚得知公子和夫人来了荆南,特命属下请公子和夫人进宫小叙。” 顾楠心头微沉。 他们才刚到建宁城还不到一日,凌王便知道了。 是一直在暗中有人留意他们的消息,还是他们意外走漏了风声? 凌王直接请他们进宫,会让他们见凤天佑吗? 一连串的疑问在心中翻涌,她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 似乎察觉到她的紧张,萧彦握了握她的手,向米统领点了点头。 “烦请统领带路。” 叶崇扬送他们一路到了宫门口,拍了拍萧彦的肩膀,沉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统领扫了他一眼,有些不以为然。 “叶公子倒也不必如此紧张,我们王爷只是想请公子和夫人喝茶叙旧,没有别的意思。 我们建宁城的夜市向来很热闹,叶公子不妨四处转转,过一两个时辰再过来接公子和夫人即可。” 叶崇扬把玩着腰间的羊毫笔,撇撇嘴。 “还是别了,毕竟是异国他乡,知人知面不知心的,我可不敢大意。” 统领目光沉了沉,只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公子,夫人,请。” 顾楠和萧彦并肩而行。 荆南国的皇宫与大梁的古朴厚重不同,建得格外奢华,只是夫妻二人根本没有欣赏的意思。 统领将他们带到一处宫殿。 凤九川正在殿中作画,听到动静抬起头来,与萧彦有两分相似的丹凤眼笑得温和又惊喜。 打招呼的语气也格外的自然,像是许久不见的朋友一般。 “来了,坐吧。” 顾楠见他言语中完全没有任何的心虚和紧张,一颗心悬得更紧了。 凤九川将笔放下,从桌案后面绕过来,从桌案上提起卷轴挂了起来。 笑着道:“我刚画的,看看怎么样?” 画卷上漫山遍野的红叶在秋日的阳光下闪闪发光,迎风飘扬。 顾楠眉头微挑,“这是香积山的红叶?” 凤九川点头,“没错,这个季节大梁的京城应该很冷了吧?本王记得到了这个时候就是赏香积山红叶的最好季节。 漫山遍野,红叶似火,美不胜收啊。” 说到这里,他微微闭了闭眼,一副十分怀念的样子。 顾楠摸不透他到底想说什么,没有接话。 萧彦就更没有同他赏画的心情了,开门见山直接问道:“王爷怎么会知道我们来了荆南?” 凤九川在两人对面坐下。 “哦,是高绪进宫来,说起今日宴请流云公子的事,还提及流云公子的兄弟也来了荆南, 本王就猜测应该是你们来了,便吩咐手下去客栈找找看,没想到真是你们。” 他顿了顿,话题一转,“本王还没问你们呢,既然来了荆南,怎么不联络本王?” 他眉峰微挑,目光中含着一抹无奈。 “不管怎么说,我们的血缘关系摆在那里,萧彦,你不能当不存在的。” 萧彦薄唇微抿,“即便我们没说,你现在不也知道了?” 凤九川皱眉叹息,“这怎么能一样呢?你主动告知和我......” 萧彦倏然打断他的话,“凌王不问问我们为何要来荆南吗?” 凤九川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慢吞吞将茶盏放在了桌子上。 然后抬头看过来。 “是啊,三年前本王那么希望你认祖归宗,你都不肯答应,现在怎么突然来了荆南?” 萧彦定定打量着他,一字一句,说得十分缓慢。 “因为我得到消息,怀璟就在荆南。” 凤九川满脸惊讶,声音也拔高了两分。 “你说真的?怀璟就在荆南?” “你们已经查到怀璟的具体消息了吗?可有需要本王帮助的地方?” 萧彦摇摇头,“具体消息还要进一步查证,如果有确切消息,需要帮忙的话,再告知王爷。” 接着,他话锋一转,“听说贵国的小太孙可爱又聪慧,不知我们可有缘见见?” 凤九川眉峰微挑,脸上露出一抹柔和的笑意。 “哦,你说天佑啊,你们想见他?稍等,我让人去看看他这会儿有没有读完书。” “来人,去请小太孙过来。” 顾楠听到他毫不迟疑答应下来,一颗心顿时更加忐忑了。 第649章秋宁和叶崇扬相见 与此同时,宫外。 荆南国的气候与大梁不同,十月的大梁已经寒风四起,荆南人却还穿着夏衫,天气又热又潮。 叶崇扬站在宫墙下的暗影里,斜斜靠在墙上,手无意识地晃着羊毫笔,脚尖无聊地点着地。 不远处传来哒哒哒的马蹄声,一辆马车朝着宫门口缓缓驶来。 宫门口守着的护卫看到马车,小声议论着。 “段姑姑回来了。” “段姑姑几乎从不出宫,出去一次,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这还用说,小太孙离不得段姑姑照顾呢。” 叶崇扬本来没有注意护卫们的议论,听到小太孙三个字,握着羊毫的手一顿,抬头看向宫门口。 马车在宫门口停下,从车里钻出来一个妙龄女子。 女子一身绯红的荆南服饰,身形窈窕,跳下马车走向宫门口。 宫门口的护卫纷纷打招呼。 “段姑姑好。” 女子微微颔首,转头冲护卫笑了笑,露出温柔恬静的侧脸。 宫灯洒在女子侧脸上,这一幕恰好映入叶崇扬眼中,令他整个人瞬间如遭雷击。 指尖一寸寸捏紧羊毫笔,手上青筋暴凸。 他整整找了三年的人,就这样毫无防备,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的眼前。 秋宁。 秋宁! 眼看着秋宁即将踏进宫门,叶崇扬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风一般卷过去,一把拽住了秋宁的手臂。 秋宁被他扯得踉跄转身,撞进了他的胸膛。 下意识用手抵住他的胸膛,惊慌抬起头,对上叶崇扬铁青的脸时,倏然双眸圆瞪,脸色瞬间一片苍白。 宫门口的护卫连忙上前,满脸警惕。 “段姑姑?” 秋宁转头冲他们摆摆手,腰间忽然一紧,整个人都被叶崇扬抱了起来。 下一刻便被丢在了马上,叶崇扬坐在她身后,双臂紧紧箍着她,两腿一夹马腹。 马儿一路疾驰离开了宫门口。 风呼啸着扑面而来,吹得眼睛发疼,鼻子发酸。 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到嘴角,满嘴都是苦涩的咸味。 一如她此刻紧紧揪着的心。 三年了。 崇扬哥哥,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可是我该怎么面对你啊? 你一定恨死我了吧? 马儿倏然停下来,她有些慌乱地抬手拭去腮边的泪。 下一刻就被一股粗鲁的力道狠狠地拉下马,被摔在了地上。 手肘重重摔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声,钻心的疼痛随即传遍全身。 她疼得咬住了嘴唇,下一刻下巴就被狠狠捏住,被迫抬头对上叶崇扬冰冷的目光。 叶崇扬眼中怒火翻涌,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冰冷的声音直直砸下来。 “说,怀璟是不是你偷走的?怀璟现在在哪儿?” 秋宁疼得整个人止不住发抖,红着眼睛怔怔看着叶崇扬。 三年不见,他瘦了,也黑了,却还是那样好看。 再想想如今的自己...... “我在问你话,怀璟到底是不是你偷走的?” 见她迟迟不说话,叶崇扬手上力道加重,声音越发冷酷无情。 秋宁嘴唇颤了颤,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拼命摇头,眼中满是惊慌和急切。 叶崇扬冰冷的目光一寸寸梭过她的脸。 “什么意思?偷了怀璟还不肯承认?你以为不承认就可以了吗?你当我这三年没有做过任何的调查吗?” “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怀璟在哪里?说!” 叶崇扬手上用力,手上青筋微凸,几乎要将她的下巴骨捏碎一般。 秋宁脸色苍白如纸,费尽所有力气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颤颤指了指皇宫的方向。 叶崇扬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瞳孔倏然微缩。 急切追问,“你说怀璟就在皇宫里?我问你,凤天佑是不是怀璟?” 秋宁眼神亮了下,连忙点头。 下巴上的力道倏然卸去,叶崇扬转身就走。 秋宁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起身想追上去。 手上一用力,钻心的疼痛让她倒吸一口凉气,又摔回了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声音,叶崇扬去而复返。 秋宁目光亮了亮,却见他只是在距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停住,冷冷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恨意。 “我听到他们叫你段姑姑,原来你姓段啊,段秋宁是吗? 还是说你连名字都是假的?” 叶崇扬嘴角浮起一抹自嘲。 “也对,三年前你蓄意接近我,身份是假的,不会武功也是假的,名字是假的当然就不足为奇了。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只有我这个傻子是真的,真的相信了你,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 把我当傻子耍,很好玩,很刺激吧?” 秋宁浑身发颤,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急切地不停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 秋宁这个名字是真的,从小到大我就叫秋宁。 我也是三年前才知道自己姓段。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真的骗你,更没有耍过你啊。 叶崇扬俯视着她,带着恨意的眼神扫过她的脸。 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字字冰冷。 “不说话?你以为装哑巴就可以逃避吗?呵,做梦,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要先去找怀璟,偷怀璟的这笔账,还有......我们之间的账,我会一笔一笔地和你算。” 叶崇扬丢下这些话,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秋宁望着他决绝的背影,整个人倒在地上,哭得浑身颤抖。 崇扬哥哥,对不起! 我不是装哑巴。 我是真的成了哑巴啊。 我再也不能亲口喊你一声崇扬哥哥,再也不能亲口和你解释怀璟的事,更不能亲口向你说一声对不起了。 宫中。 外面传来宫女行礼的声音。 “天佑小殿下来了。” 声音落下,一位内侍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出现在殿门口。 几乎是这一瞬间,顾楠和萧彦同时转头看了过去。 顾楠整个人更是没控制住,整个人都站了起来,差点带倒旁边的椅子。 一个穿着藏蓝色荆南服饰,胖乎乎的小男孩走过来。 小男孩长得虎头虎脑,进殿就朝着凤九川憨憨一笑。 “祖父。” 凤九川朝他招了招手,将他叫到身边来。 “天佑过来,这两位是从梁国来的客人,按辈分,你该叫一声叔叔和婶婶。” 凤天佑转过头来,好奇地打量着顾楠和萧彦,然后胖乎乎的脸露出一抹纯净的笑容。 “天佑见过叔叔,婶婶。” 顾楠心跳得飞快,红着眼握住了凤天佑的小胖手。 第650章不会放过你 “你叫天佑啊,这名字真好听,几岁啦?” 顾楠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温柔地问。 凤天佑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咧着嘴笑了,黝黑的眼睛笑起来纯净得犹如一泓清水。 “我四岁啦。” 四岁? 她的怀璟才刚过了三周岁的生辰没多久,算起来也可以说四岁了呢。 “天佑长得可真可爱,渴不渴?来,喝点水。” 她转身端起桌上的茶水,一个转身,故作不小心地洒在了凤天佑的肩膀上。 “哎呀,快让婶婶看看有没有烫到?” 顾楠丢开茶杯,上前几乎是颤着手摸到凤天佑的衣襟,将衣领往肩膀方向扒开。 她知道自己这一招简单又粗暴,一定会被凤九川看穿。 可她不在乎。 孩子就在她面前,她迫切地需要验证凤天佑是不是她的怀璟。 她一时一刻都等不下去了。 凤天佑的衣领扒到肩膀处,露出白净肉肉的脖子。 脖子靠近锁骨的地方,白皙无瑕。 没有胎记! 顾楠一瞬间仿佛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瞬间从头凉到脚,凉到她整个人都忍不住颤抖。 眼底的光亮一点点暗淡成灰。 怎么可能会没有胎记呢? 难道他们的推测错了? 凤天佑根本不是怀璟? 巨大的希望一下子落空,顾楠失魂落魄,连怎么松开凤天佑的都不知道。 耳畔响起凤天佑疑惑不解的声音。 “婶婶,你怎么哭了?” 还有凤九川不解的询问,“你怎么啦?是不是见到天佑勾起了伤心往事? 算了,我让下人将天佑先带下去吧。” 凤九川揉了揉凤天佑的脑袋,示意太监将他带下去。 顾楠耳畔嗡嗡作响,两腿软到站立不稳,险些跌坐在地上。 萧彦稳稳拉住了她,让她靠在了自己身上,掌心覆在她的肩头,轻轻摩挲着。 抬头看向凤九川的神情淡淡。 “自从怀璟丢失,我们夫妇伤心过度,每当看到年龄相仿的孩子,就总想看看是不是我们的怀璟。” 顿了一息,他话音一转,直接开门见山。 “事到如今,实话实说也无妨,我们得到一个消息,说怀璟就在荆南皇宫里。 我们这次来,特地想见见小太孙,就是想验证一下他到底是不是怀璟。” 殿内空气凝固了一瞬。 凌王脸上的笑容敛去,向来俊美温和的脸多了两分阴沉。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本王吗?怀疑本王偷走了你们的孩子?” 萧彦目不转睛盯着他,缓缓吐出一个字。 “是。” “你!”凤九川凤眸微眯,脸上有怒气一闪而过。 “你是我儿子,你儿子是我孙子,不管你认不认,血缘关系都是存在的,本王为什么要偷自己的孙子呢?” “或许因为荆南国需要一个继承人呢?” “继承人?你说天佑?你刚才也看到了,天佑是你儿子吗?” 不是! 萧彦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凤九川道:“你们也亲眼看到了,天佑他根本就不是你们的儿子。 你们若是心中还有存疑,本王允许你们搜宫,你们可以带人搜遍整个皇宫。 若能在宫里找到你们的儿子,本王任你们发落,如何?” 凤九川两手摊开,指着殿外。 “怎么样?要搜吗?你们可以随时开始。” 萧彦定定看着他。 凤九川回视着他,脸上神情镇定自若,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心虚来。 萧彦放在顾楠肩头的手紧了紧,然后摇头。 “不用了。” 凤九川皱了皱眉头,“你们从哪里得到消息说怀璟在荆南皇宫的?会不会是你的政敌故意透露假消息来迷惑你呢?” 萧彦不置可否。 “或许吧,今日叨扰了,告辞。” 凤九川道:“本王已经吩咐人为你们准备了驿馆,护卫统领已经带人去客栈帮着运送你们的行李了。 我让人带路,你们直接去驿馆住吧,客栈的环境太简陋了。” 萧彦和顾楠对视一眼,摇头要拒绝。 没等他开口,凤九川却道:“就算是为了两国邦交,你也应该住到驿馆去。 毕竟是大梁的摄政王,窝居在客栈像什么样子? 本王已经下了命令,驿馆的人随时供你们差遣,无需报备,若是有怀璟的消息,你们可以有人手随时调遣。” 萧彦感觉到顾楠在他掌心轻轻抠了抠,皱着眉头将原本到了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 “好,那就叨扰了。” 凤九川顿了一息,低声道:“我们之间,一定要这么客气吗?” 萧彦没回答她,揽着顾楠离开了。 走到殿门口时,他忽然停下来,转头看向凤九川,目光锐利冷肃。 “怀璟的失踪最好是和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有,我绝不会放过你。” 凤九川凤眸微眯,无谓耸了耸肩。 “那你恐怕没有这个机会。” “最好如此。” 萧彦丢下四个字,拉着顾楠离开了。 夫妻俩刚出了宫门,叶崇扬神色急切地迎上来,神色激动。 “怎么样?见到怀璟了吗?” 顾楠红着眼圈摇头。 叶崇扬顿时急了,“没见到?是凌王故意拦着不让你们见吗?还是......” 萧彦捏了捏鼻梁,哑声道:“凤天佑不是怀璟。” 叶崇扬说到一半的话顿时戛然而止,瞳孔缩了下,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该死,段秋宁她又骗了我!” 顾楠倏然抓住他,“你找到秋宁了?她在哪里?是不是她带走的怀璟?” 叶崇扬眼中满是怒火,咬牙切齿道:“这个骗子,秋宁根本不是她的全名。 她叫段秋宁,就在皇宫当差,是照顾小太孙凤天佑的女官。 我刚才碰到她,她亲口对我承认的,说凤天佑就是怀璟。” 妹妹不可能认错自己的儿子,妹妹既然说凤天佑不是怀璟,那肯定就是不是。 “我没想到她竟然又一次骗了我,该死的,我这就去找她问个清楚。” 话音未落,叶崇扬便翻身上马,速度快的顾楠连他的衣角都没抓住。 “哎,哥,你把秋宁带回来,我要当面问她。” 叶崇扬的马已经跑远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顾楠的话。 宫门口跑出来一位护卫,气喘吁吁追上来。 “奉凌王之命,由在下送公子和夫人前去驿馆。” 顾楠和萧彦到了驿馆没多久,如玉和如眉也带着行李来了。 如玉进门神色慌张,“姑娘,那个孩子......” 第651章无助 “姑娘,那个孩子不见了。” 如玉一进门,神色慌张,脸上满是自责。 “奴婢带他吃了东西,他说很困,奴婢就让他上床去睡了。 后来凌王派人来说要我们搬到客栈里去,奴婢看那孩子睡得正香甜,就先去了隔壁收拾东西。 等奴婢收拾好行李去隔壁叫他的时候,谁知道床上却没有人了。” 如玉一脸担心。 顾楠从宫里回来,失魂落魄,心神俱疲。 此刻听到臭蛋不见了,心却莫名一下提了起来。 “那么小的孩子能去哪里?有没有四下找找?” 如玉:“奴婢和如眉两个人找遍了整间客栈都没有找到人,你说那么小的一个孩子,能跑去哪儿了? 姑娘,你说会不会让拍花子的给捂走了?” 萧彦断然否定。 “不可能。” 顾楠不解,“为什么说不可能?若不是拍花子的给捂走了,他一个孩子怎么能突然消失了?” 萧彦点头。 “那个臭小子分明就是哪个富贵人家偷偷跑出来玩的小公子。 你看他身上那身衣裳就知道了,且他连真名都不肯告诉我们,说明他根本就没打算跟着咱们。 应该是吃饱睡饱了以后,又偷溜出去玩了,你想啊,他都能悄无声息地钻进梅子坛子里,不被任何人发现。 从人来人往的客栈中偷溜出去而不引人注目,那简直是太容易不过了。” 顾楠想了想,觉得萧彦说得不无道理。 “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他机灵又可爱,唉,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那孩子。” 顾楠心中有些怅然若失。 萧彦看她一脸难过,吩咐平安和周武,“这几日你们出门的时候多留意一下那个孩子的消息。” 然后摸了摸顾楠的头发,柔声道:“别难过,有缘一定会再见到的。” 顾楠点头,深吸一口气,道:“算了,不说他了,说说怀璟吧,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找到怀璟。” 秋宁说凤天佑就是怀璟。 可他们在宫里见到的凤天佑根本就不是怀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希望哥哥能把秋宁带回来,恐怕只有秋宁才能说明白事情的原委了。” 皇宫。 太医收起药箱,交代秋宁。 “段姑姑的左臂臂骨摔裂,我已经为你做了固定,这一个月内切忌左臂不可随意用力,更不可以提任何东西。 将养一个月,就能养好了。” 秋宁垂眸看着用木板固定了,又裹着白布的手臂,眸中闪过一抹苦涩。 手臂虽痛,却比不上她心里的痛。 她要怎么和崇扬哥哥解释当年的事,才能让他相信自己呢? 太医又拿了一盒药膏给她。 “姑姑脸上的青痕,用这个药膏擦两日就会淡去。” 秋宁抬手摸了摸下巴,疼得她无意识瑟缩了一下。 原来下巴青了啊。 崇扬哥哥一定是恨死她了,所以才会这般用力吧? 他以前连句重话都没舍得对自己说过。 难过犹如湖水一般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没,秋宁忍不住闭了闭眼,才压下心头的酸涩。 “王爷。” 太医的声音让她回神,抬头看到凤九川背着手走了进来。 秋宁脸色一变,连忙站起身来,用右手向太医比了个简单的感谢手势。 太医会意,提着药箱离开了。 殿内只剩下了凤九川和秋宁两人。 感觉到凤九川走到她跟前,秋宁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下一秒,一个踉跄,凤九川紧紧掐着她的脖子,将她重重摁在了墙上。 向来在人前温文尔雅,俊朗温和的凤九川此刻眼神阴鸷得可怕。 “是不是你给萧彦他们传的消息?” 脖子上的剧痛让秋宁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一般,呼吸越来越不顺畅,窒息的疼痛让她呼吸越发急促起来。 她却没有丝毫畏惧,就这么抬着下巴,木然地看着凤九川。 那神情,仿佛在说:你最好现在就掐死我。 凤九川冷笑。 “本王还真是小看你了,没想到毒哑了你,把你的手筋脚筋都挑断,你竟然还有办法把消息传递出去。” “不仅把消息传递了出去,竟然还把萧彦他们都引来了。” “你以为他们来了就能把怀璟带走吗?呵,做梦。” 秋宁瞳孔微缩,三年前那些痛不欲生的情景在眼前一幕幕闪过,提醒她这三年,她过得有多悲惨。 眼底的恨意骤然爆发,她拼劲全力踢打着,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挠向凤九川。 即便是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右手也只是软趴趴地拍在凤九川身上。 曾经单手就能拧爆一只脑袋的手,如今却没有丝毫力气,甚至连笔都握不紧了。 这一切,都是拜眼前的凤九川所赐。 秋宁心中恨意沸腾,却只能发出愤怒又无助的嘶吼。 “啊!” 视线越来越模糊,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凤九川活生生掐死时,凤九川忽然反手一摔,将她重重摔在了地上。 刚刚包扎好的木板摔了下来,左臂再一次遭遇重创。 她疼得几乎晕厥过去。 凤九川用帕子将手指一根一根擦干净,冷冷俯视着她。 “今儿让你出宫一天,可找到人了?” 秋宁强忍着痛,摇摇头。 凤九川脸色阴沉至极,缓缓蹲下来,一把捏住了秋宁那只受伤的手臂。 剧烈的疼痛让秋宁瞬间冷汗淋漓,浑身颤抖。 凤九川冷哼,“他一个三岁多的孩子,如果没有你帮忙,怎么可能会溜出宫去? 你是不是故意放他出宫的?” 秋宁摇头。 她怎么可能放怀璟出宫?宫外那么乱,万一孩子遇到危险可怎么办? 凤九川定定打量她片刻,才松开了她的手臂。 “呵,最好不是你偷偷放他出宫的,否则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秋宁狼狈地跌在地上,整条手臂已经高高肿了起来,疼得没有了知觉。 凤九川起身,接着用帕子一根一根地擦着手指。 动作斯文又缓慢,仿佛擦手指是眼前最重要的事一般。 “你从明天开始就出宫回段家吧,什么时候找到怀璟,你什么时候再回宫。” 秋宁倏然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明亮。 但下一刻凤九川的话,却让她瞬间从人间坠入地狱。 第652章一刀两断 “回到段家,是为了方便你每天找怀璟方便,你最好不要去找萧彦顾楠他们乱说话。” 凤九川俯视着秋宁,神色阴冷。 “你如果敢在萧彦顾楠面前露出任何一丝马脚,本王会立刻让段家处置了你母亲。” 秋宁倏然抬头,苍白的脸浮现一抹恐慌,然后拼命地摇头。 母亲。 是啊,她还没有查出母亲被段家人藏在哪里,还没有救出母亲。 她不能不管母亲的死活。 看出她的惊慌,凤九川冷呵一声。 “管好你的嘴,你母亲就能活下来。” 将擦完手的帕子随意往地上一丢,犹如丢弃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一般。 凤九川转身离开了。 秋宁呆呆坐了许久,直到有小宫女进来,看到她一身狼狈地趴在地上,顿时惊呼。 “段姑姑你怎么在地上坐着,快起来。” 秋宁回过神来,木着脸任由小宫女将她扶起来。 “段姑姑你手臂怎么肿成这样?一定很疼吧?你忍着点,我去叫太医过来。” 小宫女一脸惊慌,转身就要往外走。 秋宁扯住小宫女的袖子,冲她摇摇头,示意不必麻烦太医。 太医走之前留下了药膏,就在旁边桌子上放着。 她让小宫女帮忙将药膏拿过来,然后弯腰捡起地上的木板。 “段姑姑,我来吧。” 小宫女接过木板,一边小心翼翼地为她上药,一边小声嘀咕。 “是不是刚才凌王又罚您了?明明是小太孙自己贪玩,偷跑出去,这怎么能怪您呢?” “要我说,王爷对您也太狠了点,这些年您为了护着小太孙,受了多少罚啊。” “我真是不明白,姑姑明明是段家的大小姐,金尊玉贵的,为什么非要进宫受这份罪呢?” 秋宁呆呆坐着,任由小宫女一边上药,一边念叨。 眼底却是一片浓郁的苦涩。 她算哪门子的段家大小姐? 段家那个虎狼窝,她也恨不得自己和段家从来没有任何关系。 那样,她就不用承受这一切的痛苦了。 “段姑姑,用不用奴婢帮您往宫外给段家传个信?您受这么重的伤,用不用回家休养?” 小宫女见她脸色白得吓人,连忙凑近了一脸关切地问。 秋宁回过神来,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打了个手势,表示不用了,她明天就要回段家了。 小宫女松了口气。 “那就好,您回去可以好好休息几天,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奴婢,奴婢可以帮您传个话什么的。” 秋宁摇摇头,示意她没事了,让小宫女先去休息吧。 秋宁缓缓移到窗前,看着小宫女一脸担心地离开了。 她暗暗叹了口气。 三年了,除了刚被毒哑,被挑断手筋脚筋的那半年,她早就已经学会了不连累身边的任何人。 刚开始她总是试着拜托周围的人帮她传递消息出宫。 不管她做得有多隐蔽,第二日,她拜托过的小宫女或者小太监的尸体一定会送到她面前。 次数多了,她也就不敢了。 她知道,想救怀璟出去,想把消息传递出去,只能靠她自己。 她不能相信,也不能连累任何人。 顾姐姐,崇扬哥哥,对不起,三年前的事情,我虽然没办法向你们解释。 但请你们放心,起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把怀璟找回来,平平安安交到你们手上。 秋宁斜斜靠在窗前,呆呆坐了许久,迷迷糊糊靠在窗前睡了过去。 直到夜里下起了雨,冰凉的雨水伴着风透过窗棂打进来,将她冻醒。 她才清醒过来,看着外头黑漆漆的夜,大雨倾盆而下,四处都是啪嗒啪嗒的雨声。 雷声轰鸣,大雨磅礴。 秋宁脸上浮起一抹深深的担忧。 这么大的雨,也不知道怀璟跑去了哪里,会不会被雨淋着。 雨淅淅沥沥下了后半夜,直到天亮方才停。 秋宁简单收拾了几件衣裳,背了一个小包袱出了宫。 出了宫门尚未走多远,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只手臂将她拽到了旁边的大树后。 没等她反应过来,脖子又一次被扼住了。 叶崇扬气急败坏的声音劈头盖脸砸下来。 “段秋宁,你这个骗子,你又一次骗了我!” “我到底是哪里对不起你,让你一遍又一遍地骗我?” 叶崇扬一双眼睛满是红血丝,头发也有些凌乱,像是一夜未睡的模样。 秋宁怔怔望着他,喉间剧烈的疼痛让她以为叶崇扬会毫不犹豫地掐死她。 脖子上的疼痛让秋宁几乎窒息,她的视线有些模糊,忽然间浑身失去力气,脑袋无地垂落下来。 叶崇扬仿佛触电一般,倏然松开了手,一把扶住她的肩膀晃着。 “段秋宁,你睁开眼睛。” “段秋宁,你说话啊,你说怀璟到底在哪里。” 秋宁被他晃得越发头晕脑涨,不知道是不是昨夜吹了风,淋了雨,她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头重脚轻起来。 耳畔全是叶崇扬气急败坏的怒吼。 她吃力地睁开眼,嘴唇颤了颤,眼神却撇到不远处一闪而过的人影。 那是凌王安排在她身边,监视她的探子。 一瞬间,秋宁整个人浑身冰冷起来。 她不能说,她什么都不能说。 当然,她现在也说不出来。 只能拼命地摇头,一双水洗过的眸子满是哀伤地看着叶崇扬。 叶崇扬质问半天没有得到答复,脸色铁青,一双手攥得紧紧的,忽然一拳砸了过来。 秋宁下意识闭上了眼,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栗起来。 这是她应该承受的,她活该。 拳头夹杂着风声,从她耳畔擦过,重重捶在她身后的大树上。 叶崇扬定定看着她,目光幽深冰冷,夹杂着毫不掩饰的痛苦。 “段秋宁,明明做错事的是你,你为什么还能端着一副无辜的受害者模样?我当年真是瞎了眼才会爱上你这样一个骗子。” “三年,我整整找了你三年,这三年,我为你找过无数的理由,我想你是被逼的,或许你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偷走了怀璟。” 秋宁满是伤痛的眼中泛起一抹微亮。 叶崇扬嘴角勾起一抹嗤笑。 “可我没想到三年后重逢,你连一句话都不屑和我说,却还是骗到了我。” “段秋宁,你可真是一个冷血无情又无义的骗子!” “怎么?现在骗到我了,就连话都不屑说一句了吗?” 秋宁拼命摇着头,眼泪掉得更急了。 不,不是这样的。 崇扬哥哥,我要怎么才能让你明白这一切啊。 叶崇扬冷冷看着她,一把扯下挂在腰间的羊毫笔。 “段秋宁,只要你去我妹妹面前说清楚当年的事,帮我们找到怀璟,你我之间的前尘往事,我可以既往不咎。” “从此,你我之间,犹如此笔,一刀两断。” 话音落,他将羊毫笔举了起来。 不,不要。 秋宁的心仿佛被狠狠刮去了一块肉一般,想也不想地扑过去。 第653章你们认识? 秋宁没有碰到叶崇扬。 叶崇扬眼中满是厌烦,后退一步,手上用力。 咔嚓。 羊毫笔断成了两截,掉了下来。 秋宁瞪圆了眼睛,眼睁睁看着羊毫笔在她面前跌落。 她想也不想便伸出手试图去接,却牵动了手臂上的伤,狼狈地跌在地上。 然后看着断成两截的笔滚进旁边的泥土里。 她忽然间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趴在地上,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了地上。 三年前的情形在眼前闪过,整颗心疼得瑟缩成一团。 “崇扬哥哥,都是为了救我,才害你断了一根狼毫笔,我一定想办法赔你一根新笔。” 那是十六岁的秋宁,看着叶崇扬拿着断成两截的狼毫一脸心疼的模样,当即许下了承诺。 叶崇扬将笔收起来,转身笑得满脸温柔。 “笔断了不妨事,只要你没事就好。” 便是这句话,让她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亲手制作一根笔送给崇扬哥哥。 她跑去清河最有名的制笔铺子,求里面的制笔老师傅教她如何制笔。 起初老师傅不肯,这是人家看家吃饭的本领,怎可随意教给他人? 她费了许多功夫,又是许下银钱,又是在铺子里端茶倒水做短工,才让老师傅答应了她。 她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从选毛,脱脂到排列裁剪,再到烤制安装,足足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她还记得当她将笔送出去的时候,崇扬哥哥满脸惊喜的模样。 “我一定会好好珍惜这支笔,日日随身带着,我要用这支笔写出更多令人喜爱的话本来。” 昔日珍惜的誓言还犹在耳畔,如今笔却断成了两截。 秋宁只觉得疼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却还是坚持伸手去捡沾染了泥土的笔。 笔断成两截的一瞬间,叶崇扬眼底闪过一抹懊恼。 可看着秋宁苍白着脸,颤着手去捡笔的模样,他又觉得满心讽刺。 他和秋宁的过去,始于谎言,终于背叛。 他们之间从头到尾就像是一场笑话一般,段秋宁骗了他,又偷走了妹妹的孩子,害得妹妹三年来时常以泪洗面。 如今又在他面前做出这副假惺惺的深情模样做什么? 他心中怒气翻涌,在秋宁即将碰到羊毫笔的一瞬间,一脚将笔踢开了。 “不必这般假惺惺,看得令人作呕。” 秋宁脸上血色尽失,整个人仿佛被冰水从头浇个湿透,凉得她整个人都忍不住发抖。 所以崇扬哥哥现在看到她都觉得恶心,是吗? 她闭了闭眼,努力压下心头刀割一般的疼痛,试图站起来,身子刚撑起来一点,又重重摔了回去。 叶崇扬下意识伸出手臂,下一刻又将手放在了身后,紧紧攥成了拳头。 声音比之前更为冷酷。 “段秋宁,你以为装哑巴就可以躲过一切吗?你如果一直不肯将怀璟在哪里说出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秋宁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叶崇扬皱眉。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清脆带着惊喜的声音。 “崇扬哥哥。” 一身粉红衣裙的高芷晴满脸笑容地跑过来,一把抱住了叶崇扬的手臂。 “我去驿馆找你了,你不在,原来崇扬哥哥在这里啊。” 叶崇扬浑身一僵,下意识想要推开高芷晴。 这时,地上的秋宁动了动,缓缓抬起头来。 叶崇扬本来要推开高芷晴的手攥了攥,又若无其事地松开了。 秋宁抬起头,看着明艳高挑的少女几乎半边身子都依在叶崇扬身上,巧笑嫣然。 叶崇扬侧目看着她的目光亦是温柔缱绻。 她的目光落在高芷晴抱着叶崇扬的手臂上,本就瑟缩成一团的心仿佛又被尖刀挑开一般,瞬间四分五裂。 她认得眼前的少女。 高芷晴,荆南国丞相高绪的胞妹,素有荆南第一才女的称号。 她和崇扬哥哥...... “秋宁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高芷晴也认出了段秋宁,神色惊讶。 “哎呀,你怎么在地上趴着?是受伤了吗?” “你和崇扬哥哥......” 高芷晴的目光在叶崇扬和段秋宁之间转了转。 “崇扬哥哥,你认识秋宁姐姐?我老远就看到你们两个在说话。” 秋宁忍不住看向叶崇扬。 叶崇扬扯了扯嘴角,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吐出三个字。 “不认识,我刚才在向她问路。” 不认识三个字灌入耳中,秋宁心口仿佛瞬间被一块巨石压住,疼得她几乎快要窒息。 看来崇扬哥哥真是恨透了,竟恨到宁愿从来没有认识过她。 高芷晴笑了笑。 “也对,崇扬哥哥向来是温文尔雅的公子,若是认识秋宁姐姐,怎么可能会眼睁睁看着秋宁姐姐摔在地上都不扶一把呢?” 她笑盈盈地弯下腰,伸出一只手去扶秋宁。 “秋宁姐姐,我扶你起来吧。” 秋宁摇摇头,示意自己可以起来。 高芷晴不由分说一把拉住了她受伤的左臂。 手臂仿佛瞬间被撕裂,剧烈的疼痛令她冷汗淋漓,下意识用右手去推高芷晴。 高芷晴跌坐在地上,惊呼一声。 叶崇扬面色一变,上前扶起高芷晴。 “你没事吧?” 高芷晴委屈地红了眼圈。 “秋宁姐姐,我好心扶你起来,你怎么还推我呢?你未免太不讲道理了吧?” 秋宁捂着左臂摇摇头,示意她不是故意要推高芷晴的。 高芷晴一脸不悦。 叶崇扬不耐烦地扫了一眼秋宁。 “你和她一个不会说话的人计较什么?” 高芷晴撇撇嘴,“也是,既然崇扬哥哥这么说了,我便不计较了。” “崇扬哥哥,我的手都磨破了一层皮,好痛啊,我们回家,你帮我上药好不好?” 高芷晴楚楚可怜地看着叶崇扬。 叶崇扬望着高芷晴手上的红痕,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就这点伤,用他话本里的话来说,叫做上药上的慢一点都能愈合。 他想说高芷晴太小题大做了。 “这点伤.....” 高芷晴道:“对了,我哥哥已经知道你们来荆南的目的了,特地找你去我家,说不定是有线索和你说。” 叶崇扬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下去。 高绪身为荆南的丞相,说不定能从高家兄妹口中问出更多的消息来。 他点了点头,“咱们走吧。” 高芷晴笑了,“好啊。” 两人转身离开了。 自始至终,叶崇扬都没再看秋宁一眼。 秋宁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底一片黯然。 去高家的路上。 高芷晴道:“崇扬哥哥,对了,我可以这么叫你吧?我今日才知道流云公子的大名叫叶崇扬,我觉得还是称呼你崇扬哥哥更亲切一些。” 叶崇扬神色微顿。 “高姑娘还是叫我流云或者叶公子比较合适。” 高芷晴眸子暗了暗,神色讪讪。 “那我叫你流云哥哥好了,对了,流云哥哥,你都知道秋宁姐姐是个哑巴,怎么还和她说了那么久的话?” 第654章绝佳的机会 叶崇扬瞳孔剧烈回缩,一把抓住高芷晴的双肩。 声音带着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急切。 “你说什么?什么哑巴?谁哑了?” “哎呀,流云哥哥,你抓疼我了。” 高芷晴挣扎着推开他的手,后退两步,揉着肩膀,一脸不悦地撅着嘴。 “流云哥哥,你干什么啊?” 叶崇扬攥着拳头,按下心头的急切,缓了两分神色。 “对不住,我刚才没控制好力道,你刚才说谁哑了?” “还能有谁,就秋宁姐姐啊,她是个哑巴,你不知道吗?你刚才不是还和她问路了,难道她和你开口说话了?” 叶崇扬呆呆摇头,满脑子却都是高芷晴刚才的那句话。 她是个哑巴。 哑巴! 这个消息让他瞬间如遭雷击,昨夜和今日所说的话一幕幕在他耳畔回荡。 “不说话?你以为装哑巴就可以逃避吗?呵,做梦.....” “怎么?现在骗到我了,就连话都不屑说一句了吗?” 原来她不是装哑不和他说话。 她是真的哑了。 叶崇扬一颗心仿佛被刀子狠狠戳了一下,一抽一抽地疼。 他无意识地喃喃:“怎么会,怎么会?” 三年前秋宁明明会说话,而且声音那样的甜美。 这三年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叶崇扬几乎没有迟疑,转身就朝刚才的地方跑去。 “哎,流云哥哥,你去哪儿啊?” 高芷晴急切的呼喊在身后响起。 叶崇扬没有停下来,反而越跑越快。 他想知道秋宁这三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她为什么会成了哑女? 湿热的风在耳畔呼呼作响,豆大的雨点不知何时砸了下来,瞬间下成了大雨。 他一口气跑回刚才的大树下时,整个人身上几乎都湿透了。 树下却早已经没有了秋宁的身影。 叶崇扬呆呆地站在雨中发呆。 一柄伞出现在他的头顶。 高芷晴举着伞,一路追过来,整个人跑得气喘吁吁。 “流云哥哥你怎么了?你跑回来这里找什么?是找秋宁姐姐吗?” 高芷晴一脸疑惑。 叶崇扬回过神来,眼中不由闪过一抹苦涩。 就算是找到秋宁又如何?知道她的经历又如何?都不能遮掩她三年前偷走怀璟的事实,不是吗? 掩去眼底的复杂神情,他摇摇头。 “不是,突然想起掉了样东西,我过来找找。” “啊?什么东西?你找到了吗?” 叶崇扬摇头,“我的那支羊毫笔不见了,算了,不找了,也不是什么贵重之物,咱们走吧。” 高芷晴见他浑身都湿透了,连忙道:“咱们快回家,你身上都湿透了,别感染了风寒。” 叶崇扬木然地跟着高芷晴去了高府。 高芷晴一进门就吩咐下人去准备热水和换洗的衣裳,然后推着叶崇扬进了房门。 “荆南的天气又湿又潮,你淋了雨,若是不及时洗热水澡,换衣裳,一定会感染风寒的。 我准备了新的换洗衣裳给你,流云哥哥快进去梳洗。” 叶崇扬没有拒绝。 关了房门,脱去湿透的衣裳,将整个人都埋进了水里。 许久,久到快要窒息的时候,才从水里钻出来。 甩了下满脸的水珠,试图将秋宁那张哀哀哭泣的脸甩出脑海中。 半晌,他颓然地捂着脸靠在了浴桶上。 院子里。 高芷晴一边留心着房中的动静,一边冷声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 “去查查看段秋宁和流云哥哥到底有什么瓜葛,我要知道他们之间所有的过往。” 凭着女子的直觉,她觉得叶崇扬和段秋宁之间绝对是认识的,而且很可能还有过一段纠葛。 她高芷晴看上的男人,怎么可以和别的女人有纠葛? 哪怕是过去也不行。 “你一个人在这儿发什么呆?” 高芷晴的肩膀上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转身,看到高绪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两个小厮抬着一把大红椅子,恭敬地放在他身后。 高绪一撩大红袍子,施施然坐了下来。 然后用下巴点了点客房的方向,“在想叶崇扬?” 高芷晴脸一红,跺着脚撒娇,“哥。” “行了,别撒娇了,你那点心思,哥还能看不透?” 高绪嗤笑一声,收回看向客房的方向。 “不就是一个男人吗?你看上了,是他的福气,哥会帮你达成心愿,不会让任何不相干的人扰了你们。” “真的?” 高芷晴目光晶亮,上前拉扯高绪的袍子喜笑颜开。 “我就知道哥你最疼我了。” 高绪将袍子从她手里扯出来,又仔细扯平上面的褶皱。 “下次再碰我衣裳,我可就不帮你处置这不相干的人了。” “哎呀,知道了知道了。” 高芷晴不耐烦地撅了撅嘴,小声问:“你说谁是不相干的人?段秋宁吗? 莫非哥哥知道他们之间的过往?” 高绪靠在太师椅上,翘着脚,狐狸眼中狡黠一闪而过。 “当然。” 高芷晴眸光微亮。 “哥你就别卖关子了,快说啊。” “三年前,段秋宁和叶崇扬两情相许......” “什么?”高芷晴激动地倏然站起来,神色愤然。 “我就说他们之间看起来怪怪的,没想到竟然真的有一段旧情。 可恶,那个段秋宁整天苍白着一张脸跟鬼似的,到底有哪里好,值得崇扬哥哥对他倾心?” 高绪不耐烦地斜睨了她一眼,“你到底还要不要往下听?” 高芷晴噘着嘴,“我不说了,哥你接着往下说就是了。” 高绪,“叶崇扬这次来荆南,是陪着他妹妹顾楠和大梁的摄政王萧彦一起来找孩子的。 顾楠和萧彦育有一子叫萧怀璟,刚出生就被人偷走了。” 高芷晴皱眉,“怀璟?他们来这里找孩子,是怀疑.....” 高绪点头。 “他们怀疑当年是段秋宁偷走了孩子,他们小太孙凤天佑就是萧怀璟。” 高芷晴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追问:“真的是段秋宁偷的吗?凤天佑真的是萧怀璟吗?” 高绪皱眉,“你说呢?” 高芷晴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抹笑容。 “那肯定是段秋宁偷的啊,至于小太孙,怎么可能会是萧怀璟呢,哥,你说对不对?” 高绪哼了一声,接着道:“他们之所以得到这个消息,是因为有人从宫里传了消息出去。 有人在琉璃瓶底部刻了字,利用皇宫的暗河传了消息出去。” 他抬头对着高芷晴笑了笑。 “你不是想得到叶崇扬吗?眼前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第655章是你?我见过怀璟 高芷晴目光倏然就亮了,下意识看向客房的方向。 “哥哥你的意思是......” 高绪将她脑袋扳过来,转而指向书房的方向。 “我今日就不见她了,等会儿带他去你的书房,哥在书房准备了一份大礼。” 高芷晴一脸不解。 “什么大礼?哎,哥,你别走啊,先把话说清楚。” 高绪没说话,起身背着手施施然离开了。 两个小厮离开抬着大红太师椅跟了上去。 高芷晴跺跺脚,追到门口,忽然听到身后响起叶崇扬的声音。 “高姑娘。” 高芷晴深吸一口气,转过头来。 看着叶崇扬换上自己准备的衣物,脸上笑意更深。 “我的眼光果然很好,这套惨绿罗衣果然很衬流云哥哥的肤色,所谓翩翩君子,如玉端方,不外如是。” 叶崇扬客套一笑,“我想见见令兄,不知他在不在?” 高芷晴想起方才高绪的交代,连忙道:“我哥哥在宫里处理政务,应该快回来了。 流云哥哥不妨先去我的书房坐坐?稍等片刻?” 叶崇扬略一迟疑,点头应了。 两人并肩往外走去。 叶崇扬迟疑片刻,状似无意地问:“今日在街边遇到的那位段秋宁,我看她穿着好似你们荆南国宫女的服饰。 她应该是荆南皇宫的宫女吧?既是宫女,又怎么会是哑女?一个哑女如何在宫里服侍?” 高芷晴弯月般的眉毛微微一蹙。 “说到这个,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你不知道,这个段秋宁虽然是荆南段家的嫡女。 但她并不是在荆南国长大的,好像是被她那个娘亲带在外面长大的。 段家是荆南世家,但陛下刚登基那会儿,段家因为犯错被流放了。 段秋宁的娘亲为了逃避流放,就带着她偷偷逃跑了。 直到几年前段家人被无罪赦免,她娘才又厚着脸皮带她回了荆南。 流云哥哥你不知道,她们母女在我们建宁的名声极差的。” 叶崇扬皱了皱眉头,没说话。 高芷晴觑着他的神色,接着道: “段秋宁回来后就直接进了宫里服侍小太孙,听说还是段家亲自把她送进宫的。 我与她也算不上相熟,就是偶尔去宫里参加宫宴的时候,才认识了她。 我也是听相熟的姐妹提了一嘴,说是段家的家主,也就是段秋宁的父亲,说她牙尖嘴利,又性子粗鲁,进宫怕会得罪贵人。 所以在进宫之前,她父亲亲手将她毒哑才送进宫地。” 叶崇扬垂在身侧的手攥了又紧,紧了又松,手上青筋几乎爆裂。 她,竟然是被亲生父亲活生生毒哑的吗? “崇扬哥哥,请。” 叶崇扬回神,跟在高芷晴身后迈进了书房。 书房收拾得干净明亮,书桌上摆放着几本书,还有一把小刻刀,两只琉璃瓶。 叶崇扬的目光扫过刻刀,落在琉璃瓶上。 “没想到你还爱喜欢雕刻琉璃瓶?” 话音落,他在琉璃瓶底部看到一个字。 怀。 他眸光微闪,倏然转头看向高芷晴。 高芷晴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流云哥哥,你怎么了?干嘛用这种目光看着我啊?” 叶崇扬拿起琉璃瓶子递到她面前,神情激动。 “这上面的怀字是你刻的?” 这怎么可能? 她哪里会在琉璃瓶上刻字? 高芷晴下意识想否认,话到了嘴边,忽然想起哥哥高绪刚才的话。 “你想得到叶崇扬,眼前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他们是来找萧怀璟的。” “他们怀疑段秋宁偷走了萧怀璟。” 高芷晴到了嘴边的否认缓缓又咽了回去,抿着嘴露出一抹羞涩的笑容。 “我刻着玩的,刻得不好,让流云哥哥见笑了。” 叶崇扬目光紧紧盯着琉璃瓶上的字,捏着琉璃瓶的指尖有些泛白。 “为什么想要刻这个怀字?是这个字对你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高芷晴探头看着琉璃瓶上的字。 “哦,这个啊,其实也没什么特殊意义,是我在宫里认识的一个小男孩。 那小男孩机灵又可爱,十分讨人喜欢,我看到他的时候,他正拿着刻刀,捧着一个琉璃瓶子刻字。 那么小的孩子,哪里会刻字啊,刀子把手都划破了。 我看着怪让人心疼的,就答应帮他刻字。” 高芷晴说到这里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我也不会刻字啊,尤其是在琉璃瓶子上刻字,力道控制不好,很容易瓶子就坏了。 为了不让小男孩失望,我就悄悄回家练习了几日,没想到还真的刻上去了。” “对了,这个怀字,就是那个小男孩的名字,他叫怀璟,所以我就在瓶子上刻了.......” 叶崇扬激动得差点打断高芷晴的话。 “你说他叫怀璟!你见过怀璟?” 高芷晴被他激动的神色吓一跳。 “流云哥哥,你为何看起来如此激动?难道你也认识这个叫怀璟的小男孩?” 叶崇扬定定打量着高芷晴,神色复杂难辨。 却没回答高芷晴的话,而是接着问道:“你说你教怀璟刻了琉璃瓶?为什么要刻琉璃瓶?” 高芷晴叹了口气。 “那孩子说他想把自己的名字刻在琉璃瓶上,将来有一日能被自己的亲生父母看到。 他还说他很想自己的亲生父母,想出宫去找亲生父母。” 叶崇扬忍不住眼圈发红。 “这么说我收到的琉璃瓶子,是你帮着怀璟传递出去的消息?” 高芷晴目光微闪,一脸困惑。 “什么琉璃瓶子?我确实帮着怀璟刻了一些琉璃瓶子,我看那孩子可怜。 为了安慰他,我就带着他把琉璃瓶丢进了宫里的暗河。 我还告诉他暗河会把琉璃瓶带出宫外,说不定他的父母捡到琉璃瓶子,就能来找他了。” 叶崇扬怔怔看着她,眼底神情更加复杂。 没想到琉璃瓶竟然是高芷晴刻的。 在见到秋宁的时候,他甚至还想着会不会是秋宁传递出去的消息。 看来是他想多了。 秋宁既然偷走了怀璟,又怎么会煞费苦心为他们传递消息? “怀璟现在还在宫里吗?” 高芷晴摇摇头。 “我也不知道,她是秋宁姐姐带进宫里的小孩子,我也是偶然见过几次。 听说秋宁姐姐看管他非常严厉,等闲不让他出来的,我们背地里都猜测他可能是秋宁姐姐在外面偷偷生下来的孩子。” 她说这话的时候,背在身后的手紧张地攥成了一团。 转念一想,反正段秋宁是个哑巴,这一辈子都没办法开口说话,就算知道自己撒谎,段秋宁也没办法揭穿她。 就让叶崇扬恨段秋宁一辈子好了。 第656章疑点,威胁 荆南驿馆。 灯花倏然爆出一声脆响,打破了室内沉闷的气氛。 顾楠看着面沉如水的叶崇扬,道: “所以,琉璃瓶是高姑娘刻了传出去的,秋宁真的带着怀璟在宫里生活了三年?” “哥,你觉得高姑娘说得可信吗?” 叶崇扬颓然地垂着头,一脸愧疚自责。 “高姑娘应该不会撒谎,因为骗我对她没有任何好处,而且我向高绪侧面套过话,也确实证实了秋宁确实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 “我们没有猜错,当年就是秋宁把怀璟偷走了。” “阿彦,楠楠,我们都被段秋宁这个骗子欺骗得好惨。” “如果我知道她当年蓄意接近我,是为了偷走怀璟,我真的.....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应该亲手掐死她。” 叶崇扬捂着脸,声音充满了压抑的痛苦。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阿彦,我觉得这件事不对。” 萧彦颔首,“确实,疑点重重。” 叶崇扬抬头,看看顾楠,又看看萧彦。 “疑点?哪里有疑点?不就是秋宁偷偷带走了怀璟,然后放在身边养了三年?” 顾楠缓缓摇头。 “只听高姑娘的话并没有什么疑点,但若是和凌王的话放在一处对比,就能发现问题。” “我们进宫的时候,凌王信誓旦旦说宫里除了凤天佑外,根本没有其他的小孩子。 如果这句话是真的,那么高姑娘又是如何在宫里见到怀璟的?” “什么意思?”叶崇扬茫然一瞬,才反应过来。 “你的意思是说高姑娘和凌王必有一人在撒谎?那是谁在撒谎?高姑娘还是凌王?” 顾楠摇摇头,看向萧彦。 她也说不好是谁在撒谎。 萧彦道:“如果我们假设高姑娘所说的是真的,三年前是秋宁偷走了怀璟。 虽说当时宫变混乱,但只凭借秋宁一个人,是如何将孩子带出宫,并且躲过我们一轮又一轮的搜查,最后将孩子一路带到了荆南呢?” 顾楠点头,“没错,三年前刚事发时,咱们派了那么多人在京城几乎是地毯式的搜索。 而且谢恒死之前说过,琳琅是他从宫里带进去的,那么又是谁把琳琅带进宫的? 现在来看,把琳琅带进宫的目的应该是为了替换怀璟。 在仓促的时间内,要把琳琅带进宫,又把怀璟带出去,只凭秋宁一个人的力量,绝对做不到,一定有人在背后帮她。” 叶崇扬倏然坐直身子,“你们是说帮她的人是......”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吐出了一个名字。 “凌王。” 萧彦面色凝重。 “秋宁既然是荆南人,说明她和凌王在大梁京城的时候就已经认识了。 或许他们很早之前就已经在策划着带走怀璟,不管三年前的过程如何,至少我们现在可以确定一件事。 那就是怀璟一定就在荆南,即便不是在皇宫里,凌王和秋宁也一定知道他在哪里。” 顾楠攥着手,尽管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是忍不住浑身发颤。 “先前咱们猜测凤天佑是怀璟,结果发现不是,既然凌王不是想找个有自己血缘关系的人继承荆南,那他带走怀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如果真的是他和秋宁联手,他这三年来还假惺惺地写信询问有没有找到怀璟,他这分明就是故弄玄虚,故作......” 她愤怒得有些说不下去。 萧彦握住她发颤的手,沉声道:“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要先想办法打听到怀璟的下落,然后再计划将怀璟救出来。” 顾楠起身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往外看去。 驿馆外的街上有不少摊贩在叫卖,院子四周也有人在四处走动。 她轻轻咬着嘴唇,眉头微蹙。 “现在咱们的一举一动只怕都在凌王的监视之中,想不被他发现而找到怀璟的下落,只怕很难。” 萧彦站在她身后,看着外面熙熙攘攘的人群,目光沉冷。 “这件事我们再从长计议一番,未必不能找到机会。” 叶崇扬按捺不住,倏然站了起来。 “我再去找段秋宁问清楚,这一次,我一定要从她嘴里问出怀璟的下落。” 说罢,一溜烟转身离开了。 段家。 秋宁淋着雨,找了许久才找到了被叶崇扬掰成两截,丢在地上的羊毫笔。 强撑着回到段家,进门倒头就睡了过去。 她觉得又冷又累,浑身都在疼,疼得她浑身都在颤抖。 昏昏沉沉睡了很久,直到她被一股大力扯醒。 睁开眼对上一双格外斯文,眼神却格外阴鸷的脸。 她怔了下,认出眼前的男人正是她的亲生父亲段德兴。 看到她醒来,段德兴冷哼一声,一把将她重重摔开。 瞪着她的目光犹如在看什么脏东西,满脸嫌弃。 “你在宫里犯了什么错?好好的凌王为何会突然放你出宫?” 秋宁抿着嘴,用没受伤的右手比了一个不知道的手势。 段德兴眉头紧皱。 “不知道?凌王放你出宫的时候就什么也没说?” 秋宁摇摇头。 段德兴目光阴沉,“该死,眼看着事情就要成了,在这个关节时候,你怎么能出宫呢? 这样,你立刻去向凌王磕头赔罪,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必须让他同意你立刻回宫。” 秋宁摇摇头,示意自己做不到。 段德兴勃然大怒,反手就甩了秋宁一个耳光。 “没用的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对我说不,你不想要你娘的命了吗? 现在立刻给我回宫去,不然我立刻让人把你娘的头送到你面前。” 秋宁脸色大变,神色愤怒地瞪着段德兴,呼吸间只觉得肺腑之间充斥的都是恨意。 全都在威胁她。 段家用娘的命威胁她。 凌王用娘和怀璟的命威胁她。 她真的好累好累啊。 “还敢用这种眼光看我,反了你不成?来人,立刻把她给我赶出去。” 秋宁瞪着段德兴,强忍着全身的疼痛站起来,一把捞起旁边的包袱,转身离开了。 出门之前,她攥着拳头,转身望瞭望身后的大院,眼角有泪滑落。 秋宁,再坚持坚持,你就要快找到娘的下落了。 等找到娘的下落,找到怀璟,你就可以不受他们威胁了。 她抬手抹去眼角的泪,大步走出段府。 抬头却看到大步朝她走来的叶崇扬。 她面色一变,下一刻就被叶崇扬拽住了手臂。 叶崇扬面色阴沉,“你的脸怎么了?谁打你了?” 第657章只要你说,我就信 叶崇扬盯着秋宁半边脸上五个鲜红的手指印,眼神阴沉,声音急切。 目光下意识扫过她全身,在看到她明显与右臂粗细不同的左臂时,脸色一变。 上前抓住她的左手,却不慎牵动左臂上的伤。 秋宁疼得打了个寒颤,苍白的小脸更加没了血色。 “你的手臂怎么回事?谁伤得你?” 秋宁怔怔看着他。 他的声音阴沉又急切,带着一抹毫不掩饰的怒气。 崇扬哥哥是在关心她吗? “你说话啊。” 叶崇扬骤然一吼,吓得她下意识后退一步,整个人犹如受惊的小鸟一般。 贝齿咬着嘴唇,用力之大,几乎将嘴唇咬破。 叶崇扬看到她这样,忽然想起如今的她已经不会说话了。 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了下,闷疼闷疼的。 他忍不住低低咒了一声,“该死的。” 然后一把握住秋宁的手,“你跟我来。” 说罢不由分说,拉着秋宁往前走,进了一家酒楼。 吩咐小二捡好酒好菜上两个,然后拉着秋宁上了二楼的雅间。 叶崇扬将秋宁摁坐在椅子里,然后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了她对面。 深吸一口气,竭力平静地看着她,放缓了声音。 “是你父亲打了你,也是他把你毒哑了,是吗?” 秋宁倏然抬起头看着他,脸色比刚才还要白几分。 垂在膝盖上的手下意识抓紧了裙子,指尖苍白无力。 崇扬哥哥已经知道她如今成了一个哑女? 如果可以,她一点都不想让崇扬哥哥看到现在这个狼狈的,不堪的自己。 这样的自己,她自己都嫌弃,崇扬哥哥又会怎么看她? 神思恍惚间,听到叶崇扬哑着嗓子,低低地问:“当时.....很疼吧?” 秋宁鼻子蓦然一酸,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三年了。 第一次有人问她疼不疼。 当她被人摁着,生生灌下那一碗哑药的时候,当她疼得捂着脖子在地上瑟缩成一团,满心绝望的时候。 她多想崇扬哥哥能出现,将她抱进怀里,温柔地抚去她所有的疼痛。 当她被挑断手筋脚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她满心想的都是叶崇扬。 想他的笑,他的好,他的温柔与宠溺,他的承诺与体贴。 那些成为她这三年生活中唯一的光,支撑着她熬了下来。 现在心心念念的光突然出现在眼前,她委屈得几乎想放声大哭。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 叶崇扬看着她将裙子捏得一团皱,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伸手握住她颤抖的手。 他深深看着秋宁。 “秋宁,我今天来,只是想问清楚怀璟的事。” “我们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三年前的事,好吗?” “你要你肯说,我就信你。” 秋宁怔怔看着叶崇扬,泪水不停地在眼眶里打转,眼底藏着无尽的悲伤。 只要她说,他就信,是吗? 他不再怀疑自己了,是吗? 可惜她却什么都不能说,也不敢说。 叶崇扬以为她是伤心自己口不能言,拿过旁边的纸笔。 “我知道你现在说不了,那我问,你写,行吗?” 他将笔递了过去。 秋宁望着递到面前的笔,迟疑再三方才伸手接了过来。 握着笔的手却不停地在颤。 早在三年前她手筋被挑断后,她就再也握不了笔,写不了字了。 她绝望地闭上眼睛,听到叶崇扬急切的追问。 “三年前,是凌王指使你,让你偷走了怀璟对不对?是他威胁了你,对吗?” “你不用写太多字,你就写是或者不是。” 啪嗒。 秋宁手里的笔掉落在地上,上面的墨在她的裙子上蹭下一团黑。 她有些惊慌地弯腰去捡笔,却在弯腰的一瞬间,眼泪又急又凶地砸在地上。 再抬起头,脸上却没有了一丝泪。 将笔轻轻放在桌子上,然后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 叶崇扬眼底的光亮微微暗去,放在桌子上的手倏然攥紧。 “你的意思是说没有凌王,只有你自己,就是你偷了怀璟?” 秋宁指甲生生掐破了掌心的手,才咬着牙点了点头。 叶崇扬手上青筋四起。 “那现在呢?怀璟现在到底在哪里?” 他近乎粗暴地将毛笔再次塞进秋宁手里,紧紧攥着秋宁的手。 “你写,你把怀璟在哪里写下来。” “我求你了,写下来,好不好?” 秋宁的手腕几乎要被他握断了,却咬着嘴唇没有做出任何的挣扎。 一颗本就四分五裂的心仿佛被人割了一刀又一刀。 却还是摇摇头。 她接连两次的摇头,彻底激怒了叶崇扬。 他烦躁又恼怒地一把将旁边的椅子掀翻。 “又是摇头,段秋宁,你就是不肯将怀璟的消息告诉我是不是? 你到底在顾虑些什么?” 他恨恨瞪着秋宁,目光阴鸷,仿佛要吃人一遍。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怀璟在不在荆南皇宫?” 秋宁摇头,想起叶崇扬刚才的话,又连忙停下来,摆了摆手。 叶崇扬双眸微眯。 “不在皇宫,那也就是在宫外了。” 秋宁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叶崇扬目光微亮,“在宫外哪里?” 秋宁咬着嘴唇,苦涩地摇头。 她是真的不知道怀璟在哪里。 那个孩子太机灵,太聪慧了,竟然自己跑出了皇宫,也不知道如今去了哪里。 有没有受伤,有没有被人欺负。 叶崇扬烦躁至极,下意识想捏住秋宁的下巴。 目光触及到她下巴上的淤青,以及脸上的巴掌印时,目光瑟缩了下。 下巴上的淤青,是自己昨天捏的吗? 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下,随即又握成拳头,重重砸在桌子上。 “段秋宁,你就是不肯说出怀璟的下落,你可真是冷心冷肺,铁石心肠。 亏我还以为自己心平气和地来和你谈,来求你,你就能告诉我一切。” “呵,看来我真是太天真了,你根本就没有心。” 叶崇扬的话犹如一把利剑恨恨扎进她的心里,令她本就鲜血淋漓的心更加溃烂。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敲门的声音。 “流云哥哥,你在外面吗?我哥哥帮忙打听到了怀璟的消息。” 高芷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叶崇扬又惊又喜,连忙开了房门。 “真的有怀璟的消息?” 高芷晴满脸喜悦,一把拉住叶崇扬的手。 “嗯,咱们快去看看。” 第658章原来怀璟长这样 叶崇扬和高芷晴一起迈出了房门,径直下楼。 门内的秋宁听到有怀璟的消息,连忙站了起来。 眼前却突然一黑,她身子晃了晃,一头栽倒在地上。 碰。 倒地的声音传来时,叶崇扬脚步忽然一顿,下意识转过身来。 当看到秋宁面无血色地倒在地上,他瞳孔微缩,几乎没有丝毫犹豫,又转头奔了回来。 高芷晴看到这一幕,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但脸上很快又换上一副担忧的面孔,伸手抓住了叶崇扬的手臂。 “流云哥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白?是不是太担心秋宁姐姐了?” 叶崇扬伸出去的手臂一僵,下意识否认。 “没有,我怎么会担心她呢。” 高芷晴上前扶起秋宁。 “秋宁姐姐脸色有些白,应该是不舒服才晕倒了,这样吧,我让我身边的丫鬟先暂时将她送回我家休息。 咱们先去找怀璟如何?我哥哥让人传信过来的,说怀璟出现在城南。 消息传过来到现在都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咱们再耽搁下去,我怕到了城南,人又找不到了。” 叶崇扬略一迟疑,咬咬牙。 还是找怀璟要紧。 “也好,让你的丫鬟先将人送回去,咱们快走吧。” 高芷晴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好,你放心,我一定让丫鬟好好招待秋宁姐姐。” 叶崇扬和高芷晴一路疾驰奔向城南。 路上,高芷晴道:“我知道流云哥哥你们找怀璟心切,所以特地托我哥哥进宫打听了一下。 我哥哥说怀璟那孩子前些日子偷偷从宫里跑了出来,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秋宁姐姐之所以会出宫,就是向凌王告假出来找怀璟的。” 叶崇扬拉着缰绳的手倏然一顿,马儿停了下来。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她出宫是来找怀璟的?” 高芷晴点头,“是啊,我哥哥是这么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叶崇扬握着缰绳的手微微用力,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所以刚才她第三次摇头,是说怀璟在宫外,她也不知道? 并不是不想告诉自己? “流云哥哥?” 叶崇扬回神,茫然看向高芷晴。 “你刚才说什么?” 高芷晴叹了口气。 “我是在担心怀璟,那么小的孩子,偷偷跑出宫去这么多天,也不知道会不会碰到坏人。”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照顾怀璟的,那么小的孩子,竟然让他自己跑出来玩。 以前我曾在怀璟身上见过不少伤口,现在想来,恐怕是秋宁姐姐她......” 叶崇扬脸色冷沉,“你是说她虐待怀璟?” 高芷晴连忙摆手,似乎被他的模样吓到一般。 “我也只是猜测,并不曾亲眼见过,或许.....或许是有别的人欺负怀璟也不一定。 毕竟平时都是秋宁姐姐在照顾,这件事还是她比较清楚。” 叶崇扬抿着嘴唇一勒缰绳,“走吧,先去城南。” “我哥打听到的消息,说今儿早上有个三四岁的孩子在早点摊子上偷了一个包子。 被早点摊的老板摁住了,听形容样貌好似怀璟,我得到消息立刻就去找流云哥哥了。” 两人一路去了城南的一处早点摊子上。 早点摊子老板一拍大腿。 “是有这么一个孩子,身上脏兮兮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小叫花子,掀开我的蒸笼,拿了包子就跑。 被我摁住以后,又是哭又是咬的,这不,我这手上还被他咬了一口......” 老板指着手上的牙印骂骂咧咧。 叶崇扬急切打断他,“孩子现在在哪儿?” 老板没好气地说:“小兔崽子咬了我一口就跑了,诺,往前头那个方向跑了。” 老板指了指前方不远处的巷子。 叶崇扬抬腿就朝着巷子追了过去。 可惜他们在城南打听了一下午,也没有进一步的消息。 高芷晴一脸沮丧。 “对不起流云哥哥,若是我得到消息早一步赶来就好了。” 叶崇扬摆手,“你已经帮了我不少忙了,这不怪你。” 顿了顿,他接着道:“对了,麻烦你帮我画一张怀璟的画像吧。 咱们找了一下午,只是形容孩子双眼皮,大眼睛什么的,我觉得不够形象。 若是能有怀璟的画像,咱们就能照着画像去找人。” 高芷晴愣了下,“画像?” 叶崇扬,“对啊,你不是见过怀璟吗?应该能画出他的画像吧?” 高芷晴目光微闪。 “嗯,我试试,只是我画工不佳,不一定能画得特别像。” “没关系,你尽力就好。” 叶崇扬指了指旁边的书画摊子,“这儿就有笔墨纸砚,咱们借来用用。” 高芷晴僵了下,随后笑着点了点头。 提起笔,她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似乎在回忆怀璟的长相。 然后才开始作画,大约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才放下了笔。 “崇扬哥哥,这就是怀璟的模样。” 叶崇扬拿起画像仔细看了看,目光中似乎有泪盈然。 “原来怀璟长这样啊,嗯,这模样看起来有几分像我妹妹。 多谢高姑娘了,我这就拿着画像回去给我妹妹和阿彦看看。” 叶崇扬同高芷晴告辞,带着画像去了驿馆。 驿馆内院子里站的乌泱泱的,一院子全是人。 叶崇扬皱眉看向廊下站着的周武,“这是怎么回事?” 周武指了指屋里。 “别问,我也不知道,你进去问问公子和夫人。” 顾楠和萧彦正在屋里低声商量着什么。 叶崇扬走进去,连忙道:“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怀璟他......” 萧彦道:“怀璟他不在宫里。” 叶崇扬大吃一惊。 “你怎么知道?” 顾楠道:“我们出宫的时候,阿彦留了平安在外面,刚才平安来报,说凌王派了不少护卫悄悄在市集上搜索,像是在找什么人。 平安悄悄跟了一路,发现他们在找一个孩子,我们猜测他们找的应该就是怀璟。” 又用下巴点了点院子里的人。 “他能派这么多人监视我们,我想一方面是怕我们有什么异动,另一方面恐怕也是怕我们先一步找到怀璟。” 叶崇扬从怀里掏出高芷晴画的画像。 "这是我请高姑娘帮忙画的怀璟的画像。" 顾楠眼睛一亮,连忙将画像接过来。 迫不及待地打开画像,目不转睛地盯着画像上的小男孩,眼圈渐渐红了。 “这....这就是我的怀璟么?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阿彦,你快看看怀璟。” 萧彦凑到她身边,与她一同盯着画像看了片刻,然后伸手点了点屋外的人。 “太好了,有了这幅画像,屋外这些人就可以行动起来了。” 叶崇扬一脸不解。 “我还没问你们呢,这些不都是驿馆的人,你们把他们叫过来做什么?” 萧彦冷笑。 “既然凌王那么喜欢演戏,那就让所有人都陪他来演一场好戏。” 第659章为你和秋宁赐婚 叶崇扬身子前倾,下意识压低了声音。 “你想做什么?” 萧彦递了几张纸给他,“你绘画的功底高,照着这副画像多临摹几幅,发给驿馆这些驿卒都出去帮我们找人。” 叶崇扬瞬间会意。 “你是想把这些人都支出去?” 萧彦勾了勾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既然凌王都说了有需要尽管吩咐驿卒,咱们又何必客气呢,就让这些人大张旗鼓地去找就好了。 来荆南这几日,我发现荆南国的水比我们想的要深多了,咱们需要步步为营。 这些人派出去找人,一来可以将水彻底搅浑,二来也可以方便平安和周武反过来暗中盯梢凌王的人。 万一他们先一步找到怀璟,我们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话音落,他用笔敲了下叶崇扬。 “别愣着了,赶紧画啊,你画像功底可比我好,多画几幅。” 叶崇扬哦了一声,手下意识伸向腰间去摘羊毫笔。 触手一片空荡。 他愣了下,才想起自己先前已经将羊毫笔折断,丢掉了。 心口忽然空了一下,仿佛被人用刀子刮去了一块肉一般。 “哥,你怎么了?接笔啊。” 叶崇扬深吸一口气才压下心头的痛意,接过了顾楠递过来的笔。 顾楠担忧地看着他。 “哥你还好吗?” 叶崇扬故作开心地翘了下嘴角。 “我当然很好啊,今儿和高姑娘去城南找怀璟,一口气跑三条街都没带喘地。” 顾楠见他脸色发白,目光在他空荡荡的腰间扫了一眼,无声叹息。 哥哥腰间挂着的羊毫笔,是秋宁送的,哥哥一直视若珍宝。 昨日出去见过秋宁后,羊毫笔却不见了。 她心中大概也能猜到,却不好多问,怕多问一句,哥哥就会多痛两分。 有些伤痛,注定只能自己舔舐,自己愈合。 她按下心中的担忧,换了个话题。 “说到怀璟,哥你觉得这位高姑娘可信吗?她画的是真的怀璟吗?” 叶崇扬下意识皱眉。 “你怀疑高芷晴在骗我们?” 顾楠也说不好。 她看到画像的时候,只是觉得画像上的小男孩长得很好看。 在嘴唇的激动过后,她反而平静下来。 “我只是觉得阿彦说得有道理,荆南国的水很深,咱们凡事还是要多留心。” 叶崇扬点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多留心的。” 刚画完一幅画的萧彦忽然抬头。 “只留心还不够,明日你想办法去住到高家去。” 叶崇扬手里的笔差点摔出去。 “我?住到高家?为什么?” 萧彦若有所思。 “高芷晴今日说城南发现怀璟的消息,是他哥发现的,一个日理万机的丞相,为何会注意到一个早点摊子上偷孩子的消息? 你不觉得他参与度有些过高吗?” 叶崇扬放下手里的笔。 “你让我住进高家,接近高绪,去打探消息?” 萧彦点头。 叶崇扬:“你如今这样卖兄求消息,都不需要考虑我的感受,不需要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我的感受就不是感受了?” 萧彦微微一笑。 “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的,不是吗?” 叶崇扬悻悻提起笔接着画。 废话,他当然会答应啊。 顾楠望着叶崇扬吃瘪的模样,忍不住摇头失笑。 皇宫。 护卫统领正在向凤九川汇报萧彦和顾楠的动向。 “萧公子将驿馆中的人几乎都派了出去,人手一幅画像帮着找人。萧公子,萧夫人还有他们带来的护卫,也分成了几拨。 他们甚至还划分了区域,一个人负责几条街道,准备挨家挨户打听呢。” 啪嗒。 凤九川将手里的茶盖扣在了茶盏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然后抬手挥退了护卫统领,转头看向旁边正百无聊赖欣赏屏风的红袍男子。 “这件事你安排得不错,通过你妹妹的手引导他们像无头苍蝇一般乱找。 呵,拿着一幅错误的画像,他们越努力,就越找不到人。” 红袍男子转过身来,一双狐狸眼中满是笑意。 正是高绪。 高绪一撩袍子在对面坐下,道:“今儿的事不是我安排的,是舍妹临时起意。 本来臣还想责怪她一番,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 凤九川点头。 “继续派人盯紧了萧彦他们,绝对不能让他们先一步找到怀璟。” 他抬头看着对面的屏风。 硕大的屏风上绣的是整个建宁城的布局图,小到坊间街道,大到山川庙宇,皆清晰可见。 凤九川捏了捏鼻梁。 “也不知道这小崽子能跑到哪里去,四天了,竟然一点消息都没察觉到。” 高绪不以为意地轻笑。 “找不到不才说明王爷的养狼计划很成功嘛,王爷这三年来的心血没有白费。” 凤九川想到什么,脸上浮起一抹笑意。 “这个小崽子是个七窍玲珑心,虽然年纪小,但心眼却一点都不少,倒是本王失察了,没想到他竟然有本事瞒着任何人逃出宫去。” “你暗中多加派人手,不计任何代价,都要把怀璟给我找出来。” 高绪微微颔首。 “是,不过萧公子那边......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怀璟在宫外,又这么大张旗鼓地找,即便是张错误的画像,臣也担心他们可能会先一步遇到正确的人” 凤九川冷笑。 “那就给萧彦弄出点小麻烦吧,这件事你来安排。” “好。” 见高绪起身要走,凤九川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今儿一早,段德兴进宫求见陛下了,求陛下为你和段秋宁赐婚。” 高绪整理袍子的手一顿,狐狸眼缓缓抬了起来,眼底神情冰冷。 “赐婚?” 凤九川点头。 “陛下已经同意了这门亲事,不过你要是不同意,本王可以出面为你拒绝。” “不用了。” 高绪轻拂着身上的大红袍子,狐狸眼中却闪着一抹嗜血的笑意。 “段秋宁是段家的大小姐,与臣也算门当户对,陛下这番好意,臣岂能拒绝?” 凤九川对他的话似乎并不意外。 “你娶了段秋宁也好,本王故意放她出宫,就是算着怀璟那个小崽子定然惦念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去见见她的。” 高绪,“如此一来,臣更应该同意这门亲事了,回去就将段秋宁接到高家去休养。” 凤九川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 “你对段秋宁不会是真有那层意思吧?也对,三年前你们就.......” 第660章三年前他们就在一起了 高绪轻飘飘一笑,打断凤九川的话。 “三年前的事都已经过去了,王爷不说,我都记不起来了。” 凤九川双眸微眯,盯着他看了片刻,呵呵一笑。 “不记得也好,这个时辰,赐婚的圣旨应该已经下了,记得大张旗鼓把人接回去。” “只要怀璟那个小崽子还在建宁城,他就一定会想想方设法去见秋宁的,咱们就坐等鱼儿上钩好了。” 高绪躬身行礼。 “是。” 城内某酒楼。 “小二,来个水晶牛肉,酸辣鱼,金雀花煎蛋饼,凉拌树皮花,再来一壶凉茶。” 高芷晴点完菜,笑盈盈地看着对面的叶崇扬。 “崇扬哥哥既然来了荆南,就一定要尝尝我们荆南的特色菜,比如这个酸辣鱼,酸辣鲜香。 还有金雀花煎蛋,也是我们的一大特色......崇扬哥哥,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高芷晴说了半晌,看叶崇扬心不在焉,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叶崇扬回过神来,下意识皱眉。 “高姑娘还是叫我流云吧,我不太习惯我妹妹以外的人这么称呼我。” 高芷晴咬着嘴唇,脸上露出一抹委屈。 “不过一个称呼而已,崇扬哥哥非要与我分这么清楚吗?还是说崇扬哥哥心里讨厌我?” 叶崇扬连忙解释,“不是,我怎么会讨厌你呢?高姑娘帮了我不少的忙,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高芷晴抬起红红的眼圈,眼巴巴看着他。 “既然不讨厌,为什么不让我叫你一声崇扬哥哥呢?你比我年长,我称你一声哥哥为什么不行呢? 是崇扬哥哥在心里将这个称呼留给了别的姑娘吗?” 她怯怯看着叶崇扬,试探道:“是秋宁姐姐的专属称呼吗?” 叶崇扬神色一窒,下意识矢口否认。 “当然不是。” 高芷晴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娇俏的笑容。 “既然不是,那我以后就唤你崇扬哥哥了,哎呀,崇扬哥哥也别一口一个高姑娘了,叫我芷晴就好。 哎呀,不说这个了,菜上来了,咱们快吃吧,走了一上午,腿都酸了。” 叶崇扬张了张嘴,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罢了,一个称呼而已。 何苦他和秋宁之间的事,都已经成了过去。 “其实你不必这样每天陪着我出来找人的,我要一条街一条街地找,你一个姑娘家走这么多路,太辛苦了。” 高芷晴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笑着道:“可是能陪着崇扬哥哥一起找怀璟,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啊。 何苦我与那孩子也有过几面之缘,直到他如今下落不明,我心里也是焦急万分。” 叶崇扬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 这时,外面传来锣鼓喧天的声音,整条街上都热闹起来。 几乎是所有人都朝外看去。 “外面怎么那么热闹,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你还不知道吧?陛下亲自下旨给咱们高相和段家大小姐赐婚了。” “这是陛下派出来的宣旨队伍,分别去高家和段家宣旨呢。” “听说段家大小姐身体弱,凌王还特地下旨,让高相将段家大小姐接回府中调养身体。” “哎呀,高相的马车来了。” 众人的议论声一浪高过一浪,所有的浪都兜头砸在了叶崇扬头上。 叶崇扬耳膜阵阵发鼓,连手里的筷子掉在地上了都没察觉。 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荆南皇帝给秋宁和高绪赐婚了。 秋宁要嫁给高绪了! 念头一起,犹如利箭一般穿胸而过,在他心上留下了一个大口子,冷风四溢而入。 直到耳畔响起高芷晴兴奋的声音。 高芷晴晃着他的手臂,“崇扬哥哥,你听到了吗?陛下给我哥和秋宁姐姐赐婚了,秋宁姐姐要做我的嫂嫂了呢。” 叶崇扬怔怔望着高芷晴满脸兴奋的笑容,攥着筷子的手青筋暴露。 高芷晴满脸笑容,仿佛真心为自己的哥哥开心。 “其实他们三年前就在一起过了,如今若能成亲,哥哥和秋宁姐姐一定会很幸福的,崇扬哥哥,你说对吧?” 叶崇扬瞳孔微缩,一把拽住了高芷晴。 “你说他们三年前就在一起过?” 高芷晴点头,脸上泛起一抹红,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压低声音道:“说起来也是我哥哥和秋宁姐姐的私事,我悄悄告诉崇扬哥哥,你要告诉别人哦。 三年前,就是段家刚把秋宁姐姐毒哑送进宫里的时候,有一日,我哥哥进宫去处理政务晚了,就留在了宫里。 也不知怎么,那一晚他就和秋宁姐姐在一起了,第二天宫人们发现的时候,他们两个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 哎呀,发生什么事想必崇扬哥哥也能猜得到。” “我哥哥那个人啊,看似每天脸上都带着一抹笑,但实际上他可挑剔了,等闲人很难近他的身。 他若不是喜欢秋宁姐姐,又怎么会和秋宁姐姐......” 高芷晴红着脸拍手,“现在好了,陛下为他们赐婚了,他们也算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了。” “有情人终成眷属。”叶崇扬喃喃地念着这句话。 每一个字都很熟悉,但念出来却一个字比一个字沉重。 他抿着嘴唇,垂眸掩去眼底的情绪,声音低哑。 “既然是有情人,怎么三年前没有成亲,反倒现在才赐婚?” 高芷晴摇摇头。 “我也不太清楚当时哥哥和秋宁姐姐是怎么商量的,哎呀,反正他们现在成了,当年的事也就不用再去追究了。” 她兴高采烈地起身。 “哥哥去接秋宁姐姐回家了,崇扬哥哥,我们现在回去祝福他们吧。” 叶崇扬犹豫片刻,起身跟着离开了。 地上,只剩下了几乎被碾碎的筷子。 高府。 秋宁躬身向高绪行礼,然后比了一个多谢的手势。 高绪看着她的目光十分温和,伸手扶了一下她,示意她在旁边坐下来。 然后目光落在她肿起来的手臂上。 狐狸眼微微眯了下,“手臂怎么了?我看看。” 秋宁下意识往后缩了下,伸手比了一下:小伤,已经上过药了,不打紧。 高绪轻轻摁住她的肩头,声音微沉。 “别动。” 伸手掀起她的袖子,看到胳膊肘上固定的木板,眉头皱了起来。 “骨折了?怎么摔的?” 秋宁: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秋宁咬着嘴唇,垂下了头。 高绪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端详着她脸上的伤,冷笑。 “你别告诉我,脖子上,下巴和脸上的淤青都是摔出来的。” 高芷晴和叶崇扬便是这个时候走进了院子。 第661章恭喜 “呀。” 高芷晴低呼一声,伸手扯住叶崇扬,掩着嘴低笑。 “看来咱们来得不是时候呢。” 叶崇扬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透过半开的窗棂,恰好能看到屋里的情形。 一身大红袍子的男人弯腰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两人距离很近,身形相偎。 四目相对,情意绵绵。 这幅画面狠狠撞进了叶崇扬的眼里,令他浑身一僵,整个人瞬间犹如掉进了冰冷的湖底一般。 “这么看,我哥哥和秋宁姐姐真是一对壁人,崇扬哥哥,你说是不是?” 高芷晴笑嘻嘻地问。 叶崇扬闭了闭眼,没有说话。 屋内,高绪已经松开了秋宁,退后一步,拿出帕子轻轻擦着手。 声音依旧透着温和,“我一会儿打发下人给你送些上好的伤药,你且安心在府里住着,缺什么就打发人来告诉我。” 秋宁点了点头,表示感谢。 高绪勾了勾唇,转过身看向门外。 “进来吧,在门外鬼鬼祟祟像什么样子?” 他侧过身子,秋宁也就看到了门外站着的高芷晴和叶崇扬。 她心口一紧,脸色立刻就白了。 高芷晴笑嘻嘻地拉着叶崇扬进屋。 “哎呀,妹妹不是看你和秋宁姐姐你侬我侬,怕打扰到你们两个嘛。” 高绪不轻不重哼了一声,却没说什么。 高芷晴走到秋宁面前,一脸亲热地拉着秋宁的手。 “秋宁姐姐,听说陛下为你和哥哥赐婚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呢,真是太好了。 你不知道,三年前你和哥哥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想叫你一声嫂嫂了。 如今总算是可以如愿了。” 秋宁脸色瞬间一白,下意识转头去看叶崇扬。 却看到叶崇扬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高芷晴身上,目光温柔缱绻,仿佛三年前他看自己的眼光一样。 自始至终,崇扬哥哥连个眼风都不曾给她。 她心头一痛,低头掩去眼底的悲伤。 崇扬哥哥他心底应该是很喜欢高姑娘吧。 “哥,你过啦。” 高芷晴将高绪拉到秋宁旁边,然后退后一步,笑盈盈地打量着两人。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啊。” 然后又转身看向叶崇扬。 “崇扬哥哥,你说是不是?” 叶崇扬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心头翻涌的情绪,扯着嘴角点了点头。 “嗯。” 高芷晴歪着脑袋打量着他,“崇扬哥哥你和秋宁姐姐也算是旧相识,如今秋宁姐姐找到好归宿,你不恭喜秋宁姐姐吗?” 秋宁抬起头,忍不住再次看向叶崇扬。 恰好叶崇扬的目光也看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四周仿佛一切都静止了。 她一颗心仿佛停止了跳动一般,紧紧看着他,试图从那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中看出些什么。 然而她什么也没看清,叶崇扬就移开了目光。 后退一步,拱了拱手。 “恭喜高相,恭喜.....段姑娘。” 秋宁感觉到一阵窒息,仿佛有一根无声的绳索生生勒住了她的脖子,令她无法呼吸。 崇扬哥哥叫她段姑娘。 他对她说恭喜。 她闭了闭眼,任由心头的疼痛冲向四肢百骸。 她和崇扬哥哥之间,以后只能是陌路人了。 高芷晴兴高采烈的提议。 “家里今天大喜,我去吩咐厨房做一桌好菜,咱们一起好好庆祝一下。” “不用。” “不用了。” 叶崇扬和高绪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 高芷晴皱了皱眉头,神色不悦。 “为什么不用了?” 叶崇扬垂眸,“累了一天了,我想早点回去休息了,明日一早还要继续去找怀璟。” 说到找怀璟,他目光扫过秋宁,见秋宁浑身颤了颤,不由冷哼。 高芷晴又看向高绪。 “哥哥为什么也不让我庆祝?” 高绪狐狸眼弯了弯。 “你秋宁姐姐身上有伤,需要休息,你想庆祝,等过两日她伤好得差不多了再说。” 高芷晴眼波流转,随即又笑了。 “哥哥你可真疼秋宁姐姐,我这个做妹妹的都要吃醋了呢。” “那好吧,既然哥哥都这么说了,咱们就改日再庆祝,不过......” 她转身拉住叶崇扬的手臂。 “崇扬哥哥不如也在家里住下吧,这样也方便咱们一起出去找怀璟,我就不用再去驿馆找你了。” 叶崇扬略一迟疑,想起萧彦的交代,点了点头。 “那就叨扰你们几日。” 高芷晴没想到他竟然一口应了,顿时高兴极了。 拉着叶崇扬就往外跑,“走,我家院子多着呢,我陪着崇扬哥哥去选一处喜欢的。” 秋宁看着两个人相携离开的背影,只觉得心底的难过肆无忌惮的开始蔓延。 耳畔响起高绪关怀的声音。 “你还好吗?” 秋宁睁开眼,轻轻摇摇头,然后又指了指自己手上的手臂。 高绪点头。 “我明白,等你手臂的伤养好,我们再聊,你先回去休息吧。” 秋宁躬身行了个礼,再次比了一个谢谢。 这三年,若没有高绪暗中的庇佑,她早就死在宫里了。 这一晚上,不知道是不是见到叶崇扬的关系,秋宁做了一夜的梦。 梦里,都是三年前的事。 叶崇扬抱着她,温柔而欣喜地告白。 “宁宁,我早就喜欢上你了。” “宁宁,等我从西北回来,咱们就成亲。” 可是画面一转,叶崇扬温柔的脸骤然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他愤怒厌恶和充满憎恨的脸。 捏着她的下巴厉声嘶吼。 “段秋宁,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秋宁眼角的泪滑落下来。 迷迷糊糊中,听到耳畔响起一声叹息。 眼角的泪被轻轻擦去,紧接着她的下巴,脖子上传来清清凉凉的感觉,好似有人在为她擦药膏一般。 她努力想睁开眼看看,眼皮却沉重得怎么也睁不开,迷迷糊糊中陷入了昏睡。 第二日一早醒来,照镜子的时候发现下巴上的淤青已经退了。 就连脖子上那一圈触目惊心的淤痕,也明显淡了很多。 再看手臂上的夹板,打结的样式和昨日似乎有些不同,明显被人拆开又重新绑过。 秋宁抬手,怔怔摸着蝴蝶结出神。 昨夜难道不是她的错觉,真的有人进出过她的房间? 另一边。 顾楠带着如眉也带着画像在街上四处打听。 走到一处酒楼的后巷,忽然一个孩子急匆匆转出来。 与她撞了个满怀。 顾楠踉跄后退两步才站稳身形,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就要抛开的孩子。 “臭蛋?” 第662章这就是有娘的感觉吗? 孩子惊讶地抬起头来,露出黢黑一层的小脸,但那双灵动的眼睛还是让顾楠一下子就认出了他是臭蛋。 她又惊又喜。 “你怎么会在这里?是又偷跑出来玩了吗?” 巷子里传出气急败坏的喊声。 “快看看那个小兔崽子跑哪儿去了?给我追。” 臭蛋黝黑的眼睛忽闪忽闪的,一把抓住顾楠的手就往外跑。 “漂亮姨,救命啊。” 顾楠被他扯得踉跄了下,加快了脚步。 “有人在追你?是坏人吗?” “嗯,就是坏人,老坏老坏的坏人,跑慢一点他们就要把我抓回去了。” 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顾楠扯住臭蛋,双手伸到腋下一把将他抱起来,塞进旁边的马车里。 “如眉。” 如眉会意,待她一上车,立刻赶着马车离开。 顾楠掀开车帘一角,看到巷子里跑出来几个穿着酒楼统一服饰的伙计。 眉头皱了下,看向臭蛋。 “追你的那几个看起来像是酒楼的伙计,他们为什么要追你?” 臭蛋乖巧地坐在她对面,额头,脸颊上蹭了许多锅灰。 “我.....我刚才在厨房偷偷打翻了他们新做出来的饭菜,他们要我赔钱,我.....我没钱。” 他忽闪着一双大眼睛,小手紧张地捏着袖子,一副我知道自己做错事的模样。 “打翻了饭菜?你有没有烫到啊?” 顾楠拉着他的小手,上下检查了一番,见他身上除了灰,并没有烫伤的痕迹,不由松了一口气。 “你这孩子,看你这一头一脸的灰,你是不是钻进灶台底下了?” 顾楠一边打趣他,一边拿了帕子仔细为他擦去脸上的灰,露出本来白净的小脸。 又撸起袖子去擦他的手臂。 袖子刚掀起来,却发现他瘦小的胳膊上竟然有一条条泛着褐红色的疤痕。 这是...... 她瞳孔微缩,将臭蛋整条袖子都撸了起来。 瘦弱的手臂上,除了有几个拇指大小的疤痕,剩下的全都是一条条的褐红色的疤痕。 她心口莫名一紧,眼圈顿时就红了。 “这是鞭痕啊,孩子,是谁打的你?” 臭蛋抿了抿小嘴儿。 “一个坏人打的。” 顾楠想起萧彦先前猜测臭蛋这孩子可能是富贵人家偷溜出来的小公子,可是有谁家的小公子会这么小就挨打? 他还不到四岁啊,什么样的畜生能狠得下心打这么小的孩子? 她心口有怒气翻涌,小心翼翼地轻轻摸着臭蛋手臂上的伤痕。 “还疼吗?” 臭蛋摇摇头。 “早就不疼了,都是以前留下的伤痕了。” 臭蛋仰头看着她,好奇地问:“漂亮姨,你是在心疼我吗?我没骗你,真的已经不疼啦。” 顾楠再也忍不住心疼,一把将小家伙抱进怀里。 “你的爹娘要是知道你被人打成这样,该有多心疼啊。” 臭蛋骤然被抱进一个软软的,香香的怀抱,黑黝黝的眼睛忽然几下,怯怯地伸出手拽住顾楠的衣裳。 小声喃喃,“原来这就是有娘的感觉吗?真好啊。” 一句话说得顾楠眼泪差点掉下来。 想起他上次说从出生就没见过自己的爹娘,一颗心更是酸胀的难受。 吸了吸鼻子将泪意压下,转身从马车里拿出一盒小点心。 “你饿了吧?我这里有点心,你吃点。” 臭蛋两眼一亮。 “多谢漂亮姨。” 小手一把将盘子扯到跟前,一只手臂紧紧圈着盘子,另外一只手拿着点心啃。 和上次在客栈一样,仍旧是吃得狼吞虎咽。 顾楠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别噎着,慢慢吃。” 小家伙没有理会,几乎是一眨眼,就将整盘点心都吃了下去。 然后拍着肚子,打了个饱嗝。 顾楠心疼地问,“饿成这样,你这是几天没吃饭了?” 臭蛋笑嘻嘻摇摇头,“我也不记得了。” 顾楠心里又难受了。 “你家里人没有找过你吗?” 臭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抿着嘴道:“坏人,我不回去。” 看来打他的就是家里的坏人了。 或许是个富贵人家的孩子,只是没有亲生爹娘护着,没有人真正心疼,所以才会被欺负。 她伸手摸了摸臭蛋白净瘦削的脸蛋,柔声问:“那你以后就跟着我好不好?总在街上流浪,万一遇到坏人怎么办?” 臭蛋想了想,然后摇头。 “我不能跟着你,我还要去找我爹娘呢。” “你上次不是说你爹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去找?” “谁说小孩子自己不能找爹娘啊?我可厉害了,我一定能找到的。” 顾楠有些失望,还要再劝,臭蛋忽然抓住她的手。 “漂亮姨,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吗?” “什么事?你说。” 臭蛋眼巴巴地看着她,“你可以带我去放纸鸢吗?” 顾楠惊讶,“放纸鸢?怎么突然想起放纸鸢来了?” 臭蛋耷拉着脑袋,小声道:“我这几天看到别的小孩子都有爹娘陪着放纸鸢,我也想放,但没有人带我去。” 想起他身上的疤痕,顾楠心中一软。 他家里人百般欺负他,又怎么会带他放纸鸢。 “好,我带你去放纸鸢,你想去哪里放?” 臭蛋指着车窗外道:“你看那里有个湖,咱们就去湖边放纸鸢吧。” 顾楠朝外看去。 左边不远处确实有一处清澈的湖泊,湖面在阳光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转头看着臭蛋期盼的眼神,她笑着点头,“好,咱们现在就去。” 吩咐如眉去买一只纸鸢回来。 臭蛋道:“我想要一只空白的纸鸢,然后我自己在上面画画,可以吗?” 顾楠,“当然可以。” 不过一会儿,如眉便买了一只空白纸鸢回来。 顾楠马车里就有笔墨,找了一只适合他用的细一点的毛笔。 “你想画什么?” 臭蛋咧着嘴一笑,“画一个丁老头。” 顾楠茫然,“丁老头?那是谁?” 臭蛋在空白纸鸢上直接写了一个丁字,然后一边念叨一边画。 一个丁老头,欠我两皮球。 三天不还我,四天欠我一个大皮球。 三根韭菜三两三,一个日字头,一个圆皮球。 两根黄瓜六两六。 随着他的话音落,一个顶着三根毛的奇怪老头出现在纸上。 收笔,一气呵成。 顾楠...... 如眉探头看了一眼,一脸冷酷地表示,“有点像头发稀疏得于大人。” 顾楠忍不住扑哧笑了。 若是远在京城的于大人看到这幅画像,不知作何感想。 “别愣着了,快帮他放上去吧。” 在顾楠的帮助下,纸鸢很快飞上天空。 她将纸鸢的线交给臭蛋,看着他抓着线,又蹦又跳地跑远了。 如眉压低声音,“姑娘你没察觉到这小子的古怪吗?这孩子不简单啊,他是想通过纸鸢.......” 第663章稀碎 顾楠笑容微敛,接口道:“我猜到了,他应该是想通过纸鸢给什么人报平安或者传消息。” 一般的小孩子放纸鸢,都想要多姿多彩的图案。 臭蛋偏要自己画,还画了那样一个古古怪怪的丁老头。 她目光像四周转了一圈。 湖的四周,有三面都是富丽堂皇的大宅子。 “如果我没猜错,他家应该就在这附近,只是家里人对他不好,他不肯回去,但又恐怕牵挂自己的人担心。 所以想出用这样的图案传递消息。” 她吩咐如眉,“你去旁边打听一下,看这附近都是谁家的宅子,大概就能知道这孩子是谁家的了。” 话音刚落,突然看到那纸鸢断了线。 断了线的纸鸢随风摇晃,飘进了一处宅子的上空。 顾楠双眸微眯,“去打听一下那家宅子是谁家。” “好,奴婢去去就回。” 如眉朝着宅子后门走去。 顾楠转身走向臭蛋。 “纸鸢怎么断线了呢?” 臭蛋摇摇头,一脸无辜。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风太大了吧。” “那....要去把纸鸢拿回来吗?” 臭蛋摇摇头,“不用了,我......啊,小心!” 臭蛋忽然惊恐地瞪圆了眼睛,看着她的后方。 顾楠还没来得及转身,忽然后颈一痛,整个人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晕倒之前,她看到有黑衣人用麻袋将臭蛋装了进去。 ------ 高府。 秋宁坐在廊下,心不在焉地听着高绪拨来伺候她的婢女们聊天。 “这个季节怎么还有人放纸鸢啊。” “哎呦,你看那纸鸢可真丑,估计是没学过画画的小孩子画着玩的。” 秋宁目光往天上看了一眼。 一只断了线的纸鸢在半空中飘飘晃晃。 眯着眼扫过纸鸢上的图案,她惊得倏然站了起来。 这纸鸢...... 看着纸鸢摇摇晃晃落在了院子外头,她连忙站起来朝外奔去。 一路追着纸鸢,终于在一处院外的海棠树下捡到了纸鸢。 待看清纸鸢上画的图案后,她忍不住红了眼眶,一直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是怀璟。 这是怀璟在向她报平安呢。 这上面的丁老头的画法,是她教给的怀璟。 怀璟还常常笑着说她画的丁老头太丑了。 因为那个时候,她发现自己左手比右手恢复得好,正偷偷练习用左手握笔,试着写字。 左手握笔真的好难啊,加上她左手手筋本就没完全恢复好,所以在画了老头的时候,她就会把日字画成一个四方框。 怀璟也就跟着他学,只画一个四方框。 秋宁对着纸鸢喜极而泣。 虽然不知道怀璟如今在哪里,但知道他平安无事就够了。 她就可以放手一搏做接下来的事了。 “你在我院子外做什么?” 身后忽然响起叶崇扬的声音。 她浑身一僵,垂眸转过身来。 叶崇扬的目光落在她手里的纸鸢上,眉峰微挑,眼中闪过一抹薄怒。 “放纸鸢?段姑娘真是好有兴致,我们在外面奔波四处找怀璟,你还能问心无愧地在这里放纸鸢。” 秋宁神色微暗,转身准备离开。 叶崇扬却伸手拦住了她,接过她手里的纸鸢扫了一眼。 待看清上面画的图案时,指尖微微颤了下。 丁老头的画法,是他在民间游历找顾楠的那些年,从百姓口中听到的。 后来觉得好玩,就写进了话本里。 秋宁看到那里的时候,笑得前仰后合,还缠着他教过她具体的画法。 没想到三年过去了,她还记得。 叶崇扬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随即又强迫自己冷下心肠。 “这是你画的?” 秋宁犹豫下,轻轻点了点头。 叶崇扬冷嗤一声,“画得真丑。” 秋宁咬着嘴唇,垂眸没说话。 叶崇扬抬起她的下巴,盯着她泛红的眼眶,喉咙溢出一抹冷笑。 “用我曾教你的画法画一只纸鸢,然后在我院子外徘徊?怎么?试图唤起我曾经的回忆吗? 段秋宁,你这次又想从我身上骗什么?” 秋宁眸中泛起一抹水雾,用力的摇头表示自己没有这个意思。 叶崇扬冷冷俯视着她。 “呵,可惜我已经不是三年前那个傻子了,现在的我,对你没有丝毫的兴趣。” 话音落,他松开秋宁,然后将纸鸢一点一点地撕碎。 用力一扬,雪白的碎片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秋宁跌跌撞撞后退两步,深深看了叶崇扬一眼,转身跑开了。 叶崇扬望着她离开的背影,拳头攥了攥。 半晌又无力地蹲下身子,将碎片一点一点地捡起来。 傍晚。 高绪回到家,招了伺候秋宁的婢女前来问话。 “秋宁姑娘今儿都做了什么事?可曾见过什么人?有没有什么异样?” 婢女摇头。 “秋宁姑娘像前几日一样,在院子里晒晒太阳,然后就是发呆和睡觉,要说异样......” 婢女忽然想起来。 “对了,午后那会有一只断线的纸鸢落到府中,秋宁姑娘追着纸鸢跑了过去,然后在叶公子的院子外捡到了那只纸鸢。” 高绪倏然坐直身子,狐狸眼一凛。 “纸鸢呢?拿来我看看。” 婢女:“被叶公子撕碎了,稀碎的那种。” 高绪的脸倏然冷了下来。 “可曾看到纸鸢上画的什么图案?” 婢女苦着脸摇头。 高绪挥退了婢女,叫了心腹进来。 “立刻去查,看今儿个谁在高府周围放纸鸢了,可有人看到放纸鸢的人去了哪里。” “是。” 高绪又去找了高芷晴。 “秋宁姑娘手臂上的伤养得差不多了,你不是说要安排宴席庆贺吗?就今儿晚上吧。” “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安排。” 高芷晴高高兴兴地去厨房安排,在花厅里摆了酒席,然后又让人去请叶崇扬和秋宁。 秋宁本不想来,可想起自己有事和高绪商量,犹豫一番,还是来了。 “秋宁姐姐快来,你再不来,我哥都要亲自去找你了。” 她一进花厅,高芷晴就笑眯眯地拉着她,将她摁在了高绪旁边。 对面坐着的是叶崇扬。 感觉到一道冷淡的目光落在身上,她低着头,没敢去看叶崇扬。 刚一坐定,高芷晴就拿了一样东西摆在她面前,说出来的话令她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第664章敬酒 “秋宁姐姐,这都是我让大国师帮忙挑出来的好日子,你快看看哪个合适,咱们今儿就把你和哥哥的婚期定下来。” 高芷晴递给秋宁一张红纸,上面写了几个日子。 秋宁握着手里的红纸,犹如烫手山芋一般。 婚期? 她压根就没想过真的嫁给高绪啊。 见她不懂,高芷晴笑着催促。 “我瞧着十月十八这个日子就不错,国师说这个日子成亲的新人必定能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秋宁姐姐你如果没意见的话,咱们就定这个日子如何?” 秋宁捏着红纸的手微微用力,有些无措地看向高绪。 高绪轻轻捻着大红袍子的衣角,眉头微蹙。 “十月十八,距离现在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有些仓促。” 高芷晴不以为意。 “哪有什么,反正咱们家下人多,所有事只要吩咐下去,都会安排妥当。 就是秋宁姐姐的婚服,也可以找城中最好的绣娘来订,怎么?哥哥莫不是怕委屈了秋宁姐姐?” 高绪狐狸眼微微眯了下,然后温和地看向秋宁。 “那就定十月十八好了,到那日我一定举办一场隆重的婚礼,请凌王,你的父母家人都来观礼,如何?” 秋宁倏然抬起头,神色激动地盯着高绪。 她的父母? 高绪的意思是找到她母亲的下落了?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高绪的狐狸眼弯了弯,笑着点头。 秋宁眼中不由浮起一抹水雾,尽管竭力克制,可眼角还是滑落一滴眼泪。 三年了,她终于能救出母亲了。 泪眼朦胧中,她重重点了点头。 高芷晴笑得一派天真灿然。 “太好了,我就要有嫂嫂了。” “哎呀,秋宁姐姐怎么还哭了呢?你一定是因为要嫁给哥哥而激动吧?都怪哥哥,事情过了三年,才给你一个正式的名分。” “哥,你愣着干什么,快给秋宁姐姐擦一下眼泪啊。” 咔嚓。 一声脆响,叶崇扬手里的筷子断成了两截,断掉的一截筷子直直扎进了他的手心里。 他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一点疼痛。 叶崇扬目不转睛地盯着秋宁,看到高绪用帕子帮她擦掉眼角的泪,两人神情凝视着对方,手里的筷子不由扎得更深了一些。 眼底风暴翻涌。 她就那么迫不及待嫁给高绪吗? 不过定下婚期而已,她就激动地哭了起来。 这女人变心可真快啊。 “哎呀,崇扬哥哥,你的手破了,快松开。” 高芷晴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低头一看,半截筷子将他的掌心扎得鲜血淋漓,他却丝毫没察觉到。 高芷晴小心翼翼地将筷子拿开丢掉,急切地吩咐下人去拿伤要。 叶崇扬皱眉。 “小伤而已,不用上药了。” “不行,必须上药。” 高芷晴十分坚持,眼泪汪汪看着他。 “崇扬哥哥你可是闻名天下的大才子,你的手是用来提笔写字的,怎么能留下疤痕?” 下人拿来了伤药。 高芷晴捧着叶崇扬的手,小心翼翼地给他涂药。 “崇扬哥哥疼吗?” 叶崇扬皱眉,“真的不疼,还是我自己来涂药吧。” “不用,我马上就好了。” 秋宁看着叶崇扬低头俯视着高芷晴,高芷晴担忧又温柔地念叨着,仿若一对亲密的恋人。 心头还没有愈合的伤口再一次被割开,她眼底一片黯然,默默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高芷晴上了药,又用帕子小心翼翼地帮叶崇扬包扎好。 “来吧,咱们吃饭,恭喜哥哥和秋宁姐姐定下婚期。” 她举起酒杯,又递了一杯酒给叶崇扬。 “崇扬哥哥,你也端起酒杯啊,哥哥和秋宁姐姐定了婚期,你不恭喜他们吗?” 叶崇扬掩去眼底的情绪,方才举起酒杯。 “高相,段姑娘,恭喜定下婚期,我敬二位。” 白头偕老四个字,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出口。 在说出口的一瞬间,握着酒杯的手颤了颤,酒水几乎洒出来。 “这第一杯酒,祝二位.....白头偕老。” 他狼狈地凑到嘴边一饮而尽。 然后拿起酒坛子倒了第二杯。 “第二杯,我祝两位恩爱不移。” “第三杯,我祝两位百年好合。” “第四杯,我......” “行了,崇扬哥哥,你再喝下去就要醉了。” 高芷晴摁住他的手,满脸担忧。 “别喝了,你还没吃几口菜呢。” 叶崇扬笑着摆摆手,“放心吧,我清醒得很,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么清醒过。” 对面的秋宁捏着酒杯的手更是颤个不停,默默又灌了一杯酒,然后又添了一杯。 高绪伸手将她手里的酒杯拿走,然后将她拉起来。 “别喝了,今晚我们还要.....算了,你跟我来。” 秋宁看着被夺走的酒杯,有些不悦地抿了抿嘴。 因为喝了酒,一向有些苍白的脸泛起一抹绯色,多了两分娇俏。 恍如三年前的秋宁。 叶崇扬目光一暗,默默又喝了一杯酒。 高绪拉起秋宁,对叶崇扬颔首。 “我们还有事,你们随意。” 说罢,拉着秋宁径直走了。 高芷晴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笑得一脸打趣。 “还没成亲,我哥就护上了,还说今晚有事,崇扬哥哥,你说这么晚了,他们能做什么事?” 他们能做什么事? 什么事? 叶崇扬攥着酒杯的手青筋暴凸,片刻,忽然将酒杯丢了,踉踉跄跄起身。 “高姑娘,对不住,我先走了。” 说罢,不顾高芷晴的呼唤,径直离开了。 夜深了。 秋宁今晚喝了酒,情绪又有些激动,整个人十分疲惫,回去没多久就睡着了。 叶崇扬悄悄翻进了她的房间。 将她的袖子撸了上去,解开夹板,为她换药。 换完药,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 而是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睡梦中的秋宁。 她睡得很沉,一如前几日他进来悄悄为她上药时的模样。 片刻,轻轻地摸了摸她的下巴,咬牙低喃。 “段秋宁,你好狠的心啊。” 他心心念念,找了她三年。 她却要高高兴兴嫁给别的男人,成了别的男人的新娘。 而他呢? 明知道她偷了怀璟,让妹妹在痛苦中度过了三年,可他心里却还是放不下她。 凭什么? 凭什么放不下的只有他? 叶崇扬盯着她嫣红的唇瓣,咬牙切齿地亲了上去。 第665章不是梦 秋宁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睛。 两人乍然四目相对。 叶崇扬犹如弹簧一般,倏然坐直了身子,整个人石化在当场。 一张脸涨得通红,甚至不敢看秋宁的眼睛,转身就要离开。 袖子却忽然被紧紧拽住。 他浑身一颤,缓缓转身看向秋宁。 秋宁坐起身,被子下滑,露出白色的里衣。 衣襟微敞,露出来一截精致的锁骨细腻如瓷,皓如霜雪。 叶崇扬喉结无意识滑动数下,目光微深,声音有些沙哑。 “我.....我走错房间了。” 话一出口,他懊恼得差点咬了自己的舌头。 叶崇扬,你听听自己在说什么离谱的话? 正懊恼间,感觉袖子被用力一扯。 他又跌坐回了床上,下一刻,秋宁柔软的手轻轻拂了上来。 叶崇扬浑身一僵。 秋宁呆呆看着叶崇扬,迷迷蒙蒙的眸子弯了弯,露出一抹开心的笑容。 她是在做梦吧? 崇扬哥哥为她上药,还亲了她。 他看自己的目光完全没有白日里的憎恨与厌恶,也只有在梦里,崇扬哥哥才会这样待她。 秋宁纤细的手轻轻拂过叶崇扬的脸颊,滑到了脖子里,轻轻摸了摸凸起的喉结。 叶崇扬喉结急促上下滚动,一把捉住她的手。 “段秋宁,你要......唔唔。” 下一刻,就被秋宁直接堵住了嘴。 叶崇扬双眸倏然圆瞪,呼吸停顿了一息,握着她的手无意识松开了。 秋宁伸手揽住他的脖子,青涩而又热烈地啃着他的唇。 原来喝了酒可以做这样的梦啊。 真好。 叶崇扬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想推开秋宁的手无意识攀上了她的后脑勺。 呼吸纠缠间,他抵着她的额头轻笑。 “傻丫头,哪有你这么啃的?” 那应该怎么啃? 秋宁茫然地看着他,秋水般的眸子一片迷蒙。 “应该这样。” 叶崇扬含糊一声,将她整个人扣在了怀里。 夜色微凉,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 雨点急促地打在窗棂上,犹如两颗年轻的心跳一般。 窗外雨打芭蕉,室内春意盎然。 天色蒙蒙亮时,雨消风歇。 叶崇扬坐在床边,看着床上因为疲惫沉沉睡去的秋宁,懊恼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都做了什么啊? 竟然趁着秋宁醉酒之机,趁机和她...... 他是喝了酒,可他没有完全醉,昨夜他明明有机会叫停的,可他偏偏放纵自己沉沦。 秋宁若是醒来,会怎么看他? 会不会恨他? 毕竟她马上就要嫁给高绪了。 想起昨夜她面对高绪笑得那般温柔灿烂,她心底一定很期盼这场婚事吧? 可现在他卑劣地占有了她,只因为他嫉妒,嫉妒到发狂。 这一刻,他没办法欺骗自己。 纵然怨恨秋宁偷了怀璟,可他就是没办法放开秋宁,更没办法看着她眼睁睁嫁给别的男人。 “宁宁,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啊?” 叶崇扬无声低喃,神色负责地帮秋宁掖了掖被角,目光下移,看到床单上那一抹鲜红,不由脸色一变。 高芷晴不是说秋宁三年前就和高绪在一起了吗?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高芷晴骗了他? 还有昨夜他在秋宁身上看到的那些伤痕...... 是谁伤了她? 叶崇扬心中满是疑问,这时,外面响起低低的猫叫声,由远及近。 那是他和平安约定好的接头暗号。 叶崇扬面色一变,连忙起身捡起地上的衣裳套在身上。 走到门口时,略一迟疑,又转到桌边,提笔写了一张纸,放在了秋宁枕边。 深深看了她两眼,才悄无声息地开门离开。 翻身出了院子,在外面遇到了一身夜行衣的平安。 “叶公子,快回驿馆,夫人她出事了。” ------ 秋宁迷迷糊糊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 翻身动了一下,疼得她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痕迹,整个人都呆了。 昨夜的画面一幕幕闪现在脑海里,她的脸瞬间涨成了红色。 所以,昨夜的一切根本就不是梦,而是切切实实发生的。 她和崇扬哥哥,他们在一起了。 秋宁的手无意识扯了下床单,看到枕边放着的一张纸。 叶崇扬的字迹映入眼帘。 宁宁,对不起,待我回来当面向你道歉。 我们认真谈谈,好吗? 秋宁轻轻将信纸放在心口,眼角有泪滑落。 崇扬哥哥愿意听她说,可她却不能将他扯进自己的这一趟浑水中。 段家犹如淤泥一般,她已经深陷其中,无力自拔,又何必再连累崇扬哥哥。 他们之间,能有昨日一夜,让她藏在心中,成为自己美好的回忆,就够了。 至少她就能有勇气面对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至于她和崇扬哥哥之间.......就让他恨着她吧,或许有一天尘埃落定,她能把一切再说给他听。 秋宁无比珍惜地将信纸压在枕下,然后起床梳洗。 却在床脚旁边发现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 是崇扬哥哥仓促间掉落的吧? 秋宁捡起来打开一看,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崇扬哥哥这几日一直在外面找怀璟,莫非是按这上面找的? 可这上面的孩子压根就不是怀璟啊。 这是谁给他提供的画像?谁在骗他? 秋宁试着动了一下左臂,钻心的疼痛让她眉头皱成了一团。 她忍着痛,咬牙握起了笔,一点一点在纸上画出怀璟的模样。 左手不停地打颤,她便用右手托着左臂。 当年凤九川将她手筋,脚筋都挑断,她像个废人一样躺了整整半年才养好身体。 最先有知觉能拿东西的便是她的左手。 大概是因为人惯用的都是右手,所以凤九川动手的时候,右手腕伤口很深,反倒是左手腕的伤口,没有那么深。 从那以后,她就开始暗中练习用左手握笔。 秋宁画得很慢,她手臂上的伤虽然拆了夹板,但还没完全好。 每活动一下,几乎就像是用刀在割一样。 等到一幅画画完,她整个人大汗淋漓,浑身都湿透了。 哐当。 手臂无力垂下,笔掉落在桌子上。 她望着桌子上的画像,轻轻叹了口气。 要怎么样才能把怀璟的真画像悄无声息地给顾姐姐呢? 这时,门外响起敲门声。 “秋宁姑娘,相爷请你去一趟书房。” 秋宁望着墨迹未干的画,起身离开了。 她离开不久,高芷晴悄无声息地打开房门,走了进去。 第666章质问 “你的消息可属实,昨夜叶公子真的进了段秋宁的房间?” 高芷晴转身看向自己的贴身丫鬟,脸色铁青。 丫鬟点头,“昨夜执勤的妈妈亲眼看到的,说叶公子在段姑娘院子外徘徊了许久。 一直到段姑娘从相爷书房回来,没多久,叶公子就悄悄进了院子,然后再也没出来。” “再也没出来?” 高芷晴气急败坏。 “段秋宁那个哑巴到底有哪里好?崇扬哥哥为什么就是对她念念不忘?” “一个哑巴,也敢跟我抢男人?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去,你给我好好检查一下床铺,看他们昨夜是不是在这里苟合了?” 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也是换过的。 什么也看不出来。 丫鬟只能硬着头皮翻了翻枕头,找到了叶崇扬留下的纸条。 “姑娘,在枕头底下找到了这个。” 高芷晴一把夺过来,待看清上面的字时,脸色不由大变。 “他叫她宁宁?却只肯叫我高姑娘,该死的,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个哑巴?” “崇扬哥哥还向她道歉,他做错了什么要向段秋宁道歉?” 高芷晴愤怒地扬手就把纸撕成了碎片。 碎片纷纷扬扬落了下来,飘到了旁边的桌子上。 高芷晴看到了桌子上的画像,愣了一下,上前一把将画像拿了起来。 “这是......” 莫非这是真正的怀璟? 高芷晴双眸微眯,该死的,段秋宁画这画像做什么? 她想拿给崇扬哥哥,然后揭穿自己画的是假怀璟吗? 段秋宁,你安得什么心啊。 高芷晴将画像团成一团,忽然想到什么,又慢条斯理地展开,将画像塞进了袖子里。 “咱们走。” 书房里。 秋宁和高绪相对而坐。 高绪道:“我的人已经查明,原来段德兴把你母亲还有你祖母,婶娘们一直囚禁在段家后山一个偏僻的地下暗室内。 那里地形极为隐秘,且距离你家的庄子不远,庄子里的下人负责过去送饭。 加上段家没有人过去,所以很难被人察觉到那里有一处地下暗室,暗室内还藏着人。 若不是我的人在段家庄子上蛰伏了三个月,也探查不到这个消息。” 秋宁激动的身子前倾。 “我母亲她们还好吗?” 高绪摇头。 “那处地窖虽然隐秘,但暗中却有不少看守的人,我的人怕打草惊蛇,没敢靠近,所以并不知道你母亲她们的情况。” 秋宁神色黯然。 高绪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 “再坚持几日,很快你们就能见面了。” 秋宁吸了吸鼻子,压下眼底的泪意,对着高绪比了个几个手势。 多谢,到了那日,我会做好一切准备。 高绪狐狸眼弯了弯,笑了。 秋宁接着用手势表达。 高绪看懂了她的意思。 “你想到街上去逛逛?” 秋宁指了指他案头摆放的书。 “想去买书?” 秋宁点头。 高绪想了想,“我上午有些公事要处理,等下午吧,我陪你一起去。” 秋宁笑了笑,起身离开了。 与此同时。 驿馆。 “什么叫楠楠失踪不见了?” 叶崇扬脸色铁青地看着萧彦。 萧彦一夜未眠,眼下有着淡淡的黑影,脸色同样难看。 如眉在旁边一脸自责。 “都怪奴婢不好,昨日姑娘在街上遇到了臭蛋,就是先前在客栈钻进坛子里的那个小孩子。 那孩子缠着姑娘陪他放纸鸢,后来纸鸢断了线,掉进了一处宅子。 姑娘吩咐我去打听一下是谁家的宅子,奴婢离开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谁知道夫人和那孩子都不见了。” “地上只有断掉的纸鸢线圈,夫人定然是被贼人掠了去,否则不会无缘无故跑开。 都怪奴婢不好,奴婢当时就不该离开夫人身边,否则敌人绝对没有可乘之机。” 叶崇扬听到纸鸢两个字,心中忽然一跳。 “你们在哪里放的纸鸢?什么样的纸鸢,纸鸢落进了谁家?” 他一连串急切的追问,引得萧彦和如眉都看过来。 如眉道:“就在静心湖附近,纸鸢落进去的地方,奴婢打听过了,是高相府。 纸鸢是个素白色的,上面是臭蛋自己画的一个丁老头。” 素白色的纸鸢! 丁老头! 这不就是秋宁昨日拿的纸鸢吗? 叶崇扬脸色大变。 萧彦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一把抓住叶崇扬。 “楠楠之前就猜测那个小兔崽子缠着她放在纸鸢是为了像什么人传递消息,你在高绪家是不是见过同样的纸鸢?在谁手里?” 叶崇扬嘴唇颤了颤,无力地吐出三个字。 “段秋宁。” 萧彦一怔,显然没料到收纸鸢的人会是秋宁。 叶崇扬脸色十分难看,反手抓住萧彦。 “阿彦你在怀疑秋宁吗?你怀疑他和那个孩子串通好的?” 萧彦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 楠楠已经失踪了一夜,他不敢想象她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如果这一切用巧合来解释,难道你不觉得牵强吗?现在的情形,要么是那个小兔崽子早就认识秋宁。 他想要传递消息的人就是秋宁,要么就是他和秋宁串通好了,对楠楠不利。” “昨天我被凌王叫进宫里,知道楠楠出事了,立刻就派人沿着静心湖四周往外排查。 但昨夜突然下了大雨,将很多印记都冲没了,现在我们没有丝毫线索。 叫你回来就是想着你住在高家,看能不能找到与秋宁失踪的线索。” 萧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面前的舆图。 “如果带走楠楠的人是为财,这个时间应该要联系我们了,可我们一直没收到消息,那就说明对方不是为财。” “不为财的话,要么为色,要么为.......” 他的手指在舆图上的凌王府点了点。 “要么是我们这些日子的动作让对方有所忌惮,所以绑了楠楠来警告我们。” 他倏然起身。 “我要去见见凌王,高府那边就交给你了。” 叶崇扬几乎是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我这就去找秋宁问个清楚。” 高家花园,湖畔。 高芷晴看到秋宁走过来,伸手拦住了她,脸上没有一点笑意。 “秋宁姐姐,你马上就要嫁给我哥了,为什么还要缠着崇扬哥哥不放?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喜欢崇扬哥哥吗?” 第667章你不能抱她 秋宁脸色一白,连忙摇摇头。 她并没有缠着叶崇扬不放。 高芷晴冷笑,“你想说你没缠着崇扬哥哥不放是吗?那他昨天夜里为什么会去你的房间? 难道不是你勾引他去的吗?” 秋宁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我没有。 高芷晴从怀里掏出被她揉得皱皱巴巴的画,在她面前晃了晃。 “还有这张画,你是不是想拿给崇扬哥哥?” 秋宁看到画像,脸色一变,伸手去抢画像。 高芷晴后退两步,躲开了她的手。 冷哼,“段秋宁,你在这儿装什么好人?你以为你把画像送给崇扬哥哥,他就不恨你,就能和你不计前嫌,破镜重圆吗?” “呸,你做梦,你要是真的为崇扬哥哥好,你三年前就不应该做出偷孩子的事。” “你偷了崇扬哥哥的嫡亲外甥啊,让崇扬哥哥在外面奔波流浪了三年,为了找孩子吃尽了苦头。 听说崇扬哥哥的妹妹这三年也是以泪洗面,痛苦异常。” “你做下那么可恶的事,如今怎么还有脸站在崇扬哥哥面前?竟然还试图用一幅画像就想挽回崇扬哥哥。 呵,真是厚颜无耻,我要是你,立刻就跳进这湖里死了算了。” 秋宁痛苦地咬着嘴唇。 三年前确实是她对不起顾姐姐和崇扬哥哥。 虽然她从没想过偷走怀璟,可结果却是弄巧成拙,害得怀璟与亲生父母分离三年。 “你以为你勾引崇扬哥哥,给他一副怀璟的画像,他就会原谅你吗?” “呵,实话不妨告诉你,崇扬哥哥他亲口对我说过,他恨你,绝不会原谅你的。” 秋宁脸上的血色仿佛瞬间被抽离干净,犹如一张苍白的宣纸一般。 眼中泛起一抹苦涩的自嘲。 她当然知道崇扬哥哥恨她,不肯原谅她。 高芷晴打量着她的神色,忽然凑近她,压低声音冷笑。 “你知道崇扬哥哥为何会对我这般亲近吗?那是因为我告诉她,是我在琉璃瓶底刻了字,然后将琉璃瓶丢入暗河中。 崇扬哥哥认为是我将怀璟在荆南的消息传递了出去,所以心中对我格外感激和信任。” 秋宁倏然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高芷晴。 高芷晴在撒谎。 琉璃瓶明明是她刻的。 蛰伏三年,凤九川和段家的人盯她盯得特别紧。 即便是她努力练习,左手能勉强写字了,她便试着想办法传递消息出去。 可是接近她的内侍和宫女,第二天就会莫名其妙横死或者得罪主子被杖毙。 次数多了,她便知道要想传递消息出去,只能靠她自己。 段家有琉璃矿,整个荆南国的琉璃瓶子都出自段家。 段德兴要让她做事,她就会趁机要一批琉璃瓶子。 所以她努力用左手练习在琉璃瓶子上刻字,为此不知道受了多少伤,总算能在底部刻出能辨认出来的字。 为了避免引起别人注意,她一个瓶子上面只敢刻一个字,然后将那些瓶子悄悄地扔进暗河里。 她知道暗河直通皇宫外,会有很多穷苦百姓趁夜里悄悄跳进暗河打捞。 一旦他们摸到琉璃瓶子,必然会想办法卖出去。 普通百姓不能在明面上交易琉璃瓶子,只能在鬼市上交易。 而荆南的鬼市上会有很多的梁人,只要梁人买到这些琉璃瓶子,将消息带回大梁,崇扬哥哥和顾姐姐就有希望看到。 这个法子虽然蠢笨,也需要耗费很长时间,但却是她唯一能做到,还不会引起凤九川注意的办法了。 秋宁瞪着高芷晴,激动地用手势质问她。 “你为什么要欺骗崇扬哥哥?” 高芷晴满脸嫌弃地挥开她的手,“别在我面前比这些乱七八糟的手势,我看不懂。” 然后又扬着手上的画像,笑得一脸得意。 “段秋宁,你反正已经哑了,这辈子都无法告诉崇扬哥哥事情的真相了。 崇扬哥哥如今深信是我传递的消息,你说我把你的这幅画像给崇扬哥哥看,你说他会信你,还是信我?” 秋宁瞳孔微缩,眼中闪过一抹苦涩。 她并没有把握让叶崇扬相信自己。 高芷晴凑近她呵呵冷笑,“你别做梦了,崇扬哥哥他不会信你的,他只会信我的画像。” 秋宁满心气愤,不明白高芷晴既然喜欢叶崇扬,为何还要欺骗叶崇扬。 她气冲冲推了高芷晴一把,伸手去夺高芷晴手里的画像。 高芷晴眸光一闪,后退两步,尖叫一声,整个人向后面的湖倒去。 秋宁吓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拉她。 哪知道高芷晴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也扯落湖中。 岸边响起尖叫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湖水瞬间呛进秋宁的口鼻,她挣扎着用手拍打着水,试图浮出水面。 刚刚露出脑袋,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忽然感觉到小腿一疼,似乎被什么扯了一下。 她整个人又一次沉进了水里。 没入水中之间,看到岸上叶崇扬急奔而来,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里。 叶崇扬跳进水里,挥动双臂划水奔向秋宁。 高芷晴却一把抱住他的手臂,惊慌又恐惧地抱紧他。 叶崇扬皱眉甩开她,一把将她推给跳进水里来的丫鬟。 然后毫不犹豫游向正在下沉的秋宁。 高芷晴看到这一幕,气得想放声尖叫。 谁知一张嘴就被灌进去一大口水,只能连忙闭嘴,愤怒地拍了一下水花。 等到被婆子捞上岸,叶崇扬也抱着秋宁上了岸。 高芷晴披着丫鬟的衣裳,掩去眼底的嫉妒,一脸委屈地看着秋宁。 “秋宁姐姐,我不过是想和你聊几句崇扬哥哥的事,你为什么要把我推进湖里啊?” “你可是我的嫂嫂啊,你怎么能害我呢?” “崇扬哥哥,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她楚楚可怜地看着叶崇扬,配合着微微颤抖的身躯,整个人看起来无助又可怜。 叶崇扬皱眉看向秋宁。 窝在他怀里的秋宁瞪着漆黑的眸子看着他,脸色苍白得像个纸人,见他看过来,连忙惊慌地摇头。 同时用手比划着:不是我,我没有推她。 叶崇扬抿了抿嘴角。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高姑娘先去换衣裳吧,别染了风寒。” 高芷晴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失声尖叫。 “崇扬哥哥你不管我?” 叶崇扬抱着秋宁转身便走。 高芷晴失去理智一般,不管不顾挡住了他。 “你不能抱走她,她是我未过门的嫂嫂,光天化日之下,你抱走她,让我哥哥的脸往哪里放?” “是啊,芷晴说得有道理。” 一身大红袍子的高绪大步走过来,伸出双手。 “叶公子将秋宁给我吧,我带她回房换衣裳。” 第668章你的手怎么了? 叶崇扬抱着秋宁的手下意识收紧,往旁边侧了一下。 高绪眉眼微挑,再一次拦住了叶崇扬。 “叶公子,这是高家,秋宁是我的未婚妻,别太过分。” 叶崇扬攥了攥手,仍旧没有放开。 高绪亦丝毫没有想让。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似乎有冷厉的杀气一闪而过。 秋宁轻轻扯了扯叶崇扬的衣裳,示意他把自己放下来。 叶崇扬看着她苍白的脸,有些泛紫的嘴唇,沉着脸将她放了下来。 然后脱了自己的外衫披在了秋宁身上。 秋宁扯紧外衫,垂眸转身离开了。 她走得很慢,脚下有些踉跄,几次险些跌倒。 叶崇扬下意识上前一步,却被高绪再一次挡住。 “叶公子,我的未婚妻更衣,你跟上去不觉得太失礼了吗?” 叶崇扬双拳紧握,拇指捻了捻食指,最终沉着脸转身离开了。 “崇扬哥哥。” 高芷晴看着叶崇扬离开的背影,脸色阴沉,咬牙切齿。 她没想到自始至终,叶崇扬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哥。” 她红着眼圈看着高绪。 “是段秋宁把我推下水的,你真的要为我做主啊。” 高绪狐狸眼微挑,伸手为她拢了拢外袍,脸色倏然一沉。 “芷晴,你哥不是瞎子。” “别作太过了,耽误了我的大事,哥哥可是会生气的。” 他神色淡淡,就连嗓音都是一成不变的低沉,可高芷晴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父母双亡,她寄养在外祖家,直到前几年哥哥才突然成了丞相,将她接回府。 哥哥平日里对她虽然很好,但其实她并不了解哥哥,甚至有时候哥哥一个眼神,她都觉得害怕。 高芷晴望着高绪离开的背影,气得扯烂了手里的帕子。 段秋宁,都怪你,我不会放过你的。 秋宁才刚换好衣裳,窗棂一动,叶崇扬就从窗外翻身进来了。 吓得她往后一仰,跌坐在床上。 秋水般的眸子泛着一层雾气般迷蒙,恢复了一点血色的嘴唇半张,仰头怔怔看着叶崇扬。 叶崇扬脚步微顿,脑海中忽然想起昨天晚上的旖旎情形。 就在这张床上,他和秋宁...... 耳朵又红又烫,他有些慌乱地移开目光,就连声音都轻了两分。 “你.....你还好吗?” 秋宁愣了下,示意伺候自己的婢女先出去,才摆手表示自己没事。 虽然已经是十月,但荆南天气湿热,湖水并不算凉。 叶崇扬以手抵唇,不自在干咳两声。 “我是说昨天晚上......你还好吗?” 秋宁张了张嘴,脸瞬间泛起一抹绯红。 垂眸捻着衣裳,轻轻摇了摇头。 叶崇扬松了口气,心中挂念顾楠,连忙问道:“昨日那个纸鸢真的是你画的吗?” 突然转换话题,秋宁倏然抬起头,迟疑了一瞬,却还是点点头。 叶崇扬上前一步,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骗子。” “我已经得到消息,那个纸鸢根本就不是你画的,而是一个孩子放进来的。” 他忽然上前,抓着秋宁的手臂,声音急切。 “段秋宁,那个孩子是谁?为什么要放纸鸢给你?他在向你传递什么消息? 我妹妹的失踪与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秋宁脸色一变。 顾姐姐失踪了? 那怀璟...... 她反手抓住叶崇扬,眼中满是焦急。 她想问顾姐姐为什么会失踪?这件事又和怀璟有什么关系? 是不是凌王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可是张开嘴,只能无助地发出沙哑的两声“啊啊。” 对,写字,她可以写字。 秋宁倏然起身奔向桌案,颤抖的左手握起笔,看向叶崇扬。 先伸手指了指外面站着的婢女,然后背对着门口,用右手比了个一字,示意他一个一个问。 叶崇扬眉头紧锁,看向门外。 门外站着的婢女恰好探出头来,对上叶崇扬的目光又倏然缩了回去。 叶崇扬目光微沉,大步走到桌前。 这一次他没有像之前那么急切,而是压低了声音问:“是不是你让人抓走了我妹妹?” 秋宁急忙摇头,加上摆手,表示自己真的没有。 叶崇扬眉头紧皱,“放纸鸢的那个孩子在给你传递什么消息?” 秋宁用右手托着左手,歪歪扭扭在纸上开始写字。 叶崇扬望着她不停抖动的手,脸色微变,一把抓住她的右臂。 “你的手怎么回事?为什么一直抖?你以前不是用右手写字吗?” 他说着,不由分说将右手袖子往上掀起来。 雪白的手腕偏上的位置,有一处两寸长,宛如蜈蚣一般的疤痕。 叶崇扬目眦欲裂,一把又撸起她左边的袖子。 同样的位置也有一条蜈蚣一般的疤。 他也练过武,一眼便看出这是被人强行挑断手筋和脚筋后留下的疤。 他不敢想象,这么长的疤痕,秋宁该有多疼啊。 叶崇扬眼中骤然掀起滔天的风暴,声音都颤了起来。 “谁挑断了你的手筋?是谁?” 秋宁眼圈蓦然一红,想起外面还有人守着,连忙挣扎示意叶崇扬先放开自己。 怀璟失踪了。 顾姐姐也失踪了。 一定是凌王暗中搞的鬼。 她必须要想办法尽快把消息告诉叶崇扬,免得顾姐姐和怀璟有危险。 可是越着急,她的左手就抖得越厉害,右手几乎托不住。 一只大手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腕,温热的触感令她忍不住颤了下。 叶崇扬赤红着眼看着她,“我托着你写。” 秋宁深吸一口气,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他”字。 停顿一息,又写了一个是字。 写第三个字的时候,手臂疼得几乎握不住笔,怀字写得几乎没法看。 叶崇扬盯着纸上的字,当璟字只写了一个王,一把握住她的手。 声音急切,“你说他是怀璟?那昨日放纸鸢给你的孩子是怀璟?” 秋宁连忙点头。 叶崇扬震惊万分。 如眉说昨日和楠楠一起放纸鸢的孩子是一个叫臭蛋的孩子。 那这么说,臭蛋就是怀璟? 他尚未消化这个消息,外面忽然响起高绪的声音。 “王爷这边请。” “秋宁,凌王亲自来给你送嫁妆了。” 啪嗒。 秋宁手里的笔掉落在了书案上。 第669章在哪里? “别怕。” 叶崇扬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快速松开,眼疾手快将桌上的纸团成一团放进了袖子里。 秋宁苍白着脸,有些慌乱地转过身,走向门口。 高绪和凤九川出现在了门前。 凤九川的目光在叶崇扬和她之间扫了一圈,神色意外。 “叶公子也在啊。” 叶崇扬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微微颔首。 “我妹妹突然不见了,我来向段姑娘打听一下消息。” 凤九川脸上多了一抹关切。 “本王刚见过萧彦,已经得知此事,也派了一队人马帮忙寻找,如果有消息,一定会第一时间告诉你们。” 叶崇扬盯着他看了片刻,然后点头致谢。 “多谢凌王。” 高绪上前,“叶公子问完了吗?若是问完了,我送叶公子出去。” 叶崇扬拇指捻了捻食指,目光沉郁。 当然没问完。 他此刻有一肚子的话想问秋宁。 想问她身上的伤怎么回事,想问她的手筋是谁挑断的,还想问...... 可眼下明显不是时候。 他深深看了一眼秋宁,转头看向高绪。 “舍妹失踪一事需要段姑娘帮忙,我想带段姑娘出府一趟。” 高绪皱眉,看向秋宁。 “你要和他一起去找人?” 秋宁脸色白了白,对叶崇扬摇摇头。 她不能离开高府。 叶崇扬深深看着她,脱口而出,“为什么?” 他不明白,秋宁既然肯向他透露线索,为什么不能同他一道离开? 难道她是真的想嫁给高绪? 秋宁咬着嘴唇,垂眸不敢看叶崇扬的神色。 高绪挡在了秋宁面前,似笑非笑看着叶崇扬。 “我与秋宁婚期在即,这个时候她确实不方便外出,叶公子请便吧。” 叶崇扬攥了攥拳头,沉着脸转身离开了。 高绪送他出去,屋里只剩下了凤九川和秋宁。 凤九川缓缓走到桌前,一把掐住了秋宁的脖子。 后腰狠狠撞在了身后的桌案上,疼得她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凤九川冰冷的质问紧接着砸下来。 “说,怀璟到底在哪里?” 秋宁双眸圆瞪,艰难地用手比了个手势。 不是你让人绑了怀璟和顾姐姐? 凤九川神色阴沉地打量着她。 “王爷。” 高绪大步走进来,伸手握住了凤九川的手臂。 “王爷息怒,这件事与秋宁没有关系。” 凤九川扫了高绪一眼,神色悻悻地松开了手,转身拂袖而去。 高绪看了看秋宁脖子上的掐痕,眉头蹙了下。 “你还好吗?” 秋宁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我让婢女进来给你上药,你好好休息。” 高绪温言叮嘱一句,转身追着风九川离开了。 秋宁用手摁着桌子,才避免自己滑落在地上。 大口大口呼吸着,望着凤九川和高绪离开的背影,心中却愈发焦虑起来。 不是凤九川让人绑了怀璟和顾姐姐,那怀璟和顾姐姐去了哪里? 高绪在院外追上了凤九川。 “王爷先前吩咐臣给萧彦他们找点麻烦,我确实在顾楠活动的那片区域安排了人,准备带走顾楠。 但昨日顾楠并没有去那片区域,反而是带了一个孩子来这边放纸鸢。 那个纸鸢最后落到了段秋宁手里,所以臣断定顾楠和怀璟应该是同时被带走的。” 凤九川双眸微眯。 “这么说顾楠和怀璟在一起了?” 高绪点头。 “你说会不会是萧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凤九川摇头,“顾楠失踪了,萧彦十分着急,看起来不像是作伪。” 略一沉思,他吩咐高绪。 “多派些人手出去暗中调查,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怀璟。” “是。” 驿馆。 萧彦一把抓住叶崇扬。 “你说什么?臭蛋就是怀璟?” 叶崇扬点头。 “我已经向秋宁确认了此事,现在看来,高芷晴给我们的画像果真是假的。 高芷晴的画像,高绪应该也知道,他们和凌王一样,都在阻止我们找到怀璟。” 萧彦想起那日在客栈第一次见到臭蛋,不,是怀璟的情形。 灵动的眼睛,白净的小脸,坐在板凳上晃荡着小腿,狼吞虎咽吃点心的模样。 及时被他提溜着衣领训斥的时候,也只是红着眼睛说从没见过爹娘,但他知道他的爹娘一定是世上最好的爹娘。 萧彦心口一痛。 原来那就是他和楠楠的儿子,他们心心念念找了三年的怀璟啊。 “秋宁似乎有难言之隐,她身边一直有人在监视着她,阿彦,你说是不是凌王胁迫了秋宁?” 叶崇扬想起秋宁苍白的脸,颤抖的手,神色更加阴沉。 萧彦回过神来,有些焦躁地徘徊着。 “很有可能。” “我本来怀疑这件事和凌王有关,但我离开凌王府之后,凌王立刻去见了秋宁和高绪。 这说明或许他也不知道怀璟的下落,那到底是谁带走了楠楠和怀璟?” 顾楠再一次睁开眼,下意识摸了一下后脑勺。 嘶。 她倒抽一口气,感觉到后脑勺一抽一抽的疼,回想起被打晕之前的情形,臭蛋似乎被人套进了麻袋里。 她心中一慌。 臭蛋呢? 慌乱向四周看去,看到臭蛋在不远处躺着。 她连忙过去,轻轻拍了拍他沾了泥的小脸蛋。 “臭蛋,臭蛋你醒醒。” 臭蛋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眼神迷蒙了一瞬,然后一下坐了起来。 “漂亮姨,你终于醒了。” 终于? 顾楠眨眼,“你早就醒了?” 臭蛋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我中午就醒了,一直叫不醒你,后来我又睡了。” 顾楠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才打量起房间内的情形。 说是房间,其实就是个柴房。 一边堆满了稻草,一边堆满了木柴。 此刻她和臭蛋就坐在稻草堆上。 她起身走到门前,拉了一下门。 不出意外,门从外面缩上了。 透过门缝,能看到院子里有人在活动。 感觉到裙子被扯了一下,她低头,对上臭蛋黑黝黝的大眼睛。 臭蛋小小声说道:“漂亮姨,别看了,外面有一个做饭的婆子,还有男人,应该是看着咱们的。 我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悄悄看过啦。” 顾楠看着臭蛋的目光充满了震惊。 从醒来到现在,这孩子没有一点惊慌和哭闹,竟然还留心观察到了周围的环境。 这孩子聪慧的实在不像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件事。” 臭蛋示意顾楠弯下腰,眼中闪烁着一抹狡黠。 “什么?” 顾楠弯下腰。 这时,外面的门锁忽然咔嚓一声,被人打开了。 第670章目标是臭蛋? 顾楠心口一跳,连忙拉着怀璟退后两步。 吱呀。 房门没有全部打开,只是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婆子出现在门口,将手里的托盘放在地上。 粗声粗气喊道:“吃饭了。” 托盘上放着两碗面。 说罢,就要重新关门上锁。 顾楠抢先一步,拉住了房门。 “这是哪里?你们为什么要.....” 婆子瞪了她一眼,没等她说完话就用力将房门往回一拉。 顾楠只得松开了手。 不过,刚才扑到房门口那一刹那,透过半开的门,她隐约看到了外面的情形。 这院子四周还有一排排房屋,但大多都建得低矮。 惊鸿一瞥间看到落日挂在天边,四处都飘着炊烟。 看样子应该是一出农庄。 不知道抓她们的人将她们关在这里,到底想做什么? 顾楠心事重重,转过身却看到臭蛋已经端着面在狼吞虎咽了。 三四岁的孩子还不太会用筷子,只用小拳头攥着筷子,一口一口地往嘴里扒拉面条。 顾楠脸色一变,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 “他们送来的东西你也敢吃,万一里面下药了呢?” 臭蛋仰起头,小脸一片茫然。 “下药?可是中午你还没醒的时候,我都吃过一顿了。” 他拍了拍小肚子,“我也没事啊。” 顾楠...... “算了,你吃吧。” 她更加没有头绪了。 抓他们来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只是想把他们关起来?还给定时送饭,怕他们饿死? 垂眸见臭蛋吃得实在是费劲,她索性接过碗筷。 “筷子不是这么用的,要用这三根手指握住,这样往上一挑。” 她给臭蛋示范了一下筷子的用法。 哪知道臭蛋接过筷子,咧了咧嘴。 “漂亮姨,我这样用筷子吃得快,你那种方法,我都吃不上饭。” 说罢,小手握紧拳头,将筷子往上一撅,挑起了一团面条,将小嘴塞得满满的。 顾楠心里有些难受。 这孩子从小父母不在身边,家里也没人真心疼爱他。 他一定是吃了很多苦,才养成小小年纪吃饭就狼吞虎咽的习惯。 伸手摸了摸臭蛋的头,柔声道:“你想怎么吃就怎么吃吧。” 臭蛋弯了弯眉眼,笑了。 顾楠没有多少胃口,却还是强迫自己把一碗面都吃了。 吃饱了才能有力气逃跑。 用帕子给臭蛋擦了擦嘴,低声问:“你刚才说还发现了一件事,是什么?” 臭蛋指了指稻草堆后面,小声道:“这个柴房只有一个窗户,被稻草挡住了。” 顾楠顺着他的小手往前看去。 比人还高的稻草堆在后墙根处,将整面墙挡得死死的,根本看不出来有没有窗户。 “你怎么知道后面有窗户?” 臭蛋小嘴儿一咧。 “我早上骗那个婆子说肚子疼,要他们放我出去拉屎,茅厕在后面,我从外面看到有一扇窗户。” 顾楠心中一动。 “臭蛋,你还看到了什么?这房子后面还有什么?” 臭蛋歪着脑袋想了想。 “嗯,有菜地,还有篱笆,对了,还有大山。” 顾楠心头微跳。 看来这是山中的一处庄子,柴房后面是个后院,因为连着山,所以没有围墙。 前面是一排排的房子,她们恐怕很难逃出去。 要想离开这里,只能从后院离开。 而这扇被堵住的窗,可能就是她们唯一的机会。 顾楠抬头打量着高高的稻草堆。 这么高的稻草堆,移开是不可能了。 但若是能从中间掏开一个洞,直接通到窗户那儿...... 她打量着整个房间的大小,想了一下自己这些日子所见到的荆南国房屋的结构,大概推测了一下窗户的位置。 “臭蛋,你在门口看着点,有人来了说一声。” 她低声叮嘱臭蛋在门口放风,然后撸起袖子,开始从中间往外抽稻草。 稻草堆的十分紧实,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总算是抽出一个洞来。 顾楠的手都要磨破了,却不敢停下来。 整个人钻进稻草堆中,一点一点往外掏。 眼看着通向窗户的洞就要掏开了,臭蛋忽然小声喊:“有人来了。” 顾楠脸色一变,连忙抱起刚才掏出来的稻草堆放在洞口,将洞口遮掩起来。 堪堪遮掩好,尚未来得及喘口气,房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进来两个年轻男人,一个看起来有些瘦弱,另外一个矮胖。 矮胖男人进来就把怀璟提溜起来,转身朝外走去。 顾楠心中大急,一把抱住怀璟,将怀璟抢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们?” 瘦弱男和矮胖子对视一眼,都笑了。 矮胖子道:“抓你们?呵呵,我们要的是这个小崽子,至于你?不过是恰好在他身边,一起抓来了。” 顾楠心中一惊,下意识将臭蛋藏在了身后。 这些人的目标是臭蛋? 瘦弱男不耐烦地道:“哥,我早上就说把这女的丢在湖里,你偏要一起绑了来,你看眼下多麻烦。” 矮胖子盯着顾楠白皙明艳的脸,嘿嘿笑了。 “我的傻弟弟,你懂什么啊?咱们庄子里啥时候见过这么好看的娘们了? 这样的女人,不玩玩就丢湖里,岂不是浪费?” 他用胳膊捣了一下瘦弱男,“你小子从小就身体弱,都多大了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吧? 今儿哥哥带你开开荤,怎么样?” 瘦弱男盯着顾楠,忍不住搓了搓手,露出了一抹兴奋的笑容。 “哥,你说的是真的?这女人的来历你打听清楚没?不会给咱们惹什么麻烦吧?” “能有什么麻烦,上面只是交代了要这个小兔崽子,这娘们就是咱们兄弟俩的战利品,今天晚上咱们兄弟俩一起好好玩玩。” 顾楠搂着臭蛋连连后退,一颗心惊慌到了极点。 就凭她一个人,根本对付不了这两个男人。 她用力咬了一下嘴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瘦弱男和矮胖子嘿嘿笑着,同时扑了上来。 “不许你们伤害漂亮姨。” 臭蛋从她身后冲出来,又快又准咬住了矮胖子的手。 “啊。” 矮胖子惨叫一声,狠狠一巴掌甩在臭蛋脸上。 “小兔崽子,你给我松开。” 臭蛋白净的小脸顿时肿了起来,但他仍旧两只手紧紧抱着矮胖子的胳膊,牙关紧咬,不肯松开。 矮胖子疼得脸都狰狞了,气急败坏,狠狠掐住了臭蛋的脖子。 第671章你是我娘吗? 矮胖子硬生生掐着臭蛋的脖子,迫使他松开了嘴。 看着小脸被涨得通红,嘴唇开始发紫,眼神已经开始泛白。 顾楠心中大骇,拼命甩开抓住她胳膊的瘦弱男。 大声道:“你们的目标是他,真要掐死他,你们怎么向上面交差?” 瘦弱男连忙拉了一下矮胖子,“是啊,哥,别真给掐死了。” 矮胖子淬了一口,悻悻松了手,将臭蛋狠狠甩在稻草堆上。 “臭蛋你怎么样?” “咳咳。” 臭蛋发出两声虚弱的咳嗽,两眼一翻,晕倒在顾楠怀里。 顾楠看着他脖子里紫红色的掐痕,心中又恨又急又怕。 若是对方再下手狠一点,这孩子连命都要没了。 “哎呦,小崽子晕倒了?那正好,免得扫了咱们兄弟的兴。” 矮胖子一身火气,伸手去扯顾楠的肩膀。 顾楠深吸一口气,反手抓住他的手臂,转过身嫣然一笑。 她本就长得明艳动人,清丽多姿,此刻虽然脸色发白,但美人展颜一笑的风姿还是让矮胖子酥了半边身子。 加上她可以放软的声音,“我身子向来柔弱,你们兄弟两个一起,我怕是承受不住。” 矮胖子呼吸有些急促,转头看了一下瘦弱男。 搓着手嘿嘿一笑,“美人你想怎么样?” 顾楠眼波流转,笑得越发妩媚,伸手点了点瘦弱男的手臂。 “你们先出去一个,一个一个来呗,多一个人在旁边,我放不开呢。” 矮胖子和瘦弱男对视一眼。 矮胖子道:“弟弟,你先出去等着,一会儿再进来。” 瘦弱男不同意,“凭什么我先出去等着?要出去也是你先出去,你身上有伤,你出去包扎一下。” “这点伤算什么,不耽误风流快活。” “可是我长这么大还没开过荤呢,哥你就不能先让着我?” 兄弟俩争吵起来。 顾楠抱着臭蛋,不同声色地在稻草堆上往后移动。 见兄弟俩争执不休,指着矮胖子的手,道:“这孩子小时候被疯狗咬过,听说疯狗病能在人体内潜伏多年。” 矮胖子脸色一变。 瘦弱男双眼一亮,“哥你赶快出去找药上,万一耽搁了,得了疯狗病怎么办?” 矮胖子看看顾楠,再看看手上鲜血淋漓的伤口,一脸不甘。 狐疑地打量着顾楠,“你说的都是真的?没骗我?你会这么好心告诉我?” 顾楠垂眸,神色哀伤。 “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被你们抓到这个地方,除了从了你们,还能怎么办? 我只求你们能怜惜一二,留我一条性命。” 瘦弱男道:“哥,她说的也有道理,一个小娘们还能在咱们俩手里翻出天去不成? 你快别耽搁了,赶紧出去上药。” 矮胖子不甘地看了一眼顾楠,骂骂咧咧出去了。 瘦弱男关了房门,看着靠在稻草堆上的顾楠,脸上露出一抹邪笑。 “来吧,让我陪你好好玩玩。” 他说着一把扯开上衣,朝着顾楠就扑了上来。 顾楠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一颗心扑腾扑腾,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多亏这两个蠢蛋看她和臭蛋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打晕后并没有搜身,直接丢进了这柴房里。 戚静静送她的匕首,她一直随身携带着。 顾楠的手背在身后,握着匕首的手颤了颤,咬牙握得更紧了。 她只有一击的机会。 绝对不可以失手。 终于,在瘦弱男扑到她眼前,臭烘烘的嘴几乎要贴到她脸上时。 顾楠扬手,狠狠将匕首扎进了瘦弱男的喉咙里。 瘦弱男浑身一僵,双眼大睁,张着嘴发出一声:“啊”。 她眼疾手快用另一只手捂住瘦弱男的嘴,将匕首又狠狠往里一扎。 温热的血喷涌而出,溅得她脸上,身上到处都是,腥味熏得她差点干呕出来。 顾楠苍白着脸,将瘦弱男推翻在稻草堆上。 纵然已经经历过宫变那样残酷的时候,但她还是这么近距离地第一次杀人。 顾楠下意识后退两步,靠在稻草垛上浑身颤抖。 直到外面传来矮胖男的骂声和催促声。 “弟弟,你快点啊,哥哥我现在浑身都是火气。” 顾楠吓得浑身一颤,顿时回过神来。 颤抖着手扒开刚才挡住洞口的稻草,抱起昏迷不醒的臭蛋,钻进了稻草垛中。 稻草垛和墙壁之间只有狭小的缝隙,她先将头钻出去,轻轻推开窗户。 万幸有稻草阻隔,开窗发出的吱呀声十分小。 她先让臭蛋趴在窗户上,自己从窗户翻出去,然后再将臭蛋抱下来。 夜色微凉,月牙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天上只有几颗稀疏的星星。 顾楠背着臭蛋刚刚推开后院的篱笆墙,前面就传来矮胖子的打骂声。 “小娘皮杀人了,快来人啊,给我追。” 她心中一沉,立刻朝山上的树林中跑去。 整个庄子都亮起了火把,紧接着有仓促的脚步声朝这边跑来。 伴随着矮胖子气急败坏的叫喊。 “小娘皮往山上跑了,快追。” 顾楠回头,看到矮胖子领着一群青壮男人追着她进了树林。 脚步声越来越近。 若是再被他们抓住,她绝不会有第二次逃生的机会了。 顾楠将臭蛋往上背了背,拼尽全身的力气,深一脚浅一脚往前奔去。 林中漆黑,有好几次都险些跌倒在地,她踉踉跄跄站稳又接着往前跑。 这时肩膀上响起臭蛋迷迷糊糊的声音。 “漂亮姨?” 顾楠脚下不敢停。 “你醒了?” 臭蛋轻轻嗯了一声,呼吸还带着些许干咳。 “漂亮姨你把我放下吧。” 他说着,小手松开了顾楠的脖子,挣扎着要跳下来。 “他们要抓的是我,漂亮姨快走。” 顾楠连忙用手将他往上托了托。 沉声道:“别动,胡说什么呢,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人。” 臭蛋挣扎着要滑下来。 “我们两个没法逃走的,你放我下来。” “我说了别动。” 顾楠气急,忍不住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 “我绝不会丢下你的,闭嘴,搂紧我的脖子,不许再说一句话。” 臭蛋小身子一僵,没敢再动。 过了片刻,缓缓伸手搂住了顾楠的脖子。 小脸轻轻贴在她的肩膀上,小小声地问,“漂亮姨,你是我娘吗?” 顾楠心口一颤,“为什么这么问?” 臭蛋说:“听说娘亲都不会放弃自己的孩子,我没见过我娘,漂亮姨要是我娘就好了。” 不知为何,顾楠听到这话,莫名眼眶发酸。 她将臭蛋往上托了托,加快了脚步。 “等我们出去,我带你去找你娘亲。” “好,一言为定。”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顾楠却觉得自己的双腿越来越沉,就像是灌了铅一般。 呼吸声越来越沉重,汗水打湿了头发,又沿着脸颊滑下,迷糊了双眼,胸口因为急促呼吸越来越疼。 忽然脚下一个踉跄,她踩空了,整个人直直往下滑去。 第672章墓室 顾楠不知道自己掉进了何处,感觉好像是一个斜坡。 一路翻滚下去,大约翻了一盏茶的功夫,直到碰到一处墙,才停了下来。 臭蛋滚落到她旁边,脑袋撞在了墙上。 “臭蛋,你没事吧?” 她顾不得浑身的疼痛,连忙扶起臭蛋。 臭蛋的额角撞在了墙上,鲜血沿着鬓角留下来。 小家伙却仰着脸,黑黝黝的眼睛里满是她的影子。 还能咧着嘴笑,“漂亮姨我没事,就是破了一点皮。” “都出血了还不疼啊。” 顾楠从袖子里摸出帕子,帮他擦掉头上的血迹,露出下面的伤口。 好在伤口不算深,很快血就止住了。 她松了一口气,这才有时间打量周围的情形。 她们掉进了一个狭窄甬长的通道里,通道是个斜坡,约有三尺多宽。 通道两侧每隔不远的墙壁上就点着一盏灯。 灯光昏黄,有风吹进来,火苗摇摆不定,看起来阴森又恐怖。 甬道尽头是一扇石门,两侧隐约还有狭窄的小门。 顾楠后背升起一抹凉气。 她在书上看到过,古代帝王将相的墓葬似乎就是这样的形状。 她和臭蛋不会掉进谁的墓里了吧? 正惊疑不定时,头顶斜上方传来乱糟糟的喊声。 隐约有火把的光透进来。 “这么短的时间小娘皮能跑哪里去?” “快,去那边看看。” “要不要下去看看?” 顾楠心口一跳,连忙抱起臭蛋躲进了右侧狭窄的小门。 两人贴门而立,刚刚好隐藏住身形,甬道尽头便照进来一束光。 似乎有人将火把照了进来,将整个甬道几乎都照亮了。 顾楠吓得整个人都绷紧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长长的黑影投射在甬道里,纷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顾楠握紧臭蛋的手,下意识整个人都贴在了门上,一颗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人影距离小门越来越近了,只要走过来就能看到他们。 这回他们可真的是手无寸铁,且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想跑都没法跑。 顾楠绝望地攥紧了手。 身后的小门忽然悄无声息地开了,黑暗中闪出一只手来,一把将顾楠和臭蛋拽了进去。 随后小门又悄无声息地关上了。 顾楠下意识捂住嘴,连尖叫都不敢发出来。 来不及看清是何人,就被塞进了一处黑暗狭窄的地方,紧接着臭蛋被塞进了她怀里。 她下意识抱紧了臭蛋。 紧接着眼前就透过来一抹光亮,有纷乱的脚步声涌了进来。 矮胖子的声音响起,“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带着孩子跑进来?” 空气中安静了一瞬。 然后响起一道女子的声音,有气无力却又带着一抹冷然。 “没有。” “真没有?” “你不信就自己找。” “呵,找就找。” 脚步声在四处响起,隐隐有光亮在四周游动。 顾楠抱紧臭蛋,屏住了呼吸。 光亮停下来,然后听到了矮胖子的声音。 “如果看到一个女人和孩子躲进来,立刻通知我们。” 女人没有回应。 “和你说话听到没有?” 依旧没有人回应。 矮胖子破口大骂,“真当自己还是什么娇贵的夫人不成,不过是被人玩弄过的婊子而已,早晚有你们好看的。” “好了,别骂了,赶紧找人要紧,真抓不住人怎么和主子交代。” 有人劝了一句。 矮胖子骂骂咧咧走了。 紧接着传来门被砰然关上的声音。 四周一下安静下来。 顾楠悬着的心微微松了口气。 忽然面前的布被掀开,眼前多了一抹昏黄的光亮。 头顶响起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人走了,出来吧。” 顾楠和臭蛋一点一点钻了出去,才发现刚才两个人藏身的地方竟然是一处石台子下面。 石台子上铺了一块布,布垂下来,刚刚好挡住她们。 她转头打量四周,这是一间石室,角落里放着一张石床。 床上铺着几床被褥,上面躺着两个人,一动不动。 石床旁边是一个简陋的柜子,连门都没有,柜子上摆着几双碗筷。 再就是她们面前的石台了。 “这里外面看着像地窖,其实是一处古墓。” 身后响起一抹幽幽的声音。 顾楠回头,对上说话的人。 那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披头散发,一身灰色的长衫长裤,穿在身上极为晃荡。 女人面色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脸颊瘦削,瘦得几乎脱了相。 但她眉眼如画,鼻梁秀美,能看出曾经应该也是一位绝色美人。 顾楠的目光下移,不由瞳孔微缩。 女子的脚上绑着长长的铁链,微微一动就响起哗啦啦的声音。 女人此刻也在打量着她和臭蛋,苍白的嘴唇勾了勾,带着一抹嘲讽。 “又一个被段德兴欺骗的蠢货?” “他是真狠啊,这回连孩子都不要了。” 顾楠蹙眉,“段德兴是谁?” 女子错愕,“你不认识段德兴?那段家的人为何要抓你们?” 原来抓他们的是段家的人。 不,应该说是要抓臭蛋的是段家的人。 难道臭蛋是段家的孩子? 顾楠蹲下身,认真看着臭蛋。 “孩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姓段?” 臭蛋瞪着黑黝黝的眼,摇摇头。 “我不姓段啊。” “那你认识段家的人吗?” “不认识。” 小家伙眼巴巴地看着顾楠,生怕顾楠不相信一般,又认真摇了摇脑袋。 “漂亮姨,我真的不认识他们。” “好,我相信你。” 顾楠笑了笑,用袖子擦掉臭蛋脸上沾染的泥土,露出他白净的小脸。 “漂亮姨,你的脸也脏了。” 臭蛋学着她的样子,抬袖子去擦她脸上的血迹。 擦了一下,他看着自己袖子上的泥,小脸就垮了下来。 “啊,我的袖子太脏了。” 顾楠觉得心口软软的,握住他的小手轻笑。 “一会儿我自己收拾,你......臭蛋!” 话未说完,臭蛋却一头栽倒在她怀里。 她接住臭蛋,这才发现他的小脸热得烫手。 这孩子起了高烧。 这荒郊野岭的,孩子高热可能会去一条命的。 她慌乱抱起臭蛋,匆匆向女人点头致谢。 “今日多谢您的掩护,孩子发热了,我先带他离开。” 她转身朝外走去。 女人一把拉住她,“你走不了的,四周都是段德兴的人看着呢,今日是你幸运,段德兴才.....那些人没看到你们掉进来。 否则刚才就已经把你们抓走了。” 顾楠看着臭蛋烧得越红的脸蛋,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可怎么办? 女人指了指墓室角落里的石床。 “石床冰凉,你先把他放在那上面去吧。” 顾楠看着石床上躺着的两个一动不动的人,心里有些打怵。 那两个人从她进来就没动过一下,不会是...... 第673章你认识我? “别怕,她们还有气呢。” 女人似乎看出她的顾虑,开口道。 顾楠松了口气,“多谢。” 抱着臭蛋走向石床。 刚把臭蛋放上去,就听到女人幽幽的叹息。 “也是出气多,进气少了,不过是等死罢了。” 顾楠...... 转头看到女人站在石床前,垂眸定定看着床上躺着的两个人。 神色复杂难辨,有些悲伤,有些平静,似乎还有两分浓浓的不甘。 真是个怪人。 顾楠心中想着,刚想说什么,却见女人已经托着长长的铁链子转身走开了。 链子拖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 女人开了门径直出去了。 顾楠伸手先帮臭蛋脱去鞋袜。 臭蛋烧得有些迷糊,小脸一片通红,哼哼唧唧地靠在她身上。 她有些心疼,想起琳琅发热时,温嬷嬷都会用湿帕子不停地为她擦拭额头,手心和脚心。 如果这里有水就好了。 念头一起,耳边又响起刺耳的铁链拖地的声音。 门被推开,女人用一个铜盆端了水进来,放在了石床上。 这水来得太及时了。 顾楠连忙道谢,将帕子打湿,依次给他擦额头,手心和脚心,最后又用湿帕子放在他额头上冰敷。 女人坐在石床边,拉过臭蛋的手臂,手摁在了他的手腕上。 不过片刻又松开了手。 “这孩子常年饮食不规律造成的脾胃虚弱,加上今日受了惊吓,所以才会发热。 不用担心,这石床处在地下,阴凉透体,他很快就能退热。” 顾楠抬头看向女人。 “您懂医术?” 女人苍白的脸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深陷的眼窝中多了一抹怀念之情。 “我女儿小时候身体很弱,我为了照顾她,学过一些医术。” 女人的话果然很准,大约过了一个时辰,臭蛋就开始出汗,热度逐渐退了下来。 顾楠松了口气,向女人借了一床被褥,扑在石床上,然后将臭蛋放进被子里。 臭蛋小脸蹭了蹭她的手,然后抱住她的手臂,沉沉睡了过去。 顾楠不敢乱动,只得斜靠在石床上,让臭蛋能睡得舒服一些。 抬头看到女人仍旧笔直地坐在石床另一边,伸手轻轻抚摸着床上躺着的两个人,嘴里喃喃自语着。 她说的话带着一股奇特的强调,有些像是荆南国的祈祷之词。 顾楠听不太懂,目光落在并排躺着的两个人身上。 那是两个女人,看起来年龄要比坐着的女人略大一些。 两个人都面色蜡白,面上颧骨高高凸起,瘦得只剩一张皮裹着底下的骨头。 若不是她们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看起来真的和死人没有什么区别。 顾楠心中惊疑不定。 刚才对面的女人说抓她和臭蛋的是段德兴的人,上面也是段德兴的人在把守。 看来她们三人是被段德兴囚禁至此了。 段德兴? 顾楠眉头微蹙,这个名字似乎有些熟悉。 她来荆南不过半个月,并不曾接触过什么姓段的人。 等等,秋宁姓段。 哥哥说她是荆南世家段家的大小姐。 顾楠倏然抬头看向对面的女人,“你刚才说的段德兴可是荆南世家段家的家主?” 女人身体没有动弹,仍旧在念念有词。 直到将一段完整的祝祷词念完,女人才缓缓睁开眼睛,眼中浮起一抹强烈的怨毒。 “除了他还能有谁?你认识段德兴?他为什么要抓你?” 顾楠心中微动,摇摇头。 “我不认识段德兴,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抓我,但我认识他的女儿段秋宁。” 女人倏然站起身来,扯动了脚上的铁链子发出阵阵刺耳的声响。 她大步走过来,瘦骨嶙峋的手一把抓住顾楠。 双眸圆瞪,急切地追问:“你认识秋宁?你和秋宁是什么关系?” 顾楠被她激动的神色吓了一跳,感觉到她握着自己的手一直颤抖,心中更觉诧异。 “我和秋宁以前是朋友,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们算是什么关系。” 女人皱眉。 “为什么会不知道?你们反目成仇了?” 顾楠苦笑。 “秋宁偷走了我的儿子,我找了三年才找到荆南这里来。” 女人脸色一变,缓缓跌坐在了石床上,看着顾楠的目光惊疑不定。 “你......你是大梁的摄政王妃?” 顾楠一惊,“你认识我?” 女人摇摇头,眼底露出一抹苦涩。 “不认识,但我知道秋宁只被迫偷过一个孩子,就是大梁摄政王夫妇的孩子。” 顾楠打量着女人,“你怎么知道这些事?你是谁?” 女人幽幽叹了口气。 “我是秋宁的母亲穆红莲。” 顾楠惊得倏然坐直了身子。 “穆红莲?璇玑阁的阁主穆红莲?” 穆红莲轻轻点了点头。 顾楠怔得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当初叶崇扬为了寻找怀璟和秋宁离开京城,第一个去的地方便是泰州璇玑阁。 璇玑阁被萧恪几乎荡平,早已经没了人。 但叶崇扬费了一番功夫,找到了几个还活着的旧部,查问到了秋宁的真实身份。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们知道了秋宁并不是她说的被强迫收进阁里的弟子,而是阁主穆红莲的亲生女儿。 璇玑阁被挑的时候,萧恪只杀了穆红霞,阁主穆红莲却不知所踪。 没想到时隔三年,她竟然在荆南国的墓室之下,见到了这位璇玑阁阁主。 顾楠一脸错愕。 “你怎么会在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穆红莲神色复杂,许久方才叹息一声。 “三年前,我妹妹穆红霞被权势蛊惑,一心想扶持自己的女儿和女婿,参与进了朝廷的纷争。 为此我们俩起了不少冲突,后来她索性趁我练功之时偷袭我,重伤了我,将我囚禁了起来,并说服了阁中的几个长老都归顺于她。 秋宁在外面游历,察觉到我出了事,立刻赶回来,谁知却被我妹妹所骗关了起来。” “恰好那个时候叶公子潜入了璇玑阁,意外救了秋宁,秋宁便跟在叶公子身边回了京城。 一来是为了躲避我妹妹的追杀,二来也是为了想办法借用朝廷的势力将我救出去。” 顾楠听到这里,才明白三年前为何秋宁会跟着叶崇扬回京。 “这些事秋宁可以和我们坦诚啊,为何要瞒着我们呢?” 穆红莲露出一抹苦笑。 “她起初是不了解,也不信任叶公子,等后来了解了,想坦白了,谁知事情却突然起了变化。” 第674章畜生 “有人抢先一步救了我,并以我要挟秋宁,让她去偷你的孩子。” 顾楠听到这里,心头一颤。 “救你的人是凌王?” 穆红莲脸上闪过一抹惊讶,很快又反应过来。 “也是,既然你们已经找到了荆南,想必也怀疑到了凌王身上。” 她接着说:“救我的人确实是凌王,同为荆南国人,我和他年幼时就相识,所以他将我救出璇玑阁时,我并没有设防。 但我没想到他竟然会以我的性命要挟秋宁。” 穆红莲脸上浮起一抹怒色,“三年前,秋宁曾来见过我一面,试图将我救出去,但她失败了。 她告诉我,摄政王妃和叶公子对她都特别好,她不能背叛你们,更不能偷你的孩子,可她又不能置我的性命于不顾。 凌王给了她期限,如果那日她不能将孩子带出去,就只能为我收尸,秋宁很痛苦,她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楠抿了抿嘴角,“可她最后还是偷走了我的孩子,不是吗?” “不,不会的。” 穆红莲声音陡然拔高两度,神情激动。 “我相信我女儿,她从小就温柔正直,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顾楠嗤笑,“可我的孩子丢了也是事实,而且我一路追查下来,可以确定孩子就在荆南皇宫,就在她秋宁身边。” 穆红莲张了张嘴,一时间竟无言反驳。 两人无声对峙片刻,穆红莲率先移开了视线。 嘴上喃喃道:“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秋宁不是这样的孩子。” 顾楠无意与她争执这个问题,接着问:“那后来呢?你和秋宁是怎么离开的大梁?” 凌王离开那日,她和萧彦恰好得到怀璟的消息,从皇陵疾驰回城,在路上遇到了凌王的使团。 但并没有在使团中遇到穆红莲和秋宁。 穆红莲回过神来,眼中恨意沸腾。 “我离开璇玑阁的时候便身受重伤,凤九川那个畜生,他骗了我,他说我婆母和两位嫂嫂出事了。 他可以帮我回荆南,帮我救回我婆母和两位嫂嫂,我信了她,所以才跟着他去了大梁京城。 若是早知道他救我是为了用我威胁秋宁,我宁愿死在当场,也不会让她得逞。 可恨后来我伤还未养好,凤九川那个畜生就给我下了药,我是在昏迷中被一路带回荆南的。 至于秋宁......” “或许她是一路追着我的消息来到荆南的,说到底还是我连累了她。” 她神色哀伤,带着一抹自责,一脸期盼地看着顾楠。 “我已经三年没见过秋宁了,你见过她是不是?她现在还好吗?有没有被段德兴那个畜生伤害?” 顾楠目光微闪。 说起来她心里是怨恨秋宁的,怪她偷偷带走怀璟,让她们母子生生分离。 可此刻对上穆红莲那双已经深深凹陷下去的双眼,看着那双眼中的热切激动与期盼,她竟然有些不忍心告诉她秋宁的消息。 对一个母亲而言,得知自己的孩子被生生毒哑,心里该有多疼啊。 她的迟疑瞬间让穆红莲变了脸色,一把握住她的手,瘦骨嶙峋的手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握得顾楠手腕都青了。 “秋宁她怎么啦?求你告诉我她的消息,我求求你。” 她一脸激动地恳求。 顾楠叹了口气,“秋宁她.....不太好,听说她被亲生父亲毒哑送进了宫里做宫女。” 穆红莲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整个人像傻了一样,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毒哑了?哑了?” “我的秋宁她被毒哑了?” 泪水沿着脸颊无声地滑落,穆红莲双手紧紧握成拳头,本就瘦骨嶙峋的手指更加苍白。 她一只手捂着心口,另外一只手无力捶打着石床,瘦削的额头青筋跳动着,泪水糊了一脸。 顾楠心中有些酸涩,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静静看着她痛苦哭泣。 穆红莲并没有哭太久,她很快就坐直了身子,抬手拭去眼泪。 眼中满是滔天的恨意,“段德兴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忍受着在这里的百般折磨,就是为了秋宁能好好活着。 他明明答应我会照顾秋宁的,他怎么敢.....怎么敢的啊。” “他是秋宁的亲生父亲啊,我的秋宁那么善良,那么可爱的孩子,他怎么下得去手啊。” “段德兴,你个王八蛋,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顾楠静静看着她,一直等她骂完才开口问道:“看来段德兴把你囚禁在此,用秋宁的命要挟你。 另一方面,他又用你的命要挟秋宁,你们是一家人吧?怎么会.......” “我呸。”穆红莲狠狠淬了一口,“早在十八年前,我就和他不是一家人了。 他这种人,只配和畜生做一家人,他们段家所有人都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没错,他......他们都是畜生!” 并排躺着的两个女人中,靠在最外面的一个忽然间睁开了眼睛,苍白的嘴唇颤抖着吐出一句话。 穆红莲连忙转过身去。 “大嫂,你醒了?大嫂,大嫂?” 大嫂眼皮抬了抬,又迷迷糊糊昏睡过去。 应该是昏昏沉沉中听到了穆红莲的话,本能的附和。 穆红莲忍不住红了眼眶,手轻轻在大嫂鼻下探了探。 待探到微弱到几乎没有的气息时,她长出一口气,整个人无力滑坐在地上。 眼泪无声流下来,忍不住发出愤怒的嘶吼。 “你看她们在睡梦中都恨死了段家人,老天爷若是有眼,就应该让段家人全部死绝。” 顾楠轻轻拍了拍差点被吵醒的臭蛋,低声问:“可以和我说说段家的事吗?” 穆红莲抬起头,目光无神地盯着墓室的墙,声音有些木然。 “段家曾经是荆南国首屈一指的世家,段家男人,出将入相,几乎占据荆南国半个朝堂。 我本是上一任荆南国国师的女儿,遵父母之命,嫁给了段家家主的小儿子段德兴。 婚后我们夫妻也算是恩爱了一段时间,直到荆南国的几个皇子因为争夺皇位打得你死我活。” “上一人荆南国老皇帝有九个儿子,我的父亲老国师去世后,原本的太子也染了重病而亡。 剩下的八个儿子为了皇位,开始了激烈的争夺,段家支持的是二皇子。 可惜的是二皇子粗野武夫,不堪大用,竟然被人挑拨起兵造反了。” “段家是二皇子的心腹,自然是跟着二皇子一起起兵造反的,只是可惜的是,二皇子战败了,带着残部仓皇南下。” 穆红莲说到此处,牙齿忽然咬得咯咯作响,眼中更是恨意翻涌。 “该死的段家人,他们在逃命时竟然......” 第675章血蛊丹 “段家人为了争取逃命的时间,他们竟然将自己的妻子,女儿全都推下了马车。” “上到我的祖婆婆,我的婆婆,我的妯娌们,还有那些如花似玉的侄女们,我们大大小小十几个女人。 他们就这么把我们推下了马车,我告诉段德兴,我腹中已经有了他的骨肉,苦苦哀求他不要丢下我。 可他还是狠心把我推下了马车,留我们一群女人去面对追击而来的三皇子的军队。” 顾楠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两军对战,把女人推到战场前抵挡刀枪,可想而知她们会经历什么。 穆红莲似乎非常不愿意回想起那段过往,紧紧抱住双腿,整个人却还是忍不住颤抖起来。 “那些人连畜生都不如啊,看到我们这群被丢下的女人,直接丢下手里的刀剑,就争先恐后地扑了上来。 他们就像是豺狼虎豹一样,一个又一个地扑上来,就连我年近五十的祖婆婆都不肯放过。” “因为我会一些拳脚功夫,婆婆和妯娌们自知逃不过一劫,所以她们拼了命地拦在前面,让我带着几个侄女先跑。 可是我们根本跑不过那些常年在军中的男人,他们很快就追上了我们。 我拼尽全力击杀她们,可是我一个人双拳难敌四手,只能绝望地看着那些畜生把我的侄女们一个又一个地拖走。” “她们当中最大的也不过十五六岁,最小的才只有八岁啊,她们像花儿一样天天跟在我身边说笑。 可最后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糟蹋,被侮辱,她们绝望而又空洞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可是我太累了,我已经记不得自己杀了多少个畜生了,累到浑身虚脱,终于还是被他们压倒了。 就在这时,我妹妹出现救了我,她把晕倒的我从那个一片狼藉的战场背走,远走他乡,去了大梁。” 顾楠听得忍不住红了眼眶。 世上怎会有如此禽兽不如的男人,为了逃命,不惜牺牲自己的母亲,妻子和女儿。 她们何其无辜啊,为什么要成为男人争权夺利,斗争失败的牺牲品啊。 望着穆红莲悲痛到极致,反而木然的脸,她轻声问:“后来呢?她们......” 穆红莲抬手抹掉脸上的眼泪,低声道:“我和我妹妹到了大梁,在那里我生下了秋宁,又遇到了几个同样有着悲惨遭遇的姐妹。 我们联手创立了璇玑阁,璇玑阁创立之初,只是想我们女子之间能互相庇护,能一起做些生意。” “璇玑阁成立第二年,我手里就逐渐有了一些银钱,我便悄悄回了一趟荆南,打听段家女眷的下落。 当年那场混乱中,我的祖婆婆,还有几个侄女生生被凌辱致死,只有我的婆婆和两个妯娌还活着。 只是被当初那些狼心狗肺的叛军丢进了青楼,日日受尽苦楚。 那时候老皇帝已经快不行了,经过两年多的叛乱争斗,皇子们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四皇子凤四象成了太子。 段氏家族的男丁因为参与判断,被太子下旨流放到了南方的荒岛上。 我让人给新上任的太子妃送了不少礼品,想方设法把她们赎了出来,又给她们置办了田地和铺子,让她们能够安稳度日。” “此后,我便返回了璇玑阁,这些年来,我和嫂嫂侄女们时常有信件往来,互相惦记和问候。 但我从来没和秋宁说过这些事,我不想让女儿知道她有一个那样畜生不如的爹和那样一个狼心狗肺的家族。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直到三年前,嫂嫂和侄女们忽然断了音信,我察觉到不对,本想前来荆南查看。 谁知我妹妹却忽然联合几个长老背叛了我,将我囚禁起来。” “后来凤九川救了我,告诉我是流放在外面多年的段德兴突然被下旨召回来,段德兴回来后,让人将我嫂嫂和侄女们都抓了起来。” 穆红莲一脸恨意。 “我心中惦念嫂嫂和侄女们,所以才会上了凤九川的当,被他拿来威胁秋宁。 可恨的凤九川,一路将我带到荆南后,竟然直接将我交给了段德兴。” 顾楠听到这里,心中微动。 “段德兴就把你们囚禁在了这里?可为什么要囚禁在墓室里,他想做什么?” 穆红莲眼中浮起一抹冷笑。 “他虽然没说要做什么,但我大概能猜到他的目的,在荆南有一种古时候传下来的禁术。 传说在极阴之地,收集天下极阴药材,再用女子的血入药,可以炼制出一种血蛊丹。 服用此血蛊丹可以让人延年益寿,长生不老。” “我父亲本是荆南的国师,段德兴应该是在我父亲留下来的书中看到了这种禁术。 所以将此法献给了皇帝,皇帝便命他来炼制血蛊丹。” “此处是荆南国前朝皇室的墓穴,皇室墓穴向来选的都是风水极佳之处,墓葬深处地下,阴气极重。 段德兴便将我和嫂嫂,侄女们囚禁在此处,每隔七日前来取一次血拿走炼药。 可怜我的两个侄女,这三年生生被他放干了血,眼下我的两个嫂嫂也要去了,只留我自己,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成。” “若不是放不下我的秋宁,我早就自己了断了,我只想在死之前能再见她一面,哪怕得知她安好的消息也好啊。” 穆红莲说着,怔怔流下泪来。 顾楠好半天才从穆红莲的话中回过神来。 看着眼前瘦得皮包骨头的穆红莲,再看看石床上躺着的奄奄一息的两位妇人。 她整个人愤怒到了极点。 怪不得哥哥话本中常写一句话,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家。 段德兴,不,整个段氏家族的男人,比魔鬼还要可怕,令人作呕。 为了活命,用母亲,妻女的清白身躯做挡箭牌。 为了权势,用妻子嫂子侄女的血做药引。 为了争权,用女儿的嗓音和性命铺路。 真的是无所不用其极。 怒气在心底翻涌,她抬头看向穆红莲,不由惊呼一声,整个人从石床上跳了下来。 穆红莲不知何时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头狠狠撞向旁边的幕墙。 顾楠失声惊呼。 “不要啊。” 第676章看到臭蛋身上的胎记 顾楠从石床上跳下来时,穆红莲已经冲向墓墙。 她想扑过去已经来不及了。 急中生智,她往前一扑,死死拽住了地上的铁链子。 然后抓着铁链子往后用力一扯,穆红莲脚下踉跄,整个人狼狈摔在了地上。 顾楠暗暗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 穆红莲神色木然,深陷的眼窝中满是绝望之色。 “如今得知秋宁的消息,我也能去赴死了,我不能再活着拖累秋宁了。 只要我活着一日,段德兴那个畜生就能用我威胁秋宁一日。 我死了,血也就没有用了,段德兴的血蛊丹也就炼不成了,我就是死,也绝不能让血蛊丹炼成。” 顾楠紧紧抓着她的手。 “你这么想可就错了,你以为你死了就能救秋宁吗?这三年来,段德兴都没让你和秋宁见过面,不还是一样威胁了你们? 就算是你死了,段德兴隐瞒下你的死讯,秋宁又能如何知道?” “你以为秋宁在外面就很好吗?我实话不妨告诉你,她不仅被毒哑了,如今还被皇帝逼着嫁给一个又老又坏的男人。” 情急之下,顾楠故意将高绪说成一个又老又坏的男人。 “你若是真的为你女儿好,就应该想办法出去,把你的女儿从火坑里救出来。 同样,只有见到你,知道你平安了,她才能不受制于段德兴,不受制于凤九川,才能有力气来反抗。” 穆红莲怔怔望着她,眼底苦涩。 “从这里出去?你以为我们没试过吗?这三年来,我们想尽了各种办法,试图从这里逃出去。 可是都失败了,附近不远处就是段家的庄子,庄子上住的人全是看管我们的。 不仅庄子上,就是这个墓室附近,也有很多暗中盯着的人在,今天是因为段德兴刚取完血,带着一部分去炼药。 这里的防备才松懈了一些,不然你和这个孩子连掉进来的机会都没有。” 顾楠拧眉。 “你是准备就这样放弃了吗?准备就这样一死了之了?你就忍心让你的女儿从此一辈子在火坑里再也爬不出来了? 还有段德兴,他把你和你女儿害得如此之惨,你就甘心这么死去,让段德兴手握权势,风风光光地活着? 你好好想想,若是真的甘心,那我绝不拦着你赴死。” 顾楠松开了手,静静看着她。 穆红莲怔怔看了她片刻,无助地用手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间决堤般滑落。 顾楠安静地坐在旁边,等着她冷静下来。 穆红莲的哭声越来越小,过了许久才逐渐平静下来。 再抬起头,她眼中只有翻腾的恨意。 “你说得对,我确实想错了,就这么死了,实在是太便宜段德兴那个畜生了。 我们要想办法从这里出去,出去杀了段德兴。” 顾楠见她没了寻死的想法,暗暗松了口气。 “你能想明白就太好了。” 穆红莲望着她,神色复杂。 “你为什么要帮我?你不是说秋宁偷走了你的儿子吗?你不怪她吗?” 顾楠怔了怔,随即露出一抹复杂的笑。 她心里是有些怪秋宁的,可她也的确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穆红莲在她面前撞死而不管。 何苦穆红莲刚才还帮她和臭蛋躲过了段德兴的搜查。 “就当是为了报答你刚才帮我和臭蛋的恩情吧。” “臭蛋?” 穆红莲转头看向石床,“是这孩子的名字?” 顾楠点头。 穆红莲皱眉,“你知道段德兴为什么要抓你们?” 顾楠摇头,“确切地说,段德兴要抓的是臭蛋,我只是恰好和他在一起,就被他们一同掳了来。” “段德兴要抓的是臭蛋?你确定他不是段家的孩子?” 顾楠先是怔了下,随后又摇头。 先前她是有些怀疑臭蛋是段家的孩子,可臭蛋斩钉截铁说他不是。 她相信臭蛋不会撒谎。 穆红莲一脸疑惑。 “段德兴这个人,既阴损又狠辣,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他绝不会无缘无故抓一个三四岁的孩子。 看来这个孩子对他一定有非常大的用处,对了,臭蛋不是他的真名字吧?” 顾楠苦笑。 她也觉得臭蛋不是真名字。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和这孩子也是萍水相逢,总共只见了两次面,他也不曾告诉我他的真实姓名。” 话音一落,石床上躺着的臭蛋忽然发出呜呜的哭喊声。 “不......你不要过来。” “走开,别打了,不要打了。” 顾楠连忙起身走到石床边,见臭蛋不停地摇着头,小脸皱成一团,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模样。 她伸手摸了下,发现他一脸都是泪。 应该是被噩梦魇住了。 她坐上石床,像哄琳琅一般躺在旁边,擦去臭蛋脸上的泪,然后轻轻拍着他。 臭蛋在睡梦中似乎感应到了温暖,翻了个身,往她身边靠了靠。 然后伸出双手抱住了她的手臂,小脸在她手臂上蹭了又蹭,发出一声低喃。 “秋宁姑姑。” 顾楠整个人如遭雷击,浑身都僵住了。 她怔怔抬头看向穆红莲,神色急切。 “你有没有听到他刚才叫了什么?” 穆红莲摇头,“他声音太小了,我没听到。” 顾楠神色惊疑不定。 “我听着他好像叫了一声秋宁姑姑。” 穆红莲不解,“秋宁姑姑?他认识秋宁?他是段德兴的孙子?还是说......” 顾楠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 秋宁被段德兴毒哑送进宫里,段家的孙子辈应该不会叫她姑姑。 会叫她姑姑的之后宫里的孩子才对。 凤天佑,或者她的怀璟! 这个念头一起,顾楠倏然坐直了身子,几乎是颤着手伸向臭蛋的衣襟。 手碰触到衣襟的一瞬间,她却又害怕了。 已经失望了太多次了,她真的很害怕这近在眼前的希望也破灭。 她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扯开了臭蛋的衣领,将衣领往右边退到肩膀处。 昏暗的灯光下,臭蛋白净的脖子靠近锁骨的地方,一道白色的月牙形胎记直直映入她的眼帘。 顾楠捂着嘴,眼泪夺眶而出。 为什么臭蛋身上会有月牙形胎记? 难道臭蛋就是她心心念念,找了三年的怀璟? 第677章我不服,也不甘啊 顾楠一瞬间只觉得脑子好像炸开了一般,无法控制地伸手放在了臭蛋身上。 颤着声音轻声喊道:“臭蛋,臭蛋醒醒。” 臭蛋高烧刚退,睡得正沉,只是撅了撅嘴,有些不满地咕哝两声又睡了过去。 顾楠红着眼眶,怔怔看着他白净的小脸,只觉得内心几乎快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发现逼疯。 天知道,她一刻都等不了,就想不管不顾地把臭蛋叫醒,问清楚他到底是不是怀璟。 可又忍不住想孩子还病着呢,还是等孩子睡醒了再问吧。 她就这么坐在石床上,怔怔看着臭蛋流泪。 穆红莲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间变得这么激动,“你怎么了?” 顾楠抬手抹了一把泪,谁知刚擦去,泪又落了一脸。 声音哽咽,“这孩子刚才在梦里叫秋宁姑姑,我刚才看到他身上有着和我儿子一样的胎记。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很可能就是我的儿子。” 穆红莲一脸错愕,显然没想到事情竟然会这样巧合。 她皱着眉头想了想,“如果他真的是你儿子,或许就能解释段德兴为什么要抓他了。” 顾楠,“你是说他想用孩子来威胁秋宁?不,不对。” 她很快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要威胁秋宁,用你就足够了,费尽心思来抓孩子,肯定不是为了威胁秋宁,而是有其他的用途。” 穆红莲提起段德兴,满脸都很恨意。 “段德兴那个人,什么肮脏阴损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那些爪牙刚才冲进来没找到你,很快就会报给段德兴。 只怕很快就会来第二波人搜查,这间墓室未必能藏得住你们了。” 顾楠心中一沉,转头看了看睡得香甜的臭蛋,暗暗咬牙。 不管臭蛋是不是她的怀璟,她都不会让段德兴把他抓了去。 “咱们必须要尽快想办法逃出去,你和我说说这里的情况吧,比如段德兴在外面派了多少人守着这里吗? 这里距离那处农庄有多远?段德兴的人一般多久进来一次?” 穆红莲几乎没有任何思索,开口道:“段德兴派人在墓地后方打通的墓道入口,入口是在一片斜坡下。 斜坡上方是一片树林,林中有一排木屋,暗中监视我们的人就住在那一排木屋内,大约有十个人左右。 穿过树林不远,就是段德兴的农庄,木屋里住的那些人也都是庄子里的人。” “段德兴七日来取一次血,平日里并没有人下来巡逻,只有一个婆子一日三餐定时下来送饭。 我们曾打晕过那个婆子,试着逃出去过两次,但墓室入口在斜坡下,木屋在树林里。 我们一出去,他们就看到了,加上脚上绑的铁链子,根本就跑不远。” 穆红莲神色颓然,这也是她为何不再想逃出去的原因。 顾楠想了想,问道:“你刚才说每次取完血之后,是盯梢最松懈的时候?” 穆红莲点头。 “没错,因为他们知道我们身体虚弱,需要休养一两天才能起来,根本没有逃出去的能力。 所以如果我们要逃,明天就是最好的时机,再晚不仅他们会加强戒备,就是段德兴也很可能找回来。” 顾楠思索片刻,当机立断。 “那就不要等,我们等黎明时分就跑。” 穆红莲一惊,“今天?” 顾楠点头,“既然今天你们刚被取完血,他们没有那么大的防备心,今晚应该是他们最放松的时候。 黎明之前那段时间正是人睡得最沉的时候,我们爬上去,不往树林里走,往山上绕行。 只要他们不在第一时间发现我们,山上树木又多又密,我们钻进去,他们便不容易发现。” 穆红莲略一迟疑,“送饭的婆子说山上有野兽,若是碰上野兽,我们没有任何胜算。” 顾楠咬牙。 “横竖都是一死,何况我们拼一拼,未必就能遇到野兽。” 穆红莲想了想,最终下定了决心。 “你说得对,横竖都是一死,拼一下尚能有生还的机会,只要能逃脱出去,我必血刃段德兴。” 两人达成一致,现在就只剩下了一个问题。 顾楠的目光看向石床那头的两个人。 “她们......你打算怎么办?以她们现在的身体状况,我们根本不可能将她们带出去。” 穆红莲何尝不知道这一点。 但要她将两个嫂嫂扔在这墓室里,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要不还是你带着孩子先走吧,如果你们能顺利逃脱,能不能想办法......” 这时,躺在外侧的妇人忽然发出低低的咳嗽声,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发出虚弱的喊声。 “红莲,不可以。” “大嫂,你醒了。” 穆红莲上前扶起大嫂,让她靠坐在自己怀里能舒服一些。 大嫂脸色蜡白,有气无力地掀了掀眼皮,看了顾楠一眼,又合上了双眼。 喘息有些急促,说的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和她们走,不要管.....我们,不然我现在.....现在就死。” “大嫂。” 穆红莲倏然红了眼睛。 大嫂吃力地睁开眼,颤着手去摸穆红莲。 穆红莲一把握住她的手,轻轻贴在自己脸上。 大嫂苍白的嘴唇露出一抹笑。 “别....别叫大嫂,叫姐姐,若....若不是有你,姐姐十几年前就.....就死了。 苟.....苟活这十几年,只是因为心中仇....仇恨未灭。” 说到仇恨二字,大嫂原本黯淡无光的眼中忽然迸发出一抹惊人的光亮。 “红莲,听大姐的话,离.....离开这里,亲.....亲手杀了段家那帮畜生,替我们和孩子报仇。 我这辈子是没办法亲自报仇了,你.....你帮我杀了段家的畜生,然后记得上香告诉我一声。” 穆红莲听出她话里的决绝之意,神情一下就慌了。 “不,大姐,你别这么说,我不帮你报仇。” “你和你女儿的仇,你自己来报,大姐你坚持住,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大嫂靠在她怀里,有气无力地动了动嘴角。 “放....放心,我现在就是想自尽都没有力气,别怕,我也不会自尽。” “你听大姐的话,有机会就离开,然后带.....带人来救我们,这样我们才都....都有活下来的机会。” “我.....我们明明什么都没错,凭什么要我们受罪,却让那帮畜生享荣华富贵。” “我不服,也不甘啊!” 第678章屋漏偏逢连夜雨 大嫂的话,让穆红莲狠狠闭了闭眼睛。 她又何尝甘心啊。 如果不是一腔恨意支撑着,她们根本不可能熬过这三年的痛苦。 大姐说得有道理,她出去,她们就还有活命的机会。 穆红莲再睁开眼,眼中浮现一抹坚定。 “大姐你放心,我出去一定会找人来救你和二姐,我们要一起报仇雪恨。” 大嫂艰难地点点头,如释重负地闭上了眼睛。 穆红莲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石床上,然后又倒了些水,分别给两位姐姐喂了一些水。 红着眼眶道:“你们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救你们的。” 顾楠见状,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共患难的情谊让人感动,但若穆红莲坚持在这里不出去,她们姐妹三人都只能煎熬等死。 从理智上来讲,这并不明智。 穆红莲给两个姐姐喂水的时候,她从柜子里找出两件灰色破旧的衣裳。 应该是穆红莲她们换下来的。 她把衣裳撕成两寸宽左右的布条,将穆红莲脚上的铁链子一点一点地缠起来,这样可以减轻铁链子拖在地上的声音。 做好这一切,她和穆红莲两人靠着墙上,闭目养神,等待时间的到来。 她在心里默默估算着时间,见臭蛋睡得仍然十分香甜,她不忍叫醒他,索性让他趴在自己怀里,用床单将他和自己缠在一起。 这样她只需要一只手稍微托一下臭蛋,不用费力抱着他,也不影响赶路。 她和穆红莲两人沿着墓道悄悄往上走。 到了出口处,穆红莲将长长的铁链子搭在肩上,伸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推开入口处掩映的树枝,她悄悄探出了半个脑袋。 有微弱的星光射进洞里,顾楠看到洞口大的夜幕犹如一块墨布。 过了片刻,穆红莲先钻出洞口,然后向她招了招手。 顾楠带着臭蛋钻出了洞口。 月亮隐匿于厚厚的云层后,四周万籁俱寂,只有几声虫鸣声忽远忽近。 穆红莲试着逃过两次,更熟悉周围的地形。 她悄悄向前指了指方向,然后将铁链子提在手里,悄悄沿着斜坡下往山上走。 压低声音道:“只要绕过木屋,他们就不会发现我们,我们就能平安出去了。” 一排排木屋就在山坡斜上方,在黑暗中只能看出隐隐约约的形状,最外面的一间木屋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在风中摇晃。 顾楠她们几乎是垫着脚尖在草丛中穿行。 不过片刻就走到了木屋正下方,眼看着就要绕到木屋后了,斜坡上的树林里忽然窜出一道人影来。 来人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打着哈欠。 两方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撞上了。 那人愣了下,连忙大喊:“兄弟们,抄家伙,人跑了。” 说罢,沿着斜坡就往下跑。 顾楠暗道不好,低喝一声:“快跑。” 拉起穆红莲,拼命往右前方跑去。 山坡上的木屋几乎是一瞬间就亮起了灯,紧接着火把将四周照得灯火通明,一群男人披着衣服骂骂咧咧追了上来。 风在耳畔穿梭,顾楠紧紧攥着穆红莲的手,脚下磕磕绊绊,却也不敢停下来。 “不.....不行了,我实在跑不动了。” 穆红莲挣开顾楠的手,整个人虚脱一般靠在树上,佝偻着身子发出一阵干呕声。 她在墓室下被囚禁了三年,整个人瘦骨嶙峋,羸弱不堪。 只是跑了这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大汗如雨。 身后追赶的脚步声和骂声越来越近。 顾楠急得满头汗,看到前方不远处有一片半人高的灌木树丛。 “你忍一忍,躲到那里面,我去引开他们。” 她转身要走,却被穆红莲一把抓住。 “不,你带着孩子躲进去,我....我去引开他们。” 顾楠不同意。 “别争了,你已经没有力气了。” 穆红莲摇头,紧紧抓着她,喘息如牛。 “你听我说,正因为没有力气了,我反正是跑不出去的,去引开他们正合适。 我对段德兴还有用,他......他们不敢杀我,最多把我押回古墓。” “可你....你不同,他们抓到你们会直接杀了你。” 说罢,不等顾楠开口,咬牙用力将顾楠推进旁边的灌木丛。 顾楠没有防备,直接跌进了灌木丛。 怀里的臭蛋从床单里跌出来,她连忙伸手拽住臭蛋。 再一转头看到穆红莲迈着沉重的脚步,跌跌撞撞朝着左边山坡跑去。 她心中五味杂陈,感觉到衣袖被扯了扯。 低头对上臭蛋迷迷糊糊的眼睛,“漂......” 顾楠一把捂住他的嘴,冲他摇了摇头。 臭蛋黑黝黝的眼睛眨了眨,乖巧地点点头。 火光倏然照亮了周围,顾楠身子绷得紧紧的,连呼吸都停顿了一瞬。 灌木丛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以及气急败坏的喊声。 “快,人往左边跑了,若是让主子知道她跑了,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兄弟们快追,她绑着铁链子呢,跑不远的。” “这娘们怎么还不死心,每年都要试着跑一两次,奶奶的,这回抓到她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 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脚步声逐渐远去。 顾楠在灌木从中等了片刻,悄悄拉着臭蛋钻了出来。 她想重新抱起臭蛋,臭蛋却摇摇头,示意他自己能走。 顾楠不敢耽搁,拽着臭蛋的手立刻往穆红莲相反的方向跑去。 她必须要尽快立刻,找到阿彦,让阿彦想办法来救穆红莲。 山路跌跌撞撞很是难走,两人跌跌撞撞,不知道跌倒了几次。 每一次跌倒,臭蛋都立刻就爬起来,哪怕是手磕破了,也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连眼泪都不曾掉过一滴。 顾楠看得既心疼又难受。 这孩子坚强得实在不像是三四岁的孩子。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时,两人总算从山上走了下去。 顾楠两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上。 “兄弟们,人找到了,小娘皮和兔崽子原来在这里啊。” 旁边山道上忽然传来一声大喊。 顾楠倏然一惊,转头看到矮胖子带着人向他们冲过来。 顾楠已经累得两腿颤颤,整个人完全虚脱,想跑却提不起一丝力气了。 这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她有些绝望地看着矮胖子提刀砍了过来。 “老子带人漫山遍野找了你们一夜,小娘皮杀了我弟弟,今儿老子非得弄死你。” 臭蛋小小的身影冲出来挡在了顾楠身前,仰着下巴大喊。 “你敢伤害我漂亮姨,就先砍死我。” “怀璟,不要。” 顾楠瞳孔微缩,一把将臭蛋抱进怀里,然后转身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臭蛋。 第679章你们怎么知道我叫怀璟? 矮胖子的刀夹杂着风声呼啸而来,顾楠近乎绝望地绷紧了后背。 砰。 耳畔有劲风闪过,预期中的疼痛却没有降临,反而响起一道清脆的铿锵声音。 矮胖子惨叫一声,直接被踢飞了出去。 紧接着她和臭蛋一同落入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她抬头,对上萧彦关切的眼眸,整个人顿时长长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两腿一软,整个人直直往地上滑去。 萧彦稳稳托住了她的腰,焦灼的目光瞬间扫过她全身。 “楠楠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受伤?” 顾楠摇头,“我没事,就是跑得太累了,有些脱力。” 萧彦神色缓和两分,目光落在她怀里的臭蛋身上。 另一边,平安,叶崇扬和周武三人已经顺利解决了矮胖子一群人,走了过来。 平安指着地上的尸体,“公子,这些人怎么处理?” 萧彦神色冷峻,“丢到山崖下去喂狼。” 顾楠倏然想起穆红莲,急切地指着穆红莲跑走的方向。 “还有一个人需要去救,哥,你朝那个方向快去追,是秋宁的母亲。” 叶崇扬脸色一变。 “秋宁的母亲怎么会在这里?” “哎呀没有时间和你解释那么多了,你快去救人,再晚可能就来不及了。” 叶崇扬连忙朝着穆红莲跑走的方向去了。 顾楠又看向萧彦,“还有一个地方还关着两个人,你们跟我来。” 萧彦惊讶地挑眉。 平安脱口而出,“夫人你这失踪一日到底就认识了这么多朋友吗?” 顾楠无声叹息。 “这事儿说来话长,先救人,我稍后再和你们解释。” 于情,穆红莲帮着她引开追兵,她不能丢下墓室里的两位夫人。 于理,那两位夫人被段家人折磨至此,天人共愤,怎可不伸出援手帮一把。 她转身辨认了一下方向,准备带着他们朝着墓室的方向走。 怀中突然一空,萧彦直接伸手将臭蛋提溜起来,丢到了平安怀里。 然后一把将顾楠抱了起来。 平安手忙脚乱接住臭蛋。 两人大眼瞪小眼片刻,臭蛋转头伸着手臂,可怜巴巴地看向顾楠。 “漂亮姨。” 顾楠的心立刻就软了,瞪了萧彦一眼。 “你快放我下来,我和孩子一起走。” 萧彦眉头紧皱。 “两腿都抖成什么样了,不许逞能。” “可是......” 顾楠满心激动,想说臭蛋很可能就是他们一直寻找的怀璟。 “没有可是,你不是说救人要紧?” 顾楠想了想,确实救人要紧。 墓室的那两位再耽搁下去,可能随时会没命。 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先咽了下去,指了一下墓室的方向,然后饱含歉意地看了一眼臭蛋。 “臭蛋乖,眼下咱们要先去救人。” 臭蛋瘪瘪嘴,叹了口气,勉为其难地窝在平安怀里,心中暗想还是漂亮姨姨的怀里香香的,软软的,像娘亲的味道。 一行人到了墓室入口处。 对面的木屋一片安静,显然追穆红莲的人还没回来。 顾楠让平安和周武一起下去。 “墓道右边的小门进去,石床上躺着两位夫人,你们把她们两个背上来。” 平安和周武两人下了墓道,不过片刻,两人就一人背了一个上来了。 周武黑着脸骂娘。 “哪个没人性的畜生,把人囚禁在这种鬼地方,都快要把人折磨死了。” 平安虽然没骂人,但脸色也十分难看。 两人背上的两位夫人,头上都盖着一层床单。 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太阳已经升起。 两人常年被囚禁在地下不见日光,乍然一见太阳,根本承受不住,所以上来之前,平安十分细心地给她们蒙了床单。 但只看露在外面苍白的,皮包骨头的手,也能猜到人定然被折磨得不成了样子。 这时,叶崇扬背着穆红莲从另外一边走了过来。 原来他追着树林中的脚印一路追到墓室不远处,那群人已经抓到了穆红莲,正扯着脚上的链子,在山林中拖行她。 叶崇扬满脸愤怒。 “地上都是血迹,我再晚去半刻,她就要被生生拖死了,我把那十几个畜生全杀了。” 穆红莲趴在叶崇扬背上,双眼紧闭,已经完全昏了过去。 她后背又是泥,又是血,已经分不清伤在哪里。 萧彦皱眉,“先把人带回去再说,还从山上绕下去,不要走下面的农庄。” 看来萧彦他们也是绕开了农庄过来的。 叶崇扬,平安,周武各自背了一个人,一行人准备离开。 臭蛋仰着头,扯着顾楠的袖子,可怜兮兮地瘪嘴。 “漂亮姨,腿软,走不动了。” 顾楠心中一疼。 这孩子身上还带着伤,昨天夜里才发了高烧,本来身上就没有力气。 刚才又跟着自己跑那么远,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她弯腰想去抱臭蛋,还没碰到人,萧彦单手一捞,直接将臭蛋抱了起来。 “我抱你。” 臭蛋大眼忽闪忽闪的,盯着萧彦冷峻的眉眼看了看,然后伸出软软的小胳膊搂住了萧彦的脖子。 小嘴儿瘪了瘪,也行吧,漂亮姨应该也累了。 萧彦一手抱着臭蛋,一手紧紧牵着顾楠,往山上走去。 顾楠望着这一幕,恍惚地红了眼眶。 阿彦,她和怀璟,他们一家三口,手牵手走在一起。 多少次她梦里曾经出现过这样的场景。 这一次是真的要实现了吗? 一行人没有去驿馆,而是去了驿馆不远处的一处宅子内。 那宅子在一条暗巷内,极为隐蔽。 萧彦进门便吩咐在宅子里的如眉,“快,去街上请一位大夫来,要悄悄的,别引起别人的注意。” 顾楠打量着宅子。 “这里是?” 萧彦道:“我让平安找人买下来的,位置隐蔽,不会有人找到这里来的。” 顾楠松了口气。 驿馆眼线太多,她们还带着穆红莲等人,若是被凌王发现了,那就不好了。 她看着平安,周武和叶崇扬将穆红莲等人背进屋中,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把拉住萧彦。 “我有急事对你说,是关于怀璟的。” 萧彦眉头微挑,“正好,我也有急事对你说,也是关于怀璟的。”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抹惊异。 这时,顾楠的袖子被扯了扯。 臭蛋仰着头,一脸惊讶,小声问:“漂亮姨,你们在叫我吗?你们怎么知道我叫怀璟?” 第680章认儿子,他是坏人 臭蛋仰着脸,一脸诧异地看着两人。 顾楠和萧彦浑身一颤,几乎是同时蹲了下来。 尤其是顾楠,紧紧拉着臭蛋的小手,声音有些发颤。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臭蛋小脸一红,怯怯看着她,小声道:“对不起,漂亮姨,我不是故意欺骗你的。 其实我.....我不叫臭蛋,我的真名叫怀璟。秋宁姑姑说在外面不可以随便信任别人,所以我才对你们撒谎说我叫臭蛋。” 话还没说完,顾楠一把将他抱进怀里,泪水夺眶而出。 “怀璟,你真的是我的怀璟啊,娘找得你好苦啊。” 一直压在心口的石头被突然挪走,顾楠抱着孩子软软的小身子,放声痛哭。 三年了,她心心念念了三年的孩子,从出生就被抱走的孩子,终于回来了。 这三年,多少次夜里哭湿了枕头,然后再也无法入眠,一个人坐着发呆,想她的怀璟会不会挨饿受冻,会不会被打被骂,会不会被...... 一想到孩子可能会遭遇不测,整颗心就疼得仿佛被刀子生生挖走一般。 眼下看着孩子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长得那么机灵,那么可爱,她整个人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哭到全身发抖。 萧彦轻轻将母子俩一起抱在怀里,向来坚强如山一般的男人,抬手轻轻摸着怀璟的脑袋,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寻找孩子的这三年,只有他们夫妻俩知道彼此内心有多苦。 虽然有琳琅在分散了一部分注意力,可他们心中心心念念还是想找到怀璟。 多少次夜里楠楠缩在床头无声痛哭,他都看在眼里,多少次看到别人家孩子承欢膝下,他们夫妻只能彼此无言静坐。 为了怀璟,楠楠甚至不肯再生一个孩子。 因为她怕一旦再有一个亲生的孩子,他们的注意力会分散,他们失去怀璟的痛苦会被逐渐淡忘,她怕他们不能再集中精力去找怀璟。 好在,如今孩子总算找到了。 萧彦伸手将母子俩抱进怀里。 怀璟从顾楠怀里钻出小脑袋来,困惑地看看顾楠,黝黑的眼里闪过一片迷茫。 “娘?漂亮姨你是我的娘亲?” 顾楠刚将眼泪擦干,听到这句话,差点又要哭了。 她热切地看着怀璟,忙不迭地点头。 “嗯,我是你的亲娘,你姓萧,你叫萧怀璟,璟是美玉的意思,爹娘希望你未来能像玉一样才华出众,光明璀璨。” “萧怀璟。”萧怀璟小声呢喃,又伸出小手指了指萧彦。 “所以他是我爹?” 顾楠点头。 萧彦看着他,声音沙哑,“嗯,我是你爹萧彦,你娘叫顾楠,记住了?” 萧怀璟咧了咧小嘴儿。 “我早就知道啦,秋宁姑姑以前告诉过我的,秋宁姑姑说我爹娘是世上最好的爹娘。” 他仰着小脸看看顾楠,又看看萧彦,笑眯眯地道:“这次我偷偷逃出来,就是为了去找你们的。” 顾楠觉得自己又想哭了。 她的怀璟啊,怎么就那么懂事呢。 这时,如玉提了热水进来,手里还拿着两身干净的衣裳。 “姑娘,你和小主子身上又是泥,又是土的,还是清洗一下,换身干净的衣裳也能舒服一些。” 顾楠哪里舍得离开儿子片刻。 拉着萧怀璟的小手,她眼巴巴地问:“娘帮你洗澡,换衣裳好不好?” 萧怀璟眼睛亮晶晶的,抿着嘴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吗?” “当然。” 顾楠向萧彦点了点头,牵着他的小手进了内室。 等到脱衣裳的时候,小家伙还有些扭捏不好意思,捏着衣角半天没动弹。 顾楠揉了揉他的脑袋,放柔了声音。 “娘帮你。” 她将热水先兑好,又用胳膊肘试了一下水温,然后帮萧怀璟脱掉衣裳,将他抱进水里。 视线下移,顾楠的脸色忍不住变了。 只见萧怀璟瘦弱的小身板上,无论是前胸,还是后背,甚至包括两条手臂上,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疤。 那些疤痕大多是细条形,看起来像是特制的小鞭子。 顾楠目眦欲裂,拉着萧怀璟问:“你身上的伤是....谁打的?是谁欺负了你?” “欺负?”萧怀璟眨了眨眼睛,垂眸看着身上的伤,小嘴微抿。 整个人明显情绪低落下来。 “是......祖父打的?” 祖父? 凤九川? 顾楠心中恨意升腾,忍不住大声问:“他为什么要打你?” 萧怀璟似乎被她激动的模样吓了一跳,眼中闪过一抹怯懦。 “是.....是怀璟做得不好。” 意识到自己吓到了孩子,顾楠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放柔了声音。 “怀璟,你告诉娘,你平日里都....都做些什么?为什么会说自己做得不好?” “做什么?”萧怀璟歪着脑袋想了想,然后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 “关小黑屋,学打架,和狗抢饭,和人抢饭.....嗯,还有骂梁人,不骂不给饭吃。 还要学认字读书,学不会祖父说我没本事,也要挨打。” 关小黑屋! 学打架! 和狗抢饭! 和人抢饭! 每听一句,都犹如一把刀狠狠扎进顾楠心中。 她听得心如刀绞,泪水啪嗒啪嗒地落下来。 她一把抓住萧怀璟的手,声音急切,“你说的祖父是不是凌王?” 萧怀璟抿着嘴唇。 “我听到别人都叫他王爷,他让我叫他祖父,可是我看别人的祖父都会抱着他们又亲又哄。 可我的祖父为什么会打我呢?他是不是不喜欢怀璟?是不是怀璟做得太差了?” “不,不是这样的。” 顾楠紧紧抱着怀璟,哭着摇头。 “你是爹娘的心肝肉,是爹娘最疼爱的宝贝,他打你不是因为你不好,也不是因为你做得不好。 而是因为他是坏人,他是一个没有良心的大坏蛋。” 萧怀璟呆呆望着他,似乎在努力消化着顾楠的话。 “是....是这样吗?” 顾楠重重点头,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她和阿彦心心念念的宝贝啊。 怀璟还是个这么小的孩子。 凤九川怎么敢! 他怎么敢啊! 听到屋里的哭泣声越来越大,一直在门外守着的萧彦推门进来。 在看到萧怀璟身上的伤痕时,脸色倏然沉了下来,眼中陡然射出一股冷冽之意。 “是凤九川?” 顾楠捂着嘴点头,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将萧怀璟刚才的话转述给了萧彦。 “到底是多大的仇恨啊,怀璟还那么小,他怎么能下得了这样的狠手啊?” 她无法想象,那样小小一团的怀璟,是怎么在这些鞭打之下熬过来的啊。 第681章我要睡了,娘亲 顾楠心中恨意翻涌。 萧彦沉默着听完她的话,拳头握得咔嚓咔嚓作响。 他一步步走向浴桶。 萧怀璟被他脸上的神情吓得下意识往顾楠这边缩了缩。 顾楠轻轻拍拍他的手,示意他别害怕。 “爹爹不是要吓你,爹爹只是心疼你。” 萧彦看着萧怀璟身上的伤痕,狠狠闭了闭眼。 然后他忽然转身,一言不发往外走去。 顾楠知道他是怕吓到怀璟,所以选择出去平静一下心中的愤怒。 对于伤害怀璟的那个人,她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脸上忽然多了一只小手,顾楠垂眸,看到萧怀璟伸出手臂,在帮她擦眼泪。 小家伙看着她的眼神充满了不解。 “漂.....嗯,你为什么要哭啊?” 顾楠将他的小手轻轻贴在脸上,亲了又亲。 声音哽咽,“因为娘心疼你啊,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娘不舍得碰你一下,那个坏人他竟然把你打成这样。” 萧怀璟坐在水里,小脸因为氤氲的水汽泛起一抹红。 “心疼我知道,秋宁姑姑教过,我被打的时候,秋宁姑姑也会哭,她说是心疼。” 小家伙又帮顾楠擦去掉落的眼泪,认真地说:“不要哭,我现在不疼了。” 顾楠用手指一点一点抚摸着他身上的伤痕,那些横竖交错的伤疤,如同印在了她心里一样。 她的心疼得连呼吸都开始困难。 咬着牙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她动作轻柔地帮怀璟洗澡,一边轻声问:“秋宁姑姑是不是对你很好?” 萧怀璟点头。 “秋宁姑姑会偷偷给我送吃的,我挨打的时候,会扑到我身上保护我。” “她身上的伤疤比我还要多。” “我的名字也是秋宁姑姑会用左手写字以后,一点一点写出来告诉我的。” 顾楠不解,“为什么要用左手写字?” 萧怀璟指了指手腕上方。 “秋宁姑姑这里受过伤,没办法握笔。” 顾楠心中一颤。 要多重的伤才能没办法握笔啊,除非是手筋断了。 听着萧怀璟说起和秋宁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心中已经完全明白。 即便是三年前秋宁受凤九川胁迫,她心中大概也没想过真的把怀璟偷走。 只是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让凤九川将她和怀璟一起带到了荆南。 可秋宁一直在想方设法保护怀璟,看来他们一直以来都误会了秋宁。 顾楠叹了口气,察觉到水温有些凉了。 “水要凉了,我们起来穿衣裳。” 她将怀璟从水里抱起来,擦干,又给他换上如玉拿进来的新衣裳。 然后又吩咐如玉找来上药,给怀璟额头的伤口涂药。 大概是刚才在热水里泡的时间有些久,加上昨夜刚发过高烧,萧怀璟神色有些蔫蔫的。 顾楠温柔地亲了亲他的脸蛋,将他放进被窝里。 “睡吧,等睡醒了再吃东西。” 萧怀璟躺在被窝里,小手捏着被角,乖巧地闭上了双眼。 就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忽然打个寒颤,整个人倏然睁开眼。 顾楠问:“怎么了?是害怕吗?” 小家伙往她旁边躺了躺,然后轻轻扯住她的袖子,眼巴巴地看着她。 “我可以扯着你的袖子睡吗?” 顾楠只觉得一颗心都要化了,握住他的小手亲了亲。 “你可以握着娘的手睡。” 萧怀璟眼睛亮得仿佛天上的星星一般。 又轻轻挪动了一下小身子,在顾楠身边蹭了蹭,然后闭上了双眼。 过了片刻,他又悄悄睁开眼看着顾楠,小嘴儿紧紧抿了起来。 小小声地问:“你真的是我娘亲吗?” 顾楠点头,“当然。” 萧怀璟两只眼忽闪忽闪,清澈的眸子里透着一抹忐忑。 “会不会我睡一觉醒来,你就不见了?” 顾楠这才明白他明明已经很困了,却强睁着不肯闭上眼睛的原因。 心中更是难受不已,紧紧握住他的小手,将他搂进怀里。 “当然不会,娘以后会永远陪着你,再也不会让任何坏人欺负你。” 萧怀璟抿着小嘴笑了。 “那我们拉钩?” 顾楠勾住他怯怯伸过来的小手,轻轻拉了拉。 “好,我们拉钩,快睡吧,娘陪着你。” 萧怀璟松开她的手,抿着嘴靠进顾楠怀里,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我睡了......娘亲。” 那一声娘亲,喊得怯怯的,小小的,仿佛是嘴边轻声的呢喃。 却重重砸进了顾楠心里,令她浑身一颤,下意识捂住了嘴。 她的怀璟,肯叫他娘亲了。 她听到了。 儿子会叫娘亲了! 顾楠望着一只手扯着顾楠的袖子,闭眼沉沉睡去的萧怀璟,泪水再一次滑落下来。 她就这样看着熟睡的怀璟,一动也不动。 直到肩膀上多了一只手,接着整个人被涌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萧彦低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楠楠,我向你保证,我一定会为怀璟报仇,一定!”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几分深入骨髓的恨意。 顾楠闭了闭眼,伸手抱住了萧彦。 她知道,萧彦心中的愤恨只会比她多,不会比他少。 凤九川是他的亲生父亲啊。 偷偷将怀璟带走虐待,对凤九川又有什么好处? 笃,笃。 门口传来有些急促的敲门声。 紧接着叶崇扬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知道打扰你们一家三口团聚有点不太地道,但我真的很着急。” 他小心翼翼探出脑袋来,眼巴巴地看着顾楠和萧彦。 顾楠从萧彦怀里退出来,两人一起去了外间。 “大夫已经给穆夫人她们三人检查过了吗?” 叶崇扬点头,“大夫说她们三人失血过多,又常年被囚禁地下,身体严重营养不良,尤其是那两位夫人。 若是再晚个一时半刻将她们救出来,只怕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们的命。 眼下她们的命暂时是保住了,大夫给开了调理的药,交代她们先饮食清淡,配合药物慢慢调养。” 顾楠松了口气。 能保住命就好。 她转头看向萧彦,“我还没问你们是怎么找到我和怀璟的?” 萧彦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递了过来。 “呀,我的匕首。” 顾楠惊讶地接过来。 叶崇扬道:“你不见了,阿彦都快急疯了,散了不少钱出去让人帮忙打听消息。 恰好有个农户拿着你的匕首去了当铺,我们得到消息就悄悄跟着那农户,这才查到那庄子上。” 顾楠恍然。 她当时太惊慌了,一心想着带着怀璟逃命,忘记去拔匕首。 没想到意外竟救了自己一命。 “妹妹。” “嗯?” 她抬头看到叶崇扬搓着手,一脸紧张,欲言又止。 第682章不再相见 她心中了然。 “哥哥想知道秋宁母亲和秋宁的事情,对吗?” 叶崇扬连忙点头,眼神无意识浮起一抹忐忑不安。 “我想着知道三年前到底秋宁和她母亲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怎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顾楠叹了口气,从段家的事开始说起,一直说到三年前秋宁失踪。 “虽然我还是不知道三年前宫变时,怀璟是如何被换成了琳琅,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秋宁三年前的失踪,并不是因为偷走怀璟。 她应该也是像穆夫人一样,被凤九川下了药带回来的,并且带回来之后立刻将她交给了秋宁。” “如果我没猜错,秋宁这些年一边受制于段德兴,一边又因为怀璟,受制于凌王,她应该吃了很多苦头。” “怀璟说他被打的时候,秋宁常常会护着他,甚至替她挨打,我想如果没有秋宁护着,恐怕怀璟很难熬到今天。” 顾楠说到这里,脸上浮起一抹复杂的神色。 “或许三年前我们都误会了秋宁。” 从她说起三年前秋宁被凌王威胁时,叶崇扬就沉着脸一动不动,握在扶手上的大手青筋暴凸。 此刻更是双眼赤红,垂着头发出痛苦的低喃。 “原来三年前她就被人威胁了,三年前我在做什么?我为什么不在她身边?” “被生生毒哑,被挑断手筋,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样的痛苦啊?” “难怪她身上会有那么多的伤疤,被打成这样,她得有多疼啊,可她还要护着怀璟。” 叶崇扬红着眼,忽然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我都做了什么啊?为什么不给她解释的机会?为什么不能好好和她谈谈? 我一直在怪罪她,一直在怨恨她,甚至还伤害了她,我.....我真他娘的不是人。” 顾楠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一把握住他还要再打的手。 “哥你这是做什么?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心里也同样不好受。 但现在的关键是如何帮助秋宁报仇,如何让她摆脱眼前被威胁的困境。 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不如咱们赶紧想想办法,哪怕先将她母亲平安的事告诉她也好啊。” 叶崇扬怔怔看了她片刻,忽然间跳起来。 “你说得对,我要去见秋宁,我现在就去。” 说罢,不等顾楠说什么,犹如一阵旋风一般冲了出去。 “哎,哥。” 顾楠话还没说完,叶崇扬人影都已经不见了。 萧彦拍了拍她的手,“让他去吧,去见见人也好,将一切说清楚。” 他望着外面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眼中有风暴逐渐聚集。 “既然我们如今找到了怀璟,也是时候将一切有个了断了。” 高家。 “秋宁。” 叶崇扬一路冲向秋宁住的院子去,却看到高绪一身红袍,坐在院子里喝茶。 叶崇扬没理会他,径直往正房走去。 高绪手一拍,从旁边立刻窜出来几个护卫,伸手拦住了叶崇扬。 “叶公子要见秋宁?” 叶崇扬站住脚,皱眉点头。 高绪狐狸眼微微上扬,似笑非笑。 “可是秋宁并不想见叶公子。” 叶崇扬脸色微变,望着高绪的目光十分锐利。 “是她不想见我,还是你不想让我见她?” 高绪用帕子擦着不小心溅到手上的茶渍,闻言不由笑了。 “首先是秋宁不想见你,当然,我也不想让你见她。” “她是我的未婚妻,我不想让你见她,难道不对吗?这世上有哪一个男人会希望自己的未婚妻没事见别的男人?” 未婚妻三个字深深刺痛了叶崇扬。 他攥了攥手,“秋宁在哪里?请她出来当面说不想见我的话。” 他说着,径直往里闯去。 “秋宁,秋宁你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高绪起身,将手里的帕子丢在地上,神色淡淡。 “不用叫了,秋宁根本就不在府里。” “她去哪里了?” 高绪嗤笑,“自然是因为不想见你才出去的,她出门前曾留下一张纸条。” 他用下巴点了点石桌上放着的一张折叠整齐的信纸。 叶崇扬打开信纸。 纸上只有四个字,写得歪歪扭扭,看起来像是秋宁用左手写出来的。 “不再相见。” 叶崇扬脸色一变,捏着信纸的手指尖发白。 秋宁为什么不肯再见他? 难道她是真心喜欢高绪,真的想嫁给高绪? 不,这绝不可能。 “叶公子也看到信了,请回吧,希望以后不要再来骚扰我的未婚妻。” 高绪在“我的”两个字上刻意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宣誓主权一般。 叶崇扬瞳孔微缩,脸色有些苍白。 高绪轻笑一生,拂去身上的红袍,淡声道:“来人,送叶公子出去。” 叶崇扬失魂落魄离开了高家。 高绪看着他离开后,才转身慢条斯理地进了房间。 房内,秋宁安安静静地坐在窗前发呆。 窗户开了一条缝,刚好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她就这么盯着那条缝隙一直往外看,似乎想看到外面已经消失的人影一样。 高绪斜斜靠在她旁边的墙上,狐狸眼微微上挑。 “既然放不下,出去见见又何妨?我也不是不让你们见。” 秋宁回过神来,眼中神色一闪,起身将窗户关上了。 然后对着高绪扯了扯嘴角,然后比了几个手势。 没必要了,见了也是徒增烦恼。 高绪眉峰微挑。 “确定真的不见吗?我的人已经得到确切消息,他和萧彦已经闯进了段家的地窖,将你母亲救了出来。 他刚才急着过来见你,应当也是告诉你有关你母亲的消息。 放心,你母亲暂时没有生命危险。” 秋宁眸光亮了亮,很快又暗淡下去。 还是坚持摇摇头表示不见叶崇扬。 见了只会徒增烦恼,让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又一次动摇。 既然母亲安全了,怀璟也安全了。 接下来就是报仇决战的时刻了。 她隐忍了三年,是时候把新账旧账一起算了。 高绪看懂了她的意思,摇头轻笑。 “只怕叶崇扬不会善罢甘休,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今天夜里肯定还会再来的。” 秋宁抿着嘴,低头想了想,然后对高绪比了一句话。 “今夜,请你帮我......” 第683章拒绝 夜渐渐深了。 叶崇扬灵活地避开高家的巡逻护卫,翻身进了秋宁的院子。 他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翻了进去。 正房内已经熄了灯,一片漆黑。 “秋宁?” 他压低声音喊了一声,然后朝着床的方向走去。 借着外面的月光,看到床上空无一人,被子折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上。 秋宁不在房间内。 这么晚了她能去哪里? 叶崇扬皱眉,决定在房内等着。 无论如何,他今晚一定要见到秋宁。 桌案上凌乱地摆放着一叠纸,还有笔,应该是秋宁匆忙出去,没来得及收拾。 他将纸收拾整齐,笔挂在了笔架上。 不小心却碰到了笔架下方一个长条形的盒子,盒子掉落在地上。 一样东西从盒子里滚出来,落在了他的脚下。 这是? 他弯腰捡起来,月光从窗外倾泻进来,照得他手里的东西闪着一截银光 叶崇扬瞳孔微缩。 这是他的羊毫笔。 那日他在皇宫外质问秋宁,一怒之下,将羊毫笔掰断了。 没想到秋宁又捡了回来,将断处重新黏好,又在外面用银片包裹固定好。 叶崇扬摩挲着上面的银片,眸中闪过一抹激动。 秋宁将笔重新修好,是不是代表着她对自己还有情意? 念头起,他的心跳不由漏了一拍。 这时,听到外面有脚步声响起。 莫非是秋宁回来了? 他连忙将笔收进盒子里,然后将盒子放在了原位。 院子里有灯光亮起,紧接着房门从外面被人推开了。 高芷晴出现在门口,满脸惊讶地看着叶崇扬。 “崇扬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落,她忽然反应过来,脸色一沉,带着两分气急败坏。 “你是来找秋宁姐姐的,对吗?” 叶崇扬抿着嘴,点了点头。 “你怎么会来秋宁房间?” 高芷晴眼底的阴沉一闪而过,随即又掩嘴一笑。 “我哥和秋宁姐姐在园子里赏月吃酒,风有点凉,我来给秋宁姐姐取件披风。 既然崇扬哥哥也来了,那便一起过去吧。” 她说着进门拿了架子上的披风,再次邀请叶崇扬一起过去。 叶崇扬略一迟疑,随她一起出了房门。 高芷晴加快脚步,与他并肩而行,说起了那日落水的事。 “那日是我不好,不该和秋宁姐姐起了冲突,我哥已经严厉批评过我了。 我平日里不是那样跋扈的人,崇扬哥哥,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怪我?” 叶崇扬满心念的都是秋宁,心不在焉摇头。 “没有。” 高芷晴红着眼圈,一脸委屈。 “我知道崇扬哥哥一定是怪我了,不然为何这两日都没来找我一起去找怀璟?” 怀璟? 叶崇扬回过神来。 怀璟已经找到的事自然是不能说的,他随意找了个借口。 “我这两日有别的事耽搁了,所以没来找你,再说此事我已经麻烦高姑娘很多天了。 如今我已经熟悉了建宁城,以后就不麻烦高姑娘了。” 高芷晴神色幽幽。 “崇扬哥哥总是和我这么见外,是不是因为秋宁姐姐?” 叶崇扬皱眉,不愿意将这些事和秋宁扯在一起。 “不是因为任何人,我和高姑娘萍水相逢,这些日子高姑娘帮了我很多,叶某十分感激。 也从心里将高姑娘当成朋友,待找到怀璟返回大梁后,随时欢迎高姑娘来大梁做客。” 高芷晴脸色一僵,脱口道:“你骗人?你就是因为段秋宁才不接受我的。” 她上前一把握住叶崇扬的手,含情脉脉看着他。 “崇扬哥哥,你第一次从树上跳下来,把我从山匪手里救出来时,我就爱上你了。 从大研到建宁的路上,我们一路相伴,游山玩水,说说笑笑,那时候我们多开心啊。 自从到了建宁城,见到段秋宁之后,这一切都变了,你眼里只看得到段秋宁,不肯再看我了。” “可是我是真心真意想对你好啊,崇扬哥哥,你忘了段秋宁,我们两个在一起,好吗?” 叶崇扬甩开她的手,后退两步,眉头紧锁。 “高姑娘,请自重,如果先前叶某有什么举动让你误会了,叶某向你道歉。 叶某心里只将高姑娘当做朋友,并没有别的想法。” 高芷晴苍白着脸后退两步,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朋友?你怎么可能只将我当成朋友?明明先前你对我很好的。” 她脸色忽然一沉,眼底浮现出一抹阴鸷。 “就是因为段秋宁,崇扬哥哥你别傻了好不好?段秋宁马上就要嫁给我哥哥了。 她马上就要做别人的妻子了,你怎么能喜欢一个有夫之妇?” 叶崇扬皱眉,“他们还没成亲呢?” “可是他们已经有了婚约,而且还有亲密关系,你横在中间算怎么回事?” 叶崇扬脸色微变,“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不信我就带你亲眼去看看。” 高芷晴气冲冲地拉住他往前走。 叶崇扬甩开她的手,站在原地没动。 高芷晴转身看着他,冷笑。 “怎么?你没有勇气去看自己心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亲热吗?段秋宁和我哥有了婚约,另一方面又勾着你不放,她真的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 “你住口,我不许你这么说她。” 叶崇扬脸色铁青。 高芷晴红着眼,神色委屈。 “我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她做都做了,还怕我说吗?我只是想让你看到段秋宁的真面目而已。” 叶崇扬握了握拳,一字一句道:“她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高芷晴冷笑,吩咐自己的丫鬟。 “去看看相爷和段秋宁还在不在园子里?” 丫鬟很快就去而复返。 “段姑娘饮了酒,有些醉了,和相爷一起去了相爷的院子。” 高芷晴侧头看了叶崇扬一眼。 “走吧,我带你去见见。” 她转身往高绪的院子走去。 叶崇扬在原地站了片刻,然后攥了攥拳头,大步跟了上去。 高绪的院子正房还亮着一盏灯。 床上投射出两道相偎相依的人影,女子身形窈窕,男人高大劲瘦。 男人长臂一伸,将女人搂在怀里。 女人靠在男人胸前,抬头仰望着男人。 男人缓缓低下了头,似乎要去亲吻女人。 叶崇扬看到这一幕,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高芷晴一脸深情地看着叶崇扬。 “看到了吗?段秋宁她就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她根本不值得你喜欢。 崇扬哥哥,只有我才是真心对你好,你......啊,你做什么?” 高芷晴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变成了一连串的尖叫。 第684章我不爱你了 砰。 紧闭的房门被一脚踹开。 房内的高绪和秋宁倏然分开,转头看了过来。 叶崇扬冷若冰霜的脸出现在门口。 高绪脸色一沉,“叶公子,怎么又是你?” 叶崇扬没理他,大步迈进屋内,一把扯起秋宁就往外走。 “跟我走,我有话对你说。” 高绪伸臂挡住了他。 叶崇扬皱眉,“让开。” 高绪上挑的狐狸眼中泛着凛冽的冷意,寸步不让。 “叶公子不要欺人太甚。” 叶崇扬抿着嘴看向他。 四目相对间,两个男人眼中火星四溅。 秋宁挣脱叶崇扬的手,转身站到了高绪身旁,面无表情地看着叶崇扬。 叶崇扬脸色微变。 高绪冷笑,抓住秋宁的手,似笑非笑看向叶崇扬。 “叶公子看到了吗?秋宁并不想跟你走,你还不死心吗?” 叶崇扬没理会他的话,定定看着秋宁。 上前一步,轻声道:“我有话和你说,你和我出去,我们单独说行不行?” 秋宁垂眸,摇摇头,然后比了个手势。 高绪道:“秋宁让你有话就在这里说,这里也......” “我看得懂她的手势,不用你翻译。” 叶崇扬倏然朝着高绪大吼,眉眼阴沉。 高绪轻嗤,耸耸肩,“那叶公子就在这里说吧,不知叶公子想对我的未婚妻说什么呢? 说你知道错了?说你误会她了?说你还爱着她?让她跟你回去?” 叶崇扬额头青筋不停地跳,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自从顾楠嘴里知道秋宁经历的一切,他的内心就犹如烈火焚烧一样。 五脏六腑都在痛,满心满眼都是想说的话,迫切地想和秋宁说。 但被高绪这么一打岔,话堆到了嘴边,反而一句都说不出来了。 他深深看着秋宁,满眼都是煎熬,嘴唇颤了又颤,声音低哑又沮丧。 “对不起。” 秋宁瞳孔微震,用力咬着嘴唇,没有任何表示。 叶崇扬接着道:“以前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一切,都也都明白了。 我为我之前的种种行为向你道歉,宁宁,我错了。” 他忍不住上前一步,目光灼灼看着秋宁。 “宁宁,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你跟我走好不好?” 高绪笑得满脸嘲讽,“叶公子该不会以为你一句道歉,秋宁就要跟你回去吧?” 叶崇扬脸色泛白,眼巴巴地看着秋宁。 秋宁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片刻,抬起头,静静地看着叶崇扬。 然后轻轻地摇摇头,又用手指了指高绪,比着比翼双飞的手势。 我和高绪要成亲了,我不能跟你走。 叶崇扬眼底闪过一抹痛楚,上前一步,急切追问。 “你真的要嫁给高绪吗?你......爱他吗?” 高绪冷笑,“可笑,她都要嫁给我了,你问她爱不爱我?她不爱我,难道还要爱你不成?” 叶崇扬倏然转头怒吼,“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然后又转头,满脸忐忑地看着秋宁。 “宁宁,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 他目不转睛盯着秋宁,试图从她眼中看出一点点情愫来。 秋宁垂在身侧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她的两只手都没有力气,连攥紧拳头都做不到。 只能用手指捏住衣角,缓解内心的痛楚。 母亲和怀璟都已经平安,接下来的事是她和高绪早就商量好的,也是她和高绪的复仇时刻。 她早就答应了高绪,绝不能随意更改。 更重要的一点是她不能自私地将叶崇扬拖进荆南国的这趟浑水之中。 他们已经找到了怀璟,就让崇扬哥哥随着顾姐姐他们尽快离开吧。 秋宁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痛,强迫自己冷冷看向叶崇扬。 然后抬起手,一个字一个字地比画着。 我,不,爱,你,了。 叶崇扬读懂了这五个字,眼底的光亮一点点暗了下去。 忽然他想到什么,连忙从怀里掏出那支被秋宁修好的笔。 先前和高芷晴一起离开时,他将这支笔揣进了怀里。 他将笔递到秋宁面前,“你在骗我对不对?如果你真的不爱我了,为什么要把这支笔捡回来,为什么又要把它重新修好?” 他热切地看着秋宁。 秋宁看到那支笔,呼吸停滞了一瞬。 当日笔被叶崇扬捏断之后,她捡回来,耗了几乎一整个晚上才将笔粘合好,又用银片镶嵌固定好。 没想到会被崇扬哥哥看到。 她颤着手接过那支笔,走向旁边的桌案。 将笔在桌案上轻轻一磕,原本被银片包裹的笔就裂开了。 重新断成了两截。 秋宁看着叶崇扬,嘴角溢出一抹苦笑。 你看,断了就是断了,再也不可能回去了。 叶崇扬脸上血色尽失。 高绪走到秋宁面前,指着桌上的断笔,“既然都已经断了,那就丢了吧,毕竟断笔嘛,不值得珍惜。” 秋宁咬了下嘴唇,点头。 然后捡起桌上的断笔,扬手丢了出去。 “不要。” 叶崇扬瞳孔剧烈一缩,失声大喊。 两截断笔在他面前飘过,飞落到了外面。 叶崇扬深深看了秋宁一眼,眼神失魂落魄,然后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了。 高绪笑着道:“我和秋宁的婚期还有三日,三日后请叶公子来喝喜酒啊。” 秋宁轻轻扯了一下高绪。 高绪哦了一声,“要不还是算了吧,我家秋宁不希望你来呢,免得你来了影响她的心情。” 叶崇扬脚下顿了顿,转身冷冷看了高绪一眼,一言不发离开了。 高芷晴一直在门外站着,看到叶崇扬失魂落魄地走出来,连忙迎上去。 “这回你总能死心了吧?段秋宁她根本就不喜欢你了。” 叶崇扬冷冷扫了一眼高芷晴。 “让开。” “你!” 高芷晴气呼呼地跺脚,往旁边侧了下。 叶崇扬直接奔着断笔落下的方向而去。 那是一个小花园,里面种了不少花草。 花香扑鼻却无法治愈叶崇扬满心的悲伤。 他无力地蹲下身,目光一寸寸梭过草地,满心痛苦而又绝望。 秋宁不爱他了。 连羊毫笔也丢掉了。 他就要彻底失去秋宁了,在他知道自己误会她之后! 是他不好,三年前他没有保护好秋宁,三年后他没有相信秋宁。 是他活该。 叶崇扬半跪在地上,疯狂找笔的模样,几乎要把高芷晴气炸。 她忍不住大声喊:“你就是找到那支破笔又能怎么样?段秋宁她不要你了!” 话音未落,就看到叶崇扬倏然转过头来,目光阴寒。 第685章点心 高芷晴被他眼中凛冽的冷意吓了一跳,没有说完的话全都卡在了嗓子里。 叶崇扬慢吞吞地起身,手里握着两截断笔,嘴角微微扯了扯。 仿佛找到了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他连个眼风都没给高芷晴,握着笔转身离开了。 “叶崇扬,你!” 高芷晴气得脸都紫了,转头却看到秋宁站在窗前,神色幽幽地望着叶崇扬离开的方向。 “看什么看?都怪你,要不是你出现,崇扬哥哥怎么会突然变心,不再对我好。” “段秋宁,你都要嫁给我哥了,能不能不要再勾着崇扬哥哥不放了?你这样怎么对得起我哥。” “高芷晴,你住口。” 高绪冷着脸站在门口,“向秋宁道歉。” 高芷晴双眼圆瞪,不可置信地看着高绪。 “哥,我是在为你打抱不平,你让我向她道歉?” 高绪神色冷淡,“道歉。” “连你也想着她,我偏不给她道歉。” 高芷晴狠狠瞪了秋宁一眼,哭着跑开了。 高绪眉头微蹙,看向秋宁。 “芷晴性子倔,被我宠坏了,你别和她一般见识。” 秋宁笑了笑,轻轻摇头,示意自己并不在意高芷晴的话。 又轻轻比了一串手势,问他:事情安排的怎么样了? 高绪神色一肃。 “放心吧,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 秋宁松了口气,抬头看向天空。 月亮躲在云层之后,悄悄探出半张脸。 高绪与她并肩而立,学着她的样子仰头看天。 “你看,月亮就要完全从云层里出来了,明天应该会是好天气。” 秋宁笑了笑。 一切都要结束了。 高绪狐狸眼微微弯了弯,“是啊,一切都要结束了,以后都会是好天气。” 他转头看着秋宁。 少女苍白的小脸在月光下越发的莹白,仿佛镀上了一层银光一般。 他喉结微动,忽然开口道:“秋宁。” 秋宁转头看过来,秋水般眸子一片静谧,盈盈看着他。 就是这双眸子,即使面对被挑断手筋,脚筋的时候,都不曾屈服过半分。 眼中的坚韧和不屈,直直打进了他心里。 所以三年前,他开口求凤九川留下了她的性命。 想起这三年来的经历,高绪目光柔和,就连声音也轻柔了两分。 “以后......我会对你很好的。” 秋宁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垂眸掩去了眼底的情绪。 ------ 天色微亮的时候,萧怀璟就醒了。 看看左边躺着的顾楠,再看看右边躺着的萧彦。 小家伙黑黝黝的眼亮晶晶的,嘴角高高翘了起来。 原来这就是有爹娘的感觉吗? 一只大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他抬头对上萧彦温和的眸子。 他眨眨眼,小声喊了一句:“爹?” 昨晚他和娘吃饭,睡觉的时候,爹爹一直在外面忙,还没有回来。 所以这还是他第一次喊出这个称呼。 话音一落,感觉到落在他头顶的手一颤。 萧彦嗓音粗哑,目光灼灼。 “你刚才叫我什么?” 萧怀璟觑着他的神色,声音比刚才更小了。 “爹。” 萧彦停顿了片刻,才发出一声:“嗯。” “叫大声点,别像蚊子似的哼哼。” 萧怀璟目光一亮,抬起头咧着嘴,提高了声音。 “爹。” “嗯,爹在。” 萧彦嘴角勾了勾,停在他头上的大手狠狠胡噜了一把他的头发,像抓小猫似的,将他的头发抓得乱七八糟的。 “哎呀。” 萧怀璟手忙脚乱去护住头发,却被萧彦拿开手,紧接着又胡噜了一把。 萧怀璟...... 有爹的感觉和有娘的感觉好像不一样呢。 看儿子一脸懵懵的样子,早就醒来,在旁边安静看父子俩互动的顾楠笑着拍开萧彦的手。 “行了,别逗儿子了,再逗下去小心把儿子逗哭。” 萧彦听话的收回手。 萧怀璟一脸认真地说:“我不会哭的,我很久都没哭过啦。” 顾楠心口一疼。 哭是因为有人心疼,若是没人心疼,便不会再哭了。 她的怀璟啊。 “以后在爹娘面前,你想哭就哭,不用憋着。” 她心疼地抱着萧怀璟道。 萧怀璟眨眨眼,抿着小嘴笑了。 一家三口开开心心起来吃早饭。 和昨天一样,萧怀璟几乎是一看到饭菜,立刻就伸手抓起来,狼吞虎咽起来。 顾楠轻轻拍着他的后背,顾不上自己吃饭,端着水喂他。 一脸心疼地道:“小心些,这里没有人和你抢,你慢慢吃。” 萧彦昨天没和他们一起用饭,看到这一幕,眉头皱了皱,却也没说什么。 等吃完饭,顾楠让如眉带萧怀璟去院子里玩一会儿,晒晒太阳。 萧彦沉着脸放下了筷子。 “慢着。” 萧怀璟转头看他。 萧彦指了指他的袖子,“把袖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再走。” 顾楠皱眉,“你这是做什么?怀璟袖子里哪有......” 话尚未说完,就看到萧怀璟耷拉着脑袋,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点心,放在了桌子上。 顾楠错愕。 那是早饭时吃的红豆糕。 怀璟一连吃了三块,她怕不好消化,所以没让他多吃,让他吃了些粥。 不知他什么时候在袖子里藏了一块。 尚未说话,就听到内室里收拾床铺的如玉惊呼,“哎呀,枕头底下怎么会有点心?都压碎了。” 如玉手里捧着几乎被压成碎泥的点心走出来。 顾楠心中一动。 “怀璟,点心是不是也是你带上床的?” 萧怀璟小脸一白,抿着嘴唇点点头。 萧彦脸色更沉,低头看着萧怀璟。 顾楠忍不住扯了扯萧彦,示意他有话好好说,别吓着孩子。 萧彦捏了捏眉心,放缓了声音。 “为什么要偷偷藏点心?” 萧怀璟觑着他的神色,揪着小手,怯怯道:“我....点心好吃,我还想吃,我怕下一次就吃不到,也吃不饱了。” 顾楠眼圈一红,险些落下泪来。 想起孩子说他以前打架打赢了才有饭吃,抢饭菜抢到了才能吃到饭,抢不到就只能饿着肚子。 给怀璟把脉的大夫也说这孩子饥一顿饱一顿,脾胃很不好。 顾楠心疼地一把将萧怀璟抱进怀里。 “你以后跟着爹娘,不会吃不到,也不会吃不饱饭的,你想吃什么,尽管和娘说,娘都给你准备。” 萧怀璟怯怯看向萧彦。 萧彦神色复杂,拍了拍他的小手,加了一句。 “也可以和爹说。” 萧怀璟双眼倏然亮了。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巨大的重物落地声。 一个人影摔了进来。 第686章爱哭的醉鬼 萧怀璟被吓了一跳,本能往后跌去。 一只大手稳稳托住他。 萧彦揉了揉他的脑袋,“别怕,是你舅舅喝醉了。” 舅舅? 那是什么? 萧怀璟一脸疑惑。 才三岁多的他,从小接触过的人只有凤九川,秋宁以及宫里的宫女太监。 尚不能理解舅舅的含义。 萧彦看出他的疑惑,温声解释:“就是你娘亲的哥哥,你应该叫舅舅,他也会很疼你的。” 哦。 萧怀璟很快抓到了重点。 就是又多了一个很疼他的人。 可是看着眼前脸色坨红,抱着一截断笔哭得比小孩还难看的人,他十分怀疑。 舅舅看起来像个酒鬼呢,真的能疼他? 顾楠看着醉得不省人事,拉都拉不起来的哥哥,十分头疼。 “你这是喝了多少啊?” 叶崇扬一手拉住顾楠,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两截断笔,整个人看起来失魂落魄极了。 “妹妹,秋宁她不要我了,她把送我的羊毫笔折断丢了。” “秋宁她不爱我了,我要失去秋宁了,怎么办?” 他仰着头,红着眼圈,哭得像个孩子。 顾楠心里有些难受。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哥哥哭成这般模样。 哪怕是面对亲生父亲的压迫,哪怕是带着母亲自立门户,哪怕是猜测秋宁背叛,寻找秋宁和怀璟的这三年,他都不曾醉过,更不曾哭过。 她伸手帮叶崇扬擦去眼泪。 “咱们既然知道错怪了秋宁,就去真心向她道歉,真心挽回,我相信秋宁她一定能感受到你的情意。” 叶崇扬绝望地摇头。 “没有用的,她就要嫁给高绪了,她不要我了。” 他颓然地将头埋进膝盖里,低声道:“她已经告诉我了,她不爱我了,她现在爱的人是高绪。” 顾楠见他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怎么劝都不听,无奈看向萧彦。 没等萧彦说话,萧怀璟先一步跑到叶崇扬跟前。 小手背着,一脸严肃地瞪着叶崇扬,大声道:“你说得不对。” “秋宁姑姑最爱的人是我,秋宁姑姑说她最疼我。” 叶崇扬本来半躺在地上,听到这句话,倏然坐了起来。 脸色潮红,眼中闪着愤怒的火光,指着萧怀璟道:“哪来的小屁孩也要来和我争秋宁? 我不信,秋宁她最爱的男人是我,我们三年前就已经两情相悦了。” 萧怀璟被他满身的酒气熏得往后退了两步,捂着鼻子,冲他做了个鬼脸。 “你胡说,秋宁姑姑才不喜欢醉鬼,还是个爱哭的醉鬼。” “我没醉,我也没哭。” “你醉了,你也哭了,哭得好丑。” “你才丑。” “哼,秋宁姑姑说我不丑,秋宁姑姑说我长得最好看,她最爱我,永远爱我。” 萧怀璟满脸得意。 叶崇扬气得咬牙切齿。 “你胡说,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秋宁姑姑也最爱我。” 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气。 忽然两人同时转头看向顾楠。 萧怀璟神色怯怯,“秋宁姑姑对我最好,她是不是最爱我?” 叶崇扬满脸委屈,“妹妹,你说秋宁是不是还爱我?” 顾楠被这一大一小气得心酸又头疼。 萧彦忍无可忍,起身一把提起叶崇扬,丢在了门外。 “平安,拿水来。” “来喽。” 平安早就准备了一盆水,闻言立刻递了上来。 萧彦接过水盆,朝着叶崇扬兜头浇了下去,直接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叶崇扬打了个寒颤,狼狈地抹去脸上的水,愤怒大喊: “谁,谁浇我?” “我。” 萧彦将水盆丢在他脚底下,发出一声清脆的哐当声,吓得叶崇扬一个激灵,又清醒了两分。 “现在酒醒了?” 叶崇扬摸摸鼻子,沮丧地点了点头。 萧彦用脚踢了踢他,“以你的酒量,多少杯都不带醉的,难过想哭直接来哭,我不笑你,别借酒装疯。” 叶崇扬站起来,拍拍身上的水,小声咕哝。 “看破不说破,这道理你不懂?” 萧彦双眼微眯,“你说什么?” 叶崇扬,“我说我是你大舅哥,你就不能对我恭敬点?” 萧彦认真点了点头。 “哦,大舅哥,去换衣裳,换完衣裳过来说话。” 叶崇扬耷拉着脑袋走了。 顾楠望着叶崇扬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对萧彦道:“我哥这次是真的伤心了,不然也不会借着酒劲哭出来。 不知道秋宁能不能再给哥哥一次机会。” 萧彦牵着她的手进屋。 “感情的事谁也勉强不了,不是谁劝说就能劝好的。” 顾楠想想自己和萧彦当初和离,两位母亲都劝了好久,她都不肯同萧彦和好,不由暗暗叹了口气。 萧怀璟扯了扯她的袖子,小声问:“娘,秋宁姑姑要嫁人了吗?她嫁人以后会不会就不疼我了?” 顾楠垂眸看着儿子。 小家伙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忐忑。 她心里有些难受,这些年,儿子不在他们身边,唯一给他温暖和关爱的就是秋宁。 他得到的爱太少太少了。 所以他才会认真地和哥哥争执秋宁到底爱不爱他。 因为他害怕失去。 就像他吃饭偷藏点心一样,他害怕下一顿就没得吃了。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心头沉甸甸的。 夫妻俩都明白,儿子虽然找回来了,但要让他感受到父母的爱,感受到安全感,还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将萧怀璟抱在怀里,亲了亲他的脸蛋。 尽管已经亲了好几次,但每次亲他,小家伙还是会腼腆地红了脸,黑黝黝的眼格外晶亮。 顾楠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不会,秋宁姑姑从小陪着你,即便她成亲了,她也会像以前一样爱你,疼你。” 萧怀璟得到肯定的答案,眼眸越发明亮。 顾楠心头五味杂陈。 明明是她的儿子,最依恋不舍的却不是她这个母亲,而是别人。 掩下眼底的酸涩,她柔声哄萧怀璟,“过两日秋宁姑姑成亲,你就能看到她了。” 刚换好衣裳的叶崇扬一进门,恰好听到这句话,脸色倏然一沉。 “她不会成亲的,我绝不让她嫁给高绪。” 顾楠倏然一惊。 “哥你不会想要去抢亲吧?” 叶崇扬抿着嘴没说话,脸上的神色看起来确实一副我正有此意的模样。 萧彦摸着下巴,轻声笑了。 “抢亲?倒也不是不行。” 叶崇扬一脸震惊,“你.....你支持我抢亲?” 第687章我先抢人,你抢我的? 叶崇扬一脸震惊地看着萧彦。 “阿彦,你真的支持我去抢亲,把秋宁抢回来?” 萧彦没接他的话,向窝在顾楠怀里的萧怀璟招了招手。 “儿子,过来。” 顾楠将萧怀璟放下来。 萧彦指着叶崇扬,道:“这个人叫叶崇扬,是你娘亲的亲哥哥,就是你的舅舅,来,叫舅舅。” 萧怀璟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重新换完衣裳的叶崇扬。 眼中既有好奇,还有两分隐隐的敌意。 “你都这么大了,为什么还要让秋宁姑姑疼你爱你?” 叶崇扬...... 这小兔崽子年龄不大,说话倒是真扎心。 他眯着眼,双手摁在膝盖上,瞪着萧怀璟。 “小兔崽子,我是你舅舅,对我说话客气点。” “你不抢秋宁姑姑,我就对你客气。” “嗐,你要这么说,我还真就得去抢,来,你让我看看你对我怎么不客气?” 甥舅俩再一次针尖对麦芒,对上了。 顾楠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萧彦将萧怀璟叫到身边来,低声对着他耳语几句。 萧怀璟双眼一亮。 “真的吗?” 萧彦揉了揉他的脑袋,“当然,爹怎么能骗你。” 萧怀璟哒哒哒走到叶崇扬身边,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忽然冲着他笑了。 露出一排整齐的小米牙,“舅舅好。” 叶崇扬满脸不解。 “小家伙刚才还满脸敌意呢,怎么突然又满脸笑容?” 他用下巴点了点萧彦,“你跟他说什么了?” 萧彦一脸无辜。 “说什么你不用管,我儿子认舅舅呢,你做舅舅的不给见面礼?” 话音落,伸手点了点叶崇扬腰间挂着的玉佩。 “诺,你这玉佩就不错,给我儿子当见面礼十分合适,也能显得你这做舅舅的体面。” 叶崇扬轻哼,“好啊,你们爷俩这是合起伙来坑我见面礼吧?” 话虽如此说,他手上却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将玉佩解开了。 然后弯腰仔细地给萧怀璟系在腰上。 “这块玉不算值钱,小家伙你先凑合带着,等回到大梁,舅舅给你找块更好的来。” 萧怀璟摸着温润的玉,笑眯眯道:“谢谢舅舅。” “这才乖嘛。” 叶崇扬揉了揉他白净的小脸蛋,眼珠子转了转,笑得愈发温和。 “告诉舅舅,你爹刚才和你说了什么?” 萧怀璟仰着小脑袋,似乎觉得这样气势不够。 连忙往后退了两步,陡然提高声音,颇有一种宣战的架势。 “爹说让你先把秋宁姑姑抢过来,这样我就可以天天看到秋宁姑姑了。 然后我再从你手里把秋宁姑姑抢走。” “秋宁姑姑那么疼爱我,我一定可以把她抢走的。” 叶崇扬...... “好好好,你小子,我先抢人,你再抢我的是吧? 萧彦啊,我如今伤心落魄成这样,你不安慰我不说,竟然还鼓励你儿子挖墙角。” 叶崇扬一脸委屈,看向顾楠。 “妹妹,你就不能管管他们爷俩?” 顾楠也被萧怀璟刚才的模样逗得忍俊不禁,见叶崇扬看过来,连忙敛了笑,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怀璟说得有道理啊。” 叶崇扬...... “好好好,你们一家三口欺负我一个孤家寡人是吧?” 萧彦耸肩。 “我陪你把秋宁抢回来,你们早日成亲,就不是孤家寡人了。” 叶崇扬脸色微变,眼中闪过一抹苦涩。 顾楠见状,吩咐如玉带着萧怀璟出去玩一会儿。 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叶崇扬神色微凛,正色看向萧彦。 “阿彦,你既然已经找到了楠楠和怀璟,就赶紧带她们离开荆南吧,不要管我和秋宁的事。 这件事是我的私事,你们不要参与进去了,楠楠和怀璟的安全是最重要的。” 萧彦睨了他一眼。 “谁说我要参与你和秋宁的事了?” “啊?”叶崇扬一脸茫然,“那你刚才还说陪我去把秋宁抢回来?” 他眉头紧皱,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阿彦,楠楠和怀璟被带走,还有怀璟这三年受的罪,以你的性格,不可能什么都不做。 你老实和我说,你背地里在计划什么?” 萧彦叹了口气,“总算是清醒过来了,我还以为你被感情打击得要一蹶不振了呢。” 叶崇扬眼中闪过一抹黯然。 “我这两日确实心神不宁,让你们担心了,你刚才说有事和我说,就是要说这件事吧?” 萧彦颔首。 顾楠倒了杯茶递给叶崇扬。 “你是因为秋宁要嫁给高绪,一时急火攻心,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哥,你在高家也住了一些日子,你好好想想,秋宁真的和高绪是两情相悦吗?” 叶崇扬下意识皱眉,神情苦涩。 “我听高芷晴说三年前高绪曾救过秋宁,他们即使不是两情相悦,应当也是有感情的吧?不然她为什么要那么坚定地嫁给高绪?” 顾楠摇头,“我看未必,从咱们现在了解的情况来看,秋宁被段段德兴毒哑,又被凌王挑断手筋。 这三年来段德兴一直以穆夫人要挟秋宁,秋宁也因为怀璟受制于凌王,若高绪真的爱她,岂会让她受这么多磋磨? 若她真的爱高绪,又岂会与你.....” 她指了指叶崇扬挂在腰间的断笔,“又怎么会细心地去修护这根笔?” 叶崇扬眸光微亮。 “你的意思是秋宁她对我还有感情?” 顾楠点头。 “以女人的直觉来看,我觉得秋宁未必能放下你,只是我不明白她为何要坚持嫁给高绪。” 萧彦接口道:“我们都忽略了一点,她因为穆夫人受制于段德兴,那么段德兴要她做什么呢? 因为怀璟受制于凌王,凌王又让他做什么呢?” 叶崇扬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萧彦,“来荆南这些时日,你在街上找怀璟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一点,荆南的百姓提起皇室来,都是说凌王下旨,凌王做什么,可有人提起荆南国的皇帝来?” 叶崇扬皱眉想了想,摇头。 “好像真的没听人提起过皇帝啊。” 萧彦点头,“荆南国的皇帝凤四象,是凌王凤九川的嫡亲哥哥,但如今荆南国是凌王掌握朝政,凤四象这个皇帝,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 如果我所料不错,段德兴应该是凤四象的人,段德兴的血蛊丹就是为凤四象炼的。 而秋宁就是段家和凌王博弈的棋子,她和高绪的这场婚宴,就是他们博弈的高潮点,这场婚宴,一定会有大事发生。” 第688章还等?再等礼成了 叶崇扬脸色微变。 “你说陪我去抢亲,是怕那日秋宁会出事?” 萧彦微微一笑。 “不,高家并没有邀请我们参加婚宴,你不去抢亲,我们怎么能有理由出现在婚宴现场?” 叶崇扬...... 萧彦笑着睨了他一眼。 “再说你就真的甘心看着秋宁嫁给别人?” 叶崇扬倏然起身。 “当然不甘心。” 萧彦弯了弯唇,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那就好好去准备吧。” 叶崇扬忽然间斗志昂扬,攥着拳头大步离开了。 顾楠一脸担忧。 “阿彦,那日的事你真的有把握吗?” 萧彦捏了捏她的掌心,眉眼一片肃冷之气。 “别怕,相信我,我一定会把你和儿子平安带回家。 我说过,儿子这三年受的委屈,我一定会为他讨回公道,不管那个人是谁。” 顾楠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儿子受了那么多罪,她心里也是怨恨的,也想给儿子讨一个公道。 她明白萧彦的意思,是想借着秋宁与高绪大婚那日,找凌王算账,并让荆南国彻底乱起来。 荆南国乱了,他们才有可能拜托凌王,顺利带着怀璟离开。 “总之一切小心,咱们安安全全的,完完整整的离开才是最重要的。” 萧彦颔首。 “放心,我会安排妥当。” 转眼就到了两日后。 这一日丞相府张灯结彩,披红挂绿。 今日是丞相高绪迎娶段家大小姐段秋宁的日子,这桩婚事是当今皇帝所赐,凌王亲自主婚,自然是贺客迎门。 段家家主段德兴更是亲自送女儿出嫁,带着段家人亲自当场为自己的女儿撑腰。 吉时到,高绪一身大红喜袍,站在正厅里,等着喜婆将新娘搀扶出来。 等到一身大红喜服,顶着大红盖头的秋宁被搀扶出来时,大厅内响起了此起彼伏的祝贺声。 “真是郎才女貌啊。” “一对壁人啊。” 混在人群里的叶崇扬听到这些话,黑着脸冷哼一声。 女貌他承认,但郎才嘛...... 高绪长着一双狐狸眼,一看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哪里配得上秋宁? 那些说郎才女貌的人都眼瞎了吗? 眼看着高绪牵住了秋宁的手,两人联袂向大堂内走去。 他急不可耐地就要冲出去。 萧彦一把压住他的肩膀,低声道:“急什么?再等等。” 还等? 再等秋宁就要和高绪拜堂了。 叶崇扬抿着嘴角,阴沉的眼直勾勾盯着高绪握着秋宁的手,恨不得用眼神砍了高绪的手。 高绪牵着秋宁走到堂前。 高绪父母早逝,高家已经没有了其他族人,因此坐在高堂上的是凌王凤九川。 凤九川今日穿着一身暗红色的长袍,玉带束腰,越发显得整个人沉稳温和,温文尔雅。 高绪朝他拱了拱手,道:“绪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王爷恩准。” 凤九川微微一笑,“你说。” 高绪:“高绪自幼父母双亡,无族人可依,无双亲可奉养,今日蒙陛下恩赐,娶段氏秋宁为妻。 绪想请岳丈大人坐在高堂之上,受绪与秋宁拜堂敬茶之礼,还请王爷恩准。” 凤九川含笑轻捻胡须。 “难得你一片孝心,本王岂有不允之礼?” “段大人,请上座吧。” 他含笑看着站在旁边的段德兴。 段德兴年近四十,身量颀长,额间却已经有了几道明显的皱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多了两分苍老。 尽管竭力扬着嘴角,但眼眸中仍然有阴冷之气一闪而过,与周遭喜庆的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闻言他摆了摆手,“王爷这不妥吧,哪里有成亲拜岳丈的?” 凤九川笑着道:“咱们荆南国向来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多少女儿嫁出去反而带着女婿在娘家生活的,每日里晨昏定省还不都是拜的岳丈岳母? 再说高绪已经没有了父母,由你这个岳丈坐在高堂上再合适不过了。” 周围观礼的宾客纷纷表示赞同。 “难得女婿一片孝心,段大人请上座吧。” 段德兴拗不过众人,皱眉坐在了高堂上。 唱礼官过来,扯着嗓子喊道:“吉时已到,新人拜堂敬茶。” “一拜天地,新人敬先人。” 高绪与秋宁面向堂外,双双下跪,将手里的茶碗高举头顶,然后将茶洒在了地上。 “二拜高堂,新人敬父母。” 高绪和秋宁转身面向凤九川和段德兴,一人捧了一杯茶。 秋宁口不能言,高绪便笑着道:“王爷请喝茶,岳父请喝茶。” 凤九川和段德兴分别接过两人手上的茶。 叶崇扬按捺不住再次起身,却又被萧彦一把摁了回去。 “再等等。” 叶崇扬火冒三丈。 咬着嘴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再等下去,就礼成了,我还抢个屁啊。” 他这会子看着高绪和秋宁并肩而立,共同下跪,共同叩拜,他难受得就像是被人拿着刀子一刀一刀捅一样。 还是一捅就见血的那种。 萧彦摁着他的肩膀,眯着眼看着凤九川和段德兴先后将茶盏放下,然后才松开了叶崇扬。 “去吧。” 叶崇扬脚尖一点,落在了秋宁面前。 伸手紧紧拽住秋宁的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另外一只手一把将秋宁头上刺眼的红盖头扯下来。 一脸祈求地看着她。 “不要嫁给他好不好?求你。” 秋宁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脸色一白,眼中闪过一抹惊慌。 她想用力甩脱叶崇扬的手,无奈手上没有力气,根本甩不开他。 想起今天要做的事,她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雾,急得拼命摇头,示意叶崇扬快走。 叶崇扬看懂了她的意思,抿着嘴,神情坚定。 “我不走,除非你和我一起走。” 高绪神色冷沉,“今日是我和秋宁的大喜之日,叶公子若是来喝喜酒的,本相欢迎。 但若是来找茬的,别怪我不客气。” 叶崇扬将秋宁扯到自己身后,“我不会让她嫁给你的,倒要看看你是如何不客气的。” 高绪扬手劈向叶崇扬的手臂。 叶崇扬拉着秋宁后退,避开高绪的手。 没等他出手还击,高绪忽然浑身一僵。 噗。 整个人趔趄着,喷出一大口血来。 叶崇扬目瞪口呆,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还没伸出去的手掌。 他这一掌还没打出去呢。 高绪怎么就吐血了? 第689章好女儿 紧接着,坐在上首的凤九川也忽然浑身一颤,吐出一口血来。 脸色苍白地跌坐在椅子上,眼中现出惊慌之色。 “高相。” “王爷。” “好好的怎么突然吐血了,快叫大夫啊。” 宾客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纷纷开口表示关切。 “不用叫大夫了。” 段德兴双手摁着太师椅扶手,慢条斯理地起身,笑着扫过大堂内的人。 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明黄色的诏书,高高举过头顶。 “奉陛下之命,段某今日剿灭逆党,各位如果不愿意牵扯到逆党,还请立刻离开。 不然的话,别怪段某不客气。” 话音一落,门外立刻涌进来一队带刀的护卫,将整个大堂围得水泄不通。 前来参加婚宴的一众人脸色顿时都变了,望着段德兴手里的诏书,再看看脸色灰白的凤九川和高绪,众人面面相觑。 凤九川苦笑着摆了摆手,“此事与各位无关,各位先行离开,莫要参与其中。” 众人三三两两地离开了。 大堂内只剩下了一部分对凤九川忠心耿耿的人,还有......叶崇扬和萧彦。 萧彦和顾楠并肩而立,站在叶崇扬身边。 叶崇扬拉着秋宁,站在高绪身侧。 段德兴眉头微皱,阴鸷的目光落在萧彦身上。 “这是我荆南国的内政,与你们大梁没有干系,你们最好现在就离开。” 萧彦用下巴点了点秋宁。 “抢亲呢,她走我们就走。” 段德兴脸一沉,“是你们不肯走的,刀剑无眼,若真是伤了你们,那也是你们咎由自取。” 萧彦耸了耸肩膀。 “等你伤到了我们再说。” “你!” 段德兴阴沉沉瞪了萧彦一眼,冷哼一声,拂袖重新坐回上首的位置。 凤九川脸色灰白,咬牙切齿瞪着段德兴。 “段德兴,是你下的毒?” 段德兴阴沉的脸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 “王爷觉得呢?” 凤九川捂着胸口,脸上闪过一抹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付本王?本王向来对荆南忠心耿耿,对皇兄尊重有加,一直以来皇兄也十分信任我,将国政托付于我。 段德兴,你少扯虎皮做大旗,我看分明是你矫诏想杀我和高绪。” 段德兴仰天大笑。 “哈哈哈,凌王你还真是天真,若没有陛下的旨意,我怎么敢对你下杀手?” 他说着将手里的圣旨摔在了凤九川跟前。 “你自己好好看看,这可是陛下亲笔御书,写得清清楚楚。” 凤九川打开诏书,只见上面写着:凌王凤九川把持朝政,妄自尊大,结党营私。 意欲篡位谋权,大逆不道,着段卿即可抓捕凌王,就地正法。 下面盖着皇帝的大红宝玺。 凤九川紧紧攥住了诏书,温润的脸色泛起一抹悲愤。 “把持朝政,妄自尊大,结党营私?好一个结党营私啊,我为了荆南国兢兢业业,夜寐夙兴。 到头来只落得一个结党营私,大逆不道,就地正法。 凤四象呢?他为何不敢当面下这道诏书?是不敢还是心虚?” 段德兴厉声大喝。 “放肆,你竟然敢直呼陛下的名讳,凤九川,你还敢说你没有谋逆之心? 这些年你在朝中只手遮天,朝政大事全都是你一个人说了算,大臣们上的折子必须得先给你凌王看过,才能到陛下的案前。 但凡你不想让陛下看到的,你就不允许大臣上折子,你这样与遮住了陛下的眼睛,捂住了陛下的耳朵有何区别? 甚至陛下想下什么诏书,都还得看你的脸色,凤九川,你还记得你只是一个王爷吗?” 凤九川皱眉。 “可我做的所有决定都没有私心,都是为了荆南国好。” “放屁,是不是为了荆南国好,你自己心里有数,再说你只是一个王爷,是不是为荆南国好,要陛下说了算,你凤九川没有那个资格。” “你!” “我什么我?”段德兴靠在太师椅上,两手扶着把手,满脸得意扬扬。 “凤九川,你一定想不到吧,早在三年前,陛下就已经起了心思要除去你。 可惜你这个人谨慎过了头,又处处防备,不管是吃的用的,你都处处谨慎。 陛下一直找不到动手的机会,所以才让我设局谋划。” “我为了今天,苦心谋划了整整三年,总算等到了今日。” 他得意地指着凤九川。 “实话不妨告诉你,你以为是你今日喝的这杯茶有毒吗?哈哈哈哈,那你就错了。 三年前,我把段秋宁毒哑了送进宫里,就是为了给你下毒。 虽然你处处小心,但是三年的时间,总能找到给你下毒的机会,她拿捏着分量,一点一点地给你下毒。 今日这杯茶不过就是一杯催化剂,让你一下子毒发而已。” 段德兴满脸都是得意的笑。 凤九川攥紧了手里的圣旨,缓缓站起来。 “我不明白,除掉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他凤四象能除掉我,有朝一日,当然也能除掉你。” 段德兴满脸鄙夷。 “我和你可不一样,你是陛下的弟弟,你是王爷,你天生便能威胁到陛下。 而我,只会是陛下最忠实的臣子,如今朝中大部分都是你的爪牙,唯你马首是瞻。 而你又一直看我段家不顺眼,看我不顺眼,有你在,我段氏子弟永无出头之日。 只有除掉你,我段家才能重回昔日荆南第一世家的地位。” 段德兴伸出双手,眼中陡然迸发出兴奋的神色,仿佛已经看到段家再次成为荆南第一大家族的景象。 大笑过后,他又转头看向秋宁,笑得一脸和煦。 “好女儿,你这次做得不错,没有让我失望。” 秋宁脸色苍白,紧紧咬着嘴唇,用手语问他。 “我娘呢?” 段德兴笑容微敛。 “你放心,我既然答应了你,就肯定不会食言,待今日处理完凤九川,即可便让你们母女团聚。” 秋宁脸色倏然一沉,满脸愤恨地看着段德兴,两只手因为激动,不停地颤抖。 骗子,你撒谎,你根本不会让我和我娘团聚。 段德兴紧紧盯着她,从她愤怒的神情大概猜到了她要表达的意思。 不由冷笑一声,“你既然已经猜到了,我也就没必要瞒着你了,我确实没打算让你们母女团聚。 你娘那种失了贞洁的女人早就应该去死,让她多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就连你......” 他指着秋宁,神色鄙夷。 “就连你是不是我的种都说不清楚呢,不过你如果还能像以前一样听话,我也不是不能留你一条性命。” 第690章血债血偿 “畜生!” 段德兴话音未落,叶崇扬满脸怒意,一拳狠狠砸了过去。 段德兴没有防备,趔趄着后退两步,鲜红的血沿着嘴角流下来,嘴角肿起一片青紫。 他捂着脸瞪着叶崇扬,神色阴冷。 “叶公子,段某奉劝你最好不要参与,这件事与你们大梁无关,不要因为一个女人伤了两国和气。 何苦还是为了一个身份不明,又哑又残的女人。” 叶崇扬要气炸了,额头青筋不停地跳,整个人跳起来扑向段德兴。 “你还说,你再说一句试试。” “这件事确实与大梁无关,但与我叶崇扬有关,你伤她就是伤我,还说什么不要因为她伤了两国和气。 我呸,你把你自己看成什么东西了,我今日就是杀了你也伤不了两国和气。” “她不是什么身份不明的女人,在我心里,他只是最心爱的女人。她为什么会哑会残,还不是被你这个畜生害的。” “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啊,你怎么能下得了手把她毒哑,你这种人渣,叫你一声畜生,都是对畜生的侮辱。” 叶崇扬只要一想起秋宁所受的种种折磨,都是眼前这个畜生所为,便整个人出离愤怒。 双眼赤红地摁着段德兴,拳头如雨点般狠狠砸了下去。 段德兴起初还试图反抗,但叶崇扬的拳头又硬又快又狠,他实在便扛不住了,捂着头大喊:“来人啊,把他给我拿下。” “快来人啊。” 接连喊了两声,都没有任何动静。 厅外站着的护卫一动不动。 反倒是秋宁上前一步,拉住了叶崇扬。 叶崇扬整个人还在愤怒之中。 “别拉我,宁宁,我今日必须为你讨回一个公道,杀了这个畜生不可。” 秋宁眼圈微红,冲叶崇扬摇摇头。 别急,我会亲自报仇。 叶崇扬读懂了她的意思,这才收了拳头,从段德兴身上起来。 段德兴的脸几乎被打成了猪头一样,顶着猪脑袋愤怒地跳起来,冲着门外的护卫大吼。 “都是死人吗?没看到我被打成了这样?快把这姓叶的小子给我抓起来。” 护卫们依旧一动不动。 秋宁拉着叶崇扬往后退了两步,冷冷看着段德兴。 身后传来高绪的冷笑声,“段大人放弃吧,他们不会来保护你的。” 段德兴瞳孔剧烈缩了下,转头恶狠狠瞪向高绪。 “高绪,是你对不对?你到底做了什么?” 自刚才吐血之后,高绪一直坐在椅子上。 此刻见段德兴反应过来,狐狸眼微微上挑,笑了。 “也没做什么,只是这些人在府外等候的时候,本相派人告诉了他们一件事。” “什么事?” 高绪慢条斯理地用帕子擦着手,似笑非笑。 “也没什么,就是告诉他们的父母妻儿如今都在本相手中,冲进相府之后要怎么做,让他们自己掂量着办。 本相就是想看看在这些护卫心中,究竟是他们的父母妻儿重要,还是段大人你重要。 很明显,段大人你输了呢。” 段德兴肿胀不堪的脸顿时狰狞了。 “混账东西,王八蛋,高绪你敢阴老子。” 高绪的脸刷一下就沉了下来,将手里的帕子往地上一丢。 “我老子早就死了,还是拜你段家所赐,你还敢在我面前称老子,你也配?” 段德兴怒吼,“你胡说,我段家什么时候害过高家?” 高绪整个人犹如从地狱中走出来的人一样,周身萦绕着阴冷的气息。 “也是,做过恶的人怎么可能会记得自己做过的恶事。二十年前,你们段家为了支持二皇子上位,设计陷害我父亲贪污受贿,通敌叛国。 我高氏一族一百二十条人命,全都被押到刑场上斩首,事后连尸骨都不允许收敛,全都丢到了乱葬岗。 段德兴,听说这件事当时你的提议,你父亲拍板安排事实的。 你们段家欠我们高家整整一百二十条人命,你说要怎么还啊?” 段德兴踉跄了下,看着高绪的目光犹如见鬼一般。 “你.....你是高志轩的儿子?” “不,这不可能,当年高家所有人都被斩首了,还是我亲自验得正身,你怎么可能还活着?” 段德兴满脸惊恐。 高绪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向段德兴,神情阴冷犹如鬼魅。 “我和我妹妹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事发时我们俩去了庄子上玩,为了怕下人跟着麻烦,我们偷偷和庄子上的两个小孩换了衣裳。 段家人来抓人的时候,误以为庄子上的两个小孩是我们兄妹俩,所以就抓走了。” “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把我祖父,我父母,我的叔叔伯伯,我的兄姐们全都押上了刑场。 我想冲上去,想和他们一起死,可是我的父母叔伯和兄姐们在人群中认出了我,他们全都在向我摇头。 我的母亲颤抖着嘴唇,一遍又一遍地无声地重复着三个字:活下去。 我只能死死咬着嘴唇,看着你带人亲自掌刑,一个一个地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鲜血流得遍地都是。 有些甚至还喷到了我的脸上,那样温热的血,那是我父母家人的血,我却连一声哭喊都不能发声。” 高绪声音低低的,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的那个刑场。 八岁的他无助地,满心愤恨的,悲痛欲绝地看着所有的家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他却什么都不能做,甚至连为他们收尸都做不到。 “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发誓,我一定要报仇,要让你段家血债血偿。” 段德兴犹如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神色鄙夷。 “血债血偿?就凭你高绪?” “你们高家可是先帝亲自定下来的罪臣,当年是你侥幸逃脱了砍头,如今你身份曝光,你一个罪臣之子,难道还想继续稳坐丞相之位?呸,简直做梦。” 他想到什么,脸色得意扬扬。 “再说你和凤九川今日都已经中了毒,即便你们杀了我,同样你们也别想活命。” 高绪眼中忽然间杀气腾腾,一把摁住了段德兴的脖子。 声音冷冽,“是吗?那就看看是谁活不了命。” 段德兴心里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高绪你要做什么?” 高绪笑得越发阴冷,“做什么?你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摁着段德兴的脖子往外走。 段德兴被他押着踉踉跄跄走到门口,抬头看到外面的情形,不由脸色大变。 “高绪你敢!” 第691章我经历的还给你 只见偌大的庭院内,不知何时跪了一地的人。 全是段家成年的男人。 这些人里,有段德兴的两位哥哥,还有旁支的叔伯兄弟,以及几个侄子。 如今一个个被五花大绑跪在地上,嘴也被堵上了,个个满脸焦急地看着段德兴。 高绪摆了摆手,立刻有手下将段家人嘴里的抹布摘下来。 “家主救命。” “三叔救命啊。” “三弟救我。” 段家人神情惊慌,纷纷看着段德兴救命。 段德兴差点跳起来。 “高绪你敢!我段家可是荆南第一大族,段家人没有任何罪过,你敢杀他们,我立刻就会请求陛下治你的罪。 我会让你们高家再次抄家灭族,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高绪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没有任何罪过?这些都是当年曾经参与过陷害我高家的人,伪造证据,陷害忠良,你怎么有脸说你们没有任何罪过? 至于抄家灭族,我已经没了家,没了族,你觉得我会在乎吗?等将你们全都杀了,我再去陛下面前请罪,任凭陛下处置。” 话音落,他倏然抬手,然后又轻轻放下。 立刻就有一个护卫手起刀落,砍掉了一个段家人的脑袋。 温热的血溅了段德兴一脸,吓得他大叫一声,下意识踉跄后退。 其他段家人更是吓得面如纸色,拼命地叫喊求饶。 “家主救命啊。” “三叔救我。” “当年的事和我没有关系,都是段德兴提议的,你要杀就杀他啊。” 一时间喊声纷杂,叫什么的都有。 段德兴瞳孔剧烈回缩,意识到高绪现在摆明了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疯了,你真的疯了。” 他恶狠狠地看着高绪。 “你别忘了,你和凤九川都中了我让人秘制的毒,只有我有解药。 你费尽心思想报仇,难道就是为了和我们段家人同归于尽吗?” 段德兴放缓了声音,带着一抹诱惑。 “你若是放了我们,我就让人把解药给你们。” 高绪放声大笑。 “蠢货,难道你到这个时候还没发现异常吗?” 门口传来凤九川嘲笑的声音。 “本王早就和你说过,他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只会背地里使一些阴招,从来不敢和人真刀真枪地对上。” 段德兴倏然转头,看到凤就川背着双手,站在门口,神色漠然地看着自己。 哪里还有半点刚才脸色苍白的模样。 他不由脸色大变。 “你......你们没有中毒?这.....这怎么可能?” “段秋宁,你没给他们下毒?” 秋宁冷冷看着他,摇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 你凭什么认为我一定会给他们下毒? 段德兴死死瞪着秋宁,不敢相信秋宁竟然敢反驳他。 “你.....你就不在乎你娘的死活了吗?” 秋宁冷呵一声。 你刚才都已经承认,本来就没打算让我与我娘团聚,我为何还要听你的摆布,给他们下毒? “你!” 段德兴怒极,忽然想起什么,“不对,若是你没下毒,为什么高绪和凤九川会突然吐血?” 秋宁眼底闪过一抹鄙夷,五指并拢成尖形,指了指段德兴。 意思是耍你而已。 “你.....你竟然联合高绪和凤九川来骗我,贱人,我杀了你!” 他愤怒地冲向秋宁。 脚刚一抬起来,就被高绪狠狠拽了回去。 段德兴狼狈地跌了个狗啃泥。 高绪提着衣领将他扯起来,冷哼:“不这般,你如何会得意扬扬,迫不及待地露出真面目,如何会拿出那道诏书?” 话音落,他押着段德兴跪在了段家人面前,然后缓缓抬起了手。 段德兴目眦欲裂。 “高绪你敢!没有陛下的旨意,你不能擅自杀人,你这是知法犯法啊。” 高绪嗤笑一声,似乎并不在意,在段德兴惊恐的目光中,直接将手放了下来。 护卫们手起刀落,齐刷刷人头落地。 血溅了段德兴一身一脸。 “啊啊!” 段德兴惊叫着狼狈地跌坐在地上,两手摁着地,不停地朝后退去。 “不.....不要杀我,当年我也是情势所迫。” 高绪低头注视着他,满脸鄙夷地吐出两字。 “孬种。” 段德兴满脸惊恐,浑身颤抖。 高绪嗤笑,“放心,我不会杀你的。” 段德兴目光一亮,顿时松了口气,气还没喘匀就听到高绪喊秋宁。 “秋宁,接下来就是你报仇的时候了。” 段德兴脸色一变,倏然转头看过去。 秋宁寒着脸朝他走过来。 段德兴一咕噜爬起来,指着秋宁破口大骂,“段秋宁,你敢,我可是你亲爹,你.....你不能杀我。” 秋宁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站定,静静看着他,秋水般的眸子里恨意翻涌。 我不会杀你,但我曾经遭受的苦,全部都要还给你。 段德兴不解,忽然感觉到胸中气血翻涌,紧接着五脏六腑都剧烈疼痛起来。 噗。 他身子一晃,猛然喷出一口血来。 段德兴浑身一僵,“你.....你给我下了毒?不,这不可能,你什么时候给我下的毒? 我明明没吃过,也没喝过这里面的任何东西。” 就连秋宁敬他的那杯茶,他也只是装样子凑到嘴边碰了碰,在看到凤九川喝了之后,又装模作样地放了回去。 “你到底在哪里下的毒?什么时候给我下的毒?” 秋宁冷冷一笑,指着桌案上放着的茶盏。 段德兴一下子反应过来。 他只顾得防备那杯茶了,怎么也没想到秋宁竟然会将毒抹在茶盏边沿。 是了,他以为段秋宁会在茶里下毒给凤九川,为了引诱凤九川喝茶,他也将茶盏放在嘴边碰了碰。 定然是那个时候就已经中了毒。 “你....你这个贱人,到底给我下的什么毒?” 秋宁神色冷然,带着一抹嘲讽。 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段德兴看懂了,“你......你给我下了哑药。” 秋宁点头。 我说过,我要把我承受的痛苦让你也经历一遍。 段德兴脸色一白,觉得五脏六腑的疼痛全都集合成一股气流,直冲喉咙。 喉咙开始变得剧痛,像是有千万根针同时扎进去搅动一样。 疼得他捂着喉咙倒在地上,一只手捏着喉咙,另外一只手伸进嘴里,试图要把肚子里的毒药掏出来一般。 呼吸急促,脸色苍白,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不受控制地蜷缩着打起滚来。 砰。 段德兴一头撞在了旁边的石头上。 他都没有停下来,整个人已经疼得失去了理智,不停地往石头上撞。 嘴里发出来的声音也开始含糊不清。 “求.....求你,饶.....饶命。” 秋宁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眼中只有一片漠然。 她当初也这般哀求过段德兴,段德兴并没有放过她。 段德兴疼得两眼发黑,试图撞在石头上自尽。 这时,一根白绫忽然从外面飞进来,勒在了他的腰上。 第692章还有我 白绫一使劲,将段德兴生生从石头旁扯开了,踉跄着跌倒在地。 看到腰上缠的白绫,他眼中陡然迸发出一抹光亮。 有人来救他了? 下一刻,院门口走进来一个人。 脸色苍白,瘦骨嶙峋,眼中杀气腾腾。 正是穆红莲。 尽管细心调理了两日,但她身体还十分虚弱,走得并不稳。 是顾楠一路将她扶着进来的。 但是到了门口,她稳了稳身形,向顾楠点头致谢,然后一个人一步一步走进了大堂。 段德兴看到穆红莲,犹如见鬼了一般。 先前他试图让人抓了怀璟来威胁凤九川和段秋宁,抓到人后丢在了庄子上。 谁知第二日庄子上的人来报,说抓来的那个孩子跑了,不仅跑了,还将墓室里的穆秋莲等人放跑了。 他得知消息,猜测是凤九川和高绪暗中安排的,生怕夜长梦多,这才按捺不住在今日的婚宴上发动。 却没想到还是功亏一篑。 秋宁看到走进来的穆红莲,瞬间红了眼圈,急忙扑了过去。 娘。 “秋宁。” 穆红莲紧一把抱住女儿,看着明明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嫁衣,女儿曾经甜美可人的小脸如今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 就是抱着自己的手也是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穆红莲的泪水瞬间决堤。 “是娘不好,是娘没有本事,娘没有保护好你啊。” “秋宁,娘对不起你。” 秋宁摇头,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滑落下来。 她急切地想用手表达不怪娘,谁知穆红莲一看她的手势,哭得更加厉害了。 “段德兴这个畜生,把我好好的女儿给折磨成这个样子,今日我要你生不如死。” 她抬起袖子抹了一把泪,拍了拍秋宁。 柔声道:“今日娘会亲手给你报仇,把咱们娘俩的仇一块都清算完。” 段德兴惊恐地看着越走越近的穆红莲,想大声骂穆红莲,谁知一张口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喊声。 他捏着喉咙,急切地想开口说话,但他越急切,发出来的声音越模糊,最后变成了啊啊的叫声。 他哑了! 穆红莲俯视着他,缓缓蹲下身来。 “段德兴,你为炼血蛊丹,将我和两位姐姐,几个侄女囚禁三年,不停地取我们的血炼丹,简直丧尽天良,泯灭人性。” 袖子里滑落出来一把匕首,脸色倏然一冷,一刀狠狠扎进了段德兴的左手臂。 “这一刀,是为大姐报仇。” 段德兴瑟缩一下,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穆红莲拔出刀,在他还没喘息过来时,又一刀狠狠扎进了他的右臂。 “这一刀,是为二姐报仇。” “啊啊!” 穆红莲冷着脸,没有丝毫犹豫,第三刀直直扎进了段德兴的大腿上。 “这一刀是为我自己报仇。” 段德兴疼得几乎晕厥,还没等晕过去,穆红莲又一次拔出刀来,狠狠扎进了他另外一条腿上。 “第四刀,是为了给秋宁报仇,她被我捧在手心十几年,我都没舍得碰过她一根手指头,你竟然把她生生毒哑。” 再一次拔出刀来,腥红的血溅了穆红莲一脸,她浑不在意地抬手拭去,然后将刀尖对准了段德兴的心口偏左一点的地方。 然后手起刀落,狠狠扎了进去。 “这一刀,是为整个段氏家族被你们祸害致死的女人报仇。” “段德兴,我不会直接扎中你心口,让你痛快死去,那样太便宜你了。 我要一点一点地放干你的血,要让你活生生地受过我们所有受过的苦,然后在凄惨中死去。” 段德兴已经疼得整个人拧成了麻花一样,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发出低低的哼哼声。 疼得晕过去,又疼得醒过来,整个人生不如死。 他以为自己今日是会成为最风光最得意的人,结果到头来发现他确实今日最惨的人。 穆红莲身子一软,瘫倒在地上。 秋宁上前想扶起她,但两只手力气不够,反而像她一样,跌坐在地上。 母女俩就坐在段德兴面前,看着段德兴身上的血窟窿一点一点地往外流血。 这一刻,横压在心头多年的阴霾开始驱散。 母女俩忍不住相拥而泣。 顾楠和叶崇扬走过来,一左一右将两人扶起来。 穆红莲刚才刀刺段德兴,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刻半靠在顾楠身上,整个人几乎虚脱。 可她还是咬着牙让自己站起来,冷冷看向凤九川。 “我女儿的手筋,脚筋是你挑断的?” 一直斜斜靠在门口,面无表情注视着一切发生的凤九川,眉峰微挑。 “是又如何?你难道还想为她报仇不成?就凭你?” 他斜眼上下睨了穆红莲一眼,鄙视之意不言而喻。 叶崇扬上前一步,“如果再加上我呢?” 顾楠接着上前,神色冷然,“还有我。” 萧彦掸了掸身上的灰,站在了顾楠身旁,精致的丹凤眼中弥漫着锐利的冷意。 “当然还有我。” 凤九川双眸微眯,缓缓站直了身子,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有点意思。” 秋宁怔怔看着叶崇扬,又看看顾楠和萧彦,眼中又一次掉下泪来。 她冲叶崇扬摇头。 不要,你们快走,你们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为了我,不值得。 叶崇扬紧紧握住她的手,眸光坚定。 “先前我误会了你,不知道你受了那么多委屈和折磨,今日我一定会为你讨一个公道的。” 秋宁眼泪掉得更急,不停地用手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崇扬哥哥和顾姐姐帮她把母亲救出来,她已经是感激不尽。 她不想让叶崇扬和顾楠牵扯进来。 奈何越着急,越是表达不明白。 她无助地转头看向顾楠,希望顾楠能理智一些。 顾楠冲她摇摇头,道:“今日不仅是为你讨公道,不止为秋宁,也为怀璟。” 提起儿子怀璟,顾楠看向凤九川的眼神恨意翻涌。 “不知我们夫妇哪里得罪了你,让你处心积虑地抢走我儿怀璟,并且以非人方式虐待我儿。 而你明知道我们为了找怀璟付出了几乎全部的心血,却还假惺惺地每年写信问候我们。 凤九川,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 凤九川与萧彦有着几分相似的凤眼微微上挑,眼神似笑非笑。 “我抢走怀璟?你们一口一个错怪了秋宁,呵,真是愚蠢,你们就没有想过,或许三年前真的是她带走了怀璟呢?” 一句话,秋宁脸色倏然间变得煞白。 第693章当年的事 大堂内忽然安静了一瞬。 顾楠,叶崇扬和萧彦三个人的目光,几乎是同时全都看向秋宁。 秋宁的脸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看着顾楠的目光中满是歉意和痛苦。 对不起顾姐姐。 顾楠读懂了她眼底的歉意,脸色微变。 “所以怀璟真的是你偷走的?” 秋宁闭了闭眼,眼泪一串串从眼角滑落下来。 再睁开眼,眼底满是苦涩,她朝着顾楠跪了下来,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急切地摇头。 顾楠眉头紧锁,不明白她的意思,但脸色却有几分泛白。 难道孩子真的是秋宁偷的? 叶崇扬半蹲下来,目光直直看着秋宁,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温和。 “你别急,一点一点地解释,即便怀璟真是你抱出宫的,但这一切一定不是你的本意对不对?” 秋宁怔怔看着叶崇扬。 他的目光是那么热切,是那么真诚,他是真的相信自己,他愿意让自己解释。 这一刻,压在秋宁心头整整三年的大石突然间土崩瓦解。 眼泪犹如骤雨一般落下,她却又急切地用袖子抹去眼泪,飞快地用手比画着。 “我不是真的想偷怀璟,我.....我只是想先救出母亲的命。” 当年她和叶崇扬约好了去裕兴楼吃烤鸭,就是那天晚上,凤九川的人将她带走。 她见到了被关押起来的母亲。 凤九川将母亲从璇玑阁救出来,但却又捏在手里,借此威胁她。 也是在那天晚上,她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母亲和她讲了段家的事,讲了段德兴回朝,抓了段家几位女眷的事。 母亲说:“当年若没有你祖母和你几个伯母婶子护着,我无论如何也逃不出那些禽兽的手掌心。 如今她们有难,我不能不管,凤九川答应了带我们回荆南,可以帮我们与段德兴算账。 如今我们势单力薄,确实需要他的助力,只要你答应他的条件就可以。” 可是母亲不知道凤九川逼着她做什么事。 她哭着对母亲说她不能答应帮凤九川。 顾姐姐对她很好,还有她与叶崇扬之间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已经算是互定终身。 她如果真的偷了顾姐姐的孩子,不仅对不起顾姐姐,也对不起崇扬哥哥。 可风九川捏着母亲的性命,她不能不管母亲。 思来想去,肝肠寸断,也没有好办法,这时凤九川的人探听到消息,说宫里发生了宫变。 凤九川安排她带了人皮面具,去皇陵伪装成太皇太后的侍女,跟着太皇太后一起进宫去。 还命令她若是顾姐姐在宫里生下孩子,让她立刻抱出来。 她不肯,凤九川让人送来了一截断指,说如果一个时辰内看不到孩子,她看到就会是母亲的尸体。 那一刻她真的害怕了。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害,所以只能先想办法保住母亲的命。 “是我太过自信了,我当时想着先把怀璟抱出去,我就有了和凤九川谈条件的资本。 可我太过自信了,我抱着孩子刚出宫,还没等找个地方把孩子藏起来,凤九川的人就找到了我。 他们打晕了我,带走了怀璟。” “顾姐姐,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怀璟。” 秋宁整个人伏在地上哭的双肩不停颤抖。 顾楠怔怔望着她,眼中缓缓流下泪来。 三年前他们以为是秋宁偷走了怀璟,来到荆南国之后,发现秋宁处处护着怀璟,反倒是凤九川虐待怀璟。 便想着三年前是凤九川偷走了怀璟,他们错怪了秋宁。 可谁知道真正的事实是凤九川是幕后主使,而秋宁是凤九川的棋子 这一刻她心中五味杂陈,不知道该不该怪秋宁。 怪罪吧,若没有秋宁护着,怀璟根本熬不过这三年。 可不怪吧...... 凤九川走过来,丹凤眼微微上挑,看着顾楠的眼中满是嘲讽。 “怎么样?现在你明白了吧?若没有段秋宁,我还真是没办法接近你,把怀璟偷走呢。 你好心留段秋宁住在楠园,将她视作朋友,可你的朋友转眼就偷走了你的孩子,让你整日以泪洗面,你觉得......” “你住口!” 顾楠倏然抬起头,瞪着凤九川的目光几乎能喷出火来。 “是,秋宁将怀璟带出了皇宫,但这一切都是因为你用她母亲的性命威逼她的,若不是你将怀璟带离了大梁,我们夫妻又怎么会寻子寻了整整三年。 说到底,你凤九川,才是害我们痛苦的始作俑者,如今竟然还想将一切推到秋宁身上,我呸。” “我把怀璟带离大梁?”凤九川指了指自己,脸上的嘲讽更盛。 “那只能怪你们夫妻俩太蠢,我给过你们夫妻俩机会的,明明孩子就在眼前,是你们自己没有发现而已。” 顾楠瞳孔微缩。 萧彦脸色极为难看。 “是你带着使团离开那日,你是那日把怀璟带出城的?” 凤九川喉咙溢出得意的笑,身体微微前倾,就连凤眼中都弥漫着一抹得意。 “你们要不要猜猜我把孩子藏在了哪里?”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 三年前,太上皇下葬皇陵的第二日,他们忽然得到消息,说查到了谢恒和怀璟的消息。 他们匆忙赶回城,却在半路遇到了荆南使团。 凤九川的马车从他们身边驶离时,她忽然听到了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种莫名的直觉让她催促萧彦拦住了凤九川的马车,夫妻俩上了马车,却并没有看到孩子。 难道当时她的怀璟就在马车内? 顾楠神色变幻不定,脑海里却下意识回想起三年前凤九川的马车结构。 没等她反应过来,萧彦沉声道:“是马车顶,你把孩子藏在了马车顶内?” 马车顶? 顾楠倏然想起凤九川的马车顶上镶嵌了一整片的琉璃,阳光照进来,五光十色。 她当时还觉得奇怪,却没想到她的怀璟竟然就藏在那一片五光十色的琉璃顶上。 原来她曾经距离孩子那么近,那么近,却最终与孩子失之交臂。 顾楠心里翻涌着说不出来的滋味。 凤九川接着说:“说起来还要多亏谢恒那个蠢货,要不是他,事情也不会进展那么顺利。 我不过是让人随口骗他,告诉他......” 第694章养狼计划 “我不过是让人随口骗他,说我们荆南有让人能回到过去的禁法,只需要他心爱之人的心头血或者骨血布阵。 哈哈哈,那个傻子,他就信了,他不仅信了,还急切地将我准备好的小女婴趁乱带出了宫。 他以为他偷走的就是你和萧彦的孩子呢,呵呵,真是愚蠢至极。”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现在三年前的许多事都联系了起来。 原来琳琅是凤九川准备好,让谢恒带出宫的。 怪不得当时他们追捕到谢恒的时候,他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问过大师了,只要阵法成了,一切就能回到从前。 原来这一切都是凤九川捣的鬼。 当日若不是谢恒突然现身,他们急着去抓谢恒,找怀璟,也不会草率放凤九川离开,从而与怀璟擦肩而过。 顾楠追问:“那琳琅呢?琳琅是你带进宫的,她是谁家的孩子?” “谁是琳琅?” 凤九川皱了一下眉头,随即反应过来。 “你说的是我丢在宫里的那个小女婴?” 顾楠,“果然是你丢的,那是谁的孩子?” 凤九川耸肩,“不知道,我让下属随便去找了个刚出生的孩子,我这个人做事向来稳妥。 既然想把孩子带走,自然是想不掀起任何风波,所以从一开始我就没有完全相信段秋宁。 让人准备了这个孩子,本来是想着让你们以为这就是你们的亲生孩子,这样你们也不会生出疑心。” 凤九川两手一摊,一副十分无奈的样子。 “我觉得这个安排还算不错吧,谁知顾楠在晕倒前偏偏看到了亲生孩子的模样,要是你们没看到,定然会把那个小女婴当成亲生的孩子。 哪里还有这三年的痛苦?要怪就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 顾楠被气得浑身发抖。 “简直是一派胡言,我第一次见有人做贼还做得如此理直气壮,照你这么所说,世间所有的罪恶难道都不怪罪犯,反而要怪被害者吗?” “算起来你可是怀璟的亲祖父啊,就算你不曾抚养过阿彦,就算你们父子情缘浅,可这与怀璟有什么关系? 你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偷走我的怀璟?为什么?” 顾楠愤怒地质问凤九川。 凤九川冷笑,“亲祖父?亲祖父又能如何?再说他萧彦认过我吗?他有把我当做父亲过吗? 我去大梁认他的时候,可是许了荆南的王位来给他的,可他呢?对我置之不理,冷淡至极。 既然他不认我这个父亲,不愿意来荆南为我效力,那我就索性带走你们的儿子。” 凤九川看着萧彦,脸上浮起一抹诡异的笑。 “我早就知道,非我族类,其心可异,毕竟不是自己从小养在荆南的,怎么可能会真的向着荆南。 倒不如带走你们的儿子,从小培养他,他将来就会成为我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顾楠想起怀璟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顿时心如刀割。 “所以你就一直虐待怀璟,让他和别的孩子打架,打赢了才有饭吃?让他和狗抢吃的,抢到了才能吃? 只要他做不到你说的,你就会打他?凤九川,他还是个三岁的孩子啊,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一点人性? 在你心里,一点骨肉亲情和血缘牵绊都没有嘛?你这么做,还是人吗?” 凤九川脸色一沉,一向平静的丹凤眼变得格外阴鸷。 “你懂什么?这是我的养狼计划,妇人之仁怎么能教出有血性,有杀戮气的刀子来? 他满了两岁,我就把他和一群孩子关进笼子里,他一开始只会饿得哇哇地哭,撕心裂肺地哭。” “我就站在笼子外看着他,等所有孩子都饿得受不了时,我就会丢一块馒头进去。” 似乎想起那时的情景,凤九川的神色变得嗜血诡异。 “你们一定没见过那样的情形,不过是一块馒头而已,那些小孩子就好像见到了天下最好吃的东西一样。 他们会为了那一块馒头撕扯,用牙咬,用脚踢,用拳砸,他们会打得头破血流。 当然,最后谁打赢了,谁才能抢到馒头,至于抢不到馒头的孩子,就只能饿着肚子等下一个。” 凤九川邪笑着看向顾楠和萧彦。 “想不想知道怀璟什么时候开始抢到馒头的?” 顾楠听得泪如雨下,愤怒和心疼在心头交织,冲击得她站立不稳,差点摔在地上。 萧彦伸手扶住她,握着她手臂的手青筋暴凸,显然也在愤怒到要爆炸的边缘。 凤九川却还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笑着继续说:“他不愧是我挑中的孩子,只饿了三天,他就学会了怎么和这些人打架抢饭吃。 一个馒头丢进去,他总能又快又狠又准地抢到馒头,塞进嘴里,三下五除二吃进去。 所以我很快就改变了训法,把他从笼子里放出来,将他和狗去......” “疯子,魔鬼,畜生,你是个没有人性的畜生。” 顾楠尖叫着打断凤九川,将自己所有能想到的骂人的词全都喊了出来。 即便如此,也难以缓解她心头翻涌的恨意。 她恨不得撕了凤九川。 难怪怀璟吃东西总是那般狼吞虎咽。 她的怀璟,实在是吃了太多太多的苦。 凤九川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骂啊,尽管骂,反正也不会对我有任何影响,说这些不过就是想告诉你们,这世上所谓的那些条条框框,道德规矩全是狗屁。 人,都是自私的,当一个人被逼到绝境的时候,即便是个两岁的孩子,他也是会做出疯狂的举动来。” 他伸手指着叶崇扬和秋宁。 “看到了吗?这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至死不渝的爱情,两肋插刀的友情,可笑你们这些蠢人,真以为自己真心付出就能换得回报?简直可笑至极。” “叶崇扬,你在西北心心念念回来要和心上人成亲的时候,你的心上人在谋划着偷你妹妹的孩子,你说她偷孩子的那一刻,有没有想过你?” 叶崇扬脸色一白,双手攥成了拳头。 凤九川目光微转,落到了萧彦身上。 打量着那双与自己几乎是如出一辙的丹凤眼,他喉咙里溢出一抹冷笑。 “还有你萧彦,我不过是假装要认回你,然后又在顾楠危急的时刻,故意出手,救了顾楠两次,你就心软了,开始对我和颜悦色了?” “呵,你不会真以为我对你有什么父子之情吧?嗯?哈哈哈哈,简直可笑。” “哦,还有你那个皇兄......” 第695章为什么? 萧彦几乎是一个暴起,紧握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凤九川脸上。 没等风九川摔倒,又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将他扯了回来。 攥着凤九川衣领的手青筋直跳,双眼赤红。 “我皇兄的死也与你有关?你做了什么?啊?你到底做了什么?” 萧彦整个人濒临疯狂。 凤九川即使被他拽着衣领,嘴角挂着血丝,但神色依然平静,甚至下巴还往上抬了抬,带着一抹得意。 “也没做什么,就是许诺了林静雪一个条件,只要她去把我准备好的火油浇在安庆殿侧殿,我就把她儿子活着带出宫而已。” “林静雪虽然蠢了点,但到了最后的时刻却也算是个好母亲,知道为自己儿子求一条活路。” “啊!” 萧彦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拎起凤九川将他狠狠掼在了地上。 他欺身而上,死死拽着凤九川,双眼赤红。 “原来是你,是你把火油运进宫里的,是你害死了我皇兄。” “这一切原来都是因为你!” 凤九川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倏然变得阴沉。 “你绝对想不到,那火油是我在第一次进宫参加接风宴的时候就让人运进宫里去了,存放在冷宫里而已。” “我曾在大梁宫中住了整整十年,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大梁皇宫的地形以及内侍宫女的运行模式。 尤其是那些活在底层的杂役太监,多许一些银钱,别说是两桶火油让他们夹带进去,就是给他们一车火油,他们也敢分批弄进去。” “当初运火油进宫的时候,本来是想着待你们举行国祭的时候,引爆一场大火,可以把你们整个大梁皇室,朝中大臣全都一网打尽。” 凤九川轻啧一声,扼腕叹息。 “萧彦,你其实应该庆幸宫变提前发生了,顾楠偏偏又在那时候生了孩子。 我为了顺利带孩子走,不能只安排谢恒一条退路,所以提前把火油弄出来放了一把火,这样我才能趁乱将孩子带走。 要怪你能怪你那个病秧子皇兄运气太差,林静雪都没敢在内殿放火,只是殿外点的火油,就把他弄死了......嘶。” 他还没说话,萧彦的拳头如狂风骤雨一般落下来。 “你混蛋。” 萧彦嘴唇紧抿,胸膛剧烈起伏着,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凤九川焚烧殆尽。 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凤九川害死了他皇兄。 凤九川该死。 他自幼跟在皇兄身边长大,是皇兄将他从地狱一般的皇宫中拉出来,又是皇兄和皇嫂一点一点地抚养他长大成人。 在他心中,皇兄不仅是他的哥哥,也承担了父亲一样的角色。 可皇兄却被眼前这个他所谓的亲生父亲害死了。 “为什么?为什么啊!” “我皇兄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皇兄?” “你不仅要害我皇兄,你还要毁了整个大梁!” 萧彦整个人都被愤怒和痛苦占据,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凤九川。 凤九川这一次没有像刚才那般平静,他用力挣脱开萧彦的钳制,整个人踉跄着后退。 看向萧彦的目光终于失去了一贯的平静。 “为什么?你问我为什么?哈哈哈,这个问题问得可真好啊,我也好想知道为什么啊? 为什么父皇明明有九个皇子,偏偏要把最小的我送到梁国为质子?那个时候,我还不满八岁啊,我也还是个小孩子啊。” “我哭着求父皇,额头都磕破了,也只等来了一句心意已决,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要怪就怪梁国太凶狠,打败了荆南国。” “我没办法,又哭着去求母妃,可母妃却告诉我,只有我去了梁国做质子,父皇才会对她心存愧疚,才会更加疼爱四哥。” 凤九川眼底浮现出一抹哀伤。 “难道四哥是母妃的儿子,我就不是她的儿子了吗?我哭着问母妃,母妃却说四哥天资聪颖,不该被耽误。 只有父皇对她和四哥有愧疚,加倍疼爱四哥,四哥将来才有机会坐上国君的位置。” “我不懂,同样都是母妃的儿子,为什么是牺牲我为四哥铺路,为什么不是牺牲四哥为我铺路呢? 他们还哄我说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让父皇把我接回来,可我还是在梁国住了整整十五年。” 说到这里,凤九川的脸忽然更加阴沉。 “十五年啊,你们知道这十五年我过的是什么日子吗?萧彦,你真以为大梁皇室都是好人吗? 他们怎么可能会善待我这个战败国送来的质子啊?” “大梁皇帝把我安排在冷宫旁边的一个宫殿,嘴上冠冕堂皇地说着要善待质子,让我和梁国皇子一起读书识字。 可实际上呢,我在学堂里不过就是皇子和宗室子弟的一个乐子而已。” “他们说我是战败国的弃子,我父皇都已经放弃了我,他们逼我跪在地上学狗叫,摁着我的头剃光我的头发。 大冬天逼我验证什么卧冰求鲤,让我在冰上躺一天,还要嘲笑我心不成,没本事,连鲤鱼都学不到。” 似乎想起那些年的经历,凤九川披着头发,整个人状若疯魔。 “他们还让宫里的内侍克扣我的东西,荆南国送去的东西,到我手上的只剩下几件衣裳。 夏天不让内侍给我送冰,冬天不给我送炭火,即使送来的炭火,一点全都是冒烟的下等炭火,根本没法用。” “我就一个人为了取暖,不停地在地下蹦来蹦去,等到身上暖和了,才敢钻进被窝里睡觉。 我把所有的被子和衣裳都盖在身上,大冬天还是会冻醒,我的手脚都生出一块一块的冻疮,疼得连笔都握不住。” “我在宫里苦苦煎熬了整整十年,直到我满了十八岁,荆南国还是没有人要接我回去。 国内几个皇子斗得你死我活,根本没有人记起还有一位九皇子在异国他乡备受欺凌。 就连我的母妃和我的好四哥,每年来信也不过是问候,对接我回去的事只字不提。 所以我只能为自己谋划,只能自己救自己,我就挑上了你母妃。” 说到这里,凤九川的神色多了一抹怅惘,眼底闪过一抹少有的温情之色。 抬起头看着萧彦,诡谲一笑。 “你知道后宫那么多女人,我为什么会挑中你母妃吗?” 第696章爱她,所以给她一刀? 萧彦一个字都不想和他说话。 凤九川似乎也并不在乎他的答案,眯着眼,整个人似乎都沉浸在昔日的回忆中。 “是因为苏氏够蠢啊,那个蠢女人,明明比我大了近十岁,儿子都已经不小了,竟然还蠢得相信男人嘴里的誓言。 她的脑子里装的全都是情情爱爱的东西,竟然还一心幻想着让梁帝心中只有她一个人,呵,她可真蠢啊。 蠢到竟然想着再找一个男人来唤起梁帝的嫉妒之心。” 凤九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我无意间偷听到了她和心腹婢女的计划,她的计划正好给了我一个可乘之机。 梁帝后宫那么多女人,只有她脑子单纯一根筋,也只有她没有欺负过我,倒也勉强能为我所用。 计划定下来,我就开始处心积虑地出现在她面前,让她总能遇到我最狼狈的时候,恰好出现。” “我是那般的柔弱,那般的任人欺负,与梁帝的硬气英武正好形成鲜明的对比,果然,没有几次,她就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 凤九川冷笑。 “那个时候梁帝已经冷落了她许久,她为了挽回梁帝的心,选用了这样一个昏招,本只是想利用我激起梁帝的嫉妒。 可我怎么可能会允许她只和我演戏?所以我在她的茶水中动了手脚,我们假戏真做了。 第二天她醒来后惊慌失措,失声痛哭,那个蠢女人,梁帝左拥右抱,后宫那么多女人,她竟然还想着为梁帝守身如玉,愚蠢至极。” “果然,一切事情都按照我的预料,她为了掩盖我和他的关系,让她的父亲苏太傅出面,奏请梁帝,在外面单独给了我一座质子府。 被困在梁宫十年的我,终于可以走出来了。” 想起曾经那段短暂的自由,凤就川脸上泛起一抹笑意。 “可是我没想到苏氏竟然怀了身孕,有了你,还试图用你来换回梁帝的心,当然,最后她失败了。 她在失败之后,竟然又一次想到了我,趁着我入宫的时候,几次三番找我私会。” “后来,苏氏跟我说她爱上了我,哈哈哈,那个蠢女人,她竟然因为我的温柔,我的平和,她说她爱上了我。 她还想和我一起返回荆南国,为此她不惜动用娘家苏太傅暗中的力量,帮我去荆南周旋。” “那一年我的父皇终于要不行了,垂垂老矣,我的四哥费尽千辛万苦,终于坐上了荆南太子的位置。 在苏家暗中派人不断地来斡旋几次后,父皇终于以荆南国的名义派使臣来与梁帝谈判,准备接我回国。” “我们总算可以回国了,但在回国之前,我们打算去把前朝宝藏找出来,所以我们出宫便直奔晋州。 可我没想到梁帝竟然察觉,还带兵把我们围在了山顶,说我和苏氏只能活一个。” 一直木着脸听到这里的萧彦倏然抬头,神情讥诮。 “所以你为了回到荆南,就先动手杀了我母妃,这件事三年前太皇太后已经说过,你再说一遍是为了什么呢?让人同情你的不得已吗?” 风九川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大吼道:“不是这样的,我本来不想动手杀她的。 我也没有办法,我已经在大梁生生熬了十五年,如果我不回来,留在梁国,等待我的只有死,我必须要回到荆南来。” “是梁帝,是萧世诚他逼我,是他活生生逼我杀了婉如的。” 凤九川眼中泛起强烈的恨意与痛苦,眼底赤红。 “我明明是爱她的,那个蠢女人,我一开始以为我对她只有利用,可我后来才发现我爱上了她,我那么爱她,又怎么会杀她?” 萧彦怒声打断他,望着他的目光冷冽如刀。 “你爱她,所以给了她一刀?不,你错了,你根本就不爱她,凤九川,从始至终,你爱的人只有你自己。” 凤九川愤怒的嘶吼,犹如一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一般。 “你胡说,我分明是爱婉如的,你根本就不曾体会过我的痛苦,凭什么在这里高高在上地指责我?” “你还来问我为什么?我也好想知道为什么?我天生就是罪人吗?我难道生下来就该承受这些欺辱与痛苦?” “都是他们逼的啊,他们逼我做质子,他们逼我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他们逼我选用肮脏下作的手段。 他们逼我亲手杀了婉如,这一切都不怪我,都是他们逼我的,都是他们逼的啊。” 萧彦冷冷看着他。 “不,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只是不敢面对与承认自己的卑劣,所以全都推到别人身上去。 真的爱一个人,是宁愿自己死,自己痛也要换得她的平安,可你呢?先不说梁帝试探你是真是假,你为了回荆南国,毫不犹豫背刺我母妃一刀。 还有我,你明知道我是你的亲骨肉,在你们回荆南国的时候,却从没考虑过带我走,你就没想过如果我身世被揭穿。 如果没有皇兄护着,我在大梁会遭遇什么样的折磨吗?” “凤九川,承认吧,作爱自己胜过爱自己的女人,更胜过爱自己的儿子,你心里想的只有你自己。” 一连串的话说得又快又急,萧彦忍不住闭了闭眼,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掌心忽然多了一抹温暖,紧紧握着他的手,他转头看向顾楠。 顾楠站在他旁边,秋水般的眸子里盈满了担忧与心疼。 萧彦忽然觉得自己急切暴躁的情绪瞬间如潮水般退去,整个人心情平静了不少,再看凤九川的目光平静了不少。 “以前楠楠劝我,说这世上,不是所有人都配做父亲母亲,有的人天生就是恶魔,即使做了父亲母亲。 他们也不会因为孩子变得柔软,甚至有的还会伤害自己的孩子,凤九川,你就是这种人。” “你怨怼这个世界的不公,怨恨梁国皇室的人欺负你,但你要报复就去找那些人啊,为什么要来害我的皇兄,抢我的儿子?” 凤九川忽然仰天大笑,神情阴森恐怖。 “哈哈哈,我当初往梁宫运送火油,就是为了把整个梁国宗室都毁了,我要让所有那些欺辱过我的人,他们的妻子儿女,全都被一把火烧死。” “你以为我为什么又要偷了你的儿子,实行什么养狼计划?” 第697章没错,是我 “我从小教萧怀璟仇视梁人,告诉他们梁人是我们荆南人的天敌,我用最严酷的方式训练他,就是想让他做荆南最厉害的一把刀。” “将来这把刀会被送上战场,杀尽你们梁人的将军,会带领荆南大军踏平梁国,屠戮整个大梁皇室。” “你说如果梁国的宗室们知道杀尽他们的竟然是大梁摄政王的儿子,你说他们心里会怎么想呢?哈哈哈哈。” 凤九川神情狰狞而又诡异,看起来十分吓人。 顾楠虽然早在他提到养狼计划的时候就隐约有了猜测,但亲耳听到凤九川如此说,还是忍不住气到浑身颤抖。 “疯子,凤九川,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凤九川仰头大笑。 “哈哈哈,我早就疯了,早在二十年前我被逼杀死我心爱的女人时,我就疯了。 这一切都是你们梁国欠我的,是梁帝,是那些宗室欠我的,我就是想亲手毁灭了他们,亲手毁了整个梁国。” 萧彦笑了。 冷笑。 怒极而笑。 “你做梦。” 凤九川脸色一变,冷哼。 “死到临头还嘴硬,来人。” 话音落,外面的屋檐下,大树上忽然冒出了一排排人头。 每个人手里都搭弓射箭,顷刻间,明晃晃的弓箭就对准了大堂内的顾楠,萧彦等人的身上。 凤九川负手而立,神情又恢复成先前的平静温和。 若不是他披头散发,脸上还有着萧彦先前打的青肿,还以为他先前的疯癫是幻象呢。 “你说若是梁国的摄政王夫妇悄无声息地死了,消息传回梁国朝堂,你们朝堂会不会军心大乱? 若这个时候荆南大军长驱直入,你说就凭梁国那个小皇帝,他能撑多久?” 萧彦嗤笑,“那你可能想多了,即便没有了我,大梁人才济济,南疆更是由卫国公一家镇守。 别说踏平梁国,就是叩开南境边关,你恐怕也做不到。” 凤九川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天大笑。 “幼稚,你不会以为我真的只靠萧怀璟一个毛娃子来灭梁国吧?实话不妨告诉你,从我回到荆南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在筹谋着复仇了。 这二十年,我每天都活在仇恨和痛苦之中,我费尽心思,苦练兵马,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踏平梁国,萧怀璟不过是我的最后一步棋而已。” “大梁摄政王死的消息传回去的那一日,就是我荆南铁骑叩开南境的时候,到时候本王会亲自上阵,一点一点地蚕食你们大梁的地盘,直到有一日我踏平梁宫为止。” 萧彦冷冷看着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你恐怕没有那个机会了。” 凤九川满脸嘲讽。 “到了这个时候还不肯服软,我......噗,噗!噗!” 凤九川得意的狂笑戛然而止,身子一僵,忽然吐出三口鲜血来。 然后身体踉跄着后退,扑通一声,跌坐在了椅子上。 他捂着心口,呼吸急促喘息了几声,倏然阴狠的目光瞪着萧彦。 “你给我下了毒?” 萧彦眉峰微挑,眼底也带着一抹明显的错愕之色。 他没有给凤九川下过毒。 凤九川很快也反应过来,“不对,你们没有给我下毒的机会,那是谁?” 他倏然看向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高绪。 “你们在我的茶里也下了毒?” 高绪一脸莫名,急切摇头。 “没有啊。” 高绪上前摁住凤九川的脉搏,刚一摸到他的脉象,不由脸色大变。 “这是......怎么可能?这是当年段德兴逼着秋宁给王爷下的毒药,秋宁不是早就交给王爷了吗?” 凤九川瞬间反应过来,死死瞪着秋宁。 “是你?” 秋宁缓缓起身站直了身子,冷冷地点头。 没错,是我。 凤九川捂着胸口,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怎么可能,我一直小心谨慎到极点,从没用过任何你经手的东西,怎么可能会中毒? 而且段德兴给你的毒药,你不是为了表示诚心,都交给我了吗?你怎么可能还有?” 秋宁看着他,秋水般的眸子里一点一点地涌起恨意。 是,我每次回段家,段德兴都会叫给我慢性毒药,让我一点点下给你。 为了表示衷心,我把毒药带回去交给你,但我每次都会留一点点。 只是微弱的一点点,很难让人察觉到的分量。 你每隔几日都会让我交一份怀璟训练的记录,我就把那一点点的毒药涂抹在那张纸上。 是,那点分量很微弱,但隔三岔五一张,我已经连续给你下了一年。 而今日,就是最后一次。 秋宁冷笑着指了指堂上刚才凤九川坐的那把椅子,确切的说,是指了指椅子的扶手。 凤九川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你在椅子扶手上涂了毒药?” 秋宁颔首,眼底的恨意到了顶点,沸腾得几乎快要溢出来一般。 因为你的突然出现,因为你的疯魔,却让我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段德兴毒哑了我,你害怕我把怀璟的消息传递出去,又挑断了我的手筋,脚筋。 让我从此活得像个废人一般,从那时起,我就发誓这一辈子,即便是死,我也要报仇。 只是给你下毒药真的是便宜了你,如果可以,我也想挑断你的手筋脚筋,让你也尝尝我曾经经历过的痛苦。 “挑,那我们就挑断他的手筋脚筋。” 叶崇扬愤然响应。 他上前把一把匕首塞进了她手里,然后紧紧握住她的手。 “别怕,秋宁,你手上没有力气,我就握着你的手去挑,我们一定要把他的手筋脚筋全都挑断。” 秋宁怔怔望着他,眼中有泪光泛起。 叶崇扬拉着他的手走向凤九川。 凤九川倏然站起来,接连后退,脸上却露出一抹诡异的笑。 “没想到我有朝一日就被一个黄毛丫头给骗了,呵,你以为这点毒就能毒死我吗? 呵呵,做梦,高绪!” 他喊了一声高绪。 高绪立刻上前,挡在了他前面,伸手拦住了叶崇扬和秋宁。 秋宁眉头微皱,比了一个手势:让开。 高绪深深看着秋宁,目光纠结,带着一抹隐忍的祈求。 “秋宁,我以后一定会加倍对你好的,你和凌王之间的怨恨,就此一笔勾销,可以吗?” 第698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高绪看着秋宁的目光带着深切的恳求。 秋宁咬着嘴唇,脸上泛起一抹迟疑和纠结。 三年前,凤九川派人将她的手筋和脚筋挑断后,本来是打算让人将她丢进暗河里的。 凤九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她活命。 是高绪及时出现,替她开口求凤九川,留下了她的性命。 之后她因为手筋脚筋被挑断,在床上休养了许久。 也是高绪暗中派人送药,让她的伤口能够及时愈合。 后来她曾问过高绪为何要救她,又想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样的报答? 没想到高绪却说救她,是因为在她眼中看到了汹涌的仇恨。 他说他们是同一种人,是靠着仇恨和复仇的信念才活下来的人。 “我不会帮你报仇,我也不会帮你太多,能不能活下来,能不能报仇,都看你自己。 高绪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话虽如此说,但她发现高绪还是会明里暗里找人关照她,否则她和怀璟很难在宫里活下来。 直到一年前她无意间发现了高绪的身世,知道他的灭门仇人是段德兴之后,她便向他提出了联手计划。 他们两个一起联手灭了段氏一族。 高绪望着她的目光带着两分不悦。 “我们说好的联手灭了段氏一族,但你没告诉我你的计划里还有向王爷报仇的计划。” “秋宁,你明知道王爷是我的救命恩人,没有王爷,我早就暴尸荒野了。” “救命之恩我不能不报,你就看到我的份上,和王爷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好吗?” 高绪殷殷看着秋宁,将手伸到她面前,声音带着温和的诱惑。 “把解药给我,好吗?我知道你有解药的,对不对?” “秋宁,你要你将这件事翻篇,我保证这一辈子都会好好对你。 以后你就是高家的当家主母,是我高绪唯一的妻子,相府的夫人。” 秋宁紧紧咬着嘴唇,脚却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高绪的救命之恩,她不能不报。 可若是让她因此放弃仇恨,她心中又觉得十分不甘。 没等她说话,叶崇扬阴沉着脸,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护着。 满眼的火星子几乎是一瞬间全都朝着高绪喷了出去。 “我呸,什么高家的当家主母,相府的夫人,是什么了不起的金饽饽吗?” “你轻飘飘两句话就想让秋宁放弃仇恨,果然,刀子不落在谁身上,谁都可以站着说话不腰疼。” “他凤九川当年逼着秋宁去偷孩子,做她不愿意做的事,又活生生挑断秋宁的手筋和脚筋,你知道她有多疼吗? 你知道她又是怎么熬过来的吗?你有什么立场让她放弃仇恨?” “我告诉你,凤九川这笔账,不管秋宁能不能过去,这事儿他在我这儿就过不去。” 高绪脸色倏然一沉,狐狸眼中闪过一抹杀气。 “叶公子,这件事是我和秋宁之间的事,与你无关,奉劝你一句,还是不要随便出头的好。” 叶崇扬冷呵,“秋宁的事就是我的事,何况这件事还牵扯到我外甥的牺牲。 这件事不仅我管定了,我妹妹和阿彦也管定了。” 话音落下,他转头看了萧彦和顾楠一眼。 萧彦上前,与叶崇扬并肩而立。 “没错,这件事不会这么善罢甘休。” 高绪脸色铁青。 “看来各位是敬酒不吃要吃罚酒,如此以来,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狐狸眼一眯,他抬脚直直踹了过来。 叶崇扬急急拉着秋宁后退,然后叫了一声:阿彦。 他对自己的身手向来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会是高绪的对手。 萧彦挺身迎了上去。 一红一蓝两条身影瞬间缠斗在一起。 秋宁神色有些复杂。 叶崇扬捏了捏她的手,安慰他道:“放心吧,阿彦手下有分寸,不会重伤他的。” 高绪出手,又快又狠,萧彦动作迅猛而凌厉,两人一时间打得难分难解。 直到萧彦故意露了个破绽,高绪趁虚而入,被萧彦反手一击,一脚踢倒在地。 噗。 高绪跌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他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皱眉看着萧彦。 “凌王纵是有千般错,但他也是你的生身父亲。 你难道真的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弑杀亲生父亲吗?” 萧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高相,你我立场不同,今日之事,必定要有个了断,你也不必劝说。 至于我是不是要弑杀亲父,萧某也没必要向你解释,因为这件事与你无关。” “萧某只问你一句话,若今日秋宁以一辈子疼你爱你为条件,求你饶恕段德兴,将段高两家的恩怨翻篇,你会答应吗?” 高绪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他当然不会答应。 “我高家满门一百二十六条人命都毁在段家人手中,此仇不共戴天,怎么能轻易揭过?” 话音一落,对上萧彦眼底的嘲讽,高绪的脸倏然青了又红,红了又青。 一时间脸上的颜色竟比他身上的大红喜袍还要多彩。 萧彦嗤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高公子自己都做不到,又何必强势要求秋宁做到呢?” 叶崇扬大声附和,“阿彦说得有道理,你自己都做不到,凭什么要求秋宁?” 高绪神色阴沉至极,嘴唇颤了颤,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萧彦冷冷撇了他一眼,大步走向凤九川。 “既然所有的事情都已经说开,今日就做个了断吧。” 原本苍白着脸坐在椅子上的凤九川忽然跳起来。 仰头哈哈大笑,脸上的苍白之色瞬间退得一干二净。 “真以为一个小小的毒就能奈何我?呵,你们痴心妄想。” 他阴沉沉地看着萧彦。 “萧彦,今日就让我们来看看是你出手快,还是我的弓箭手快。” 萧彦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侧头点了点院外。 “那你注定是要输了,你到现在没发现吗?在我与高绪动手的时候,你的弓箭手都没有放出一支箭来。” 凤九川神色一窒,快步转身跑出了大堂。 等看到院子里的情形时,一瞬间只觉得全身血液倒流,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 只见原本趴在屋顶上,树梢上的弓箭手,此刻全都软趴趴的,悄无声息地倒下了。 他竟然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这怎么可能? 第699章胖 凤九川倏然转头,看向萧彦的目光阴鸷至极。 “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不可能,你分明只带了两个护卫来的荆南。 只靠两个护卫,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解决这么多弓箭手?” 萧彦冷嗤。 “怎么?就允你可以用高绪来拖延时间,我就不能顺水推舟?” 凤九川瞳孔微缩。 萧彦竟看出他在拖延时间? 不,不对。 他已经调查得很清楚,萧彦并没有带多余的人力进入荆南。 只凭那两个护卫,是绝对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悄无声息地解决弓箭手。 除非他有帮手。 凤九川声音陡然高了两分。 “你找了帮手?是谁?” 萧彦冷笑不语。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冷哼,“他的帮手就是朕。” 一队护卫从外面冲进来,紧接着一个穿着明黄服饰,头戴皇帝冠冕的男人被人抬了进来。 男人身材肥胖,圆滚滚的肚子犹如水桶一般。 他坐在又宽又大的黑色洒金辇上,下面有十八个护卫抬着坐辇。 坐辇每往前走一步,男人肚子上的肥肉就会上下颤动,看起来十分壮观。 坐辇到堂前停下,男人坐着没动,视线微微下垂,下巴处堆叠出四层界限分明的肉层。 此人便是荆南国现任国君凤四象,凤九川一母同胞的哥哥。 他先是向萧彦点头致意,然后那双肥胖到只剩下一条直线的眼睛,看着凤九川的目光十分阴沉。 “凤九川,他的帮手就是朕,你有意见吗?” 凤九川攥了攥拳头,原本低沉的神情又逐渐缓和了两分。 嘴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嘲讽。 “我早该想到是你的,只是我明明派了很多人暗中监控萧彦。 没想到他竟然还是暗中搭上了你,凤四象,看来我终究还是小瞧了你。” 凤四象靠坐在坐辇靠背上。 他实在太胖了,整个身体靠在椅背上的时候,椅背颤巍巍的,甚至还发出了一串清晰的吱呀声。 凤四象微喘了口气,冷哼。 “你以为你这些年不停地换掉我身边的人,我便寻不到忠心可靠的人吗? 朕终究还是荆南的国君,朕即便动动手指头,还是会有很多的忠臣良将前仆后继。 再者,你能在朕身边安插你的人,我就不能在你身边安插朕的人吗?” 凤九川缓缓后退两步,满脸嘲讽。 “怎么?凤四象,你终于不愿意和我再上演兄弟情深的戏码了?” “不演了也好,这么多年,我早就演得想吐了。” 话音一落,凤四象捞起坐辇上的一个靠枕就砸了下来。 但他实在太胖了,拿起靠枕和扔这两个动作就已经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靠枕软绵绵跌落在距离凤九川两步远的地上。 凤四象却累得脸色发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绿豆般大小的眼恨恨地瞪着凤九川,“朕若是知道你是这般狼心狗肺的东西。 当年绝对不会让人出面去和梁国交涉,更加不会让你踏足荆南一步。” 凤九川冷笑。 “我狼心狗肺?你摸摸你的狼心问问,你能坐上荆南国君的位置,难道不是我牺牲隐忍,十五年为质换来的吗? 牺牲我,换来了你的锦绣前程,你凭什么骂我狼心狗肺?狼心狗肺的是你才对吧?” 凤四象勃然大怒。 “你胡说!朕能坐上国君的位置,那是母妃和我步步为局,小心谋划得到的。 你在梁国为质多年,岂能知道我和母妃在国内的艰辛。” “在说了,朕做了国君之后,不是很快就将你从梁国接回来了吗?” 凤九川冷笑。 “你接我回国?把自己说得多么高洁,多么兄弟情深,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答应与梁国交涉,迎我回国,难道不是因为苏家的人来荆南活动,找了朝中许多大臣说项吗? 而且当时父皇的其他皇子都被你残害的差不多了,你需要迎回我来标榜自己兄弟情深。 现在说得好像都是我回国都是你的功劳一般,呵。” 凤四象似乎被这句话触碰到了逆鳞,恼羞成怒,想摸靠枕却发现坐辇上已经没有了。 只能愤怒地用力跺了几脚坐辇上的踏板。 噼里啪啦。 上好的黄花梨木踏板瞬间碎成几截。 “混账东西,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至少朕派人迎回了你。 你呢?从你从回国的第一天,你就想着报复朕,你就觊觎朕的位置,想夺去朕的国君之位。” “你先是表现得一派淡泊,只想安稳度日,做个富贵闲王的模样,暗地里却阴毒手段不断。 你先后派人挑动后宫嫔妃,让她们彼此互相残杀,断断续续害死了朕的几个儿子。” “每次朕追查下去,查到最后都是嫔妃们的争宠导致的,朕虽然怀疑你,却一点证据都没有。 直到你开始对朕动手脚.....” 凤四象停顿了下,不过是说了这么一段话,他就已经累得不停地喘息。 指着凤九川的手也累得放了下来。 喘息两息,才接着道:“你介绍那些国师,方士入宫,说什么能炼制出让人长生不老的仙药。 那些所谓的仙药,朕吃了之后胃里就像是住了个吃不饱的怪兽一般。 朕变得越来越肥胖,胖到如今连走路睡觉都很困难。 更不用说宠幸嫔妃再有子嗣,或者是上朝处理国事了。 事后你还假惺惺的处置几个方士,说自己也是被骗了。 如此你便做出一副勉为其难,又顺理成章地将朝中大权接了过去。 凤九川,你敢发誓这些阴毒的招数不是你暗中布局的吗?” 凤九川脸上没有丝毫被揭穿之后的惊慌和狼狈。 “是我做的又如何?你既然已经心知肚明,又何必要来问我? 说我处心积虑报复你?呵,这可真是猪嫌乌鸦黑。 从我回来的第一天,你一边和我上演兄友弟恭,另外一方面又不听地派人各种试探我,甚至暗杀我。 我若没有丝毫准备,难道要洗好了脖子等你杀我吗?” “还有段氏一族,你无罪赦免段氏一族,召回段德兴,不也是为了对付我?” 凤九川神色阴冷至极。 “不仅如此,你甚至还让人对我......” 第700章同寿蛊 “你还让人不停地往我身边送女人,那些女人事先都服用过特殊的毒药。 只要我忍不住碰了他们,我立刻就会中毒身亡。 到时你可以撇得一干二净,我却只能落一个风流而死的下场。” 凤九川双眸渗出冰冷的恨意。 “这些年若不是我小心谨慎,早就不知道被你害死多少次了。 论起招数阴狠,心狠手辣,狼心狗肺,你凤四象认第二,还真是没人敢认第一。” 凤四象气急败坏。 “朕防备你难道防备的不对吗?你本来就是狼子野心。 你不仅觊觎朕的位置,竟然还偷练兵马,掀起与梁国的战争,企图置我荆南百姓于水火之中。 凤九川,朕告诉你,只要朕活着一日,就绝不允许你做出这样的事。” 凤九川狰狞大笑,神色鄙夷。 “小小一个荆南国君的位置,你真以为我稀罕? 我从来没想过做国君,我只是想报复你,因为这是你凤四象欠我的。 至于那些荆南百姓......呵,我为质子受苦的那些年,荆南百姓管过我的死活吗? 既然他们没管过我,我又为何要管他们?” 凤四象气的浑身颤抖。 “疯子,你这个疯子,你想害死整个荆南国吗?你这样对得起凤家的列祖列宗吗?” “嗤,列祖列宗从没庇佑过我,他们对得起我吗?” “你!”凤四象被噎得一句话说不出来,挥着胖手大喊。 “来人,立刻把罪臣凤九川给我拿下,就地绞杀。 弓箭手,给我射,射死他。” 嗖,嗖嗖! 羽箭犹如骤雨一般飞射过来,纷纷射向凤九川。 凤九川脚尖一点,急促后退,瞬间退回到大堂内。 凤四象脸色一变,下意识看向大堂内的萧彦等人。 “你......你不是中毒了吗?” 凤九川神色诡冷。 “我早说过,真以为一个小小的毒就能解决我吗? 嗤,就算是再来几种毒,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就可以完全化解。” 凤四象脸色大变,下意识看向萧彦。 萧彦冷笑。 “中没中毒影响都不大,前方有你们荆南的卫队,后面有我。 你觉得你还有机会逃脱吗?” 凤九川勾了勾唇,“不试试又怎么会知道呢?” 话音落,他双手拍了拍。 他的护卫统领带着一队护卫,以及高绪的护卫也出现在了院子里。 戗。 双方同时亮出了刀剑。 整个院内顿时混战成了一团。 高绪紧紧护着凤九川,低声道:“王爷你先走,臣护着你离开。” 话音未落,身后响起萧彦的冷哼。 “你护不住他的。” 话音还未落,萧彦的身影已经欺身而至。 高绪刚才已经被他打伤,此刻自然也不是他的对手。 加上有弓箭手的掩护,不过几个回合,高绪再一次跌倒在地,被护卫一拥而上,围了起来。 凤九川的护卫们也纷纷被生擒或者砍死。 只剩下凤九川一人被步步紧逼到墙角。 他头发凌乱,凤眸死死瞪着萧彦。 “萧彦,你真的要置我于死地?” 萧彦看着他,眼底只有冷漠。 “这个问题,我已经没有回答你的必要。” “对你,我不亲自动手,就已经是我最后的仁慈。” 说罢,他侧身推开。 凤四象立刻大吼。 “就地射杀。” 弓箭手一拥而上,手里的弓箭同时对准了凤九川。 凤九川忽然挺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一抹诡异至极的笑。 “成王败寇嘛,我认。” “萧彦,你信不信,只要我死,萧怀璟必定殒命。” 萧彦瞳孔微缩。 “什么意思?” 原本被叶崇扬护着退到大堂后的顾楠听到这句话,也忍不住冲了出来。 凤九川诡异一笑。 “你听过同寿蛊吗?” “什么同寿蛊?” “所谓同寿蛊,就是用一胎产下的蛊虫,饲养在同一个环境里。 但却用两个人的血交换喂养,等到了一定大小,再将蛊虫种进两个人的身体里。 这样两个人就能拥有相同的寿命,一个人活,另外一个人也会活着。” 凤九川顿了顿,脸上笑意越发古怪。 “换言之,一个人死,另外一个人也必定死。” 萧彦脸色瞬间沉下来。 “你给怀璟种了同寿蛊?” 凤九川笑了。 “早在三年前,我将他带到荆南国的时候,就已经给他种上了同寿蛊。 如今我们两个人的寿命连在一起,享同样的寿命。 他生,我生,我死,他必亡。” 萧彦脸色骇人至极。 顾楠浑身一颤,差点跌坐在地上。 叶崇扬一把扶住她,担忧地看向秋宁。 “你一直在怀璟身边,他真的被种了同寿蛊吗?” 秋宁脸色同样苍白,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我不知道。 我被挑断手筋脚筋后,休养了两个多月,那时候我没在怀璟身边。 旁边的穆红莲喃喃自语。 “难怪,难怪他能化解秋宁下的毒。” 顾楠不解,连忙追问,“和同寿蛊有关?” 穆红莲点头。 “我以前曾在父亲收集到的残本中看到过,同寿蛊是又名同生共死蛊。 这种蛊传说是情侣之间为了至死不渝而种,一旦被种上,可以化解和吸收人体内的各种毒素,还能让人的身体逐渐变得强壮。” “难怪秋宁给他下得毒,他明明都已经吐血了,但不过片刻,他又像没事人一样,应该是被他体内的同寿蛊吸收了。” 顾楠听后,心顿时沉到了谷底。 “这么说凤九川体内肯定有同寿蛊了?” 穆红莲点头,“应该是。” 顾楠恨得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凤九川已经虐待了怀璟三年还不够,竟然还要将生死都和她的怀璟绑在一起。 她恨不得上前去撕碎了凤九川,可又怕他说的是真的,反而会害了怀璟。 她三步并作两步,到了萧彦跟前,将穆红莲的话转述给萧彦。 “阿彦,怎么办?我们不能拿怀璟的命去赌啊。” 他们赌不起。 就在这时,外面的凤四象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呵斥弓箭手。 “还愣着干什么?给朕就地射杀,立刻。” 弓箭手搭弓射箭,泛着银光的箭头同时射向凤九川。 凤九川不躲,反而双臂张开,迎风而立,笑得格外得意。 “萧彦,你们就等着为儿子收尸吧。” 第701章依恋 “不要。” 顾楠下意识惊呼。 下一刻,萧彦脚尖一点,身子在半空中翻转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住了那些射向凤九川的羽箭。 人挡在了凤九川面前。 凤四象勃然大怒。 “萧彦,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突然又念及父子亲情了?” 萧彦将攥住的羽箭都丢在地上,微微摇头。 双眼中满是压抑的怒火,“他说他和我儿子种了同寿蛊,所以暂时还不能让他死。” 凤四象皱眉。 “同寿蛊?这种蛊早就失传了,凤九川怎么可能会有? 说不定他是为了活命,故意欺骗你呢,你可不要被他骗了。” 萧彦薄唇紧抿。 凤九川确实有欺骗他的可能,但是他们不敢赌。 也赌不起。 “还请荆南陛下给萧某一点时间,让我暂时先查清这件事。” 凤四象脸色阴沉。 “朕已经隐忍多年,今日好不容易有计划抓住他,绝不让他跑了。” 话音还未落下,凤九川抓起高绪,脚尖一点,已经窜上了屋顶。 凤四象大吼,“弓箭手,继续射。” 萧彦瞳孔微缩,“不可以。” 羽箭纷纷射向屋顶。 凤九川手臂上中了一箭,脚步微顿,很快又翻过了屋顶。 留下了一串阴森的冷笑声。 “凤四象,你以为让段德兴为你炼成血蛊丹,你就可以长生不老了吗? 呵呵,我等着你死的那一天。” “萧彦,你最好从现在就祈祷我能长长久久地活着,哈哈。” 声音逐渐远去,凤九川的身影消失不见。 现场只有凤四象愤怒地吼叫。 “来人,立刻给我追,只要追到人,立刻格杀。” 萧彦眉头紧锁。 顾楠轻轻扯了下他的袖子,冲他微微摇头。 凤九川暗地里还有私练的兵马,凤四象的人想立刻抓住他,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回去确认怀璟身上到底有没有那个同寿蛊。 萧彦明白她的意思,招呼叶崇扬先行离开。 叶崇扬眼巴巴地看着秋宁。 “你和我们一起走吧。” 秋宁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她要去见见怀璟,还有两位姨母。 叶崇扬的双眼倏然迸发出一抹亮光,一把拉住秋宁,“咱们走。” 秋宁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转身扶住了穆红莲。 “娘,咱们走吧。” 穆红莲红着眼圈,拍了拍她的手,母女俩跟在顾楠身后走出了大堂。 叶崇扬眼底闪过一抹黯然,很快又打起精神追了上去。 离开前,院子里只有凤四象的咆哮声。 “立刻查抄高家,所有财产全部没入国库。” 秋宁脚步顿了下,转身看向叶崇扬,目光中带着一抹祈求之色。 叶崇扬略一沉吟,便明白了她的担忧。 “你是担心高芷晴?” 秋宁点头。 高绪对她有救命之恩,如果高府被查抄,高芷晴的下场可想而知。 若是能将高芷晴救出来,也算是还了高绪的救命之恩。 但她又没有办法将高芷晴带离高家,只能求助叶崇扬。 叶崇扬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已经会平安把她带出来。” 说罢,转身重新进了高府。 此时的高府已经一片混乱,小厮丫鬟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 凤四象的护卫们拿着刀到处搜查。 好在叶崇扬在高家住过几日,了解高家的布局,很快就翻进了高芷晴的院落。 高芷晴却根本不在院子里。 临时抓了一个小丫鬟来问,“你家姑娘去哪里了?” 小丫鬟吓得瑟瑟发抖。 “相爷昨儿夜里就把我们姑娘送走了,还说了不许她回建宁城。” 叶崇扬皱眉。 看来高绪早就安排了高芷晴的退路,倒也不用他们担心。 叶崇扬悄悄离开了高家。 再说顾楠和萧彦一回到他们住的私宅里,如玉就满脸惊慌地迎上来。 “姑娘你们可回来了,快去看看小公子吧。” 顾楠脸色一白,“怀璟怎么了?” “小公子刚才突然说心口疼得厉害,后来又说手臂疼,奴婢确信他没有碰伤。 也为他仔细检查过,确认没有任何内伤,但小公子一直说疼。” 说话间,已经进了内室。 怀璟坐在床上,右手捧着左臂,秀气的眉头紧紧皱成一团。 看到顾楠和萧彦,他双眼一亮。 “娘亲,爹爹。” 顾楠坐到床边,看他一直捧着左臂,压下心头的担忧,柔声问道:“和娘亲说说都是哪儿疼?” 萧怀璟先是指着心口,“就是突然这里疼,很疼,好像是有人用刀扎我的肉一样,一下一下的疼。 疼了一会儿突然就不疼了,又开始变成手臂疼。” 他仰头看着顾楠,伸手抚平她紧皱的眉头。 “娘亲不用担心,刚才最疼,现在已经好多了。 你看我胳膊也没受伤,应该一会儿就不疼了。”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两人的脸色都有些发沉。 凤九川先前中毒吐过血,逃跑的时候左臂上又中了箭。 怀璟心口和左臂疼,会不会是因为凤九川的影响? 难道真的是同寿蛊? 笃,笃。 门外传来敲门声。 穆红莲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萧公子,萧夫人,我和秋宁来看看小公子,我对同寿蛊多少有一些了解,现在方便进来吗?” 顾楠连忙请人进来。 “秋宁姑姑。” 怀璟一看到秋宁,立刻从床上跳下去,激动地朝着秋宁扑过去。 秋宁蹲下身,将他抱了个满怀,眼圈顿时就红了。 怀璟小脸在她怀里蹭了蹭,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高兴和依恋。 然后才抬起头来,笑嘻嘻地看着秋宁。 “秋宁姑姑,我找到我亲生的爹娘了,他们和你说的一样,他们很好,很好。” 秋宁抹去眼角滑落的泪,笑着点头,向萧怀璟竖了个大拇指。 萧怀璟嘿嘿一笑,也和她一样,竖了个大拇指,然后两人大拇指一碰,都笑了。 顾楠望着怀璟和秋宁熟稔地互动,在秋宁面前,怀璟看起来更为放松一些。 她心头酸涩不已。 她也知道,过去三年,秋宁是对怀璟最好的人。 怀璟依恋秋宁她也能理解。 但情感上,她还是会忍不住失落。 失去孩子三年,并不是她的错,作为亲娘,她当然最希望孩子依恋的人是她。 恍惚间,秋宁拉着怀璟走到她身边。 顾姐姐,可以让我娘先帮怀璟检查吗? 顾楠收拾起心头复杂的情绪,点头。 什么都比不上怀璟的平安健康重要。 穆红莲让怀璟躺在床上,然后伸手从怀璟的心口处开始检查。 手指一寸一寸地摸着,直到摸到怀璟腹部时,脸色大变。 第702章解蛊方法 看着穆红莲缓缓收回手,顾楠和萧彦几乎同时开口。 “怎么样?” 穆红莲神色凝重,伸出手指在萧怀璟肚子上点了两下。 只见怀璟肚脐眼下方的皮肤泛起一小块凸起,形状就像是一只扭动的小虫。 顾楠脸色一白,险些从床上跌落下去。 萧彦稳稳托住了她的手臂。 顾楠定了定神,吩咐如玉先带怀璟出去玩。 不能让孩子被吓到。 怀璟跟着如玉离开后,她迫不及待地问:“真的是同寿蛊?穆夫人可知道怎么解?” 穆红莲叹了口气。 “确实是同寿蛊,夫人别急,情形并没有你们想的严重和可怕。 我先和两位说一说荆南蛊的不同,两位就能明白了。” “荆南蛊与苗疆蛊不同,苗疆蛊大多是用剧毒的毒虫,如蛇蝎,蜥蜴,放进同一个器皿中,使其互相啃食,残杀,最后剩下的唯一存活的毒虫便是蛊。 荆南蛊大多用植物或者金蚕来制成的,最开始不是用来害人的,而是用来救人或者改运的。 这个同寿蛊便是用金蚕所制,两位刚才看到的虫子就是金蚕。” “此金蚕最开始是以丝绸为喂养之,待长到一定程度,再以两个人的血交叉喂养。 这种喂养方法会让金蚕在吐丝之前陷入沉睡,这个时候就可以种在两个人体内了。” 顾楠和萧彦听得面面相觑,他们还是第一次听到荆南蛊。 穆红莲接着说:“传说同寿蛊是荆南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国师制出来的。 女国师的夫君身体柔弱,性命朝不保夕,女国师深爱夫君,愿与夫君享同样的寿数,所以制作出了同寿蛊。 这个同寿蛊种进体内之后,体弱者会越来越强壮,原本健壮的人也不会变弱。” “但因为蛊虫在体内沉睡,所以不会蚕食人体内的血,所以平时对人体并没有伤害。 唯一的缺点就是两人享受同样的寿数,一个人若是受伤,另外一个人也能感应得到。 若是一个人寿命终止,另外一个人立刻也会身亡。” 顾楠怕的就是这个。 凤九川年近五十,可她的怀璟才只有三岁啊。 “这个同寿蛊怎么解?穆夫人可会解?” 穆红莲道:“同寿蛊一旦种下,就只有两次解蛊的机会。 一种是蛊虫苏醒之时,趁蛊虫活动,设法将蛊虫逼出体内。 另外一次是施蛊者死之前,自愿剖出其体内的蛊虫。”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 同寿蛊虽然没有他们想的可怕,但与凤九川同生共死这一条,就足以让他们悬心了。 犹如悬在头上的一把剑一样,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落下来。 萧彦眉头紧锁,“凤九川当初种下同寿蛊,就是想为自己留条退路。 万一他真到了穷途末路时,用此蛊逼着我不得不护着他。 所以要让他临死前自愿剖出体内的蛊虫,根本不可能。” 那就只剩下另外一种解蛊方法。 顾楠问:“蛊虫一般什么时候能苏醒?穆夫人可知道具体的解法?” 穆红莲脸上浮现一抹歉意。 “我刚才说的这些都是早年我在父亲收集到的残本上看到的。 我隐约记得那残本上说蛊虫一旦沉睡便会数年之久,可能八年,也可能十年,甚至会更久,没有具体的定数。” “至于解法.....”穆红莲颓然摇头。 “当年我父亲费尽心血,也只收集到了上卷残本,同寿蛊的解法应该是在下卷上。” 顾楠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穆红莲急切道:“怀璟遭受此番折磨,都是因为母女二人而起。 萧公子,萧夫人放心,我们母女二人一定会竭尽全力搜集同寿蛊残本下卷。 即便是拼尽性命也一定要帮小公子解开同寿蛊。” 秋宁重重地点头附和,眼巴巴地看着顾楠。 顾姐姐,我知道说再多的话也无法弥补你们这些年所受的痛苦,更无法弥补怀璟。 我也不敢求你原谅我,因为我不值得原谅。 但请顾姐姐相信,这些年我无时无刻不活在悔恨中。 我恨我当时的怯懦,恨我的自信,更恨我自己没有及时向顾姐姐坦白。 所以就让我用余生来向顾姐姐和怀璟忏悔,我一定会想到办法帮怀璟解蛊的。 顾楠望着秋宁,闭了闭眼,许久方才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轻轻点了点头。 她无法说服自己,说出原谅秋宁的话。 但她也知道这三年秋宁已经竭尽全力在保护怀璟了。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吧。 秋宁看到她点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了下来。 她对着顾楠深深作揖,许久,方才直起身子,扶着穆红莲离开了。 屋里只剩下了顾楠和萧彦。 萧彦将顾楠揽入怀中,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柔声道:“别怕,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的,当初找怀璟,茫茫然没有一点消息。 可是你看我们现在不也找到怀璟了吗?” 顾楠靠在他胸前,默不作声。 萧彦接着说:“我知道你看到怀璟依恋秋宁,心里不好受。 怀璟毕竟刚回到我们身边,和我们之间还不算熟悉。 但我们真心爱他,我相信他一定能感觉到我们的爱。 总有一天他会完全相信和依赖我们的。” 顾楠鼻子一酸,眼泪滑落下来。 她没想到,自己的心酸都被萧彦看在了眼里。 他懂她的难受。 萧彦抬手帮她拭去眼泪,“别怕,任何事都有我在。” 顾楠伸手搂住他的腰,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垫起脚尖轻轻亲了萧彦一口。 “你也是,我和怀璟,琳琅都是你最亲的人,我们会一直陪着你。 还有皇嫂和怀恩,还会有很多的人喜欢你,你的亲人会越来越多。” 萧彦看着她,眸光湛湛。 许久将她一把抱进怀里,嗓音粗哑。 “放心吧,我不会因为凤九川那种人伤心,我早就已经看开。 而且从始至终,我也没有将他当做父亲,不在乎,自然也就不会伤心。” 顾楠心中酸涩,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他。 夫妻俩静静相拥。 这时平安急匆匆从外面进来。 “公子,夫人,有消息......啊,你们继续,继续,就当属下从来没进来过。” 第703章希望 平安捂着眼站在原地,手指缝里露出来的眼睛滴溜溜转。 嘴上却笑嘻嘻地问:“属下回避一会儿。” 萧彦松开顾楠,没好气地道:“滚回来。” “好嘞。” 平安利落地放下捂着眼睛的手。 萧彦瞪了他一眼,“快说,查到了什么?” 说起正事,平安脸上的嬉笑之色顿时收敛。 “荆南国君已经查封了高家,建宁城四个城门都已经被封锁了。 并且下了悬赏圣旨,列了凤九川和高绪的诸多罪状。 要求荆南百姓,不论什么人见到凤九川和高绪,都可以直接绞杀。 若是擒获凤九川和高绪的人,可以直接封爵,并且赏银万两。 如今全城都在搜查凤九川和高绪呢。” 顾楠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爵位啊,可以直接改换门庭啊,这个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荆南国君这一招,即便是那些原本对凤九川忠心的人,恐怕都有人会心动。 凤九川恐怕很难逃出建宁城。” 她越说越觉得恶心。 得知怀璟的遭遇,她满心都是愤怒,恨不得能手撕了凤九川。 可眼下因为同寿蛊的事,他们不仅不能杀了凤九川,甚至还得祈祷他不被凤四象的人抓住。 这种感觉犹如吃了苍蝇一般,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的,难受至极。 不得不说凤九川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 萧彦的神情同样也没好到哪里去。 “你和周武把人跟丢了?” 周武和平安一直隐藏在房顶上,凤九川埋伏在房顶上的弓箭手,一大半都是他们俩解决的。 凤九川逃走离开时,他没有直接起身去追,一是放不下顾楠和叶崇扬,二是知道平安和周武会立刻悄悄追上去。 平安道:“凤九川带着高绪出了高家,两个人立刻就分开了。 属下和周武也分开了,一人跟踪一个。 周武去跟高绪,属下跟踪凤九川,他在城中东转西转,进了一处闹市中的宅子后就再也没出来。” 平安说到这里,脸色有些难看。 “属下悄悄翻进了宅子,发现那宅子竟然是一处废弃的空宅。 宅子应该是废弃了很久,里面长满了杂草。 但奇怪的是凤九川翻进那处宅子后就没了踪影,属下将整栋宅子都翻了一个遍,也没找到凤九川的踪影。” 萧彦眉头紧锁。 “你是说他就在那处宅子里消失了?确定他没从宅子后门或者角门翻出去?” 平安点头。 “属下确认,那宅子不大,只有两进,属下和风九川几乎是前后脚翻进去的。 他若是再翻出去,属下绝对可以发现踪迹。” 平安一脸担忧。 “人跟丢了,若是荆南国君的人率先将他抓到可怎么办?” 萧彦背着手在屋里徘徊。 “我们必须要赶在凤四象之前找到凤九川,那栋宅子里一定有通往城外的密道或者暗室之类的。 等到了夜里,咱们再悄悄过去探查一番。 你去看看周武回来没,他那边怎么样。” “是。” 平安离开后,萧彦问顾楠,“帮我找出大梁摄政王的朝服出来。 我要进宫再去见见凤四象,这一次,我要以梁国摄政王的身份和他谈谈。” 顾楠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想说服他如果抓到凤九川,先交给你处置?” 萧彦点头。 在意识到凤九川才是偷偷带走怀璟的人后,他就悄悄进宫去见过凤四象,并且和他达成了合作协议。 他要报仇,凤四象要除去凤九川这个心腹大患,所以凤四象很快就同意了他的提议。 这也是凤四象和他的护卫队为何会及时出现在高家的原因。 如今凤九川已经被定为罪人,凤四象绝不会轻易放过除掉他的机会。 他只能再进宫和凤四象重新谈条件。 毕竟如今是在荆南国内,他们人手少,找起人来肯定没有凤四象有优势。 顾楠帮他整了整腰带和衣襟,“我听说凤四象为人阴险多疑,你进宫一定要小心些,尤其是入口的东西,能不碰就不碰。” 萧彦颔首,“放心吧,我明白,你在家照顾好怀璟。” 送走萧彦,顾楠也没闲着,叫了如眉进来。 “你想办法传消息回大梁,让顾氏商行和咱们酒厂不惜任何财力物力,寻找会解蛊的人,收购解蛊方面的书。” 顿了顿,她又加了一句。 “另外,找人去黑市那边也问问。”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都要全力以赴。 另外一边。 秋宁和穆红莲从顾楠那里离开后,秋宁问穆红莲:外公当年收集的残卷,现在在哪里? 穆红莲深深叹息。 “你外公只有我一个女儿,他去世时,我已经是段家的儿媳妇。 我就把你外公的所有藏书都整理了一下,带回了段家,还专门劈了一个仓库自己收藏起来。 只是后来段家出事,大家都忙着逃命,也没人管得上那些东西了。 前几年段家回来后,也不知道把那些东西都找了回来。” 秋宁:那就去一趟段家,若是能找到一些有用的解蛊书,说不定能帮到怀璟。 穆红莲也正有此意。 “不过,段家如今刚出了事,段家死了那么多人,咱们俩现在回段家,恐怕连门都进不去。” 秋宁:进不去也得进。 穆红莲拉住她的手,“好,咱们这就回一趟段家。” 刚一出门,就遇到了匆匆赶回来的叶崇扬。 看到秋宁,他连忙小跑着过来,先说了高绪昨天夜里就安排了高芷晴离开的事。 秋宁松了口气。 人安全就好。 叶崇扬接着问:“宁宁你要去哪里?我陪你一起去。” 秋宁咬了咬嘴唇,下意识摇头拒绝。 段家人的那些嘴脸,她并不想让叶崇扬见到。 穆红莲却快一步开口,“我们要去段家找找看有没有解蛊的书。 叶公子如果方便的话,就和我们一起吧。” 话音一落,旁边的秋宁脸色一变,连忙扯了扯穆红莲。 叶崇扬眼一亮,抢先开口。 “方便,方便的不得了。再说怀璟可是我嫡亲的外甥,他的事,我这个做舅舅的本来就应该出面。” 话音落,身后忽然响起怀璟幽幽的声音。 第704章回不到从前 “舅舅,段家有很多恶狗,你有狗跑得快吗?” 恶狗? 叶崇扬浑身一颤,转头看到萧怀璟站在门口,眨巴着黑黝黝的眼睛,看着他的目光带着两分敌意。 他忽然想起小家伙信誓旦旦要把秋宁抢走的话,不由眉心一跳。 背着手轻哼,“你管我能不能跑得过狗,反正我跑得肯定比你这个小屁孩快。” 小屁孩呲着牙笑了,打量着他的眼神满是怀疑。 “我可以比狗跑得快,狗和我抢饭都抢不过我。” 叶崇扬...... 心口有点酸酸的,怎么回事? “舅舅是大人,如果跑不过狗,那也太弱了,还怎么保护秋宁姑姑?” “我看还是我保护秋宁姑姑去段家吧。” 萧怀璟说着哒哒哒跑到秋宁身边,仰着脸笑眯眯看着秋宁。 “秋宁姑姑,我陪你去段家好不好?” 叶崇扬忍不住磨了磨后槽牙。 他刚才就不该心疼这个小崽子。 段家如今什么情形还不知道,秋宁怎么可能会带萧怀璟去冒险。 她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捏了捏萧怀璟的脸。 不可以,怀璟在家等我的消息就好了。 萧怀璟眼神一暗,肩膀垂落下来,看起来有些失望。 叶崇扬走上前,曲起手指,轻轻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得意地笑了,“小家伙,这是我们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不要跟着瞎掺和。 去去,让如玉带着你去院子里玩,买点好吃的好玩的,哪儿凉快哪儿玩。” 萧怀璟捂着脑门,鼓起腮帮子瞪着叶崇扬。 忽然他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下,又咧着嘴笑了。 “我知道秋宁姑姑是因为喜欢我,疼爱我,为了保护我,才不让我去。 哈,舅舅,秋宁姑姑让你去,那一定是因为不喜欢你。” 叶崇扬...... 这个小崽子是真懂刀子扎哪儿最疼啊。 明明在楠楠和阿彦面前表现那么乖,到了他面前怎么就成了一个小魔鬼? “我为什么要去给你找解蛊的书,我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萧怀璟俊秀的小眉头皱了皱。 “解蛊?什么是解蛊?” 叶崇扬脸色一变。 妹妹特地支开怀璟才说同寿蛊的事,可不能从他这里漏出去。 大手一摆,“小孩子家家的,不要什么都打听,容易长不高。” 萧怀璟撇嘴。 “谁说的,我一定会长得高高的,比舅舅还要高.....” 他举起手臂比了一个高度,“嗯,高这么多。” 叶崇扬笑了,伸手胡噜了一下他的头发。 “好小子,我等着你长得比我高,现在,哪儿凉快去哪儿玩。” 萧怀璟朝他伸舌头做了鬼脸。 “哼,到那时候我就把秋宁姑姑抢走。” 叶崇扬...... “小混蛋,你给我站住。” 萧怀璟已经跑远了。 秋宁望着甥舅俩一来一回地互呛,嘴角忍不住漾起一抹温柔的笑。 转头却看到叶崇扬怔怔看着自己,顿时心口一跳,笑容敛去。 向叶崇扬比了个多谢的手势,转身径直往前走了。 叶崇扬眸光微暗。 秋宁心中一定还是怨他的吧? 看到秋宁要搀扶穆红莲上车,立刻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穆夫人,我来扶您。” 他以一个晚辈的姿态,将穆红莲扶上了马车。 然后将手掌伸向了秋宁。 男人的掌心宽大,脉络分明,手指骨节分明,在阳光下泛着一层温暖的光晕。 秋宁垂在身侧的手颤了颤,最终捏住了裙角,自己上了马车。 叶崇扬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怔然片刻,又缓缓收回。 他亲自驾着马车去了段家。 马车内,秋宁无奈地看着穆红莲。 娘,为什么非要让他跟着去段家?段家那些人有多不堪,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宁愿被段家人打,也不想让叶崇扬看到段家那些人。 一想到自己身体里就流着段家人的血,她就觉得恶心。 穆红莲叹气。 “娘如今身体虚弱,你又没了武功,咱们俩入段家那个虎狼窝,只有被欺负的份。 带上叶公子,好歹多了一层保障,娘看得出来,他是真心护着你。 秋宁,你们......” 秋宁眼神一暗,摇头打断了穆红莲。 她和叶崇扬之间隔了太多的事,没有办法再回去了。 现在最重要的事是想办法为怀璟解蛊,其他的,她都不愿意多想了。 穆红莲拍了拍女儿的手,十分心疼。 “算了,娘不说你了。” 她朝外喊了一声,“叶公子,麻烦找个医馆停一下车。” 秋宁不解。 不是要去段家吗?去医馆做什么? 穆红莲拍了拍她的手,神秘一笑。 “等到了段家你就知道了,你在马车里等我一下。” 穆红莲说着下了马车。 车外没有动静,也没听到叶崇扬的声音。 秋宁皱了皱眉头,掀开车帘朝外看去。 叶崇扬俊秀的脸倏然出现在车帘外,朝她扬了扬手里的一包东西,脸上带着一抹灿烂的笑。 “宁宁你别怕,有了这东西,段家就是再凶的狗也得趴下。” 秋宁心口仿佛被他脸上的笑灼了下,连忙移开视线,看向他手里的东西。 黄色的油纸包着的东西,看不清里面是什么,隐隐闻到一股肉香味。 这是? 叶崇扬凑近车窗,压低了声音。 “是羊肉,确切地说,是加了料的羊肉。” 说这话的时候,他眉毛得意地往上挑了挑,带着几分少年似的得意。 “有了这个,不管段家多厉害的狗,都得乖乖趴下。” 秋宁神情恍惚一瞬。 三年了,终于又看到那个恣意张扬,性情洒脱不羁的叶崇扬了。 而不是那个满眼恨意与痛苦的叶崇扬了。 可她却再也回不到从前的那个她了。 ------ 马车到了段家。 三人刚下马车,段家大门忽然大开。 十几只庞大的狗从里面冲出来,个个龇牙咧嘴,神情可怖。 “汪汪,汪汪汪!” 大狗犹如疯了似的朝着三人冲了过来。 秋宁和穆红莲吓得脸色发白,母女俩下意识紧紧抱成了一团。 穆红莲浑身发颤,却还是死死将女儿拦在了身后,瞪着那些愤怒凶狠,犹如发癫,越来越近的大狗们。 “穆夫人,宁宁,别怕,有我在,这些狗伤不了你们。” 叶崇扬坚定地挡在母女俩前面,将手里的油纸包打开,里面的羊肉扔了出去。 想象中恶狗扑上去咬羊肉的画面并没有发生。 那些狗连脚都不停,直接越过羊肉朝他们扑了过来。 叶崇扬瞠目结舌。 怎么回事? 这些狗怎么不吃肉? 第705章发癫蛊 大狗们扬起凶恶的前蹄,纵身一跃,就朝他们扑了上来。 叶崇扬已经顾不上思考狗为什么不吃肉的问题了。 整个人骤然转身,双臂一伸,死死护住了秋宁和穆红莲。 将后背留给了那些大狗。 秋宁瞳孔圆瞪,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尽。 预期的疼痛和恐怖并没有发生,只听到一声古怪的声音。 嗷呜。 咔~咔。 叶崇扬倏然回头,看到刚才扑过来的那只狗已经软软倒在了地上。 翻着白眼,吐着舌头,发出咔咔的呕吐声。 然后吐出来一条像手指一般大小的蛇。 狗嘴里吐出了蛇? 叶崇扬觉得自己好像打开了新世界。 还没反应过来,手里就多了一个青色的布包。 穆红莲焦急地催促,“叶公子,快,把这个布包挨个怼在狗嘴上。” 这时又一只大狗扑了上来。 叶崇扬几乎是本能反应,将手里的布包朝着龇牙咧嘴的大狗脸上怼去。 “汪汪....唔。” 大狗发出一声愤怒的叫声,随着嘴被堵上的一瞬间,嗷呜一声,软软倒在了地上。 然后伸着舌头又吐出了一条小蛇。 有了刚才的经验,叶崇扬已经顾不上诧异了,拿着布包迎着狗就冲了出去。 硬是将手里的青布包抡出了大刀的感觉。 布包所到之处,原本状若疯癫的大狗们纷纷倒下,开始吐小蛇。 吐完小蛇吐白沫,吐完白沫翻白眼,翻完白眼歪脑袋。 刚才疯狂愤怒的大狗,不过瞬间全都躺平了。 叶崇扬望着手里的青色布包,看向穆红莲的目光充满了崇拜。 “穆夫人,啊不,穆伯母,这布包里装的是什么东西啊,这么厉害?” 穆红莲道:“这些狗都被段家喂过发癫蛊,中了此蛊后,不论是狗还是人,都只会听施蛊者指挥。 尤其是狗,它们不会吃普通的饮食,施蛊者让它们吃什么,它们就会吃什么,直到目标消失。” 叶崇扬后背泛起一层冷汗。 怪不得这些大狗对他那些加了料的羊肉看都不看一眼,直奔着他们就来了。 看来是段家人下了命令。 “这青色布包里包的是什么东西?” “是雄黄粉,还有一些中药,布包泡了药酒,这是解发癫蛊的配方。” 叶崇扬有些汗颜。 “晚辈刚才还在穆伯母面前说要护着你们,结果反而要靠穆伯母才解决了这些疯狗,晚辈真是惭愧。” 穆红莲摇头,“若没有你的身手,只靠我和秋宁,即使有解蛊的方子,我们也避不开狗的攻击。 叶公子已经帮了我们大忙了,尤其是第一只狗扑上来的时候,叶公子不顾自身安危,护住了我们母女俩,真的十分感谢。” 叶崇扬连忙摆手,目光灼灼看向秋宁。 “我先前因为误会宁宁,已经伤害过她,我说过以后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保护她,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 秋宁心口被狠狠烫了一下。 想起刚才被叶崇扬紧紧护在怀里的感觉,他的臂膀是那样有力,他的怀抱是那样温暖。 温暖到让她生出不舍和留恋的感觉。 她难受地叹了口气,再一次避开了叶崇扬的目光。 大门口响起愤怒的大吼声。 “大狗们,都给我上,给我咬死他们,把他们的骨头都咬碎。” 段家门内冲出来一位身穿白衣孝服的少年。 少年约十五六岁,神情凶狠,望着秋宁他们的目光满是怒火。 却在冲出门口,看到躺了一地的狗时,忽然刹住脚。 少年正是段德兴后来娶的妻子所生的儿子段三郎。 段三郎目露惊恐地看着地上的狗,勃然大怒。 “死哑巴,你对我的狗做了什么?啊?你说啊。” “死哑巴,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害死了爹和各位叔伯还不够,竟然还把我精心饲养的狗狗们都害死了,这件事我和你没完。” 段三郎阴沉着脸冲了上来,还没靠近秋宁,就被叶崇扬一脚狠狠地踹了出去。 段三郎狼狈地跌在地上。 叶崇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神情阴沉恐怖。 “你刚才叫她什么?” 段三郎被他脸上的神情吓得吞了下口水,又忍不住抬高了下巴。 “我叫她死哑巴怎么了?她本来就是个死哑.....啊!唔唔唔!” 叶崇扬将手里的青色布包二话不说,直接怼在了段三郎嘴上。 然后一只脚狠狠踩着段三郎的胸口碾了碾。 段三郎听到两声轻微的咔嚓声,肋骨疼得整个人冷汗都下来了。 偏偏嘴又被堵着,想惨叫都只能发出闷闷的唔唔叫声。 叶崇扬的神色冷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你再叫她一声试试?” 段三郎此刻疼得险些晕厥过去,哪里还敢再叫。 叶崇扬脚下未动,转头看向秋宁。 “宁宁,这个混蛋有没有欺负过你?过来报仇。” 秋宁怔怔望着挡在她身前的叶崇扬,心头颤得更加厉害。 报仇。 这三年来,除了保护怀璟和母亲,报仇就是支撑她咬牙活下来的最大的信念。 段三郎是段德兴唯一的儿子,小时候跟着段德兴在流放地吃了许多苦。 段德兴回来后做了家主,一朝得势,对这个儿子纵得无法无天。 段三郎在家养狗,种蛊,看谁不顺眼就放狗咬谁。 她虽然在宫里很少回来,但每次回来,段三郎都会带狗来吓唬她。 他明明知道她手筋脚筋断过,跑不快,却还是每次都恶意满满地让狗来追她。 第一次她没有防备,拼尽全力却还是跑不开,满心绝望地看着那些狗把她扑倒在地。 就在她以为自己会活生生被狗咬死时,段德兴的人跳出来阻止了段三郎。 那时候她便知道段德兴还要用她,必然不会让她被狗咬死。 所以后来她就不再跑,每次就死死站在原地,瞪着段三郎。 段三郎气不过,就会半夜让狗在她的房子外不停地狂吠吓唬她。 想起那些提心吊胆的日子,秋宁脸色一冷。 转头问穆红莲:那些狗醒来还会听他的指挥吗? 穆红莲摇头,“不会,发癫蛊解开后,狗就不会再咬人了。 但它们神志不清,会一直不停地四处奔跑,直到力竭为止。” 简而言之,除了不咬人,还是会发癫。 秋宁目光微亮。 她知道该怎么处置段三郎了。 第706章别怕,我在 秋宁转头看向穆红莲。 娘,你能唤醒这些狗吗? 穆红莲点头。 “这些狗只是刚解完蛊陷入昏睡,很快就能自然苏醒,你是想?” 秋宁指了指地上的狗,又指了指段三郎。 我要把它绑在狗身上。 穆红莲目光一亮,咬牙道:“就应该这样,段三郎给狗喂蛊,正应该让他也尝尝被狗反噬的滋味。” 段三郎吓得脸色惨白,浑身哆嗦。 “死......啊,段秋宁,你敢!” 话还没喊完,叶崇扬已经扯着他的手臂,径直将他拖到了昏迷不醒的狗身边。 二话不说,扯下他的腰带,将段三郎直接绑在了一只狗的身上。 “住手!放开我儿子。” 门内冲出来一位身形窈窕的中年妇人,柳眉倒竖,满脸怒火地冲过来。 一脸担忧地看着段三郎。 “儿子你怎么样?你没事吧?” 段三郎拭去嘴角的血迹,神情阴狠。 “娘你快救我啊,让人把死哑巴.....啊!好疼,疼死我了。” 死哑巴三个字刚说出口,叶崇扬又抬起脚狠狠碾了一下他的肋骨。 段三郎立刻疼得在地上打起滚来,发出一连串惨绝人寰的叫声。 惨叫声直冲云霄,把昏迷不醒的狗直接给吓醒了。 大狗们一哆嗦,抬起脑袋,发出此起彼伏的叫声。 “汪汪。” “汪汪汪!” 随后接二连三的狗都站了起来,疯狂地冲向段家大宅。 绑着段三郎的那只狗跑得尤其迅速,瞬间将段三郎在地上拖出了一丈远。 “啊,娘救我啊,快救我啊。” 段三郎双手无助地在半空中伸展着,试图抓住旁边的段夫人。 无奈狗跑得太快,他连段夫人的手指尖都没碰到,只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拖拽痕迹,就被狗拖着冲进了段家大宅。 段夫人气急败坏,尖声吩咐下人。 “还愣着干什么啊,快,快去把公子追回来啊。” “公子要有什么闪失,你们一个个的,全都杖毙。” 下人们吓得脸色一白,纷纷追着狗跑了进去。 不过片刻,段家大宅内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和怒骂声。 段夫人指着秋宁怒骂。 “贱人,你把段家都害成什么样了,怎么还能有脸上门?” 穆红莲上前一步,紧紧拦在女儿身前。 垂在身侧的手臂颤了颤,还是没能忍住,扬手狠狠给了段夫人一个响亮的巴掌。 啪。 “贱人骂谁呢?” “贱人骂的当然是你那个......啊,穆红莲,你骂我,还敢打我?你算老几,一个失去贞洁,被千人骑万人睡的脏东西,也敢出现在我们段家门口?也配进段家?” 段夫人反应过来,瞪着穆红莲的目光满是火星子。 穆红莲冷笑,狠狠淬了她一口。 “这世上没有比段家更肮脏的地方了,真当别人都像你们一样稀罕进呢,呸。 我今日来是拿回我穆家的东西,拿到东西,我们立刻就走。” “但你若是再像刚才那样辱骂我女儿,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穆红莲望着段夫人的目光犹如淬了毒的刀子。 段夫人脸色一白,脚下踉跄着后退两步,察觉到自己的害怕,立刻拔高了声音。 “你的东西?笑话,你早就不是段家的人了,我家怎么可能有你的东西?” 穆红莲冷笑。 “果然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你和段德兴一样的无耻。 当年我嫁入段家时,也是十里红妆,我父亲更是将他毕生所珍藏的各种孤本残本全都放进了我的嫁妆。 后来段家抄家后,那些东西入了国库,但我知道段德兴回来后,重新收回了那些孤本。 我们今日过来,是为了拿回这些东西。” 段夫人眸光微闪。 “什么孤本残本,我根本就没见到过,怕不是你胡扯出来,想趁机进段家偷东西吧? 哼,你们来得正好,即便是你们不来,我们也正要去找你和段秋宁算账呢。” 段夫人转头朝里喊了一声。 “各位叔伯兄弟,大家快来来,段秋宁和穆氏来了,咱们报仇的时机到了。” 门内呼啦啦冲出来一大帮人。 男女老少都有,个个身上都是一身素白,面容悲戚。 在看到门口站着的秋宁,叶崇扬和穆红莲后,个个眼里都冒出了火星子。 “段秋宁,你害死了我爹。” “段秋宁你怎么还有脸上门。” “来人,把段秋宁和穆氏抓了,活祭咱们段家儿郎。” 一群人呼啦啦将他们三人围在了中间。 秋宁站在最前面,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这群不停在指责,咒骂她的人。 从血缘上讲,他们都是她的亲人。 可她对他们没有丝毫的亲情,只有漠然。 她抬起头,一个字一个字地比画着:害死段德兴的是他们自己。 当年段家陷害高家,害死高家满门时,就应该预料到会有今日。 他们这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段夫人怒骂,“你胡说,就是你勾结高绪害死了段家十几个儿郎,还有自己的亲爹。 今日你既然来了,正好用你和你娘的人头为你爹祭灵,各位叔伯兄弟,你们说对不对?” 众人纷纷响应。 “对,杀了她们。” “抓住她们,活活打死。” “叫我说打死她们才轻了,还是把她们制成活人蛊吧。” 一群人叫喊着越围越近,个个脸上群情激奋。 秋宁和穆红莲彼此对望一眼,紧张得不停咽口水。 秋宁下意识挡在了穆红莲前面。 刚才母亲已经护了她一次,这一次换她护着母亲。 手上忽然多了一抹温暖,转头对上叶崇扬黝黑沉静的双眼。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别怕,有我。” 她心头一跳,冲他摇摇头。 双拳难敌四手,是她鲁莽了,单靠叶崇扬一个人,根本不是这么多人的对手。 叶崇扬却微微一笑,放开她的手,转身看向那些神情愤怒,叫嚣着围上来的段家人。 然后突然发出一连串的嘲笑声。 “听说段家是荆南第一世族,我还以为段氏子弟个个是人中龙凤,才华洋溢呢。 今日一见却发现原来不过是一窝自以为是的蠢蛋,真是一个比一个蠢。 都说爹蠢蠢一个,娘蠢蠢一窝,你们这么一窝蠢蛋,你们老祖宗得有多蠢啊。” 段家众人被他突如其来的嘲笑弄得一头雾水。 随即是更加愤怒。 “你一个梁人竟然敢骂我们段家人蠢。” “我看你是找死。” 叶崇扬指着他们冷哼,“找死的分明就是你们,我要是你们,眼下最重要的事绝不是杀人报仇,而是......” 第707章分化 叶崇扬忽然停下不说了。 段家人反而着急了。 一个年龄最大,头发胡子都白了的驼背老汉站出来,颤巍巍的手指着叶崇扬。 “而是什么?你怎么不说了?” 旁边的年轻人冷哼,“叔公,不要被他故弄玄虚的话给骗了,他就是想帮段秋宁脱罪呢。” 叶崇扬嗤笑,望着年轻人的目光满是鄙夷。 “说你蠢都侮辱了蠢这个字眼,你那脑袋里灌的都是水吧,还是一晃荡都流不出来的那种吧?” “你,你敢骂我?” “嗤,骂你都是抬举你,你听听你刚才说的是什么话?脱罪?” 叶崇扬一脸无语。 “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段家死了十几个男人,自然也知道了他们是怎么死的。 当时高家满院子的尸体啊,你们荆南国的皇帝陛下也在场,他对段家人的死没有过问一个字。 这说明了什么?” 叶崇扬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不等他们说话,立刻接着往下说。 “这说明他们该死,瞪什么瞪,你们的皇帝陛下就是这么认为的,不然他为什么不让人当场抓了秋宁?” 他指着自己的鼻子,“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梁人,是梁国皇帝的堂叔,我们大梁的摄政王和你们的皇帝陛下已经谈论过此事。” “如今陛下已经知道段德兴所炼制的血蛊丹根本没有延年益寿,长生不老的功效,不仅没有功效,反而还会让服用之人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对身体造成极大伤害。 段德兴以血蛊丹能长生不老来蛊惑陛下,却伤害了陛下的龙体,这可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 叶崇扬说到这里顿了下,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众人,然后又重重咬字说了一遍。 “诛九族啊。” “你,你,还有这位叔公,哎呦,你们看起来应该都在段德兴的九族之内吧?” “照我说啊,你们也不用在这里搞什么灵堂啊,祭灵啊,陛下都默认该死的人,你们也敢祭? 有这时间,倒不如安排安排自己的身后事。” 一句话让在场的段家人脸色全都变了。 年轻人一脸不服。 “你以为你在这儿叭叭几句,我们就信了?” 驼背老叔公脸色发白,胡子抖个不停。 他毕竟经历过段家上一次抄家,好不容易才熬回来,难道又要被灭九族一次? 叶崇扬撇嘴。 “骗你们对我有什么好处?我要是你们,现在最重要的不是为一个该死的人祭灵,而是先脱离段氏九族。 毕竟罪魁祸首是段德兴啊,又不是你们。” 众人面面相觑。 段夫人失声尖叫。 “你胡说,大家别听这家伙危言耸听,他是骗我们的,他就是想帮段秋宁闯进段家。 要我说,大家还是一起上,把这三个人绑了,在灵前活活打死。” 叶崇扬耸耸肩,看着众人的目光犹如在看即将要死的人一样。 “你们要不信就尽管等着好了,眼下你们的皇帝陛下忙着追捕凤九川那个逆贼,还没腾出手来收拾段家。 但我来的时候,我们梁国的摄政王已经进宫去找陛下了,估计等他们商量完如何抓凤九川,下一个要收拾的就是你们段家了。” 驼背老叔公脸色大变,低声吩咐年轻人,“立刻去打听看看。” 年轻人转身迅速跑开了。 叶崇扬两手一摊。 “我们刚才说了,这次来只是为了拿回穆家的一些孤本残本,我们不急,有的是时间耗着。 不过,以段家这种用血蛊丹加害帝王的行为,此刻应该很快就有大臣在准备上折子弹劾段家了吧? 唉,也不知道你们能不能扛过明天。” 叶崇扬叹气,一脸好奇地问秋宁。 “这要诛九族的话,一般都是砍头吧?” 秋宁不明所以地点头。 叶崇扬道:“哦,砍头挺好,我听说刽子手都是特意练过的,一刀下去,人头就能痛快落地。 应该没有那种技术不好,砍好几下都砍不掉脑袋的人吧?” 秋宁明白了他的意图,一时间有些忍俊不禁。 穆红莲也反应过来,大声道:“那可不一定,如果砍的人太多,就会有很多没练过的生手上场。 那生手上去,听说有的砍十几下,脑袋上的筋还和身体连着呢,那血喷得到处都是,疼都疼死了。” “哇。” “呜呜呜,娘,我不要被砍头啊,我好害怕啊。” 有胆小的小孩子一下子就被吓哭了。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刚才被驼背叔公派去的年轻人小跑着回来了,脸色一片苍白。 “叔公,我找人打听了,大梁摄政王确实进宫了,而且咱们的人还打听到陛下提到段家十分生气,但还没说要不要诛九族。” 驼背叔公拍着大腿,急得驼背更厉害了。 “等下了圣旨就来不及了,快,来人,立刻开祠堂,将段德兴那一房驱逐出去。” 段夫人破口大骂。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东西,当初你们可都是靠着我夫君才从流放地回来的。 如今我夫君尸骨未寒,你们.....你们就要把我们孤儿寡母赶出去,你们也太狠了。” 驼背叔公手一挥。 “保全家族要紧,把她给我抓住,立刻拖到祠堂里去。” 段夫人转身就跑,却被追上来的段家人摁住,直接堵了嘴,像拖猪一样给拖走了。 男人们进祠堂,女人们对视一眼,立刻带着孩子急忙忙往回跑。 这个时候当然要收拾好自家的财物,万一有变故,立刻带孩子跑啊。 当然,更重要的是段德兴那一房被驱逐出去,他们那一房的财物就可以拿出来分了。 谁也不愿意自家少分了,一时间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根本没有人再阻拦秋宁和叶崇扬。 三人施施然走进了段家大宅。 穆红莲不由多看了叶崇扬两眼。 “叶公子真是能说会道,今日幸亏有你在。” 叶崇扬看了秋宁一眼,嘿嘿一笑。 “伯母谬赞,我虽然武功稀松,但笔杆子和嘴都很硬,刚才也就是话本里常用的宅斗技巧之一嘛。 分化利益,幸好段家人都比较自私,更看重利益,不然还真是不好挑拨。” 穆红莲冷笑。 “段家全是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他们眼里只有自己,骨子里都是一群凉薄的狗东西。” 说话间,秋宁已经带他们到了段德兴的书房。 段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书房没有人守着。 他们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望着满屋子的书,穆红莲双眼一亮。 “希望能找到父亲收藏的解蛊集,那样说不定也能治好秋宁。” 叶崇扬倏然转身,神情激动。 “伯母,你说秋宁她还有治愈的希望?” 第708章失望 叶崇扬声音颤抖,急切追问。 “伯母你是说宁宁的嗓子和手筋,脚筋都能治好吗?” 秋宁没说话,但看着母亲的目光中泛着隐隐的水光和期待。 穆红莲满脸疼惜地摸了摸女儿苍白的小脸,叹了口气。 “手筋和脚筋被挑断,只能慢慢愈合,这个是没办法了,但她的嗓音,或许有办法回来。” “什么办法?伯母你快说,只要有一线希望,需要什么药材,我都想办法去找。” 叶崇扬神情激动。 穆红莲道:“我隐约记得小时候在父亲收集到的残本上曽看到过一种植物蛊,是用特殊的药材所制。 听说可以改变人的嗓音,甚至能让患有哑疾的人发出声音。 但植物蛊具体要怎么做,我不记得了,还是要找到当年父亲收集到的那些残本和孤本。” 叶崇扬大步迈进屋里。 “那咱们还等什么,赶快去找吧,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 穆红莲也是这样的想法。 三人将段德兴的书房几乎翻了个底朝天,却失望地发现根本没有当年穆国师收集到的残本孤本。 叶崇扬满脸失望。 “穆伯母,你确定段德兴曾把穆国师收集的残本孤本都找回来了吗?” 穆红莲点头。 “当初段家被抄家,这些东西都被抄没进了宫里,我仔细打听过了,段德兴被无罪召回的时候,陛下将曾经从段家抄没的东西全都还了回去,以示恩宠。 所以按理来说,这些孤本残本一定都在段家,除非段德兴偷偷藏了起来或者处理掉了。” 穆红莲脸色有些难看。 秋宁也很失望。 最失望的要数叶崇扬,找不到制蛊解蛊的残本孤本,不仅萧怀璟体内的蛊虫解不了,秋宁的嗓子也没法治好。 “你们先等我一下,我去找段夫人或者段三郎问清楚。” 叶崇扬丢下一句话,转身跑开了。 秋宁急切上前一步,却没来得及扯住他。 她有些担忧地要追出去,却被穆红莲拦住了。 “让叶公子自己去吧,你去了我怕段家的人有戒心,不肯老实说。” 秋宁抿着嘴唇,眼底泛起一抹担忧。 段家那些人太不是东西了,她怕叶崇扬被骗。 “放心吧,我看叶公子有城府得很,不会被段家人糊弄的。” 似乎看出她的担忧,穆红莲轻轻拍了拍秋宁的手。 “娘看得出叶公子是真的十分关心你,刚才娘说你的嗓子还有治好的希望,他激动得眼圈都红了。” 穆红莲不死心地低声问秋宁。 “娘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但我看得出来,其实你心里也挂念着他。 娘只是想告诉你,好孩子,人活在这个世上,不能只活在回忆里,目光要往前看。” 秋宁垂下头,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穆红莲轻轻拍了拍她。 “答应娘,好好想想,能找到一个真心对你好的男人不容易,别轻易错过。” 秋宁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外面响起叶崇扬的声音。 “问到了,穆伯母,我问到了。” 话音落下,叶崇扬急匆匆推门而入。 “穆国师收集到的那些残本孤本确实都被段德兴拿了回来,悄悄收藏起来,但后来段三郎在外面染上了赌博。 他欠了不少债,怕段德兴知道后打他,就悄悄偷了那些残本孤本出去卖了。” 穆红莲脸色大变。 “卖了?卖去哪里了?” 叶崇扬摇头。 “段三郎说他找人去黑市上卖的,他也不知道被谁买走了,我逼问了段三郎许久,也没问出来,看样子应该是真的不知道。” 穆红莲深深叹了口气。 “看来这件事还是要从长计议,咱们先回去再说。” 三人离开段家,回了住处。 下车的时候,叶崇扬一把扯住了秋宁的袖子。 “宁宁,我有话想和你说。” 秋宁下意识看向穆红莲。 穆红莲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笑着道:“我去找萧夫人说点事情,你们慢慢聊。” 门口只剩下了秋宁和叶崇扬两人。 秋宁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心口的跳动有些不规律。 崇扬哥哥想和她说什么? 叶崇扬望着她乌黑的发心,轻声道:“咱们四处走走,可以吗?” 秋宁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沿着幽静的小巷朝外走去。 夕阳从背后投射过来,将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两道长长的影子在地上紧紧挨着,就好像他们之间没有距离一样。 秋宁不觉看出了神。 叶崇扬望着她的侧颜,轻声道:“三年前,我从西北战场回来,虽然当时沈铮失踪了,大家都很伤心。 但我却急切地想见到你,想和你分享我在西北战场的所见所闻,所有一切,想告诉你等沈铮的事过去后,我就在朝中求一个职位。 然后风风光光地娶你过门,再也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听到他提起三年前的事,秋宁有些慌乱地颤了颤睫毛,脸色有些发白。 叶崇扬垂眸,声音低沉了两分。 “我回去后却没见到你,后来我才知道宫变的时候,怀璟被偷走了。当时阿彦和楠楠已经排查过了所有可疑的人,只剩下了你。” “他们也调查了凤九川,但没有找到可疑的证据,所以你就成了最大的嫌疑人。” 秋宁咬得嘴唇有些发白。 叶崇扬转过身,幽深的目光幽幽看着她。 “可是我不信,我不信我心爱的人会是这样的人,所以我留下一封信,第二日就离开了。 这三年来,我从北走到南,又从西走到东,几乎踏遍了大梁的所有地方。 每到一个地方,我就会住上一个月,四处打听,直到确认这个地方没有任何你出现过的痕迹,才会离开去下一个地方。” “三年,我找了你整整三年,你就好像从这个世上消失了一样,有时候我自己都恍惚,会不会从来就没认识过一个叫秋宁的女人。” “我对你从最开始的深信不疑到后来的日渐动摇,再到后来逐渐变成了心怀怨恨。 我怨你对我没有一句实话,连身份都是捏造骗我的,我怨你欺骗了我的感情,肆意践踏我对你的真心。 我怨你利用我,怨你偷了怀璟,甚至还怨你狠心,只言片语都没留下就一走了之。” 叶崇扬苦涩一笑。 “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如果找到你,我要怎么做?你知道我当时想最多的是什么吗?” 第709章不会有未来了 秋宁瞳孔微缩,眼底苦涩几乎要溢出来。 她从不知道叶崇扬竟然找她找了三年多。 手颤了颤,抬手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他应该是怨恨到想杀了她的心都有了吧? 叶崇扬摇头苦笑。 “不是,我想得最多的还是你,吃饭的时候想你,睡觉的时候想你,甚至赶路的时候也在想你。 我控制不住地一直想你在做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带着怀璟去了哪里?” “直到有一日,我走到了东海边,我看着海里自己的倒影,竟然依稀看成了你的模样。 那一刻我才惊觉纵然心中怨你,可我也想你,想你想到入骨。” 叶崇扬道:“想通这一点后,我从怨你变成了怨自己,我怨恨自己没有出息,你骗了我,又偷了怀璟,让我妹妹整日郁郁寡欢,为什么还要想你。 所以从那一刻开始,我就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许再想你,要恨你。” “可再多的怨恨,再多的设想,在三年后猝不及防看到你的那一瞬间,全都土崩瓦解。 我在宫门口看到你的第一眼,我甚至想不顾一切冲过去抱住你,想抱住你的念头甚至高过了质问你。 所以我很惊慌,我拼了命地压抑自己内心的想法,然后愤怒地抓着你,质问你。” 说到这里,叶崇扬深深看着秋宁,神情懊恼。 “对不起,宁宁,是我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甚至都没有发现你不能说话,也没能及时发现你受过那么多折磨。” “我不仅没有给你及时解释的机会,还动手伤了你,我.....我真是个混蛋。” 叶崇扬满脸懊恼地抬手给了自己一下。 秋宁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拉住他。 但却没快过叶崇扬的手,叶崇扬还是狠狠给了自己一下子。 看着下巴上多出的红印子,秋宁下意识想伸手去摸,手伸到一半,颤了颤,又收了回来。 叶崇扬眸光微暗,小心翼翼看着她。 “宁宁,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觉得委屈,是我不好,我没有坚定地选择相信你。” 秋宁怔怔望着他,眼圈渐渐红了,嘴角缓缓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我怨恨你什么呢? 不管是不是凤九川逼迫我,但怀璟确实是我抱出宫的。 当年我确实也因为一些原因没有和你坦白我的身份。 如果我们两个人之间要道歉,那也应该是我。 是我不够信任你,所以没有第一时间找你们坦诚我的困境。 叶崇扬皱眉。 “可我当时在西北,不在你身边。” 秋宁摇头。 顾姐姐在京城,如果我够坦诚,其实可以和顾姐姐说,是我自以为是的选择害了顾姐姐,也.....害了我自己。 秋宁眼底泛起一抹苦涩。 她想如果人生能够重来,她一定不会再做出那样的选择了。 叶崇扬紧紧握住她的手,脱口道:“以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宁宁,我们能不能忘记以前的事,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秋宁心口仿佛被热水重重烫了一下,灼烧得有些发疼。 一股酸涩从心底泛起,直冲鼻头,冲得她眼眶发热。 在宫里三年,一千多个难熬的日日夜夜里,熬不住的时候,她就会想叶崇扬。 想起他满脸笑容地说要风光娶她过门的样子。 尽管是幻想,尽管心中明白叶崇扬恨她,他们之间不会有未来了,可她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在清河那半年的快乐日子。 甚至她还会忍不住幻想如果她真的嫁给了叶崇扬,她们婚后会过什么样的日子。 可如今叶崇扬真的站在自己面前,真的开口要和她重新开始了。 她却只想哭。 因为她知道他们是真的回不去了。 别说他们中间隔着怀璟的事,这就像是埋在他们中间的一颗引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掉。 更不用说她现在手脚无力,还是个哑女。 现在的她如何能配得上叶崇扬? 秋宁压下眼底的热意,深吸一口气,轻轻摇头。 叶崇扬握紧她的手,急切打断她。 “你不用着急现在就回答我,反正我是不会放弃的,你慢慢考虑。 我知道你担心怀璟的事,我们一起面对,一起想办法为怀璟解蛊,好不好?” 说罢,他有些无措地松开秋宁的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还有这支笔,你看,我已经重新修好了。” 他将羊毫笔递到了秋宁的面前。 原本已经断裂的羊毫笔,也不知道他用什么粘的,竟然丝毫看不出来粘接的痕迹。 她之前修的时候包裹在外面的银片已经被拿掉。 断裂处反而多了一圈繁复的花纹,恰好挡住了粘接的痕迹,反而让笔看起来多了两分雅致。 叶崇扬笑得像个讨赏的小孩子一样。 “这花纹好看吧?是海棠花,我照着书上的样子,刻了一晚上才刻好的。” 秋宁抿了抿嘴,没办法昧着良心说不好看。 迟疑片刻,轻轻点了点头。 叶崇扬眼一亮,开心地笑了。 “我就知道你会说好看,这支笔啊,陪伴了我快四年了,以后我要让它陪我一辈子。” 他低头郑重其事地将羊毫笔重新挂在了腰间。 秋宁因为他口中的一辈子三个字,心口忍不住又发烫起来。 心底的苦涩一阵又一阵涌出来。 她和叶崇扬之间,不会有一辈子了。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悲伤,伸手往回指了指。 我们回去吧。 叶崇扬点头,“好,宁宁,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我不会放开你的。” 秋宁没说话,两人默默回去了。 回到住处,两人一起去了顾楠的房间。 “哥,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事要和你商量。” 顾楠看到叶崇扬,连忙道:“我今儿一天让人在建宁城收了几本有关制蛊解蛊的书,刚才已经拿给穆夫人看了。 穆夫人说我们找到的都是浅显易懂的,要替怀璟解蛊,还是得找到穆国师收集的残本孤本。 我琢磨了一下,恐怕只能去......” 叶崇扬接口,“黑市。” 顾楠两眼一亮,“咱们俩竟然想到一起去了,黑市目前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叶崇扬道:“那我立刻去趟黑市那边,先散消息出去,看能不能在黑市买到。” 顾楠摇头,“不,等阿彦回来,我们一起去。” 叶崇扬一惊,“阿彦进宫还没回来吗?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第710章离开 顾楠忧心忡忡。 算算时间,萧彦进宫已经有半日了,却一直没回来。 “荆南国的皇帝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如玉的声音,“公子回来了。” 萧彦大步从外面走进来。 顾楠松了口气,倒了杯水递过去。 “怎么谈了这么久?荆南国君怎么说?” 萧彦接过茶一饮而尽,示意顾楠再倒一杯给他。 连着喝了三杯茶,他才道:“我以大梁摄政王的名义,答应凤四象如果凤九川的兵马围了建宁城,我会派兵帮他稳住荆南。 凤四象答应了如果他们的人率先抓到凤九川,会交给我处置。” 叶崇扬点头附和。 “你的决定是对的,虽然说咱们参与荆南的内战不太好,但荆南国绝不能落入凤九川的手中。 他已经完全疯了,荆南如果落入他手里,将来定然是生灵涂炭,百姓没有一点安宁日子过。” 叶崇扬将自己去段家的经过简单提了一嘴。 “穆伯母说要想解开怀璟身上的同寿蛊,必须得找到穆国师当年收集的关于解蛊的残本。 还有一本关于制蛊的孤本,有可能可以治好秋宁的嗓子。 残本和孤本都被段三郎那个混账卖到了黑市去,咱们要想找到,估计还得借黑市的力量。” 顾楠点头。 “没错,事不宜迟,咱们立刻收拾东西去大研城,然后想办法去趟黑市。” 萧彦却有不同的意见。 “不,你带着怀璟,秋宁和穆夫人直接从大研城回贵阳,我和崇扬去黑市。” 说罢,看顾楠眉头紧皱,连忙解释。 “你听我说,我在出宫的时候,凤四象已经开始派人调集兵马了。 凤九川的伤势并不严重,估计很快就会带着他的人杀回来,一旦双方开战,我们再想回贵阳就不容易了。” 顾楠明白他的意思。 凤四象和他们本就是合作关系,双方并没有什么信任的基础。 万一他临时变卦,他们被困在荆南国内,想出去就难了。 萧彦:“我已经吩咐平安和周武去雇车了,咱们天黑之前离开建宁,连夜赶路离开。” 顾楠:“事不宜迟,我立刻让带着如眉和如玉收拾东西,哥,你去和秋宁,穆夫人说一声,帮着她们收拾行装。” 叶崇扬匆忙离开了。 秋宁和穆红莲对离开荆南没有丝毫的排斥。 一来穆红莲已经在大梁境内生活了二十年,秋宁也是在大梁出生,大梁长大。 在凤九川威胁她之前,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荆南人。 二来荆南留给她们的记忆只有痛苦和仇恨,母女俩并不想生活在这里。 唯一让她们挂心的是从墓室里一块救出来,如今穆红莲已经认作姐姐的两位夫人。 她们两位从墓室里出来后,一直在卧床调养。 穆红莲去询问她们是否愿意和她一起离开回大梁。 两位姐姐在思索片刻后,一同拒绝了。 大姐道:“我们年纪已经大了,在荆南生活了一辈子,实在不想再去换个新的地方重新适应了。 且孩子们也都葬在这里,真离开了,连个给孩子们烧纸的人都没有了。” 二姐红着眼圈点头。 “本以为要死在那间墓室里了,托红莲的福,又一次活了过来,剩下的日子,我就和大姐一起做个伴。 等我们身子养好了,开个小小的绣坊能养活我们二人足矣。” 穆红莲见她们二人心意已决,也不好再劝。 “萧夫人说将这间宅子留给你们,两位姐姐尽管在这里住着,等养好了身子再筹谋绣坊的事。” 一番话别后,穆红莲给她们留下了一些防身的银子,这才回去收拾行装。 暮色降临,两辆马车从巷子里悄悄离开,出了建宁城,一路往西北疾驰而去。 萧怀璟第一次正儿八经坐马车,兴奋又好奇地在马车里四处研究。 一会儿坐在坐椅上,扒开窗帘,将小脑袋探出车窗外,看着夜景,同窗外骑马的萧彦说话。 一会儿在车厢内铺的软垫子上打滚儿。 滚累了又坐在顾楠旁边,打开小抽屉,找出里面的点心吃。 “要先擦手再吃点心。” 顾楠制止他拿点心的手,用帕子将他的手一点一点擦干净,才许他吃点心。 怀璟不喜欢洗手,不管在外面玩的手有多黑,看到吃的永远是上手就抓。 顾楠连着纠正了好几日,萧怀璟从最开始的别扭,到现在的逐渐习惯。 他一边吃点心,一边好奇地问顾楠,“娘,你刚才说我是梁国人?咱们现在是回梁国吗?” 顾楠点头,让他坐在自己腿上吃点心。 将帕子铺在他腿上接住掉的点心碎渣,一边和他说梁国的事。 “对,咱们都是梁国人,你爹爹是梁国的摄政王,你是被坏人凤九川抓到荆南国来的。 爹娘这次带你回梁国,那里有你的外祖母,伯母,还有你的堂兄,表兄,妹妹,表妹。 反正有好多好多疼你爱你的人。” 萧怀璟听得似懂非懂。 才三岁多的他虽然机灵,但对亲戚还没有任何的概念。 “什么是外祖母?还有堂兄是谁?妹妹又是谁?” 顾楠耐心地一一为他介绍。 “......你的堂兄叫萧怀恩,表兄叫顾青鸿,表妹叫顾姣姣,妹妹叫琳琅。” 萧怀璟追问:“妹妹叫琳琅,娘,琳琅也是你和爹生的吗?” 顾楠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嗯,琳琅也是爹和娘的孩子,是你的亲妹妹,她可爱又温柔,我们怀璟现在是哥哥了,等你见到妹妹的时候,一定会喜欢她的。” 萧怀璟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没说话。 一夜快马赶路,天亮的时候,他们顺利进了大研城。 萧彦道:“过了大研城再往外五十里就是边境了,过了边境就是贵阳府,咱们在大研城修整一上午,然后再接着赶路。 我和崇扬把你们送到边境处,就直接转回来。” 一行人找了个客栈,要了几间房,准备好好休息一上午。 秋宁和穆红莲住一间房。 连着赶了一夜的路,穆红莲有些吃不消,刚进房就躺下了。 这时,门外响起一串很轻的敲门声。 秋宁打开房门,看到外面站着的人,不由惊讶地瞪圆了眼睛。 第711章求助 门外站着的人扯下头顶的斗篷,露出一张憔悴的脸。 “秋宁姐姐。” 秋宁愣了下,才认出眼前的人是高芷晴。 你怎么会在这里? 高芷晴探头往里看了下,神色紧张,带着一丝怯懦。 “秋宁姐姐,我能进去和你说话吗?” 秋宁眉头皱了下,出了房门,回头将房门掩上。 我母亲已经休息了,有什么话咱们在外面说吧。 高芷晴眼圈一红,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秋宁姐姐,我知道你在怪我对吗?我以前那么针对你,甚至还故意拉你下水,在崇扬哥哥面前陷害你。 我如今是真的知道错了,我向你道歉,秋宁姐姐,你能原谅我吗?” 高芷晴可怜巴巴地看着秋宁。 秋宁眉头微蹙,轻轻摇摇头。 以前的事就算了,我也不想计较了,只希望你以后能好自为之。 高芷晴一把拉住秋宁。 “秋宁姐姐,你别走,我是真的来向你道歉的,求你能不能看在我哥和你的情分上,收留我,带我离开这里?” 秋宁一愣。 你要离开荆南?为什么? 你哥哥不是都给你安排好了退路? 高芷晴忙不迭地点头,眼泪如断线一般掉下来。 “出事之前,哥哥吩咐几个忠心可靠的下人带着我离开了建宁城,来到了大研城。 大研城外有一处我们家的庄子,那庄子原本不在哥哥名下,所以并没有人知道这庄子与我们家的关系。 哥哥给我带足了银钱,希望我能在庄子上安稳度过几年。” 高芷晴说到这里,抽噎得更加厉害。 “可是哥哥成了荆南的通缉犯,到处都张贴了通缉哥哥和凌王的画像,庄子上的下人就举报了我的消息。 就在昨天夜里,一队官兵忽然冲进了庄子。 要不是我哥安排的护卫忠心可靠,我......我根本就不可能逃出庄子。” 似乎想起了昨夜的情形,高芷晴的脸色发白,一把抓住秋宁的手。 “秋宁姐姐,我求求你救救我,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来求你的。 求你看在我哥哥曾经救过你,你们又有过婚约的份上,救我一命,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高芷晴拉着秋宁哭得泣不成声。 秋宁有些迟疑。 高绪救过她的命,也暗中保护过她,这是事实。 他们也一起合作对付过段德兴,这也是事实。 面对高芷晴的求助,她做不到完全无动于衷。 可要她救高芷晴,她心里又觉得别扭。 高芷晴见她不说话,满脸失望地松开了她的手。 低声道:“我知道秋宁姐姐还在怪罪我,也对,我先前做的事确实太混账了,如今你不救我,也是我咎由自取。” 秋宁抿了抿嘴,抬手对她解释。 如果你缺钱或者缺地方住,我或许能帮到你。 但带你去梁国,很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我如今也是靠别人帮助才能去梁国,说实话,我并没有能力救你。 高芷晴眼泪汪汪,望着秋宁的眼神带着怒色。 “我知道,看在你和我哥的情分上,你就不能让他们多带我一个人吗? 我知道你喜欢崇扬哥哥,我为了避嫌,怕你不高兴,我都没敢去求崇扬哥哥。 秋宁姐姐,我都已经如此低声下气求你了,你还不肯答应吗?你也太狠心了。 若是我哥知道他的救命之恩都换不来你对我的庇护,他会怎么想你?” 秋宁脸色一白。 这时,身后传来叶崇扬不满的声音。 “高姑娘这话就错了,你也说了救宁宁的是你哥,不是你,如果今日是你哥站在这里求宁宁。 我想宁宁一定会二话不说报答他的救命之恩,你呢?想想你对宁宁曾经做过的事,如今怎么有脸求她收留你?” 高芷晴哭得更厉害了,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我是做过一些对不起秋宁姐姐的事,但那都是小事,我也已经道过歉了。 你们为什么还要揪着不放?你......你们也太小气了些。” 叶崇扬皱眉,还要反驳。 秋宁冲他摇摇头,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给了高芷晴。 这些钱你拿着,足够你雇佣一队镖师,护送你去大梁了。 其他的,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高芷晴望着手里的银票,气得咬牙切齿。 “段秋宁,你......你以为我缺的是钱吗?我缺的是进入大梁的通关文牒。 明明你们可以进入大梁,多带我一个人又怎么了?你怎么就那么无情无义,狼心狗肺啊。 我哥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救了你这个白眼狼。” 她气呼呼地反手将银票甩在了秋宁身上。 叶崇扬将秋宁拉到身后,接住了那张甩过来的银票。 高芷晴怔怔望着他,泛红的双眼一点点又漫上一层雾气。 “如今高家被抄,我就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说不定哪日就被人抓走了,崇扬哥哥,连你也要狠心到见死不救吗?” 叶崇扬神情淡淡。 “我并非见死不救,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高家被抄之后,秋宁十分担心你,还特地让我回去找过你。 这才知道你哥哥早就安排你连夜离开了,令兄既然早有预料,我相信他也一定为你安排了其他退路。” 高芷晴听到这话,忽然眼泪掉得更急了,连说话声音都尖了两分。 “退路?是,他是给我安排了退路,他让我带着人去黑市花高价买一份大梁的通关文牒。 我带着人去了黑市,可那个经常买通关文牒的家伙却不卖了,说什么他发财了。 有人高价收购解蛊的孤本,他说他要赶回老家把家里珍藏的那些孤本都拿来,今晚全都高价买了。 他说这样后半辈子就可以躺在银子上睡觉了,谁还做通关文牒这种小惠小利的东西。” 高芷晴满脸愤怒。 “我的护卫在黑市转了两圈,都没买到一份通关文牒,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不会来求你们的。 没想到你们却见死不救,叶崇扬,段秋宁,我恨你们。” 高芷晴愤怒地丢下一句话,转身跑走了。 叶崇扬和秋宁对视一眼。 “她刚才说黑市今晚有人卖解蛊的孤本?你听到了吗?” 秋宁点头。 叶崇扬倏然跳起来,“我去找阿彦。” 第712章竞拍 萧彦摩挲着下巴,眉心微拢。 “高芷晴说的黑市有人卖解蛊的孤本?她怎么知道这件事?” 叶崇扬将高芷晴去黑市买通关文牒的事说了一遍。 “当时秋宁也在场,她也听到了高芷晴说这件事。” 秋宁点头。 高芷晴哭得厉害,说话断断续续,但关于解蛊的孤本几个字,她还是听清楚了。 萧彦思索片刻,“你觉得高芷晴的话可信吗?” 他们正要找解蛊的绘本,恰好这个时候高芷晴就带来了这个消息。 这件事怎么看都觉得过于巧合了。 叶崇扬道:“我明白你的担忧,所以高芷晴离开后,我已经让如眉跟了上去,应该很快就会有消息。” 萧彦想了想,拿出之前进出黑市的骷髅头木牌令,交给了平安。 “花点银子想办法去打听一下黑市的动向。” “是。” 平安接过木牌离开了。 晚饭后,如眉先回来了。 “高芷晴离开客栈后,直接去了城南的一处较为偏僻的客栈,与她的护卫会合。 奴婢假装住店的旅客,进去开了一间房,听到高芷晴朝她的护卫发脾气,让护卫明天一定要想办法弄到通关文牒。 还哭着说她一天都不想在这么破旧的客栈里住了,她要去大梁。” 萧彦和叶崇扬对视一眼。 叶崇扬道:“看样子她应该没有骗我们,如果黑市今晚真的有人卖解蛊的副本,我们必须立刻去趟黑市。 东西一旦被人买走,咱们想再买到就很难了。” 萧彦捏了捏眉心,道:“再等等平安的消息。” 约莫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平安也回来了。 “属下去赌场,茶楼一些地方散了一圈银子出去,打听到了,今天夜里在黑市确实有人要卖解蛊的孤本。” 叶崇扬急了。 “阿彦,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去黑市吧,我们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萧彦沉吟片刻,点头起身。 “今天夜里我们两个乔装打扮去黑市,其他人在客栈里等着。” “好,我这就准备。” 叶崇扬下去准备。 萧彦叮嘱顾楠,“我们在大研城在住一晚,如果我们顺利买到了解蛊的孤本,明日一早立刻回贵阳。 如果没买到......” 他顿了顿,接着道:“没买到的话,还按照原计划先送你们回贵阳,我和崇扬继续回来寻找。” 顾楠想起上次在黑市遇到的那位狐爷,有些担心。 “你还记得在黑市遇到的那位狐爷吗?你觉不觉得他和高绪有几分相似?你说他会不会就是高绪?” 萧彦仔细想了想,道:“从身形和眼睛上看,确实有几分相似,所以你是担心这是高绪给我们设得一个圈套?” 顾楠点头。 她确实有这种担忧。 这实在是太想一个圈套了。 萧彦叹息,“不管是不是圈套,我们都必须走这一趟,万一真的错过解蛊的孤本,怀璟可怎么办?” 顾楠苦笑。 是啊,即使知道可能是个圈套,他们也不能不走这一遭。 “若狐爷真的是高绪,你们这一趟去黑市绝对不会太平,你们一定要小心谨慎,你们能平安回来最重要。” 萧彦点头,又叮嘱了她几句,等到天色快黑的时候,便和叶崇扬乔装打扮一番去了黑市。 黑市。 和上次来的时候相比,黑市的规模明显又扩大了一些。 之前只有一条主街道,如今主街道后面的几条小道也挂满了灯笼,多了许多摊位。 叶崇扬第一次进黑市,看什么都觉得新鲜,面具下的脸上挂满了惊讶。 一会儿低呼,“原来这就是黑市,没想到荆南国竟然还有这么神秘的地方,这简直就是我写话本的天然素材。” 一会儿又扯着萧彦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阿彦你看到没,刚才那个摊位在卖什么?水晶矿啊,天啊,私下买卖矿山是犯法的吧?犯法吧?犯吧?” 他震惊的一连串灵魂三问。 萧彦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没好气地道:“小点声,你再嚷嚷下去,周围的人都看过来了。” 叶崇扬这才发现自己过于震惊之下的发言,引来了不少人的窥探。 连忙将脸上的猪头面具往下扯了扯,压低声音道:“刚才咱们溜了一圈,也没看到有摊位卖解蛊制蛊的绘本啊。” 萧彦背着手,用下巴朝前方点了点。 “不用找了,应该是在那边。” 前方在主街道的尽头有一个半人高的台子,此刻有人走到台上,手里拿着铜锣敲了一下。 刺耳的铜锣声立刻传遍了整条街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各位,今儿晚上是一月一次的竞拍会,首先请狐爷上台,为大家揭晓今天晚上竞拍的物品。” 话音落,身穿红袍,带着狐狸面具的狐爷慢悠悠走上台去。 目光扫过全场,嗓音含着一抹笑意,道:“今天晚上的竞拍会,第一件拍品是前朝帝王墓出土碧玺手串一件。 第二件拍品是前朝穆大师藏品孤本残本一套,第三件拍品......” 叶崇扬一把拉住萧彦,压得低低的声音几乎掩饰不住激动。 “阿彦,真的有我们要的东西。” 萧彦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听着台上的狐爷继续介绍。 “咱们还是按照老规矩,竞拍者从拍品底价往上加,加到没有第二个人加价为止,现在开始竞拍第一件拍品,前朝碧玺手串一个。 底价五百两,现在开始喊价。” 有人捧着托盘上来,将上面的碧玺手串展示给众人看。 四周人群一片骚动,很快就有人开始竞相加钱。 “我出一千两。” “我出五千两。” “我出一万两。” 叶崇扬听得目瞪口呆。 “一条手串而已,喊价也太夸张了吧?” 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的荷包,低声问阿彦,“一会儿那残本孤本不会也这么夸张吧?咱们.....咱们带的银票万一不够怎么办?” 萧彦拇指捻着食指,目光一直盯着台上的动静。 “银票不够也得想办法拿下,这样,你先去......” 叶崇扬起身悄悄离开了。 最终那串碧玺手串以一万三千一百两成交了。 狐爷笑着道:“现在开始竞拍第二件拍品,穆大师的藏品一套。” 萧彦目光一凛,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他们期盼的时刻来了! 第713章点天灯 狐爷道:“大家都知道穆大师是前朝国师,深谙制蛊解蛊之道。 他收藏的这套书既有制蛊的孤本,也有解蛊的残本,有很多都已经失传已久。 所以这套书可谓是价值连城,所以这套书的起拍价是......” 狐爷环视了一圈现场,缓缓吐出一个数字。 “五千两。” 现场一片哗然。 “天啊,不过是一套书,都快比上一个小型矿产了,金书也就这价钱吧?” “这制蛊解蛊,也就对那些醉心钻研制蛊之术的人有用,咱们普通人买了也就是当摆设用。” 叶崇扬坐在人群里,和周围的人咬耳朵。 “我倒是觉得花这么多钱买几本没用的破书回去摆着,倒不如买点矿回去,毕竟钱能生钱,这书它生不出钱来啊。” “这种东西吧,只有对有需求的人才有用,对咱们这等用不上的人来说,它就是一堆废纸啊。” 四周逐渐有人附和他。 “这位公子说得不无道理。” “我本来还想买呢,听了这价钱,觉得还是算了吧。” 不少人打了退堂鼓。 叶崇扬眸光微亮,看向人群另一端的萧彦。 萧彦暗暗向他竖了个大拇指。 但还是有人很快开始加钱。 “我出五千五百两。” “我出六千两。” “八千两。” “一万两!” 很快就有人加到了一万两。 萧彦一直安静地坐着,并没有参与喊价。 喊一万两的是个身材矮胖,带着牛头面具的男人。 叶崇扬有些坐不住了。 “这位大哥,你出一万两就为了买几本破书?你没事儿吧?” 牛头大哥撇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没有见识,你根本不懂这套书的价值。” 叶崇扬撇嘴。 要不是为了给怀璟解蛊,给宁宁治嗓子,就这种邪门书,白送给他,他都不要。 台上的狐爷轻轻拍了拍桌子。 “一万两第一次,还有人出比一万两更高的价吗?” 一直没说话的萧彦突然抬手示意。 “一万零一两。” 牛头大哥立刻紧跟着加钱。 “我出一万五千两。” 叶崇扬倒吸一口凉气,嚷嚷道:“你大哥你倒是缓着点啊,一下子加五千两?” 萧彦,“一万五千零一两。” 牛头大哥:“一万六千两。” “一万六千零一两。” “一万七千两。” “一万七千零一两。” 牛头大哥拍桌而起,“一万八千两。” 叶崇扬手心渗出了冷汗,压低声音道:“咱们俩身上的银票加起来,总共只有一万八千两。 不.....不能再喊了,再喊我们拿不出银子来,依旧买不下这书。” 他刚才已经打听过了。 黑市每个月都会举办一场竞拍会,凡是竞拍到的物品必须当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若是竞拍到了却没钱交货的,不仅货拿不回去,还要支付竞拍额的一半作为违约金。 叶崇扬满脸懊恼。 “早知道多带着银票在身上了,谁能想到这玩意儿竟然能喊道这么高的价钱。 一万八千两了啊,我怀疑对面这个牛头是吃准了这套书对咱们有用,故意在这儿给咱们抬价呢。 难怪我刚才无论怎么试探他的口风,他都不理我,原来搁这儿等着我们呢。” “阿彦,我们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这小子把书买走?” 萧彦没说话,盯着牛头大哥,若有所思。 台上的狐爷已经开始喊。 “一万八千两第一次。” “一万八千两第二次。” “一万八千两第......” 就在狐爷要喊出一万八千两第三次的时候,萧彦忽然起身上台,将手里的小灯笼挂在了狐爷旁边的架子上。 红色的小灯笼约有巴掌那么大,是进入黑市时,门口的守卫发的,人手一盏。 萧彦将小灯笼挂在了架子上后,并没有下去,而是看向台下的牛头大哥。 声音低沉,“阁下还要再加吗?” 底下的人一片哗然。 “点天灯啊,为了一套书点天灯,这会不会有点太夸张了?” “谁说不是呢,点天灯在黑市不奇怪,但为了一套书点天灯的人还是第一次见。” 所谓点天灯,是竞拍会上常提及的一个词。 一件拍品出价者众多,但如果有人点了天灯,就意味着不管最高价出到多少,点天灯的人都会比最高价多一两。 自然,拍品最后就归点天灯的人所有。 按照不成文的规矩,一件拍品如果被点了天灯,自然也就不会再有人往上加钱。 牛头大哥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而去。 萧彦暗暗朝叶崇扬使了个眼色。 叶崇扬会意,悄悄起身跟了上去。 台上狐爷起身,嗓音含着一抹笑意。 “恭喜这位公子最后以一万八千零一两的价钱拍下穆大师的藏品,来人,立刻请这位公子过去签订契约,银货两清。” 台下立刻就有人过来请萧彦过去。 萧彦跟着来人去了旁边的耳房,签了字,对方便捧过来一个小巧的木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放了五本书。 书上面的文字都是荆南文字,萧彦看不太懂,但解蛊制蛊几个字他在来之前,特地向穆红莲请教过。 而且穆红莲告诉他,穆国师收藏的珍品书,在侧页都有穆大师的私人印章。 萧彦仔细查验无误后,便痛快交了银钱。 心中长长松了一口气。 有了这一套书,怀璟解蛊的希望就大了很多。 萧彦带着木盒子离开到了主街道上,准备等叶崇扬回来后立刻离开。 谁知他等了许久,也没见叶崇扬回来。 与此同时。 客栈那边。 顾楠哄睡了怀璟,听着外面打更的声音,担忧地皱起了眉头。 算算时间,鬼市这个时间应该结束了。 阿彦怎么还没回来? 不会有什么变故吧? 她有些心神不宁,琢磨着要不要让平安去探个究竟,却忽然感觉到眼皮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最终她歪倒在怀璟旁边,睡了过去。 等到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顾楠倏然从床上坐起来,惊慌地先去看旁边的怀璟。 发现怀璟紧紧偎依着她,睡得十分香甜。 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色更难看了。 阿彦一晚上还没回来,一定是出事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穆红莲焦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 “萧夫人,出事了。” 第714章不见了 顾楠心头咯噔一下,第一反应是萧彦和叶崇扬出事了。 三步并作两步过去开了门,穆红莲披着外衫,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外。 “萧夫人,秋宁她.....她不见了。” 穆红莲抓着顾楠的手不停地颤抖,嗓音带着哭腔。 顾楠脸色微变,反握住穆红莲的手。 “你四处找过了吗?确定秋宁不见了?” 穆红莲忙不迭点头,焦急地咽了一口唾沫。 “整个客栈我都找遍了,没有找到秋宁,而且秋宁她若是起来去别的地方,一定会给我留个消息,绝不会无缘无故走开的。” 穆红莲想到什么,脸色更加苍白。 “昨天夜里,我们两个是一起入睡的,可是天还没亮,我醒来就发现秋宁不见了。 说来也奇怪,我睡觉一向很浅,但昨天夜里却睡得很沉,一夜连个梦都没做。 夜里什么动静也没听到,不然也不会到天亮才发现秋宁不见了。” 穆红莲这么一说,顾楠的脸色也变了。 昨天夜里,她好像睡得也很沉。 她记得哄睡了怀璟之后,担心阿彦和哥哥一直未归,准备等他们回来。 谁知不过片刻功夫,她就睡了过去。 这太反常了。 难道...... 这时,平安,周武,如眉和如玉分别从两旁的房间急匆匆跑过来。 看到门口站着的顾楠,不由松了口气。 平安脸色铁青,“昨晚应该是有人给我们下药了,本来应该是属下值夜,但属下莫名其妙跑回房间睡着了。” 周武点头,“我也是,本来说好了下半夜接平安的班,谁知道一觉竟然睡到了天亮。” 穆红莲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在地上。 “难道有贼人给我们下了药,把秋宁撸走了?” 穆红莲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顾楠扶住她,“穆伯母你别急,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能找到秋宁。” 说着,示意如玉将穆红莲扶进屋内。 然后吩咐平安和周武,“你们两个先检查房间里的东西,看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有没有迷香之类的东西?” 四个房间很快就检查完了。 没有发现一点迷香的痕迹。 顾楠道:“既然不是迷香,又能让我们四个房间的人都陷入昏睡,一定是我们所有人都接触过的饮食或者水。 平安,你去客栈后厨悄悄打探一下,看看我们昨天晚上的饭菜是不是被人动作手脚。 周武,你悄悄打听一下客栈里的其他住客,有没有人昨天夜里听到什么异常的动静。” 平安和周武离开了。 穆红莲坐立不安,不停地在屋里徘徊。 “是谁?到底是谁要害我的秋宁?这三年秋宁已经吃了太多的苦,为什么老天爷还不肯放过她啊?” “谁要害秋宁姑姑?” 萧怀璟赤着脚从屋里跑出来,揉着眼睛,小脸上还带着一抹困意。 但还是坚持跑到顾楠身边,仰着脸问:“娘,秋宁姑姑怎么了?” 顾楠将他抱起来,并没有隐瞒他。 “你秋宁姑姑不见了,我们正商量着如何去找她。” “秋宁姑姑不见了?” 萧怀璟瞪圆了眼睛,挣扎着就要从顾楠怀里下来。 白净的小脸上一片焦急,“我要去找秋宁姑姑。” 顾楠脸色一沉,一把将他拉回来。 “你还是个小孩子,能去哪里找秋宁姑姑?” 萧怀璟有些不服气地梗着脖子大声道:“我一个人都从皇宫里跑了出来。 一个人跑了很远的路,还向秋宁姑姑报了平安,我现在也能去找秋宁姑姑。” “坏人把秋宁姑姑抓走了,去晚了,秋宁姑姑有危险怎么办?” 萧怀璟眼里噙着两包泪,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担忧秋宁。 顾楠心头五味杂陈,深深吸了一口气,才让自己缓和下来。 “我问你,你打算去哪里找你秋宁姑姑?你知道坏人抓了她往哪里跑了?” 萧怀璟张了张小嘴,一时说不出话来。 顾楠继续问:“你跑出去,如果遇到了坏人,坏人再把你抓走怎么办? 娘找了你三年多,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难道你要让娘再找你三年吗?” 萧怀璟扭着小手,脑袋一点一点地耷拉下来。 跟着爹娘,有好吃的好喝的,还有新衣服穿。 而且娘身上软软的,会抱着他睡觉,会亲亲他,睡前还会给他讲好听的故事。 爹虽然看着严厉,但会摸他的头,会帮他出主意气舅舅,还会给他撑腰。 跟在爹娘身边,他每天都好开心,而且还不用忍饥受冻,挨打挨骂。 萧怀璟咬着嘴唇,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 “可.....可是秋宁姑姑有危险,我想找秋宁姑姑。” 顾楠用帕子将儿子眼角的泪一点一点擦干净,柔声道:“你好好跟着如玉和如眉姑姑在客栈里玩,娘答应你,一定会将秋宁姑姑找回来,好不好?” 萧怀璟秀气的眉头皱成一团。 “你没骗我?” “娘当然不会骗你。” “好,那我们拉钩。” 小家伙伸出小手指,勾住顾楠的小手指扯了扯。 “好了,拉了钩,我就相信娘了。” 似乎解决了一桩心头大事,小家伙明显松了一口气。 顾楠吩咐如玉和如眉带他去洗漱。 这时,平安和周武都回来了。 平安道:“属下暗中观察了后厨的人,又仔细盘问过,昨天夜里咱们点的是客栈的招牌菜,都是同一个锅里做出来的。 属下盘问了一圈,觉得饭菜里动手脚的可能性不大。” 顾楠皱眉。 不是饭菜里动手脚,她们四个房间的人怎么会同时陷入昏睡? “周武你那边呢?” 周武道:“属下问了一圈,住店的客人昨天夜里都没听到什么异常动静,反倒是店小二神色有些异样。 属下塞了点银子给他,他才支支吾吾透露了一点口风。 店小二说昨天下午的时候,他看到有人在客栈周围徘徊,那认得其中一个人,说他在黑市见过,好像是黑市的管事。” “黑市?”顾楠脸色一变。 周武点头。 “没错,就是黑市,属下问了好几遍,店小二说他曾跟着东家去过一趟黑市,所以认得。 他说那些黑市的人出手诡异,据说他们手上有一些植物蛊,就好像迷烟一样,吸了的人会陷入昏睡。 他们就会趁机把自己需要的东西抢走,带到黑市上去卖。” 顾楠心里一沉。 秋宁如果被抓去了黑市,那阿彦和哥哥会不会...... 第715章交易 顾楠倏然站起来。 “不能再等了,我们要想办法立刻去趟黑市。” 平安和周武面面相觑。 “现在?可现在是白天啊,不是说黑市只有晚上才营业吗?” 顾楠,“黑市是只有晚上对外营业,但黑市所在的那个村庄,白天它就是个村子,一定有人活动。 我们要想办法先进到那个村子里去。” 如今天已经亮了,阿彦和哥哥都没回来,他们一定是在黑市遇到了什么危险。 顾楠攥了攥手心,阿彦和哥哥不在,她必须要时刻保持冷静。 略一沉思,她吩咐周武。 “去找那个店小二,让他为我们引荐客栈的东家,我要立刻见到他。” 周武出去安排。 顾楠叮嘱平安去找两身普通的荆南百姓衣裳回来。 很快,周武就带着客栈的东家过来了。 东家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眼角有着一颗痦子,眼神十分精明。 目光在顾楠身上扫视一圈,笑着拱手行礼,开门见山。 “公子是想打听去黑市的事吧?” 顾楠微微一笑,唰一下打开折扇,不紧不慢摇着。 “东家早就猜到了不是吗?我想贵店的小二若没有东家的暗示,不会随意将黑市在附近踩点,还有什么植物蛊的事透露给我们吧?” 东家双眸微眯,似乎有些讶异顾楠的敏锐。 又一次上下打量了顾楠一眼,才笑着道:“公子好眼力,在下不过就是一个生意人,透露点消息,也不过是为过往的客商行个方便。 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在下就有话直说了,一张黑市的通行令牌......” 他伸出两根手指,笑着道:“两千两。” 周武倒抽一口气。 “一张令牌就要两千两,你怎么不去抢?” 东家笑容微敛。 “这话在下可就不爱听了,谁不知黑市淘来的货物,转手卖出去,差价都不止两千两这个数。 在下这个价格,已经给得十分公道了,公子若是觉得贵,那就另寻别的出路吧。” 东家说完,转身就走。 顾楠笑着道:“东家别急嘛,既要做生意,那就按照生意场上的规矩来,买卖双方总要有协商的空间嘛。 你说两千两,我同意,也不还价,但我有一个条件。” 东家站定,斜眼睨过来。 “公子有什么条件?” 顾楠微微一笑。 “实不相瞒,在下的朋友昨夜在客栈失踪了,我怀疑她的失踪与黑市有关。 我此去黑市,只为寻人,并不为做生意,所以我除了要一张骷髅令牌,还需要有白天进入黑市的门道。 这点小事,我想东家还是有这个能力的吧?” 东家眉头皱了起来。 “两千两买张令牌,你还想白天进黑市村庄?公子不觉得自己太贪心了吗?” 顾楠将扇子合起来,笑容微敛。 “贪心了吗?我们不过是在贵店住了一晚上,就失踪了一个人,如果这个消息被我们嚷嚷出去。 我想贵店的生意应该会大打折扣吧?” 东家的脸倏然一沉。 “你在威胁我?” 顾楠摇头,“不敢,只是陈述一桩事实,我想东家在此处开客栈,也是希望借助过往的客商发财。 若是让人知道你这里失踪的人很可能被抓去黑市,你说别人还会选择你这里入住吗?” 东家脸色一僵,脸色十分难看,却并没有第一时间反驳顾楠。 顾楠又打开了扇子,不紧不慢摇着,等着他做决定。 过了片刻,东家才沉声道:“两千五百两,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顾楠暗暗松了一口气。 “成交。” 她示意平安掏银票出来。 东家递给她一块骷髅令牌,然后道:“我有个远房亲戚家里是种菜的,他包揽了整个黑市的村子送肉和送菜的活计。 每天早上他都会带几个人去黑市的村子送菜送肉,我之所以能卖黑市的出入令牌,也是因为他的关系,不过......” 东家目光看向顾楠身后的人,神色警惕。 “五百两,只能带两个人进村,而且咱们说好了,如果你们在村子里出了什么事,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 顾楠点头。 “一言为定。” 东家将银票揣进怀里。 “你们收拾一下,他马上就要带人过来了,我会和他交代清楚,你们可千万别给我惹事。” 东家叮嘱几句,离开了。 穆红莲急切道:“萧夫人,我跟你一起去。” 顾楠摇摇头。 “让平安跟我去,他的身手好,反应又机敏,穆夫人,你就在家安心等消息,我一定会想办法将秋宁平安带回来。” 穆红莲咬着嘴唇,迟疑片刻,点头答应了。 她虽然忧心女儿,可也知道自己的身子还没完全养好,若真的跟着去了黑市,不但帮不上忙,还有可能拖了后腿。 “好,那一切就拜托你了。” 顾楠点头应下,又叮嘱周武和如眉,“保护好怀璟和穆夫人,凡事小心谨慎,就在客栈待着,不要乱跑。” 顿了片刻,她咬牙道:“两日为期,如果我们两日内没回来,你们就带着怀璟和穆夫人去贵阳先等我们。” 如眉不同意,“夫人。” 顾楠抬手制止她,神色凝重。 “听我说,没有什么比怀璟的安全更重要,只要你们先把怀璟带回去,我和阿彦一定能带着哥哥和秋宁平安回去。” 如眉和周武对视一眼,神色沉重地应下来。 如玉牵着怀璟进来。 顾楠抱了抱怀璟,柔声道:“娘去找秋宁姑姑,你在家听如玉和如眉姑姑的话。 如果两日后爹娘没回来,你先跟着如玉如眉姑姑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绝对不可以四处乱跑,记住了吗?” 萧怀璟紧紧搂着顾楠的脖子,黝黑的眼里泛着毫不掩饰的担忧和惶恐。 “怀璟等爹娘和秋宁姑姑回来,怀璟会听话,娘不担心。” 顾楠眼眶一热,亲了亲他的脸蛋。 “好,爹娘一定会带着秋宁姑姑平安回来。” 这时,客栈东家在外面叫她。 顾楠咬牙将怀璟交给了如玉,然后带着平安离开了。 外头有两辆拉菜拉肉的牛车,车上各坐了一个车夫。 顾楠出门前匆忙抓了把灰在脸上胡乱摸了两下,跟在了其中一辆车后面。 牛车一路出了城,又走了二十里左右就到了一处村子里。 与上次夜里来黑市不同,白日里看,村子背靠大山,房屋建得错落有致,全都是青砖灰瓦,十分气派。 这哪里是个村子,分明就是一个小型城镇。 牛车轻车熟路进到村子最边上一个院子里,有人上前和车夫打招呼,开始点收菜肉。 车夫对顾楠暗暗使了个眼色。 “我只能带你们到这里了,你们快走吧。” 顾楠和平安趁人不注意悄悄从旁边的小门溜了出去。 刚一出门,旁边忽然伸出来一只大手,一把将顾楠扯进了旁边的小巷里。 第716章你很快就会喜欢我 没等顾楠惊呼,一只大手捂住她的嘴,同时抬起一只脚挡住了平安的攻击。 “楠楠,是我。” 熟悉的声音响起,随后松开了她的嘴。 顾楠松了口气,转身抓住萧彦上下打量。 这一打量不要紧,她差点乐出声来。 萧彦穿了一件灰扑扑的长袍,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材料,脸上还弄了一条疤痕,横亘在鼻梁上,几乎贯穿整张脸。 “阿彦,你.....你没事儿吧?我哥呢?” “我没事。” 说话的同时,萧彦探头往巷子外看了一眼,然后才转身接着道:“但是崇扬失踪了。” 顾楠脸色一变。 “失踪了......怎么会失踪?” 萧彦摇头,“昨天我们在竞拍会上竞拍解蛊的孤本时,崇扬明明还在台下。 等我去交了钱拿了东西出来,发现崇扬不见了,我佯装离开又重新潜了回来,正在搜索这里的房间,就看到了你和平安。” 萧彦眉头紧锁,“你们怎么也来了?” 顾楠低声说了秋宁失踪的事。 “......我觉得这事应该和黑市脱不了干系,你和哥哥又一夜没回来,我十分担心,所以就带着平安过来了。 你放心,怀璟和穆夫人我都安顿好了。” 萧彦想说什么,被她一把抓住手,轻轻晃了下。 “我人都已经进来了,你别想着让我这时候离开,咱们一起去找哥哥和秋宁,多个人多份力量。” 萧彦拿她没办法,叹了口气。 “你啊......留在这里可以,但一定要小心,不可以四处乱跑。” 顾楠连忙点头,“好,你先说说你都查到了什么吧。” 萧彦探头又往外看了一眼,低声道:“你们两个跟我来。” 他带着顾楠和平安两人穿过小巷,七弯八拐,走到一处十分偏僻的小屋里。 “这小屋是村里一个负责夜里打更的更夫用的,那更夫被我打晕绑了,丢进了昨夜离开的客商车队里,一时半刻回不来。 这两日我们就暂时住在这个小屋里,我观察过了,这里白天几乎没有人过来。” 萧彦说着,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铺开在桌子上。 “你们看,这是我画出来的整个村子的大概形状,整个村落是按照回字形结构建的。 我今儿早上已经悄悄将外面的一圈全都摸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崇扬的踪迹。” 他点了点回字中心的区域。 “这个地方是我们昨夜举行竞拍的会场,崇扬就是在这里失踪的。” 顾楠想了想,道:“也就是说哥哥和秋宁很大可能是在里面这一圈。” 萧彦点头。 平安急得直接站了起来。 “那还等什么,公子,咱们现在就去搜里面这一圈的宅子,咱们俩一人分一半区域,不用一个时辰就能转完。” 萧彦摇头。 “回字里面的这一圈宅子守卫都很严密,一直有专人巡逻,而且只有晚上才允许人进去。 而且咱们也不用非得一人一半区域搜寻,我觉得有针对性地搜可能更快。” 平安皱眉,“有针对性?公子的意思是?” 顾楠心中一动,率先说出一个答案。 “狐爷。” 萧彦目光含笑,向顾楠竖了个大拇指。 “楠楠也想到了?” 顾楠颔首,“我一直在想秋宁之前一直在宫里,段家的人又都被处理得差不多了,还有谁会掠走秋宁。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人,高绪。 恰好我们又查到掳走秋宁的人与黑市有关,现在看来,高绪十有八九就是狐爷。” 萧彦,“我已经打听过了,狐爷住的地方就在村子最中央,回字形的中心点。 那里是守卫最严密的地方,我们只能等到晚上才能潜入进去。” “那就等晚上进去看看。” 另外一边,村子里最中央的宅子里。 叶崇扬睁开眼,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嘶。 他挣扎着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手脚竟然都被人绑了。 脑海里想起昨夜的情形,阿彦去交银票签合约的时候,他本来是站在台下等着。 忽然拐角处闪过一个人影,恍惚间好像看到了秋宁。 叶崇扬连忙追了上去,追到拐角处,人影不见了,后面响起了破空声。 没等他转过身,后脑勺就被人重重打了一下,直接晕了过去。 叶崇扬在心里问候了一千遍昨夜打晕他的人,一边打量着房间内的摆设。 藕粉色的帐子,黄花梨木雕花大床,地上还铺了白色的毯子。 看样子应该是个女人的房间。 他试着动了动手腕,发现被反绑在身后的双手捆得紧紧的,竟然丝毫动弹不得。 该死的。 到底是谁将他打晕了绑来了这里? 吱呀。 房门从外面推开了,一道窈窕的身影走了进来。 “崇扬哥哥,饿了吧?” 叶崇扬看到走进来的人,顿时目眦欲裂。 “高芷晴!是你把我绑到这里来的?” 高芷晴笑盈盈地将手里的托盘放下来。 “当然不是我啊,我怎么舍得绑崇扬哥哥你呢,绑你过来的是我哥哥的手下。” “高绪?” 叶崇扬眉头微皱,电光火石之间瞬间反应过来。 “昨天你去客栈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们的?你是故意引我们来这里的?” 高芷晴微微一笑,“怎么能叫故意引呢?我知道崇扬哥哥在找解蛊的孤本,你们昨夜不也如愿竞拍到了吗? 说起来还是我也算是帮了崇扬哥哥的忙呢。” 高芷晴说着,忍不住用手摸了摸叶崇扬的脸。 叶崇扬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往后一闪,避开了她的手。 “高芷晴,你绑我来到底想做什么?” 高芷晴含情脉脉地看着他,掩嘴一笑。 “崇扬哥哥这话问得,绑你来自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 叶崇扬浑身恶寒,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可我不喜欢你。” 高芷晴脸上的笑瞬间敛去,眼底浮现一抹委屈。 “我当然知道,你喜欢的是段秋宁那个贱人。不管我怎么怎么掏心掏肺地对你好,你眼里心里还是只有段秋宁。” “论年龄,我比她笑,论样貌,我比她好看,论地位,我是千金小姐,她是一个哑女。 崇扬哥哥,我到底有哪里比不上段秋宁?你为什么非要喜欢她,一个一无是处的哑女,怎么能配得上你这个名满天下的才子?” 叶崇扬面沉如水。 “你住口!配不配得上你说了不算。” “高芷晴,感情的事不是能勉强得来的,不是说你好别人就应该喜欢你,你就算是把我绑来,我也还是不会喜欢你。” 高芷晴望着他,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 “没关系,你很快就会喜欢我的。” 第717章再拜一次堂 叶崇扬心底泛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想做什么?” 高芷晴没回答他的话,低头夹了几筷子菜放在米饭上,然后端到叶崇扬面前。 笑得一脸温柔,“崇扬哥哥饿坏了吧?来,我喂你吃饭。” 她夹了一筷子菜送到叶崇扬嘴边。 叶崇扬哪里敢吃她喂的饭菜,别开嘴往后退到了床脚。 满脸警惕地等着她,“高芷晴,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说清楚。” 高芷晴也不生气,笑着将饭菜又往前送了送。 “你把饭菜吃了,我就告诉你。” 叶崇扬冷笑,用肩膀将她手里的饭碗直接撞开了。 砰。 饭碗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里面的饭菜洒在了白色的毯子上,溅得到处都是。 叶崇扬冷冷看着高芷晴。 “我宁愿饿死,也不会吃你送来的饭菜。 高芷晴,你清醒一点,我不喜欢你,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你就是再强迫我,我也还是这句话。” 高芷晴看着毯子上的饭菜,气呼呼地将筷子也摔在了地上。 “呵,你不会以为你和段秋宁之间还有可能吗?我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段秋宁她这辈子要么是我大嫂,要么就是一个死人。” 叶崇扬脸色一变,眼神如刀一般射向高芷晴。 “你们对秋宁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高芷晴咯咯一笑,用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菜汁,然后在旁边坐了下来。 脸上的笑带着两分得意,“段秋宁本就是我哥哥的未婚妻,我哥哥怎么可能会放任她跟你一起离开?” 她朝外面指了指。 “这个时候,段秋宁应该就在我哥哥的院子里,啊,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在床上。” 她笑得花枝乱颤。 “他们一男一女,又是未婚夫妻,崇扬哥哥,你说他们能做什么呢?” 叶崇扬愤然起身,却因为双脚绑在一块,脚下一个踉跄,又跌坐回了床上。 他怒瞪着高芷晴,声音冷若冰霜。 “你们敢动秋宁一下试试,我发誓,我绝不会放过你们的。” 高芷晴掩嘴一笑,并不在意他的威胁。 “哎呦,崇扬哥哥这话也就现在还能说说,过几天你也就说不了啦。 你知道吗?听说穆国师以前收集到的孤本里,有一种情花蛊,传闻被喂了情花蛊的人,第一眼看到谁,一辈子都会喜欢谁,至死不渝。” “我哥哥一直让人在研究这种蛊,他的情花蛊很快就要养成了。 到时候我哥哥会给段秋宁喂上情花蛊,崇扬哥哥,你说到时候段秋宁还会喜欢你吗?” 说罢,不等叶崇扬回答,她自己就先笑了。 “当然不会,不过崇扬哥哥你也不必伤心,因为我也给你准备了情花蛊,只要你吃了,到时候眼里心里就只会有我一人。” 她含情脉脉地看着叶崇扬。 “到时候崇扬哥哥根本不记得段秋宁这个人了,自然就不会伤心了,我们两个也就可以双宿双飞了。 崇扬哥哥,你开心吗?” 他开心个屁。 叶崇扬没忍不住,大骂出口。 “疯子,你们兄妹俩都是疯子。” 高芷晴丝毫不在意,反而笑着耸耸肩。 “你想骂就骂吧,毕竟以后没机会了呢,以后你只会觉得我哪儿都好,是你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她笑着起身离开了。 叶崇扬气得额头青筋都凸了出来,听着外头落锁的声音,强自镇定下来。 不行,他必须要想办法脱身,然后去救秋宁出来。 多拖延一分,秋宁便多一分危险。 高芷晴离开后,径直去了对面的院子找高绪。 “哥,你的情花蛊到底什么时候能弄好啊?” 桌案后面坐着的人听到推门的动静,动作迅速地拿起桌上的狐狸面具要带上。 看到进来的人是高芷晴后,才又将狐狸面具放下来。 高绪脸色微沉,声音淡淡。 “下次进来记得敲门,不要让我提醒第三遍。” 高芷晴觑着他的神色,下意识缩了下脖子,声音小了两分。 “我知道了,哥。” 高绪神色缓和两分,“你刚才说什么?” 高芷晴这才松了口气,每次看到哥哥带着狐狸面具的时候,她心里都有些打怵。 “我是来问问哥的情花蛊什么时候才能养好?” 高绪眉峰微挑。 “怎么?着急了?” 高芷晴脸一红,有些不依道:“哥,你就会打趣我。” 高绪笑了笑,起身揉了揉高芷晴的头,恢复到平时高芷晴见到的温和。 “放心吧,最多明日,情花蛊就能好,到时候我让人给叶崇扬喂下。 哥保证,从此他眼里心里只有你一人,明天给他喂下情花蛊后,哥就安排你们俩拜堂成亲。” 高芷晴目光一亮,呼吸都有些急促。 “真的?” 高绪点头,“当然,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放心吧,你既然喜欢叶崇扬,哥就必然让他一辈子都只爱你疼你一人。” 高芷晴激动得脸都红了。 “多谢哥。” 高绪笑了笑,“好好准备,明天做个最漂亮的新娘子。” 高芷晴点头,兴匆匆提议。 “哥,不如明天你也和秋宁姐姐一起拜堂成亲,你们成亲那日出了事,礼没成。 不如明日再拜一次堂?到时候和我们一起拜堂,好不好?” 高绪眉心微拢。 “再拜一次堂?这不妥吧,我在黑市出现都是带着面具的。” 那日他和秋宁虽然没拜完堂,但在他心里,秋宁已经是他的妻子。 “对啊,哪个女子不想要一个隆重热闹的婚礼?你和秋宁姐姐拜堂那日被破坏了,又是砍头,又是报仇的。 太血腥了,想起来都害怕,也不吉利,倒不如再重新拜一次,给秋宁姐姐一个美好的回忆。 至于面具嘛,又不影响,哥哥还带着面具拜堂就是了。” 高芷晴兴匆匆的提议。 高绪有些心动。 “好,我一会儿和秋宁说一声。” 高芷晴高兴地笑了。 明天,她要让叶崇扬眼睁睁地看着段秋宁和哥哥拜堂成亲。 虽然他那时候可能已经不记得段秋宁了,但没关系,她想想那场景就觉得心头出了一口恶气。 高芷晴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高绪沉吟片刻,转身去了内室。 内室里,秋宁满脸愤怒地看着他,用手激烈地质问他。 为什么? 我们当初明明说好的,为什么要把我抓来? 第718章反悔 高绪在她对面坐下,一向上挑的狐狸眼此刻有些下垂,比之前多了两分抑郁。 他沉默片刻,方才轻轻叹息一声。 “对不起,我食言了。” 秋宁瞪着他。 我不要你说对不起,你放我离开就行。 高绪看懂她的手势后,下颌微绷,眼底多了两分不悦。 “秋宁,我以为我们之间是有几分情意在的,你一定要这么拒绝我吗?” 秋宁抿了抿嘴唇,沉默片刻,放缓了手势。 我很感激三年前你救了我,但我们当初说好了,一起合作报仇。 如今大仇得报,我们之间的合作终止,自然也该就分开了,不是吗? 高绪捏了捏眉心,嘴角泛起一抹苦笑,声音低沉了两分。 “当初你被凌王几乎快要处死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到了你眼底的仇恨之火和愤怒不甘。 就是那个不甘心的眼神吸引了我,所以我向王爷开口求情放过你,又暗中安排人照顾你养伤,待你伤好以后,向你提了合作报仇的计划。” “我一直以为我们两个其实骨子里是一种人,都是可以为了隐忍,坚韧而又不惜一切的人。 为了你母亲,你忍耐段德兴,为了萧怀璟,你忍耐凌王,只为了恰当的时机给他们致命一击, 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我忍耐是因为仇恨,你忍耐却是因为爱,因为在乎。” 高绪抬头看向秋宁,幽深的目光一点一点地描摹着她的眉眼。 “大仇得报之后,我以为自己会长长松一口气,会十分高兴,可却发现自己一点高兴松弛的感觉都没有。 相反,我整个人都很茫然,茫然到连似乎连活着的力气都没有。” 高绪嘴角勾起一抹自嘲。 “仇报了,芷晴也安排好了后路,我忽然觉得我没了活着的动力,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直到芷晴问了我一句话。” 秋宁皱眉。 她问了你什么? 高绪道:“芷晴问我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不觉得遗憾吗?你知道我那一瞬间想起了什么吗?” 秋宁静静看着他。 高绪嘴角上扬,眼底浮现出两分怅惘。 “我忽然想起在宫里处理完公务去看你的时候,你就坐在窗前,有时是帮那个叫怀璟的孩子上药,有时是为他缝补衣服。 还有时候,他拿着一本书念念有词,你就坐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他笑。” “那个时候不觉得这个场景有什么,因为我那时心中只有恨,但如今想起来,却觉得那个画面真美好。” 高绪深深看着秋宁。 “芷晴的话,让我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非要找你合作,明明有凌王相助,就算不和你合作,我也可以报仇的。 可我还是选了你,当时我告诉自己是因为你有天然接近段德兴的机会。 如今想想,我何尝不是给自己一个接近你的理由。” 高绪说到这里,身子前倾,望着秋宁的目光泛起层层叠叠的光亮。 “所以,秋宁,我反悔了,当初的约定不作数了,我让人把你带了回来。” “我想往后余生一直有你作伴,我们相扶相持,生两三稚儿,岁月静好的日子也很好。” 高绪的手摁在椅子扶手上,几乎将秋宁整个人圈在椅子里。 秋宁苍白着脸紧紧缩在椅子上,看着高绪的目光带着一抹恐慌。 她不停地摇头,手势激烈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你这不是喜欢,不是爱,你只是因为一时空虚,没有找到生活的目标而已。 高绪皱眉,“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我想有个家,和你一起的家。” “秋宁别怕,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秋宁脸色更白了。 高绪你冷静点,这根本不是爱,真正爱一个人不是这样的。 高绪脸色微沉,一把拽住秋宁的手臂。 “那你告诉我,真正爱一个人是什么样子?像你对叶崇扬那样吗?即使他伤害了你,你心里还是有他,是吗?” 秋宁抿着嘴,手脚一起用力,试图挣脱他的钳制。 高绪声音冷沉。 “你惦记叶崇扬也没有用,他就要和芷晴成亲了。” 秋宁浑身一颤,顿时忘记了挣扎,不可置信地看向高绪。 不可能。 叶崇扬怎么可能会答应娶高芷晴。 昨日在客栈里,他明明才刚拒绝过高芷晴。 高绪抬手拭去她腮边的泪,眉头紧蹙。 “你在为了叶崇扬娶芷晴哭吗?” 秋宁这才发觉自己竟然流泪了。 心口闷闷地,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颓然地缩进椅子里,额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颓然。 高绪看到这样的秋宁,心头一沉,下意识松开了手。 看到她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一圈青紫,才惊觉自己刚才太过用力,不由眼底闪过一抹歉然。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秋宁微微抬眼,扫了一圈手腕上的青紫,缓缓比了个手势。 你们对叶崇扬做了什么? 高绪脸色一冷。 “叶崇扬就不能是自愿娶芷晴吗?” 秋宁摇摇头,我不信。 高绪下颌绷得紧紧的,定定看了秋宁片刻,忽然又露出一抹微笑。 “不信也不要紧,明天叶崇扬娶芷晴,我们也重新拜一次堂,我们一起成亲。” 秋宁惊得倏然坐直了身子,整个人惊慌地拉住了高绪。 你不能这样,高绪,我真的没想过和你...... 高绪一根手指压在了她的嘴唇上,将她剩下的话堵了回去。 声音冷沉,“我不想再听到这些话,秋宁,我说过以后会对你好,就会一心一意对你好。” 他深深看着秋宁,露出一抹邪魅的笑。 “放心,明天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嫁给我的。” 说罢,他转身径直离开了。 秋宁望着他的背影,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高绪这话是什么意思? 夜一点一点黑了。 黑市如常开放。 顾楠和萧彦靠着骷髅令牌进了黑市,试图靠近黑市最中间的那处大宅子。 但尚未靠近,就被人拦住了。 “前来交易的客人往那边走,这边是狐爷的宅子,没有狐爷的允许,闲杂人等,不许随意出入。” 萧彦弯腰笑着道歉。 “不好意思,喝了点酒,走过了。” 说罢,拉着顾楠退后两步,重新往黑市的方向走去。 黑暗中,平安从旁边小道上绕了过来。 脸色有些难看,“这宅子的防卫外松内紧,看着外面好似没人防卫,属下还没靠近围墙呢,就被人拦住了。 公子,看来咱们想趁黑摸进宅子里,恐怕很难。” 萧彦和顾楠神色都凝重起来。 看来要想混进宅子里,只能另寻其他办法了。 三人正发愁间,忽然...... 第719章缝补 三人正发愁间,忽然身后的大门开了。 急匆匆走出来一个管事一样的男人,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两人匆匆向外走去。 管事嘴上念叨着:“狐爷成亲是大事,一定不能马虎,时间紧任务重,今晚就去大研城最好的成衣坊,买最好最贵的喜服和嫁衣。 哦,还有戏班子,再去给我请大研城最好的戏班子来,明儿个咱们热热闹闹地给狐爷庆贺。” 小厮不停点头应着。 “好,小人这就去安排。” 两人急匆匆离开了。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笑意 这可真是正瞌睡,就有人送来了枕头。 三人故作不经意地在黑市内转了一圈,然后离开了黑市。 萧彦低声吩咐,“平安,你立刻去.....” 平安应下,黑影消失在了黑暗中。 顾楠和萧彦跟在管事后面,直奔大研城,看着管事进了一家戏班子。 夫妻二人乔装打扮一番,伪装成打杂的人,混进了戏班子。 第二天一早,又跟着戏班子的人去了黑市的村子,总算顺利混进了位于回字型中心点的大宅子。 从外面看这宅子青砖灰瓦,最多算是齐整。 但进去后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竟然是个三进的大院子,院子内假山流水,一步一景,十分漂亮。 顾楠,萧彦和平安跟在戏班子后面,进了其中一个院子。 管事叮嘱班主,“这里是给你们临时休息的地方,记住不要乱跑,等到我们狐爷拜完堂,会有人来叫你们过去唱戏。” 班主小心应下,吩咐戏班子的人开始装扮准备起来。 萧彦装作低头弯腰搬箱子,低声对顾楠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先悄悄去转一圈,看看阿彦和秋宁是不是都在这里。” 顾楠点头,伸手帮着他一起抬了箱子进其中一间房。 然后萧彦小心从窗户跳了出去,悄悄溜出了院子。 顾楠出去继续帮着搬道具和衣服。 刚抱了一堆衣裳,就看到管事又急匆匆跑回来。 对班主道:“你们戏班子里有没有手艺好的绣娘?新娘子不小心把嫁衣弄坏了,需要几个手艺好的绣娘赶紧帮着织补一下。 你们戏班子里如果有绣娘手艺好,赶紧的,出个人过去帮忙。” 班主转头扫了一下自己带来的人。 顾楠心中一动,连忙上前一步。 “我......班主,奴婢织补的手艺还不错。” 班主皱眉打量着她。 “你?看着有点脸生啊,什么时候进戏班子的?” 顾楠紧张的心几乎快提到了嗓子眼,攥着的手也微微发颤。 尽管她在脸上涂了一层黄粉,眼下点了痣,整个人模样看起来改变了,但她心里还是忍不住生出两分恐慌。 一方面惊慌于自己刚才的胆大,竟然主动站了出来。 若是被班主看出什么端倪,她连退路都没有了。 顾楠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来,脸上带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忐忑。 “奴婢是上个月才进的戏班子,平日里就在后院做一些洗衣裳,缝补收拾衣裳的活计,今儿是第一次跟着戏班子出来。” 班主打量了她几眼,转头看向管事。 “管事您看她行吗?” 管事满脸着急,随意扫了顾楠一眼,“会缝补衣裳,手艺好就行,赶快跟我走吧。” 说罢,急匆匆转身离开。 顾楠连忙跟了上去。 管事将她带进一个张灯结彩,挂满了红绸子的院子。 进了西厢其中一间房,桌子上摆着一件大红色的嫁衣。 那嫁衣胸前烂了一条口子,口子参差不齐,也不知道是剪开的,还是撕开的。 管事指着口子道:“吉时就要到了,嫁衣却被撕坏了,我找了几个人过来,都说不好缝补。 狐爷气坏了,把说不好缝补的人全都拖下去打了一顿,不然也不会去你们戏班子找人。 你既应了这活计,就赶紧把这一条口子给缝补好,不能看出一点撕烂的痕迹。 这可是城中最贵的嫁衣,你缝补好了,侯爷自然大大有赏。” 顾楠看了看那条口子的形状,心里有了底。 “管事且先去忙,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很快就能好。” “好,好,一炷香过后我来看成果。” 顾楠深吸一口气,立刻坐下来穿针引线。 被撕烂的口子并不大,只是撕口参差不齐,所以最好沿着撕口的形状,细细织补一番就行。 应该是管事找来的人一听说这是城中最贵的嫁衣,心中生了惧怕,不敢随意下手织补。 好在她的女红不算差。 一炷香过后,顾楠将织补好的嫁衣给了管事。 管事打量一番,十分满意,准备叫人送去正房。 顾楠手里拿着针线,道:“要不还是奴婢送去正房吧,若是夫人有哪里觉得缝补得不好,我便当场修改两针,免得误了吉时。” 管事想了想,同意了。 “也好,跟我来吧。” 顾楠心下暗喜,看来这个机会是争取对了。 管事敲响了正房的门,“夫人,嫁衣缝补好了,我让绣娘送进来给您看看。” 屋里一片静默。 随即有人开门,丫鬟一脸为难地哭丧着脸。 “管事,夫人还是不肯梳妆打扮。” 管事皱眉,看了顾楠一眼。 顾楠后退一步,却故作不经意地将手里的嫁衣往上捧了捧。 管事吩咐顾楠,“你先将嫁衣送进去。” 顾楠低头进去,听到身后管事压低声音叮嘱丫鬟,“吉时就要到了,一会儿狐爷就要过来,若是看到夫人还没收拾好,你们几个都没好果子吃,赶快想想办法。” 顾楠心下一凛,不动声色打量着屋内的情况。 屋里站着四个丫鬟,靠窗的地方,有个人斜斜窝在椅子里,蜷缩成一团,苍白的脸上满是防备和警惕。 正是秋宁。 她连忙低下头,上前一步,将嫁衣捧到秋宁跟前。 大声道:“嫁衣缝补好了,夫人看看可满意?” 秋宁十分抗拒,下意识就要转过头去。 顾楠却借着嫁衣的遮掩,轻轻扯了扯她的手。 秋宁颤了一下,皱眉看向顾楠。 顾楠冲她眨了眨眼,无声用口型喊了一声:秋宁。 秋宁这才认出她来,眼中瞬间浮起一层水雾。 是顾姐姐。 她激动得一下站了起来,被顾楠用嫁衣往前又送了送,方才反应过来。 屋子里还有其他人呢。 她摆了摆手,示意屋里四个丫鬟都出去。 丫鬟不肯。 秋宁表示自己换衣裳,自己梳洗。 为首的丫鬟这才不情不愿带头离开。 “奴婢们就在外面守着,有什么需要夫人叫我们。” 屋里只剩下了秋宁和顾楠。 秋宁急切地问,顾姐姐,崇扬哥哥他...... 手势还没打完,外面就响起丫鬟们的声音。 “狐爷来了。” 第720章互救 “嗯,夫人呢?” 高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丫鬟道:“夫人在里面换嫁衣呢。” 高绪似乎顿了一下,紧接着声音再度响起。 “你们先退下吧。” “是。” 吱呀。 外间的房门被推开。 屋内的顾楠和秋宁对视一眼,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秋宁手忙脚乱地将嫁衣往身上套,越是紧张,手脚越无力,越是套不上。 顾楠的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强自镇定扯着嫁衣帮秋宁套上。 脚步声走到了内室门口。 她连忙闪身藏进了帐子内,努力屏住呼吸,不敢发出一声动静。 秋宁见她藏好了,紧绷的身子才放松了些,背对着高绪,颤着手一颗一颗扣住衣襟上的扣子,并借此机会平复一下自己激烈的心跳。 直到扣子扣好,她才缓缓转过身来。 高绪拿下脸上的狐狸面具,目光定定打量着她,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之色。 “你穿着嫁衣的样子,很好看。” 秋宁神色木然,并没有因为他这句夸赞露出丝毫喜色。 你放我离开吧,我们之间真的不合适。 高绪面沉如水。 “算了,不说这个了,再过一会儿吉时就要到了,我们就要拜堂成亲了。 一会儿宾客多,拜完堂我可能没办法一直陪着你,担心你会饿,先陪你吃点东西。” 他说着拍了拍手。 有丫鬟提了食盒进来,摆了点心和饭菜,还有一壶茶水,然后退了出去。 高绪夹了一筷子菜,放在秋宁面前的碟子上。 声音温和仿佛闲聊一般,“你从昨夜就一直没吃饭,先吃点东西垫垫。” 秋宁抿着嘴,不肯动筷子。 高绪也不生气,“不想吃菜?那便吃块点心。” 说着又夹了一筷子点心放在秋宁面前。 秋宁仍旧一动不动。 高绪眉心慢慢拢了起来,捏着筷子的手微紧,声音也比刚才凉了几分。 “怎么?怕我在饭菜里给你下毒不成?” “秋宁,我们认识三年了,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秋宁嘴唇颤了颤,抬头静静看着他。 可你还是不顾你的意愿,把我掳来了,不是吗? 高绪呼吸微窒,带了两分紊乱。 “我只是想要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娶妻生子,难道我错得不可饶恕了吗?” 秋宁抿着嘴,无声与他对峙。 她知道自己说不通高绪,但她也不会轻易屈服。 高绪望着她眼眸里的倔强与憎恨,瞬间点燃了他心头闷闷的火焰,压抑不住的恶念翻腾而起。 “我说过会让你心甘情愿嫁给我,既然你不肯屈服,那也别怪我。”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巧的陶罐,打开罐子,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而来。 罐子里放着一朵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花朵,花瓣色白如玉,十分好看。 高绪倒了一杯水,将白色花朵小心翼翼放入水杯中。 那白色花朵到了水中竟然瞬间融化,没了一点痕迹。 秋宁面色微变,下意识起身后退两步。 这是什么? 高绪端起茶杯,微微一笑。 “这是我让人精心培育的情花蛊,服下此蛊,会昏睡一盏茶的功夫,醒来便会一心一意爱上第一眼看上的人。” “秋宁,别怪我,你不肯好好爱我,那我就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你来爱我。” 高绪脸上浮起一抹温柔的笑意,将茶杯送到了她的嘴边。 声音温柔中带着一抹令人发寒的笑意。 “乖,喝了它,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秋宁,我说过,我会一辈子对你好,一辈子只爱你一个人的。” 秋宁紧紧咬着牙关,双手用力推着高绪。 高绪身形高大,她手上力气不足,即使用尽了全力,高绪仍然纹丝不动。 反而单手捏住了秋宁的下巴,手上微微用力。 秋宁被迫张开了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无力而又绝望地看着茶杯里的水流进了嘴里。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响。 砰。 一个花瓶狠狠砸在高绪的头上。 高绪身子一僵。 顾楠趁机用力撞开高绪,扶住了秋宁。 “快,快吐出来。” 秋宁将刚才高绪灌进嘴里的茶水拼命往外吐,吐到只剩下干呕声了,才浑身一软,瘫坐在地上。 高绪被顾楠撞开那一下,身子踉跄,手里的茶杯摔了出去。 砰。 茶杯在地上摔成了碎片,里面的茶水洒在了地上的毯子上,瞬间洇进了毯子里。 高绪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手上有鲜红的血滴答滴答落下来。 他的目光却一直停在被洇湿的地毯上,许久才慢慢转过身来,转头看向顾楠。 脸色阴沉的可怕,声音中带着凛冽的杀意。 “是你?萧夫人,你毁了我的情花蛊,你可知道我培育这情花蛊花了多久的时间?” 顾楠将秋宁扶起来,冷冷看着高绪。 “这种害人的东西,毁了才好呢。” 高绪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眼中戾气翻涌。 “萧夫人,当初你在黑市曾借竞拍琉璃瓶戏耍过我,我不予你计较,今日你偏偏又撞上来,毁了我的情花蛊。 这可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进来。” 他说着身形一闪,一把掐住了顾楠的脖子。 顾楠后背直直撞在了墙上,喉骨的剧痛让她眼前发黑,呼吸继续。 她用力踢打着高绪,两只手拼命往外扯着高绪的手,却徒劳无功。 秋宁跌跌撞撞跑过来,用力拉住高绪的手,试图将他扯开。 高绪满脸温柔地看着她。 “秋宁别怕,等我解决了她,我们就去拜堂成亲。” 说着他手上用力,几乎将顾楠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顾楠觉得全身的血液几乎都要凝住了一般,肺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抓着高绪手臂的手越来越无力。 高绪冷冷凝视着她,眼底满是杀意。 突然一根簪子狠狠扎进了他的手臂上,鲜血喷涌而出,沿着他的手臂流下来。 高绪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手臂因为疼痛无意识松开了顾楠。 顾楠滑落在地上,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喘着气。 高绪阴沉沉的目光从手臂上的簪子缓缓上移,落在了握着簪子的手上。 秋宁用左手握着右手,右手紧紧攥着簪子。 两只手都在不停地颤抖,但她却还是咬牙握着簪子又往里送了一下。 第721章伪装 高绪的手臂顿时血流得更急了。 但他却对手臂上喷涌的血视而不见,阴沉的目光定定看着秋宁。 “为什么?你为了她宁愿杀我?” “我们之间三年共患难的情意,难道比不上她?” 秋宁整个人颤抖着,无力地靠在墙上,用沾血的手比了几个字。 我们是合作,不是共患难。 读懂她手势的高绪神色更加阴沉,将手上的簪子拔出来,鲜血汩汩而出。 他却毫不在意,反手将簪子丢在了地上。 整个人欺身而上,一把将秋宁拉进怀里,整个人暴躁阴沉。 “好一句只是合作,段秋宁,一点都感受不到我曾对你的关心吗?” “若只是合作,我为什么要让人在宫里护着你?没有我护着,你早就被宫里被吃得渣渣都不剩了。 结果到最后,却只换来你一句合作,呵,我从来不知道,你的心竟然比我的还冷。” “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对你客气,即便没有情花蛊,你段秋宁这辈子也只能是我高绪的妻子。” 他强势拉着秋宁往外走去。 秋宁被他拖得踉踉跄跄,眼看着就要出内室。 顾楠咬牙起身要追上去,一道人影从窗外悄无声息翻进来。 叶崇扬稳稳落在了高绪面前,沉声道:“放开他。” 看到叶崇扬出现,顾楠长长松了一口气,软软跌坐在地上。 紧接着萧彦也翻了进来,长臂一捞,将她捞进怀里。 目光看到她脖子上的掐痕,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将她扶坐到椅子上,直接挥拳砸向高绪。 高绪正在应对叶崇扬,对他的拳头避之不及,被他一拳狠狠砸在下巴上,直接卸了下巴。 有他出手,加上叶崇扬,高绪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加上高绪本就有伤在身,不过几个回合,萧彦就一拳将高绪打晕在地。 叶崇扬上前准备补一刀,被秋宁扑过来拦住了。 “你护着他?他都把你抓到这里来了,你还护着他?” 叶崇扬赤红着双眼,眼中怒火翻涌。 秋宁苍白着脸摇摇头。 不管怎么样,高绪曾救过我的命,求你留他一命。 叶崇扬下颌紧绷,眼中怒气翻涌,终究还是放下了手里的匕首。 秋宁微微松了口气。 叶崇扬上下打量着她,神色紧张。 “你没事吧?高绪有没有给你吃情花蛊?” 秋宁摇摇头,想起他既然问情花蛊,应该是高芷晴那边也用了情花蛊。 你呢?有没有吃? 叶崇扬摇头。 “高芷晴不是我的对手,她喂我情花蛊的时候,我已经挣脱了绳子,直接打晕了她,反手就把情花蛊喂给了她。 恰好阿彦过去了,我们俩就一起过来找你们。” 他说着,冷着脸上前将秋宁身上的嫁衣扣子解开。 “这嫁衣丑死了,快脱了。” 秋宁穿着这身嫁衣确实也觉得别扭,连忙顺着他的手将嫁衣脱了下来。 萧彦找来绳子直接将高绪绑起来。 顾楠道:“幸好你们俩来得及时,咱们现在怎么办?要挟持他出去吗?” 萧彦摇摇头。 “我们俩刚才一路过来,这宅子里的护卫太紧了,而且我发现其中还有凤九川的人。 即便是挟持了高绪,只靠我们四个,根本不可能冲出去。” 叶崇扬眉头紧锁。 “那怎么办?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吧。” 萧彦摇头,“别急,等晚上......” 话尚未说完,他突然机警地停下来,压低声音道:“外面来人了。” 他眼疾手快,将高绪踢进了床底下。 门外响起管事的声音。 “狐爷,吉时马上就要到了,你们收拾好了吗?” 屋内一片寂静。 过了片刻,萧彦压低声线,低低应了一声。 “再等一盏茶的时间。” 管事顿了顿,“狐爷您的声音怎么听着有些不对?” 顾楠的心倏然提了起来,生怕管事推门进来。 若是现在就被管事发现,他们恐怕很难出这栋宅子,更不用说离开这个村子。 萧彦轻轻握了下她的手心,然后以手抵唇,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闷哼。 “别闹。” 随后又对外面道:“先不要过来打扰,一会儿我会亲自抱着夫人过去。” 管事的话音里含着一抹笑意。 “属下懂了,这就吩咐下去,绝不让人来打扰狐爷,不过吉时就要到了,狐爷您抓紧时间,属下去姑娘那边走一趟,看看姑娘和姑爷是不是准备好了。” 管家笑着离开了。 叶崇扬先是向萧彦竖了个大拇指,然后突然反应过来。 “坏了,高芷晴还在屋里昏睡着,管事一过去,肯定露馅了。” 秋宁也跟着紧张起来。 顾楠道:“现在的问题是高绪选的吉时就要到了,如果吉时到了,新人没出现,咱们一样露馅。” 萧彦点头。 “没错,所以现在只有一个办法。” 叶崇扬问:“什么办法?” 萧彦指了指秋宁,“秋宁你跟着崇扬立刻去隔壁院子里,管事去请,你就换上高芷晴的嫁衣出来。 反正蒙着红盖头,也分辨不出来谁是谁,至于这边.....” 他转身将高绪丢在桌子上的狐狸面具拿起来,扣在脸上。 “我来伪装高绪,让楠楠假扮秋宁,时间到了,我就带着楠楠出去。” 秋宁心口被这个提议烫了下,脸莫名一下就热了。 让她假装高芷晴,跟着叶崇扬出去,岂不是等一下她要和叶崇扬拜堂? 这......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叶崇扬。 没想到叶崇扬丝毫没有犹豫,直接开口道:“这个提议好,事不宜迟,我们赶紧走,免得一会儿管事到了高芷晴的院子,我们还没到。” 他说着,直接拉住秋宁的手就要往窗前走。 他的手又热又烫,灼得秋宁忍不住轻轻颤了下。 秋宁忍不住轻轻咬了咬下唇,只觉得脑子糊成了一团。 她下意识扭头看向顾楠,用手指了指顾楠和叶崇扬。 顾楠看懂了她的意思,连忙摆手。 “那可不行,我和他是亲兄妹,就是假装也不能拜,再说我夫君就在这里,我自然是要和我夫君拜堂啊。” 她笑眯眯看了萧彦一眼。 萧彦目光含笑。 “你们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秋宁姑娘,这是目前最好的解决办法。” 秋宁咬着嘴唇,神色犹疑不定。 第722章不是权宜之计 秋宁并没有迟疑太久。 以眼下的形势来说,继续拜堂才会减轻他们被人发现的可能。 总要把时间拖到晚上才能趁乱离开。 权宜之计罢了,大不了以后再与崇扬哥哥说开就是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 叶崇扬眼中陡然迸出一丝狂喜,一把将秋宁抱起来,从窗外跳了出去。 顾楠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摇头轻笑。 “没想到误打误撞,倒让哥哥和秋宁先拜了堂,也好,有了这一桩契机,希望秋宁能尽快解开自己的心结。” 他们都看得出叶崇扬和秋宁心中都还有着对方,但也看得出来秋宁心中有心结。 “秋宁最大的心结是怀璟,她害怕怀璟若是万一解不开蛊,她心中愧疚,觉得无颜面对哥哥和我。” 顾楠叹息。 “其实我心里已经完全想明白了,凤九川想带走怀璟,就算当年不是秋宁,他也会利用别人的。 等咱们安全回到贵阳,我会把这些话告诉秋宁,希望她不要再有心理负担。” 她对秋宁的感情很负责,在得知真的是秋宁把怀璟从宫里抱出去时,尤其是得知怀璟从小到大经受的磨难,她心里是责怪秋宁的。 既责怪,也感激她护着怀璟,甚至在怀璟依恋秋宁的时候,作为亲生母亲,她又是心酸的,嫉妒的。 可这一切,在刚才她和秋宁一起对付高绪,在看到秋宁明明手脚无力,却还是拼了命地想救她时,全都释然了。 脸上忽然多了一只大手,用力揉了揉她的脸。 萧彦目光含笑,声音轻柔。 “我的楠楠还是那样心地善良,深明大义。放心吧,我已经拿到了穆国师收藏的那些孤本,等回去后让穆夫人照着研究,一定能帮怀璟解蛊。” “哎呀,你做什么,我脸上的黄粉都被你擦掉了。” 顾楠嗔了他一眼,拍了下他的手,脸上多了两分愁绪。 “嗯,只有那些孤本还不行,穆夫人说解蛊的关键要么等蛊虫醒,要么是凤九川临终前自愿...... 现在凤九川躲到哪里去了,我们都不知道。” 萧彦眼中闪过一抹沉冷。 “放心,我们一定抓到他的。” 说着将她拉到跟前,用帕子沾了水,略用力摁在她的眼角,将她眼角下点的黑痣去掉了。 然后托着她的下巴,一点一点地擦掉她脸上的黄粉。 顾楠拧眉,“哎呀你怎么把我脸上的粉都擦了。” “别动。” 萧彦嗓音里含着两分笑,“待会儿要和我拜堂,我可不想娶一个黄脸婆。” 顾楠忍不住伸手在他腰间的软肉上掐了一下。 “你说谁是黄脸婆?萧彦,你我才成亲几年,你就嫌弃我了?” 萧彦抓住她的手,满意地打量着擦干净的脸。 “嗯,瓷肌玉肤,美艳动人,这才是我的楠楠嘛,为夫稀罕你还来不及,怎么敢嫌弃?” 说着重重在她唇上啄了一下,最后一句话几乎是贴着她的耳朵说的。 顾楠耳根子一热,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萧彦紧紧盯着她,目光灼热。 “来,为夫亲自伺候夫人换上嫁衣。” 顾楠套上嫁衣,忍不住扑哧笑出了声。 萧彦挑眉,“你笑什么?” 顾楠睨了他一眼,眸光风情潋滟。 “我笑咱们俩啊,孩子都三岁多了,竟然又要拜堂了。” 萧彦将她拥进怀里,声音沙哑。 “才第三次而已,你可是我在佛前求了千千万万次才求来的,无论再拜多少次堂,都是我的幸福。” 顾楠想起很久之前做的那个梦,梦里萧彦守着她的坟茔,在报国寺求了一辈子,不由眼眶一热。 将头埋进了萧彦怀里,伸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前世所有的恨,早已消散。 所有的遗憾,也都未再发生。 这一世,有怀璟,有他,真好。 萧彦静静拥着她,亲了亲她的额头,小声咕哝。 “幸好高绪没有先穿上喜服,不然我还得把他从床底下拖出来剥下来喜服。” 顾楠忍不住扑哧笑了。 相对于他们夫妻二人的温馨,叶崇扬和秋宁这边则是紧张中又带着两分沉闷。 叶崇扬换上新郎官的喜服,看似在外间沉稳地坐着,其实一颗心跳得格外激烈。 直到眼前多了一抹红色。 他惊得差点跳起来,看着眼前一身大红嫁衣的秋宁,目光灼灼。 脱口而出:“你真好看。” 秋宁低头看了看嫁衣,这嫁衣和她刚才穿的嫁衣明明是同样的款式。 刚才崇扬哥哥还说她穿着嫁衣真丑,这会儿又夸她好看了? 她心念微动,是因为知道自己现在穿上嫁衣是为他穿的,所以才说好看? 一向苍白的脸多了两分红晕,她有些紧张地拧了拧手指,深吸一口气,才抬头看向叶崇扬。 我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 你放心,等从这里离开后,我.....我不会缠着你的。 叶崇扬的脸顿时就黑了。 伸手握住秋宁的手,深深看着她,目光坚定。 “宁宁你听好了,这不是权宜之计,我是真的想娶你。” “先前在建宁城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会放弃的,我知道你是因为怀璟的事,心中顾虑过多。 我说过,怀璟的事我们一起面对,我不许你再往后退缩。” 秋宁抿着嘴,一颗心因为叶崇扬坚定的话跳得格外激烈。 她呆呆看着叶崇扬,眼底闪过一抹苦涩。 不止怀璟的事。 她指了指自己的嗓子,神情苦涩。 现在的我,不能说话,手脚无力,等于一个废人,我早就配不上你了。 我们之间的感情,从一开始就是欺骗。 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叶崇扬紧紧抓着她的手,声音坚定沉稳。 “不是这样的,是,从一开始,你隐瞒了你璇玑阁少阁主的身份和你曾会武功的事实,可除此以外,你在我面前表现的都是最真实的自己。 怀璟的事都过去了,我们以后只往前看,遇到所有问题,都有我在。” “不能说话怎么了,你的手语我能看懂,我也可以多说一点,手脚无力又怎么了?你还不是做成了很多事,你甚至还会刻字。” “宁宁,我不许你这么贬低自己,也不会让任何人贬低你,我会牵着你的手一直往前走。” 秋宁怔怔望着叶崇扬,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她真的可以拥有那样的幸福吗? 叶崇扬伸手为她拭去眼泪,轻轻抵着她的额头,声音沙哑。 “今日我们拜了堂,你就是我叶崇扬一生一世的妻子,我知道这个婚礼简陋,等我们回京,我会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宁宁,我绝不会放开你的手,这一辈子都不会,请你也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秋宁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着叶崇扬的眼中有期待,有忐忑,有激动,还有急切。 一颗心不由跳得又急又快,积压在心中的情潮汹涌而出。 她忍不住轻轻点了点头。 或许她也应该勇敢地往前迈出一步试试。 叶崇扬喜出望外,忍不住一把将她抱进怀里。 笃,笃。 这时,外面忽然响起管家的敲门声和催促声。 “姑娘你们准备好了吗?吉时到了。” 叶崇扬和秋宁两人同时一僵。 尤其是秋宁,瞬间从刚才激动的情绪中回过神来,脸色一下就白了。 她不会说话,要怎么伪装出高芷晴的声音? 第723章露馅 秋宁紧张的身子微颤,管家的话犹如一盆冷水,瞬间将她浇醒。 她下意识挣扎着从叶崇扬怀里退出来。 叶崇扬却不许她后退,紧紧抓着她的手,然后一把捞起桌上的红盖头,为她盖上。 红盖头落下来的一瞬间,他弯腰下来,吻住了秋宁的唇。 大红盖头将两人笼在下面,视线里瞬间只有一片红彤彤,还有眼前男人清俊的眉眼,以及炙热的唇瓣。 突如其来的亲吻让秋宁大脑一片空白,忘了思考,忘了紧张,只能凭本能感受着男人克制而又带着一抹急切的呼吸。 两人呼吸纠缠,秋宁的心扑通扑通跳得飞快。 吱呀。 房门在身后被推开了。 秋宁浑身一僵,下意识想往后退,却被叶崇扬紧紧箍住了腰身。 “姑娘,属下先进来......啊,对不住,属下冒犯了。” 管事笑眯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叶崇扬从红盖头下退出来,细心扯了扯盖头的四角,抬头看向管家。 “什么事?” 管家打量着他眉眼当中尚未退去的情潮,心中暗自嘀咕,哎呦,这情花蛊可真好使。 姑爷今儿早上还喊打喊杀,誓死不屈呢,一朵情花蛊喂进去,这才过了不到半个时辰吧? 哎呦,都主动抱着姑娘亲热了。 怪不得他刚才在外面敲门,姑娘没空应答呢。 狐爷那边刚才嗓音不对,看来也是差不多的情形呢。 管家笑呵呵地道:“吉时到了,姑爷和姑娘该过去拜堂了,属下这就叫人来搀扶姑娘过去。” 秋宁的手紧张地颤了下。 叶崇扬察觉到,捏了捏她的掌心以示安抚。 然后转头对管家道:“不用,我亲自抱夫人过去。” 说罢,弯腰直接将秋宁抱起来。 秋宁害怕盖头滑落,连忙靠在他胸前,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叶崇扬低笑一声,大步朝门外走去。 管家看得喜笑颜开。 乖乖,情花蛊的威力实在是太强了。 姑爷眼里的情意浓得都化不开了呢。 “姑爷,前厅在这边。” 到了前厅,带着狐狸面具的萧彦牵着蒙着红盖头的顾楠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看到叶崇扬抱着秋宁进来,萧彦眼尾上挑,转头向管事示意。 管事迟疑一瞬,小声问:“狐爷,这大喜的日子,您还要带着面具啊?” 厅堂内不少人纷纷笑嘻嘻地附和。 “是啊,狐爷,今儿在场的都是兄弟,就别带面具了吧。” “让兄弟们见识见识开心的狐爷呗。” “狐爷揭面具,揭面具!” 听着众人一浪比一浪高的起哄声,顾楠紧张的双手攥在一起。 面具要揭下来,不就当场露馅了。 好在萧彦一如既往地沉稳,淡淡睨了大堂内一眼,模拟高绪说话时的嗓音,冷嗤。 “你们懂什么,爷的面具要等着洞房花烛夜时,夫人亲手摘下来才有趣。” 众人哄堂大笑。 “哦哦,兄弟们懂了。” “没想到狐爷还挺有情趣的嘛。” “能看出来狐爷今儿是真高兴,你看狐爷的眼睛都弯下来了,和平时看起来都不一样了。” 萧彦抬手指了指眼。 “你说这个啊,今儿眼睛可是我夫人特意给我装扮过的,夫人说她不喜欢我的我的狐狸眼,所以特地给我画了点眼尾。” 众人起哄声更高了。 “没想到狐爷还是妻管严啊。” “狐爷以后是不是不能和兄弟们四处乱跑了,去哪儿都得报备了。” 一片起哄声中,热热闹闹地拜了堂。 伴随着一声响亮的送入洞房后,众人纷纷起哄要去闹洞房。 顾楠心中一咯噔。 这要是闹洞房,不就露馅了。 她灵机一动,拉出萧彦,伸手指了指外面。 萧彦与她心有灵犀,连忙道:“对不住了,兄弟们,不是我不让你们闹洞房。 你们也看到了,我夫人今晚非要去城里住呢。” 他转头吩咐管事,“去套马车来,爷今儿要去城里洞房。” 然后抱着顾楠大步朝门外走去。 叶崇扬有样学样,直接抱着秋宁紧随其后。 众人纷纷跟在后面起哄。 到了门口,管事吩咐的马车已经停在门口。 萧彦将顾楠抱进马车里,叶崇扬和秋宁上了后面的马车。 顾楠怕被人发现端倪,不敢揭盖头,压低声音道:“还好你稳得住,不然刚才非得露馅不可。” 萧彦声音含笑,“还是你机灵,临时想出要去城里,不然要是我开口拒绝他们闹洞房,恐怕会让人察觉出问题来。” 话音刚落,外面响起管事的声音。 “狐爷,今晚黑市这边怎么办?” 萧彦摆摆手,“今晚你看着办,赶车。” 两辆马车晃了下,同时向村子口走去。 眼看着马车就要到村口了,后面忽然响起管家急促的声音。 “来人,立刻给我拦住他们。” “车里的人不是狐爷,快,拦下他们。” 几乎是话音一落,村口的人反应极为迅速,立刻将村口拦车的横木移过来,横亘在了入口处。 同时,一大群人呼啦啦地围过来,将两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顾楠一把扯下盖头,从车窗里往外看去。 只见管事手里提着刀,拦在马前,厉声道:“车里的人出来,你不是狐爷,你是谁?” 顾楠有些扼腕。 就差一点,他们就能离开这个村子了。 萧彦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别怕,然后打开车门,跳下了马车。 故作不悦地瞪着管事,“你做什么?” 管事冷笑,“你别装了,你根本就不是狐爷,狐爷即便是大婚,也绝不可能不管今晚黑市的事。” 原来是这里露馅了。 萧彦眉峰微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管事。 没等他想好应对之策,高绪脸色阴沉地从宅子里冲出来。 “给我杀了他们。” 管事连忙迎上去,“狐爷你没事吧?” 高绪捂着头,摆了摆手,看着叶崇扬拉着秋宁走过来,眼中顿时戾气横生。 “我没事,除了秋宁,其他人就得格杀。” 话音落,萧彦忍不住冷笑一声。 高绪阴沉沉看过来,“你笑什么?” 萧彦缓缓揭下脸上的狐狸面具,用下巴朝外点了点。 “我笑你不自量力,高绪,你以为我们为什么要拖到现在才离开?” 高绪顺着他的目光往外看去,不由脸色大变。 第724章惊险 村子外的路上,出现了一群黑压压的人,正在逼近。 那群人,穿着统一的黑色铁甲,行进步伐整齐却又无声。 那是大研城的守军。 高绪脸色阴沉至极,“萧彦,你竟然派人叫了大研城的守军!” 萧彦冷笑,“上次进宫,贵国国君屡次提及黑市交易,屡禁不止。 没想到这背后竟然是你在操控一切,想来你这些年黑市交易的银钱都用来支撑凤九川养军队了吧? 我想贵国国君一定也猜到了是你在暗中作为凤九川的钱袋子,所以才迫不及待地想打掉黑市的交易。 我既然知道了一些消息,怎么能不透露给附近的守军呢?” 高绪额头青筋跳了跳,冷笑,“算计不错,那也要看你们有没有本事离开这里。” 话音未落,他持剑就刺了上来。 身后的管事等人纷纷涌了上来。 萧彦拉着顾楠,叶崇扬拉着秋宁急忙向两边避开。 嗖嗖。 身后传来羽箭的破空声。 箭雨穿梭,纷纷射向高绪等人。 与此同时,外面响起了大研城守军将领的放话声。 为首的将军高声放话。 “陛下有旨,擒获逆贼高绪者,赏黄金万两。” “里面的人听着,若立刻放下武器投降,可饶尔等性命,若执迷不悟者,格杀勿论。” 村外,前排士兵持盾牌相护,后排弓箭手就位,明晃晃的弓箭对准了高绪等人。 平安趁机上前解决了村子入口处的守卫,挪开了入口处的横木。 “公子,夫人,叶公子,秋宁姑娘,快走。” 顾楠拉着秋宁快速跑向入口处。 萧彦,叶崇扬边打边退,顺利出了村子。 他们出村的一瞬间,大研城的守军立刻一拥而入,和高绪的人激战在一起。 萧彦,叶崇扬,平安趁乱抢了三匹马,将顾楠和秋宁拉上了马。 坐上马的一瞬间,秋宁听到有尖锐的哭声传来。 回头看去,看到不远处高芷晴披头散发从里面跑出来。 笑嘻嘻的冲着人群跑,看到人就拉着问:“你见到我的新郎了吗?” “你长得好俊啊,我今天就要嫁给你。” “小哥哥,你做我的新郎好不好?” 她跌跌撞撞地穿梭在箭雨中,疯疯癫癫。 “芷晴。” 高绪大吼一声,一把拽住高芷晴。 转头阴沉沉看向村子外,看到村口处骑在马上准备离去的秋宁等人。 高绪神色阴冷至极,厉声吼道:“段秋宁,如果下次再遇到你,我必定不会放过你。” 秋宁身躯微颤。 叶崇扬将她紧紧揽在怀里,冷笑一声。 “你不会有机会再遇到她了。” 高绪眼中情绪翻涌,怒喝一声。 “萧彦,叶崇扬,你们真的以为你们就能平安离开荆南吗?呵呵,你们做梦。” 丢下这句话,他拽着疯疯癫癫的高芷晴,转身朝村子中央跑去。 立刻有很多的大研守军追了过去。 秋宁他们的马儿已经跑远,再看不到村子里的情形。 秋宁叹息一声,收回了视线。 对于高绪,她已经没有任何亏欠。 他能逃过此劫也罢,逃不过也罢,都与她没有关系了。 但愿以后不再相见。 三匹马快速疾驰奔向大研城。 顾楠心下惴惴不安,问萧彦:“刚才高绪的话是什么意思?” 风从耳畔呼啸而过,萧彦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散。 “恐怕大研城有变。” 大研城? 顾楠心中一咯噔。 “怀璟和穆夫人还在大研城的客栈中等着呢,他们会不会有危险?” 萧彦没回答,但握着缰绳的手骨节泛白,两腿猛然一夹马腹。 马儿向前飞奔。 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缕斜阳隐匿了下去,有凉意开始泛上来。 大研城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狼烟四起,城墙上火光冲天,喊杀声,惨叫声不绝于耳。 三匹马生生勒住了缰绳。 叶崇扬脸色铁青,“是凤九川,他趁机带人攻破了大研城。” 萧彦的脸色十分难看。 他前脚让平安带大研城守军去剿灭黑市。 后脚凤九川就带人来攻打大研城。 凤九川这是在玩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顾楠望着硝烟四起的大研城,两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怎么办?怀璟和穆夫人都在城里呢。” 她临走之前,叮嘱如眉和周武等她两日。 今日才是第二日,如眉和周武绝对不可能先离开的。 一想到凤九川带人冲进城中,若是再抓住怀璟,顾楠一颗心就疼得几乎要呕血。 秋宁的脸色也没比她好到哪里去。 她担心母亲,几乎是不管不顾就要冲向大研城。 叶崇扬一把拉住秋宁。 “就凭我们几个人想冲进城里根本不可能的事,现在最重要的是想办法潜入城中, 你放心,我们一定能救出怀璟和穆伯母。” 秋宁死死咬着嘴唇,这一刻真是恨透了自己手脚无力,没有一点功夫在身上的感觉。 就在这时,身后的树丛中忽然传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萧彦警觉地转身,下意识将顾楠拉到自己身后。 树丛中突然冒出一个小脑袋,一双黝黑的眼睛眨啊眨,亮晶晶地带着笑意。 “爹爹,娘亲,秋宁姑姑。” 是怀璟。 顾楠一瞬间觉得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动听的声音,全身的血液几乎同时沸腾起来。 一下从萧彦身后冲出,冲过去抱住了怀璟。 “怀璟,娘的怀璟,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穆夫人,如眉,如玉,周武陆续从树林中走出来。 秋宁哭着一把抱住穆夫人,母女俩相拥而泣。 萧彦和叶崇扬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萧彦问周武,“你们提前预料到了凤九川会攻城?提前跑出来了?” 周武挠头,嘿嘿一笑。 “属下又不知道凤九川藏兵的地点,怎么可能提前预料到凤九川会攻城?” “那你们是怎么从大研城出来的?” “这说起来多亏了咱们家小公子,要不是他,咱们这会儿估计都还在城里困着呢。”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都看向萧怀璟。 顾楠揉了揉萧怀璟的头发,也是满心好奇。 “儿子你到底做了什么?” 萧怀璟仰头觑着她的神色,两只小手扭在一起,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 “我说了娘亲可不能骂我哦。” 第725章等 “你说,娘亲不骂你。” 顾楠痛快应了。 萧怀璟小嘴儿一咧,露出洁白的小米牙。 “我担心娘亲和秋宁姑姑,两日就要到了,你们还没回来,我不想跟着他们离开,所以就自己偷偷跑出了客栈,想自己去找你们。 我.....我带了钱的,而且我偷听到了那个客栈东家说话,知道黑市在哪里。” 眼见着顾楠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小家伙的声音明显低下来,带着一点点的心虚,声音逐渐小得跟蚊子一样。 周武接口,“小公子不见了,我们大家都急坏了,连忙出城来追,好在我们发现的早,出城没多久就追上了小公子。 刚追上小公子准备回城呢,就看到城外有军队集结,凤九川的人开始攻城了。 我们为了安全期间,就躲进了树林里,想着等天黑离开,没想到竟等到了公子和夫人。” 穆夫人点头,“所以啊,这是怀璟误打误撞救了我们一命呢。” 这话顿时给了萧怀璟很大的底气,小腰板一下子挺得直溜溜的。 声音也不虚了,大声道:“爹爹,娘亲,你们看,我救了大家呢,我很厉害的。”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有些哭笑不得。 虽说是误打误撞救了大家,但一想到若是周武和如眉没有追上怀璟,她是不是又要失去怀璟一次? 想到这一点,她就无比后怕,看着一脸骄傲的儿子,又不舍得训他。 最后只能轻叹一声,揉了揉他的脑袋。 萧彦说了一句,“嗯,这次你救了大家,下次再有同样的事情,你可以试着和姑姑叔叔们说,让他们陪着你。” 萧怀璟小嘴儿瘪了瘪,蔫蔫地应了一声。 萧彦看他似乎不服气,也没说什么。 只吩咐平安和周武,“趁凤九川现在还没完全腾出手来,我们先把你们送回贵阳。” 一行人抹黑上了路。 大研城距离边境不足一百里,一行人快马加鞭,终于在天亮之前到达边境。 有凤四象给他们的通行令牌,顺利过了边境,进入贵阳地界。 卫国公一直派人留意边境的动向,得到消息,很快就带人来接他们。 萧彦叮嘱卫国公加强边境防护和军队操练。 “凤九川已经开始和凤四象争夺地盘,如果他拿下荆南,下一步必然会带兵攻打贵阳,挑起两国纷争。” 卫国公点头。 “王爷放心,我亲自带兵每日在边境巡逻,一有异动,立刻应敌。” 萧彦点头,转头看向顾楠。 他和叶崇扬要立刻返回荆南,活捉凤九川。 “放心,我一定会抓住他,为怀璟解蛊,你们在贵阳等我回来。” 顾楠上前,帮他理了理衣衫。 “好,我和儿子等你回来,万事要以自身安全为主。” 萧彦点头,抱了抱她,又低头将萧怀璟抱起来。 “爹去打坏人,你在贵阳要听娘亲的话,安心等爹回来,教你练武。” 萧怀璟两眼一亮。 “我要练爹那样的武功,很厉害很厉害的那种。” “好。” 萧彦笑着应下。 另一边,叶崇扬也在和秋宁告别。 他先是向穆夫人执手作揖,改口叫了一声岳母。 “我不在这些时日,就劳烦岳母帮我照顾宁宁。” 穆夫人被他这一声岳母震得半天没回神,看看叶崇扬和秋宁身上的大红喜服,再看看秋宁面上浮起一抹绯红,却没反驳叶崇扬。 心下了然,却也真心为女儿感到高兴。 女儿这三年过得太苦了,若是能得叶崇扬真心相待,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穆夫人红着眼眶转到旁边,贴心地留了空间给这对小夫妻。 秋宁看着叶崇扬,脸上红晕更胜。 你一切小心,我.....我等你平安回来。 叶崇扬眸光湛湛,双手攥了攥拳头,还是没能忍住,一把将秋宁抱进怀里。 “我不在,你就和楠楠,岳母在一起,别一个人四处乱跑。” 顿了顿,他凑到秋宁耳边,压低声音轻轻说了一句:“等我回来,我们再补洞房花烛夜。” 男人温热的气息扑在耳朵上,秋宁只觉得整个耳根子都红了。 忍不住又羞又恼瞪了叶崇扬一眼。 叶崇扬笑着放开了她,转身和萧彦一起离开了。 平安和周武跟着一起去了,留下如眉和如玉姐妹俩在贵阳。 卫国公为他们安排了一处宽敞又安静的宅子。 一行人安顿下来,顾楠将萧彦离开前交给她的木盒子拿给了穆夫人。 “穆伯母,这是阿彦从黑市带回来的,说是穆国师当年收留的孤本。” 穆夫人颤着手摸了摸盒子上的雕花,眼眶瞬间就红了。 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一本本书,还有手札,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 “父亲当年收集了那么多的书,是我没用,到如今竟然没保留下来一本,便是这套,也是靠着萧公子才拿了回来。” 秋宁帮母亲拭去眼泪。 母亲别哭,以后我们慢慢把外祖父的东西都找回来。 穆夫人吸了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向顾楠笑了笑。 “一时情难自禁,让夫人见笑了。” 顾楠摇头,“子女思念父母,是人之常情,我怎么笑话穆伯母,伯母先看看这里面解蛊的记录全不全。” 穆夫人平复了一下心情,先找出解蛊的孤本,一页页翻看起来。 屋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翻动书页的声音。 顾楠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怀璟解蛊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这些孤本上了。 许久,穆夫人合上书。 顾楠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穆夫人叹了口气,神色凝重。 “书里提到了解蛊的方子,需要的药材也记录的很详细,但还是我和夫人说得那条前提,解蛊必须是在蛊虫苏醒的时候,方子才能有效。 但是蛊虫什么时候苏醒,这书里面并没有记载。” 顾楠心中有些失望。 “那就只能等蛊虫苏醒,或者抓到凤九川。” 可是抓到凤九川,也得要到心甘情愿在临死之前剖出蛊虫才行。 凤九川他怎么会同意? 秋宁握着顾楠的手,安慰她:我们等等王爷那边的消息。 顾楠咬着嘴唇叹息。 如今也只能等萧彦那边的消息了。 她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个多月。 直到进了腊月,到了除夕那天夜里,萧彦和叶崇扬也没有回来。 贵阳日日都能收到荆南国内的战报。 凤九川和凤四象的军队起初打得如火如荼,但黑市被浇灭,凤就川的军队储备粮草不足,坚持了半个月便开始节节败退。 终于到了除夕夜这日。 凤四象的军队将凤九川围困在了大研城外的一处山中。 第726章 暗箭 山崖上,寒风猎猎。 高绪扶着凤九川,跌跌撞撞后退。 “不要再往后了,后面就是悬崖了。” 萧彦上前一步,冷声提醒。 凤九川两手支着大腿,弯腰喘息着。 寒风吹得他衣袍翻飞,山下的城中有烟花升空炸响,骤然照亮了半边天,映照的他脸上的神情如同鬼魅。 他抬手拭去嘴角的血迹,扭头扫了一眼烟花,嘴角勾起一抹叹息似的轻笑。 “原来今日是除夕啊,倒是个好日子。” 萧彦静静看着他。 “你已经没有退路了,跟我回去,如果你肯救怀璟,我愿意竭尽全力保住你的命,即使最后不能,我......” 冷风吹来,他的声音低了两分,“我也会妥善为你安葬,逢年过节,有你一祭。” 凤九川缓缓站直了身子,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 “呵,萧彦,别天真了,我既然选了这条路,你觉得我会在乎死后有没有人祭拜吗?我甚至连生死都不在乎了。” 萧彦拇指不停地摩挲着食指,才能压下心头翻涌的怒火。 “你不在乎生死为什么要给我儿子下同寿蛊?怀璟他才三岁多,他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 凤九川望着天边炸开的一个又一个的烟花团,嘴角笑容微敛,神色木然。 “很小的时候,我所期盼的不过是父母的视线能从哥哥们身上移开,多看我一眼。 后来我所求的就只剩下活着,好好的活着,可连这样一个卑微至极的愿望,对我来讲都是奢求。 所有人,这个世上的所有人,他们都不想让我好好活着,我这一生,没有感受过父母之爱,手足之义,夫妻之情,子女之孝。” 他转过头,睨着萧彦,神色嘲弄。 “萧彦,你在期盼什么?期盼我人之将死,日行一善?” 凤九川仰天大笑。 “哈哈哈,别做梦了,我早就和你说过,只要同寿蛊在,你就必须得保下我的命。 跟你回去是不可能了,你倒是可以祈祷我长命百岁,这样你儿子还能多活些时日。” 萧彦脸色铁青。 叶崇扬气得破口大骂。 “一个人怎么能坏到你这种地步?凤九川,你就一点点良心都没有吗?” 凤九川斜睨了他一眼。 “良心?能让我活命吗?” “你!”叶崇扬气得跳脚,“阿彦,我们别和他废话了,直接抓了他回去。” 凤九川往后退了一步。 “我奉劝你们最好别过来,不然我就直接从这万丈悬崖跳下去,萧彦,我活不了,你儿子也活不了。” 萧彦脸色微变,伸手拉住了叶崇扬。 投鼠忌器,他真的怕凤九川选了同归于尽。 垂在身侧的拳头攥了又攥,他沉声问:“你想要怎么样?” 凤九川冷笑,“让凤四象的人全都退下,退到山下,让出一条路,让我们平安离开。” 萧彦略一沉吟,转头看向身后的人。 身后密密麻麻站满了人,那是凤四象手里最厉害的一支护卫队。 “苍首领,麻烦你们先带人退下去,这里让我来解决。” 苍首领眉头紧锁。 “萧公子,陛下有旨,绝不能放逆贼逃脱,你这样,我等回去没法复命。” 萧彦道:“我保证一定不会让他们逃脱,如果出了事,我会向贵国皇帝陛下解释。 平安,周武,送苍首领先下去。” 苍首领迟疑片刻,神色悻悻摆手。 “所有人,立刻跟我退下去。” 一群人陆续下山。 高绪快步跟过去看着。 “王爷,他们离开了,咱们快走。” 叶崇扬冷笑,“想走?门也没有。” 他一个黑虎掏心,猛然扑向高绪。 这些日子和高绪没少交手,他憋了一肚子火,早就想解决了对方。 与此同时,萧彦扑向凤九川。 凤九川身上有伤,并不是他的对手。 他即将要抓住凤九川的一瞬间,高绪忽然从旁边扑过来,死死拦住了他。 “王爷,快走,走啊。” 凤九川看了高绪一眼,“你.....” “我这条命是王爷救下的,今日即便是死,我也会护着王爷安全离开。” 凤九川神情复杂,咬咬牙,朝着黑暗中跑去。 萧彦脚尖一点,跃过高绪,抓向凤九川的后背。 高绪不顾叶崇扬的阻拦,猛然一扑,死死扯住了萧彦。 这时,黑暗中忽然银光一闪。 萧彦脸色大变。 “不要。” 然而已经晚了。 苍首领去而复返,连发三箭,箭箭直逼凤九川的要害。 凤九川就地翻滚,狼狈躲过两箭,第三箭正中胸膛。 他翻滚的姿势没有刹住,整个人滑下山崖。 萧彦目眦欲裂,整个人飞扑出去,堪堪拽住了凤九川的一只手。 萧彦死死抓着他的手,用力往上拉。 “你踩着点石头,我把你拉上来,崇扬,过来帮忙。” 叶崇扬跑过来,一只手摁住萧彦,探出一只手,也拽住了凤九川的手腕。 凤九川挂在悬崖边上,被风吹得不停晃荡。 他垂眸看了看胸前的箭,再抬起头,嘴角流出一抹乌黑的血。 “没用的,萧彦,箭上涂了剧毒,你救不了我了。” “我终究还是低估了凤四象的阴狠,机关算尽,没想到最后还是输了。” 一朵烟花在天边炸开,照得他眼底满是不甘和怒色,嘴边的黑血越涌越多。 萧彦紧紧抿着嘴唇,用力往上扯他。 “你先上来,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凤九川嘴角颤了颤,眼底露出一抹自嘲。 “我知道你是为了救你儿子,如果不是为了你儿子,你肯定也巴不得我立刻死了吧? 毕竟我害了你最敬爱的皇兄。” “你闭嘴,脚踩石头,用力啊。” 萧彦低吼,感觉到凤九川的手在他手里逐渐下滑,他不由整个人都慌了。 大吼:“崇扬,拉住。” 话音一落,他单手扯住叶崇扬的手臂,半个身子都探到了悬崖下。 抓住凤九川的肩膀用力往上一扯,将凤九川整个人拎了上来。 然后脚尖用力一点,整个人从崖下跃回来,接住了凤九川。 不过这一瞬间,凤九川的眼睛,鼻子和耳朵里都开始有血流出来。 他抬起头看着萧彦,眼神开始变得没有焦点,嘴角动了动,声音越来越小。 “其.....其实没用的,那只同寿蛊我.....我加了一味蟾....蟾......” 第727章 凤九川死了,怀璟…… 凤九川的话没有说完,脑袋一歪,在萧彦怀里咽了气。 萧彦整个人浑身冰凉,用力拽住他的衣襟,大吼。 “你醒醒?你刚才说什么?同寿蛊里加了什么?” 凤九川双眼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他一生都在仇恨中度过,算计了一生,最后也是死在了算计中。 “王爷。” 高绪悲痛万分,想奔过来,却被苍首领带来的人直接摁在了地上。 叶崇扬没忍住,跳起来狠狠给了苍首领一拳。 红着眼眶怒吼:“为什么?你们的皇帝明明答应好的,让我们先抓凤九川。 为什么你要放暗箭?还是涂了剧毒的暗箭?你分明就是想射死他。” 苍首领用手背拭去嘴角的一抹血迹,沉声道:“那是因为他凤九川该死。 他毒害陛下,挑动战争,置我荆南数十万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他要是不死,未来我荆南百姓就没有安宁日子过。” “杀了凤九川是我擅作主张,我自会回去向陛下请罪,但我不后悔。” 苍首领仰头看着叶崇扬。 “萧公子要救他儿子,我也要救我荆南数十万百姓,总不能为了一个小孩子,就置我荆南百姓于不顾吧?” 叶崇扬大怒,“你!没说不管你们荆南的百姓,我们带走他,一样可以救荆南百姓。” 苍首领冷笑,“呵,我不信你们,凤九川和萧公子毕竟是父子关系,谁知道他最后一刻会不会反悔。” “是你不信还是你们皇帝不信?” “我说了这件事是我擅作主张,陛下并不知情,我回去会请陛下责罚的。” “放屁,谁知道你们背地里是怎么合计的?” 叶崇扬与苍首领险些大打出手。 “崇扬。” 萧彦叫了一声,缓缓起身,将凤九川抱起来,转身往山下走。 苍首领伸臂拦住。 “萧公子,人你不能带走。” 叶崇扬满脸嘲讽,“人都已经死得透透的了,怎么?害怕他诈尸?” 苍首领神色悻悻。 萧彦冷冷睨了他一眼,声音冷落寒霜。 “你最好祈祷我儿子没事,不然的话,我不会放过你们,这句话转告给你们的皇帝陛下。” 苍首领脸色铁青,放下了拦着的手臂。 萧彦抱着凤九川下山。 山下,平安和周武远远迎上来,看到萧彦怀里已经凉透了的凤九川,脸色一变,双双跪在了地上。 “属下无能,中了苍首领的圈套,没料到他竟然会去而复返。” “请公子责罚。” 萧彦径直从他们两人身边走过,声音冷静。 “起来,立刻回贵阳。” 叶崇扬一边一个,拉起平安和周武。 “现在不是请罪的时候,快回去看看怀璟有没有事。” 贵阳府。 虽然不能回京过年,萧彦和叶崇扬也没回来,但毕竟是找回怀璟后的第一个除夕,顾楠还是十分用心地准备了年夜饭。 她和秋宁,穆夫人带着怀璟,还有如玉和如眉,高高兴兴吃了年夜饭。 然后又带着怀璟在院子里放烟花爆竹。 前几日她就让如眉在街上买了许多烟花爆竹。 怀璟手里拿着火折子,火苗凑近烟花筒子的底端。 他已经看过如眉燃放,跃跃欲试,非要自己也试着放一个。 火苗碰到引线,发出“嗖”一声轻响,点点火星从竹筒里射出,五彩的烟花在空中绽放。 怀璟一手拿着火折子,一手兴奋地指着烟花。 “娘你快看,这个烟花真好看,原来过年这么好玩,我还要放很多很多烟花爆竹。” 火苗映红了怀璟的小脸,他满脸都是兴奋。 这个时候的怀璟第一次有了小孩子的童真与灿烂的笑容。 顾楠心头发酸,明知道问了心里难受却还是忍不住问:“你以前过年的时候怎么过的?” 萧怀璟道:“秋宁姑姑会被叫去帮忙,我自己在屋里练习坏人要我练的东西,等秋宁姑姑回来后,会给我带回来一个鸡蛋。” 吃一个鸡蛋,就算是过年了。 顾楠心如刀割,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你喜欢放烟花爆竹,以后每年过年,娘都多准备一些,你还喜欢什么都告诉娘,娘全买给你。” “太好了。” 萧怀璟高兴地笑眯了眼。 烟花爆竹一直放到深夜,过了子时,如玉教萧怀璟向顾楠,秋宁和穆夫人拜年。 “娘过年好,祝娘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顾楠满脸都是笑,连忙拉起萧怀璟,给了他自己亲手绣的红色荷包。 萧怀璟迫不及待打开,看到里面放的银稞子,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么多银钱都是我的吗?” “是啊,这是压岁钱,娘祝我的怀璟新的一年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太好了,我有钱了,我有好多好多的钱了。” 小家伙又转头看向秋宁和穆夫人。 “秋宁姑姑和穆家祖母也要给我压岁钱吗?” 顾楠含笑纠正,“你如今可不能叫秋宁姑姑,要叫她舅母了。” 秋宁红了脸。 萧怀璟皱眉,“舅母是什么?” 顾楠,“舅母就是你舅舅的妻子,你秋宁姑姑已经嫁给了你舅舅,你应该叫舅母。” 萧怀璟小脸顿时沉了下来。 “舅舅不仗义,不是说好的公平竞争吗?他怎么能不经过我的同意就娶秋宁姑姑? 秋宁姑姑,你可以嫁给舅舅,等他回来你就告诉他,你不要他了。” 秋宁和穆夫人都被逗笑了,一人给了小家伙一个荷包。 萧怀璟接过红包,正要打开,突然小脸一白,捂着胸口,喷出一大口鲜血。 噗。 他身子晃了晃,整个人往地上栽去。 “怀璟。” 顾楠失声大叫,扑上前一把接住萧怀璟。 小家伙倒在她怀里,脸色苍白,已经不省人事。 顾楠一瞬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快,叫.....叫大夫。” 如玉急匆匆跑出去。 秋宁上前帮她一起托住怀璟,和她一起将萧怀璟放到榻上。 穆夫人为萧怀璟检查了一番,神色十分凝重。 “不好,母蛊主人死了。” 顾楠腿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手臂摁在他上方才撑住身子。 同寿蛊,同寿蛊。 子母同寿,母蛊主人死,子蛊主人必亡。 她脸色苍白地看向榻上躺着的怀璟,只觉得一颗心瞬间被刀剁成了肉泥一般,疼得无法呼吸。 她的怀璟...... 第728章一线生机 大年初一。 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过年的氛围中,顾楠住的宅子里则一片沉寂。 一个大夫挎着药箱,神色凝重地从屋里走出来。 低声对在门外守着的如玉道:“小公子已经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最多也就是明日了。 劝劝你家夫人,还是要把后事准备起来。” 如玉抬手抹了一把红肿不堪的眼睛,一向温顺的性子也忍不住急了。 指着大夫就要骂,又生怕屋里的顾楠听见,连忙压低了声音气急败坏道:“大夫是救人的,你咋能张口咒人呢? 我家小公子一定不会有事的,你.....你要是看不了就走,我们再去找别的大夫来,你走,快走吧。” 大夫,“算了,大年初一的,谁遇到这种事心情也不会好,老夫不和你们一般见识。” 大夫摇着头拂袖而去。 如玉气得跺脚,“这要是如花姐姐在,一定用大扫帚把这庸医撵出去。” 话未说完,泪珠子忍不住又掉下来。 “咱们姑娘日也盼,夜也盼,盼了三年多,好不容易把小公子找回来了,你说若是小公子......姑娘怎么能受得了啊。” 如眉靠在廊下的柱子上,一向冷然的眉眼此刻看起来也有些悲伤。 咬咬牙,她提起剑就往外走。 “我再去找别的大夫来。” 如玉望着如眉急匆匆离开的背影,捂着嘴无声哭得更厉害了。 从昨天夜里到现在,在卫国公的帮助下,她们几乎把整个贵阳府能找的大夫,擅长解蛊的能人都找出来了。 穆夫人和秋宁已经一宿没合眼,拿着穆国师留下的孤本,正在和那些擅长解蛊的能人异士商讨对策。 如眉还能去哪里找啊? 如眉并没有离开,门刚打开,萧彦和叶崇扬急匆匆的身影就冲了进来。 “王爷......” “怀璟怎么样了?” 萧彦急匆匆打断如眉,目光在如眉和如玉红肿的眼圈上梭了一圈,瞳孔微缩,大步朝着正房走去。 叶崇扬捏了捏鼻梁,问道:“穆夫人在哪儿?” 如眉指了指厢房的方向。 叶崇扬招呼平安和周武,“把那位抬进来去见穆夫人。” 正房内。 顾楠抱着怀璟坐在床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怀璟。 怀璟双眼紧闭,面若金纸。 她一直搓着怀璟的小手,却还是能感觉出来怀璟的小手在一点点变凉。 顾楠有些慌乱地将怀璟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不停地唤着他。 “怀璟,不要怕,娘在呢,娘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是个坚强的孩子,过去三年那么辛苦,我们都坚持过来了,这一次你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娘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求你不要丢下爹娘好不好?我求你......求你。” 哽咽到无法出声,她将怀璟抱得更紧,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来温暖他。 满心里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满天神佛保佑,只要能救儿子,我愿用我的命来换。 肩膀忽然多了一只大手,紧接着萧彦的声音响起。 “怀璟一定不会有事的。” 顾楠抬头,看到萧彦站在床前,一脸疼惜地看着怀璟。 他一脸疲惫,嘴唇上有着细细小小的裂口和干皮,眼下有着深深的青影,神情懊恼中又带着深深的自责。 “是我没用,没能说服凤九川,还让他丧了命。” 顾楠嘴唇颤了颤,一直隐忍的泪水再也抑制不住,大颗大颗流下来。 “我找了全贵阳府的大夫,还有能人异士,他们都说没.....没办法。” “阿彦,怎么办?怀璟他才三岁啊。” “我在想前世我就没能平安把怀璟带到这个世上,今生我们这么努力,难道最后还是要失去他.....” 她只要一想到这个念头,一颗心就绝望至极。 萧彦将她和怀璟的手一起包裹起来,握得紧紧的。 声音沉稳坚定,是在告诉顾楠,也是在告诉自己。 “不会的,怀璟一定不会有事。” “别怕,我把凤九川带了回来,已经让穆夫人在看有没有办法把母蛊引出来。” 顾楠绝望的心燃起一抹希望。 这时,西厢房传来叶崇扬激动的声音。 “母蛊出来了,出来啦。” 顾楠浑身一颤,下意识看向怀璟。 然而怀璟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依旧是面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 眼中陡然迸发出强烈的希望又一点点暗了下去。 这时,房门被推开,叶崇扬,秋宁和穆夫人几乎是同时冲了进来。 叶崇扬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 “岳母把母蛊引出来了,怀璟......” 话未说完,看到怀璟的脸色,叶崇扬的话问不下去了。 “岳母,母蛊已经引出来了,为什么怀璟还是......” 穆夫人上前为怀璟检查一番,神色也满是不解。 “母蛊是在凤九川死后,被动引出来的,所以我引出母蛊,怀璟并不会苏醒,我想不明白的是另外一件事。” “按理来说,母蛊主人死时,母蛊因为受主人影响,也会同时死亡,尤其是凤九川还是中了剧毒而亡。 他中毒,母蛊也必定会中毒,但我现在将母蛊从他体内引出来,却发现母蛊竟然还活着,这实在说不通。” 叶崇扬一脸不解。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穆夫人十分肯定。 “是好事,所谓同寿蛊,在凤九川咽气的一瞬间,母蛊亡,子蛊必亡,那么怀璟同时也会..... 但现在母蛊还活着,所以这也是怀璟为什么还有一线生机的原因。” 顾楠眼底的希望又重新燃起来。 “这么说怀璟还有救?” 穆夫人点头。 “我只是还不明白母蛊活着的原因,若是找到了,或许就能救醒怀璟。” 萧彦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连忙道:“我想起来了,他咽气之前,说了一句话,说他在同寿蛊中加了什么,好像是蟾什么。 他只说了一个字,就咽气了。” 叶崇扬一拍大腿,“我好像也听到了,确实说了一个字,是蟾。” “蟾?”穆夫人皱眉,连忙拿过秋宁手里的陶罐。 那里面是刚刚引出来的蛊虫。 “单从母蛊身上研究曾经给它喂过什么,很难判断准确,而且需要的时间会.....” 穆夫人望着怀璟的脸色,神色凝重。 “怀璟恐怕撑不了那么长时间,若是能找到当初制蛊的巫师,或许能更快一点。” 穆夫人见顾楠和萧彦的神色都暗下来,不敢再往下说。 “我这就去研究一下母蛊。” 说着,急匆匆离开了。 这时,平安在外面禀报。 “王爷,荆南皇帝派人过来了。” 萧彦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第729章为何 凤四象派来的是荆南国的一位大臣,带了加盖荆南国玺的信。 这便不是以私人的名义来的。 事关两国,萧彦不得不见。 “我们陛下事先与萧王爷有约定,苍首领自作主张,用淬毒的箭射杀凤九川。 苍首领擅自违反陛下之命,陛下万分恼怒,已下令将苍首领斩首,并将其首级送来给萧王爷。 希望萧王爷念在两国邦交的份上,不予计较此事。” 荆南大臣一摆手,立刻有手下捧着一个盒子上前。 盒子里放的正是苍首领的脑袋。 萧彦扫了一眼盒子,随即收回视线,并没有命人上前接盒子。 神情冰冷至极,说出来的话也带着难掩的怒气。 “当初本王与你们陛下约定,我帮他稳住荆南局势,不会让风九川叛乱成功。 他答应本王的条件是将凤九川交给我处置,我不信这件事苍首领不知。 结果呢,姓苍的一个护卫首领,竟然敢擅做主张,将人射杀,还是用那种见血封喉的剧毒。 这件事如果说不是出自贵国皇帝的授意,那我只能说贵国皇帝的御下之术着实太差,一个小小的护卫首领就敢违抗他的命令。” 荆南大臣神色一僵,却不敢发作,只能尴尬地干笑几声。 主要是这话着实没法解释。 说是陛下的授意,等于承认了陛下不守信用,单方面撕毁了与大梁摄政王的约定。 两权相害取其轻。 如今只能咬死了说陛下不知情,一切都是苍首领自作主张。 被嘲笑御下不严总比一国之君不守信用要好一些。 荆南大臣干笑着吩咐人又抬上来几个箱子。 “这些都是我们荆南国解蛊可能会用到的名贵药材,算是给小公子赔罪用。 希望王爷能够看在两国邦交,两国百姓的份上,揭过此事。” 萧彦沉着脸一言不发。 荆南大臣一脸忐忑,心里暗暗叫苦。 荆南国内部才刚经历过凤九川的叛乱,百废待兴。 陛下又多年不管朝政,朝中如今乱成一团。 偏偏今儿一早,大梁摄政王进到大梁边境后,大梁卫国公立即率五万精兵陈列在边境。 感觉只要摄政王一声号令,他们就能挥师南下。 他们荆南国这个时候扛不住啊。 荆南大臣神情殷切,上前一步,接着道:“这次前来,陛下还让我带来了一个人。” 他叫了一声,有手下押着一个人进来了。 “此人正是帮着凤九川制蛊的巫师,陛下已经将此人抓住,特命我带来给王爷。 或许能从此人口中问出对解蛊有用的信息来。” 萧彦倏然坐直了身子,看向被五花大绑的巫师。 刚才穆夫人还说若是能找到制蛊的巫师就好了。 荆南大臣连忙道:“陛下说了,此人交给王爷全权处置。 另外,我们荆南愿意每年朝大梁岁贡,还请......” 萧彦急切打断了荆南大臣。 “立刻把这个巫师交给叶公子和穆夫人去问话。” 周武二话不说,提溜着巫师离开了。 萧彦这才正眼看向荆南大臣。 “回去转告你们皇帝陛下,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耍。 这次是本王救子心切,不得不答应这个约定,才让别人有了可乘之机。 在本王的儿子没有脱离危险之前,本王不会和任何人谈这件事。” 他起身大步离开,走到门口时,顿了下。 冷冷看着荆南大臣,“我儿子的性命对我来说,不是可以论斤论两放在桌子上谈的条件。” 言下之意,任何条件都不能与我儿子的命相比。 荆南大臣脸色一变,灰溜溜地将箱子留下,离开了。 萧彦直接去了西厢房。 一开门,血腥味扑面而来。 叶崇扬拍拍手,丢开手里的鞭子,道:“总算招了。” “这家伙说当初制蛊的时候,凤九川让他特地给蛊虫喂过蟾酥和黄芪。” 穆夫人道:“竟然是蟾酥和黄芪,我隐约猜到了蟾酥,只是没想到竟然还有黄芪。” 萧彦看向穆夫人。 “这两种药材有什么用?” 穆夫人道:“蟾酥本身有毒,能以毒攻毒,有很好的解毒作用。 怪不得凤九川明明剧毒攻心而亡,但母蛊虫却没事,因为它体内有蟾酥,帮它化解了毒性。” “而黄芪本身有强心护心的作用,这就能解释为什么怀璟明明陷入了昏迷,却还有一线生机。” 萧彦眼中陡然泛起一抹亮光。 “知道了这两种药材,是不是就能救怀璟了?” 穆夫人神色踌躇。 “知道了这两种药材,只是知道怀璟有了很大的希望,但要怎么解这个新的同寿蛊,还需要研究。 时间紧迫,我这就去查阅孤本,并和夫人请来的能人异士们一起讨论。” 穆夫人马不停蹄离开了。 萧彦垂眸俯视着地上躺着的巫师。 “你可知道凤九川为何要往同寿蛊里加蟾酥和黄芪?” 巫师拨开覆在脸上的头发,吐出一口血沫子,嗤笑。 “为什么添加?为了多一重保障呗。既然是同寿蛊,自然是一个人活,另外一个人也能活。 反之,一个人死,另外一个人必死,所以从另一个方面说,同寿蛊也是一把双刃剑,因为是将自己的性命寄托在了另外一个人身上。” “凌王向来谨慎多疑,怎么可能会完全将自己的性命寄托给另外一个人,所以便给我下了命令。 让我想办法改良同寿蛊,既能让母蛊的命影响到子蛊,又能在子蛊灭亡时,母蛊能有一线生机。” 巫师闭着眼苦笑。 “可这实在是太难了,当年名噪整个荆南国的穆国师都没能改良出同寿蛊,我一个小小的巫师如何能做到? 想来想去,只能在里面加了蟾酥和黄芪,其实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我怕凌王杀了我,所以骗他有用。” 叶崇扬忍不住感慨。 “没想到凤九川的谨慎,反倒给怀璟留了一条生路。” 萧彦闭着眼一言不发,沉默许久,方才起身朝外走去。 到了门口,他没有转身,低声喊了一句。 “崇扬。” “嗯?” 他沉默一息,才轻声道:“帮我把他葬了吧,不用立碑。” 叶崇扬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萧彦嘴里的他说的是凤九川。 不立碑,代表着不会前来祭拜。 也好。 凤九川做下如此多的恶事,萧彦肯让他入土为安,已经算是全了生恩了。 时间又过去了一夜。 顾楠和萧彦并肩坐在床上,夫妻俩轮流抱了萧怀璟一夜。 秋宁和叶崇扬在旁边陪了一夜。 萧怀璟仍旧没有任何醒来的迹象。 这时,房门突然从外面推开,穆夫人激动地冲进来。 “找到法子了,我有法子救怀璟了。” 第730章北上 顾楠浑身一颤,急忙下床。 却因为盘腿坐了一夜,腿早就没了知觉,一头从床上栽了下去。 多亏叶崇扬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 顾楠顾不得站稳,目光急切地看向穆夫人。 “什么法子?” 穆夫人激动地咽了一下口水,将手里的一个残破不堪的本子递过来。 略微用力往两边掰开了一些,在靠近书册装订线的位置,有一行小字。 “我在这里发现了父亲的手迹,父亲当年一直在研究如何能够温和地解同寿蛊,这里有他留下的一个方子。” 字迹太小,顾楠靠近才辨认清楚,上面确实有一行小字。 “以雾冰草,补血草二者为引,加入天山雪莲等药材制成草蛊,或可强行解开同寿蛊母蛊与子蛊两者之间的牵绊。” 顾楠将这句话念出来,屋里的人都一脸茫然。 穆夫人解释道:“就是用药草制作一种草蛊,让怀璟服下,用草蛊掩盖子蛊的气息,这样母蛊感受不到子蛊的存在。 子蛊就不会受母蛊的影响,怀璟应该就能醒过来。” 萧彦略一沉吟,问道:“草蛊对怀璟的身体可有伤害?” 穆夫人摇头,“荆南的草蛊一般都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且雾冰草,补血草还有天山雪莲都是对人体有益的药材。 不但不会伤害怀璟,反而能益养他的身体,不过......” 穆夫人顿了顿,神色有些迟疑。 “不过什么,穆伯母你直接说就是。” 顾楠催促。 穆夫人接着道:“这个方子应该是我父亲生前研究出来的,他应该还没来得及试验,才将方子写在了隐蔽的地方。 所以我并不能保证这个方子一定有效。” 眼见着顾楠和萧彦的脸色都暗下来,穆夫人又连忙道:“不过我父亲既然能写下来,至少已经有了五成的把握。 我刚才也反复推敲过这个方子,我觉得可行性至少应该有七成。” 这话给了顾楠和萧彦极大的信心。 顾楠还有一个悬心的问题,“如果失败了,怀璟会怎么样?” 穆夫人顿了一息,道:“若是失败了,怀璟可能会和现在一样,也可能会立刻就......” 顾楠攥了攥手,看向萧彦。 “阿彦,我们要尝试吗?” 萧彦十分果断,“试,只要有一线希望,我们都要试,何况这是我们目前能找到的唯一的办法。 即便我们不试,怀璟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试了至少还有希望,不是吗?” 顾楠闭了闭眼。 是啊,试了至少还有希望。 再睁开眼,目光恢复沉静。 “穆伯母,还需要哪些药材,你列个单子出来,我们立刻去准备。” 穆夫人道:“别的药材都好说,我刚才看过了,荆南国送来的药材里大部分都有。 唯独这雾冰草,补血草和天山雪莲,并不好找。” “你们有所不知,雾冰草和补血草在内地很少见,多生长在西北关外的沙漠里。 雾冰草小时候绿油油的,毛茸茸的,长大了就是大片大片的粉红色,我们需要长成粉红色的雾冰草。 补血草呢,主要生长在西北的盐渍地,花枝巨大,开淡蓝色的花。 这两种草都需要新鲜的,最好是采下来十天以内的,制蛊最好。” “而天山雪莲是生长在天山之上,要秋季开花时采收阴干的最好。” 萧彦略一沉吟,立刻有了决断。 “我记得宫里就有天山雪莲,现在收拾一下,我们立刻回京,至于雾冰草和补血草...... 戚静静就在西北,立刻想办法,采到以后快马加鞭,用不了十日就能到京城。” 顾楠十分担心,“怀璟的身体如今这样,能坚持到京城吗?” 穆夫人道:“我们已经把母蛊剥离,我已经将母蛊饲养起来,这些日子只要母蛊没事,怀璟就不会有事。 只是母蛊原本是依靠人体血肉滋养而活,脱离人体后,即便再精心饲养,母蛊最多也就能活二十天,也就是说咱们二十天内必须回到京城。” 从贵阳到京城,正常需要走一个半月的时间。 二十天实在是太赶了,他们不吃不喝也很难到京城。 叶崇扬倏然跳起来。 “水路,我们走水路啊,从贵阳快马加鞭到洪州,差不多有五六日就够了。 从洪州我们改换船走水路,经扬州,杭州一路北上,二十天一定可以到京城。” 萧彦想起什么,连忙道:“让平安以我的名义传信洪州官驿,让他们做好接应准备。 我们坐上船后就不再靠岸了,一路北上。” 叶崇扬点头,“好,那还等什么,咱们今天就出发,我这就带人去收拾东西。” 秋宁更心细一些,拉住叶崇扬,比了几个手势。 我带着如玉如眉收拾行装,你去上街多买一些吃食,容易带走的,咱们路上只怕没有时间停下休息吃饭了。 叶崇扬道:“好,我来安排。” 叶崇扬和秋宁很快就安排好了一切。 顾楠给怀璟喂了些水,让萧彦将他抱上马车。 马车里铺了厚厚的褥子,让怀璟能够减少颠簸,睡得舒服一些。 一行人在大年初二的早上,马不停蹄离开了贵阳,一路向东北而行。 沿途官驿早就准备好了换乘的马匹和马车,以及干粮。 到了官驿后,他们将萧怀璟抱上新的马车,一行人换了马之后立刻接着出发。 终于在六日后抵达洪州,换船改走水路。 二十日后,一行人风尘仆仆抵达京城。 萧怀恩早就得到消息,专门派了卫子谦在港口等着,戚静静也在。 饶是如此,在下船的前一刻,母蛊还是死了。 母蛊死的那一刻,萧怀璟的嘴角便开始不停地往外流血,看起来十分吓人。 多亏卫子谦在,几根银针下去,暂时留住了萧怀璟一口气。 戚静静道:“需要的雾冰草和补血草用冰保鲜着都送到了摄政王府,还有天山雪莲,陛下也一早就送过去了,我们快回去。” 已经顾不得再坐马车,萧彦将顾楠和萧怀璟一把抱上马,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回摄政王府。 摄政王府门口。 琳琅拉着温嬷嬷的手,秀气的眉弯成了月牙儿,嘴角高高上扬。 “爹娘就要带着弟弟回来了呢,琳琅好想爹娘啊,你说爹娘想不想琳琅?” 温嬷嬷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王爷和县主肯定想你啊,姑娘,这里风大,仔细染了风寒,咱们回去吧。” 琳琅摇头不肯,说话细声细气的,却十分坚定。 “不要,琳琅要第一时间看见爹娘。” “哎呀,是爹,还有娘。” 琳琅双眼一亮,高兴地小跑过去。 萧彦从马上跳下来,又从马上将顾楠和萧怀璟一并抱下来,然后接过萧怀璟,大步飞奔进府。 顾楠满脸焦急地追了进去。 紧接着又是呼啦啦一群人涌了过来,每个人都神色匆匆,谁也没有看到门口站着的萧琳琅。 琳琅脸上的笑瞬间被定住了。 第731章止住 直到一只温暖的大手落在她的头上,琳琅吸了吸鼻子,仰起头,眼底泛着一层雾气。 还带着可怜巴巴的委屈。 “嬷嬷,爹爹和娘亲他们好像没有看到我。” 温嬷嬷叹了口气,伸手将琳琅抱进怀里。 “我刚才看到小公子身上都是血,你看来的人还有太医,应该是小公子受伤了,还很危险。 王爷和县主太着急了,所以才一时没注意到姑娘。” 琳琅小脸一白,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气。 “啊?弟弟受伤了吗?嬷嬷,我们去看看弟弟吧?” 温嬷嬷抱着她往里走。 “这会儿人太多了,咱们先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等小公子醒了咱们再过去看看。” 琳琅乖巧地点头。 “好,嬷嬷你帮我把箱子里收的好玩的东西都拿出来,等弟弟醒来,我要送给弟弟一起玩。” “好,好,我回去就给姑娘收拾。” 正房。 卫子谦先为萧怀璟施针稳住心脉。 “制蛊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卫太医一定要尽量拖住时间,为怀璟争出一天的时间。” 穆夫人丢下这句话,便一头扎进了厢房里,开始制作草蛊。 顾楠呆呆看着床上的萧怀璟。 从他昏迷到现在已经二十一天了。 这二十一天,只能每天喂一些水或者稀粥进去,怀璟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 他本来就不胖,此刻更是瘦得只有皮包骨头。 顾楠的心犹如刀割一般。 萧怀璟的嘴角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 她用帕子擦去,立刻又有血流出来。 已经不知道染红了多少帕子,就连顾楠袖子上都沾染了血迹。 叶母,顾母,顾家嫂子常氏都来了。 还有秦太后和萧怀恩也都派了人过来。 所有人都在外面守着怀璟的情况。 这一等便等到了夜里,一直到穆夫人拿着一个小巧的琉璃瓶,急匆匆冲进来。 “成了,成了,快,给怀璟喂下去。” 琉璃瓶里是一朵浅绿色的像指甲盖大小的一朵花。 萧彦接过穆夫人手里的琉璃瓶,一手托起怀璟的头,将花小心倒进他嘴里。 然后合上他的下巴,略一用力。 怀璟的喉咙滑动了一下,咽了进去。 顾楠急声问:“穆伯母,草蛊喂下去什么时候能发挥药效?” 穆夫人道:“我也不确定,现在咱们只能等,但可以确定的是,一旦开始发挥效果,怀璟吐血就能止住。 母蛊已死,吐血止住的话,就代表着母蛊与子蛊的联系开始切断。”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错眼地盯着萧怀璟,心下惴惴。 为了怕萧怀璟被血呛到,萧彦一直将萧怀璟抱在怀里,让他侧躺着。 顾楠还在用帕子不停地为怀璟擦血迹。 时间一点点过去,终于在晨光破晓时,顾楠激动地哭喊出来。 “血止住了,止住了。” 所有人都激动地围了过来。 “止住了,真的止住了。” “这是不是代表着怀璟很快就要醒过来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穆夫人。 穆夫人上前为萧怀璟仔细检查了一番,长长吐出一口气。 “看样子草蛊已经发挥作用,切断了母蛊和子蛊的联系,小公子应该不会有事了。” 这句话简直犹如仙音一般,令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顾楠一只手握着怀璟,一只手抓着萧彦,忍不住痛哭失声。 天知道这二十一天,她是怎么过来的。 夜里看着昏迷不醒,脸色越来越苍白的怀璟,她连眼都不敢合上。 生怕自己一闭眼再醒过来的时候,怀璟就已经没了气息。 只有在累极的时候才能合眼睡一会儿,但也是一直握着怀璟的手才能睡着。 “阿彦,你听到了吗?怀璟没.......没事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萧彦点头,举起袖子为她擦泪,刚擦完又是一脸,他忍不住也红了眼眶。 这二十一天,只有他和楠楠懂得彼此心中的痛苦和煎熬。 万幸,怀璟没事。 这一刻,所有的痛苦都释放了。 萧彦声音嘶哑,“穆伯母,怀璟什么时候能醒来?” 顾楠连忙抹干眼泪,也看向穆夫人。 穆夫人摇头,“现在只能确定母蛊和子蛊的联系被切断,他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至于什么时候能醒过来,我也不能确定,因为草蛊和子蛊要在他体内重新达到一种平衡。 或许明日,或许三五日,又或者需要更久一点的时间,怀璟身边需要一直有人守着,及时观察他的情况,做出应对。” 顾楠深吸一口气,“不管怎么样,脱离危险了就是好事,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轮流守着怀璟。 最艰难的时候已经熬过来了,我相信怀璟一定能醒过来的。” 萧彦起身将怀璟放到床上,劝众人都去休息。 “......楠楠你也去洗漱休息,我先守着怀璟,等天亮了你再来陪我。” 顾楠有些不舍得离开怀璟。 戚静静握住她的手,劝道:“我吩咐下人烧了热水,顾姐姐,你和王爷都去洗漱一下换身衣裳,这里我替你们守着。” 说罢,又加了一句。 “你们这满身都是血,若怀璟醒来,吓到他可怎么办?” “有卫太医在呢,这里一定不会有事的。” 顾楠看了看卫子谦。 卫子谦道:“王爷和县主请放心,有臣在,一定不会让小公子有事。” 有了这句保证,顾楠心头松了口气,和萧彦一起去洗漱换衣裳。 等她洗漱完出来,看到萧彦披着湿漉漉的头发,斜靠在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应该是等她的时候睡着的。 看着萧彦眼下浓黑的青影,以及下巴上长长的胡茬,她有些心疼地叹息一声。 阿彦这一路比她累多了,要指定赶路的行程路线,还要和她一起照顾怀璟,几乎没有多少休息的时间。 她小心翼翼上前为萧彦擦干了头发,又为他盖上被子,让他能睡得安稳一些。 这才去了正房。 怀璟睡得十分安稳,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之前气若游丝的情况,呼吸明显沉稳了。 顾楠放下心来,请卫子谦去外间休息。 她和戚静静守在床边说起话来。 “刚才也一直没顾得上问你,你年前回西北,有没有打听到沈铮的消息?” 戚静静脸上流露出一抹苦涩。 第732章放弃 她摇摇头,声音透着几分绝望。 “整个西北的贸易集市我都跑遍了,只要是集市,我都会去,也带人出了石岭关,一路往北去羌国转了一圈。 都没打听到阿铮的任何消息,或许当日韩小飞的人看到的只是一个与阿铮有几分相似的人罢了。” 顾楠看着戚静静,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在戚静静脸上看到这样灰心丧气的神情。 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 她轻声问:“你准备放弃了吗?” 戚静静有些无力地靠在床头的雕花架子上,双眼微阖。 “顾姐姐,我累了,找不动了,或许这么多年,都只是我的一意孤行而已。” 顾楠心里有些难受。 当年沈铮出事的时候,戚静静十分坚定地认为沈铮一定没有死。 坚定到甚至不许沈家人为沈铮立牌位。 而在她劝慰过后,又不惜自毁名声,假称有了沈铮的骨肉,抱着沈铮的牌位嫁进了沈家。 这三年多,她很少留在京城,绝大多数时间都带着孩子留在朔州。 那是她和沈铮一起战斗过的地方。 只要有时间,她就会出关去打听沈铮的消息。 仿佛不知疲倦,不懂放弃一般。 连卫国公府的人都放弃了,沈老夫人私下曾拜托她劝过戚静静,希望她不要再找了。 可顾楠知道,这何尝不是支撑戚静静的一个信念。 如今信念支撑不住了,戚静静也就疲惫到绝望了。 顾楠不知道是该顺势劝戚静静放弃,还是劝她振作起来。 想了想,只能握着她的手道:“留在京城休息一段时间吧,等休息好了再做决定。” 戚静静闭着眼睛,轻轻点头。 日头一点点升上来,新的一天如期而至。 怀璟状况稳定。 穆夫人和秋宁过来接班。 顾楠松了口气,让人带着卫子谦先下去休息。 如花提了早饭进来给顾楠和戚静静。 “如意姐姐听说姑娘回来了,急得不行,前日就想带孩子从清河进京。 姑娘还不知道吧,如意姐姐前些日子生了个大胖小子,足足有七斤重呢,这会儿还没出月子,奴婢便没让她过。” 听到如意生了孩子,顾楠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如意前世被贼人侮辱,凄惨而亡,这一世嫁给平安,又生了孩子,算是彻底改变了前世的命运。 她吩咐如花,“帮我给孩子准备一对小金锁送过去,告诉如意让她安心坐月子,等孩子满月了再出来走动。” 如花笑眯眯应了。 顾楠和戚静静用了早饭,萧彦也起来了,她才安心去休息。 戚静静这才离开了摄政王府。 一夜未睡,脑子有些昏昏沉沉,冷风一吹,才清醒了两分。 拒绝了前来接她的沈家车夫。 “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先回去吧。” 沿着街道面无目的地往前走,正月里还很冷,阳光即使洒在身上也还是觉得冷。 她一个人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扑面而来一股子香味。 抬起头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东市的井水街,这条街是京城的小吃街。 一整条街都是各式各样的小吃,都是开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店铺。 戚静静站在井水街的牌坊下有些出神,恍惚想起小时候她和沈铮总喜欢来这里买好吃的。 那时候她还没有跟着父亲去西北,家里祖母又管不了她。 她就像个皮猴子一样整日领着几个小孩子在街头巷尾玩耍,不管她去哪里,沈铮总能找到她。 她总是满脸嫌弃,“爱哭包,你怎么总能找到我?” 沈铮总是涨红了脸,先纠正她:“我已经不爱哭了,不许叫我爱哭包。” 然后再默默跟在她身后,帮她收拾闯祸剩下的烂摊子。 等到玩累了,再拉着她跑到井水街,买几样她爱吃的东西,两人一边吃一边往回走。 “爱哭包,我想吃那个糖葫芦。” “爱哭包,我要吃那个卤煮。” 沈铮气急败坏,“都说了不许叫我爱哭包。” 她笑嘻嘻哦了一声,然后继续。 “爱哭包,你身上怎么总带着钱?我的零花钱都被我吃光了,借我点呗?” 沈铮冷哼,将荷包往怀里一塞。 “不借,你不叫我爱哭包,我就买给你吃。” “哼,小气鬼,不借就不借,我去找店家赊。” “你回来,不许赊账!” 金色的夕阳将两道小小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豌豆黄咧,这位夫人,要豌豆黄吗?” 戚静静用力眨了眨眼,被忽然凑到跟前的吆喝声从回忆中拉回来。 她眨了眨眼,冷风吹得眼睛酸涩,总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小哥,来一包豌豆黄。” “好嘞。” 戚静静接过点心,顺口打听:“听说井水街开了一家新的烤包子铺,味道不错,小哥可知道在哪里?” 小商贩往街尾拐角处一指。 “夫人顺着这条街走到头,拐角处那家铺子就是。” 戚静静道了谢,朝着街角走去。 儿子沈俊熙说东市新开了一家烤包子,鲜香四溢,特别好吃。 他也不知道听谁说的,念叨了好几日了。 戚静静心想既然到这儿了,索性买几个回家给小家伙尝尝。 烤包子门口挤了不少人,需要排队等。 戚静静排着队,听到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女人的抱怨声。 “阿劲,你为什么带我来这里?这里人也太多了,你不要和我说准备买这里的东西给茹茹吃。 这里这么乱,谁知道那些做食物的人有没有洗手,谁知道他们指甲里有没有藏灰,这儿买的东西不许给茹茹吃。 走了,走了,我们回去吧。” 女人的声音不悦又响亮,惹得周围的人纷纷注目。 尤其是街道两旁的店家,看着女人的眼光都十分不满。 戚静静心想这女人一定十分爱干净,心不在焉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继续排队等烤包子。 紧接着传来一道男人的声音。 “脏吗?我是闻着香味进来的,我觉得这里的东西一定很好吃,就说这家烤包子吧,看起来就是皮酥肉嫩,一口爆汁。” 男人的声音低沉,像是泉水滴落在石头上一样。 这声音....... 戚静静如遭雷击,倏然转过身往后看去。 一个女人拉着一个身型高大的男人转过街角。 男人似乎有些不舍,转头往后看了一眼。 戚静静看到那张脸的瞬间,几乎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 第733章幻觉吗? 男人穿着一身银灰色的鹤氅,正午的阳光如同柔软的金线,洒在男人身上,越发显得其身姿笔直矫健。 颇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烤包子铺,英挺的眉毛微微蹙了下,便被女人扯着走了。 虽然只是蜻蜓点水一瞥,可那眉眼,那鼻梁,那相貌...... 分明就是她苦苦寻了三年多的阿铮。 短短一息之间,戚静静只觉得血液只冲天灵盖。 “阿铮。” 她急切叫了一声,朝着人群追去。 “哎,夫人,你要的烤包子还没付钱呢。” 店小二一把扯住戚静静,递给她六个烤包子。 戚静静丢了块碎银子在摊子上。 “不用找了。” 接过烤包子急匆匆追了上去。 前方人流如织。 她站在人群中,目光急切地在人群中搜寻那一抹银灰色的身影。 忽然,她目光微凝,在拐角处似乎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阿铮。” “沈铮!” 她拨开人群,奋力追了过去。 等走到尽头却又没了人影,她急切地绕着整个井水街转了一圈又一圈,却再也没看到那个身影。 难道刚才是她的幻觉不成? 戚静静呆呆站在人群中,只觉得四周人群涌动,却还是有呼啸的风穿透她的身体。 遍体生寒。 她无意识捏紧了手里的烤包子,朝天发出一声无助又哀伤的呐喊。 “沈铮!” 井水街后面的一条街头。 穿着银灰色鹤氅的男人突然一回头,深邃的目光扫向身后的大街,似是在搜寻什么。 “阿劲,发什么呆呢?快上车啊。” 阿莲娜从马车里探出头来,明媚的大眼带着一抹嗔怒。 阿劲目光微闪,“没什么。” 目光在人群中又梭巡一圈,然后转身上了马车。 应该是错觉吧,他刚才听到一声悲伤的呐喊,虽然没听清喊的是什么,但莫名觉得心中一悸。 “想什么呢?怎么总觉得你自来了京城以后心不在焉的?” 阿莲娜托着腮看着阿劲,淡蓝色的眸子带着一抹打量。 阿劲神情若有所思。 “我在想......不知为何总觉得梁国的京城有种莫名的熟悉,你确定我以前没来过这里吗?” 阿莲娜掩嘴一笑。 “你这话问的,让我怎么回答你?你自己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我如何能知道你来没来过这里?” 阿劲失笑。 三年多以前,阿莲娜在冥水河中将他救起来时,他只着一身中衣,浑身是伤,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自己身份的物件。 整整在床上昏睡了一个月才醒过来,却一点都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因为他在梦里一直呢喃叫什么劲劲,所以阿莲娜为他取名阿劲。 除此之外,他是谁?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他没有任何的记忆。 这三年来,他找了不少大夫,都说他是因为曾经磕伤过脑袋,所以不记得从前的事。 也吃了不少药,但都无济于事。 阿劲叹息一声,转头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他究竟为什么会对梁国京城感到熟悉?难道他以前是在这里生活的吗? 街角处站着的女子映入眼帘。 女子身形高挑,站姿笔直如松,眉眼之间带着几分英气。 阳光从她身后照过来,整个人仿佛笼罩在一层金光里。 她仰着头,明明沐浴在阳光下,却一脸都是泪,一串串的泪从眼角滑落,无声而哀伤。 阿劲莫名觉得自己的手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扯了下,令他有种冲动想下车,帮她抹去脸上的眼泪。 身形刚一动,就被旁边的阿莲娜一把扯住。 “你做什么去?快要中午了,再不回去吃饭,茹茹该哭着找你了,本来今天瞒着她偷偷出来......” 阿劲回过神来,为自己刚才莫名的冲动而感到好笑。 他这是怎么了? “和你说话呢,你听到我刚才说什么了吗?” 阿莲娜伸手拍了拍他。 阿劲回神,“啊?哦,你是说没带茹茹出来?不是你不让带她的吗?不要紧,等我回去哄哄她。” 阿莲娜朝天翻了个白眼。 “茹茹是上一句的事了,我刚才说的是梁国陛下明日要在宫里为我们办接风宴,明天我们得穿得正式点进宫。” “接风宴?” 阿劲点了点头,随口应下。 掀开车帘再转头往街上看去,刚才那女子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有些怅然若失,慢吞吞又坐了回去。 并没有注意到马车的后面,戚静静擦干脸上的泪,转身向另一头走去。 回到卫国公府,命下人将烤包子送去给沈俊熙。 她一个人去了练武场。 卫国公府代代都是武将,府里就有专门的练武场。 拿起一杆长枪,她低喝一声,枪尖呼啸着破空而出。 不知道练了多久,直到她满身大汗,方才收了枪,筋疲力尽倒在地上。 闭上眼,脑海里又一次闪过今天上午看到的男人那张脸。 真的是她的幻觉吗? 为什么要在她快放弃的时候,出现这样的幻觉? 额头忽然多了一只手,轻轻帮她擦去脸上的汗珠。 戚静静倏然睁开眼。 “祖母。” 沈老夫人嗯了一声,在她旁边席地而坐,看着她的目光满是慈爱。 “静静的沈家枪法练得越发有模有样了。” 戚静静是嫁进来的那一年开始跟着她学习沈家枪的。 “祖母就会夸我,我才练了三年,力道还差得远呢。” “祖母可不骗你,你虽然练了三年,但你勤学苦练,如今这枪法和阿铮比......” 提到沈铮,沈老夫人神情顿了顿,忽然沉默下来,话也没再说下去。 戚静静抿了抿嘴,想说今天上午在井水街的事。 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自己都不能确定是不是幻觉,又何必让祖母她老人家难受一场呢? 罢了。 她缓缓坐起身来,“祖母找我有事?”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抬手帮她理了理微湿的鬓角,沉默片刻,还是开了口。 “放弃吧,静静,你这三年多过得太累了。” “我和你婆婆都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别再找了,好好抚养俊熙。” “祖母还是那句话,如果有真心待你的男人,不要守着,祖母会给你和离书。” 这些话,她这一年多只要见到戚静静,都会念一遍。 每一次戚静静都会坚定地拒绝。 这一次戚静静没说话,轻轻靠在沈老夫人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吐出一个字,“好。” 第734章静静遇上沈铮 沈老夫人嘴角颤了颤,眼底有泪花泛起。 许久,方才伸手摸了摸戚静静的头,柔声道:“你能放下,祖母就放心了。 你是个好孩子,不应该也不能年纪轻轻就过这样的日子,凡事有祖母在呢。” 戚静静闭着眼,轻轻嗯了一声。 声音细不可闻,带着一点点轻颤。 罢了,是该学着放下和接受了。 许久,她方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又将沈老夫人扶起来。 “祖母还没用午饭吧?我陪你。” “好。” 沈老夫人扶着她的手往外走,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对了,这次羌国使团来访,听说羌国的公主和驸马爷带着孩子来了,所以陛下在宫里设宴,让朝中有品阶的女眷也去。” 戚静静如今是朝中有品阶的女将军,尤其她是朔州卫指挥使,羌国来访这种关系到西北的事,这种宴席她是必须要出席的。 沈老夫人知道她不喜欢这种应酬。 “你若是不想去,便告个假,我和你母亲领着俊熙去宫里玩一趟也行。” 戚静静摇摇头。 “算了,还是我领着俊熙去吧,我听说陛下准备在宫里建个上书房。 让世家年龄差不多的孩子都进去读书,我正好进宫去问问,俊熙就要满三岁了,该让他启蒙了。” 说起沈俊熙的教育,沈老夫人也认真起来。 “也好,俊熙是我们沈家唯一的独苗苗,读书的事可不能马虎。” 翌日一早,戚静静先打发人去给顾楠送了信,言明等宫里的宴席散了再去王府看怀璟。 她收拾一番,带着沈俊熙入宫参加接风宴。 今年是羌国与大梁签订停战协议的第四个年头,也是羌国使团第一次正式来访。 使团的大使是羌国的丞相,除此之外,羌国公主和驸马也随团来了。 接风宴在新修好的安庆殿中举办。 羌国丞相与羌国公主阿莲娜一起弯腰行礼,拜见萧怀恩。 十一岁的萧怀恩一身明黄龙袍配暗红色腰带,高高坐在龙椅上,身上已经有了少年帝王的意气风发。 “两位请起,听说贵国驸马此次也一同前来了,为何今日不见驸马呢?” 萧怀恩好奇地问。 阿莲娜左手执在胸前,再次弯腰。 “我夫君昨日吹了风,染了风寒,所以今日不宜拜见大梁皇帝陛下,还请见谅。 改日等他好了,阿莲娜一定带他前来拜见。” 萧怀恩摆摆手,“既然病了,就请驸马好好休息,缺什么药材尽管和鸿胪寺的官员们提。” “多谢皇帝陛下。” 一番寒暄后,宴席正式开始。 戚静静心不在焉地喝了几杯酒,一个小宫女急匆匆走进来,凑到她耳边,急声道:“戚将军,沈小公子和人打架了,您快去看看吧。” 戚静静眉头微皱,悄悄向萧怀恩告了罪,急匆匆出了安庆殿。 她的贴身护卫冷离在殿外候着,见她出来连忙迎了上来。 没等她询问,立刻将她想知道的消息禀报上来。 “小公子去尚书房转了一圈,说是没意思,就跑到御花园去玩了。 在御花园遇到一个和他年岁差不多的小姑娘,两人起初玩得还好好的,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打了起来。” 戚静静不解,“小孩子打架常有的事,拉开各自哄一哄不就好了。” 冷离苦笑。 “本来是没多大的事,可现在小公子把人家小姑娘的脸给抓破了。 小姑娘身边的护卫不依不饶,要抓了小公子走,冷云正在那边周旋呢。” 冷云是戚静静另外一个贴身护卫。 戚静静脸色微变,大步走向御花园。 一边走,一边好奇地问:“宫里什么时候有和俊熙差不多大的小姑娘了?是哪家大人带进宫的?” 冷离摇头,“都不是,那小姑娘的护卫穿着打扮都是羌国的服饰,属下打听过了,好像是羌国公主的孩子。” 打了羌国公主的孩子? 怪不得冷离跑去将他叫出来了。 戚静静有些头疼,刚迈进御花园,就听到小姑娘尖锐高亢的哭喊声。 “一会儿我阿爹阿娘来了,让他们把你抓起来,把你的脸也抓破,我告诉你,我阿爹阿娘可厉害了。” “我阿娘是公主,我阿爹是驸马。” 接下来是沈俊熙不服气的声音。 “我娘还是将军呢。” “你骗人,将军都是男人。” “我娘就是将军。” “我阿爹说骗人的小孩会被老虎吃掉,一会儿我阿爹阿娘来了,让他们把你抓了去喂老虎。” “让他们来啊,哼,谁怕谁?谁让你骂我是没爹的孩子,你再骂,我还打你。” “你就是没爹的孩子,我刚才都听见你说想让你娘给你找个爹了。” 沈俊熙气得腮帮子鼓鼓的,两眼冒火地瞪着对面的小女孩。 “谁说我没爹,我......我爹可厉害了,我爹也是将军,还是打败你们羌国的将军。” 小女孩冲他撇撇嘴。 “我才不信,你爹那么厉害,你让他过来啊。” “你.....我!” 沈俊熙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黝黑的眼珠子不服气地转啊转,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戚静静。 顿时像看到了救星一般,跳着脚喊道:“娘你快过来,你来告诉她,我爹是不是很厉害?” 小家伙仰着头,眼巴巴地看着戚静静。 伸手扯了扯戚静静的袖子,用只有母子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输人不输阵啊,娘,等回去我让你随便打。” 戚静静好气又好笑,心里还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俊熙从去年开始对爹这个词有了清楚的认识,看到别的孩子有爹陪着时,就会问她:“我爹是谁?爹去哪儿了?” 还不到两岁的孩子,对生死没有什么概念。 何况在她心里,从来都不信沈铮死了这件事。 所以她告诉俊熙,“你爹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将军,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去打仗。 等仗打赢了,他就会回来看你了。” 于是小小的俊熙每天都会一步一步爬上朔州的城楼,趴在城楼垛子口往外看。 一边看一边念叨:“爹什么时候能打完仗啊?” “我就站在这里看着,这样爹回来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就是俊熙了。” 这一爬,就是坚持了一年多。 小家伙从一开始的满脸希望到后来的垂头丧气。 再后来有一日,他从外面哭着回来了,问她:“爹是不是死了?他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她气急败坏,动手打了沈俊熙一下。 从那以后,沈俊熙再也没上城楼上去等过,也没再提起过找爹爹这件事。 没想到小家伙只是不提,却压在了心里。 戚静静压下心头的酸涩,认真地点头对着小女孩道:“他说得没错,他爹确实是很厉害的将军。” 对面的小女孩小手捂着脸,圆圆的大眼睛蓄满泪。 忽然她朝着戚静静背后伸出手,飞奔着跑过去。 “阿爹,坏人欺负我,你打他们。” 戚静静转身看过去,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抱起小女孩,转身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戚静静忍不住脱口而出。 “阿铮。” 第735章是你 阿劲目光落在戚静静身上,瞬间就认出了她是昨日在井水街仰天流泪的女子。 眼中流露出一抹惊讶。 “是你?” 话音一落,又反应过来,大步上前,目光沉沉看着戚静静。 声音透着难以掩饰的急切,“你刚才叫我什么?你认识我?” 戚静静不错眼地看着他,眼圈瞬间就红了,大颗大颗的眼泪从眼角滑落。 她又急切地用袖子抹去眼泪,生怕泪水模糊了视线,无法看清沈铮的模样。 一颗心跳动得又急又快,几乎全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阿铮他还活着。 他真的活着! 戚静静手指轻颤,忍不住摸着他的脸颊,话一出口就哽咽了。 “我当然认识你,你是沈铮啊,是我的......” “坏人!你不许碰我阿爹,松开,你松开。” 被阿劲抱在怀里的小女孩忽然尖叫着推开了戚静静的手臂,然后搂着阿劲的脖子,满脸敌意地瞪着戚静静。 “阿爹,他们是坏人,抓破了我的脸,你看,我的脸都出血了。” 小女孩将脸颊凑到阿劲旁边,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 “阿爹快把他们都抓起来,把他们的脸也都抓破了。” 阿劲皱眉,声音微沉。 “茹茹。” 唤做茹茹的小女孩一瘪嘴,眼泪就掉了下来。 “阿爹不喜欢茹茹了吗?茹茹的脸好疼啊,呜呜呜......” 阿劲被她哭得头疼,捧起她的小脸。 “来,让阿爹看看伤得重不重。” “别怕,只是破了一点点皮,阿爹给你吹吹,过两天就好了。” 戚静静呆呆看着这一幕,仿佛一盆冰水兜头浇下,将她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整个人浑身都是冰凉的,甚至连呼吸都有些凝涩。 “她唤你阿爹,你......你成亲了?” 阿劲转过头来,望着戚静静泛红的眼眶,心中莫名一悸。 就好像是他昨日在街头看到戚静静独自一个人站在街角流泪时的感觉一样。 莫名其妙的,他竟然不敢点头。 茹茹搂紧阿劲,满脸警惕地瞪着戚静静。 “他是我阿爹,我阿娘是公主,我是茹茹小郡主。” 戚静静脸色瞬间一白,整个人如遭雷击。 “原来......你是羌国的驸马。” 可是.......这张脸,的的确确是沈铮没有错。 这世上难道真的有人长得一模一样? 戚静静无意识攥紧了拳头。 阿劲皱眉看着戚静静。 “你刚才说认识我,你说我叫沈铮?” 戚静静张了张嘴,嗓子干哑得厉害,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茹茹,茹茹你怎么样?” 羌国公主阿莲娜得到消息,急匆匆跑过来。 一下奔到阿劲身边,捧着茹茹的脸去看她脸上的伤势。 茹茹靠在阿劲怀里,看到母亲,瘪着小嘴儿撒娇。 “阿娘,茹茹脸好疼啊,就是那个坏蛋,他抓破了茹茹的脸,阿娘你打他。” 阿莲娜看着女儿小脸上被抓出了一条血痕,像手指那么长,不由冷着脸看向沈俊熙,淡蓝色的眼眸微微一眯,散发出一股寒意。 沈俊熙下意识躲到戚静静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大声道:“是她先骂我的。” 阿莲娜冷声道:“她骂你,你就可以挠花她的脸吗?你现在骂我女儿两句,我让她挠花你的脸行不行?” 沈俊熙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 娘常说男孩子外表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练就一身本领。 小家伙当下从戚静静身后站出来,挺着小胸膛大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让她下来挠我的脸好了。” 阿莲娜被气笑了,略带鄙夷地上下打量着沈俊熙。 “你这孩子怎么这般没有教养?你家大人没教好你,今儿本公主就替你家大人好好教你。” 戚静静上前一步,将沈俊熙拉到身后。 眉头微拢,“小孩子家在一起玩打闹是常有的事,公主殿下何必这么小题大做?” 阿莲娜细长的眉毛上挑,指着自己的鼻梁冷笑。 “我小题大做?我女儿的脸都花了,你说我小题大做?我家茹茹从小娇生惯养,你知道为了让她这张小脸保持柔软白净,我花了多少功夫吗? 现在让你儿子这么一挠,我女儿破相了,且不说留不留疤,你看看这抓痕距离眼睛多近啊。 要是再往上一点,就抓到眼睛了。” 戚静静小声嘀咕,“这不距离眼睛还有一指的距离吗?” “你说什么?” 戚静静抿了抿嘴,“公主自己不也说了是再往上一点才是眼睛吗?这不也没往上抓啊。” 阿莲娜一噎,顿了下才气呼呼道:“那我女儿也是破相了,如果留下伤疤怎么办?” 戚静静无奈叹气。 “阿莲娜公主,以我多年在战场上的经验来判断,这就是破了一点点皮,绝不会留下伤疤的。 公主若是在这里再计较一会儿,连药都不用涂抹,您女儿这伤就能愈合了。” 扑哧。 一直没说话的阿劲忍不住笑了。 阿莲娜不悦地瞪了他一眼,“女儿被人伤了,你怎么还能笑出来?” 阿劲笑容一敛,以手抵唇,干咳了一声。 “茹茹的伤也不重,算了,还是不要计较了。” 阿莲娜不同意。 “今儿是我们刚来梁国的接风宴,茹茹可是我们羌国的小郡主,是羌国的脸面。 如今在羌国的皇宫里让一个梁国臣子的孩子给打了,还挠花了脸,这算怎么回事? 这分明就是梁国故意给我们羌国没脸呢,今儿咱们若是轻轻揭过此事,明天就会有更多的人来欺负我们。” 阿莲娜冷声道:“所以今儿这事,决不能轻轻揭过,你别管,这事儿我来处理。” 阿劲皱了皱眉头,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戚静静听出了阿莲娜的画外音,不由笑了。 “两个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公主也无需上纲上线提到两国之间的邦交,我们大梁人从不是那等欺善怕恶的人。” “你什么意思?说谁是善,谁是恶?”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咱们应该先处理两个孩子之间的矛盾,公主这般强硬,可曾了解我儿子为何要挠你女儿?” 阿莲娜鄙夷地撇了一眼沈俊熙。 “呵,这还用问,我家茹茹向来乖巧懂事,倒是你儿子,看起来脏兮兮的,一看就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混小子。 定然是你儿子故意欺负我女儿,所以才挠花了她的脸。” 第736章寸步不让 戚静静脸色一沉,眼中陡然射出一抹冰寒之气。 “阿莲娜公主,我敬你远来是客,但这并不是你可以随意侮辱我儿子的理由,请你道歉!” 阿莲娜嗤笑,“本公主又没说错什么,你自己看看你儿子,身上不是泥就是水,也不知道在泥潭里滚了几回。 哎呦,真是脏都脏死了,你再看看他手指甲里的泥,也不知道挠花了我家茹茹会不会把什么脏病过给我女儿。 我说他有娘生没爹教难道错了吗?还有......” “我有爹,你不许说我爹。” 沈俊熙突然冲出来,愤怒地叫着狠狠推了阿莲娜一把。 阿莲娜踉跄了下,被阿劲一手扶住才站稳了身子,顿时气得不打一处来。 “好你个没教养的小崽子,今儿我就替你爹娘教训你。” 她举起手就要扇沈俊熙。 戚静静一把抓住阿莲娜的手臂,反手给了阿莲娜一个响亮的耳光。 阿莲娜的脸瞬间浮起五个清晰的手指印,捂着脸发出愤怒的尖叫。 “放肆,你敢打本公主。” 戚静静目光尖锐如刀,声音冷厉。 “看清楚,这里是大梁的皇宫,不是你羌国的皇宫,要耍你公主殿下的威风就滚回羌国去。 当年是我们陛下和摄政王心存仁慈,放下两国仇恨,主动联络你们,联手灭了叛乱的阿可那,才让你弟弟坐稳了羌国的国君之位。” “如今你随使团来访,在我大梁的地盘上,欺辱我大梁的功臣之子,别说他是我儿子,即便不是,我也不会让你如此嚣张,肆意侮辱我大梁子民。” 戚静静在军中历练了几年,冷下脸的时候,自有一股铁血军人的锐气。 阿莲娜双眼冒火,下意识要甩开戚静静的手去摸腰间的鞭子。 甩了一下却没甩开。 “放手。” 一只修长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戚静静的手臂。 戚静静浑身一颤,泛红的眼眶对上了阿劲的眼眸。 那双异常熟悉的眼眸,那双曾深情看着自己的眼眸,此刻看着自己,眼底却没有一点温度。 就像是在看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戚静静一阵恍惚,下意识喃喃:“你护着她?” 阿劲看着那双清亮的杏眼里盈满了哀伤,那哀伤犹如利箭一般扎进他心里,令他手指一颤,松开了戚静静。 下意识解释,“你也说了是小孩子打架,何必上升到大人之间的斗争?” 戚静静冷笑一声,松开了阿莲娜,冷冷扫了阿莲娜一眼,最后定在了阿劲身上。 “好,我们来说回孩子之间的打闹,是你们的女儿先骂我儿子没有爹,我儿子才会动手的。 是,他动手是他不对,但你们随意骂人就对了吗?” “说我儿子有娘生没爹教,你们的女儿倒是爹娘双全,就教成这幅尖酸样子吗?” 阿莲娜与阿劲脸色都沉了下来。 戚静静没给他们开口的时间,接着道:“别说是我儿子,就算是我在,如果你们的女儿这么骂我儿子,我也是要教训她的。” “你们听好了,我儿子有爹有娘,他爹是大梁的卫国公世子,正三品镇北将军沈铮。 哦,就是那个平了你们羌国叛乱,杀了叛贼阿可那的沈铮,是你们羌国百姓提起来也十分感激的沈铮。” 阿莲娜脸色一变。 沈铮的名字在羌国提起来,尤其是他们羌国皇室,几乎人人都知晓。 当年她弟弟才六岁,坐上国君之位,阿可那叛乱,步步逼近京城,羌国内部乱成一团。 是梁国将军沈铮派兵联系了他们的外祖一家,与外祖父带兵两面夹击阿可那,最终才剿灭了叛军,让羌国得以统一。 阿可那是在匆忙逃走的路上被沈铮将军截杀,砍下了脑袋。 听说沈铮将军也是在那一战牺牲的,连遗体都没找到。 他们羌国也曾派了不少人去帮忙找过人呢。 阿莲娜神色悻悻,“你看他脏兮兮的样子,我哪里知道他是沈铮将军的儿子,再说是他先动手的。” 戚静静冷声道:“我儿子先动手是他不对,沈俊熙,向小郡主道歉。” 沈俊熙嘟了嘟嘴,站出来对着阿劲怀里的茹茹,大声喊了一句:“对不起。” 戚静静接着道:“稍后我会派人送上好的药膏给小郡主涂抹,算是我们赔礼道歉的诚意。” 然后话锋一转,“现在请小郡主和公主为侮辱我儿子和我夫君,向我和我儿子道歉。” 阿莲娜柳眉倒竖,脸色涨得通红。 “放肆,你让本公主向你道歉?” 戚静静寸步不让,“你是羌国的公主,在我大梁,你只是客人,我们礼遇客人,但不代表着要忍受客人的侮辱。 还是说阿莲娜公主在羌国也是这么嚣张跋扈?遇到一点不满就可以随意侮辱打骂你们羌国人?” “你....本公主才不是这样的人。” 戚静静脸色一沉,“那就道歉!” 阿莲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伸手摸向腰间,却被一只手摁住。 她气冲冲抬头,“阿劲?” “阿莲娜,茹茹,道歉。” “阿劲你也觉得我该道歉?” 阿劲薄唇紧抿,目光沉沉。 “道歉,阿莲娜,你刚才说的话确实过分。” 阿莲娜知道阿劲虽然平日里对她百依百顺,但他性子十分执拗,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就很难改变。 她气得胸脯颤了又颤,方才气呼呼地丢下一句。 “对不起,行了吧?” 戚静静寸步不让,“还有小郡主呢。” “你!.......茹茹,道歉。” 茹茹靠在阿劲怀里,撇撇嘴,啜泣着说了一声对不起。 戚静静神色这才缓和两分,拉着沈俊熙转身走了。 阿劲一直怔怔看着戚静静,直到她的背影要消失消失在御花园门口,方才如梦初醒。 匆忙将茹茹交给阿莲娜,大步追了上去。 “沈夫人留步。” 戚静静浑身一颤,深吸一口气,却没转过身来。 轻声问:“驸马还有什么事吗?” 阿劲紧紧盯着她的背影,眉头微蹙。 “你刚才为何叫我阿铮?” 戚静静握着沈俊熙的手下意识捏紧。 沈俊熙好奇地扭头看了一眼他娘,又转头看了看阿劲。 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又转,大声道:“因为你和我爹爹长得一模一样啊。” 沈铮瞳孔微缩。 “我和你爹......真的一模一样吗?” 沈俊熙重重点头,“我看过爹爹的画像,真的是一模一样,一点差别都没有。” 仿佛怕点头不够,还特地用拇指和食指对捏,捏得紧紧的,表示一点都没差别。 他仰头看着戚静静,高兴地问:“娘,他就是我爹对不对?” 第737章调查 感觉到身后灼热的目光,戚静静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她也不知道。 这位羌国驸马明明长得与沈铮一模一样,但他看自己的眼神完全就像看陌生人一样。 如果是阿铮,他怎么会不认得她?又怎么可能去做羌国驸马?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俊熙,只能瞪了沈俊熙一眼。 “小孩子家别瞎说,这位是羌国的驸马爷,不是你爹。” 沈俊熙缩着脖子不服气地小声嘀咕。 “可是他明明就是和爹长得一模一样,娘,你瞪我干啥,你瞪我他也是一模一样。” 戚静静...... 这熊孩子。 阿劲看着母子俩的互动,忍不住露出一抹微笑。 “沈夫人别误会,在下没有别的意思,不瞒沈夫人,我三年多前曾受过重伤,前尘往事皆都不记得了......” 戚静静浑身一颤,倏然转过头来。 目光紧紧盯着阿劲,眼中流露出一抹急色来。 “你受过伤,不记得从前的事了?” 阿劲点头。 “伤在哪里?又是在哪里被人救起的?” 阿劲抬手摸了下心口处,那里至今还留着一道箭矢穿心而过的伤疤。 “应当是箭伤,是在羌国的应理城被公主所救,公主说我应当是仇敌追杀才受得伤。 但我醒来后就什么也不得了,阿劲这个名字也是公主为我起的。” 戚静静神色变幻不定。 沈铮当年受了重伤,跌落冥水河。 冥水河改道流向应理城。 她也曾带人去应理城找过,但没有任何消息。 莫非沈铮早一步被公主救走了? “阿劲。” “阿爹。” 阿莲娜抱着茹茹一路走过来,嗔了阿劲一眼。 “你跑那么快做什么?我和茹茹差点就追不上你了。” 阿劲微微一笑,“我有些事想问问沈夫人。” 阿莲娜略带敌意地扫了戚静静一眼。 “你和她有什么话说?” 阿劲垂眸,遮住眼底的情绪。 “没什么,就是告诉她尽快将药膏送到官驿,免得茹茹脸上留疤。” 阿莲娜明艳的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行了,知道你疼茹茹,走吧,接风宴结束了,咱们出宫带茹茹出去玩。” 说罢,挽着阿劲的手臂转身离开。 阿劲微微一僵,若无其事抬起手从她怀里接过茹茹。 “我来抱茹茹吧。” 阿莲娜笑靥如花,顺手将孩子递给了阿劲。 “我刚才听他们说城外很多地方有庙会,咱们去看看呗。” “好。” 戚静静望着一家三口有说有笑地离开,心头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说不出来的闷疼。 沈俊熙仰头望着她。 “娘,他真的不是爹爹吗?” 戚静静眼睫颤了颤,没说话,而是慢吞吞弯下腰打量着像个泥猴子似的儿子。 “沈俊熙,你知道错了吗?” 沈俊熙机警地后退两步,认错认得相当那叫一个顺溜。 “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挠花人家的脸。” “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沈俊熙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一脸茫然,“娘不是生气我打人?” 戚静静哼了一声。 “我不是教过你,在外面,别人骂你,可以,骂你爹,就给我打。” 这话娘确实教过。 沈俊熙撇着小嘴哀叹,“娘你偏心,总是把爹看得比我重。” “你少给我扯没用的,”戚静静单手拧住了他的小耳朵。 怒吼道:“沈俊熙,老娘告诉你多少次了,进宫不许去泥里打滚,你看看你,跟个泥猴子似的。 我看你分明是皮又在痒了。” “哎呀,疼,娘,轻点,疼啊。” 沈俊熙咧着嘴闭着眼干嚎。 属于那种干打雷不下雨的哀嚎。 “娘你别生气,我.....我下次不敢了,真不敢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沈俊熙灵活地挣脱了戚静静的手,哒哒哒朝宫门口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朝戚静静做了个鬼脸。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打滚.....嘿嘿,娘你老了,我的快乐你不懂。” 说罢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混账小子。” 戚静静被气得叉腰骂了一句,又吩咐贴身护卫冷云赶紧追上去。 被儿子这么一闹,她心底积压的悲伤难过反倒散去几分。 等出了宫门口,戚静静才低声吩咐贴身护卫冷离,“去找人调查一下,我要知道这位羌国驸马的所有消息。” “是。” 戚静静抬头望了望天,轻叹一声。 阿劲,你会是沈铮吗? 冷云冷离都是戚家老夫人调教出来的丫鬟,后来被戚静静带到了朔州,这几年被锻炼得越发干练。 不到两个时辰,就回来了。 “这位阿莲娜公主是当今羌国小皇帝的长姐,也是上一任羌国老皇帝的第一个女儿,听说因为她有一双淡蓝色的眼睛,十分漂亮,所以从出生就十分受老皇帝宠爱。 老皇帝甚至不顾大臣反对,还特地把应理城给了阿莲娜工作做封地,是羌国唯一一个有封地的公主。 为了让阿莲娜公主住得舒服一些,还得地在应理城为她建了一座豪华的行宫。” 戚静静有些惊讶。 她知道羌国地域虽然不小,但都是以游牧为主,所以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没有封地。 但皇帝会划分一些部族交给皇子管理,至于公主,一般不会有部族,更不用说封地了。 难怪阿莲娜说话行事那样嚣张。 从出生就锦衣玉食,受尽宠爱,父皇没了,亲生的弟弟又坐上了皇帝之位,她作为皇帝的长姐,自然地位更加尊贵。 “那位叫阿劲的驸马呢?” 冷离接着道:“四年前,哦,也就是还没起之前,听说羌国老皇帝千挑百选,给阿莲娜公主选了一位夫婿。 对方好像还是羌国北边一个小国的王子,但听说阿莲娜死活不肯,甚至一气之下离开皇宫,跑到应理城行宫去住了。” “再后来摄政王杀进羌国王庭,老皇帝死了,羌国内乱,等到叛乱结束,阿莲娜弟弟坐稳了皇位。 也就是大概三年前,阿莲娜才从应理城回到皇城,回去时,听说是挺着肚子回去的。” 冷离说到这里,迟疑了一瞬。 戚静静敏锐地察觉到了。 “有什么话直接说。” 冷离这才低声道:“属下花了些钱,让官驿的人向羌国使团的人打听到......” 第738章只认你 “据羌国使团的人说阿莲娜公主是在一次出行的时候救下了身受重伤的驸马,驸马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才醒过来。” “公主贴身照顾驸马两个多月,驸马身体才好转,驸马感激公主的救命之恩,两人日久生情,所以便成亲,很快就有了小郡主。” “使团的人还说驸马对公主和小郡主很好,可以说是百依百顺。” 冷离说这话的时候,一直觑着戚静静的神色,打定主意只要主子露出一点哀伤,她就立刻打住话头。 戚静静一直安安静静地坐着,许久,嘴唇微启,声音有些发飘。 “贴身照顾,日久生情,百依百顺......” 冷离心里有些难受,连忙道:“或许......或许是弄错了呢,说不定他根本就不是世子呢。” 说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声音越来越小。 戚静静张了张嘴,只觉得喉咙像堵了一团棉花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连冷离都觉得弄错的可能性很小,加上受伤的地点时间也都十分吻合。 那个叫阿劲的人,应该确实是沈铮无疑。 沈铮还活着。 可他却不是她的阿铮了。 戚静静一时间心头百般滋味翻涌,明明想笑,却又笑不出来,想哭,又觉得阿铮活着是一件好事,不该哭的。 她这些年心心念念寻找的,不也就是一个活着的阿铮吗? 冷离小声问:“这件事要不要先告诉老夫人和夫人?” 戚静静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自然是要说的,祖母和母亲若是知道他还活着,一定会很高兴。” “你先出去吧,容我一个人安静片刻,再去找祖母和母亲说这事。” “是。” 冷离正要退下去,外面就响起沈老夫人激动的声音。 “静静,俊熙说他见到阿铮了。” 戚静静呆了下,捏了捏鼻梁。 忘记叮嘱沈俊熙那个小嘴儿叭叭的家伙了。 冯氏扶着沈老夫人迈进门,两人皆是一脸激动之色。 尤其是冯氏,还没张口说话,眼泪就流了一脸。 沈老夫人踉跄着走过来,一把抓住戚静静,嘴唇颤得厉害,却是越着急越说不出话来。 戚静静扶着她坐下,知道她们想问什么,连忙点头。 “是的,我见到阿铮了,他还活着。” 一直期盼的事突然之间成了现实,沈老夫人和冯氏都呆住了。 呆愣片刻之后,冯氏忍不住嚎啕大哭。 “儿子,我儿子还活着......活着啊,娘你听到了吗?阿铮他还活着。” 沈老夫人不停地点头,留下了喜极而泣的泪水。 婆媳俩抱头痛哭。 戚静静在旁边坐着,并没有劝她们。 她知道祖母和婆婆心中有太多的痛苦与悲伤需要发泄。 这三年来,因为沈铮的“去世”,整个卫国公府都变得死气沉沉,没了生机。 也就是从去年,沈俊熙大了一点,小嘴儿叭叭地说个不停,沈老夫人和冯氏,还有几位婶娘脸上才重新有了笑意。 戚静静知道,虽然她们嘴上一直念着让她放弃,希望她不要再找了。 可是在她们心底深处,是多么希望沈铮还活着,希望他从来没有出事过。 过了许久,婆媳俩才逐渐冷静下来。 冯氏急切地拉着戚静静问道:“阿铮既然还活着,为什么不跟你一起回来?他是不是受伤了?他在哪里?你快带娘和你祖母去看看他。” 沈老夫人也急声附和,“是啊,静静,阿铮他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戚静静叹了口气,并没有隐瞒他们。 “阿铮他如今虽然还活着,但他不记得从前的事了,也不记得自己叫沈铮。 而且如今他是羌国的驸马,与羌国公主一起住在官驿。” 沈老夫人和冯氏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婆媳俩一时愣住了。 还是沈老夫人率先反应过来,“阿铮他不记得我们了?他还娶了羌国公主?这......这咋听着怎么那么像戏本子里唱的戏啊。” “静静,这会不会是弄错了啊?” 冯氏一脸紧张地看着戚静静。 人有了希望之后,最怕的就是希望破灭。 戚静静摇摇头,“因为他不记得从前的事了,所以我也不确定,只是根据调查到的消息判断他是阿铮。” 迟疑一瞬,她接着道:“这样吧,明日我让人请他到府里来一趟,你们见见他。” 冯氏连忙点头。 “好好,还是要当面见见。” 话音落,想起什么,连忙握住戚静静的手。 “好孩子,如果他真的是阿铮,我一定让他跟那什么羌国公主一刀两断,我只认你这一个儿媳妇。” 沈老夫人点头。 “没错,孩子,我们只认你。” 戚静静垂眸,心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生出任何的喜悦,反而更加五味杂陈。 夜逐渐深了。 官驿的正房还亮着灯。 阿莲娜擦了擦手,又轻轻吹干女儿脸上的药膏。 仔细看了看才小声道:“幸好伤口不深,应该不会留下疤痕,若真是留下疤痕,我一定不能饶了那个小崽子。” 阿劲皱了皱眉头,不赞同地看向阿莲娜。 “其实这伤口只是破了点皮,不会有事的,你堂堂一个公主和个三岁的孩子一般见识,着实有点......” 阿莲娜瞪了他一眼。 “有点什么?嫌我嚣张跋扈了?三岁孩子怎么了?他脏兮兮的那个样子,我真怕他把茹茹的脸抓伤染上什么病。” 阿劲莫名有些不舒服。 “那孩子只是身上沾了些泥土,但我看过了,他的手和脸都很干净,没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护短,尤其是把茹茹看得跟命根子一样。” 阿莲娜不以为然。 “茹茹七个月就意外出生,我大出血,险些丧命才生下她,我当然看得跟眼珠子一样,谁都不能伤害她一点。” 阿劲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将茹茹从她怀里接过来,放在床上,细心温柔地为她盖上被子。 然后抱起床上的另外一床被褥,转身朝外间走去。 “阿劲。” 阿莲娜拦住了他,玉葱似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胸膛。 明媚的大眼直勾勾地看着他,然后整个人贴了上来,吐气如兰。 “茹茹大了呢,整日吵着想要个弟弟,我们给茹茹生个弟弟吧?” 第739章他是沈铮 女人靠得太近,身上的幽兰香直往鼻子里钻。 阿劲面不改色地举起手里的被褥,隔开了阿莲娜。 “公主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了?” 阿莲娜神色幽怨,“阿劲,你已经让我独守空房三年了,你若是一直想不起来以前的事,难道要让我做一辈子活寡妇啊?” 她明媚的大眼直勾勾地盯着他,再次超前一步,伸手去解他衣襟上的扣子。 “你舍得让我一直独守空房吗?你就不怕我忍不住去找别的男人吗?” 阿劲抱着被褥一闪,转到了内室门口。 脸色微沉,“我以为我已经将话说得很清楚了,而且公主也知道,我对公主...... 算了,总之是我对不起公主,公主若是真有需要,那便让别人伺候公主吧。” 阿莲娜脸色一变,气的声音都尖锐了两分。 “让自己的女人去找别的男人,你就这么想给自己头上戴点颜色?” 阿劲下颌微绷,抿着嘴一言不发抱着被褥去了外间。 阿莲娜气得忍不住抓起桌上的茶盏,想丢过去又怕摔碎了惊醒刚睡着的茹茹,只得气呼呼跺跺脚,又将茶盏丢在了桌子上。 内室里的动静,阿劲听得一清二楚,面不改色地将被褥铺在了地上。 在羌国时,他们夫妻各自分房,他有自己独立的房间。 可来到大梁,大梁接待的官员自然不会为他们准备一人一间房,所以阿劲便在外间打地铺。 窗外清冷的月光透进来,映得室内一片朦胧。 阿劲双手枕在脑后,思绪有些恍惚。 三年前,他从重伤昏迷中醒来时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 守在床边的阿莲娜说她是在冥水河下游的树林里捡到他的。 发现他时,他只穿着单衣,身上既有箭伤,也有刀伤,看起来像是被土匪杀人越货的商人。 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阿莲娜便为他取名叫阿劲。 阿莲娜贴身照顾了他近两个月,直到他痊愈那晚,阿莲娜做了一桌子好菜庆祝他痊愈。 那夜的他不胜酒力,不知怎么就和阿莲娜睡在了一起。 后来他准备离开时,阿莲娜却一脸娇羞地说腹中已经有了他的骨肉,不能丢下她和孩子离开。 自那以后,他就留在了阿莲娜身边,成了羌国的驸马。 在梦里,有不断长鸣的号角,有刀剑相撞的铿锵,残破的城楼下,身上挂着彩,脸上带着笑的将士们围在一起。 他一身铠甲,与身旁的女子十指相扣,叩拜天地。 “礼成,我们是夫妻了。” 女子身上的红袍灿若云霞。 周围的士兵掌声雷动。 然而女子的面貌却一片模糊,无论他怎么用力,都看不清她的模样。 这个梦在他梦里反复出现,所以他与阿莲娜商议,婚事一切从简。 “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了,这对公主不公平,所以等我恢复了记忆,我再正式迎娶公主。” 阿莲娜当时没说什么,十分痛快地答应下来。 而他和阿莲娜也一直是分房而睡。 只是近一年开始,阿莲娜似乎开始不满这种现状,多次有意无意撩拨他,有时候甚至是明示。 就像今日这般,他不肯,阿莲娜就会时常闹脾气。 阿劲叹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又做了那个同样的梦。 梦里一袭红袍的女子将酒碗举过头顶,声音清脆却掷地有声。 “皇天在上,厚土在下,以此酒向天地禀告,我,戚静静嫁了!” 他用额头抵着女子的额头,哑声道:“等我们回京,我一定以盛大的仪式娶你过门。” 女子踮起脚尖用力亲了他一口。 “好,我等着。” 女子转头看过来,笑容灿若繁星。 这一次他看清了她的模样,那略带英气的眉眼,那挺直的鼻梁,赫然是...... 今日他在大梁皇宫见到的那位沈夫人! 阿劲倏然从梦中惊坐起来,额头冷汗淋漓。 他抬手抹了一把汗,怔怔坐在地上发呆。 今日从宫里回来,他特地向官驿的小吏打听过了。 那位沈夫人名叫戚静静,是大梁唯一的女将军,朔州卫指挥使。 小吏一脸感慨,“戚将军与沈世子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两人又一起守护西北边关。 当年羌军围攻朔州城五天五夜,戚将军与沈世子粮草都要耗尽了,几乎快支撑不住。 两人同生共死,阵前成亲,至今在朝中都是佳话呢。” “可惜啊,可惜沈世子后来还是战死在了边关,只留下戚将军和一位遗腹子。 听说这些年戚将军始终不信沈世子死了,常年留在西北,一边守护西北边关安宁,一边也是为了寻找沈世子。” “可怜一对壁人,就这样生死相隔,令人叹息扼腕。” 小吏的感慨还在耳边回荡,阿劲有些烦躁地捏了捏鼻梁。 如果梦里的情形真是他残存的记忆,那么他真的是沈铮?戚静静是他的妻子? 阿劲一夜未眠。 早上起来,卫国公府的人送来帖子。 “我家少夫人请公主和驸马过府一叙,为昨日的事当面致歉。” 阿劲接过帖子,若有所思。 阿莲娜撇撇嘴,一脸不满。 “沈家人也太不懂礼数了,要为昨日的事当面道歉,不应该带着礼物亲自登门来吗?怎么还要让我们过去?” 阿劲脸色一沉,觉得这话听着十分刺耳。 “沈家不是那种人,应该是觉得宴请我们更有诚意一些。” 阿莲娜不以为然,“你又不认识他们,怎么就觉得他们不是那种人?” 阿劲张了张嘴,愣在了当场。 阿莲娜也不是非要他说什么,“走吧,既然都送了帖子,咱们就去看看,我倒要看看那位沈少夫人能说出什么来。” 卫国公府门口。 戚静静和冯氏一左一右扶着沈老夫人,当看到从马车上下来的阿劲时,几乎所有人都上前一步。 冯氏第一个没崩住,哭着一把抱住了阿劲。 “阿铮,娘的阿铮啊。” 冯氏抱着阿劲嚎啕大哭。 阿劲怔怔被她抱着,看着眼前痛哭流涕的妇人,只觉得一颗心又酸又涩。 这是他的亲娘? 他愣了一息,忍不住伸手轻轻拍着冯氏的肩膀。 抬眸看向戚静静与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热切地看着他,一脸都是泪,喃喃道:“是阿铮,真的是阿铮啊。” 戚静静与他四目相对,却很快又移开了视线,看向他身后从马车上下来的阿莲娜。 “阿莲娜公主,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好好谈一谈。” 阿莲娜脸色微变。 第740章你要谁? 卫国公府正厅。 厅内的氛围有些沉闷。 阿劲,不,应该叫沈铮,坐在冯氏和沈老夫人中间。 冯氏紧紧握着沈铮的手,眼睛就没从儿子身上离开过。 沈老夫人握着沈铮另外一只手,也是泪眼婆娑。 阿莲娜坐在对面,明艳的脸泛着毫不掩饰的火气。 “说什么为昨日的事来道歉,不过是推辞,整半天原来是为了认亲。 就只凭模样长得相似,世上长得相似的人多了去了,你们凭什么断定他就一定是沈铮?” 戚静静沉声道:“不仅凭与他长得一模一样,还凭他被救起的时间和地点,以及他所受的伤。 公主可愿意将当年救下他时的时间,地点以及他的伤势再说一遍?” 阿莲娜皱眉冷嘲。 “可即便如此,他不记得从前的事了,是不是还不是由得你们乱说?” 戚静静微微勾唇。 “我也有一事不明白,当年我们派了那么多人去羌国找阿铮,散出去那么多画像。 还请了羌军相助,难道公主从来没见过阿铮的画像吗?还是说公主早就知道了阿铮的身份,却故意隐瞒于他?” 沈铮转头看向阿莲娜。 阿莲娜眉头一皱。 “我整日在行宫足不出户的,又没人拿画像给我看过,我怎么知道他是谁? 再说就算是见到画像,画像和真人画的就一定像吗?谁能认出来啊?” 戚静静一噎。 当初事发之时,急着寻沈铮,让许多画师同时画像。 难免就有许多画像画得与真人有差距。 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再追究这些也没了意义。 戚静静沉默下来。 冯氏起身,走到阿莲娜身边深深施了一礼。 “公主救了阿铮,我们万分感激,沈家一定会奉上大礼,以后公主若是有需要我们沈家的地方, 我们也一定会竭尽全力,但还请公主将阿铮还给我们沈家,还给静静。” 阿莲娜脸色一变,淡蓝色的眸子瞬间怒火滔天。 “放肆,什么阿铮不阿铮的,本公主不认识,眼前这个男人是本公主的驸马阿劲,是我女儿茹茹的亲爹。 凭什么你们三言两语说几句,就要让本公主把人还给你们,做梦!” 冯氏红着眼眶,道:“可他的的确确是我儿子沈铮啊。” “你说他是他就是吗?他自己根本都不记得,本公主凭什么要信你们的片面之词?” “阿劲,你不要相信她们的胡言乱语,谁知道她们有什么阴谋诡计,我们走。” 阿莲娜怒气冲冲起身,拉起沈铮就往外走。 沈铮一动不动,手却挣开了阿莲娜。 阿莲娜转头看着他,淡蓝色的眸子里浮起一抹恐慌。 “阿劲,你什么意思?” 沈铮薄唇微抿,沉默一息,方才道:“我觉得她们没有骗我的理由,公主,或许我真的是沈铮。” 这三年多,他脑海里一片空白,整日就像是一抹游魂一般,难以沉静。 可来到卫国公府,见到沈老夫人和冯氏,尤其是刚才冯氏抱着他痛哭时,他整颗心都跳得飞快。 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在外漂泊多年的游子忽然回到家乡一般,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宁静和归属感。 那一刻让他觉得自己就是沈铮。 “虽然我还是想不起以前的任何事,但我相信你们说的话。” 冯氏激动地掩着嘴,眼泪掉得更急了。 “母亲,静静,你们听到阿铮说的话了吗?他相信我们,他信我们啊。” 沈老夫人不住地点头,眼中满是欣慰之色。 戚静静怔怔看着沈铮,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堵了一团棉花,什么也说不出来,只一双妙目亮晶晶地看着沈铮。 阿莲娜紧紧抓着沈铮的手臂,又慌又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你从现在开始要留在沈家生活了,你不要我和茹茹了?” “阿劲,你不要忘了,是我把你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是我不眠不休,贴身照顾了你好几个月。 你答应过我要好好待我的,还有茹茹,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你难道为了外人几句莫须有的话,就要抛弃自己的妻子和女儿吗?你让我和茹茹以后该怎么办啊?” 阿莲娜说着,眼泪缓缓滑落下来。 沈铮瞳孔微缩,闷闷开口道:“你别哭,我没说不要你和茹茹。” “真的?” 阿莲娜眼巴巴看着他。 沈铮抿着嘴唇,轻轻点了点头。 阿莲娜破涕为笑。 戚静静眼底的光一点点暗淡下来,垂在身侧的手攥紧了又松开,再攥紧。 冯氏满脸不赞同。 “可静静也是你的妻子啊,当年她可是顶着压力,捧着你的牌位嫁进来的,还为你生下了遗腹子俊熙。 这三年是静静替你孝顺父母,照顾老人,也是静静一直坚信不没死,不管西北的环境多么恶劣,她带着孩子常驻西北,就是为了寻找你。 阿铮,你可不能做那种负心薄幸的男人,更不能负了静静,我们你可以不认,但不认静静和俊熙,绝对不行。” 沈老夫人点头,“没错,静静和你是正儿八经拜过天地,拜过高堂的,是我们家所有人都认定的少夫人。” 沈铮内心十分震动,漆黑的眸子落在戚静静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一瞬间仿佛整个大厅都安静下来。 原来当年她是捧着他的牌位嫁进来的。 一个女人,该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嫁给一个牌位,从此赌上自己的一生? 沈铮心头沉甸甸的,他甚至莫名有些羡慕那个原来的自己。 阿莲娜沉着脸强行横插在两人中间,打断了两人的眼神对视。 “我和阿劲也是在萨满主持下,拜过长生天的,他是我阿莲娜的驸马,这桩婚事是上天都认定了的。” 她眼巴巴地看着沈铮,语气却放软了,带着些许的哀求。 “阿劲,我们三年多的感情,难道你舍得抛下?你忍心让茹茹这么小就没了爹?你知道没爹的孩子会被人怎么欺负吗?” 戚静静脸色一变。 沈铮眼底闪过一抹痛苦的挣扎。 沉默许久,他向沈老夫人和冯氏一鞠躬,又深深看了戚静静一眼。 “对不起,我现在脑子十分混乱,请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该如何处置这件事。” 沈老夫人和冯氏十分失望。 戚静静闭了闭眼,没说话。 阿莲娜脸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她就知道提到茹茹,阿劲一定会心软的。 毕竟茹茹是他从小宠到大的。 可她也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解决办法。 略一沉吟,阿莲娜叹了口气,摆出一副万分为难的样子看着戚静静。 “我贵为羌国的公主,本来是绝对不允许我的驸马纳妾的,但你的事我刚才听了也十分动容。 这样吧,如果驸马他要认祖归宗,我就允许你做个妾室,这样总行了吧?” 第741章放妻书 阿莲娜一副我已经做出很大退步的模样,下巴微抬,看着戚静静的目光带着两分傲气。 戚静静被气笑了。 指着自己的鼻尖,“你说让我为妾?” 阿莲娜点头,略带委屈地说:“本公主这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劝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 戚静静脸色一沉,转头看向沈铮,眼神带着两分火气。 “你也是这么想的?” “我当然......” 阿莲娜抢先一步,打断沈铮的话。 “你想必也打听过了,驸马向来对我百依百顺,本公主的意思自然就是驸马的意思。” 说罢,转头笑盈盈地看着沈铮。 “驸马你也一定同意我说的话吧?” 沈铮皱眉,“公主误会了,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让她做妾了?” 阿莲娜嗔了他一眼。 “就是刚才啊,你刚才答应过我,不会离开我和茹茹的,对吧?” 沈铮抿着嘴唇,迟疑地点了点头。 阿莲娜笑了,两手一摊。 “这不就是了,你看,你不离开我和茹茹,可戚将军确实曾嫁给过你,还为你生下了一个孩子,又为你照顾老人。 于情于理,戚将军和孩子是你的责任,你总不能不管她们,让她们母子离开吧?” 沈铮点头。 这也是他刚才为何痛苦挣扎的原因。 “那是自然,所以我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想想如何处理。” 阿莲娜道:“这件事其实没有完美的解决办法,要么我走,要么她走,第三种就是我刚才提的法子。” “我为妻,她为妾,不过你放心吧,虽然是妾室,但你知道我向来不是那等恶毒之人,我会和戚将军会好好相处的,必然不会让你为难。 你看,我提的这个法子是不是最完美的解决方案?既不会让你成为负心汉,也不会让你为难,就是我委屈几分就是了。” 阿莲娜一副我愿意为你退让委屈的模样。 接着对戚静静道:“你也莫要觉得为妾委屈了自己,你是梁国的将军,那我还是羌国的公主呢。 我一个公主都愿意为驸马退让,你一个区区的将军,难道就不能为他委屈几分? 如果是这样,本公主倒是怀疑你对驸马的感情有几分真了呢?” 屋里忽然安静下来,只有阿莲娜咯咯的笑声。 戚静静抿着嘴一言不发,攥在身侧手蠢蠢欲动。 沈老夫人握住了她的手,手里的拐杖重重捣了捣地,满是沟壑的脸浮起一抹薄怒。 “你住口,贵为羌国公主?这话你也能大言不惭说出口。 呵,你难道不知,若没有静静和阿铮,你们羌国如今还不知道要内乱成什么样子呢。 若没有静静和阿铮,你那位年幼的弟弟恐怕连国君之位都坐不稳,没有了做国君的弟弟,你觉得你这个公主能有多贵?” 阿莲娜脸上的笑容瞬间僵滞。 沈老夫人冷冷看着她,继续道:“一个区区的将军?你知道一个将军要在战场上拼杀多少才能获得这个头衔吗? 你不知道,因为你不过是投了个好胎,你所有的荣耀都是你的父母或者弟弟带给你的。 离开他们,你是什么?” 沈老夫人脸上露出一抹不屑。 “你什么都不是!而我们静静就不一样了,她靠自己的本事挣到的将军头衔,不论走到哪里,别人都会尊称她一声戚将军。” “抛开父母给的荣耀,抛开沈少夫人这层身份,她还是戚将军。” “你呢?抛开父母给的公主身份,你还有什么?” 阿莲娜脸色涨得通红。 “放肆,你敢侮辱本公主,本公主敬你是驸马的祖母才给你两分面子,你不要得寸进尺。” 沈老夫人冷呵一声,沉沉看向沈铮。 “今儿我老婆子把话撩在这儿,卫国公府静静这一个孙媳妇,只认静静这一个世子夫人,不管.....” 顿了顿,她一字一句道:“不管世子在不在!” 阿莲娜脸色大变。 “你!” 沈铮瞳孔微缩,神情十分动容。 他并没有因为沈老夫人的话而生气,相反,心里反而生出一种就该如此的感觉。 他开口打断了阿莲娜的话。 “你们别误会,我从来没有想让戚将军做妾的意思,更没想过要辜负她。” 阿莲娜倏然瞪直了眼睛。 “驸马你这是什么意思?不辜负她,难道你要辜负我和茹茹吗?” 沈铮深深叹了一口气,神色颓然。 “对不起公主,当年我不知道家中已经有妻子,如今错已经铸成,再说这些都是徒劳。 今日起,我就先不和你回官驿了,茹茹那里,公主就说我有急事出去忙了。 给我一点时间,等我想好这件事该如何处置,我再和公主见面。” 阿莲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什么意思?你从今日开始难道就要留在沈家?” “阿劲,你疯了?” 她慌乱地抓住沈铮的手,红着眼圈哭得梨花带雨。 “你不能这么对我和茹茹,你忘了是谁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你整整两个月吗?” “我本来是羌国的公主,不用非得嫁给你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人的,是你醉了酒让我有了茹茹。 我生茹茹的时候大出血,险些丧了命,你当时抱着茹茹在我床前曾说过要一辈子对我好的,这些你都忘了吗?” “还有......还有去年除夕时,你答应过我......” “够了,别再说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戚静静忽然起身,高声打断了阿莲娜的话。 阿莲娜转头,满脸愤恨地瞪着戚静静。 “现在你得意了吧?” 戚静静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走到沈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 沈老夫人脸色微变。 “静静你这是做什么?有话起来说。” 戚静静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沉静。 低声道:“祖母,写一道放妻书给我吧。你曾说过,任何时候只要我想离开,便会写一道放妻书给我。 现在,我想离开了。” 沈老夫人和冯氏脸色都变了。 沈老夫人拉着戚静静,眼中泪光闪烁。 “孩子,这放妻书我什么时候都能给你写,唯独阿铮活着回来,我不能写给你啊,这是打我老婆子的脸啊。” “当初你在那种情况下嫁进来,若不是你撑着我们,我和你婆婆,几位婶子早就倒下了。 我一直想写放妻书给你,是不想你年纪轻轻就守寡度日,是真心想让你幸福。 现在阿铮活着回来了,我们要是给你写一封放妻书,那我们沈家还是人吗?那是畜生啊。” 戚静静深深磕了一个头下去,眼眶微红。 “我懂祖母的意思,也知道祖母疼我,当年本就是我一意孤行非要嫁进来,如今这种情况,我离开是最好的办法。 祖母就不要让大家为难了,让我离开吧。” 沈老夫人潸然泪下,死活不肯答应写放妻书。 戚静静没办法,转头看向沈铮。 “如今你活着回来了,按理这事应该由你做主,你来写放妻书吧。” 第742章我不要你了 沈铮下意识后退一步,下颌崩得紧紧的,双拳紧握,显示出他内心情绪极为波动。 嘴唇紧紧抿了下方才开口,声音有些嘶哑。 “放妻书,我不能写给你。” 戚静静站起来,走到他身边。 一双明亮的眼睛犹如秋日的湖水一般,看着表面沉静,细看之下又带着几分忧伤。 深吸一口气,对着他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容。 “阿铮,你能活着,我很高兴,我这三年来心心念念所求的也不过就是你能活着,我能找到你。 如今这两个都实现了,我戚静静向来是个爱恨分明的人,我爱过,嫁过,付出过所有心力,我无怨无悔。” 顿了顿,她的声音忍不住低了两分。 “可如今的你已经不是那个爱我疼我的阿铮了,所以.....我不要你了。” “你不必觉得亏欠,也不必在意世人会怎么看,我会向周边的亲友都解释清楚,是我不要你了。” “沈铮,何必让大家都为难呢,我们好聚好散吧。” 一句好聚好散,倏然让沈铮心头泛起一股强烈的怒气。 他目光微沉,忍不住上前一步,声音也含了两分薄怒。 “你以为我不写放妻书我只是为了责任?只是为了怕世人指责吗?” “不......是吗?” “当然不是。” 沈铮气急败坏。 戚静静一脸茫然。 难道还能是因为感情吗? 他都已经不记得他们之间的过往了,又哪里来的感情? 这个念头一起,心头仿佛被狠狠扎了一刀,无边的疼痛迅速蔓延起来。 她忍不住攥了攥手,定定看着沈铮。 沈铮一噎,嘴唇颤了颤,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不写放妻书,是因为害怕自己恢复记忆之后会后悔。 他怕自己是在不记得往事的前提下,做出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事。 他努力克制着压下心头的烦躁,低低说了一句:“你容我再想想。” 说罢,转身大步离开。 “阿劲。” 阿莲娜瞪了她一眼,急急忙忙追了上去。 戚静静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冷离从外面进来,小声道:“属下看到公主在门外同世子说了好一会儿话,世子爷没同意和公主一起回官驿。 公主红着眼自己离开了,公子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了。” 戚静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冯氏抹着泪道:“他没跟公主回去,说明心里并没有那么在意公主和那个孩子。 静静,只要阿铮不在意,他早晚会回到你和俊熙身边的。” 戚静静垂着眼,眼底闪过一抹苦涩。 冷离朝外看了一眼,惊喜道:“将军,清河县主来了。” 戚静静抬头看去,见顾楠过了穿堂,正急匆匆朝正厅走来。 沈老夫人起身,“县主应该是来看你的,静静,你和县主好好说说话。” 沈老夫人带着冯氏贴心地离开了。 戚静静带着顾楠回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顾楠便握住了她的手,关切地上下打量她。 “你还好吧?这么大的事怎么昨日也不让人通知我一声?若不是阿彦昨晚回去告诉我,我都还不知道这件事。” 戚静静叹了口气。 “你守着怀璟就已经够忙的了,我怎么能再去给你添烦恼。” 顾楠瞪了她一眼。 “你这是不拿我当贴心的姐妹,我们之间还用说这个。” 说着轻轻拍着她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想哭就哭,我在呢。” 一句我在呢,令戚静静瞬间红了眼眶。 “顾姐姐。” 在孩子面前,她不能哭,在祖母和婆母面前,她也一直忍着,不能哭。 可这一刻,戚静静真的有些绷不住了,靠在顾楠肩头,眼泪不由啪嗒啪嗒掉下来。 “当年阵前成亲,到后来捧着牌位嫁进来,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从没有后悔过。 即便是事情如今变成这样,我也不曾后悔,可是我心里很难受,就像是针扎一样的难受。” “顾姐姐,他不记得我了,他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是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顾楠抱着她的肩膀,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我知道,我懂你难受的原因,你觉得沈铮不记得你了,他不爱你了,是吗?” 扪心自问,如果阿彦突然间不记得从前了,不记得他们之间的过往,不记得她了,她也会受不了的。 戚静静点头。 这就是她最难受的原因。 沈铮不记得她了,不爱她了。 他如今有了阿莲娜,他们还生了一个女儿。 一想到这一点,她心里就犹如刀割一般。 顾楠静静陪着她,等她情绪平复一点后才道:“我听冷离说你自己提出要离开。 就这么放弃沈铮,你甘心吗?” 戚静静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不是我甘心不甘心,而是他如今身边已经有了阿莲娜,这三年陪着他的人是阿莲娜。 他们还有了一个孩子。” 戚静静的声音有些哀伤,眼神却逐渐清醒。 “就算我坚持不离开,就算我把他抢回来,可那孩子毕竟是他的骨肉,是沈家的血脉。 他心里不惦记是不可能的,即便是祖母和婆母那里,嘴上不说,心里也是惦记的,时间久了,难免会对我生出怨言。 这就好像是在我们中间埋了一根爆竹一样,还是一根早晚都会炸的爆竹。” 顾楠没料到戚静静竟然已经想得这么明白。 是啊,夫妻之间的感情,一旦掺入了第三者或者别的因素,时间久了难免生出嫌隙。 一旦生出嫌隙,再坚定的夫妻也会逐渐离心,最后变成一对怨偶。 “那你打算怎么办?” 戚静静抬手抹了一下眼睛,深吸一口气道:“我会找老夫人坦诚俊熙的身世,然后带着俊熙回朔州。 西北天高地阔,我可以纵马疾驰,可以放个塞外,要比我囿于京城内宅中要快乐得多。” 这话顾楠十分认同。 “我认识的戚静静,是一个立志要做女将军的少女,是那个拿起枪能上阵杀敌,放下枪能信马由缰的英气姑娘,这样的你,确实不应该困在京城这方寸之地。”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 “只是这样放弃沈铮,你真的甘心吗?” 戚静静苦笑,“不是我要放弃,而是他身边已经有了别人,我不愿意和任何人共享男人。” 顾楠道:“可若没有共享呢?” 戚静静倏然坐直了身子,“顾姐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第743章找你媳妇 顾楠略一沉吟,接着道:“这件事我本来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因为我们也不确定消息是否真实可靠,正让阿彦想办法派人调查。” 戚静静问:“什么事?” 戚静静低声道:“昨天你从宫里离开后,阿彦就让人去调查了这位羌国的阿莲娜公主。 据说当年羌国老皇帝本是想将阿莲娜嫁给一个周边小国的王子,说是联姻,阿彦猜测应该是羌国老皇帝想趁机吞并那个小国。” 戚静静已经让冷离调查过,对此事并不惊讶。 “不是说阿莲娜没有统一,还一气之下跑到了应理行宫去住了吗?” 顾楠点头,“她跑是跑了,只是听说一开始并不是跑到应理行宫,而是跟着她的情郎跑了。” 戚静静一脸错愕。 “情郎?你说她另外还有情郎?” “现在有没有我不知道,这是阿彦让人灌醉了羌国使团里的一些小吏,那些人醉了之后说出来的。 说她就是因为情郎才不肯嫁到别国去,一气之下带着情郎私奔,这事被羌国老皇帝摁下了,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顾楠接着道:“而且那些小吏还说,阿莲娜的女儿,就是那个叫茹茹的小郡主,并不是足月生的。 是七个月就早产了,听说生产时阿莲娜还大出血,差点没命。” 戚静静蹙眉,“七个月早产?这有什么问题吗?” 顾楠嗔了她一眼,转念想到戚静静并没有真的怀孕生过孩子,自然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我听说早产的孩子一般会天生就有弱症,先天不足嘛,你不是见过那个孩子,你觉得她像是有弱症吗?” 戚静静想了想茹茹的模样,摇了摇头。 “看起来不像,如果按照阿莲娜所说来推算,那个小姑娘应该和俊熙差不多大,她的个头看起来甚至比俊熙还高一点,脸色白净红润,不像是有弱症的样子。” 说到这里,她心中微动。 “顾姐姐你是怀疑那个孩子根本就不是早产?” 顾楠点头。 “没错,你想啊,她有情郎而且私奔了,却在不久又救了沈铮,然后就和沈铮生米煮成熟饭,生了孩子? 这事怎么看都透着蹊跷,我甚至怀疑沈铮被蒙在鼓里喜当爹了。” 戚静静心头跳得有些快,低头琢磨片刻,才道:“可这些都是咱们的推测,并没有什么证据,或许事实就是如阿莲娜所说的那样呢?” 顾楠,“既然事情有疑点,我们就要去调查,告诉你这些,只是不愿意看到你轻易放弃沈铮,万一其中有误会,岂不是将来要后悔?” 戚静静若有所思,看样子将她的话听了进去。 顾楠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我过来的时候,阿彦已经带着张院判去找沈铮了,让张院判为他做个详细的检查,看看他失去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张院判那边有了结论,我会打发人来和你说一声。” “沈铮这事,你再好好想想,不要轻易做决定。” 她说着,眉峰微挑,眼中浮现一抹薄怒。 “今日那个阿莲娜要你做妾的事,冷离都和我说了,呵,真是好大的脸,竟然说让你做妾。 你放心吧,我回去让人安排一下,保证接下来她没有多少时间去缠着沈铮。” 戚静静不解,“顾姐姐你想做什么?” 顾楠神秘一笑。 “保密,你既然叫我一声姐姐,我便不会让人欺负你,即便她是羌国的公主也不行。” “我刚才说的事,你再好好想想。” 顾楠拍了拍她的肩膀,离开了。 冷离进来禀报,“属下已经打听过了,世子住进了悦来客栈,属下回来的时候,正好碰上摄政王带着太医也去了悦来客栈。 将军,咱们要不要去悦来客栈看一看。” 戚静静揉了揉额头,“暂且不用了,容我再好好想想。” 悦来客栈。 萧彦看着张院判收回手,问道:“怎么样?” 张院判道:“从脉象上看,沈世子调养得还不错,没有什么后遗症。” 萧彦挑眉,指着从床上坐起来的沈铮道:“他现在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管这叫没有后遗症? 什么叫有后遗症,傻了才算?” 沈铮扫了一眼萧彦,心想这位摄政王说话可真毒。 但为什么他会有一种莫名习以为常的感觉呢? 张院判挠头道:“人有时候会在受了重伤,昏迷时间过长或者受了重大刺激之后,会忘记以前的很多事。 臣判断沈世子应当就属于这种,可能当时受伤昏迷的时间太长,脑部受到了伤害,所以才会失去记忆。” 萧彦皱眉,“这种有没有办法医治?” 张院判神色迟疑。 “如果沈世子脑子里有瘀血,臣可以通过针灸疏通,瘀血散去,或许记忆就能恢复。 但现在沈世子看起来并没有瘀血,只能试着用针灸刺激头顶的穴位,至于说能不能恢复......” 张院判叹气,想了想加了一句。 “臣也不好判定,不过若是能有人带他时常回忆过去的事,说不定他能刺激到他的记忆,或许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萧彦睨了沈铮一眼。 “或许,说不定......这意思是能不能恢复记忆要看命。” “你自求多福吧。” 他起身拍了拍沈铮的肩膀,准备离开。 “王爷留步。” 萧彦站在门口,转身看着沈铮。 沈铮迟疑片刻,才道:“王爷可不可以说说我以前的事?” 萧彦轻啧一声。 “这么说你相信自己是沈铮这件事?” 沈铮沉默一息,点了点头。 他见到戚静静,冯夫人和沈老夫人时,内心的触动是骗不了人的。 萧彦嘴角微勾,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错,看来你只是失忆了,人没傻,想知道自己以前的事,就去找你媳妇。” 沈铮愣了一瞬,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戚静静。 “你们俩从小一起长大的,你去问她,保管连你几岁还在尿床,她都能给聊得明明白白。” 萧彦丢下一句话,转身离开了。 沈铮陷入了沉思。 夜一点点深了。 沈铮悄悄翻进了卫国公府。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是一股直觉和冲动,迫切想见到戚静静的冲动。 几乎所有的院子都已经熄了灯,只有一处还亮着灯。 他悄无声息翻进了院子,即使在黑暗中也仍然觉得这院子有一种深入骨髓里的熟悉感。 刚靠近正房,里面就传来了一声充满稚嫩的叹息。 “娘啊,你是将军啊,怎么能这么怂?我要是你,现在就把爹抢过来。” 第744章梧桐 沈铮悄无声息地将捻湿了窗户纸,捅开了一个洞,朝里望去。 屋里,沈俊熙正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戚静静。 “别人打我的时候,娘都让我打回去,现在爹都被人抢走了,你怎么不抢回来?” “娘你好怂。” 沈俊熙叉着腰,仰头看着戚静静,一脸嫌弃的模样惹得沈铮嘴角无意识翘了起来。 所以这是戚静静为他生的儿子么? 他? 沈铮微愣,这才察觉自己潜意识已经将自己代入到了沈铮的身份。 屋里。 戚静静没好气地将拧湿的帕子丢在沈俊熙脸上。 没好气地点了点小家伙的脑袋,“自己擦干净。” “你还敢嫌我怂?我还没审你呢?你今儿去哪儿玩了?听说回来的时候是哭着鼻子回来的? 你是不是在外面又和别人打架了?你看看你脸上这泥,是不是被别人摁地上了?” 沈俊熙用小胖手扯下脸上的帕子,露出滴溜溜转的两只眼睛。 嘿嘿一笑,“我那是听说爹回来了,高兴哭了。” 说着攥了攥拳头,一脸懊恼地道:“早知道今儿爹爹回来,我就不出去玩了。” “有我在家,一定能把那个坏女人打跑,把爹爹抢回来。” 戚静静双手环臂,冷笑一声。 “沈俊熙,编,再接着往下编,说,是不是在外面又和别人打架了?” 沈俊熙眨巴着黝黑的眼睛,突然间咧嘴大哭。 “是他们先骂我的,你说过的,骂我可以,骂爹不行,他们骂爹,还骂娘。” “那群坏蛋,他们说爹娶了别人,不要我和娘了,还说我以后就是野种了。” “坏蛋,全是坏蛋,我以后再也不和他们好了。” 沈俊熙哭得稀里哗啦,泪水混合着脸上的泥,留下来一道道泥水。 小脸一道黑一道白的,看起来又可怜又好笑。 戚静静叹了口气,重新拧了帕子给他擦脸。 心里却泛起一股酸涩,轻声道:“别哭了,娘没责怪你,那些嘲笑你的孩子确实坏,你不和他们好是对的。” 脸上的泥擦干净,露出一张白净的小脸。 沈俊熙哭得一边打嗝,一边悄悄摸了下自己的屁股,暗自庆幸今儿晚上娘应该不会揍他屁股了。 抬着小脸不放弃地追问戚静静。 “娘你去把爹抢回来呗,我不想要别人从嘲笑我。” 戚静静擦手的动作微顿,“这事容娘再想想。” 沈俊熙小脸一垮,一副泪水马上就要决堤的神情。 “你还想什么啊?” “我......” 戚静静忽然一转头,目光陡然射向门口。 “谁在外面?” 沈铮心口一跳,下意识转身就跑。 房门已经打开。 戚静静已经追了出来,凌厉的掌法裹挟着拳风砸向后背。 沈铮只得转身去挡。 “阿铮。” 戚静静一愣,连忙收回了拳头。 两人稳稳落在了地面上。 沈铮摸了摸鼻子,眼中闪过一抹尴尬。 “我......夜里睡不着,我出来转转。” 话说出口,更尴尬了。 出来转转能转到人家院子里? 好在戚静静并没有说什么,盯着他看了片刻,微微一笑。 “在院子里走走?” 沈铮暗暗吐出一口气,轻轻嗯了一声。 今夜月光分外明亮,透过院子里高大的梧桐树,在地上洒下斑驳的银色。 沈铮不由仰头看了看,半人粗的梧桐树挺拔昂扬,粗大而繁茂的枝丫在夜幕下向不同方向伸展着,可以想象春夏里枝繁叶茂的情景。 戚静静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了看,轻声道:“这棵梧桐树还是我去西北之前,咱们两人一起栽的。 那时候我十岁,你九岁,知道你爹要把你带到南疆,我爹要把我带到西北,还伤心地掉了泪。 后来就跑去买了一棵梧桐树苗,非要让我和你一起栽。” “我不肯,你就追在我身后,红着眼眶可怜巴巴看着我,非要和我打赌,说赌输了就陪你一起种树。” 想起往事,戚静静忍不住嘴角上扬。 她散着头发,长发垂至腰间,与白天的英姿飒爽不同,此刻的她多了两分女子的柔美。 沈铮望着她的侧脸,放轻了声音。 “赌什么?” 戚静静忍不住笑出了声。 “赌射箭。” 她说着转头看向沈铮,眉眼之间满是笑意。 “你小时候爱哭,打架打不过我,哭,骑马跑不过我,还哭,射箭射不过我,还是哭。” 沈铮刚刚扬起的嘴角瞬间僵住了。 不是吧? “我......我小时候那么幼稚吗?” 戚静静重重点了点头,见他的脸瞬间就黑了,忍不住扑哧笑了。 “骗你的,只是很小的时候爱哭了一些,后来就不爱哭了。” 沈铮吐出一口气,忍不住笑了,用下巴点了点梧桐树。 “看来射箭我赢了。” 戚静静点了点头,眼底浮现出星星点点的笑意。 “嗯,你赢了,所以我们一起栽了梧桐树,栽好以后我问你,一棵小树苗而已,明明你自己就可以栽,为什么非要我和你一起栽。” “你笑嘻嘻地说现在种下一棵梧桐树,等将来你娶我的时候,梧桐树已经长得高大挺拔,我们可以在树下乘凉,树下练武。” 沈铮微怔,喃喃:“原来我在那么小的时候就想娶你了。” 戚静静笑得有些懊恼。 “我也是后来才想明白,其实你那时候的射箭就已经超过我了,只是怕我不高兴,所以每次都故意输给我。” 沈铮静静看着她,眼底浮起一抹懊恼。 “对不起,你说的这些我都不记得了。” 戚静静摇摇头,笑容有些苦涩。 “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其实我是一个很笨的人,一直没能理解你对我的心意,等到理解和接受你的心意了,你又出了意外。” “现在你失去记忆,或许就是上天对我愚笨的惩罚。” 沈铮皱眉,下意识脱口而出。 “你才不笨,你很聪明的,你骑马射箭都是一学就会。” 戚静静激动地上前一步,眼底泛起一抹亮光。 “你......你还记得?” 沈铮揉了揉额头,眼底一片茫然。 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为何会说出那种话,就好像是深藏在骨子里的,下意识就喊了出来。 戚静静眼底的亮光一点点暗了下去。 沈铮心口闷闷的,说不出来的难受。 忍不住一把握住她的手,“你愿意帮我一起找回记忆吗?” 第745章怀疑 沈铮的掌心宽大而又温暖,紧紧握着她的时候,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 戚静静神情恍惚了下,怔怔看着沈铮。 一阵凉风袭来。 阿嚏。 刚才追出来的时候太着急,她只穿了单衣。 她被冻得肩膀瑟缩了下,然后一件厚实的披风落在了她的肩头。 “你穿得太少了,小心着凉。” 沈铮细心为她系上披风。 戚静静望着他娴熟的动作,忍不住脱口问道:“你也这么细心地照顾阿莲娜公主吗?” 话一出口,她忍不住懊恼地咬住了嘴唇。 她怎么能问出刚才那种充满嫉妒的话语来,这实在不像她的性格。 沈铮喉咙里溢出低低的笑声。 戚静静皱眉,“你笑什么?” 沈铮目光含着两分笑意,“阿莲娜公主身边自有侍女细心照顾,无需我过问。” 戚静静垂下眼睛,将披风往身上拢了拢。 淡淡的皂角香味萦绕在她的鼻息,她鼻翼翕动,用力嗅了两下。 莫名觉得鼻子有些发酸,阿铮他虽然失去了记忆,可习惯却没有变。 比如不爱用熏香熏衣裳,他的衣裳永远都是一股清新的皂角味。 沈铮见她低着头不说话,长长的睫毛在昏黄的灯光下颤了又颤,就像小扇子一样。 以为她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急着解释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我从来没有帮阿莲娜系过披风。” “还有,这三年来我和阿莲娜都是分房睡的,我......我们也没有在一起过,即便是有孩子那晚......” 沈铮顿了顿。 戚静静倏然抬头看过来,声音带着两分紧绷。 “有孩子那晚怎么了?” 沈铮拧着眉头,迟疑片刻才低声道:“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我虽然不爱喝酒,但以我的酒量,绝不至于两杯就倒了。 不仅倒了,还醉得很厉害,那天晚上的事,我没有任何印象,而且......” 戚静静心中一动,追问道:“而且什么?” 沈铮挠挠头,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今儿下午摄政王带张院判去为我诊治,我私下悄悄问过张院判了,张院判说男人如果醉得特别厉害的时候,是.....是不可能和女人圆房的。” 戚静静没料到他是说这个,脸上顿时飞起两朵红云。 不敢再直视沈铮,抬头看向梧桐树光秃秃的枝丫,“所以你怀疑阿莲娜生的女儿不是你的孩子?” 沈铮沉默片刻,轻轻嗯了一声。 “摄政王说我只是失忆了,不是傻了,应该要有自己的盘算,过去三年,我被救命之恩蒙蔽了眼睛,从没想过阿莲娜可能会欺骗我。” “但今日我将过去的事反复想了很多遍,确实发现了一些疑点,比如阿莲娜的肚子比起正常的月份要大很多,比如......” 比如他从一开始就提出与阿莲娜分房睡,阿莲娜十分痛快地答应下来。 一个女人,腹中有了他的孩子,却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淡。 也就是从去年开始,阿莲娜才开始越来越在意他。 沈铮原本没有多想,如今回头看,却觉得颇有蹊跷。 “我知道说这些你可能不信,但我会想办法去查清楚这些事的,我......” “我答应你!” 戚静静忽然开口打断他。 沈铮愣了一下,神色茫然。 “什么?” 戚静静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你不是说让我帮你找回记忆吗?我答应你了。” 沈铮喜出望外,忍不住一把又握住了戚静静的手。 “真的吗?” 戚静静笑盈盈地点头。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四周都安静下来。 两人的眼中只有彼此。 沈铮无意识上前又迈了一步,两人靠得越来越近。 身后响起一声响亮的哈欠声。 “外面好冷,娘,你和爹去被窝里说话呗。” 沈俊熙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黑漆漆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 哪里有半点睡意。 戚静静脸一红,连忙后退两步,气呼呼走过去。 “沈俊熙,你皮又痒了是不是?” 沈俊熙灵活得犹如一只小猴子,噌一下闪到了门后,露出半个脑袋来。 眼睛眨巴着,小声道:“娘,我可是在帮你,你那么怂,什么时候能把爹抢回来?” “哎呀,疼,耳朵疼,娘我错了。” 小家伙龇牙咧嘴地捂着耳朵被戚静静拎了进去。 屋里随后传来母子俩咋咋呼呼的说话声。 沈铮抬头望了望头顶的梧桐树杈,忍不住嘴角高高扬了起来。 仿佛这样鲜活的,充满生命气息的生活,才是他本来就该过的日子。 翌日一早。 戚静静带着冷离去了趟摄政王府,将她想帮沈铮一起找回记忆的事告诉了顾楠。 “我虽然不知他和阿莲娜之间到底怎么回事,但顾姐姐的话说得有道理,就这么放弃了,我确实会不甘心。 这也不是我戚静静的性格,至少我努力过,若他真的和阿莲娜......那我便不要他了,至少我也不会后悔。” 顾楠笑着道:“好,你全力帮助沈铮恢复记忆,阿莲娜公主那边,就交给我了。 不瞒你说,我昨儿从沈家回来,就已经安排好了。” 顾楠笑得有些狡黠。 “我听说这位阿莲娜公主自幼受尽宠爱,追求崇尚奢华的生活,所以昨日我给吏部尚书徐大人家,户部尚书周大人家,还有国子监祭酒沈家都递了帖子。 自今儿起,徐夫人,周夫人,沈夫人就会陆续给阿莲娜公主下帖子,带她去不同的地方体验我们大梁京城的奢华生活。 不管是穿着打扮,还是金银首饰,亦或是各种赏花拜春的宴会,目的只有一个,一定要让阿莲娜公主玩得乐不思蜀,没有时间去找沈铮。” 戚静静忍不住乐出了声。 “我发现顾姐姐你自从嫁给摄政王后,性子也变了,变得和摄政王心眼一样多了,怪不得人家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顾楠故作不满。 “怎么?嫌我心眼多了?那我立刻去通知徐夫人,周夫人他们,让她们不用去了。” “别别别,好姐姐,我知道你都是为了我好。” 戚静静抱着顾楠嘿嘿一笑,然后问起萧怀璟来。 “这都已经过去四五日了,怀璟还没醒吗?” 提起儿子,顾楠脸上多了一抹愁容。 “看着面色比先前多了几分红润,气息也越来越稳,但就是一直醒不过来,不过穆伯母说应该这两日就能醒来。 我这颗心啊,真是恨不得怀璟立刻就能醒过来。” 萧怀璟的房间里。 穆夫人为萧怀璟喂了药,刚离开。 后脚萧琳琅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走了进去。 第746章争宠 屋里静悄悄的。 原本在屋里守着的丫鬟端着一盆脏衣裳出去了。 应该是弟弟换下来的衣裳。 琳琅蹑手蹑脚地趴在床边,看着床上睡着的小男孩,忍不住用手戳了戳他的脸蛋。 “原来你就是弟弟啊。” “弟弟你好,我是你的姐姐琳琅哦。” 小丫头用稚嫩的语气自我介绍完后,看着弟弟仍然安静地闭着眼睛,一点反应都没有。 索性脱了鞋子爬到了床上。 然后撅着小屁股,趴在萧怀璟身边,细声细气地说着话。 “弟弟你都已经连着睡了五天了,一直躺着你不累吗?温嬷嬷说你的病很严重,才会一直睡着,可是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啊?” 萧怀璟仍旧一动不动。 琳琅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一直不醒来,爹爹和娘亲每天都守着你,娘亲有时候还会偷偷哭,我都看到了。” “爹爹和娘亲都已经好几天不来看我了,他们一直守着你,是不是有了你,爹爹和娘亲就不喜欢我了?” 萧怀璟的眉头动了动。 琳琅专注地诉说着自己的小委屈,并没有看到。 想起爹爹和娘亲回来这几天,一直守在萧怀璟身边。 每天早上只有温嬷嬷带她去请安的时候,爹爹和娘亲才会想起她,摸摸她的手,问她吃饭了没。 以前爹爹和娘亲不是这样的。 娘亲看到她,会亲亲她,还会抱着她去看花,看蝴蝶。 爹爹会抱着她举高高。 可现在这些都没有了。 温嬷嬷说是因为弟弟病的严重,爹爹和娘亲太担心了。 可她觉得是因为有了弟弟,爹爹和娘亲不喜欢她了。 琳琅越想越委屈,眼睛里蒙上了一层雾气,对着眼前的怀璟也喜欢不起来了。 “呜呜,我不喜欢你,臭弟弟。” 她说着,忍不住伸手又去戳萧怀璟的脸。 手刚碰上他的脸,原本一直沉睡的萧怀璟突然睁开了双眼。 又黑又圆的眼睛,转头带着气呼呼的怒意瞪向琳琅。 “吵死了,你是谁?” 琳琅没有防备他突然醒来,吓了一跳,下意识伸手捂嘴。 却忘记了自己是趴在床边上,这一起身太过着急,一头从床上栽了下去。 一脑袋磕在了床下的踏板上。 萧怀璟坐起来,探头往下看了一眼。 见琳琅小短手摁着地,手忙脚乱地试图从床踏板上爬起来,却失败了。 一骨碌从踏板上滚了下去,脑袋还又一次磕了一下。 萧怀璟不由满脸嫌弃。 “笨蛋。” 琳琅终于坐起身来,捂着脑袋看着萧怀璟,哇一声哭了出来。 哭声引得院子里的丫鬟跑进来。 “呀,小郡主你怎么坐在地......啊,小公子你醒了。” 丫鬟又惊又喜,甚至没顾上地上哭啼啼的琳琅,急匆匆又跑出去了。 “快来人,小公子醒了。” 顾楠刚送走戚静静,此刻恰好走到原来,听到丫鬟这一嗓子,激动得一颗心差点跳出来。 急匆匆跑了进来。 “怀璟,娘的怀璟......呀,琳琅,你的脑袋怎么流血了?” 她冲进来就看到萧怀璟坐在床上,瞪着地上的人。 地上,琳琅捂着脑袋哭得十分伤心,鲜红的血从额头流下来,流得满脸都是。 顾楠脸色一变,顾不得刚醒过来的怀璟,连忙将琳琅抱起来。 一边用帕子擦着她脸上的血,一边吩咐如玉。 “快去拿药膏来,还有,去请穆夫人来一趟。” 又沉着脸瞪向刚才跑出去,又跟着跑进来的丫鬟。 “去打一盆温水来,没看到小郡主受伤了?” 将琳琅抱坐在床上,将她脸上的血迹都擦干净,见额角处磕破了一道口子。 便准备换干净的帕子,用温水打湿帮她清理伤口。 手臂上忽然多了两只胳膊。 萧怀璟紧紧抱着她的手臂,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她。 “娘,抱抱。” 琳琅见状也抱住了顾楠另外一只手臂。 哭得抽抽噎噎,“娘亲,琳琅好疼,要抱抱。” 萧怀璟小脸一沉,立刻警惕地瞪向琳琅。 琳琅被他凶狠的眼神一吓,眼泪掉得更急了。 顾楠看看两个小家伙一边一个,都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两个小家伙这是在争宠呢。 心头软得一塌糊涂,用脸贴了贴萧怀璟的小脸,柔声道:“儿子,你能醒来娘真高兴。 先让穆家祖母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好不好?娘会在这里陪着你。” “琳琅,你也松开娘亲,娘亲给你上药。” 穆夫人走过来,上前去抱萧怀璟。 萧怀璟仍旧紧紧抱着她的手臂不撒手。 琳琅见状,小手搂得更紧,大有一副你不松,我也不松的样子。 顾楠叹气,只能先劝萧怀璟。 儿子刚醒来,她十分担心还有没有别的后遗症,得赶紧让穆夫人检查一遍才好。 “怀璟乖,先让穆祖母为你检查,娘就在旁边为姐姐处理伤势。” 说着,示意穆夫人将萧怀璟抱过去。 萧怀璟睫毛颤了颤,板着小脸被穆夫人抱了过去。 “琳琅你也松开,娘亲给你上药。” 顾楠拿开琳琅的小手,接过如玉拿来的药膏,一边涂药膏一边问她。 “温嬷嬷呢?怎么让你一个人跑到这里来了?” 琳琅乖巧地靠在她怀里,细声细气回答:“温嬷嬷买药材,我....我想来看看弟弟。” “那你怎么会磕破头?” “弟弟醒来,害怕,掉下来了。” 她指着床小声道。 躺着接受检查的萧怀璟撇撇嘴,一脸嫌弃。 “笨蛋。” 琳琅气鼓鼓地红了眼睛,“我不是笨蛋,臭弟弟。” “你才臭。” “你臭。” 两个小家伙又大眼瞪起了小眼。 顾楠有些头大。 恰好穆夫人收回手,她也顾不上劝解两个小家伙,连忙问道:“怀璟怎么样?” 穆夫人脸上露出一抹笑意。 “目前看来,草蛊已经完全切断了母蛊与子蛊的联系,怀璟少爷脱离危险了。” 顾楠大喜过望。 “那他体内的子蛊......” 穆夫人道:“子蛊目前不会对他的身体造成危害,但是也没办法取出来。 只能注意观察着,等子蛊苏醒时,再将子蛊引出来。” 虽然还是没能引出来,但至少儿子不会有生命危险了。 一直压在顾楠心头的石头挪开,她忍不住长长吐出一口气。 “娘亲不哭。” 琳琅贴心懂事地用小手帮顾楠擦着眼泪。 “娘。” 萧怀璟也不甘示弱,扑过来抱住顾楠。 顾楠一手搂住一个,亲亲怀璟,又亲了亲琳琅。 “怀璟,琳琅是你姐姐,你是弟弟,你们两个都是娘的好孩子。” 萧怀璟用肩膀挤开琳琅,靠进顾楠怀里,龇牙咧嘴地看着琳琅。 姐姐? 他才不要这么笨的姐姐。 爹娘是他一个人的! 琳琅望着萧怀璟凶凶的目光,有些害怕地抖了抖身子。 臭弟弟好凶! 第747章可怜 萧怀璟醒了。 整个摄政王府连日来的沉闷气息一扫而空。 就连在宫中处理政务的萧彦,得到消息也急匆匆赶回来一趟。 看着眼前气色正常,又能笑眯眯扯着他的衣摆叫爹爹的儿子,萧彦眼眶湿热。 大手在萧怀璟头上揉了一把,声音有些沙哑。 “瘦了很多,让你娘吩咐厨房多做些好吃的,好好给你补补。” 顾楠满脸笑意。 “嗯,你想吃什么,就告诉娘。” “我想吃......”萧怀璟目光撇到眼巴巴抬头看着爹爹的琳琅,小嘴儿撇了撇。 和他抢娘还不够,竟然还要来抢爹爹。 哼。 小家伙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笑眯眯地对顾楠道:“娘,我想吃荆南菜。” 望着又重新恢复活力的儿子,顾楠满心都是柔情。 弯腰亲了亲他的脸蛋,“好,娘让厨房给你做荆南菜。” “娘最好了。” 萧怀璟笑嘻嘻地亲了一口顾楠。 然后得意地看了一眼琳琅,然后接着道:“我想和她.....嗯,姐姐玩一会儿行吗?” 顾楠看了看琳琅额头的伤口。 伤口已经上了药,血也止住了。 “你要和弟弟玩一会儿吗?” 琳琅听到萧怀璟叫自己姐姐,兴奋地点了点头。 顾楠起身,“好,娘和爹送穆祖母出去,你们两个玩吧。” 大人都离开了。 屋里剩下了萧怀璟和琳琅两人。 萧怀璟一反刚才的乖巧模样,咕噜一下从床上翻起来。 站在床上居高临下地指着琳琅。 “你,叫什么名字?” 琳琅瞪圆了眼睛,看着这个突然变脸的弟弟,想起他刚才龇牙咧嘴看着自己的模样。 心头有些怕怕的,下意识后退了两步。 怯怯道:“萧琳琅。” “萧琳琅?”萧怀璟念了一句,然后大声道:“萧琳琅是吧?我警告你......” 琳琅打断萧怀璟,声音怯弱却十分坚持。 “弟弟,你要喊我姐姐。” 萧怀璟上下打量着琳琅,俊秀的眉头皱了起来,一脸嫌弃。 “你看起来还没我高,我才不要叫你姐姐,喂,我告诉你,爹娘最疼我,知道吗?” 琳琅不服气,小声道:“才.....才不是,爹娘最疼琳琅。” 萧怀璟板着小脸,气呼呼地瞪着她。 “爹娘最疼我,你不许和我争爹娘,不然我就......” “就怎么样?” 萧怀璟攥了攥拳头,做出一副凶狠的模样。 “我就打死你,哼。” 琳琅被他眼中的凶狠吓得接连后退,呆呆看了他片刻,然后哇一声,哭着跑出去了。 “臭弟弟。” 萧怀璟撇撇嘴,坐在床上晃荡着双腿。 “爱哭鬼,小笨蛋!” 琳琅跑出院子,遇到了急匆匆来寻她的温嬷嬷。 “哎哟,谁欺负我们小郡主了,怎么眼眶红红的?” 琳琅扑进温嬷嬷怀里,抽泣着说:“我讨厌弟弟,弟弟坏,弟弟要打我。” 温嬷嬷抱着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耐着性子听她说完。 说道:“弟弟先前被坏人抓走了,过得特别辛苦。” 我听说那坏人都不给弟弟饭吃,还把弟弟和狗关在一起,弟弟想吃饭,只能和狗抢吃的。” 温嬷嬷叹了口气,摸着琳琅的小脑袋,道:“那狗可不是咱们家养的小满那样可爱,而是那种会咬人,会吃人的大狗,像狼一样的。” 琳琅惊吓得瞪圆了眼睛,眼中不由自主蒙上了一层薄雾。 眼泪啪嗒啪嗒掉落下来。 “呜呜,弟弟好可怜哦。” “嬷嬷,我再也不骂他是臭弟弟了,我.....我要做个好姐姐 温嬷嬷笑着点头。 “嗯,咱们小郡主一定会是一个疼爱弟弟的好姐姐。” 晚上,一家四口围在一起吃饭。 萧怀璟一进来就跑到顾楠跟前,伸着两只胳膊。 “娘,抱抱。” 顾楠笑着将他抱坐在腿上。 萧彦皱眉看过来,有些不满意儿子吃饭的时候还要让抱着。 顾楠明白他的意思,瞪了他一眼,朝他摇摇头。 儿子昏睡了近一个月才醒过来,正是黏人的时候,哪里就需要现在立规矩。 萧彦叹息一声,收回了目光。 萧怀璟得意地朝满他一步进来的琳琅抬了抬下巴。 琳琅眨了眨眼睛,松开温嬷嬷的手,走到顾楠与萧彦面前。 有模有样地行礼,细声细气地叫人。 “女儿给爹爹,娘亲请安。” 然后目光又看向萧怀璟,露出一抹友好的笑容。 “弟弟。” 萧彦神色柔和两分,摸了摸琳琅的手,像往常一样,将她抱坐在自己和顾楠身边。 顾楠看着琳琅的目光也是满脸笑容。 “咱们琳琅长大了呢,弟弟才刚回来,琳琅就有了当姐姐的样子了。” 琳琅小脸一红。 弟弟好可怜哦。 被坏人打,还要和狗抢饭吃。 算了,她先把爹娘让给弟弟几天吧。 萧怀璟见爹娘目光都集中在琳琅身上,有些急了。 伸手扯了扯顾楠的袖子,一脸的闷闷不乐。 “娘,我饿了。” 顾楠连忙吩咐如玉上菜。 饭菜端上桌,一股酸辣馨香的味道扑鼻而来。 萧怀璟笑嘻嘻地拍着手。 “哇,都是我爱吃的荆南菜,娘,我要吃这个汽锅鸡,还要那个凉米线,还有.....” 小嘴儿一瞬间就报出了一长串的菜名。 “好。” 顾楠宠溺地应着,将小家伙点的菜都夹到他跟前来。 “你慢点吃,别噎着。” 萧怀璟笑嘻嘻地应了,然后抬头看着琳琅。 笑得又乖巧又可爱的模样。 “姐姐你怎么不吃?是不喜欢吃吗?” 琳琅小脸一片为难。 她身子弱,吃不得这些酸辣的食物,尤其是冬日,一吃就容易引起咳嗽。 顾楠也瞬间想起这一点。 荆南菜偏酸辣微麻,琳琅的小身板根本禁不住。 顿时眉头微皱,不着痕迹地扫了怀里的儿子一眼,然后吩咐如玉。 “厨房今日没做适合小郡主吃的饭菜吗?” 如玉支支吾吾,“应当是厨房疏忽了,奴婢这就让厨房重新做。” 萧怀璟放下筷子,小脸一片暗淡,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 “我喜欢吃荆南菜,让厨房只做了荆南菜,姐姐不爱吃这些吗?” 看着弟弟眼圈都红了,琳琅连忙摇摇头。 “不是的,弟弟喜欢我就喜欢。” “那姐姐怎么不吃?” 萧怀璟一脸你骗我,我就会哭的模样。 琳琅迟疑着拿起了筷子。 顾楠握住她的手不许她吃。 “你的身子禁不住,不许吃这些东西,娘让厨房重新给你做。” 琳琅摇摇头,稚嫩的声音里包含着一抹坚定。 “弟弟好可怜,被坏人打,还不给饭吃,弟弟还要和狗抢饭吃。” “弟弟好可怜哦,弟弟爱吃什么就让他吃吧,娘,我是姐姐,姐姐疼弟弟。” 萧怀璟脸上的表情顿时绷不住了。 你说谁可怜呢! 第748章风波 萧怀璟到底还是个小孩子,两句话就憋不住了。 呲溜从顾楠身上滑下来,气呼呼瞪着琳琅,涨红了脸喊道:“我才不可怜。 “笨蛋,我是故意的,就不想让你吃饭。” 琳琅被他凶狠的模样吓了一跳,呆呆看着他,眼中泛起一抹水气。 “萧怀璟!” 萧彦重重将筷子拍在桌子上,目光沉沉。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怀璟肩膀颤了下,乌黑的瞳孔里泛起了委屈的泪光。 爹爹对他好凶哦。 以前爹爹都没对他这么凶过。 他攥紧了小拳头,眼泪却忍不住滑落下来。 “哇,爹你凶我。” “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呜呜....” 他抬手抹了一把泪,又气冲冲瞪了琳琅一眼。 “都怪你。” 说罢转身哒哒哒跑远了。 “哎,怀璟。” 顾楠下意识起身要追出去,却被萧彦一把扯住。 “吃饭,不许去追。” “可是怀璟他......” 顾楠有些担忧。 萧彦薄唇紧抿,才叹了口气。 “怀璟这次确实做错了,总要给他一些教训的,楠楠,养不教,父之过啊。” “道理是这样没错,可不也有句话叫饭前不训子.....” 萧彦眉头紧锁。 “那就先让他自己冷静一会儿,等吃完饭你再去给他讲道理。” 顾楠也知道怀璟确实做得不对,需要教导。 但一想到孩子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找回来,一颗慈母心肠又忍不住心软。 琳琅怯怯看着她,“娘亲,琳琅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顾楠望着琳琅眼底的忐忑不安,暗暗叹了口气。 抬手揉了揉琳琅的头发,柔声道:“你没错,错的是怀璟,乖,如玉姑姑给你端来了清淡的饭菜,你快吃饭。” 一顿饭顾楠吃得心不在焉。 自找回怀璟后,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生出矛盾。 吃了晚饭,温嬷嬷先将琳琅带了回去。 萧彦看着桌子上凉了的饭菜,沉默一息,道:“再让厨房做一碗热汤面,你送去给小家伙。” 顾楠知道他虽然生气,但心里总归还是心疼儿子。 心下微微松了口气,“我知道你觉得怀璟身上有一些毛病,怕他长歪。 如今他已经回到了咱们身边,咱们慢慢教,有咱们盯着,他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萧彦默默点了点头。 顾楠提着热汤面去找萧怀璟。 刚一进门,萧怀璟就红着眼圈,一头扎进她怀里。 声音抽抽噎噎的。 “娘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不爱我了?” 顾楠将食盒放在桌子上,将他拉起来。 看小家伙眼都已经红肿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又咬着牙不肯掉下来。 眼底深处满是忐忑与惶恐。 “你们要是不要我了,会不会又把我丢给坏人?” “娘我错了,再也不敢了,我听话,你可不可以不要丢了我?” 顾楠心口泛起一抹闷闷的疼痛,一把将他抱在怀里。 “傻孩子,你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娘的命啊。” “娘和爹费了那么大功夫才将你找回来,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呢?” 萧怀璟仰着小脸眼巴巴地看着她。 “真的吗?” “当然,你记住不论任何情况下,娘都不会不要你,更不可能把你丢给别人。” 萧怀璟眼底的恐惧逐渐淡去,一直隐忍的泪水决堤一般流出来。 抱着顾楠呜呜哭起来。 顾楠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心里闷闷的。 怀璟心里太缺乏安全感了,看来她和阿彦还需要用很长时间才能抚平孩子心底的恐惧。 她叹息一声,将萧怀璟抱在腿上坐着,等到小家伙哭够了,整个人平静下来。 才轻声道:“你是爹娘的孩子,琳琅也是爹娘的孩子。 在娘的心中,你和琳琅都是我最重要的宝贝,对你们的疼爱都是一样的。” “你看,有了琳琅,你除了爹娘,还多了一个姐姐疼爱你,多好啊。” 萧怀璟将小脸埋进顾楠怀里,忍不住撇撇嘴。 那个笨蛋说他可怜。 他才不要认她当姐姐。 可这么说,娘会不高兴。 萧怀璟闷闷地说:“我知道错了。” 顾楠松了口气,“那我们去找姐姐道歉好不好?今天晚上的事确实是你不对。” 萧怀璟嘟了嘟嘴,才不情不愿点点头。 “知错能改,才是好孩子。” 顾楠牵着他的手去找琳琅道歉。 琳琅正躺在被窝里听温嬷嬷给她讲故事,看到顾楠和萧怀璟进来,惊喜地从被窝里坐起来。 “娘亲,弟弟。” 萧怀璟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下意识握紧了顾楠的手。 顾楠给琳琅掖了掖被子,转头看着萧怀璟。 “你要对姐姐说什么?” 萧怀璟吭哧吭哧半天,才闷闷说了一句:“对不起。” 琳琅小脸一亮,摆着瘦弱的小手道:“没关系的,我不怪弟弟。” 萧怀璟眼巴巴看向顾楠。 顾楠将他的小手和琳琅的小手都放在自己手心里。 “你们两个都是娘的孩子,以后要互相照顾,互相爱护,不可以再发生今天的事了,知道吗?” 琳琅点头,细声细气道:“我会好好照顾弟弟的。” 萧怀璟耷拉着脑袋,“我知道了。” 顾楠分别亲了亲两个孩子。 “时间不早了,琳琅快睡吧。” 她起身拉着萧怀璟准备离开。 萧怀璟眼珠子快速转了几下,拉着她的手撒娇。 “我今晚要和爹娘一起睡,好不好?” 顾楠见他眼底还有着尚未退去的忐忑,只能点点头。 “好。” 说起来在荆南,怀璟夜里也是跟着她和阿彦一起睡的。 如今昏睡二十多天才醒来,她身边也没有可靠的嬷嬷照顾。 自然还是跟自己睡才放心。 顾楠话音一落,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琳琅。 琳琅以前也时常跟她和阿彦一起睡。 “琳琅,你要不要.....” 琳琅躺在被窝里,被子拉到脖子下,露出雪白的小脸。 笑得又乖巧又甜,“弟弟好可怜,都没有和爹娘一起睡过。 我跟温嬷嬷睡,爹和娘陪着弟弟吧。” “琳琅真乖,娘明天早上来看你。” 萧怀璟黑着小脸被顾楠牵着走了。 说得好像是她把爹娘让给他一样。 哼。 一场兄妹争宠的风波就这样先揭了过去。 而另外一边,戚静静试着帮沈铮找回记忆的事才拉开帷幕。 第749章被抓包 为了帮沈铮找回记忆,戚静静特地先去找了张院判。 张院判告诉她,最好是带着沈铮去他小时候玩耍,读书,练武等这些地方多走一走。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亲人或许能刺激他的回忆。” 第一日,戚静静带着沈铮将整个国公府逛了一圈。 尤其是沈铮练武的校场,还有他的书房。 第二日,又带他去戚家转了一圈。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小时候沈铮出入戚家的次数比沈家还要多。 第三日,又带他去了两人小时候常常一起跑出去玩的地方。 “怎么样?咱们走过的这些地方,我说的那些事,你有印象吗?” 戚静静转头,目露期待地看着沈铮。 沈铮沉默片刻,轻轻摇摇头,神色歉然。 “对不起。” 戚静静深吸一口气,随即又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不用说对不起,这才刚开始,我们慢慢来,张院判也说这是急不得的事。” 说罢,她往前指了指,“前面拐弯就是井水街了,咱们去吃点东西?” 两人都是一大早就出来了,逛了一早上,这会儿有点饿了。 沈铮盯着她脸上的笑容,仿佛感染了她的心情,心中的闷气散去了不少。 “好。” 戚静静熟门熟路带他进了一家老字号门店。 “小二,来一份芝麻酱糖饼,两张糊塌子,两碗炒肝儿。” “好嘞,客官请坐。” 很快,戚静静点的东西就送了上来。 她拿起一个芝麻酱糖饼递到沈铮面前,笑得眉眼弯弯。 “你小时候最爱吃糖饼了,在羌国好几年都没吃过京城的小食了,快尝尝看味道怎么样。” “糖饼?很甜吗?” 沈铮下意识皱眉,他平日里很少吃甜食。 戚静静点头,“还好,酥软甜甜的糖芯配上脆香可口的面皮,真的很好吃,你尝尝看嘛。” 她的尾音拖得长了一点,带着一丝蛊惑。 沈铮咬了一口,瞬间满嘴充斥的都是浓香的甜味。 有些粘腻。 他勉强咽下去,满脸狐疑地看着戚静静。 “我小时候真的喜欢吃这么甜的东西?” 戚静静托着下巴,笑得一脸狡黠。 “当然,你每次自己都能吃一整份呢,快吃,都是你的。” 说着,将盛着芝麻酱糖饼的碟子推到了沈铮面前。 碟子里还剩下三个芝麻酱糖饼。 沈铮无意识清了清嗓子,嗓子里还有残留的甜味。 脑海里忽然快速闪过一个画面。 “静静,我真的吃不下芝麻酱糖饼了,太甜了。” 五六岁的小男孩捧着一个芝麻酱糖饼,脸垮成一团。 旁边坐着的小女孩头发高高束起,圆圆的眼睛瞪着他。 “不行,必须吃完,不然下午练武没有力气。” “可我不喜欢吃糖饼,你把我的零花钱给我,我要买糊塌子吃。” “吃饭是了饱腹,为了长大,不可以挑食,快吃。” 小女孩凶凶的。 小男孩委屈巴巴的抱着糖饼啃,一边啃一边小声嘀咕。 “你想攒零花钱买一把锋利的匕首,我又不想攒,干嘛要抢我的零花钱?” “你说什么?” 小男孩撇嘴,“我说糖饼好吃。” 画面一闪而过,最后定格在小男孩委屈巴巴地捧着糖饼,嘴里还念叨着糖饼好吃的模样。 沈铮双眸微眯,慢吞吞抬起头看向戚静静。 “我不爱吃糖饼,说吧,你又想攒钱买什么?” “啊?”戚静静惊得双眼圆瞪。 沈铮望着她小嘴儿微张的吃惊模样,眼中浮现一抹笑意,趁机用糖饼堵住了她的嘴。 “分明爱吃糖饼的是你,你每次都点多,吃不了就强迫我吃。” 戚静静急切地拿下嘴里的糖饼,神情激动。 “你.....你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沈铮摇摇头,“只是刚才吃糖饼的时候,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其他还是没想起来。” 戚静静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来。 “至少你已经能想起一些模糊的画面了,比前两天好多了。” 她攥了攥拳头,笑眯眯地道:“我好像找到了窍门,看来不能只是我单方面讲述,还是得用一些方法才能刺激到你的回忆。 比如今天的这道你不爱吃的糖饼......” 沈铮心底忽然升起一抹不好的预感。 “你不会打算后面都让我吃自己不喜欢吃的菜,做不喜欢做的事吧?” 戚静静双眼一亮,“我正有此意,主打一个反着来,说不定能刺激到你。” 沈铮坚决拒绝,“不要。” 戚静静扑哧笑了。 “看你吓的,我逗你玩呢。快吃饭吧,诺,这才是你最爱吃的。” 她将糊塌子推到沈铮面前。 “这是用切成丝的茭瓜和上鸡蛋,还有面粉,煎成的饼,又软又香,若是配点醋就更好吃了。” 有了刚才的经验,沈铮半信半疑。 “你确定这个是我真爱吃的,没骗我?” 戚静静笑盈盈地夹起一块饼塞进他嘴里。 “你尝尝不就知道了,一口饼一口炒肝儿,美味无穷。” 沈铮慢吞吞将嘴里的饼嚼碎咽了进去,确实又香又软,咸鲜适宜。 嘴里粘腻的甜味被冲散,他眉眼之间不由染上了几分笑意。 “嗯,确实很好吃,你也尝尝。” 几乎是本能,他夹了一块饼送到了戚静静嘴边,动作丝滑又顺畅。 戚静静弯了弯眉眼,张开了嘴。 只是还没碰到饼,身后忽然响起一声响亮的大喊声。 “爹,娘。” 这声音...... 戚静静浑身一颤,转身往后看去。 沈俊熙满脸委屈地站在他们身后,一脸控诉。 “爹娘你们两个太不仗义了,竟然偷偷出来吃好吃的,还不带着我。” “呜呜呜,坏爹爹坏娘亲,你们....你们不疼儿子,哇,我好可怜啊。” “娘,你有了爹爹就不要儿子了,你坏,你....你这是见色忘儿。” 沈俊熙脸上都是泪,还在往下淌,哭的声音又大,却也没耽误他控诉的声音。 那叫一个响亮又清晰。 沈俊熙身后的小厮挠头,笑得满脸尴尬。 一时间满店的客人目光全都集中在了沈铮和戚静静身上,甚至店外的客人都忍不住探头进来看。 “这是给孩子找后爹了吧?” “唉,只听说有了后娘就有后爹,没想到有了后爹也有后娘啊。” “这一看就不是亲爹娘,亲爹娘哪有自己出来吃好东西把孩子丢家里的?” “哎呦你别说,那女人我看着有点眼熟,像是......” 戚静静脸一黑,既尴尬又头大。 混账小子,他还会见色忘儿? 眼看着沈俊熙扯开嗓子又要嚎,戚静静当机立断,做了一个相当炸裂的决定。 第750章不一样 “你认错人了。” 戚静静跳起来,对着沈俊熙丢下这句话,拉起沈铮一溜烟地跑了。 跑得那叫一个干脆又利落。 沈俊熙脸上还挂着两行泪,呆呆看着爹娘离开的身影,嗷一嗓子就要追出去。 小腿儿刚迈开,就被控在了原地。 店小二抱着他,笑得一脸和蔼。 “小公子,你爹娘还没结账呢,你替你爹娘把账结了再走吧。” 沈俊熙哭得更伤心了。 娘竟然不结账就跑了。 他所剩无几的零花钱,更少了! 沈铮和戚静静一口气跑出了井水街,才停下来。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气息尚未喘匀,但还是忍不住笑了。 戚静静一边笑一边嘀咕。 “那个混账小子,回去后我一定要揍他一顿,光天化日之下乱嚎什么,害得别人以为我给孩子找了个后爹呢。” 沈铮靠在墙上,喘息均匀了才笑着提醒她。 “咱们跑得太急,好像没有结账。” 戚静静愣了一下,随即不在意地摆摆手。 “没事,沈俊熙在呢,他会给咱们结账的。” 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算了,看在那小子请我们吃了一顿饭的份上,今儿这顿揍给免了。” 沈铮目不转睛盯着她,眸光湛湛。 “你这个母亲和我认识的都不一样,很不一样。” 戚静静以为他担心沈俊熙一个小孩子搞不定。 “放心吧,沈俊熙两岁的时候就几乎快吃遍朔州城了,天天在街上跑。 回了京城还不到一个月,他就吃遍井水街了,这里他比你都熟。” “不是这个不一样。” “那是什么不一样?” 沈铮想了想,一般的母亲都是把孩子看得最重,吃什么玩什么都是先紧着孩子。 孩子有任何的风吹草动,母亲就紧张焦虑到坐卧不安。 戚静静却完全不一样。 她在意孩子,这几日陪着他出来,不论去哪里,离开之前她都会带些好吃的,或者好玩的东西回去给沈俊熙。 她分明很在乎儿子。 可她又不像阿莲娜那般,将孩子当成命根子,茹茹有任何一点点不开心,不舒服,阿莲娜都会特别在意,甚至要大发雷霆,处罚下人。 沈铮思索半天,也没找到合适的词形容,只能强调。 “反正就是和别的母亲不一样。” 戚静静忍不住笑了。 “我母亲去世得早,没机会体验一般的母亲是怎么对待孩子的,那我也是第一次给别人当娘,总不能当了娘之后,我就啥也不能做了吧? 我也想吃好吃的食物,练硬气的功夫,我还想指挥千军,上阵杀敌。 总不能因为孩子,这些事都不做了吧?那我就不是戚静静了呀。” 沈铮被这番话震撼到了。 看似荒诞不经,细细思索之下,却又觉得十分有道理。 “嗯,你是孩子的娘,你也是戚静静。” 戚静静眉眼含笑,忍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就知道你能理解我的看法。” 沈铮深深看着她,忽然整个人靠了过来。 “别动。” 戚静静浑身一颤,下意识往后一退,贴在了墙上。 她呆呆看着沈铮,心扑通扑通跳起来。 阿铮不会是要亲他吧? 可.....可他都不记得她了。 她眼睁睁看着沈铮逐渐靠近,温热的手摸到她的脸上。 然后在她唇瓣上轻轻揉了下,又退开两步。 举起手指给她看,“刚才吃芝麻糖饼,你嘴上沾了芝麻。” 戚静静望着他手指上的那粒扎眼的白芝麻,只觉得整张脸都要烧起来了。 原来只是帮她取下芝麻粒啊。 不是要亲她啊。 “你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 戚静静连忙转过脸去,“没,没什么。” 沈铮望着她面若红霞的样子,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此刻的戚静静,从脸到耳根子都晕红一片,与他这两日见到的,或英气的,或爽朗的,或狡黠的都不一样。 多了两分小女儿的情态。 沈铮强迫自己的视线从她泛红的耳根子上移开,以手抵唇,干咳两声。 小声为自己刚才的行为做出解释。 “我们.....我们是夫妻不是吗?” 戚静静红着脸不说话。 沈铮眼底渐渐泛起一抹笑意,“我们不是连儿子都生了,你怎么还这么容易害羞?” 戚静静小声咕哝,“我们都来没圆房,哪里就生儿子了?” 没圆房? 沈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迟疑一瞬,才说:“那俊熙是.......” 提起沈俊熙,戚静静脸上的热意淡去两分。 “当年是我哄骗了祖母与婆婆,告诉她们我腹中已经有了你的孩子,所以她们才同意我嫁给了你的牌位。 俊熙是我在朔州战场上收养的孤儿,他的父亲是朔州卫中的将领,父亲战死,母亲难产而亡,我便收养了俊熙。 祖母和婆婆并不知道这件事,但......” 戚静静抬头看向沈铮。 “但我不想骗你。” 沈铮几乎是瞬间就明白了戚静静的意思。 “茹茹她.....我说过,我一定会将这件事调查清楚的。” 戚静静笑了笑,“我知道,但我还是不想隐瞒你俊熙的身世,只是希望你在祖母和婆婆面前不要提及此事。” 虽然她心里将俊熙当成亲儿子一样,但沈铮毕竟和沈俊熙没有感情。 阿茹娜生的那个孩子如果真是沈铮的亲生骨肉,她也没道理要求沈铮为了她和俊熙放弃自己的亲骨肉。 这不是她戚静静能做出来的事。 沈铮点头,“我知道,你放心。” 戚静静松了口气,直起身子。 “时间还早,咱们接着去逛逛吧。” “好。” 两人沿着巷子往外走去。 巷子拐角处,悄悄转出一个黑影,看了一眼两人离开的方向,然后快速消失了。 官驿。 阿莲娜倏然站起来,一脸惊喜。 “你说什么?戚静静的那个儿子根本不是驸马亲生的?你可听清楚了?” 跪在地上的黑影点头。 “公主派属下暗中跟着驸马,属下怕驸马警觉,只敢远远跟着,别的都没听太真切。 但那孩子的事,属下可以确定听得很清楚,戚静静说是他在战场上收养的孤儿。” 阿莲娜撇嘴嗤笑。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有亲娘将孩子丢在闹市不管,自己拉着男人跑了,搞了半天原来不是亲生的啊。” “你这个消息很有用,我倒要看看如果沈家那几个女人知道沈俊熙不是亲生的,她们还会护着戚静静吗?” 第751章变脸 摄政王府。 萧怀璟醒来的消息传出去之后,叶母,顾母,常氏都带着大包小包的东西来看萧怀璟。 秦太后得到消息,也亲自跑来了。 于是一大堆小孩玩的东西,还有补品药材,流水似的都送进了萧怀璟的院子里。 自太上皇去世后,秦太后从上阳宫搬回了宫里。 只是萧怀恩如今才十一岁,还没有独立亲政,更没到娶妻的年纪。 后宫里只有秦太后一个主子,日子着实过得没意思。 好在秦太后不是个闲得住的性子,时常微服跑出去玩,眼下带给萧怀璟的玩意儿,全都是她在外面玩的时候买下来的。 秦太后更是抱着萧怀璟万分疼惜地亲了又亲。 “这孩子,简直和小时候的阿彦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怀璟啊,你知道吗?你父亲小时候就是伯母养大的,等你好了,没事就去伯母那里玩。” “伯母带你去外面吃好吃的,看杂耍去。” 萧怀璟坐在秦太后腿上,玩着九连环,听到好吃的,杂耍几个字,兴匆匆地点了点头。 叶母道:“明儿个让你娘带你去外祖母家里,想吃什么,想玩什么,都有你舅舅呢。” 顾母也笑着哄他。 “也可以让你青鸿表哥带你去顾家,让你舅母带你去顾家商号里转转,想要什么尽管让你舅母安排。” 常氏痛快地一口应下。 “想要什么尽管告诉舅母,只要你不是要天上的太阳月亮,舅母都能想办法给你弄来。” 如今常氏掌管着顾家所有的商号,说一不二,整个人越发利落爽快。 萧怀璟眨巴着葡萄似的眼睛,看看秦太后,再看看叶母,顾母和常氏。 这些都是他的亲人吗? 他们带来的这么多好玩的,好吃的,都是他的吗? 嘿,那个小笨蛋没有吧? 他转头看向角落里坐着的琳琅。 琳琅坐在小椅子上,看着人群中间的萧怀璟,眼中浮现出一抹羡慕。 皇伯母,叶家外祖母,顾家外祖母对她也很好很好。 但是她们看着弟弟的眼神和看着她的好像不一样。 具体哪里不一样,小小的琳琅说不上来。 但有一点她知道,她们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一下子拿过这么多东西给她。 这是不是代表着大家都更喜欢弟弟一些? 小小的琳琅有些黯然的耷拉下来脑袋。 顾楠察觉到了,伸手将琳琅抱过来。 摸了摸她头上扎的小啾啾,柔声问:“怎么啦?我们琳琅看起来好像不太高兴。” 琳琅抬起头,对着她露出一抹秀气的笑容。 “没有。” 顾楠点了点她的鼻尖,“傻丫头,和娘还不说实话?” 她压低声音凑到琳琅耳边,小声道:“让我猜猜,是不是觉得皇伯母,两个外祖母一下子送给弟弟这么多东西,琳琅没有,所以心里难过了?” 琳琅抠着小手,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眼里却蒙上了一层水气。 顾楠叹了口气。 小孩子大抵都是希望得到大人的关注的。 “你从小到大,皇祖母和两个外祖母也给了你很多东西对不对?那些东西也是弟弟都没有的。 弟弟刚回来,第一次见长辈,所以长辈们才多准备了一些......” 她试着将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给琳琅听。 萧怀璟看到顾楠抱着琳琅,两人凑到一起小声说话的模样,顿时小脸耷拉下来。 眼珠子转了转,他拿着九连环从秦太后腿上滑下来。 哒哒哒跑向顾楠和琳琅。 刚举起手里的九连环,就听到琳琅细声细气地说:“我明白了,娘,弟弟好可怜哦。 他一定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好玩的东西,我不难过了,让弟弟玩吧。” 萧怀璟递出去的九连环顿时就僵在了半空中。 “怀璟?” 顾楠转头看到儿子过来,向他招了招手。 “娘。” 萧怀璟咧嘴一笑,将手里的九连环不由分说塞到琳琅手里。 还悄悄用九连环戳了琳琅一下。 小笨蛋,让你说我可怜。 琳琅哎呦一声,下意识往后一缩。 萧怀璟借着她这一缩的功夫,成功挤进顾楠怀里,得意地瞪了她一眼。 顾楠问琳琅,“怎么了?” 琳琅看着手心里的一道红,眼中水气迷蒙。 萧怀璟笑眯眯地露出八颗小米牙,“娘,我给姐姐玩九连环。” 琳琅抬起头,“弟弟就九连环戳到我了。” 顾楠皱了皱眉头,“怀璟?” 萧怀璟委屈地撇撇嘴,“娘,我不是故意的。” 然后又一脸乖巧地看着琳琅。 “姐姐对不起。” 说罢,靠近顾楠怀里,在顾楠看不见的角度,鼓着腮帮子,狠狠瞪了琳琅一眼。 小笨蛋还是告状精。 琳琅眨巴着眼睛,弟弟变脸好快哦。 顾楠盯着两个孩子的一举一动,若有所思。 不止她,两个孩子的一举一动,秦太后,叶母和顾母都看在眼里。 “小孩子心里一旦有创伤,需要好长时间才能治愈,当年哀家将阿彦从宫里带回晋州,整整半年他都不肯和我们说话。 让他吃饭就吃饭,让他睡觉就睡觉,即便是小孩子抢走他手里的东西,他也没有反应,就好像是一个提线木偶一般。” 提起萧彦小时候的事,秦太后仍然唏嘘不已。 “哀家听说怀璟在荆南皇宫里受了不少苦,在那种吃人的地方,一定有很多人欺负他。 这孩子没有感受过父母长辈的爱,所以心里特别没有安全感,一旦得到一点爱和温暖,他就想拼了命地抓住。 而且他会排斥所有他觉得对他有威胁,可能会抢走他的温暖和爱的人,比如琳琅。” 顾楠听得心有戚戚焉。 她也发现了怀璟十分缺乏安全感。 比如他们刚找回他时,吃饭总是狼吞虎咽,吃完还会偷偷将点心藏进袖子里带走。 他是饿怕了,所以随时都准备为自己储存点吃食。 哪怕是她和萧彦告诉他,不用藏点心,他什么时候想吃,都会有,可依然不管用。 直到后来他们从建宁城一路往贵阳赶,不论行程多么匆忙,她总会第一时间拿出吃的给怀璟。 怀璟那种对食物的不安全感才慢慢淡去。 顾楠十分发愁。 “我也知道他缺乏安全感,刚才皇嫂也看到了,哪怕他表面上对琳琅和气,但私下还是十分警惕琳琅。 我这几日都要愁坏了,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不敌对琳琅。” 叶母突然开口。 “你和王爷有没有想过找一找琳琅的亲生父母?” 顾楠脸色微变。 第752章救赎 叶母接着道:“当初琳琅是被带进宫里,换下了怀璟,如今怀璟回来了,若是他能和琳琅能和睦相处,自然无事。 可若是他和琳琅没法和平共处的话,你不妨和王爷商量一下,看看要不要......” 顾楠摇头,打断叶母的话。 “我从没想过将琳琅送走,也不会将琳琅送走。” “当初琳琅是被凤九川带进宫的,又被谢恒带走,还受了钉骨之刑,她这是替怀璟受的罪啊。 在王府,有温嬷嬷细心照顾着,好生调养了三年,才不会一到冬天就没命地咳嗽发热。” “你想啊,能被凤九川偷走,可见琳琅的亲生父母也没多重视孩子,要不就是家里条件不好。 不论是哪种情形,我都不舍得将琳琅还回去。” 叶母叹气,“也不是说就一定要把她送回去,我是说可以试着找找,说不定人家父母也很爱她,也在千方百计地寻她呢。” 顾楠咬着嘴唇,没说话。 顾母提议,“要不这些日子我先将琳琅接过去住一段时间,等到怀璟适应了,再将琳琅送回来。” 顾楠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 “琳琅那孩子心思细腻,我怕会伤到她。” 秦太后也不赞成这个提议。 “这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方法,今天可以将琳琅送走,难道阿彦和楠楠以后都不生其他孩子了吗? 怀璟总要学着去适应,学着去适应兄弟姐妹的爱,长辈的爱,学着去分享和照顾别人。” “哀家倒是有个想法,不如这样,怀璟如今恢复的也差不多了,你不如举办一场宴会。 把青鸿,姣姣,暖暖,俊熙这些孩子都叫来,再邀请一些相熟的人家,让她们把孩子都带来。” “这样一来可以向京城勋贵世家们宣布咱们怀璟回来了,二来也可以让怀璟多认识和结交一些朋友, 第三嘛,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了解一下别人的兄弟姐妹是怎么相处的。” 秦太后这个提议,令顾楠颇为心动。 到了晚上,等怀璟睡着了,她和萧彦说起这件事。 “我觉得皇嫂的提议很好,想在家里办个宴会,你觉得怎么样?” 这还是她嫁给萧彦以后,第一次在王府举办宴会呢。 萧彦没有异议。 “办个宴会也好,让他多认识一些孩子,相处多了潜移默化也能影响他的性子。 不过你也别指望一个宴会就能消除掉怀璟的不安,解决他的问题,他的性子是过去几年日积月累形成的。 我们需要多花一点时间,要让他一点一点感受到父母和亲人的疼爱和重视,我相信孩子会一点点好起来的。” 顾楠想到什么,忽然间笑了。 “皇嫂也是这么劝我的,她说你当初那样的性子,也是花了半年多到一年的时间才慢慢改过来,咱们要多点耐心。” 萧彦望着她,低低地笑了。 “那是因为我遇见了你,那个在汾水河畔,总是不厌其烦地追着我,小嘴叭叭的和我说话,喂我吃东西。 不管我多臭的脸,都不肯离开我,甚至还舍命为我吸毒的傻丫头。” “是你把我从那些沉郁的,脏脏的记忆中拉出来,让我知道这个世界还可以有人真心对我,甚至不惜牺牲掉自己的命。” 萧彦抵着她的额头,哑声道:“你是我的救赎,我相信怀璟也一样,总会有遇到救赎,走出阴霾的那一天。” 顾楠被他这番话说得烦闷散去了许多。 萧彦将她揽进怀里,修长的指尖轻轻揉着她的眉心。 “从怀璟昏迷到现在,你便一直守着,好不容易怀璟醒了,你既要操心怀璟,又要担心琳琅,我看你这些日子瘦了不少。” “瘦了吗?” 顾楠摸了摸自己的脸,没感觉出来瘦啊。 萧彦的手下滑,在她腰间不轻不重捏了下,低笑。 “嗯,就是瘦了。” 顾楠嗔了他一眼,握住他作怪的手。 “瘦没察觉到,操心倒是真的,如今咱们找到了怀璟,我一下子成了两个孩子的娘。 阿彦,我真怕自己做不好,既害怕偏疼怀璟,伤害到琳琅,又害怕偏疼琳琅,伤害到怀璟。 手心手背都是肉,想一碗水端平,真的太难了。” 顾楠感慨,“咱们才两个孩子,就这么为难,也不知道人家那些生四五个,五六个孩子的父母,是怎么平衡孩子之间的关系的。” “想知道?” “当然想知道。” 顾楠抬头看着萧彦,“你懂?” 萧彦摇头,“我也不懂,不过.......” 他话锋一转,忽然拦腰将顾楠抱起来。 “不过咱们可以在体验中学习,等咱们多生几个孩子,就能知道如何平衡了。” 萧彦的声音里带着一抹打趣。 顾楠脸一红,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口。 “你做什么呀。” “要你。” 低哑又直白的两个字,让顾楠心口瞬间漏了一拍,下意识扭头看向床的方向。 “怀璟还在呢,还是不要了。” “不,我们去外间榻上。” 萧彦十分坚定,抱着她往外走去,声音透着一抹委屈。 “你最近的心思都在孩子们身上,你想想有多久没有好好看看我这个夫君了?” 顾楠瞪他,“孩子们的醋,你也要吃?你.....” “闭嘴,认真一点。” ------ 顾楠将宴会定在了十日后。 这是王府第一次办宴会,也是怀璟第一次出现在京城的社交场合。 顾楠十分紧张和在意,早早就让人给怀璟和琳琅做了衣裳,添了新首饰。 到了宴会当天,更是天不亮就起来,各处又全都检查一遍才放下心来。 时间到了,她牵着怀璟和琳琅在内院门口迎客。 摄政王府办宴会,几乎整个京城的勋贵世家,高门显贵全都来了。 当然,最先来的还是顾母和常氏,他们带着顾青鸿,顾姣姣,还有顾家二房,三房的孩子们。 戚静静带着沈俊熙,素月带着暖暖。 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孩子,不是表哥就是表姐,要不就是弟弟妹妹。 萧怀璟眼睛应接不暇,俊秀的眉头几乎快拧成了毛毛虫。 转头看到琳琅甜甜地对着每个人笑,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努力记着每个人的名字。 除了顾青鸿十二岁了,顾姣姣九岁了,其他都还是小孩子。 不过片刻就玩在了一起,十分热闹。 顾楠悬着的心总算松了口气。 戚静静用胳膊捣了一下她,“顾姐姐你看,俊熙很喜欢怀璟呢,这小子都快把脸贴人家怀璟脸上了。” 顾楠轻笑,“俊熙机灵活泼又懂礼貌,他多陪怀璟玩才好呢。” 话音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嗤笑。 “哎呦,这么热闹的宴会,竟然没请我来,清河县主这是什么意思?” 第753章揭穿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热闹的宴会现场猛然一静。 就连在一处热闹玩耍的孩子们也忍不住停下来,所有人都转身朝外看去。 阿莲娜穿着一身蓝色斜肩虎皮裁制的宽袖袍子,袍子衣襟和袖口上都绣着精致的日月纹图样。 这是羌国皇室贵族的服饰装扮。 阿莲娜手里牵着与她穿着同样颜色的衣服,精致打扮的茹茹,笑盈盈地走过来。 淡蓝色的眸子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顾楠身上。 戚静静脸色一沉,“她怎么来了?” 顾楠抿着嘴起身。 人已经来了,也不能装作看不见。 只是没等她开口,阿莲娜就率先质问。 “听说今日的宴会是为王府的小公子准备的,清河县主广邀两国京城权贵夫人,却没给本公主送一张帖子。 不知清河县主不将本公主看在眼里,还是没将我羌国放在眼里?” 戚静静没忍住,噌一声站了起来。 “公主说话夹枪带棒,这是什么意思?” 阿莲娜撇嘴轻笑,“字面上的意思。” “你!” 顾楠扯了下戚静静,上前一步,将她挡在身后。 神色淡淡地看着阿莲娜。 “公主自己也说了我宴请的是我大梁的勋贵高门。 公主虽然身份高贵,但也不是我大梁人,况且只是请相熟的夫人们带孩子来玩玩。 我与公主只见过一次面,冒然请公主来,一没有相熟的人,二没有共同话题,只会让公主徒增尴尬而已。” 戚静静忍不住扑哧笑了,暗暗向顾楠竖了个大拇指。 顾楠这话说白了就两层意思,一,我和你不熟,二,有些圈子别硬凑,没意思。 阿莲娜岂会听不懂其中的含义,明媚的一张脸顿时涨成了茄子色。 满脸气恼道:“谁说我没有熟人?听说本公主的驸马今日也来了。 本公主今日来,是来找驸马的,是来找我女儿父亲的。” 顾楠脸色微变。 沈铮今日确实来了。 但却不是她下帖子请来的,而是来找萧彦和叶崇扬的。 此刻他们三人正在书房里说话呢。 阿莲娜撇了一眼脸色同样难看的戚静静,冯夫人和沈老夫人,掩着嘴发出一阵娇笑。 “清河县主刚才的话说得并不妥当,本公主的驸马是卫国公世子沈铮。 从这个层面上讲,本公主也算是沈家人吧?” 一句话,令在场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羌国使团接风宴那日,沈铮并未出现在宴席上,朝中很多大臣都没见到他。 事后萧彦又将消息压了下来,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沈铮死而复生,还是以羌国驸马的身份回来的。 阿莲娜一句话等于将事情直接揭开了,就像是在平静的湖里投入一块巨石。 顿时掀起了滔天巨浪。 “怎么回事?沈世子怎么成了羌国驸马?” “天哪,那戚将军怎么办?她当初可是带着遗腹子,捧着牌位嫁进沈家的。” “沈老夫人向来处事公正,应该不会亏待戚将军吧?” “这种事可不好说,双方都生了孩子,只怕还要看沈世子的心在谁身上。” “沈世子既然活着,却三年都没回来,他的心在谁身上还用说吗?” 众人的议论声虽然压得很低,却还是一字不落地钻进了戚静静的耳朵。 戚静静蜷了蜷手指,压抑着心头泛起的烦躁和怒意。 沈老夫人和冯夫人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谁也没想到阿莲娜竟然会闯到这里来,还当面揭穿了她和阿铮的事。 场面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 顾楠沉着脸招手叫顾青鸿过来,“你带着弟弟妹妹们去花园的暖房里玩。” 大人之间的撕扯让孩子们看到了不好。 顾青鸿十分懂事,立刻就招呼所有的孩子们离开。 刚出了院子,沈俊熙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捂着肚子弯腰呻吟起来。 还顺手一把扯住了旁边的萧怀璟。 “哎呦,肚子好疼。” 顾青鸿一脸关切,“我找大夫来帮你看看。” 沈俊熙摆摆手,又扯了扯萧怀璟。 “不用不用,让怀璟哥哥陪我去茅房就行。” “青鸿哥哥,你们先去花园,我和怀璟哥哥一会儿就去。” 顾青鸿又看了他一眼。 “那好吧,你们别乱跑啊,一会儿跟着小厮去花园。” “好嘞。 看着顾青鸿等人的身影消失了,原本弯着腰捂着肚子的沈俊熙瞬间跳起来。 拉着萧怀璟就往回跑。 “走,怀璟哥哥。” 萧怀璟扯住他,“你不是要去茅房?” 沈俊熙做了个鬼脸。 “哎呀,那是骗青鸿哥哥的,我和你说,青鸿哥哥最好骗了。” “咱们快回院子里去,去晚了那个坏蛋女人会欺负我娘,抢走我爹。” 萧怀璟皱眉,“我为什么也要跟着你去?” 当然是带着你被发现了不会被揍啊。 沈俊熙眼珠子滴溜溜转,嘿嘿一笑。 “那个女人很坏的,你不怕她欺负你娘?” 萧怀璟一听,连忙拉起他的手朝院子里跑去。 “走。” 院子里。 顾楠对阿莲娜说话十分不客气。 “沈世子在边关深受重伤,忘记了所有的前尘往事。 他与公主之间的关系,也都是公主的一面之词。 公主是不是沈家的人,此刻尚无法定论,若是要来我家做客,就等事情有了明确的结论再说吧。” 顾楠目光冷沉,戚静静顾忌今日是她办的宴会,有些话不好说。 她要替静静把话说出来,不然让别人以为是沈铮变心,辜负了静静。 “来人,送客。” 阿莲娜咯咯一笑。 “不用着急赶本公主,我自己会走,不过在走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做。” 她牵着女儿茹茹,旁若无人地走到沈老夫人和冯夫人面前。 她满脸温柔地对女儿道:“茹茹,这是你的太祖母和祖母,快叫人啊。” 茹茹怯怯地喊了一声,“太祖母,祖母。” 沈老夫人和冯夫人脸色都有些僵硬。 阿莲娜笑着扫了一眼戚静静,冷笑。 “外面来的野种,你们沈家都能当个宝,总不能亲生的孩子反而不认了吧?” 一句话令戚静静气得双目圆瞪,火气再也压制不住。 “你说谁是野种?” 阿莲娜掩嘴一笑。 “还能是谁?戚静静,戚将军,你敢当着大家的面发誓,说你儿子是驸马的亲生孩子吗?” 戚静静攥了攥拳头,脸色铁青。 她不敢! 第754章赶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野种?俊熙怎么可能是野种?” 冯夫人瞪着阿莲娜,惊慌起身,眼巴巴地看着戚静静。 “静静,你告诉她,俊熙不是野种,他是你和阿铮亲生的儿子,是阿铮的嫡长子。” “静静,你说啊。” 戚静静的喉咙像堵了一团棉花一样,堵得她喘不上气来。 她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片刻,她满脸歉疚地垂下头,在冯夫人和沈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 “对不起,母亲,我......我撒谎骗了你们。” “当年我和阿铮虽然阵前成了亲,但我们并没有圆房。” “阿铮出事后,我害怕你们不让我进沈家为他守节,所以才撒谎骗了你们。” “俊熙是我在朔州收养的孤儿,他的父亲战死沙场,母亲难产而亡,所以我便收养了他。” 事情既然已经揭开,戚静静也就没有再隐瞒的必要。 她坦坦荡荡将当年的事情和盘托出,诚恳道歉。 冯夫人指着她,手指颤抖,看着她的目光满是失望。 又忍不住伸手轻轻捶了戚静静两下,眼眶一红,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 “你这孩子,为什么要撒这种谎来骗我们啊?这几年我一直以为俊熙是你和阿铮的亲骨肉。” “若是早知道他不是阿铮的孩子,我当初绝不会......绝不会同意你进门。” 冯夫人看着戚静静的眼神满是失望,泣不成声。 戚静静跪在地上,任凭冯夫人捶打她也一动不动。 “对不起母亲,都是我的错。” 冯夫人气得转过身去,不理她。 阿莲娜望着这一幕,眼底浮现一抹得意的笑。 她听说梁国人最重视子嗣传承,沈家之所以将戚静静看得这么重,是因为有沈俊熙。 听说沈俊熙作为卫国公府的独苗苗,几乎被全家人都宠上了天。 她就不信沈老夫人和冯夫人在知道沈俊熙身世之后,还能像以前一样那么看重戚静静。 呵。 只怕立时就要把戚静静母子俩赶出沈家了。 只要戚静静被赶走,那沈铮就是她的了。 为了沈铮,她委屈一点,即便是留在梁国也是可以的。 阿莲娜抬了抬下巴,弯腰凑到戚静静耳畔。 声音压得低低的。 “你想不到吧,你前脚将沈俊熙的身世告诉了驸马,驸马立刻就将这件事告诉了我。” 戚静静瞳孔微缩。 是沈铮把俊熙的身世告诉了阿莲娜? 阿莲娜低声嗤笑。 “戚静静,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明白驸马的选择吗? 你捧着牌位嫁进去,又帮着他侍奉老人,从道义上讲,驸马不能不要你。 可你已经让驸马为难了,他若是真的因为道义选了你,你会开心吗?” 戚静静脸色一白,心头泛起一阵刺痛。 所以这是阿铮的意思? 不管他想没想起来,都已经做好了决定? 阿莲娜娇媚地捋了一下鬓边的碎发,将傲人的身姿挺了一下。 笑得格外妩媚,幽幽的声音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 “一个女人,若不能以美貌和身材留住自己的男人,而是以道义束缚住,那可真是女人的失败呢。” “戚静静,你看看你自己,身材平得跟块铁板似的,不论是美貌还是身材,哪里能和本公主比?” “我若是男人,绝不会多看你一眼,我想驸马当年没和你圆房,或许也是这个原因吧?” 她颇为自傲地摸了摸自己的腰,“毕竟不是所有女人都有本公主的脸蛋和身材。” 戚静静倏然抬头,目光阴沉。 “你叭叭够了没有?在我这儿卖弄身材和脸蛋?你是勾栏院的妓子吗? 还是说你把沈铮当成了只凭脸蛋和身材选择女人的嫖客?” 笑话,她戚静静不发威,还真当她是任人欺负的病猫呢。 她是对祖母和婆婆有愧疚,对阿莲娜,她可没有。 戚静静毫不留情反唇相讥,一番话把阿莲娜的脸都气白了。 站直身子,一甩袖子,说话也更加尖刻。 “有些话,驸马不好明说,但我想你应该心里清楚。 他将俊熙的身世告诉我,就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现在,立刻回去收拾东西,带着那个野孩子离开沈家吧。” 戚静静沉着脸,缓缓站起身,将手腕活动得咔嚓咔嚓作响。 “我要不要离开沈家,还由不得你来赶,你说了不算。” “还有俊熙是我儿子,不是什么野种,你再一口一个野种试试?嗯?” “你!”阿莲娜一窒,被戚静静眼底的杀气吓得一时间没接上话。 顿了一下,有些狼狈的冷哼,“刚才冯夫人的话你也听到了。 这就是赶你走的意思,你还死皮赖脸不走,劝你还是给自己留两分脸面,别把事情闹得太难看了。” 冯夫人倏然转过身来,顶着哭得红肿的双眼瞪着阿莲娜。 “我什么时候要赶静静走了?” 阿莲娜一愣,“你刚才不都说了,若是知道那个野....那孩子的身世,绝不会让她进门。 这不就是赶她走的意思?” 冯夫人愣了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废话,我本就不同意她嫁进来守寡,可静静说有了阿铮的孩子。 我沈家要不认,就是欺负她。 我当然不能看着她小孩子家家再带个孩子被人欺负,当然是把她接进沈家。” 冯夫人冷哼,“若是当年就知道没这孩子,我说啥也不能同意她进门啊。 静静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啊,我干嘛要看着她捧着牌位进来守寡? 即使那个人是我儿子,也不行!” 戚静静眼圈忍不住红了。 “母亲。” 冯夫人抬手帮她擦去眼泪,没好气地又捶了她一下。 “你怎么就那么傻?那可是你的一辈子啊。 若是阿铮没回来,你就准备守着俊熙过一辈子吗?” 戚静静抿着嘴,她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看懂她意思的冯夫人又想捶她了。 阿莲娜看着一个捶,一个心甘情愿挨的婆媳俩,脸色难看至极。 戚静静明明欺骗了沈家人,为什么冯夫人还要一脸委屈戚静静的样子? 为什么不赶走她? 她想不明白,只能转头看向沈老夫人。 “老夫人难道也任由一个野孩子混淆沈家的血脉,反而让驸马真正的骨肉流落在外吗?” 戚静静有些紧张地看向沈老夫人。 第755章落败 卫国公常年驻守南疆,家里只有沈老夫人和几个女眷。 说到底还是沈老夫人说了算。 而沈老夫人有多么稀罕和看重俊熙,她心里十分清楚。 若是因为俊熙的身世,沈老夫人生气了,戚静静也觉得能理解。 她上前一步,低低叫了一声,“祖母。” 沈老夫人拄着拐杖,颤巍巍起身,握住了戚静静的手。 深深叹了口气。 “俊熙和阿铮小时候一点也不像其实我不是没有怀疑过的。 可是我不愿意追根究底,总觉得人老了,糊涂些好,没必要事事追根究底。” “现在祖母后悔了啊,早知道你当初没有怀孕,做什么让你顶了好几年孤儿寡母的名头。 别的女孩子在闺阁绣楼里读书绣花,你却带着俊熙在边关吃沙。” 戚静静悬着的心落回肚子里,眼圈再度红了。 “祖母,是我心甘情愿的,在边关一边练兵,一边找阿铮,我从来没觉得苦过。” 沈老夫人握紧她的手,笑了。 “祖母知道你是好孩子,只能庆幸阿铮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 “你放心,有祖母在,绝不会让阿铮辜负你和俊熙。” “祖母。” 戚静静声音哽咽。 这几年,祖母和婆婆是真的心疼她,也是真的将她当做女儿看待。 沈老夫人摸了摸戚静静的头,转头看向阿莲娜。 “公主也太小看我沈家了,俊熙不是阿铮的亲骨肉又如何? 俊熙的亲生父亲为国捐躯,是我大梁的英雄,俊熙是朔州军的后代,也就是我沈家的后代。” 沈老夫人站直了身子,目光扫视着在场所有的夫人。 “今儿我老婆子把话撂在这儿,沈俊熙以后就是我沈家的长子嫡孙,谁来也改变不了。” “至于说静静和阿铮的事,年轻人的事情,就交给年轻人自己解决,但我老婆子有句话先放这儿。” “静静要不要离开沈家,全由她自己决定,沈家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赶静静离开。” “当年全家人以为阿铮战死,沈家香火断绝,全家都心如死灰,是静静她撑起了国公府,撑起了沈家。” “若没有静静和俊熙,我这把老骨头,还有她婆婆,几位婶婶这几年还不知道怎么熬呢。” “所以静静愿意在沈家,沈家就是她的夫家,她若是想要离开,沈家也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沈老夫人一番话干净利落,掷地有声,同时也摆明了沈家的态度,不会让在场的人以后轻看戚静静和沈俊熙。 戚静静听得十分动容。 阿莲娜气急败坏,不可置信地看着沈老夫人。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不是说梁国人,尤其是老人,最注重家里的子嗣传承吗? 沈家人为什么不在乎这些? “你们真是疯了,放着亲生的骨肉不认,竟然认一个不知道哪里的野孩子......” “住口!我说过谁也不能说我儿子是野孩子。” 戚静静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火气,摸出腰间的鞭子抽了过去。 鞭子破空的声音响起,直直抽向阿莲娜。 阿莲娜脸色一变,毫不犹豫摸出鞭子迎了上去。 两道鞭子在空中交错而过,然后又分开抽向对方。 “住手。” 一道敏捷的身影跃至半空,同时伸手抓住了两条鞭子,然后从半空中稳稳落下来。 沈铮眉头紧锁,看看戚静静,又扫了一眼阿莲娜。 “收回鞭子。” 戚静静冷哼,“她侮辱我儿子在先,让她先收。” 阿莲娜不肯,“她收我就收。” 戚静静和阿莲娜同时瞪向对方,眼中的火星子几乎要将对方燃烧。 沈铮有些头疼。 “你们不收,我来收好了。” 他两只手同时用力往回一扯。 戚静静和阿莲娜手里的鞭子脱手而出,被扯回到沈铮手里。 两人因为突如其来的拉力都踉跄着向前倒去。 沈铮收了鞭子,下意识伸手扶住了戚静静。 阿莲娜趔趄一下,勉强站稳,抬头就看到沈铮扶着戚静静的腰。 顿时气得柳眉倒竖,“驸马!” 沈铮转头看过来。 戚静静略用力推开沈铮,神色冷淡。 “是你将俊熙的身世告诉阿莲娜的,也是你今日让她来揭穿俊熙身世的? 沈铮,你如果已经有了决策不妨直接告诉我,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地侮辱人。” 沈铮脸色一沉。 是平安去书房叫的他和萧彦。 来的路上,平安已经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目光沉沉看着戚静静。 “你觉得这一切都是我安排的?你相信她说的话?” 戚静静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如果是以前的沈铮,她当然不相信。 可现在沈铮没有了以前的记忆,不记得他们之间的感情,又和阿莲娜朝夕相处三年多。 她不知道该不该信沈铮。 沈铮见她沉默不语,脸色更沉了两分。 转头看向阿莲娜,“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俊熙的身世,更不需要公主来替我做任何决定。 公主今日做的事,实在太过分了。” 阿莲娜委屈地红了眼眶。 “我做这些也都是为你好,为了茹茹好,难道你宁愿养别人的孩子,也不愿意养自己亲生的孩子吗?” 沈铮皱眉,静静看着她。 “茹茹真的是我的孩子吗?” 阿莲娜眸光微闪,声音陡然尖锐了两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本公主骗你不成?” “那你骗了吗?” “我......当然没有!” 阿莲娜声音陡然拔高,明媚娇艳的脸色涨得通红。 沈铮抿着嘴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许久,阿莲娜率先败下阵来,移开了视线,看向怯怯抱着自己腿的女儿。 “茹茹你不是念叨着想爹爹吗?去找你爹爹。” 茹茹仰着小脸,伸出双手要沈铮抱。 “爹爹抱。” 到底是自己疼了三年多的小孩子,沈铮没办法对着小孩子冷脸。 弯腰将茹茹抱了起来。 茹茹搂着他的脖子轻声哭泣,“茹茹想爹爹,爹爹跟茹茹一起回家。” “爹爹不回家,茹茹也不回家。” 沈铮皱了皱眉头,伸手将茹茹的小手拉下来。 “茹茹乖,爹有些事情要忙,等处理完事情,爹爹就回去看你好不好?” 在她眼泪未掉落之前,又赶紧加了一句。 “茹茹最乖最懂事,不能哭哦,哭了就不能收到爹爹买的礼物了。” 一听有礼物,茹茹顿时双眼一亮,破涕为笑。 阿莲娜没想到连女儿竟然都没能说动沈铮,一时间气得差点倒仰。 她以为今日揭穿了沈俊熙的身世,再加上茹茹哭闹,一定会将戚静静赶走,将沈铮带回去。 结果却没有一样如她的意。 她咬咬牙还想再说些什么,顾楠冷声道:“来人,送客,阿莲娜公主请吧,我家不欢迎你。” 阿莲娜气呼呼跺跺脚,抱过茹茹转身要走。 “且慢。” 戚静静叫了一声。 第756章哀嚎 阿莲娜转身,满脸愤怒地瞪着戚静静。 “你还想什么样?” “看到本公主狼狈的离开,你满意了吧?你高兴了吧?” 戚静静神色淡淡盯着她。 “唔,你还别说,确实挺爽的。” “你!” “我叫住你,是有两句话要还给你。” 阿莲娜满脸警惕,“你想说什么?” 戚静静嗤笑。 “我想告诉你,一个女人,若是单纯地靠美貌和身材留住男人,那才是最可悲的事。 因为美貌会衰竭,身材会走形,总有你留不住的那一日。” “我若是你,绝不会因为自己的脸蛋和身材而沾沾自喜,那只会显得你很浅薄。” 说罢,挑眉看着沈铮,用下巴点了点阿莲娜,带着两分打趣。 “阿莲娜公主说你最喜欢她傲人的身姿,沈铮,失去记忆原来会让你变成这么无趣的人?” 沈铮的脸瞬间泛起一抹红晕,就连耳根子都红了。 气的。 “公主既然愿意将房中私事摆在众人面前讲,我也无所谓,我就想问公主一句话。 咱们一直分房而睡,即便是在官驿,我也是一直在打地铺,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公主傲人的身姿了?” 一句话引得在场的夫人们忍不住发出嘲讽的笑声。 “听说羌国开放,原来就是这种不知羞耻的开放啊。” “是吧,把夫妻房里事拿出来说,还沾沾自喜,真是不要脸。” “分房而睡呢,谁知道那孩子是不是沈世子亲生的?” “就是,说不定是她欺骗沈世子喜当爹呢。” 四周的嘲讽声,令阿莲娜的脸如同掉进了染缸里一般。 红里透着黑,黑不溜秋,很是难看。 她没想到戚静静会这么简单粗暴地把她用来嘲讽戚静静的话,全都还给自己。 脸好疼。 “驸马你可不要后悔。” 她气呼呼瞪了沈铮和戚静静一眼,丢下一句话抱着茹茹拂袖而去。 一场好好的宴会,被她闹得沸沸扬扬。 沈铮深深看了戚静静一眼,一把扯住她的手臂。 “你跟我来,我有话和你说。” 说罢,拉着戚静静转身离开。 顾楠皱眉,见戚静静朝她摇摇头,才没拦着沈铮。 转头招呼众人去花园把孩子们都叫来,先跟着大人们去吃饭。 很快,顾青鸿就带着孩子们都回来了。 “咦,怀璟和俊熙呢?” 所有孩子都回来了,唯独不见萧怀璟和沈俊熙。 顾青鸿道:“俊熙说他肚子疼,让怀璟陪着他去茅房了。” 顾楠只得让如玉带着人去找。 花园的角落里。 沈铮和戚静静相对而立。 沈铮目光中含着一丝忐忑,“我真的没有将俊熙的身世告诉阿莲娜,我也不知道她今日会来,你相信我,我......” 戚静静扑哧一声笑了。 沈铮望着她,眼底的最后一抹忐忑终于消失了。 “你没有怀疑我?” 戚静静歪着头认真想了想。 “也不是完全没有,阿莲娜刚在我耳边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其实是有些怀疑的。” 说罢,似乎是怕沈铮误解,她连忙道:“如果是以前的沈铮,自然不会做这样的事,也不屑去做。 但现在的你不记得以前的事了,而且又和阿莲娜朝夕相处三年多,我心里并不敢肯定你会不会.....” 她轻声叹了口气,神情有些愧疚。 “你说得对,一个人记忆可以失去,但本性却很难改变。” “我不该怀疑你的,我向你道歉。” 沈铮默默看着她。 眼前的女子眸若秋水,眉眼之间洋溢着的是坦荡与无畏。 这几日他听她说了无数和沈铮之间的事。 她是那样的信任着以前的沈铮,说起他总是满眼含笑。 沈铮嘴角扬起一抹苦笑。 “你知道吗,我甚至有点嫉妒以前的沈铮了,也有些害怕自己不是你心心念念的那个沈铮。” 戚静静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 “不会的,你就是阿铮,我完全可以确定,除非你不想做沈铮。” “我当然不会。” 沈铮脱口而出。 戚静静笑了,“那不就行了,你只要自己坚定信念,其他的都不重要。” 沈铮心底暗藏的那一抹忐忑在她的笑容里逐渐瓦解。 这时,忽然听到花园另外一侧传来震天的痛哭哀嚎声。 哭声那个伤心,令人闻之动容。 “走,咱们过去看看。” 戚静静双眸微眯,拉着沈铮往对面走去。 花园另一侧。 萧怀璟托着下巴,看着对面坐在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沈俊熙。 满脸嫌弃和烦躁。 唔,哭得好丑。 “别哭了,行不行?” 沈俊熙抬起红肿的双眼,瘪着嘴,抽抽搭搭地看着萧怀璟。 嗷一嗓子又哭了。 “我是野孩子。” “我不是我爹娘亲生的,呜呜呜。” “怀璟哥,我不是沈家的孩子,哇哇.....” 沈俊熙越说越伤心,哭得嗷嗷的。 萧怀璟眨巴着黝黑的眼睛,完全不懂沈俊熙到底在哭什么。 “你娘很疼你,还有你祖母,太祖母.....” “可我不是亲生的。” “那又咋啦?有娘疼你啊。” “可我不是亲生的啊。” 沈俊熙见萧怀璟完全不懂自己伤心的点,于是更加伤心了。 “你不懂。” 萧怀璟确实不懂。 他饿了,想回去吃饭了。 他转身就走。 沈俊熙从地上一把跳起来,抱住了萧怀璟。 “呜呜呜,怀璟哥你别走,你走了我咋办?” “我饿了。” “我这么伤心,我不是我娘亲生的孩子,你怎么能饿?” 萧怀璟更想走了。 沈俊熙死死抓着他的胳膊,还不忘委屈地念念叨叨。 “我不是娘亲生的,以后爹娘有了亲生的孩子,肯定就不喜欢我了,呜呜呜。” “哇,我娘要是不疼我了,咋办啊?” “怀璟哥,我只想让我娘疼我自己,我不要娘疼别人。” 萧怀璟小脸板得紧紧的,眼睛眨了眨,好像突然懂沈俊熙为什么这么伤心了。 他也只想让娘疼她自己。 要是萧琳琅也不是亲生的就好了。 “沈俊熙!离二里地都能听到你的鬼哭狼嚎,你老娘我什么时候说过不疼你了。” 戚静静黑着脸大步走过来,拎起沈俊熙的衣襟,将他从萧怀璟身上拽开。 尽管黑着脸,但抬袖子给他擦泪的动作却十分轻柔。 “你做了我儿子,这辈子都是我儿子,再让我听到你鬼哭狼嚎的,我揍你,听见没?” 戚静静没好气地拉着他往外走,转头冲萧怀璟说话的态度却无比温柔。 “你娘在找你吃饭呢,快跟着你的小厮回去。” 萧怀璟点点头,“知道了,静姨。” 他跟着自己的小厮朝花园外走去,尚未走到门口,忽然听到旁边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唉,你听说没,王爷和县主好像准备找小郡主的亲生爹娘呢。” 第757章撕烂 萧怀璟站住了脚,同时也拉住了身边的小厮冬青。 外面是两个婆子在说话。 “真的假的?” “是真的,我听我小姑子的儿媳妇的大姑姐说的,她在县主院子伺候茶水,偷听县主身边的大丫鬟说的。” “要我说啊,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毕竟不是亲生的,你看亲生的小公子找回来以后,县主一颗心几乎都快扑在小公子身上了。” “是啊,小公子和小郡主又不对付,县主估计是心疼儿子,想把小郡主送回去了。” “可怜哦,被送回亲生爹娘家肯定就享不了王府这样的泼天富贵喽。” “谁让她命不好,没有投胎到县主肚子里呢。” 两个婆子嘀嘀咕咕地走远了。 萧怀璟站在原地,黝黑的眼睛转啊转。 然后转头看向身后的小厮冬青。 这是他醒来以后,母亲亲自挑选给他的小厮。 “冬青,她们刚才说的话什么意思?她们说萧琳琅不是我娘亲生的?这是真的吗?” 惊喜来得这么突然吗? 萧怀璟掏掏耳朵,惊疑地看着冬青。 冬青挠挠头,他已经八岁多了,自然听懂了两个婆子之间的对话。 但他受过教导,不敢乱说话。 “小公子别听他们瞎说,她们说的都是假的。” “县主再等着呢,你不是饿了吗?咱们快去吃饭吧。” 萧怀璟撇撇嘴,没再说什么,跟着冬青身后往外走去。 一路上眼珠子却不停地滴溜溜地转。 宴会过后,萧怀璟玩累了,跟着嬷嬷去睡午觉了。 等他醒来去找顾楠,进门看到琳琅坐在顾楠怀里。 顾楠一手搂着琳琅,另外一只手拿着一本书,指着上面的图案,不知道说了什么。 琳琅被逗得咯咯笑,然后坐起身子,搂着顾楠的脖子,笑盈盈地亲了一口。 顾楠也低头亲了亲琳琅。 萧怀璟不由撇嘴。 娘抱着小笨蛋笑得好开心哦。 “怀璟,你醒了?” 顾楠抬头见儿子站在门口,连忙笑着招手叫他进来。 “快来,琳琅这儿有一本有意思的书,快过来和姐姐一起看。” 萧怀璟走到顾楠身边。 顾楠将琳琅放下来,让两个小家伙挨着坐在一起。 这时,如玉进来禀报,“县主,如花带着酒厂和商铺的管事都来了,还有许姑娘,素月姑娘,说有女子学院的事要禀报。” 顾楠去荆南找萧怀璟,一去三个多月。 回来后萧怀璟又昏迷这么多天,各处的管事都知道主家有事,不敢来添麻烦。 如今萧怀璟醒了,这四个月的账目自然都要送来给顾楠过目。 顾楠分别揉了揉萧怀璟和琳琅的脑袋。 “你们两个在这儿乖乖看书,娘去对账,忙完了再回来陪你们。” 琳琅摆摆手,笑得一脸乖巧。 “娘放心,我会照顾弟弟的。” 萧怀璟瞪了她一眼。 谁要你照顾。 琳琅没察觉到萧怀璟的眼神,将书往左拉了一下,靠近萧怀璟。 那是一本薄薄的书册,每一页都有一到两张图画,图画旁边配着简单的说明。 琳琅指着书上的图案,一双眼睛里满是愉悦的笑容。 “弟弟你看,这本书讲的是一个懒汉的故事,这个人他好懒啊,一天天什么也不想干。 树上的柿子熟了他都不想摘,就站在树下等着柿子掉进嘴里,谁知道柿子没掉进嘴里,反而掉在了他脑袋上。 他懒得拿下来,结果柿子的种子在他脑袋上发芽了,长出了一棵柿子树。 他顶着柿子树去镇上转了一圈,没想到......” 萧怀璟的视线顺着琳琅的手指落在书上,耳朵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 然而琳琅讲着讲着忽然停下来,仔细盯着书自己看了起来。 怎么不讲了呢? 萧怀璟板着小脸,不由不满地撇了一眼琳琅。 琳琅似乎沉浸在了书上,看得不停咯咯笑。 有什么了不起,我也能自己看。 萧怀璟气嘟嘟一把将书抢过来,又往后翻了一页。 却发现后面的内容没有了图画,变成了简单的字。 他不识字! 愤愤不平看向琳琅,却发现琳琅还在不停地笑。 萧怀璟气呼呼地将书扔在桌子上。 “不好玩,一点也不好玩。” 琳琅眨巴着大眼睛,十分不可思议。 “这后面说得多有意思啊,你看他说懒汉头上的柿子被人强空了,还挣了多少钱。 但是村子里的人嫉妒,趁着懒汉睡着了把树锯断,结果树根上又长出了蘑菇.......” 琳琅说着又往后翻了一页,后面重新出现了图案。 她忽然反应过来。 “呀,原来弟弟你不认得字啊。” 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萧怀璟。 琳琅自小就是个药罐子,冬天不能被风吹着,夏天不能被日头晒着,大部分时间只能跟着温嬷嬷在屋里玩。 闲着没事,温嬷嬷便教她认字。 别看她如今才四岁多,但已经认得不少字了。 她以为萧怀璟和他一样也能看懂书上的简单字。 萧怀璟小脸涨得通红,一把抢过琳琅手里的书。 气呼呼地撕成两半,狠狠丢在地上。 “你认字有什么了不起的,哼,你又不是我爹娘亲生的。” “我告诉你,我才是爹娘亲生的,我回来了,他们就不疼你啦。” 琳琅呆呆地看着萧怀璟,小脸瞬间就白了,眼中泛起了水汽。 委屈巴巴地哭了。 “你胡说,我是爹娘亲生的。” “你不是,你是外面捡来的野孩子。” 萧怀璟仿佛找到了底气一般,站在椅子上,双手叉着腰。 满脸得意地看着琳琅。 “你不信去问问,家里的婆子都知道你是捡来的。” “你就是个野孩子。” 琳琅气得眼泪啪嗒啪嗒地掉落下来。 小手一边抹泪,一边急着喊:“我不是野孩子。” “你是,你是,你就是。” “哼,我都知道了,娘准备把你送走呢。” 萧怀璟得意扬扬,朝着琳琅做了个鬼脸。 “你快走吧,野孩子。” “以后别叫我弟弟,野孩子。” 萧怀璟小嘴儿像炮仗一样,叭叭叭的,让琳琅毫无招架之力。 琳琅哇一声伤心地哭了出来。 外面听到动静的丫鬟跑进来。 “两位小祖宗,这是怎么啦?” 琳琅瞪了萧怀璟一眼,“臭弟弟,我再也不和你好了。” 哭着蹬蹬跑走了。 萧怀璟望着她的背影,得意地做了个鬼脸。 琳琅跑出院子没多远就发现自己迷路了。 第758章惊吓 琳琅平日里出来,都是温嬷嬷领着,即便没有温嬷嬷,也有伺候她的小丫头跟着。 今日不知道是不是太伤心了,她哭着竟然甩开了跟在后面的小丫头。 等到心口疼得喘不上气来时,她才停下来。 看着旁边不远处的暖房,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哭着跑到了花园里。 管着暖房的婆子一眼就看到了琳琅。 “咦,小郡主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是想摘几朵花插屋里吗?” 琳琅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刚擦了,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 她忍不住委屈地蹲在了地上哭起来。 管暖房的婆子吓坏了,连忙过来哄她。 “小郡主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琳琅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呜呜呜,我......我迷路了。” 婆子哭笑不得,“原来是迷路了,奴婢把你送到县主院子里去?” 琳琅张了张嘴,然后摇摇头。 臭弟弟在娘院子里,她才不要回去。 她抹了一把泪,“我要回自己院子里去,妈妈告诉我往哪儿走就行了。” 温嬷嬷留在院子里收拾衣裳呢,说收拾完了去找她。 她要回去问问温嬷嬷。 花园距离她的院子很近,琳琅抹着泪回了自己院子。 刚走到门口,正要委屈地喊温嬷嬷,就听到院子里传来一声厉喝。 “放肆,给我跪下。” 琳琅吓了一跳,下意识扒着门往里看了一眼。 温嬷嬷站在院子里,神色严厉。 地上跪着两个丫鬟,琳琅认得,是她院子里做粗使活计的丫鬟。 两个丫鬟哭着互相指责。 瘦丫鬟说:“嬷嬷饶命,是她先跑来和我说县主和王爷已经派人在找小郡主的亲生爹娘。” “她还说什么县主早晚会把小郡主送回亲爹娘那边,到时候咱们这院子里的人早晚都得遣散,让我赶紧想办法给自己换个好差事。” 另外一个胖丫鬟淬了一口。 “呸,分明是你想进小公子院子里伺候,所以鼓动着我一起想办法去给管事送银子。” 温嬷嬷厉声打断两人。 “还愣着干什么,立刻给我掌嘴,各掌嘴二十。” 立刻有粗使婆子上来,拉着两个丫鬟扇起了嘴巴子。 啪啪的巴掌声,令门口站着的琳琅脸色苍白,踉跄着连连后退。 一双眼睛里盛满了恐慌与惊惧。 她真的不是爹娘亲生的孩子吗? 她真的是捡来的野孩子? 不,她不信。 院子里的巴掌打完了,胖丫鬟顶着被打得肿胀不堪的脸,满脸不服气。 “嬷嬷何必对我们这些下人如此严厉呢?这些年县主一直在找自己亲生的孩子,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这院子里当差的人,哪个不知道小郡主不是县主和王爷亲生的?” “我们天生命贱,比不得嬷嬷尊贵,若是小郡主真被送回去了,嬷嬷是宫里出来的。 县主又承诺了会给你养老,嬷嬷自然有好去处,可嬷嬷也不能不给我们这些下人留一条活路吧?” 温嬷嬷气得浑身颤抖,反手又给了胖丫鬟一巴掌。 “今儿这话我只说一遍,县主和王爷向来疼爱小郡主,即便是小公子回来了,他们也从来没想过要把小郡主送走。” “来人,把这两个乱嚼舌根的贱婢给我拖下去,交给人牙子发卖了。” 立刻有粗使婆子上来,拖着鬼哭狼嚎的两个丫鬟离开了。 温嬷嬷严厉地扫视了一圈院子里剩下的人,厉声交代。 “你们一个个的,把嘴都给我绷紧一点,若是再让我听到有人敢议论小郡主的身世,或者传出去什么乱七八糟的谣言,立刻打死不论。” 院子里的人吓得纷纷跪在地上表决心。 外面传来一声惊呼。 “小郡主,原来你先跑回来了。” 身后响起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 琳琅呆呆转头,是平日里伺候她的小丫头红果。 她眨了眨眼,呆呆地说不出话来。 院子里的温嬷嬷听到动静,大步走到门外。 当看到门外站着的琳琅时,顿时脸色就变了。 小郡主她听到了刚才的话? 温嬷嬷蹲下身来,用帕子温柔地帮琳琅擦去脸上的泪。 “小郡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说话?是不是被我刚才教训下人吓到了?” 琳琅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整个人像吓傻了一样。 温嬷嬷暗叫不好。 轻轻捏着琳琅的小手,“小郡主?” 琳琅眨了眨眼,扑进她怀里,哇一声哭出声来。 “呜呜呜,嬷嬷,弟弟坏,弟弟臭,我不要弟弟了。” 温嬷嬷抱着她瘦弱的小身板,暗暗松了口气。 原来是和小公子吵架了。 看样子应该没听到自己刚才的话。 她温柔地抱着琳琅进去,轻声哄着她。 “弟弟怎么欺负你了?你告诉嬷嬷,嬷嬷替你出气。” 琳琅却只是哭,不停地哭,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直到哭着睡着了。 到了半下午的时候,却莫名发起高烧来。 烧得整个人不停地说胡话。 顾楠知道了,立刻赶了过来。 “好好的怎么突然发起烧来?” 顾楠坐在床边,接过温嬷嬷手里的帕子,摸了摸琳琅还有些滚烫的额头,不由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红果在旁边道:“应该是和小公子吵架了,奴婢们进去的时候,看到小公子把小郡主的书都撕烂了。” 还有这回事? 顾楠对账对了一下午,刚忙完就听说琳琅发烧了,就直接过来了。 怀璟这孩子...... 唉。 顾楠叹了口气。 烧得迷迷糊糊的琳琅突然说起胡话来。 “娘,我要娘。” “我不是。” “臭弟弟。” 顾楠连忙坐到床头,将琳琅抱在怀里。 满脸疼惜,“娘在呢,娘在这里陪着你。” “等你好了,娘让弟弟给你赔罪。” 温嬷嬷一脸担忧,“奴婢倒是担心另外一件事。” 她将自己今天发作了两个丫鬟的事说了。 顾楠心头一沉,“你是担心琳琅听到了你们说的话?” 温嬷嬷点头,“小郡主虽然小但却早慧,心思很是细腻,奴婢怕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顾楠皱眉陷入了沉思。 ------- 官驿。 砰。 阿莲娜将桌子上的茶具全都扫落在地上,怒气冲冲瞪着地上的人。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地上跪着的是平日里伺候沈铮的小厮。 小厮缩着脖子,小声道:“驸马把小人赶了回来,说以后不用小人在身边伺候了。” 阿莲娜柳眉倒竖。 “到底是驸马赶的,还是戚静静赶的?” 小厮闭着眼睛,缩着脖子,“是.....是驸马。” “你!” 阿莲娜气得扬起了手,想起什么,又将手收了回去。 气呼呼坐在椅子上。 “我问你,驸马住客栈的这几日,有没有按时吃药?” 第759章药 小厮目光微闪。 阿莲娜倏然坐直了身子,一拍桌子。 “说实话。” 小厮吓得一哆嗦,脱口而出。 “驸马的药,在去客栈的第二天就......就吃完了,但是驸马不让小人回来取。” “什么?混账东西,这么大的事你怎么现在才告诉本公主?” 阿莲娜怒不可遏,扬手一鞭子狠狠抽在了小厮身上。 小厮惨叫一声,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来人,把这个没用的东西拖下去。” 侍女摆摆手,让人将小厮拖下去,又将地上的碎瓷片清理干净,重新换了新的茶壶。 煮了他们羌国的奶茶,倒了一杯给阿莲娜。 “公主喝杯奶茶消消气。” 阿莲娜坐立不安,勉强喝了两口,将奶茶丢在了桌子上。 “不行,驸马的药不能停。” 她起身走到床头柜前,打开箱子,从最下面找出一个小巧的木盒子。 盒子打开,里面放了一堆折成三角形的纸包。 她数了数纸包的数量,然后从里面数出十包来。 “走,跟我去趟驸马住的客栈。” 悦来客栈。 沈铮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阿莲娜,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你来做什么?” 阿莲娜一双蓝色的眼睛浮起淡淡的忧伤。 “我们现在还是夫妻吧?我难道不能来看看你吗?你现在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沈铮抿了抿嘴,后退一步。 “进来吧。” 阿莲娜松了口气,走进屋里。 放低了姿态,柔柔看着沈铮。 “为什么要把伺候你的小厮赶走?是他哪里伺候得不好?如果是,我再换别人来......” 沈铮淡淡打断她。 “没有,他伺候得很好,是我身边用不着人伺候。” 阿莲娜皱眉,“怎么会用不到人呢?洗衣裳收拾屋子跑腿,哪里不用人伺候?” “这些事情我自己就可以做,难道公主一直没发现吗?我并不喜欢身边有小厮跟着伺候。” 沈铮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讥讽。 “如果不是公主非要安排,我身边并不需要小厮伺候,我也不习惯。” “你可是我阿莲娜的驸马,走在外面身边若没有跟着伺候的下人,岂不是丢我的脸面?” “这里不是羌国,没有人会嘲笑你。” 阿莲娜神情讪讪。 她很不理解沈铮。 她可是羌国最尊贵的公主,出门就应该前呼后拥才能彰显她的身份和尊贵。 况且身边有人伺候不好吗? 凡事都有人安排得妥妥当当,自己只需要动动嘴就行了。 为什么非要自己动手做呢? 只有那些下贱的人才需要什么事都自己动手做,因为她们享受不到荣华富贵。 这也是她当初救下沈铮,却从没想过沈铮会是梁国将军的原因。 因为沈铮什么事都喜欢自己动手,甚至刚开始痊愈了,衣裳都是自己洗,而且还做得如此熟练。 想起往事,阿莲娜抿着嘴将心头的不满压下,没和沈铮争论。 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递过去。 “我听小厮说你已经停药好几天了,大夫不是说过,你不能随意断药吗?” “这是十天的药,等你用完了,我再给你送......” 顿了顿,她话锋忽然一转。 “或许十天后你就愿意和我回去了呢,到时候自然也就不用给你送药了。” 沈铮眉心微蹙,没有伸手接荷包。 阿莲娜手里的药,是治疗头疼的。 他重伤昏迷醒来,在床上又躺了近两个月。 伤好后,却落下了头疼的毛病,一旦头疼发作,仿佛有千万根针同时刺入脑髓一般,疼得让人几乎要昏死过去。 后来阿莲娜找了羌国宫中的御医,那御医给他配了一味药。 他吃了之后,头疼症状得到了明显改善。 只是这药不能轻易停,一旦停药,很容易复发。 来到梁国后,他自那日仓促离开沈家,住进客栈,身边的小厮只带了一天的药。 他这些日子忙着找回自己的记忆,也忽略了吃药的事。 沈铮揉了揉眉心,道:“我已经五六天没吃过药了,这些天都没头疼过。 这药我看可以停了,没有吃的必要了。” “不行!” 阿莲娜脱口而出。 沈铮双眸微眯,“为什么不行?” 阿莲娜叹了口气,“去年你也私自停药了好几天,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在宫里的宴会上,你头疼症忽然发作,疼得差点要拿剑砍人,你忘了这事啦?” 沈铮下颌微紧,迟疑一瞬,终究还是将药接了过去。 阿莲娜脸上露出了笑容。 “记得要按时服药,我先回官驿了。” 说罢,一双淡蓝色的眸子含情脉脉地看着沈铮。 沈铮并没有开口留她。 阿莲娜眼底闪过一抹失望,转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低声道:“驸马,我是真的想和你做一辈子夫妻的。 咱们之间也有了茹茹,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公平的和戚静静竞争的机会。 而不是一直把我和茹茹往外推,这对我和茹茹并不公平。” 她眼巴巴地看着沈铮。 “难道你对我和茹茹就一点怜惜之情都没有吗?你敢发誓,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你从来没有片刻对我动过心吗?” 沈铮张了张嘴。 外面传来一道略带冷意的声音。 “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打扰了你们互诉情衷。” 戚静静双手抱臂,站在门外,挑眉看着沈铮,说出来的话泛着一抹酸味。 沈铮面色一变。 阿莲娜娇媚地将碎发塞到耳后,对着戚静静粲然一笑。 “确实来得不是时候呢,戚将军不如回避一下,别扰了我们夫妻甜蜜。” 她将“我们夫妻”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戚静静脸色一沉。 沈铮上前一把拉住她,转身看向阿莲娜。 神色冷淡,字字坚定。 “我对茹茹确实有疼爱之情,对公主只有感激和尊重,感激这几年的照顾。 但我对公主从来没有生出过男女主之情,从未!” 他重重咬了咬“从未”两个字。 “你!”阿莲娜狠狠瞪了他一眼,想起什么,又压下怒气,拂袖而去。 沈铮拉着戚静静的手臂,神情紧张。 “她是来给我送药的,没有什么甜蜜,我刚才说的都是实话,没有半句假话。” 戚静静挣开他的手,瞪了他一眼。 “张院判在呢,别动手动脚。” 沈铮这才发现张院判提着药箱站在五步之外。 见他看过来,张院判笑呵呵道:“下官来给沈世子施针。” “进来吧。” 戚静静进屋看到荷包里露出来的药,“她给你送的就是这种药?” 说着拿起一包递给张院判。 “烦请张院判看看这是什么药?对阿铮的身体可有什么妨碍?” 第760章骗子 沈铮眉头一拧,脸色有些变了。 戚静静捏着药包的手紧了紧,下意识解释。 “我不知道你落下了头疼的毛病,况且这是羌国的药,我觉得还是让张院判查查更放心些。 我并不是指责阿莲娜害你......” 沈铮这才意识到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连忙摇头。 “我没有生气,只是从来没往这个方面想过。” 在他心中,阿莲娜救了他的性命,没有害他的必要。 戚静静接着药包的手僵在了半空。 “你觉得要查吗?” 沈铮迟疑片刻,从她手里接过药,递给了张院判。 “还是让张院判看看吧。” 戚静静闷在心口的那口气缓缓吐了出来。 沈铮没排斥她的看法,是不是说明在他心中,也并不是完全信任阿莲娜呢。 张院判打开纸包,里面是褐色的粉末。 他用指尖捻了一点,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又放到舌尖上抿了一下。 “里面应该有三七,当归,赤芍等一些行气止痛的药材,可以活血化瘀,缓解头疼。” 戚静静,“那这么说阿铮可以继续吃了?” 张院判皱眉又捻起一小嘬,放在舌尖上尝了尝。 然后摇摇头,“里面应该还添加了一些羌国独有的药材,具体是什么,下官一时也不好判断。” “这样吧,我将这些药先带回去仔细研究一下,至于沈世子的头疼嘛......” 张院判略一沉吟。 “我近日每天都在为世子施针,按理说应该不会犯头疼的毛病。 这样吧,我待会儿再开一副药,如果感觉到头疼了,可以先服药缓解。 不过是药三分毒,如果世子没有不适的感觉,最好还是不要一直用药。” 沈铮点头,将荷包里剩下的药都拿给了张院判。 “咱们先施针吧。” ------ 摄政王府。 傍晚时分,琳琅的烧终于退了,人也醒了过来。 睁开眼时,看到顾楠在床边坐着,顿时委屈的泪就掉了下来。 “娘亲。” 顾楠将她抱在怀里,为她拭去眼泪。 “告诉娘亲哪儿难受?” 琳琅一头扎进她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一个字也不说。 顾楠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哭成这般模样。 当年琳琅受了钉骨之刑,命悬一线,差点没救过来,她都坚强地挺了过来。 后来在床上养了很久,一岁半才会走路,还没学会吃饭就先学会了吃药。 不论多苦的药,她和温嬷嬷哄着,琳琅都能喝进去。 还会反过来笑着说:“不算太苦的,琳琅能喝。” 这孩子从小就贴心懂事,从来没有哭得这么伤心过。 顾楠心中微动,捧着她的小脸蛋,放缓了声音问:“你听到温嬷嬷教训下人了对不对?” 琳琅瞪圆了眼睛,泪眼汪汪的眼中有着明显的震惊和恐惧。 然后眼泪像决堤了一样,哇一声就哭了出来。 “我真的是捡来的野孩子吗?” “求求娘亲不要把我送走,琳琅会听话,琳琅很乖很乖的。” “娘亲,我以后保证不跟弟弟争东西,我会做个好姐姐。” “娘亲不要把我送走好不好?” 琳琅拽着她的衣裳,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说得话断断续续,就要喘不过来气一般。 顾楠的眼圈一下就红了。 琳琅是她放在身边养了三年多的孩子,她怎么会不心疼。 用袖子擦去琳琅脸上的泪,她紧紧抱着琳琅,亲了亲她苍白的小脸蛋。 “傻孩子,爹娘从来没说过把你送走啊。” “你就是爹娘的孩子,我们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 琳琅哭得嗓子都哑了,呆呆看着她,眼底闪过一片迷茫。 “那我是爹娘亲生的,还是捡来的?” 顾楠咬着嘴唇,一时有些为难。 她不愿意撒谎欺骗琳琅,可琳琅太小了,现在要是让她知道身世,对她来说太残酷。 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琳琅。 正纠结间,外面传来一道声音。 “琳琅不要听别人说什么,你就是爹娘疼爱的孩子,你就是爹娘的女儿。” 萧彦牵着萧怀璟从外面走进来。 “爹爹。” 看到萧彦,琳琅眼睛一亮,挣扎着从顾楠怀里坐起来。 萧彦坐在榻前,伸手摸了摸琳琅的额头,然后将她从顾楠怀里接过来,抱坐在自己怀里。 刻意放缓了声音,“琳琅是相信爹娘的话,还是相信别人的话?” 琳琅歪着脑袋,“琳琅相信爹娘。” 萧彦笑了。 “所以啊,爹娘说你是爹娘疼爱的孩子,你就是爹娘的孩子,别人怎么说不重要,知道吗?” 琳琅眨着湿漉漉的睫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萧怀璟看着爹娘都围着琳琅,小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 “娘。” 顾楠招手叫他过来。 萧彦脸色微沉,“怀璟,你先和姐姐道歉,听说你今天撕坏了姐姐的书。” 萧怀璟小脸立刻就变了,气呼呼地瞪着琳琅。 “告状精,肯定是你告的状。” 琳琅委屈地摇头。 “弟弟,我没有告状。” “不许叫我弟弟。”萧怀璟气鼓鼓地瞪圆了眼睛,手指着琳琅大喊。 “你都不是我爹娘亲生的孩子,你是捡来的野孩子,我才不是你弟弟。” “萧怀璟。” 萧彦沉着脸高声打断萧怀璟。 扯着他的肩膀,一把将他拽到跟前来,然后朝他手心打了一下。 “谁让你这么跟姐姐说话的。” 萧怀璟缩了下小手,红着眼圈委屈地看着萧彦。 “她是野孩子,不是我姐姐。” “混账。” 萧彦忍不住抬起了手。 “阿彦。” 顾楠一把拉住他,冲他摇摇头。 他们才将怀璟找回来,她真的很怕这一巴掌下去,打伤了怀璟的心。 虽然怀璟确实做得不对。 她沉着脸问萧怀璟,“这种话你从哪儿听来的?还是别人教你说的?” 萧怀璟红着眼圈,撇撇嘴,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在花园里,我听见有人说的,说她不是亲生的。” “他们还说娘让人在找她的亲生爹娘,要把她送走。” “她就是野孩子,你们为什么疼她不疼我?” 萧怀璟说着眼泪掉下来,他很快又用袖子抹去,愤愤不平地瞪着顾楠。 “你们还说会好好照顾我,疼我,都是骗人的。” “骗子,你们就是骗子!” 第761章春猎 萧怀璟喊完,抬着头,满脸倔强地瞪着顾楠。 这一刻,顾楠的心都要碎了。 又气又疼。 眼前的孩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是她日思夜想的孩子,找回来以后她自认几乎将全部的心思都用在了怀璟身上。 甚至这些日子都很少顾及琳琅,每天只来看琳琅一次。 可怀璟还是觉得自己不疼他,喊她骗子。 事情怎么就会走到这一步? 顾楠的眼泪忍不住啪嗒啪嗒掉下来。 萧怀璟看到顾楠哭,眼神瑟缩了下,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又忍不住瞪了琳琅一眼。 琳琅小脸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缩在萧彦怀里,拧着小手不敢吭声。 萧彦冷着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吩咐如玉,“先把小公子带回去。” “怀璟你回去先好好冷静一番,爹再和你谈谈。” 萧怀璟大概第一次见萧彦脸色这么冷沉,心中生出惧意。 如玉上来牵他走的时候,他也没敢反抗,耷拉着脑袋跟着如玉离开了。 萧彦抬手揉了揉琳琅的脑袋。 “弟弟犯浑呢,一会儿爹爹修理他,我们琳琅就是爹娘的好孩子,不管谁说都不管用,记住了吗?” 琳琅怯怯地点头。 萧彦将琳琅交给顾楠,冲她点点头,然后起身离开了。 顾楠深吸一口气,勉强打起精神,哄琳琅吃了晚饭,又哄着她睡着了,才离开。 一出琳琅的院子,她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 吩咐如眉,“你去给我查,看这两天谁在怀璟面前嚼舌根子了?把人给我绑到议事厅去。” “另外,再去把各处的管事和管事婆子全都叫到议事厅来。” 当初她刚嫁给萧彦时,王府清一色的全是光棍。 这几年下来,不少护卫小厮娶了媳妇,加上家里人多了,又让管事买了些丫鬟和粗使婆子进来。 府里难免人多口杂,她又时常在清河楠园住的时间长,家里反倒越发纵得没有规矩了。 是时候该好好整顿一番了。 顾楠沉着脸坐在议事厅里。 有如眉出面,很快就将嚼舌根子的人以及消息如何传出去的,全都查了出来。 并将这些人都带到了议事厅。 还有各处的管事,管事婆子,大家都站在厅内,神色如常,叽叽喳喳聊着天。 顾楠扫了众人一眼,指着被如眉捆了丢在中间的两个婆子并两个丫鬟,厉声道:“先给我打,每人二十棍,打完了直接发卖。” “就在这厅里打。” 两个婆子和两个丫鬟吓得瑟瑟发抖,起初还哭天抢地喊冤枉。 等到没几棍子下去,一个个就只有求饶的份了。 “奴婢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乱嚼舌根子了。” “求县主饶命啊。” 顾楠一言不发。 打棍子的人自然也不敢停,一时间厅内只有婆子和丫鬟的哀嚎声和求饶声。 等到二十棍打完,四人血肉模糊地躺在那里,连求饶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厅内的管事和管事婆子们都敛了神色,个个噤若寒蝉。 进王府三年来,还是第一次见县主发这么大的火。 顾楠目光扫过众人,冷声道:“各位也都知道,小公子终于找回来了。 这些日子我准备给小公子身边添一位嬷嬷,两个小厮,四个丫鬟。 府里最近就开始人心晃动了,使什么招数的都有,竟然还有人跑去在小公子面前嚼舌根子,妄议小郡主的身世。” 她重重一拍桌子。 “今儿我把话撂这儿,以后全府上下,包括我身边亲近的人,谁若是敢提一句小郡主的身世,敢挑拨小公子和小郡主的关系......” 目光扫过众人,她冷冷吐出四个字。 “打死不论!” 屋里的管事和管事婆子脸色都变了,纷纷跪下来表忠心。 毕竟有四个血肉模糊的躺在地上呢,谁也不敢大意了。 顾楠遣散了众人,这才回到她和萧彦的院子,萧怀璟已经睡着了。 萧彦道:“晚上秋宁过来了,和他说了一会儿话,他吃了半碗米饭,一碟子菜,还喝了一碗汤。 混账小子,把我们气成这样,他倒是一点也没有少吃。” 顾楠坐在床边,怔怔看着儿子的睡颜,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脸忧愁。 “我让你安排人调查琳琅的身世,本来是担心琳琅的父母也在拼命地寻找她,就像咱们当初找怀璟那样。” “谁知道在那些丫鬟婆子嘴里,竟然传成了我们要将琳琅送走,就连琳琅自己的院子里的下人都心思浮动。” 她一脸迟疑地看着萧彦。 “我们不舍得将琳琅送走,这个决定真的错了吗?” “难道真要将琳琅送走,怀璟才能觉得我们真心爱他,才能有安全感吗?” 萧彦坐在床边,将她揽入怀中。 轻轻拍着她,低声道:“怀璟过去三年都生活在没有安全感的世界里,所以这孩子特别没有安全感。 他才回到我们身边几天啊,我们再多点耐心,多给孩子一点时间。 我相信他一定会适应得越来越好的,至于琳琅嘛......” “我还是那句话,如果她的亲生父母十分疼爱她,我们没理由不将她还回去。 可如果她亲生父母遗弃了她,我们自然不能将琳琅还回去。” 道理顾楠都懂,只是她一想起下午怀璟声嘶力竭说她是骗子的模样,她心里就闷闷地疼。 靠在萧彦肩膀上叹了口气。 “怀璟看琳琅就跟仇人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才能接受琳琅的存在。” 萧彦道:“眼前就有个好机会,过几天陛下要组织春猎,让朝中四品以上官员都去,可以带家眷和孩子。” 顾楠眼睛一亮,立刻反应过来。 “这倒是个好机会,春猎的时候既热闹,又有很多小孩子。 让怀璟和琳琅在一起朝夕相处,还有俊熙,暖暖等几个孩子,说不定怀璟很快就适应了。” 她越说越心动。 “春猎什么时候,我现在就去帮孩子们收拾东西。” 萧彦望着她说风就是雨的模样,摇摇头,满脸宠溺。 “总算是笑了。” 转眼过了五六日就到了春猎那日。 梁国朝中一年会进行两次大型狩猎活动,分别为春猎和秋猎。 秋猎主要是用来整顿军队和训练士兵,而春猎不同,更多的是皇室与众臣一同出游,君臣同乐一番。 今年春猎的地点定在了槐山。 已经立了春,草木开始萌发出嫩芽,槐山地势不高,且没有猛兽出没,十分适合春猎。 禁卫军早就圈出了地方,扎好了帐篷。 萧怀璟第一次见这样的场面,好奇地东看看西看看。 顾楠让顾青鸿领着萧怀璟和琳琅等一群孩子去捉麻雀,掏鸟蛋。 有人带领,一群孩子欢呼着,很快就跑开了。 唯有一个孩子站着没动。 顾楠定睛一看,惊讶地挑眉。 “她怎么也来了?” 第762章虫子 站着的那个孩子穿着一身粉色的裙子,头上带着一个珍珠发箍,脚上的靴子缀着拇指盖大小的圆润珍珠。 虽然年龄很小,但整个人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富贵摸样。 顾楠定睛看了一眼,认出来是阿莲娜的女儿茹茹。 不由挑眉看向戚静静,“这孩子怎么来了?” 戚静静朝天翻了个白眼,靠近顾楠,压低声音道:“别提了,我也正郁闷呢......” 这几日,阿莲娜每天一大早就带着茹茹去客栈堵沈铮。 今儿说什么“茹茹想阿爹了,想和阿爹一起吃午饭。” 明儿说:“茹茹说有家首饰铺子新开业,她想让阿爹帮她选一件首饰。” “就昨天,这孩子一进门就搂着沈铮,哭着喊着说今日要跟着沈铮一起来春猎。” 戚静静直翻白眼,“她一个羌国的小孩子,知道什么叫春猎? 还不是大人教什么,她就说什么?偏偏阿铮带了这孩子几年,对她有感情,她一哭,阿铮就没辙了。” 戚静静气得直磨牙。 “我和阿铮本来说好了前几日再去别的地方走走,让她这么一闹,什么计划全都泡汤了。” “顾姐姐你说阿莲娜好歹也是一国公主,竟然也会利用小孩子来去抢男人,我真的是......” 戚静静显然颇为不齿阿莲娜的行为。 顾楠小声安慰她。 “你换个角度想,阿莲娜也许是没有别的招了,知道她用别的办法都不能留住沈铮。 这才用孩子来缠着沈铮,这说明什么?说明她自己也知道在沈铮心里,她没有那么重的分量。” 戚静静略一沉吟,眉眼之间带上了两分笑意。 “顾姐姐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好受多了。” 顾楠道:“就这孩子一个人跟着沈铮来的吗?沈铮哪儿去了?怎么不见他?” 戚静静撇嘴。 “怎么可能就孩子一个人,阿莲娜自然也跟着来了,说是嫌分的帐篷不满意,非要去找管事的调帐篷。” “沈铮怕她一个人惹出别的事端来,跟过去看看,这孩子应该是刚才看到孩子都往这边跑,好奇跟过来的。” 她毕竟不是那种心胸狭窄的人,看茹茹一个小孩子怯怯地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前方玩闹在一起的孩子,心中就软了。 放缓了声音问:“愣着干什么啊,过去和小伙伴一起玩啊。” 茹茹有些高傲地抬起下巴,大声道:“我才不要和他们一起玩,他们爬树,还在地上打滚。 我阿娘说树上有虫子,会钻进衣裳里,地上的泥土脏死了,只有下贱的人才会趴在地上,像叫花子一样玩。” 一句话把戚静静气笑了。 “顾姐姐,你看,这可真是谁生的孩子像谁啊,这小丫头片子才多大,说话咋这么气人呢。” 顾楠也觉得茹茹说话特别像阿莲娜,一副高傲自满的样子,看谁仿佛都要高人一等似的。 她摇摇头,“算了,你别管了,免得多生事端。” 戚静静点头,“要不是看在阿铮的面子上,我才懒得问呢,就这小丫头片子,也就是嘴硬,你看她看着俊熙他们几个玩的方向,眼巴巴的。 这模样,哪里是不想玩的样子?” 顾楠也早就看出茹茹眼底的渴望,摇头失笑。 也不知道阿莲娜是如何教育孩子的,小小年纪就这么端着。 大概是茹茹听到了戚静静的话,小脸涨得通红。 气呼呼指着戚静静,还朝着戚静静吐了一口口水。 “坏女人,大坏蛋。” “你是坏女人,你抢我阿爹,你坏。” 戚静静气得眼都瞪圆了,一撸袖子。 “你这个小丫头片子,人不大,说话还挺难听。” “这话是谁教你说的?是你阿娘吗?” “我不和你一个小孩子一般见识,等你阿娘来了,我倒要问问看是谁抢谁的男人。” 戚静静深呼吸调整自己。 她还没必要对着一个小孩子发作。 茹茹看着她,哇一声大哭起来。 “坏人,你就是坏人。” “茹茹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阿莲娜急匆匆跑过来,一脸紧张地抱起茹茹。 一边帮她擦泪,一边询问。 茹茹指着戚静静,“坏人,她是坏人。” 阿莲娜脸色一沉,不满地看向戚静静。 “戚将军真是让我开了眼,堂堂大梁女将军,竟然欺负一个小孩子。” 戚静静指着自己的鼻尖,“我,欺负她?” “阿莲娜,我拜托你睁开眼睛看清楚好不好,我距离你女儿没有一丈,也有三尺远吧? 这么远的距离,我能怎么欺负她?” “亏你还是堂堂羌国公主,你的脑子是今天才花钱租来的吗?租了个便宜的,不会自己转?” 戚静静窝了几天的火了,毫不客气,反唇相讥。 阿莲娜气得眼冒金星。 “你敢骂我无脑?要不是你欺负我女儿,她怎么会哭? 这里只有你和清河县主,不是你,难道还是清河县主欺负我女儿吗?” 顾楠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公主你可真是误会了,刚才茹茹眼巴巴看着那群孩子一起玩闹,静静以为她也想过去玩。 就问她为什么不过去和小伙伴玩,仅此而已。” 阿莲娜压根不相信。 “绝不可能,我家茹茹怎么可能想和那群孩子一起玩?” 她转头看向萧怀璟,沈俊熙的方向,满脸鄙夷。 “我家茹茹可是娇贵的小郡主,自由娇生惯养,就连泥土都不曾用脚踩过。 才不会像有些野孩子一样,长窜下跳满地爬,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沾上什么肮脏的虫子......” 话还没说完,旁边忽然响起沈俊熙的惊呼声。 戚静静转头看过去。 草地上,沈俊熙撅着屁股跳起来。 手里举起一个鸟蛋,兴奋地朝她跑过来。 “我掏到了,娘,我掏到了一只鸟蛋,你快看,好大一只鸟蛋。” 那欢呼雀跃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是他下了一只鸟蛋。 说话间,沈俊熙就跑到了跟前。 一边跑一边高兴地喊:“不仅有鸟蛋,我还在地里挖出了虫子,好大好长的虫子。” 另外一只沾满土的手捏着一只褐红色弯弯曲曲的虫子。 他跑得太快,没注意到脚底下被绊了一脚。 小家伙踉跄着跌了个五体投地。 他下意识护住了手里的鸟蛋,另外一只手里的虫子咻一声飞了出去。 直直落在了阿莲娜洁白的裙子上。 第763章教养 眼看着褐红色的虫子落在自己洁白的裙子上,然后开始蜿蜒向上爬。 阿莲娜满脸嫌恶地甩着裙子,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啊啊啊!虫子,滚开,滚!” “快把这只恶心的虫子拿走。” 沈俊熙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握着鸟蛋,一只手叉着腰。 冲阿莲娜做了个鬼脸,哈哈大笑。 “胆小鬼,连地龙都怕。” 阿莲娜气得失去了理智,扬起鞭子就挥向沈俊熙。 “你这个小杂种!” 戚静静面色大变,起身去接鞭子。 一道银灰色的身影比她更快一步,一把捞起沈俊熙,在半空中转了个圈,稳稳落在地上。 是沈铮。 阿莲娜气急败坏,握着鞭子的手都哆嗦了。 “驸马,这个小杂种朝我丢虫子,恶心死了,你看茹茹都快被吓哭了。 你不安慰茹茹,竟然还护着他?” 沈铮拧眉,“虫子?哪里有虫子?” “虫子就在......” 阿莲娜伸手指着裙摆,叫声戛然而止。 虫子呢? 刚才明明就在她裙子上的啊。 沈俊熙躲在沈铮身后,暗暗朝她吐了吐舌头。 抬起头却一副做错事的模样。 “爹,我错了,我掏了鸟蛋,捉了地龙,想和小姐姐一起玩。 不小心摔倒了,地龙才甩出去的。” 他可怜巴巴吸着鼻子,“我.....我下次再也不敢摔倒了。” 沈铮揉了揉他的脑袋,看向阿莲娜的目光带了几分不悦。 “只是一条地龙而已,何必这么大惊小怪?你看你把孩子吓成什么样了?” 阿莲娜指着自己的鼻尖,柳眉倒竖。 “我吓他?你是没看到刚才这个小杂种他......” “阿莲娜!” 沈铮陡然一喝,声音冷沉至极。 “那天在摄政王府的宴会上,沈老夫人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沈俊熙是卫国公家的长子嫡孙,是未来的小公爷。” “他不是什么小杂种,你这样叫他,将卫国公府置于何地?将羌国和大梁关系置于何地?” 阿莲娜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沈铮。 “你凶我?” “你为了这个小......小孩子,你竟然凶我?” “我们做了三年的夫妻啊,就算不提夫妻情分,当年是我将你从重伤中救回来的。” “如今你为了我一句口误,你就不依不饶地训我,驸马,你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无情无义的人了?” “难道我们这几年的情分,在你眼里,一点都不值得留恋吗?” 沈铮捏了捏眉心。 阿莲娜这些日子总是用茹茹和当年的救命之恩,反复提醒他,向他施压。 这让他心头十分烦闷。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火气,他放缓了声音。 “我没有凶公主的意思,公主的救命之恩,我也时刻谨记,只是这里是梁国的春猎活动。 不是羌国皇庭,公主若是想参加春猎,就还是安分一些吧。” 阿莲娜眼底闪过一抹阴沉,很快又压下心头的不满,调整自己的神情,垂着眼眸,一副落寞的样子。 “刚才是我失言了,你知道的,我和茹茹最怕的就是虫子。” “你看茹茹,她刚才被那只虫子吓得小脸都白了,上次茹茹受了惊吓,发了好几天的高烧,我也是一时心急才失了分寸。” 话音落,她怀里的茹茹含着两泡泪,可怜兮兮地喊沈铮。 “阿爹抱,茹茹害怕。” 沈铮薄唇紧抿,迟疑一下,还是伸手将茹茹抱了过来。 茹茹毕竟叫了他三年的阿爹,而且还有可能真是他的女儿,面对茹茹,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阿莲娜抬起下巴,看向戚静静的目光多了两分得意。 看吧,关键时刻,驸马还是护着她和茹茹的。 看来茹茹这几天没白缠着驸马。 戚静静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 沈铮和她说过自己对茹茹的感情,她虽然心里不舒服,却也尽力去理解。 所以对于阿莲娜的示威,她也只是冷笑一声。 阿莲娜撇撇嘴,看着茹茹,又看看沈俊熙,摇头轻笑。 “俊熙这孩子看着和茹茹一般大吧?咱们茹茹平日里又乖巧又可爱,又贴心又懂事。 相比之下,俊熙这孩子,驸马你看看他,身上又是泥,又是草的,看起来跟个泥猴子似的。” 她顿了顿,看到沈铮皱眉看向沈俊熙,顿时眼中多了一抹得意。 接着道:“这孩子又掏鸟蛋,又玩虫子的,也不知道戚将军平日里是怎么教育孩子的,见到长辈也很没礼貌。 这么下去,我真为国公府的未来担忧呢,不是我说,戚将军你有缠着男人的空,怎么就没教孩子的空?” 戚静静嗤笑一声,望着阿莲娜的目光带了几分火气。 “我怎么教育儿子,还轮不到你来指指点点,我儿子姓沈,他叫我娘。 我就乐意把我儿子养成泥猴子,只要他开心快乐就好,才不会像某些人教孩子一样。 满口的孩子身份娇贵,用一个尊贵的笼子把孩子框起来,养成木偶一般。” “再说了,我儿子又没喝你家水,也没吃你家米,他养成什么样,管你屁事? 你有这操心的闲工夫,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你娇贵的女儿养好吧。” 话音一落,沈俊熙也从沈铮身后站出来。 双手叉腰,满脸得意地冲阿莲娜做了个鬼脸。 “对,又没喝你家水,没吃你家米,少管我!” “你!你们!”阿莲娜气得直跺脚。 “驸马你看她们,她们母子俩合起伙来欺负我。” 她眼巴巴看着沈铮。 从她刚才一开口说沈俊熙,驸马便一直皱着眉头。 驸马从小最喜欢茹茹的乖巧懂事,想必也十分看不上那个小杂种。 正好借今日的机会,让他看清戚静静母子多么粗鲁不文。 只有她阿莲娜这样身份高贵又知性的女人,才能配得上沈铮。 她满心期待地等着沈铮嫌弃和教训戚静静母子俩。 沈铮眉头一直皱得紧紧的,目光沉沉,带着一抹明显的不耐。 “阿莲娜,你怎么能这么指责怒骂一个三岁的孩子,你的公主教养呢?” 阿莲娜眼底的得意尚未散去,就被沈铮的话惊在了当场。 仿佛兜头给了她一个响亮的耳光一般。 “你.....你不嫌弃她们母子粗鲁,反倒来怪我没有教养?” “到底是谁没有教养?你到底有没有良心?” 沈俊熙这个时候忽然蹦出一句话,险些没将阿莲娜气疯。 第764章凉心喂狗 沈俊熙一脸好奇地抬头看着沈铮。 “爹当然没凉心,他的心是热的,我摸过,可热啦。” 他一脸惊呼,又好奇地看着阿莲娜。 “你的心是凉的?嗯,看样子一定是最凉的,狗最爱吃的那种。” 阿莲娜被他突如其来的话弄得一脸茫然。 但也猜到肯定不是什么好话,下意识反驳,“你胡说什么,狗才爱吃你的良心呢。” 沈俊熙叹了口气,一本正经地摇头。 “我的心又不凉,热乎乎的,狗才不爱吃,你们羌国那么冷,心肯定是凉的。 我娘说凉心喂狗嘛,狗肯定最爱吃你的心。” 小家伙说完,还郑重点头,为自己的这个结论满意不已。 阿莲娜这才反应过来。 “好啊,你个小兔崽子,你骂我!你......” 话尚未骂出去,戚静静上前一步,一把拎起沈俊熙的衣领。 “沈俊熙,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今儿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不可。” 说罢,没等阿莲娜的话骂出口,戚静静已经揪着沈俊熙消失在不远处的帐篷后面。 阿莲娜气得脸又青又紫,恨不得追上去,狠狠甩她们两鞭子。 戚静静揪着沈俊熙,一直走到无人的角落,才将儿子放下来。 沈俊熙眨巴着眼,熟练地认错。 “娘,我错了......” 话尚未说完,就看到自家老娘靠在一棵树上,捧腹大笑。 “哈哈哈,沈俊熙,你说你一天天从哪儿学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紧随其后追上来的顾楠也笑得直不起腰来。 “凉心喂狗?我的天啊,也就俊熙这个小脑袋瓜能想得出来。” “你没看到刚才阿莲娜那张脸,气得都要变形了。” 戚静静一边揉肚子,一边还是忍不住笑个不停。 “是啊,偏偏这话是从俊熙嘴里说出来的,她当着沈铮的面,还不能和俊熙计较,只能干生气。” “还是顾姐姐你反应快,让我赶紧装作生气的样子,把俊熙拎出来。 不然咱们俩要是那个时候笑了,只会让阿铮尴尬。” 沈俊熙看看顾楠,再望望戚静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转,还是有一点点茫然。 凉心喂狗有什么不对吗?那狗也不吃热的饭啊。 为什么娘和顾姨都笑得这么开心? 不过,不重要了。 看样子娘没生他的气就对了,小屁股应该能逃过一顿揍了。 沈俊熙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笑嘻嘻地问:“娘,我能去找怀璟哥玩了吗?” 戚静静笑容一敛,一下子拧住了他的耳朵。 “玩玩玩,一天就知道玩,你看看你身上能不能找出一丝干净的布条子? 你就不能给你老娘争口气?” “娘,疼疼疼!” 沈俊熙咧着嘴可怜兮兮地求饶,“顾姨,救命。” 顾楠好笑不已,劝戚静静。 “行了,俊熙就是淘了点,男孩子哪有不淘气的,大点就好了。” 戚静静翻了个白眼。 “顾姐姐你以为我是为这个生气?我是气这小子他故意把虫子往阿莲娜身上甩。” 顾楠一脸错愕。 “你说俊熙他刚才是故意的?他不是没注意才摔倒的吗?” 戚静静冷哼。 “这个小崽子跟着我练了半年的马步了,脚下比一般孩子都稳很多,他就不可能跑着平地摔倒。 更不用说摔倒的角度还那么巧合,鸟蛋那么容易碎的东西没碎,手里的虫子却恰好甩在人家身上了。” 戚静静气的手上力道加重。 “沈俊熙,你还能摔得再假一点吗?真以为你娘我看不出来?” 沈俊熙傻眼了。 原来娘都看出来了。 “错了错了,我知道错了,娘,耳朵疼。” “谁让那个坏女人她们骂你的,他们骂你就不行。” 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戚静静,小脸浮起一抹气呼呼的倔强。 “疼就给我忍着,我平时怎么教你的?有仇有怨当面抱,男子汉不能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你倒好,这么小就用这些有的没的小心思,假摔,亏你想得出来。” 戚静静没好气地瞪着他,到底心软松开了手。 沈俊熙捂着耳朵,小声嘀咕。 “这也不能怪我,怀璟哥让我左脚绊右脚,可我不会啊。” 顾楠脸上的笑容一僵,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你说什么?是怀璟让你故意摔倒,把虫子丢到阿莲娜身上的?” 沈俊熙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两只手捂住嘴巴,眼珠子转得更快了。 顾楠道:“俊熙,你告诉顾姨,怀璟是怎么教你的?” 沈俊熙一脸坚定地摇头。 戚静静没好气地将他的手拉下来,“说实话,不然今晚让你屁股开花。” 沈俊熙瘪了瘪嘴,“怀璟哥看我生气,说可以用这招吓唬坏女人。” 对不起啊,怀璟哥。 我娘说让我屁股开花,那是真的会开花。 屁股和你之间,我只能保屁股了。 沈俊熙竹筒倒豆子,将萧怀璟怎么和他出主意的过程说了一遍。 顾楠听得脸色发沉。 戚静静连忙劝她,“顾姐姐,你可悠着点,别回去真的打怀璟。 你们才刚找回他来,等慢慢和孩子处出感情来再教育也不完,可别失去了孩子。” 沈俊熙小小声嘀咕,“娘你整天让我屁股开花,也很容易失去我的。” “你闭嘴。” 沈俊熙捂着嘴不敢再说了。 戚静静一脸担忧地看着顾楠。 顾楠苦笑,“就是因为这一点,我心里才更难受。” 一想到儿子过去受的苦,她恨不得把所有他想要的东西都给他,不舍得对他做出任何打骂。 可怀璟在那样的环境下过了几年,没有人教他道理。 她和阿彦若是也这么任他野蛮生长下去,还不知道这孩子的性子会长成什么样。 打吧,不舍得,也怕孩子和自己离了心。 不打吧,又怕孩子学坏了。 顾楠心事重重地离开了。 树林里的萧怀璟却忽然连着打了两个喷嚏。 阿嚏,阿嚏。 顾青鸿一脸关切,“表弟是不是冷了?要不我让人先把你送回去找姑母?” 萧怀璟摇摇头,眼神晶亮。 他第一次和这么多小孩子一起在外面玩,掏鸟蛋,捉虫子。 玩得十分开心。 他不舍得厉害。 “表哥,好有什么好玩的?” 顾青鸿摇头失笑,牵着他的手。 想起姑母的叮嘱,心中一动。 “我想到一个好玩的游戏,走,我们去找其他人一起玩。” 阿莲娜的帐篷里。 阿莲娜一脸嫌弃地扯下身上的裙子,吩咐侍女再去给她拿条新裙子来。 侍女却递上来一封信,“公主先看看国君的密信吧。” 第765章愤怒 阿莲娜接过侍女递上来的信,并没有打开看,而是不耐烦地丢在了桌子上。 “这哪里是阿弟的信,肯定是外祖和阿娘写给我的,不用看我也知道他们要让我做什么。” “他们不就是催我,让我想方设法留下沈铮吗?我难道不想留下沈铮?我难道想让茹茹这么小就成为没爹的孩子?” 阿莲娜越说越烦躁。 “当初他们对我隐瞒了沈铮的真实身份,若是他们早点告诉我,我又怎么可能从朔州直接和使团会合,然后跟着来梁国京城? 他们倒好,知道我来了,才赶紧写信催我,告诉我沈铮的真实身份,早干嘛去了?” 阿莲娜看着桌子上的信,越看越生气。 一把将信抓起来,丢进了地上的火盆里。 信遇到火,立刻蹿起了火苗,瞬间燃烧起来。 侍女惊呼一声,看着阿莲娜阴寒的脸色,到底不敢去捡,只能眼睁睁看着信被烧得一干二净。 “我但凡早一日知道沈铮的真实身份,也绝不会带着他来梁国京城。 只要不来梁国,就不会有人认出他,我们一家三口就还能开开心心地生活在一起。” 侍女张了张嘴,小声道:“公主真的开心吗?驸马这三年多都不肯与您同房......” 阿莲娜神色狰狞,反手挥落了桌上的茶盏。 “闭嘴,凭我的美貌和手段,沈铮爱上我那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就是外祖和阿娘他们误我的事,当初那药也是他们让我给沈铮吃的。” “呵,现在知道了沈铮被认了出来,怕事情暴露,就开始左一封信,右一封信地逼我想办法。” 阿莲娜烦躁地在帐篷内走来走去。 只是帐篷太小了,没走几步就到了边缘,别说比不上她在羌国的住处,就是她在梁国住的官驿,都比这逼仄的帐篷大。 阿莲娜怒火中烧,一脚踢在帐篷边上。 “要不是为了沈铮,本公主干什么要窝在这么小的帐篷里受气?” 侍女缩着脖子,不敢应声。 阿莲娜发作了一通,深吸一口气,吩咐侍女。 “你去把丞相给我找来,我有些事同他商量。” 侍女松了一口气,连忙离开了。 林子里。 萧怀璟一脸不高兴地看着顾青鸿。 “不就是采蘑菇比赛吗?我一个人就可以采好多好多,我不要和她一组。” 他气呼呼指着琳琅。 琳琅小脸一白,有些委屈地看着萧怀璟,却没说话。 顾青鸿拍了拍萧怀璟的脑袋,板着小脸道:“不可以哦,规则就是这样定的。 你和琳琅是姐弟,你们俩一队,赢了比赛就是你们俩共同的荣誉。” 萧怀璟鼓着腮帮子。 “我才不是她弟弟,她又不是我爹娘亲生......” “萧怀璟!” 顾青鸿板着脸,厉声打断他。 “游戏规则就是这样,你如果不想玩,可以回去。” 萧怀璟张了张嘴,转头看看周围的小孩子。 然后气鼓鼓地拎着篮子,哼了一声,气呼呼地转身走向林子。 “我和她一队行了吧?” 琳琅双眼亮了亮,转头看向顾青鸿。 顾青鸿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琳琅快去,会有护卫专门跟着照顾你和怀璟。” 琳琅兴奋地点点头,迈着小腿儿,跟在萧怀璟身后进了林子。 到底还是小孩子,很快就将刚才的不愉快忘在了脑后。 尤其是看到林中树根下长出来的蘑菇时,琳琅很快就高高兴兴捡起了蘑菇。 小手一会儿就抱满了,然后追上了不远处的萧怀璟。 “弟弟,我捡了好多蘑菇。” 她将捡到的蘑菇放进萧怀璟手里提着的篮子里。 萧怀璟皱着眉头,将篮子往后一撤,然后另一只手一把拍掉了琳琅手里的蘑菇。 “我才不要你采的蘑菇。” “我一个人采,也能得第一名,你别跟着我。” 琳琅白嫩的手背上浮起一抹红,疼得她眼中泛起了一抹水汽。 她将小手背在身后,怯生生看着萧怀璟。 “弟弟......” “你不是爹娘亲生的,不许叫我弟弟。” 琳琅眼中的泪忍不住掉下来,不服气地小声辩解。 “爹娘说我是他们疼爱的孩子,是他们的好孩子。” 萧怀璟撇嘴,“那是他们骗你呢,笨蛋。反正以后离我远点。 不能叫我弟弟,也别往我爹娘身边凑,我才是爹娘最疼爱的孩子。” 琳琅抽泣着说:“你骗人,爹娘也疼我。” 萧怀璟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笨蛋,别跟着我。” 说罢,提着篮子转身就走。 琳琅一边哭一边追上去。 “弟.....我不叫你弟弟,也不和你争爹娘,行不行?” 萧怀璟眼珠子转了转。 “这还差不多,记住了,不可以和我抢爹娘,走吧,我们去那边捡蘑菇。” 他随手指了一个方向。 琳琅抹了一把泪,跟了上去。 戚静静帐篷里。 忽然传出一声怒吼,“沈俊熙你个皮猴子,我这一转身的功夫,小兔崽子又跑哪里去了?” 戚静静气冲冲掀开帐篷。 外面哪里还有沈俊熙的影子。 “这个小兔崽子,我费了好大功夫才给她洗干净,他倒好,一转身就不见了。” 身后响起沈铮的轻笑声。 “春猎场这么些小孩子,俊熙又是最调皮的时候,肯定在帐篷里待不住。 你就别拘着他了,让他到处跑跑吧。” 戚静静挠挠头,迟疑一下,才问沈铮。 “你会不会觉得我没有把俊熙教育好?” 沈铮明白,她指的是上午和阿莲娜之间的事。 摇摇头失笑,“怎么会,男孩子小时候本就调皮,何苦谁养的孩子像谁,你小时候不也很皮吗?” 戚静静又惊又喜。 “你能想起小时候的事了?” 沈铮迟疑一下,指了指帐篷。 “我们进去说。” 两人进了帐篷,戚静静迫不及待地问:“你真的能想起来了?” 沈铮点点头。 “也不是很真切,就是一些模糊的画面,算起来,我已经不吃阿莲娜给的头疼药有半个月了。 前些日子还不明显,但这几日,我脑子里总会有一些模糊的片段闪过,而且越来越频繁。” 沈铮双眸微眯,眼底的神情有些冷沉。 “我怀疑阿莲娜给的头疼药有问题。” 第766章屠刀 戚静静听懂了沈铮话里的意思,神色凝重。 “也就是说你停药之后,关于以前的记忆就总是在脑海里闪现,所以你怀疑阿莲娜给你的药,是在阻止你恢复记忆?” 沈铮想了想,点头。 戚静静立刻起身叫了冷离,“你去把张院判请来,就说我有事找他。” 张院判作为太医院的主要官员,自然也是跟着来了春猎的。 冷离出去,很快张院判就来了。 戚静静道:“上次阿铮给你的药,不知道张院判检查得如何了?” 张院判脸色有些发沉。 “下官正要来见将军和世子,我找摄政王要了一个即将处斩的死刑犯。 那个犯人也时常有头疼的毛病,我把沈世子的那些药小量多次掺在犯人的饭菜里,让他服下。” 戚静静急切地问:“怎么样?” 张院判接着说:“那药确实有缓解头疼的作用,犯人在用药第二天就明显精神好了一些,不再一直嚷嚷着头疼了。 但从昨日开始,我发现那个犯人开始出现忘事的现象,甚至早上吃的什么饭,他都不记得了。 我试着问了他几句以前的事,他也有些记不清。” 沈铮问道:“所以这药除了能缓解头疼外,还能让我逐渐忘记之前的事,对吗?” 张院判点头,“从死刑犯吃药的表现上推断,应该是这样。” 尽管沈铮已经猜到,但听到张院判的肯定,他的神色还是瞬间沉了下来。 他倏然站起来,一言不发往外走。 戚静静一把拽住他,“你去哪里?” “我要去找阿莲娜,去问问她为什么要给我吃这种药,她居心何在?” 他这三年来有多努力想恢复以前的记忆,阿莲娜不可能不知道。 可她竟然还给他吃让人失去记忆的药。 只要一想到自己这三年多以来,像个傻子一样被人玩弄在鼓掌里,沈铮就怒火高涨,恨不得立刻抓着阿莲娜质问一番。 戚静静紧紧握着他的手,将他拉回椅子上坐。 “我知道你此刻很生气,但是我觉得这件事可能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复杂一些。” “你不是说这药是阿莲娜让羌国的御医帮着配的,我一直就很奇怪,当初我们明明请羌国军帮忙找过你,也散了那么多画像。” “就算是阿莲娜深居简出,没有认出你,可是羌国那些大臣呢? 还有羌国小皇帝外祖家丘敦氏一族,当时在战场上还有人与你打过交道。 丘敦氏一族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人认识你?我这些天一直想不通这个问题。 现在看来,很可能他们早就认出了你,所以才故意不让你恢复记忆。” 戚静静越说脸色越难看。 对于羌国来说,她父亲戚大将军曾是羌国的噩梦。 但父亲自从上次在雁门关受过伤之后,身体再也没有之前硬朗。 沈铮这个年轻的将军,不仅带兵扛住了阿可那的二十万大军,以少胜多,而且最后还截杀了阿可那。 如果以后沈铮镇守西北,将会是羌国最大的威胁。 但如果沈铮失去记忆,留在羌国,成为了羌国的驸马,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沈铮会是羌国用来对付大梁的一把最锋利的剑。 沈铮也反应过来,一拳重重砸在了桌子上。 “你是说这件事是羌国皇室早就计划好的?阿莲娜是他们的帮凶?” 戚静静觉得十分膈应。 “阿莲娜知不知情,我不好说,但身为一国皇室,不能在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拼杀。 却采用这种下三赖的手段,着实让人恶心。” 她甚至不敢想象,如果有一日阿铮真的带着羌国军队上了战场,真的对大梁将士,那些曾经和他并肩作战的兄弟挥下屠刀,那该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 沈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上,额头的青筋不停地跳动。 戚静静劝她,“所以我并不赞成你现在就找阿莲娜质问,摊牌,这件事还是等我们拿到证据再说。 而且这件事我觉得最好是和王爷那边先说一下。” 话音一落,外面响起冷离的声音。 “见过王爷,清河县主。” 帐篷被掀开,萧彦和顾楠一起走进来。 戚静静连忙起身,“王爷和顾姐姐来得正好,我们正要去找你们。” 说罢,立刻将张院判的发现,以及她和沈铮的推断都说了一遍。 “......羌国这种做法真的是其心可诛啊,虽然两国现在签订了停战协议。 但从他们控制阿铮这件事就能看出他们贼心不死啊,我甚至不敢想象,如果阿铮彻底没了以前的记忆,岂不是彻底成了他们手里的屠刀?” 顾楠道:“怪不得沈铮会没了以前的记忆,原来竟然是羌国人暗中作祟。 这件事我们绝对不可以轻易揭过,必须要让羌国给个说法。” 萧彦轻轻敲了敲桌子,冷笑连连。 “心术不正,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他们想让沈铮做屠刀,那也要看看他们能不能承受沈铮这把屠刀的厉害。”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 沈铮说:“王爷想怎么做?” 萧彦摇摇头,“不是我想怎么做,是看你想怎么做。” 沈铮不解。 萧彦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递过去。 “自那日戚静静在宫里认出你,本王就暗中派人去羌国打探阿莲娜的事。 不查不知道,这一查,倒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 本王觉得这信里所写得的消息,你应该很想知道。” 沈铮打开信,很快脸色就变了。 砰。 他将信重重拍了桌子上,手上的青筋不停地跳了又跳。 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原来竟是这样。” 戚静静从他手底下将信纸抽出来,快速看了一遍,脸色也变了。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同时起身。 “你们夫妻俩先商量一下怎么做,阿彦的意思是这件事全部交给你们夫妻俩来处理。” 萧彦颔首。 “不要怕得罪羌国,我们能杀得了阿可那,同样也可以荡平羌国。” 说罢,夫妻俩离开了。 张院判也趁机告辞。 帐篷里只留下戚静静与沈铮四目相对。 另一边,顾楠和萧彦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帐篷,尚未来得及坐下,外面就响起如玉惊慌失措的声音。 “不好了,小郡主出事了。” 第767章害怕 去林子里采蘑菇的所有孩子都回来了。 除了琳琅。 顾青鸿的脸色一片青白,呼吸也有些不稳。 “我们说好的采满一框子蘑菇就回来的,但是怀璟表弟却一个人回来了。 怀璟说他和琳琅在林子里走散了,原本跟着他们的护卫也去找琳琅了。 侄儿这才知道琳琅不见了,立刻派了所有的护卫过去找,找了半个时辰,也没找到人。” “侄儿立刻就带着弟弟妹妹回来,向姑母,姑丈禀报。” “是侄儿不好,没有照顾好琳琅表妹。” 顾青鸿脸上满是自责和懊恼。 顾楠心中焦急如焚,看侄子脸色青白,怕刺激到他的心疾,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事儿不怪你,你先带着弟弟妹妹去休息,姑母和姑丈会派人去找琳琅。” 顾青鸿抿了抿嘴唇,虽然很想跟着一起去,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体支撑不住。 去了只会添乱。 因此他压下心头的自责,招呼孩子们出去。 顾楠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担忧,立刻站了起来。 “天都已经黑了,眼下才开春,夜里冷得很,那林子那么大,琳琅一个小孩子能跑去哪里?” “阿彦,多带些人手,我们立刻去林子里找。” 萧彦颔首,“我已经让平安去集合人手,别怕,这里林子虽然大,但好在并没有猛兽。 我们人手又多,很快就能找到琳琅的。” 两人急匆匆出了帐篷。 “娘。” 萧怀璟从旁边跑出来,扯住了顾楠的手。 “娘我不想一个人留在帐篷里,我害怕,你能不能留下来陪我?” 顾楠握着他的小手,急匆匆道:“怀璟乖,娘和爹要去找琳琅,留下如玉姑姑在这儿陪着你。” 萧怀璟固执地抓着他的手。 “我不,我不要如玉姑姑,我就想要娘留下陪我。” “爹带了那么多人出去,你不去找她,留下来陪我不行吗?” 顾楠垂眸,看着萧怀璟瞪着大大的眼睛,眼睛里却满是慌乱。 她眉头蹙了下,忽然想起下午沈俊熙说的话,摔倒往阿莲娜身上丢虫子,都是怀璟的主意。 她心中一动,试探问:“怀璟,你和姐姐不是在一起采蘑菇吗?怎么会走散的呢?” 萧怀璟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然后摇头。 “我不知道,我采完蘑菇,抬头就找不到她了。” “真的?” 顾楠紧紧盯着萧怀璟。 萧怀璟点头,气呼呼后退两步,大声道:“当然是真的。 你想去找她,就去找她好了,哼。” 气鼓鼓地转身跑进了帐篷。 顾楠摇摇头,这个时候也顾不上哄他,立刻带着如眉走了。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 萧怀璟躺在床上,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将脸埋进了枕头里,听到外面有人说话。 是戚静静听到消息来问情况。 “琳琅还没找到吗?怀璟呢?” 如玉摇头,“小公子睡着了,这都过去一个时辰了,王爷和县主还没回来,定然是没找到。 夜里冷,小公子身子又弱,要是在外面冻一夜,身子根本撑不住的。” 戚静静道:“我也带人去找,你照顾好怀璟。” 萧怀璟烦躁地从床上坐起来,紧紧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一抹恐惧。 如玉姑姑说小笨蛋身子撑不住是什么意思? 是冻死的意思吗? 萧怀璟有些害怕地打了个寒颤,想起了林子里的情形。 琳琅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让他很是厌烦。 他灵机一动,想起以前骗荆南皇宫里那些坏蛋太监的方法。 他将采蘑菇的篮子交给护卫,然后让护卫陪着他们一起玩捉迷藏。 他领着琳琅往北走了一段路,找了个隐蔽的凹坑,告诉她:“你藏在这里,不许出声,我叫你,你再出来。” 琳琅高兴地躲在凹坑里,笑得一脸兴奋。 还冲他摆摆手,压低声音道:“我等弟弟叫我。” 萧怀璟头也不回地跑了。 然后告诉护卫琳琅嫌捉迷藏没意思,跑去找别的小姑娘玩了。 萧怀璟一脸恐慌。 那个笨蛋不会还在坑里藏着吧? 他就是气她占着爹娘的宠爱,和她抢爹娘,没想冻死他啊。 萧怀璟越想越害怕,翻身下了床,穿了鞋子,趁如玉没注意,悄悄掀开帐篷跑了出去。 一路朝着林子里飞奔,林子里很远的地方火光憧憧,还有此起彼伏的叫喊声。 别看他年纪小,天生就很记路。 萧怀璟很快就跑到了下午他让琳琅藏身的凹坑里。 然后凹坑里却根本没有琳琅的影子。 萧怀璟站在凹坑旁,整个人都吓傻了。 懵懵懂懂爬过凹坑,才想起朝着亮火光的地方跑。 爹和娘亲一定是在亮火光的地方呢,说不定他们已经把那个笨蛋找到了。 林子里光线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照得并不真切。 萧怀璟跌跌撞撞往前走,突然脚下一个踩空,整个人直直掉落下去。 啊! 很快他就重重摔在了地上,脚上传来钻心的疼痛。 疼得他浑身一抖,下意识又叫了一声。 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 萧怀璟又疼又怕又后悔,整个人缩成一团,只敢伸出手在旁边摸了摸。 手底下是一片干枯的树叶,还有扎手的小树枝。 他的恐惧减轻了一点,又一点一点往旁边摸去。 突然,他摸到了一块软软的,绵绵的,冰冰凉凉的东西。 他吓得浑身一哆嗦,闪电一般把手缩了回来。 “谁?什么东西?” 他努力缩成一团,瞪圆了眼睛,试图看清楚黑暗中,在自己不远处的东西。 可眼前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见。 萧怀璟更害怕了,他从小就怕黑,尤其怕这种黑暗的像笼子一样的地方。 他将脸埋进膝盖里,整个人紧张得不停颤抖。 过了片刻,黑暗中传来细弱的声音。 “弟弟?是弟弟吗?” 萧怀璟颤抖的牙关忽然一顿,惊慌抬起头来。 眼前仍旧一片黑暗。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笨.....萧琳琅?” “弟弟。” 琳琅的声音充满了惊喜,还带着一抹委屈。 “弟弟你怎么一直没来叫我出去啊,我等你好久。” “天都黑了,我一个人好害怕,就出来找你。” “可是我迷路了,还掉了下来,呜呜呜,弟弟,你怎么也掉下来了?” 琳琅细声细气的啜泣声萦绕在耳边。 萧怀璟不害怕了,但也不想回答她的问题。 呼,笨蛋没死! 第768章哥哥? “弟弟?弟弟你还好吗?” 大概是一直没听到他说话,琳琅的声音有些恐慌。 萧怀璟抿着嘴唇,脚上的疼让他额头都是汗,不耐烦道:“别叫了。” 琳琅抽泣的声音停了一瞬,然后沉默片刻,忽然又小小声喊了一句。 “哥哥。” “你不许我叫弟弟,我....我叫你哥哥行不行?” “爹娘说我们两个一样大,我叫你哥哥也行的。” 萧怀璟被这声突如其来的哥哥呆住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琳琅一直听不到他的声音,害怕地往他的方向挪过来。 “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 “哥哥,你在吗?” 黑暗中琳琅的声音怯怯的,带着些哽咽和恐惧。 还从来没有人这样叫过他。 萧怀璟噘着嘴不说话。 她的小手摸啊摸,总算摸到了萧怀璟。 琳琅下意识想抓紧萧怀璟,却一下摁在了他的脚上。 “啊!” 萧怀璟发出一声惨叫。 吓得琳琅浑身一哆嗦,下意识松开了手。 “走开。” 萧怀璟疼得泪都下来了,气呼呼地大喊。 琳琅没动地方,小心翼翼地问:“你.....你受伤了吗?” 萧怀璟气呼呼地不说话。 黑暗中一只小手摸了上来,这回摸到了他的手臂。 沿着他的手臂一直往上摸,摸到了他的脸上。 然后就有湿漉漉的,有点冰凉的东西贴在了他的脸上。 “你干什么?” 琳琅的声音软软的。 “我亲亲你啊,我每次喝药的时候,娘亲都会亲亲我,亲亲药就不哭啦。” “我亲亲你,你就不疼啦。” “现在你是不是不疼啦?” 萧怀璟气呼呼地皱眉。 “还是很疼,很疼很疼。” 笨蛋,竟然相信亲亲就不疼了! 琳琅不相信,“怎么会呢?每次娘亲过来亲亲我,我就觉得药不哭了啊。一定是我亲得不用力。” 她说着,整张脸都贴到了萧怀璟脸上。 “那我再亲亲你。” 萧怀璟被她一撞,后脑勺撞在后面的泥墙上。 疼得他想愤怒地推开琳琅,可还没等他开口,琳琅的脑袋软软靠在了他脖子上。 声音越来越小。 “哥哥,好冷。” “哥哥,我会很听话,很乖的,你能不能不要讨厌琳琅?” 她说着,两只小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琳琅以后不和你争爹娘,琳琅听话。” 说着,便没有了声音。 萧怀璟吓坏了,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刚哭两声,就听到头顶似乎有喊声传来。 吓得他一个机灵,连忙抹了一下泪,这才听清楚是爹娘的声音。 “琳琅,琳琅你在哪里!” 萧怀璟高兴坏了。 兴奋地仰头,朝着上面大喊:“这儿,我在这儿!” 顾楠心口一跳,一把拉住萧彦。 “嘘,我好像听到了怀璟的声音。” 萧彦侧耳,随即脸色微变。 立刻带人大步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王爷,这儿有个很隐蔽的陷阱。” 平安举着火把往里一照,兴奋地大喊:“小公子和小郡主都在里面呢。” 顾楠和萧彦快步走到陷阱旁。 看到圆形陷阱里,萧怀璟一脸泪,怀里还抱着琳琅,哭得哇哇的样子,顾楠腿一软,整个人坐倒在地上。 两个孩子很快被抱了上来,回到帐篷,琳琅再一次发起了高烧。 两个孩子并排躺在一张床上。 张院判轮流做了检查。 “好在陷阱不深,小公子扭伤了脚,休息几日就好了,小郡主就有些麻烦。” 张院判神色凝重。 “小郡主摔下去的时间久一些,感染了风寒,她身子本来就弱,若是一直这么烧下去,恐有性命之忧。” 顾楠和萧彦神色凝重。 萧怀璟脚上涂了药,躺在床上,看着旁边脸红得像虾子一样的琳琅,再看看爹娘的脸色。 小声问:“娘,她会不会死?” 顾楠摸摸他的头,“琳琅现在烧得很厉害,爹娘夜里要照顾她,你跟着如玉姑姑下去睡觉吧。” 萧怀璟咬着嘴唇,扭头看了看琳琅,然后摇摇头。 大声道:“我.....我不走,我也要在这里。” 顾楠皱眉,正要继续哄他。 萧彦突然开口道:“算了,让他留在这儿吧。” 顾楠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吩咐如玉在帐篷内再添一床被褥。 琳琅烧得确实很厉害,一晚上不停地说胡话。 一会儿喊弟弟,一会儿喊哥哥。 要不就是一直哭着喊爹娘,说:“琳琅听话,爹娘不要丢下琳琅。” 弟弟不要赶走琳琅......”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在看看萧怀璟坐在另一边,明明困到不行,却还是强撑着不睡,甚至用小手掰着眼皮,不让眼睛合上。 顾楠心头越发沉重。 如果事情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她知道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 翌日,天亮了。 春猎正式开始。 琳琅还没退烧,顾楠也便不去凑热闹。 加上萧怀璟也崴了脚,索性母子三人都留在了帐篷里休息。 而另外一边,春猎场上。 萧怀恩一声令下,相熟的大人们,女眷们便都三三两两地相约着去林子里或打猎,或踏青,或游玩去了。 阿莲娜一身银白色的骑装,坐在马上,手里把玩着一把弓箭。 一脸的无聊。 “嗐,本公主还以为这梁国的春猎有多热闹呢,整了半天原来不过是猎一些野鸡野鸭之类,真无聊。” 戚静静一身红衣,从旁边经过。 不由反唇相讥,“这本就是我梁国君臣同乐的春日宴而已,也没人邀请你来啊。 公主若觉得无聊,回去就是了。” 阿莲娜抬了抬下巴。 “呵,你让本公主回去,本公主偏不回去。” “听闻戚将军善骑射,马上功夫也很好,不知戚将军可敢同本公主比试一番?” 戚静静眉峰微挑。 “比什么?” “在这个地方,自然是比骑马打猎了,咱们就以一炷香的时间为限,不许下马,看谁猎到的猎物最多。 谁猎得猎物多,谁便是胜出一方。” 戚静静转头定定看了她片刻,然后微微一笑。 “公主不会无缘无故地找我比试吧啊?彩头呢?我想知道公主想要的彩头是什么。” 顿了顿,她似笑非笑看着阿莲娜。 “公主可不要和我说彩头就是沈铮?” 第769章救人 不等阿莲娜开口,戚静静就接着嗤笑出声。 “阿铮他有自己的思想和选择的权利,不是任何人的赌注。” 阿莲娜神情讪讪。 她刚才确实想说,如果戚静静输了,就让她将沈铮让出来。 只是还没开口,就被戚静静话堵在了嗓子眼里。 眼中闪过一抹不悦,到了嘴边的话只能恨恨改成:“我没那个意思。 只是想说如果我赢了比赛,我要一个和你公平竞争的机会,你不能天天缠着本公主的驸马。” 戚静静想起她给沈铮吃那种忘记记忆的药,心里就恨意翻涌,恨不得一鞭子将阿莲娜抽出十里地。 她甩了甩手里的马鞭,冷哼道:“你的驸马?用卑鄙龌龊手段抢别人的男人,你也有脸说他是你的驸马?” 阿莲娜瞳孔微缩,用马鞭指着戚静静,声音陡然拔高。 “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戚静静对着她微微一笑。 “我说你们羌国人都是这么卑鄙龌龊吗?” “你!” 阿莲娜马鞭一甩,“你就是怕输给我,不敢和我比试而已。” 戚静静活动了一下手腕。 “激将我?那你成功了,我戚静静的骑射还真好好练过。” 她朝着阿莲娜勾了勾手指。 “来吧,让姑奶奶检阅一下你的骑射功夫。” 阿莲娜目光微闪,招手向自己的侍女要了弓箭。 然后一指前方的树林,“走吧,一炷香的时间为限,戚将军输了的话,可别哭。” “哈哈哈,不知道到时候哭的人是谁。” 戚静静接过弓箭,一骑绝尘而去。 阿莲娜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淡蓝色的眸子眯了眯,立刻奋力追了上去。 戚静静白衣红袍,阿莲娜蓝袍白马,两道身影几乎是在林中穿行,几乎是并驾齐驱。 看到林中穿行的猎物,拉弓,射箭,即使这样,两人速度也没减下来。 戚静静惊讶于阿莲娜骑术精湛的同时,心中的胜负欲也被勾了起来。 目光不断梭巡着林中的猎物,几乎是看到猎物就抢先开弓。 两人纵马疾驰,不知不觉到了森林深处。 渐渐地,戚静静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一直与她并驾齐驱的阿莲娜不知何时竟然落后了她几步。 戚静静皱了皱眉头,多年在西北镇守的敏锐让她瞬间生了疑心。 从刚才的表现来看,阿莲娜的骑术绝对不在她之下。 尤其两人是比谁射的猎物多,只有跑在前面,才有更多的机会射中猎物。 以阿莲娜的性情,她应该要极力往前冲才对。 戚静静心下生疑,不动声色放慢了速度。 阿莲娜的马很快就追上来,但并没有超越她的马。 而是保持比她的马儿落后半个身子的距离。 身手敏捷的骑手是绝对不会放弃这个距离不追赶的。 戚静静双眸微眯,突然间狠狠一勒缰绳。 吁! 她的马突然减速的那一瞬间,阿莲娜的马冲了出去。 戚静静余光扫过去,阿莲娜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就在那一瞬间,阿莲娜的马儿发出一声长长的嘶鸣,地上忽然凭空出现一个大大的坑。 马儿嘶鸣着,连带着阿莲娜都直直坠落下去。 “啊!” 阿莲娜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呼。 坑里银光一闪,刺目的光线令人下意识地闭眼。 戚静静瞳孔微缩,强行扭转马头,险险避开了眼前的大坑。 阿莲娜反应十分迅速,双脚迅速踩着马背一点,用力跃出了大坑,稳稳落在了戚静静的马背之上。 坐在了戚静静身后。 而那匹马却掉落在坑里,长长的银色尖锐铁刺瞬间刺穿了马腹。 马儿四蹄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嘶鸣声。 戚静静眉头紧皱,下意识扭头看向身后的阿莲娜。 谁知就在这时,她身下的马儿忽然发了狂,鼻子里发出哼哼的连叫,然后马脖子使劲儿往后仰。 前蹄子高高地扬起,整批马几乎都直立起来。 马上的戚静静和阿莲娜都往后仰去。 眼看两人都要被甩下马,下面就是带着铁刺的大坑。 这么摔下去,两人都会被穿透。 戚静静厉声道:“放手。” 阿莲娜脸色发白,拼命摇头。 “不,我不放开。” “不放咱们俩都得死。” “那我也不想一个人!” 说着,阿莲娜拽着戚静静衣裳的那只手抓得更紧了。 戚静静脸色冷沉,几乎是毫不犹豫地拿出匕首,一把划烂了自己的衣裳。 刺啦一声。 阿莲娜手里抓着的就成了一块布料子,整个人往后跌去。 她下意识闭着眼发出一声尖叫。 “救命。” 说时迟那时快,戚静静一只手拽住她的手臂,用力往上一拉,将她往前一丢。 阿莲娜狼狈地跌坐在坑外的地上,连着滚了好几下才停下来。 而戚静静却被发狂的马带着跑了出去。 她放低了身子,几乎整个人趴在马背上,两只手死死抓着缰绳,试图让马儿停下来。 然后马儿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林中乱窜,不停地咆哮乱跳。 任凭戚静静使出浑身解数,它也不肯停下来。 渐渐地,戚静静有些力不从心了,握着缰绳的手也在颤抖。 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夹杂着一声声怒吼。 风太大,她听不真切。 戚静静转头,看到沈铮骑着马快速朝她奔来。 脸上的神情十分焦急,不停地冲她喊着什么。 她侧耳仔细倾听,才隐约听到沈铮在喊让她松开缰绳,跳马。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和犹豫,戚静静就直接松开了缰绳,准备跳马。 然而已经来不及。 马头狠狠撞在了前方一棵粗壮的大树上,轰然嘶鸣着前蹄跪下来。 戚静静由于惯性,整个人朝着大树狠狠撞了上去。 她想闪躲都已经来不及。 眼看着脸啪叽就要狠狠拍在树上的一瞬间,一股大力从左边撞过来。 沈铮抱着戚静静滚落下去。 下方是个斜坡,两人收不住力道,一路滚落下去。 砰,砰。 直到沈铮狠狠撞在一棵大树上,才止住两人下滑的力道。 戚静静翻身而起,白着脸去看沈铮。 “你怎么样?有没有撞到哪里?” 沈铮闭着眼靠在树上,脸有些发白。 闻言睁开眼睛,呆呆看着戚静静。 戚静静吓坏了,“撞到头了?有没有想吐的感觉?让我看看出血了没?” 她小心翼翼伸到他脑后摸了摸,摸到一个肿包。 嘶。 沈铮连忙抓住她的手,“疼。” 戚静静看了一下手上没有血,松了口气。 “还好没出血,就是肿了一块,得疼两三天。” 顿了顿,见沈铮仍然怔怔看着自己,眼睛连眨都不带眨的。 她心中一动。 “我看话本子上说,这种失去记忆的人,通常脑袋撞一下,就会恢复记忆了,你不会是想起以前的事了吧?” 她一脸激动地看着沈铮,“话本上那些狗血的桥段真的有用?” 第770章热烈 沈铮眨了眨眼,忍不住笑了。 “你还爱看话本?” 戚静静叹了口气,小声嘀咕。 “我那不是看你失忆了,吃药扎针都不管用,那不是实在没招了,就找叶大公子要了几本话本。” “死马当活马医嘛,万一有效了呢。” 沈铮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两度。 “你还真想撞我脑袋?” 戚静静缩着脖子嘿嘿一笑,想起什么,又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所以你到底想起以前的事了没?” 沈铮看着她,慢吞吞地摇摇头。 戚静静眼中闪过一抹失望。 “你刚才看我的那眼神......我还以为你都想起来了呢。” “我看你的眼神?是什么眼神?” 戚静静张了张嘴,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沈铮看她的眼神,就好像三年多前的眼神一样。 就是那种神情,热烈,热烈到想她吃了的眼神。 她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含糊了一句,站起身来。 然后将手伸向沈铮,“起来了,回去了。” 沈铮望着伸到面前的手,与一般女子白皙柔嫩的手不一样,这双手虽然白净,但虎口处却有着一层厚厚的茧子。 那是常年握着武器留下的。 他微微一笑,握住了戚静静的手,顺着她的手劲站起来。 然后略微用力往前一扯,戚静静脚下一晃,撞进了他的怀里。 “你!” “别动。” 沈铮一只手稳稳搂住了她的腰,另外一只手摸上了她的脸。 戚静静一颗心瞬间扑通扑通跳了起来。 仰着脸怔怔看着,感觉到沈铮的手轻柔地落在她的脸上,帮她拂去了脸上的泥土。 犹如小鹿般乱撞的心微微缓了缓,忽然想起上次沈铮帮她擦掉嘴上的芝麻,她以为沈铮要亲自己的事。 心头一阵发窘,忍不住又笑了。 “笑什么?” 沈铮的声音有些低哑。 戚静静轻轻咬了下嘴唇,嘴比脑子快了一步。 “你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想亲我,上次擦芝麻的时候也是。” 话一出口,忍不住窘迫地咬住了嘴唇。 死嘴,你到底在说什么。 这样说好像在向阿铮求吻似的。 沈铮低低地笑了,手指下滑,托住了她的下巴。 声音嘶哑,带着淡淡的诱惑。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想亲你呢?” 耶? 戚静静倏然瞪圆了眼睛。 然后在她的瞳孔中,沈铮的脸越来越接近。 然后扣在她腰间的手微微一用力,便有温暖的鼻息洒在她的脸上,沈铮略带凉意地唇落了下来。 戚静静眼睫剧烈颤了下,整个眼眶都湿润起来。 天知道,这一刻对于她来说,就好像梦幻一样。 她整整期盼等了近四年的男人,终于能再一次拥她入怀,这样热烈地抱着她。 戚静静再也掩饰不住内心翻涌的情绪,伸手搂住了沈铮的脖子,热烈地回应着沈铮的吻。 阳光从树梢上洒下来,给紧紧相拥的两人鍍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圈。 许久,两人才松开了彼此。 沈铮抵着戚静静的额头,气息明显有些不稳。 戚静静眼眶酸涩,眼中却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轻轻扯了扯沈铮的手,低声道:“我们回去吧。” 沈铮顺势握着她的手,拉着她往山坡上走去。 戚静静望着他的背影,嘴角高高翘了起来。 虽然阿铮仍然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情,但他不排斥他们之间的亲近,这给了她很大的信心。 她相信总有一天,阿铮会想起来所有的事。 “对了,你怎么知道我的马惊了?” 她问沈铮。 沈铮道:“我今儿出来找你的时候,恰好看到你和阿莲娜同时骑马进了树林,我便骑马跟了上来。 谁知道走到半路,看到路上有个陷阱,阿莲娜在陷阱不远处躺着,我这才知道你惊了马。” 想起刚才的情形,沈铮眼神有些沉。 “路上那个大坑是怎么回事?还有你的马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受惊? 刚才我要是晚来一会儿,你整个人撞树上,不死也要受重伤。” 戚静静心有戚戚焉,抬手摸了摸脸。 真要撞树上,首先保不住的就是她这张脸。 “那个大坑看起来应该是个陷阱,里面有猎叉之类的尖刺东西,看起来像是猎户们常用的陷阱,但有一点很奇怪。” 她说了路上阿莲娜突然减速的问题。 “我们俩几乎一直是并驾齐驱的,但到了那一段,她却忽然慢了下来。 看起来好像是我趁着拐弯的时候超过了她,但我总觉得她慢得速度有点不正常。 就好像她提前知道了前面有个陷阱一样。” 戚静静想到这一点,脸色铁青。 如果不是她反应过来,即使减了速度,掉进陷阱里的就会是她。 以她疾驰的速度,甚至都来不及踢掉马蹬,直接就会和马一起掉进陷阱,被尖刺刺穿。 沈铮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眼中瞬间一片冰寒。 “你是说阿莲娜故意设计害你,想除掉你?” 戚静静犹豫了下,点了点头。 “就连我的马受惊,也是她落在我的马背上之后才惊的,我很难不怀疑她。” 沈铮双眸微眯。 “走,我们回去找阿莲娜。” 两人找到沈铮的马,同乘一骑,回了营地。 刚一到营地,冷云和冷离就迎了上来。 “将军,世子,陛下叫你们过去。” “陛下?” 冷云点头,“摄政王也在呢,是羌国的丞相闹到了陛下面前,非说将军谋害他们公主。” 冷离补充,“刚才羌国公主是被人抬回来的,说是昏迷过去了,人到现在都没醒。” 阿莲娜昏过去了? 戚静静和沈铮对视一眼,神色都有些凝重。 萧怀恩的大帐内。 羌国丞相满脸愤怒,“我们公主本只是想向戚将军讨教一下骑射功夫。 没想到戚将军竟然这么狠毒,在路上设陷阱试图谋杀我家公主。 我已经去看过了,那陷阱里全是明晃晃的铁刺啊,这要是刺穿了人,根本没有活命的机会。” “幸好我家公主反应快,从陷阱里逃脱出来,落在了戚将军马背上。 可是戚将军她竟然落井下石,不仅不管我家公主,还割裂了袍子,用力把我家公主从马上推下来。 导致我家公主撞在树上,现在还昏迷不醒。” 羌国丞相转身怒瞪着戚静静。 “此事今日必须要给我们羌国一个说法,否则......” 第771章威胁 “否则怎么样?” 萧彦挑眉冷冷看过来,“事情真相到底如何尚未可知,丞相就急着下了定论,难道是想直接掀起两国之间的战乱?” 羌国丞相被堵得张了张嘴,到了嘴边的威胁愣是不敢说出口。 他心中清楚,梁国有摄政王萧彦,有沈铮和戚静静在,而羌国呢?这三年多勉强刚从战乱中恢复过来一点。 两国真要打起来,羌国占不了一点便宜。 话在嘴边滚了两滚,丞相冷哼,“听闻梁国摄政王为人向来公正,还请立刻给我们羌国一个说法。” 萧彦挑眉看向戚静静和沈铮。 “到底怎么回事?” 戚静静简单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 “......当时情况危急,我若是不割断她拽着我的袍子,我们俩都得掉进陷阱里被刺死。” 戚静静冷冷看着羌国丞相。 “但我割断袍子之后拉住了她,将她推到了旁边,如果不是我,你家公主此刻早就被刺成筛子了。 所以你们应该感谢我不计前嫌,救了你们的公主,而不是在这里乱咬人。” 羌国丞相气得胡子直翘。 “我们乱咬人?我们公主此刻昏迷不醒,所有的说辞还不是你一个人想说什么就是什么?” 羌国丞相转身向萧怀恩躬身施礼。 “梁国陛下,当时林中许多人都看到了,还有公主的侍女亲眼所见,确实是戚将军将公主从马上推下来的。”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克制的怒意。 “公主是我们国君的长姐,向来最受我们国君爱戴,我们羌国虽然在梁国面前势弱。 但若是国君知道了他敬重的姐姐在这里被如此欺负,便是豁出去了,定然也要为我们公主讨一个公道。” 萧怀恩皱眉,“朕以为摄政王刚才将话说得很明白了,羌国丞相听不懂?不如朕再勉为其难为你翻译一下?” 羌国丞相被噎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重新放缓了语气。 “我们羌国此次前来,是带着莫大的诚意,诚心想与梁国睦邻友好。 今日的事如果不能给我们羌国一个说法,传出去,梁国恐怕要落一个仗势欺人的名声,到时候四方各国谁还敢来拜访?” 萧怀恩闻言,忍不住叹了口气。 “羌国丞相这是用大梁的名声来威胁朕?啧啧,听起来好吓人呢。” 羌国丞相心下微松。 看来这位梁国的小皇帝还是很好哄骗的。 谁知萧怀恩突然话锋一转。 “羌国丞相如果这么说,那我们大梁的名声若真是坏了,岂不是全赖你们?” “今儿在场的除了梁国人就是你们羌国人,我们大梁的名声若是坏了,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你们传播出去的。” 萧怀恩一脸为难地看向萧彦。 “三叔,人家都拿药败坏我们大梁名誉威胁呢,咱们怎么办?” 萧彦勾了勾唇。 “三叔一向教你,做事情要在危险发生之前就先将危险扼杀在摇篮里,这叫防患于未然,忘记了?” 萧怀恩摸了摸下巴,“唔,扼杀在摇篮里,想起来了。” 羌国丞相脸色一白,整个人都傻了。 扼杀? 这怎么和他想的不一样呢? 梁国的皇帝和摄政王,怎么不按照常理处事啊? “你.....你们想做什么?” 羌国丞相下意识后退几步,内心悔得肠子都要青了。 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答应公主的馊主意。 他们羌国整个使团加起来,也不过来了两百人。 眼下在这春猎的围场,羌国皇帝和摄政王要想悄无声息地处理掉他们,还不是手拿把掐的事。 羌国丞相越想越心惊,一边快速在脑子里思索着应对之策,一边嘴上放缓了语气。 “我们公主受伤昏迷,我们只是想要一个公道,请梁国陛下惩罚行凶者,难道这也是过分的要求吗?” 萧彦冷笑。 “你说戚将军的话是一面之词,那你所谓的那些人证难道不是一面之词?” 戚静静上前一步,道:“陛下,王爷,臣愿意与阿莲娜公主对质。” 萧彦双手一摊。 “那也要阿莲娜公主醒来,你们才能对质,现在的关键问题是羌国丞相不愿意让我们的太医去医治公主呢。” 事实上,在戚静静和沈铮来之前,萧彦就提出了让张院判去医治阿莲娜。 但羌国丞相拒绝了。 沈铮皱眉,“为什么拒绝让太医去为公主医治?” 羌国丞相面对沈铮要和颜悦色许多。 “羌国使团中就有随行的御医,臣已经派御医给公主检查过了。 御医说公主是从马上摔下来,撞到了头部才会导致昏迷不醒。 已经给公主用了针,但公主什么时候醒来,会不会有后遗症却很难说。 或许明日就可醒来,也或许要一两个月甚至更久。” 他怒瞪着戚静静。 “驸马,伤害公主的人就是梁国的戚将军,难道公主一日不醒来,我们就一日不为她讨一个公道吗?” 沈铮神色凝重。 虽然他没看到当时的情形,但以他对戚静静这些日子的了解,她绝不可能做出伤害阿莲娜的事。 沈铮耐着性子劝丞相,“摄政王推荐的张院判医术真的很好,让他去为公主看看。 说不定很快公主就能醒来了,眼下最要紧的事情难道不是先医治公主吗?” 羌国丞相依旧断然拒绝。 “臣信不过梁国的御医,万一他们为了包庇戚将军,将公主医治坏了,谁来承担责任?” 沈铮皱眉,“你想怎么样?” 羌国丞相道:“臣要带着公主立刻返回羌国,为公主延请名医治疗。 请梁国陛下将罪魁祸首交给我们带回去,他日若公主醒来,说明中间是误会,自当放戚将军归来。 若是公主真为戚将军所害,那么她必须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羌国丞相说着上前,弯腰施礼。 “公主平日里最是爱重驸马,眼下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请驸马一切以公主的身体为先,即刻和我等返回羌国。” 话音一落,帐篷外忽然响起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阿爹,我要见阿爹。” “阿爹你快去看看阿娘,阿娘一直睡着,茹茹怎么喊都喊不醒。” “呜呜呜,我要阿爹,阿爹带茹茹回家。” 沈铮脸色微变。 第772章秘药 萧彦摆了摆手,示意外面的护卫放行。 阿莲娜的侍女牵着茹茹走进来。 茹茹看到沈铮,哇一声哭着扑过来,抱着沈铮的腿,哭得稀里哗啦。 “阿爹,阿娘怎么一直不醒啊。” “我要阿娘,我要回家。” “阿爹我们回家,回家!” 小孩子尖锐的哭闹声几乎要将帐篷顶掀翻。 沈铮叹了口气,抬手抹去茹茹脸上的泪,轻声哄着她。 “茹茹别怕,你阿娘不会有事的,阿爹这就代太医去为你阿娘治病。” 羌国丞相脸色大变。 “驸马万万不可轻信梁国太医,万一公主有个好歹,臣担待不起啊。” “为今之计,还是要速速带着公主和罪魁祸首返回羌国,驸马当以公主身体和羌国利益为重啊。” 沈铮听到这话,忍不住冷笑出声。 “丞相这话倒是有意思,难道你没听公主提起,我本是大梁的卫国公世子沈铮吗? 我既是大梁人,丞相这是要我公然叛国?” 丞相神情讪讪。 “驸马不是一直都想不起来前尘往事吗?是不是卫国公世子还不一定呢。 但公主和小郡主却是驸马切切实实的亲人吧?驸马不能不管她们吧?” 沈铮抱着茹茹,沉默地打量着丞相。 “丞相大人这话好没道理,你口口声声担心公主的身体,大梁明明有好太医,你却不肯让人为她医治。 丞相如此做法,看起来不像是担心公主,倒像是很怕公主醒来一般。” 丞相瞳孔微缩,连忙道:“驸马误会了,臣自然是万分担心公主的。 只是身在异国他乡,实在不敢拿公主的身体开玩笑啊。” 萧彦听到这里,挑眉冷笑。 “丞相信不过我们大梁的太医,本王也同样信不过你的一面之词。 你凭什么以为就凭你一句话,本王就要将为大梁守卫边关的将军交给你当成罪人带走?” 丞相瞳孔微缩,退一步道:“就算是梁国陛下和摄政王护着戚将军,也要调查公主被害的真相。 臣可以留下继续交涉此事,还请驸马立刻陪着公主和小郡主启程,公主身体要紧啊。” 话音一落,茹茹哭得更伤心了。 “阿爹求求你,茹茹要回家。” “阿爹你管阿娘了吗?你也不要茹茹了吗?” 沈铮被茹茹哭得头疼。 戚静静上前,低声对他说了一句话。 沈铮转头看了她一眼,略一沉吟,揉了揉茹茹的脑袋,“别哭,我们先去看看你阿娘。” 他冷冷扫了羌国丞相一眼,“先把公主救醒,其他的事情等公主醒来再说。” 说罢,抱着茹茹转身就朝帐篷外走。 一边走一边对萧彦道:“还请王爷让张院判过去一趟。” “驸马万万不可啊。” 丞相脸色一变,连忙跟了出去。 阿莲娜的帐篷里。 三三两两的箱子放了一地,不停有侍女进出往外搬箱子,一副随时准备起程的模样。 阿莲娜安静地躺在床上,脸色除了有些苍白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 沈铮问羌国御医,“公主如何了?” 御医道:“公主头部受到了撞击,昏迷不醒,应当是脑部有了瘀血。 眼下臣也说不好公主什么时候能醒来。” 沈铮看了一眼张院判。 “还请张院判先给公主看看。” “不可啊。” 丞相过来,死死拦在了床前。 “如果他居心不良,害了公主怎么办?” 他几次三番阻拦,沈铮的脾气也上来了。 “张院判医术医德皆是上品,不会害人的。” “这可不一定,若是他也救不了公主,还请驸马立刻答应带着公主起程回国。” 丞相咄咄逼人。 沈铮双眸微眯,眼中闪过一抹狐疑。 片刻,他忽然冷笑一声,上前一步单手搭在了丞相肩膀上。 “丞相这是在逼我吗?” 他手一搭上去,丞相顿时觉得后背上犹如压了一块重重的石头一般,压得他顿时两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然后沈铮就这么搭着他的肩膀,将他挪到了旁边。 张院判趁机靠近了床前。 御医想伸手阻拦,却被张院判一针扎在手上,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张院判捏住了阿莲娜的脉搏。 这一诊脉,诊了许久,张院判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丞相见状,一直提着的心总算松了一口气。 今日公主本来打算设计除掉戚静静,谁知道中途出了意外,公主的马反而跌进了陷阱里。 幸好公主跳了出来,护卫将公主救出来以后,公主临时改了计划。 她让御医给配了一副能让人昏睡的药灌了进去,然后陷入昏睡。 昏睡之前交代他,让他务必反咬戚静静一口,将所有事情都推到戚静静头上。 以两国邦交为名,逼迫梁国皇帝降罪于戚静静。 最后再以她“昏迷不醒”为名,哄劝沈铮先将她和茹茹送回羌国。 公主的原话是:“驸马向来疼爱茹茹,如今我昏迷不醒,他必然不舍得将茹茹交给你们带回羌国。 即便是为了茹茹,他也要送我们母女俩回去。 只要一旦进了羌国的地界,阿弟和外祖他们就有办法留下沈铮,再不让他回来。” 公主计划的倒是好,但却没料到梁国皇帝和摄政王压根不接他治罪戚静静的话茬。 甚至还反唇相讥,丝毫不将羌国放在眼里。 丞相一怒之下,只能退步,退而求其次让沈铮先带公主和小郡主回去。 好在御医配置的药是羌国秘药,这位张院判应该检查不出来。 丞相松了口气的同时,故作一脸焦急地看着沈铮。 “驸马这是在耽误公主啊,连咱们羌国的御医都没有办法,眼下最紧要的还是赶紧带着公主起程回国吧。” 沈铮不理会他的哔哔。 刚才戚静静说了,她将阿莲娜从坑里拽出来往外丢的时候,收着力道呢。 阿莲娜绝不可能会重重撞在树上导致昏迷。 他相信戚静静。 但眼下当务之急,必须要弄明白阿莲娜昏睡的真相,不能任由他们将屎盆子扣在戚静静头上。 “张院判,怎么样?” 张院判收回手,皱眉摇摇头。 “从公主的脉象上看,并不是外力撞击,头部淤血导致的昏迷,臣一时也没看出来是什么原因。” 丞相暗暗松了一口气,催促沈铮。 “驸马还是带着公主和小郡主赶紧回国吧,羌国御医会诊,一定能将公主.....” 话尚未说完,张院判突然开口打断他。 “不过......” 第773章 “不过......臣倒是有办法唤醒公主。” 张院判忽然话锋一转。 正在自说自话的丞相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到了嘴边的话也突然变成了惊呼。 “什么?你说什么?你不是说你没查出什么原因吗?” 张院判捻着胡须,翻了个白眼。 “没查出什么原因并不代表我就没有办法治,我说我没有办法治了吗?” “你!” 丞相暗暗看向羌国御医。 不是说是你的独家秘药吗?这梁国的太医怎么能治? 羌国御医被扎了针,手臂颤得像风中的柳叶,压根就没看到丞相的眼神。 丞相气急败坏,只能再次阻拦张院判。 “你说你能治就能治了?万一要是伤害了我们公主可怎么办啊?” 张院判摆摆手。 “嗐,那肯定不会,你不知道老夫在太医院最擅长的就是针灸吗? 有些病根本不需要吃药,针灸就能治大病。” 张院判说着,从药箱里拿出自己的针灸包。 一根根比手指还长的银针在灯光下闪烁着银色的光芒,看得人触目惊心。 张院判道:“我知道你们羌国不信针灸之术,但我告诉你,针灸之术包治百病。 尤其是治疗公主这种昏迷不醒的毛病,只要在公主的几处要穴上扎上那么几针,保管公主能醒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连着在阿莲娜头上,还有手上扎了好几针。 “不可。” 丞相大怒。 张院判却忽然跳起来,指着阿莲娜道:“动了,你看公主她动了。” 丞相转头看去。 见阿莲娜的手指明显地不停地颤啊颤。 张院判捻了捻胡须,继续下针。 “别急,公主马上就能醒来。” 话音一落,随着他最后一针下去,阿莲娜惊叫一声,突然坐了起来。 她脸色苍白,看着张院判的目光恨不得撕了他。 张院判哈哈一笑。 “你们看,公主这不就醒过来了嘛,我就说有什么病是针灸治不好。 哎呀,公主你可别动啊,手上还有针呢。” 一句话吼得正要抬起头扇张院判的阿莲娜顿时僵在了原地,手指还在不停地颤抖。 钻心的疼痛让她后背冷汗淋漓。 她是生生被疼醒的。 这个老匹夫,也不知道是怎么扎的针,硬生生将昏睡中的她给疼醒了。 偏偏她还不能骂人,毕竟此刻她是受伤刚醒来。 只能硬生生憋着一肚子气,装作委屈地看向沈铮。 “驸马就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欺辱至此?戚静静她设陷阱害我不成,又将我撞至昏迷,驸马连个公道都不为我讨吗?” 沈铮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公主说她设陷阱害你,又将你撞昏迷,可有证据?” 阿莲娜看了丞相一眼。 丞相连忙道:“臣刚才在梁国陛下面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当时有很多人都看到了。 戚将军和公主比试骑射,到了陷阱之前,戚将军忽然减速,害得公主险些掉落陷阱。 如果陷阱不是她设的,她为何要突然减速?” 阿莲娜红着眼圈,“是啊,戚将军减速太过突然,我根本就没反应过来。 她若不知道那里有陷阱,为何要提前减速?” 帐篷外忽然传来一声冷笑。 戚静静手里拿着几个猎叉走进来,将闪烁着银光的猎叉往地上一丢。 看着阿莲娜的目光满是冷意。 “分明先减速的是你,若按照你的意思,我减速是提前知道有陷阱,那先减速的你难道不是更值得怀疑?” 阿莲娜脸色微变。 “我没有减速,我只是....只是当时路不平,我没有追上你。 反倒是你,到了陷阱跟前一下子勒住了马,你分明就是早知道有陷阱,故意让我掉进去。” “戚静静,你好狠毒啊。” 阿莲娜瞪着戚静静的目光中带着一抹怨恨。 戚静静嗤笑。 “这可真是做贼的喊捉贼,阿莲娜,我们大梁有句话,叫做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知道你听没听过这句话。” 阿莲娜心中咯噔一下。 “什么意思?” 戚静静指着丢在地上的猎叉。 “这些猎叉颜色锃亮,分明都是新的,与长期埋在地下或者是猎到过猎物的猎叉分明是两个颜色。 而且我已经带人去看过,那个陷阱里的土泛着湿气,从这两点足以说明那个陷阱是新挖的,而且是昨夜才挖的。” 阿莲娜立刻道:“那定然是你昨夜带人去挖的。” “昨夜我一直跟在清河县主身边,帮着她找失踪的琳琅,根本没有时间去挖陷阱。” “陷阱也不一定要你亲自挖啊,你完全可以派人去挖。” 戚静静冷笑,“同样的道理也适用于公主你啊,昨夜可是有人亲眼看到你阿莲娜的护卫进了林子。 我们进林子去找失踪的琳琅小郡主,不知公主你的护卫进去做什么呢?你可别说是帮我们找人?呵!” “我.....”阿莲娜眼神微闪,“本公主确实派了护卫进林子,是为了探查里面都有什么猎物,方便我今天去打猎。” “戚静静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想说本公主自己挖了个陷阱,差点把我自己穿透?你这都是栽赃陷害!” 阿莲娜尖声反驳,然后看向沈铮。 “驸马你看到了,她要害我还不够,如今还要倒打一耙,何其狠毒啊。” 戚静静被气笑了。 “倒打一耙的分明是你!” “阿莲娜,你设陷阱在前,引我和你比骑射在后,如果我没有察觉到你减速而跟着减速,当时掉进陷阱里的就是我。” “你计划的倒是很周全,但却疏忽了一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阿莲娜眼底闪过一道茫然,下意识脱口而出。 “什么.....”话一出口又反应过来,连忙道:“陷阱又不是我设的,你休想诈我。” 戚静静耸耸肩,接着道:“这处林子是梁国君臣春猎,君臣同乐的地方。 所以林子里只有野鸡野鸭野兔之类的小动物,根本不会有大型猛兽。 所以即便是周围的猎户过来设陷阱,也从来不会挖那么大的坑,更不会放猎叉这种东西。 猎户他们都是用一些用来猎野兔野鸡的小型机扩而已。” “我们都知道这些,而你们不知道,这么多新的猎叉,周围的猎户可没有。 我想你的护卫应当是快马去周围的镇子上买到的吧?” 阿莲娜紧绷着嘴唇,“你胡说,我不是,我没有。” 戚静静嗤笑,“看来你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你以为我刚才为何没跟着阿铮一起过来?” 阿莲娜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第774章揭破 没等阿莲娜反应过来,戚静静接着道:“我派人去了镇上,找到了卖猎叉的铺子伙计。 伙计亲口指认,说是一个羌国男人去铺子里卖的猎叉。” 阿莲娜道:“羌国男人就一定是本公主的人吗?你们梁国这么大,难道还找不到其他的羌国男人了?” 戚静静微微一笑。 “我已经将那个伙计带来了,他就在外面,公主可敢把你的护卫都叫出来,让伙计认一认?” “你,你!” “你不敢!那就是承认是你指使的护卫,设陷阱来害我喽。 如果你还不承认,我可以再找昨天夜里看到你的护卫进林子的证人过来指证。” 阿莲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 心中暗恨护卫做事不严谨,买什么不好,偏偏去买猎叉,让人抓到这么大的把柄。 嘴上却要死了不认,转头委屈地看着沈铮。 “驸马,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我真的没有安排人做过这些事。 你想我总不能自己害自己吧?” 沈铮静静看着她,黝黑的目光一片冷沉。 “阿莲娜,我只是失去了记忆,但我不是傻子,是非对错都有自己的判断。 我一直以为你虽然有些跋扈,但也很高傲,不屑用一些隐私手段害人,现在看来是我错看你了。” 他转身走到桌前,提笔蘸墨汁,快速写了一封和离书。 然后咬破手指,摁上了自己的手印。 “阿莲娜,我会按照大梁律法,给你一封和离书,你我之间从此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他将和离书递给阿莲娜。 阿莲娜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淡蓝色的眸子盈上了一层泪水。 她摇头,眼泪啪嗒啪嗒落下来,怎么也不肯接那封和离书。 “你要同我和离?你不要我和茹茹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沈铮就算是你此刻想恢复自己的身份。 难道我们这三年多的情分,你说抛就能抛开吗?你怎么那么狠心啊?” 沈铮皱眉,望着她的目光逐渐浮上一层冷意。 “我狠心?阿莲娜,事到如今,你还不肯对我说一句实话吗?好,既然说到情分,那就来说说我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情分?” 他倏然从怀里摸出一只蓝色的荷包,将荷包摔在了阿莲娜面前。 荷包里药粉洒在了床边。 “如果你说的情分,是日日喂我吃那种可以让人忘记过去,忘记自我的药,那我们之间确实没有情分。” 阿莲娜望着撒出来的褐色药粉,瞳孔剧烈收回,呼吸明显急促起来。 她竭力控制着自己,不敢让自己脸上露出分毫惊慌之色。 “驸马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忘记过去的药?这不就是你治疗头疼的药吗?” “定然是有人骗你,说这药有问题,会让人忘记过去,驸马你不要听信有心之人的挑唆啊。” 沈铮挑眉冷笑。 “是吗?你确定这些药真的没有问题吗?那你敢把这些药都服下吗?” 阿莲娜脸色一僵,“我.....我自然是敢的。” 沈铮立刻倒了一杯水,将荷包里的药粉一股脑倒进去,递给她。 “诺,喝吧。” 阿莲娜苍白着脸,硬着头皮接过来,手却抖个不停。 怎么也不敢送到嘴边。 忘记以前所有的记忆,这实在太可怕了。 阿莲娜终于承受不住心理压力,砰一声将药碗摔在了地上。 抬头哭着看向沈铮,“你明知道这药......你还逼着我喝,驸马你好狠啊。” 沈铮静静看着她,一言不发。 戚静静气得恨不得给她一个耳光。 “你的脸到底什么做的,能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明明是你自己说药没有害,阿铮才让你喝的。 你说阿铮狠心,你日日看着他服用这种药,眼睁睁看着他忘记了所有的过去,你就不狠心吗?” “呸,要我说,你这不止是狠心,是个人都干不出这么恶心的事来。” 阿莲娜脸色苍白至极,不停地摇头哭泣。 “驸马你相信我,我一开始真的不知道这是让人忘记记忆的药,我真的以为它就是治疗头疼的。” “而且你服用了这种药之后,明显就不再头疼了啊,我是真的不知道这药会害你失去记忆啊。” 她哭着试图去拉沈铮的手臂。 沈铮后退一步,“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你知道以后有没有想过告诉我呢?” “我!”阿莲娜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药的真正作用是在和沈铮来了大梁之后,弟弟派人快马加鞭送信过来。 她这才知道沈铮的真实身份以及头疼药的真正作用。 她更害怕沈铮恢复记忆,不肯跟她回羌国。 阿莲娜哭得委委屈屈。 “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前些日子才知道这件事的,夫妻这几年,我对你的好,我不相信你感受不到。 我是真的喜欢你啊,我想和你过一辈子的,我只是想把你平安带回羌国,难道这也错了吗?” 沈铮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当然错了,而且错得离谱。” “阿莲娜,真正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子的,真的喜欢一个人,绝不会不顾及他的意愿,甚至让他忘记过去,强行留他在身边。” “你不是爱我,只是想控制我而已,阿莲娜。” 阿莲娜疯狂摇头。 “不,不是这样的,我是真的想让你做我的驸马。” “沈铮,你不能对我这么狠心,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至少当年是我救了你,你才捡了一条命吧?” 沈铮点头。 “没错,是你救了我,这一点我很感激你,可你,不,应该说是你们也让我失去了三年多的记忆,让我的妻子和家人痛苦煎熬了三年多。 “以你的聪慧,我不信你猜不到你弟弟,你外祖家给我下药,让我忘记过去,强行留我在羌国的真正目的。” “阿莲娜,你口口声声说喜欢我,你就没想过,如果有朝一日我代表羌国上了战场,亲手杀了我昔日的袍泽时,我会有多痛苦吗?” 沈铮只要一想到那种情形,整个人就不寒而栗。 声音也更加冰冷。 “给你这一封和离书,我会放你和茹茹离开大梁,算是还了当年你的救命之恩。” “替我带句话给你的弟弟和外祖,下药之仇,绝不会忘,以后在战场遇到,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阿莲娜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惊慌失措起来。 “什么意思?你要带兵攻打羌国不成?” “沈铮你不能这样,你看在我和茹茹的份上,也不能如此做,对,茹茹......” 阿莲娜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将茹茹一把拉过来。 “你总不能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要了吧?” “茹茹,快叫你阿爹啊,让阿爹不要生气了。” 沈铮脸色陡然一沉,“够了!” “阿莲娜,茹茹真的是我的孩子吗?” 第775章欺骗 阿莲娜瞳孔剧烈缩了下,眼中的泪不停落下来。 她神情闪烁,声音却透着委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茹茹不是你的女儿,还能是谁的?” 沈铮冷冷看着她,嗤笑一声。 然后转头吩咐阿莲娜的侍女,“把小郡主带出去。” 侍女犹豫着看向阿莲娜。 沈铮冷声道:“你真的想让茹茹听到接下来的话吗?” 阿莲娜神色变幻不定,心中却快速思索着,难道沈铮查到了什么? 不可能啊,当年的事明明处理得很干净。 她心神不定地冲侍女点了点头。 侍女抱着哭闹的茹茹出去了。 沈铮道:“阿莲娜,纸是包不住火的,我既然问出了这句话,就说明我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阿莲娜仍旧咬牙坚持。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茹茹就是你的孩子,是你醉酒之后和我有的。 驸马你不能如今为了恢复身份,就完全否认之前的事了吧?” 沈铮摇摇头,眼中的冷意如刀一般。 “念在昔日的救命之恩,我本想为你保留最后一丝颜面,现在看来是没有必要了。 根本没有什么醉酒有的孩子,那个时候你腹中已经有了茹茹,茹茹根本不是我的女儿,而是你和羌国皇宫的一个护卫偷情所生。” 阿莲娜浑身一颤,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她瞪着沈铮,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 沈铮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些事? 阿莲娜下意识攥紧了手。 她出生时恰逢天降甘霖,缓解了羌国已经持续了半年的干旱,她的父王十分高兴,亲自为她取名阿莲娜。 在羌国语中阿莲娜是吉祥,祥瑞的意思。 父王对她的疼爱甚至超过了对她几个兄长的,可以说她在羌国皇宫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几乎所有的人都捧着她,哄着她。 直到她在宫里遇到一个十分特别的护卫,那人即便知道她是公主,仍然对她不假辞色,甚至连哄着她都不肯。 她第一次遇到在她面前不肯弯腰的男人,觉得十分有趣,便将那人要过来,当了自己的贴身护卫。 起初只是好玩,后来却越看越顺眼,爱上了那个男人。 那时候她才十五六岁,正是情窦初开,愿意为了爱放弃所有的年纪。 后来父王让她嫁到北方一个小国去做王妃,她自然是不肯的,和父王大吵一架。 还说了自己有心上人,非那个护卫不嫁。 父王大怒,命人绑了那个护卫,要将他处死。 她夜里偷偷买通了看管的内侍,带着护卫两人悄悄逃了出来。 那时候的她太天真了,以为有情饮水饱。 谁知两人逃出去没多久,带出来的金银细软就花得差不多了。 加上外面不停地有父王派的兵四处抓他们,没钱又躲躲藏藏的日子只过了一个月,那该死的护卫就露出了真面目。 他在听说梁国摄政王带兵杀进羌国皇宫的事后,卷了剩下所有的银钱跑了。 她以为的两情相悦,原来不过是别人茶余饭后打的一个赌而已。 阿莲娜备受打击,直到得知她的亲弟弟坐上了羌国国君的位置,便主动回了皇宫。 但她私奔的事毕竟当时闹得很大,母妃让她先去应理行宫住着。 去应理的途中,那个跑走的护卫得知她恢复了公主的身份,又跑来找她。 她又恨又怒,让人直接将他杀了丢到山谷里喂狼。 回去的途中,她救下了重伤昏迷的沈铮。 沈铮还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一开始她是坚决不想要孩子的,可御医告诉她,她的体质特殊,本就很难有孕。 若强行将孩子打掉,不但以后很难再有孩子,恐怕对她的身体也会造成很大的伤害。 左思右想之下,她决定留下这个孩子。 恰好这时沈铮醒了,却不怎么记得之前的事了。 沈铮冷声道:“......所以你就顺势误导我,让我以为我们醉酒有了孩子。 然后提出和我成亲,你做这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掩饰自己曾经的丑事。 阿莲娜,你虽然救了我,可你同样也利用了我,我说得对吗?” 阿莲娜早在沈铮说出实情的时候,整个人就有些崩溃了。 “你....你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沈铮缓缓吐出胸口憋着的气息。 “那日在皇宫与静静相见之后,摄政王便察觉出其中有蹊跷,所以暗中派人去调查了你。 你为了打消我的疑心,不让人对茹茹的出生有疑虑。 暗中安排了羌国的御医和为你接生的稳婆,制造出你是七个月早产的假象。 事后你虽然处死了那个稳婆和御医,但我们找到了那个御医的家人。 那个御医早就预料到会被灭口,所以连夜送走了家人,还留下了一封手书,如今那封手书在我手里。” 阿莲娜脸色十分难看。 沈铮道:“阿莲娜,我一直以为你只是骄傲跋扈,没想到你竟然这般自私狠毒。 为了隐瞒自己的丑事,不惜杀人灭口,罔顾人命。” 阿莲娜歇斯底里地哭喊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是堂堂的公主啊。 而且我弟弟国君的位置还没坐稳,绝对不可以让人知道我未婚先孕,而且还是跟那样一个杂碎有了孩子。 我不能让人在背后对我指指点点,可我也不想随便找个人嫁了,所以我只能找一个自己能控制得了的人。” 她说着,神情一软,放低了声音,带着些许哀求。 “可是沈铮,我是真的不知道你的身份,还有让你想不起过去的头疼药。 我事先也不知道它的真正作用,这件事我真的被我弟弟和我外祖蒙在鼓里啊。” 她说着,探身去拉沈铮的手。 沈铮后退一步。 她身子晃了下,险些跌下床去,双手摁着床边才撑住了身子。 看着沈铮哭得伤心极了。 “沈铮你相信我,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你,我.....我承认一开始是想利用你。 可是后来朝夕相处下来,我是真的爱上了你,我也是真心想和你白头偕老,想和你一起过一辈子......” 沈铮摇头打断她。 “可我没想过和你过一辈子!” “阿莲娜,你也并不是爱我,你更爱的是你公主的尊贵体面,真正爱一个人,是绝不会想着控制他的。” 阿莲娜摇头,“可我控制你也是为了我们能在一起啊,我何错之有!” 第776章恢复? 沈铮见她到了这个时候仍不认为自己有错,也懒得再同她讲道理。 “算了,我刚才已经同你说过,念在当年你的救命之恩上,我会放你和茹茹归国。 但下药控制我这笔账,我会和你的弟弟和外祖慢慢清算。” 丢下这句话,他转头看向戚静静。 “咱们走吧。” 戚静静弯腰捡起地上的猎叉,忽然手臂一震,猎叉直直刺向阿莲娜。 然后在阿莲娜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中,猎叉的尖刺贴着她的脸停了下来。 哪怕乱动一点,尖刺都能刺破她的脸。 冷汗不停地从额头滑落下来,阿莲娜整个人僵得直直的,只有眼神慌乱地往下看。 死死盯着贴着脸的尖刺,生怕戚静静一下刺穿她的脸。 一开口说话,声音更是抖得不行。 “驸.....沈铮,救我。” 沈铮站在帐篷门口,转头看过来,一句话也没说。 戚静静握着猎叉的手紧了紧,嗤笑一声。 “刚才这一下算是我对你的回敬,放心,阿铮既然说了要放了你,我不会让他为难的。” “但也仅此一次,若是日后在战场遇见,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戚静静说着,收了猎叉。 “来人,帮羌国公主收拾行李,立刻遣送出京。” “是,戚将军。” 阿莲娜望着两人离开的背影,忽然一软,瘫坐在床上。 这一刻她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不该跟着沈铮到春猎场上来,她以为她能顺利弄死戚静静,将沈铮趁乱带走。 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戚静静和沈铮反过来早就把她调查得底朝天。 她心里更后悔,为什么要凑热闹,拉着沈铮跟着使团来大梁。 若是不来这一趟,说不定沈铮会一辈子留在羌国。 可想来想去,却恍惚想起一件事来。 最开始提议要来大梁的,好像是沈铮。 他似乎一直想来大梁,几次三番提出要来,所以她才同意的。 阿莲娜闭了闭眼睛,眼泪不停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或许不来大梁,她也留不住沈铮吧。 她知道自己彻底败了,同样败的还有她的外祖和弟弟。 不知道沈铮会要怎么报复回去? 戚静静和沈铮从帐篷里一前一后走出来。 戚静静睨了沈铮一眼,似笑非笑。 “刚才你就不怕我真的给她一猎叉?” 沈铮唇角微勾。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那日看完王爷给的书信,知道了茹茹的身世真相。 还知道了他们用药故意让我忘记过去,你都没有立刻冲出去暴揍阿莲娜。 而且今日你明明有机会让她死的,你只要不救,任凭她掉入陷阱就行了。 可你还是出手救了她,那个时候都没伤她,眼下又怎么会伤她?” 戚静静撇了他一眼,冷哼。 “我当时真不想救她的,想想她一个羌国公主,若是死在咱们大梁的春猎中,难免会让大梁落了下风。” “若不是因为这个,我当时恨不得一脚将她踹进陷阱里去。” 沈铮眼眸弯了弯。 “你不会,我认识的戚静静向来有仇当面报,不会趁人之危,更不会用下作手段。” 戚静静愣了下,随即双眼一眯。 “你认识的戚静静?你都想不起过去的事了,算起来也才认识我不到几天而已,少说这种话哄我。” 沈铮愣了下,以手抵唇,笑了。 “我们以后有很多的时间,让我了解你,我能不能恢复记忆,就靠静静了。” 说罢,他转身背着手,慢慢朝着顾楠和萧彦的帐篷走去。 戚静静望着他高大的背影,神情恍惚了一下。 刚才阿铮看她的眼神,总让她有种错觉,就好像是三年前看她的目光一样。 这家伙真的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吗? 她挠挠头,快速追了上去。 “你等等我。” 戚静静和沈铮过去时,琳琅的烧还没退。 萧怀璟昨夜跟着守了大半夜,这会儿困得不行了,窝在旁边睡了。 顾楠和萧彦便留下温嬷嬷带着如玉和如眉守着两个孩子,他们去了隔壁说话。 沈铮说了派人将阿莲娜和茹茹送走的事。 “那日王爷说让我来决定如何做,我想着将羌国使团扣下,只将阿莲娜母女送回去。 既然已经知道了羌国给我下药的事,这么大的把柄握在手里,我们绝不能就此放过羌国。” 萧彦挑了挑眉,深深扫了一眼沈铮。 “你想怎么做?” 沈铮道:“冒然兴兵,苦的只是两国百姓,沈铮也不想再兴,但可以用这个把柄和羌国谈判。 至于谈判的人选,恐怕还得王爷这边来安排。” 萧彦略一沉吟,立刻有了决定。 “那就派禁卫军送阿莲娜母女回去,在朔州边境交接,让崇扬带着鸿胪寺的人去和羌国谈判。” 叶崇扬那张好嘴,不去谈判简直可惜了。 沈铮目光晶亮。 “这一次我们一定要让羌国揭两层皮下来。” 戚静静攥着拳头叫了一声好。 “一定要狠狠给羌国一个教训,至少以后不会再敢轻易犯我边境。” 送走两人,萧彦用手敲了敲桌子,忍不住笑了。 顾楠一脸不解。 “你笑什么?” 萧彦用下巴朝外点了点,“你没发现沈铮有什么变化?” “变化?没有吧?不还是和之前一样?” 顾楠仔细想了想,然后摇头。 萧彦低低地笑了。 “如果我没猜错,这小子的记忆应该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顾楠,“真的假的?可我看静静看起来和平时差不多,没有特别高兴啊。” 若是沈铮恢复记忆,最高兴的人肯定是戚静静。 “难道沈铮没告诉静静这件事?” 萧彦两手一摊,表示不明白。 顾楠,“不对啊,你是怎么看出来沈铮恢复记忆的?” 萧彦道:“你想想他刚才说的话,他提起羌国,言语中难以掩饰的嫌弃和愤恨。” “这不很正常?他被羌国下药欺骗了三年。” 萧彦摇头,“你想想,一个头脑空白的人,脑子里没有任何记忆,即便是知道阿莲娜他们欺骗了他。 他即便愤恨,但也还是会失落,会难过,但沈铮没有,他提起羌国,只有愤恨和嫌弃。” “而且你没发现,他刚才以沈铮自称,若他没有想起往事,绝不可能以沈铮自称。” 顾楠仔细想了想,还真是。 “奇怪,他既然恢复了记忆,为什么不告诉静静啊。” 萧彦摇头失笑。 “你啊,连这都想不明白,当然是因为......” 第777章疼吗? “当然是为了增加夫妻间的小情绪嘛。” 萧彦轻轻点了点顾楠的额头。 顾楠捂着额头瞪了他一眼,自己又忍不住笑了。 萧彦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委屈地叹气。 “你还笑,看看人家夫妻间,你都多久没将心思花在我身上了?” 顾楠睨了他一眼。 “你还和两个孩子吃醋不成?最近光是忙活两个孩子,我都焦头烂额了。” 萧彦从身后抱住她,轻笑。 “逗你玩呢,就是知道你为两个孩子焦头烂额,所以才想让你开心一点。” 顾楠转身,从她怀里坐直了身子。 “你不觉得琳琅和怀璟之间.....这次琳琅在林子里失踪的事,是不是与怀璟有关?” 萧彦脸上的笑意微敛。 顾楠道:“我知道你肯定查问过了当时跟着的护卫,不用瞒着我。” 萧彦叹了口气,神色有些难看,过了片刻才开口。 “是,当时是怀璟提议捉迷藏,让护卫来找他们,然后他带着琳琅走了,之后也是怀璟告诉护卫说琳琅去找别人去玩了。” 顾楠脸色有些泛白。 “你是说怀璟他故意把琳琅推进了陷阱里?他是想故意害死琳琅? 怀璟他还这么小,怎么会.....怎么可能会这么....” 她嘴唇颤了颤,狠毒两个字怎么也说不出口。 心中疼得像是针扎一般,她无法想象,也不能接受自己的孩子这么狠毒。 萧彦捏了捏眉心,“我不知道是不是他亲手推的,但可以肯定一点,他故意将琳琅丢在了林子里。” 顾楠眼圈忍不住红了。 “阿彦,如果真是咱们想的这样,我们以后要怎么才能教养好怀璟?” “我一直以为怀璟只是不能适应,给他一点时间就好了。 可我每想到他小小年纪,竟然就想到这样害人的法子。 难道....我们真的要把琳琅送出去吗?” 顾楠迟疑许久,当说到要把琳琅送走的时候,忍不住落下泪来。 萧彦帮她擦去眼泪,叹了口气。 “现在的问题不是送不送走琳琅,问题的症结在怀璟身上。 如果这次我们不好好教训怀璟,孩子就要长歪了。” 顾楠迟疑,“可是怀璟的不安太严重了,我在想如果先把琳琅送......” 她想说要不要先把琳琅送到顾家或者叶家一段时间,先让怀璟适应了再把琳琅接回来。 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响起一声惊呼。 “小公子。” 帐篷一掀,萧怀璟红着眼圈冲了进来。 一把冲进顾楠的怀里,仰起头看着她,嗷一嗓子就哭了。 “娘,不.....不许送,不能送。” 顾楠茫然一瞬,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一边用帕子为他擦去眼泪,不确定地又问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说不让娘把琳琅送走?是吗?” 萧怀璟哭得鼻子都红了,眼圈也肿了一圈,哭得一抽一抽地。 一边点头,一边断断续续道:“不能送,不许把她送走。” 顾楠心中一动,和萧彦对视一眼,按下心中的激动,柔声问: “你和娘说说,为什么不能把琳琅送走?你不是一直说讨厌她吗?把她送走,不就没有人和你抢爹爹娘亲了?” 萧怀璟瘪了瘪嘴,眼泪又下来了。 是啊,把那个笨蛋送走,就没有人和他抢爹爹娘亲了。 可是那个笨蛋就要死了。 温嬷嬷说她再醒不过来就会死。 萧怀璟害怕地缩了缩,哭得更伤心了。 他不想害人,不想让小笨蛋死。 在陷阱里,小笨蛋还亲了他,说亲亲就不疼了。 好像有小笨蛋在,也不是坏事啊。 “好了好了,别哭了,娘不问了。” 顾楠见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顿时心又软了。 萧彦皱眉,将萧怀璟拉到自己跟前。 神色颜色地盯着他,就连声音也比平时低了几分。 “怀璟,你告诉爹爹和娘亲,是不是你故意把琳琅丢在了外面?” 萧怀璟脖子缩了缩,小脸瞬间一片惨白。 他两只小手几乎扭成了麻花,脑袋耷拉下来,不敢看萧彦的眼睛。 萧彦也不催他,静静看着他,一言不发。 萧怀璟再也抵抗不住心底的恐惧与害怕,哇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想害她的,我.....我就是想吓唬吓唬她。” “我不知道她会掉进陷阱里,呜呜呜......爹爹,她是不是要死了?” “哇,能不能让她别死,我.....我愿意把爹爹和娘亲分给她。” 萧怀璟哭得声嘶力竭,却还是紧紧拉着萧彦。 “爹,你能不能让她别死?我再也不敢了,以后都不敢了。” 萧彦看向顾楠。 顾楠暗暗吐出一口气,只觉得堵在心口的那股子闷气总算散出来了。 孩子肯认错就好。 她向萧彦轻轻点了点头。 萧彦沉着脸道:“你和琳琅都是爹娘的孩子,是姐弟。 本应该互相照顾,互相扶持,今日你既然知道错了,爹爹罚你,你可认?” 萧怀璟缩着脖子,怯怯看着萧彦,抽泣着小声问:“怎.....怎么罚?” 萧彦道:“念在你是第一次犯,而且主动承认错误的份上,打手板十下。” “若是再有下次,爹爹就不是只打手板这么简单了。” 萧怀璟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眼巴巴看向顾楠。 顾楠狠下心转过头去,装作没看到他求助的眼神。 萧怀璟瘪了瘪嘴,一点一点将手伸了出来。 萧彦吩咐人拿来了戒尺。 刚举起戒尺,尚未落下,萧怀璟就惨叫一声,下意识将手背在了身后。 “啊,疼!” 萧彦被气笑了。 “还没打上呢就喊疼,疼也好受着!” 说罢,一手扯过萧怀璟的手臂,啪啪打了下去。 顾楠心头一颤,下意识转过头去。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她实在不忍心,却也知道怀璟这次必须要受教训。 没打之前,萧怀璟哭得很伤心。 等戒尺真正落下去后,他反而不哭喊了。 只咬着牙,眼泪流了一脸,却不喊不叫。 十下打完,萧彦收了戒尺,问道:“疼吗?” 萧怀璟整个手臂都在颤抖,抽泣着点头。 疼,好疼。 萧彦摸了摸他的手,“爹爹打你,不是因为不爱你。 反而是因为爹娘爱你,所以你做错了事,必须要让你记住这次教训。” 萧怀璟听得似懂非懂,疼得也没有力气思考,只懵懂点头。 萧彦道:“好了,让如玉姑姑带你下去上药。” 话音一落,隔壁忽然想起温嬷嬷的惊叫。 “不好,小郡主惊厥了。” 第778章熟悉 帐篷里的气氛十分低沉。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躺在床上的琳琅身上。 烧了两天的琳琅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就在刚才还出现了惊厥抽搐的现象。 温嬷嬷不停用帕子蘸了温水,一遍又一遍地湿润着琳琅的嘴唇。 张院判在为琳琅施针。 看着张院判拔出最后一根银针,顾楠急切地问:“怎么样?” 张院判叹了口气,“琳琅小郡主本就身体虚弱,这次风邪入体,引发旧疾,十分凶险。 臣刚才已经施针祛除风邪,天亮之前如果小郡主能醒过来,那就没事了,以后需要好生将养着。” 顾楠:“若是天亮之前退不了烧呢?” 张院判摇摇头,神色惋惜。 “王爷和县主要做好心理准备。” 顾楠犹如五雷轰顶,几乎站立不住。 “不会的,琳琅一定不会有事的,她还那么小的时候,钉骨之刑她都熬过来了。 眼下只是一个小小的风寒,绝对不会伤害到琳琅,是不是?” 她眼巴巴地看着萧彦,急切地想寻求他的认同。 萧彦托着她的手臂,让她半靠在自己身上。 沉声道:“琳琅一定不会有事的,别怕,我们能用的办法全都用上。” “对。”顾楠吸了吸鼻子,重新打起精神来。 她不能什么都不做。 “温嬷嬷,我来给琳琅换帕子,补温水,你来给琳琅推拿穴位。 如玉,你再去烧热水来,然后放成温水再端进来......” 帐篷里的人都动起来。 这一晚上,所有人都守在琳琅床边。 冷敷,擦拭,推拿...... 能用的法子都用了,天色快亮的时候,琳琅身上的热度总算降了下来。 只是人仍旧昏睡着没有醒来。 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一大半。 萧怀璟趴在床边,眨巴着湿漉漉的眼睛,用手轻轻捅了捅琳琅的小脸。 脸上仍旧有些发热。 他小声道:“你怎么还不醒?我都不让爹爹娘亲赶走你了。” 琳琅一动不动。 萧怀璟瘪瘪嘴,眼睛又湿了下来。 “院判爷爷说你再不醒来就要死了,你别死啊,行不行?” 琳琅仍旧一动不动。 萧怀璟忍不住哭了。 “笨蛋,我都答应把爹爹娘亲分你一半了,你怎么还不醒?” 琳琅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弟......你在哭吗?” 萧怀璟一僵,张着嘴瞪圆了眼睛。 脸上还挂着两行泪。 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眼,萧怀璟下意识抬袖子在脸上一胡噜。 大声道:“谁说我哭了?你看错了。” 他这嗓子,惊醒了坐在旁边椅子上打盹的顾楠。 她刚要起身,一只大手摁住了她的手臂。 顾楠转头,见萧彦正看着她,目光清亮,显然早就已经醒过来。 “嘘。” 萧彦冲她摇摇头。 顾楠会意,没有做声。 先是看了一眼琳琅的脸色,见她脸色虽然有些发白,但与昨夜烧得通红的模样完全不一样。 看样子应该是已经完全退了烧。 她长长松了口气。 这孩子总算从鬼门关里闯回来了。 “你刚才说的话我听到了哦。” 琳琅看着萧怀璟,眼神还有怯怯的,说话声音小小的。 萧怀璟鼓着腮帮子,瓮声瓮气,“什么?” 琳琅鼓起勇气,“你说把爹爹娘亲分我一半,是真的吗?” 萧怀璟张了张嘴,脱口而出。 “我那是说着玩的。” 琳琅眼底地那一抹光亮倏然暗淡下来,整个人看起来难过极了。 眼中有雾气泛上来,一双眼睛雾蒙蒙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但她怕自己哭出来,便闭上了眼睛。 萧怀璟看她闭上眼睛,吓了一跳,连忙道:“分,分你一半还不行?” 琳琅睁开眼睛,又惊又喜。 “真的?” “嗯。” “那......我们拉钩。” 她从被子里伸出小手,努力伸向萧怀璟。 但她烧了两天两夜,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手伸到一半就无力地垂落下来。 还没落在床上之前,萧怀璟勾住了她的手指头。 语气不耐烦地道:“拉钩了,行了吧?” 琳琅抿着嘴笑了,眼睛里又重新泛起了光亮。 觑着萧怀璟的脸色,小声问:“那我以后能叫你弟弟吗?” “当然不行!” 萧怀璟大声道。 琳琅吓一跳,眼中的雾气又泛上来。 萧怀璟瘪瘪嘴,耷拉着脑袋想了想,还是不愿意屈服。 凶巴巴地道:“我不要当弟弟,我要当哥哥,你不许叫我弟弟。” 琳琅眨眨眼睛。 哥哥,也行吧。 她抿着嘴小小声喊了一声,“哥哥。” 萧怀璟别扭地抠着手指头,轻轻嗯了一声。 顾楠和萧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一抹笑意。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萧怀璟对琳琅释放出善意,而不是敌意。 自那日后,萧怀璟确实学着接受琳琅了。 因为琳琅身体虚弱,顾楠和萧彦等琳琅醒来后,便先带着两个孩子回了王府。 顾楠也吸取之前的经验,不管去查账,还是管家理事,总将两个孩子都带在身边。 即便是夜里睡觉,也让琳琅,怀璟同他们夫妻两个一起睡。 起初萧怀璟不愿意,但到了夜里,看着抱着小枕头,怯怯站在床边的琳琅时,瘪瘪嘴让琳琅上了床。 两个小孩子睡在中间。 一开始还都有些拘谨,但没过几日,两个孩子就逐渐熟络起来,说说今天新的的玩具,聊聊好玩的话本。 萧怀璟霸道,琳琅胆怯,但每次琳琅只要含着两包泪,眼巴巴看着他,怀璟就算生气,也会忍让琳琅。 顾楠见状,一颗心总算逐渐放了下来。 原来是他们一开始用错了方法,没有给两个孩子培养感情的时间。 卫国公府。 春猎结束了,浩浩荡荡的车队回府。 沈铮直接跟着戚静静回了卫国公府,退了已经住了半个月的客栈。 沈老夫人和冯氏欣喜万分,一家人吃了团圆饭就立刻打发沈铮和戚静静回他们自己的院子。 冯氏更是贴心地哄着沈俊熙去跟自己睡。 戚静静自然懂得长辈们的意思,一张脸红了又红,几乎像虾子一样。 领着沈铮回到院子里,在沈铮要跟着她进房的时候,忽然用手撑住了门框,将他拦在了门外。 犹豫了一下,小声道:“要不你去睡客房?” 沈铮一脸不解。 “我们是夫妻不是吗?为什么要赶我去睡客房?” 第779章识破 戚静静面对千军万马都没有手足无措过。 但此刻对上沈铮眼底闪烁的笑意,扶着门框的手忍不住紧了紧。 “你不是还没有恢复记忆吗?要不.....还是等你恢复记忆以后再.....再.....” 沈铮的声音含着一抹笑意,“再什么?” 戚静静咬着嘴唇,有些说不下去。 她不是扭捏的人,但实在是她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三年多前虽然和沈铮在阵前成了亲,但那时候战事紧张,两人几乎所有时间都耗在了行军打仗上。 加上沈铮总想着回京后给她一个盛大的婚礼,正式迎娶她过门,所以两人从来没同床共枕过。 就算是这次春猎,礼部给安排的帐篷也是两人一人一个。 冒然就要让她和沈铮同床共枕,她......紧张死了。 戚静静一咬牙,就要把门关上。 “反正现在不行。” 沈铮伸脚挡住门框,抬手拉住了戚静静的手。 一挡一拉,人直接就进了门。 拉着戚静静径直往里走。 “我都说了,能不能恢复记忆全靠静静了,这才刚回府,连我以前的卧房你都不让住,我还怎么恢复记忆啊?” 沈铮转身笑盈盈看着她。 戚静静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 可是一想到要和沈铮同床共枕,她就觉得紧张。 怎么办啊? 沈铮好似没有察觉到她的紧张,目光四处看去,打量着房内的陈设。 眼中闪过一抹怀念。 随后目光一定,落在了床边的小几上放着的木匣子上。 打开匣子,里面放着一块黑色的木牌。 上面刻着亡夫沈铮之灵位。 沈铮挑眉。 这便是当年为他立的牌位? “别看这个了,不吉利。” 戚静静从他手里抽走牌位,放进木匣子里。 “这本来是在祠堂供奉着的,那日重新遇见你后,我便从祠堂拿了回来。 娘说改日要送回报国寺,请寺里的师傅们祝祷之后再毁掉。” 这牌位当初立的时候,是请报国寺的僧人祝祷过的。 现在沈铮回来了,牌位也不能冒然直接毁掉。 沈铮看着戚静静一边说着冯氏的交代,一边将木匣子收起来。 屋里烛火明亮,从她身后映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光。 沈铮的眼神不由柔和了几分。 戚静静抬头,见他怔怔看着自己,不由心头一跳。 “干嘛这样看着我?” “你好看啊。” 沈铮脱口而出。 戚静静脸一热,嗔了他一眼。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油嘴滑舌?” 沈铮上前一步,眸光湛湛。 单手上前扣住戚静静的腰,将她扣进了怀里。 戚静静低呼一声,捏着匣子的手指尖微紧。 声音有些莫名的低哑,“静静,我以前是不是经常亲你?” 戚静静脸一热。 啊这..... 这让她怎么回答? 好在沈铮似乎也不是非要她回答,接着问:“你能和我讲讲我第一次亲你,是什么样的场景吗?” 第一次啊。 戚静静神情有些恍惚。 沈铮的声音有些低落,“我不记得了,你是不是也忘记了?” 戚静静脱口而出,“我才没忘呢。” 沈铮喉结滚动,溢出低低的笑声。 “哦?既然没忘,那你能和我说说当时的情形吗?说不定我就能想起来了呢。” 戚静静抬起头,见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 眼神热切又带着毫不掩饰的期盼。 她心头跳得比刚才快了些,想起沈铮第一次亲她的情形,又忍不住笑了。 “你第一次亲我,是在雁门关外的草地上,我们一起纵马到关外。 一起躺在草地上聊天,我说起和韩小飞一起长大的事,还打趣问你什么时候娶媳妇。 你生气了,就把我摁在草地上,直接堵住了我的嘴.....” 想起那时候的情形,戚静静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那时候她就像个假小子似的,从来没想过沈铮会喜欢那样的自己。 忽然,唇上多了一抹温热。 她一愣,眼前一暗,沈铮已经扣住了她的下巴,目光灼灼看着她。 唇瓣贴着她的嘴角,小声咕哝:“是这样吗?” 然后直接覆上了她的唇。 戚静静仿佛被他的目光灼到,下意识后退。 他进,她退,她无路可退。 碰到了身后的脚踏,脚下一个踉跄,向后倒去。 沈铮连忙伸手,扣住她的腰身往前一扯。 戚静静站稳了,但手里的木匣子掉在了地上。 砰。 精准无比地砸在了她的脚上。 嘶。 她低呼一声,下意识跳了起来。 下一刻就被沈铮拦腰抱了起来。 “你做什么?” “别动。” 沈铮将她放在床上,不由分说,脱下她的鞋袜。 白皙的脚背上泛起一抹刺眼的淤青。 他轻轻摸了下。 戚静静低呼一声,蜷缩着脚指头,下意识往后缩。 “别动,我给你上药。” 沈铮扣住她的脚踝,转头拉开床头最下面的柜子,拿出左下角的一格。 里面果然放着常用的上药。 他拿出一瓶药膏,用手蘸了一点,轻轻涂抹在戚静静的脚背上。 戚静静盯着他的动作,双眸微眯。 沈铮注意到她的安静,一边涂药,一边问:“怎么不说话了?我刚才吓到你了?” 戚静静想起刚才那个炙热的吻,脸上又泛起热意。 摇摇头,道:“比起在战场上受的伤,这点淤青连伤都算不上,实在不用涂药。” 沈铮动作轻柔,另一只手却紧紧扣着她的脚踝。 “不行,不涂药明天就会青紫,你在战场上杀敌受伤,那是无奈。 但在家里,我若还让你受伤,那是我这个夫君失职。” “好了。” 他拿起帕子擦了擦手,准备给戚静静套上袜子。 戚静静却摁住了他的手。 沈铮不解,“怎么了?” 戚静静抽掉他手里的袜子,笑眯眯将脚往前伸了伸。 “我刚才说错了,阿铮,你第一次亲我,其实是亲了我的脚,你要不要再试试?” 她说着,将莹白的脚送到了沈铮面前。 沈铮神情一窒。 亲脚,他倒是愿意。 但脚上有他才涂的药膏啊。 咦,不对。 沈铮忽然抬头看向戚静静。 “你知道了?” 下一刻,戚静静一个翻身,将他摁在了床上。 将他整个人压在身下,学他刚才的样子扣住了他的下巴。 “笑话,你以为我在边关这几年审细作是白审的?” “说,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第780章旖旎 沈铮勾了勾唇,双手枕在脑后,笑盈盈看着戚静静。 “你把自己夫君当细作审?” 戚静静愣了下,随即眼里陡然迸发出璀璨的光芒。 “你真的恢复记忆了?全部都想起来了?” 沈铮点点头。 “你怎么发现的?” 戚静静用下巴点了点床头柜的方向,轻哼。 “想不起来还能熟练找到放伤药的地方?” 沈铮扼腕。 原来是自己刚才情急之下露了陷。 脸颊忽然一痛,戚静静毫不留情地捏住了他的脸颊。 “快说,是不是在林子里碰到头的时候你就恢复记忆了?” 戚静静双手齐下,一手扯住他一边脸往两边扯,一边扯一边逼问。 “疼,媳妇,疼。” 沈铮嚷嚷着。 “少油嘴滑舌,谁是你媳妇。” 戚静静嘴上轻哼,手上的动作却还是停下来了。 沈铮一个翻身,将戚静静扣在了身下。 目光灼灼看着她,“我媳妇当然是你,也只能是你。” 戚静静撇嘴。 “前几天才写了和离书给阿莲娜,你忘记了吗?” 沈铮神色一僵,小心翼翼看着她,声音带着一抹忐忑。 “静静,你是不是嫌弃我了?” “嫌弃你什么?” 沈铮声音里透着一抹委屈巴巴的味道。 “嫌弃我莫名其妙成了一个二婚男人?” 戚静静没忍住,笑出声来。 沈铮双眼一亮。 “你笑了,看来是不嫌弃我。” 戚静静叹了口气。 “你自己都说了是莫名其妙,我自然是不会嫌弃你的,说实话,刚得知你和阿莲娜成亲,还有了一个孩子。 我心里难受极了,满心都想着你以后再也不是我一个人的阿铮了。” 沈铮接口,“所以你那时候才想让我写放妻书,想带着俊熙离开?” 戚静静点头。 沈铮拉着她的手放在心口,神色郑重。 “静静,我发誓,我对阿莲娜从来没有动心过,更没有过任何亲昵的举动,你相信我吗?” 戚静静眼波微转。 “本来我是相信你的,但你明明恢复记忆了,却还故意瞒着我,我现在有点不敢相信你了。” 沈铮傻眼了。 “那日在林子里撞到头的时候,其实我并没有恢复记忆,只是觉得有很多东西在往脑子里面涌。 后面就开始每天都想起来一点,逐渐才把所有的事情都想起来。” “静静,我真的不是故意瞒着你,我.....我就是想逗逗你。” 戚静静扑哧笑了。 “我逗你玩呢,怎么?就许你逗我,我就不能逗逗你?” 她笑嘻嘻地横了一眼沈铮。 “好啊,原来你是逗我的。” 沈铮学着她刚才的动作,去扯她的脸颊。 戚静静急忙躲开。 两人笑闹成了一团,这些日子以来的生疏消散得一干二净。 闹着闹着,两人便黏在了一起。 沈铮气息有些不稳,眼中满是翻涌的火焰。 “静静,明日一早,我便禀报祖母,咱们重新举办一次大婚。 这一次,我要正式把你娶进来。” 戚静静脸颊绯红,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你先把洞房花烛夜补给我。” 红衫落。 春夜旖旎。 说不尽情人间的悄悄话。 翌日,沈铮便和沈老夫人,冯氏提了要正式和戚静静拜堂成亲的事。 “......王爷的意思是叶大人去羌国那边谈判,但还需要我和静静坐镇边关,我们成亲后要尽快返回朔州。” 得知沈铮已经完全恢复了记忆,沈老夫人和冯氏都喜极而泣。 对于筹办婚事,更是满口应下。 对于卫国公府来说,实在太需要一场热热闹闹的喜事来冲淡这几年的阴霾。 正好也借着这个机会向世人宣布,他们卫国公府的世子沈铮回来啦! 沈老夫人吩咐下去,冯氏领着两个妯娌全力操办。 十日后,卫国公府大摆宴席。 在一众亲朋好友的见证下,沈铮和戚静静热热闹闹拜了堂,被送进了洞房。 婚礼上,最显摆最高兴的就是沈俊熙了。 小家伙穿着一身红色的锦绣春衫,蹦蹦跳跳跑到小伙伴跟前。 “你们谁参加过自己爹爹和娘亲的婚宴?” 沈俊熙胖乎乎的小手挨个点着一众孩子,然后骄傲地抬着下巴,犹如一只小孔雀一般。 “没有吧?你们都没有吧?” “嘿,我参加了我爹爹娘亲的婚宴,我看到了爹爹娘亲成亲。” 琳琅羡慕地看着沈俊熙。 “真好,我也想看到爹爹和娘亲成亲。” 萧怀璟翻了个白眼。 “成亲有什么好羡慕的?” 至少他觉得还没有眼前的好东西来得吸引人。 琳琅歪头看着他,说话细声细气。 “静姨今天好漂亮哦,我好想看娘亲和爹爹成亲时的样子,那时候娘亲一定也很漂亮。” 萧怀璟仔细想了想,“静姨顶着红盖头呢,你能看到她漂亮?” 琳琅小脸一呆,小声道:“就是很漂亮啊。” 沈俊熙双手叉腰,瞪着萧怀璟。 “怀璟哥你敢说我娘不漂亮?琳琅姐姐,我们走,不和他玩了。” 沈俊熙拉着琳琅往外走。 萧怀璟望着琳琅没有反驳就跟沈俊熙往外走,顿时气得小脸都黑了。 一把拉住琳琅,气鼓鼓道:“漂亮,漂亮行了吧?” 琳琅抿着嘴笑了。 顾楠望着两个孩子的互动,忍不住笑了。 晚上回到家,等两个孩子睡了,忍不住和萧彦说起此事。 “怀璟这孩子霸道又有些别扭,经过上次的事,我发现他对琳琅越来越能忍让。 看来两个孩子已经逐渐适应和熟悉了彼此的存在。” 就算是沈俊熙叫怀璟出去玩,怀璟偶尔还能想到帮琳琅带点好吃的东西回来。 萧彦想了想,道:“天气越来越暖和了,陛下已经让勋贵子弟进宫读书。 正好琳琅的身体也养得差不多了,你也要忙女子学院的事,索性让琳琅跟着怀璟一起进宫读书。 怀璟的基础差,正好琳琅还能教怀璟认认字。” 顾楠觉得这个提议很好。 “他们两人每天一起上学,一起写作业,反倒会促进他们的感情。” 萧彦点头。 “等他们再熟悉.....嗯,半个月吧,给怀璟尽快找个教养嬷嬷,把他身边伺候的人也都安排起来,就让他们各自回自己的院子睡。” 顾楠皱眉。 “这会不会有些太快了?两个孩子才跟咱们睡了没多少日子?” 现在每天晚上睡觉前,要么她读话本给两个孩子听,要么两个孩子叽叽喳喳和她聊天。 她觉得这样还挺温馨的,有些不舍得和两个孩子分开睡。 萧彦双眸微眯,伸手在她腰间捏了捏。 一脸的不满,“再让他们跟着睡下去,我都快要成吃素的了,你自己算算,咱们有多久没在床上......” 第781章打架 “唔.....” 萧彦后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顾楠红着脸捂住了嘴。 又羞又恼地瞪着他。 “你还有脸说这些。” 两个孩子跟他们睡同一张床,顾楠怕夜里有点动静会惊醒孩子,便不许萧彦胡闹。 他倒好,直接就把她从床上扛起来就走。 这些日子是没在床上,但是他们在净房里待的时间都快要比躺在床上的时间长了。 还有桌案上,小榻上,甚至外间的椅子...... 想起那些热烈的瞬间,顾楠脸上的红晕一路蔓延到了脖子里。 她本就五官明艳,此刻宜喜宜嗔,晕生双颊的风情更加动人。 萧彦眼中火焰一簇簇泛起来,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对刚才的话题做了总结。 “不管,反正等他们熟悉了去宫里读书的生活,就把他们送回各自的院子。” 说罢,扣住顾楠的腰往怀里一带。 温热的气息洒在顾楠的耳垂上。 “夫人,我们今晚再换个地方如何?” “你.....想去哪里?” 萧彦回应她的是一个缠绵悱恻的吻。 夜越发深了。 而属于有情人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翌日。 顾楠是被萧怀璟和琳琅两个孩子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吵醒的。 “娘亲看起来好累啊,要不再让娘亲睡一会儿?” “笨蛋,娘亲再睡下去,爹爹那边就打起来了。” 打? 阿彦和谁打起来了? 顾楠睁开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琳琅柔软浓密的头发。 她想抬手揉揉女儿的头,却发现手臂又酸又痛。 呻吟一声,暗骂了一声萧彦禽兽,无奈地放下了手臂。 “娘亲总算醒了,你看起来好累,昨天夜里没睡好吗?” 琳琅趴在床边,两手托着腮,小脸满是关心。 顾楠忍不住脸一烫。 睡? 萧彦昨天夜里把她抱到书房去,这样那样的折腾。 快天亮的时候才将她抱回来,也不知道府里的人有没有看到。 真是丢死人了。 顾楠清了清嗓子,直接转移了话题,“你们刚才说爹爹要和谁打起来了?” 琳琅道:“是爹爹和恪叔,恪叔拿剑指着爹爹。” 萧恪? 话音一落,门口忽然响起一声惊呼。 “呀,已经打起来了。” 顾楠这才发现萧怀璟撅着屁股,趴在门口,正从门缝里往外看。 还神情紧张地连连惊呼。 “爹爹和那个叫恪叔的打起来了,娘亲,怎么办啊?” 听到萧彦和萧恪打起来了,顾楠心中猜到了大概。 她不紧不慢地起床,穿衣洗漱。 期间甚至都没看一眼外面的打斗情形。 萧怀璟攥着拳头,紧张地盯着外面的情况。 “哈哈哈,他拿腰带当剑刺爹爹,腰带是软的,怎么......呀,腰带变硬了。” 琳琅学着他的样子趴在门边上往外看。 她个子没有萧怀璟高,看不到外面的情形,急得直转。 “恪叔拿的不是腰带,是他的软剑,哎呀,我看不到,哥哥,你让让。” 萧怀璟满脸嫌弃地撇了她一眼。 “谁让你吃那么少,长那么矮。” 嘴上虽然满脸嫌弃,却还是让开地方,让琳琅在前面。 他在后面,下巴搁在琳琅的脑袋上往外看。 “恪叔是谁?他为什么要打爹爹?爹爹会不会受伤?” 他虽然回来了一段时间,但萧恪天天待在女子学院那边。 萧怀璟还没见过萧恪,所以并不认识他。 琳琅小声解释,“恪叔是爹爹的弟弟,是暖暖姐姐的爹爹。 他平时不爱笑,也不爱说话,看起来可凶了。” 萧怀璟见过暖暖,再看看萧恪,忍不住小声嘀咕。 “有这么凶的爹爹真可怜,他为什么要和爹爹打架?” “我也不知道,爹爹会不会受伤?” 顾楠收拾好,看着两小只可爱又担心的模样,忍不住笑了。 “放心吧,你们恪叔打不过爹爹的。” “真的?” 两个小家伙同时转过头来,眼睛一亮。 顾楠点头,“当然,你爹爹的武功可比你恪叔高。 不信你们往下看,一会儿他们就得去书房了。” 两个小家伙嗖一声又同时将脑袋转了过去,眼巴巴看着外面。 院子里。 萧彦跳起来反手往下一压,剑指在了萧恪的喉咙上。 挑眉轻啧一声,“看来在女子学院颠了三年的锅,手上力道倒是进步了。” “怎么?是想接着打,还是跟我去书房说话?” 萧恪紫色的眼眸委屈巴巴地盯着萧彦。 萧彦翻了个白眼,“不说话就是要接着打喽?” 说着就要挥剑。 萧恪慢吞吞收了软剑,小声道:“书房。” 萧彦睨了他一眼,收了剑。 “对嘛,你要开口说话啊,人张着嘴是要开口说话的。 你以为整天用你那两只紫色的罩子死气沉沉盯着别人看几眼,别人就能懂你的意思?” “你把别人当什么?你肚子里的虫?” 萧恪眼中郁气开始聚集,沉沉盯着萧彦。 萧彦压根不在意他的眼神,将剑丢给平安,然后单手朝他勾了勾。 萧恪薄唇紧抿,慢吞吞走过来。 距离他还有两步远的时候,萧彦不耐烦的一只手将他勾了过来。 勾着他的肩膀拍了拍。 “说吧,一大早为什么跑来我家发疯。” 萧恪想起自己来的目的,眼中郁气又开始聚集。 只是还没等聚集起来,就被萧彦一巴掌拍在后背上。 “说。” 眼中刚聚集起来的郁气都被拍散了。 萧恪抿着嘴唇,“你说话不算话。” “你说我说话不算话?”萧彦指着自己的鼻尖,愣了下。 萧恪脸色离开沉了下来,声音带着山雨欲来的阴沉。 “你忘记了?” 萧彦随即反应过来。 他和顾楠去荆南找怀璟的时候,曾经忽悠,呃,不,是答应过萧恪。 等他们回来,要让萧恪一个月内娶到素月。 如今他们回来都三个多月了,竟忘了这事儿。 萧彦心虚地干咳两声。 “不就是让你娶素月这件事吗?我答应的事怎么会忘? 这不是一直没腾出时间来,今儿你既然来了,正好我和你好好说说这事。” “走吧,去书房。” 萧彦单手勾住萧恪的肩膀,往书房的方向走。 萧恪下意识想挣脱。 在他过去二十多年的生活经历中,还从来没有人和他这般亲近过。 他很不习惯。 下意识就想推开萧彦。 萧彦冷哼一声,停下脚步,斜睨着他。 “你推一个试试?” 第782章我只想要她 那声音停在萧恪耳朵里,不知为什么脊背莫名有些发凉。 他的手松开又攥起来,攥起来又松开,到底还是没敢将萧彦的手推出去。 该死的,他什么时候这么怂了? 他为什么要怂? 萧恪还没想明白这个话题,就被萧彦带进了书房中。 正房里。 萧怀璟和琳琅望着顾楠,眼中冒着的都是小星星。 琳琅,“娘亲你好厉害啊,后面的事情都被你猜对了。” 萧怀璟,“娘亲,恪叔的软剑看起来好神奇,我也想要一个。” 顾楠道:“软剑的使用难度要比普通的剑难多了,需要有非常灵巧的手劲。 你现在还小,等你骑射功夫练习好,娘让你爹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给你打一把软剑。” 萧怀璟跃跃欲试。 “那我现在就开始练习功夫。” 顾楠笑着点头。 “好啊,正好陛下说让你们几个小的都进宫去读书。 宫里也有武师傅,过两天就送你们一起去读书习武。” 萧怀璟听到可以读书,眼睛明显更亮了。 这些日子看琳琅都能自己读话本,认识好多字了,他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可在意了。 可他总喊琳琅笨蛋,又抹不下脸来请教琳琅认字。 这回可以进宫去读书了,他一定要努力学习,很快就超过琳琅这个小笨蛋。 萧怀璟信心满满地撇了一眼琳琅。 琳琅的心思都还在萧恪身上,压根没注意萧怀璟的眼神, “娘,恪叔和爹爹不会在书房也打起来吧?” “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顾楠想了想,点头。 “好啊,你们两个也该去向你们恪叔行礼问安。” 她已经猜到了萧恪的来意,也很想看看萧彦会出什么点子给萧恪。 萧恪和素月这一对,他们旁观了三年。 萧恪为了素月,在女子学院做了三年的伙夫。 明明心里关心素月,偏偏不会说,不会表达。 素月心里又有一道坎过不去,如今暖暖都已经七岁了。 两个人也该有个结果了。 书房里。 顾楠进去的时候,萧彦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央的桌案后,单手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萧恪。 萧恪坐在下首,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手无意识在腰间的软剑上摩挲着,一副随时要抽出来和人拼命的架势。 看到顾楠进来,萧彦眸光微亮,手指轻轻在面前的桌案上敲了敲。 抬眸看着顾楠,笑得满脸荡漾。 顾楠顺着他的手落在桌案上,脸倏然爆红。 就在这张桌案上,他们昨夜...... 慌乱扫了一眼四周,昨夜被丢在地上的书啊,纸啊,奏折什么的,也全都收拾起来。 整整齐齐摆放在桌案上。 看来是萧彦一早收拾的。 她暗暗瞪了萧彦一眼,示意他收敛一点。 萧彦以手抵唇,遮住嘴边的笑意,招手叫怀璟和琳琅上前。 “向你们恪叔行礼问安。” “琳琅见过恪叔。” “怀璟见过恪叔。” 萧恪回神,看着跪在地上乖巧向自己行礼的两个孩子,干巴巴嗯了一声。 萧彦敲了敲桌子。 萧恪抬头看过去。 萧彦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 “嗯一声就完了?我儿子女儿向你问安呢,尤其是我儿子第一次拜见你。 你做长辈的,好意思空着手啥也不给?” 萧恪呆呆看着他,“我要给什么?” 实在是从来没有人这么亲近地向他行过礼。 向他行礼的人以前倒是有不少,但是他们行完礼就跑了。 生怕跑慢了会被砍死。 萧彦...... 忍住又想翻白眼的冲动,却没忍住动手的冲动,抓起桌案上的砚台就丢了过去。 “你不是也在宫里读了几年书,读狗肚子里去了?” 萧恪眼中郁气暴增,“这和读书有什么关系?” 萧彦吸气吸气再吸气,走过去一把勾住他的脖子。 “我问你,你叫我什么? 萧恪眼睫颤了颤,抿着嘴唇,片刻才蹦出一个字。 “哥?” “嗯。”萧彦点头,叹气。 “行吧,看在你叫我一声哥的份上,我再教教你。” 萧彦接着道:“书上说幼者见长者,要行拜礼,长者要赐礼以表心意,还记得吗?” 萧恪皱眉想了想,点头。 萧彦指着琳琅和怀璟,“说的就是眼前的场景。 他们俩是你的晚辈,向你见礼,你就应该要给见面礼,懂?” 萧恪在腰间摸了摸,抬头。 “钱行吗?” 萧彦耸耸肩,“也行吧。” 萧恪将腰间挂着的荷包扯下来,递给了琳琅和怀璟。 琳琅和怀璟同时看向萧彦。 萧彦道:“有句话叫长者赐不可辞,长辈送的都是心意,你们两个接着就是。” 怀璟眼前一亮,笑嘻嘻地上前接过荷包,然后学着琳琅的样子,又行了个礼。 “多谢恪叔。” 顾楠拍了拍两个小家伙。 “行了,你们两个出去玩吧。” 琳琅和怀璟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萧彦问道:“我先前问你的问题,你想明白了吗? 你到底是因为什么想娶素月?三年了,你还没想明白什么是爱吗?” 萧恪慢吞吞地摇摇头。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但我只想要她,只想她永远在我身边。” 萧彦和顾楠对视一眼,都笑了。 萧彦拍了拍他的肩膀。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去吧,按照我说的做,我保管你一个月内能把素月娶进门。” 萧恪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似乎完全不相信萧彦。 萧彦两手一摊。 “你要是不信我就去找别人啊,看别人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萧恪默默坐了片刻,起身离开了。 走到门口,又慢吞吞转过头来,看着萧彦。 “我刚才叫你哥了。” 萧彦点头,“是啊,怎么了?” 萧恪伸手,“那你是不是也要给我见面礼?” 萧彦愣了一下,被气笑了。 “诺,送你一本书,回去好好看。” 说着,捞起桌上一本书丢了过去。 萧恪接过书,还学着刚才琳琅和怀璟行礼的样子,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 萧彦哭笑不得。 “这小子,学得倒挺快啊。” 顾楠叹息,“他从小生母去得早,又是那样的性子,身边也没什么人正经教导过他。 如今他能平息身上的戾气,偶尔还能和学院的孩子们说几句话,已经改了不少。 幸好有素月在他身边,不然真无法想象他的疯成什么样子。” 她好奇地问萧彦,“你都给他出了什么点子,还信誓旦旦保证一个月内让他娶到素月? 据我所知,素月现在可没有嫁人的心思。” 第783章高调 萧彦嘿嘿一笑,眼中闪过一道促狭。 “秘密。” 顾楠瞪了他一眼,伸手在他腰间掐了一下。 “和我你还保密,你再说一句保密试试?” 萧恪握住她的手,将她扯到身边,然后轻声耳语几句。 顾楠听得瞠目结舌,随即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伸手捶了几下萧彦,“你可真是.....真是个....” 她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合适的词形容萧彦,自己反倒忍不住笑了。 “你怎么想到给萧恪出这样的点子,就他的性子,我真的没办法想象他去做这种事。” 萧彦也笑了。 “这些啊,都是你哥话本上学来的。” “当初他也是捧了一堆话本给我,让我学着怎么去对你好,怎么和你表白。” 顾楠忽然想起两人刚成亲那会儿,住在清河楠园里。 萧彦受伤的时候,她从萧彦枕头底下看到的话本子。 “原来是我哥教的啊。” 萧彦点头,“是啊,你哥的话本那么受欢迎,说明他还是很能猜中绝大多数女子的心思嘛。 那我照着上面的招数给萧恪出点子,总不会出错。 至于萧恪的性子嘛.....” 他冲顾楠挤挤眼睛。 “所以啊,你明天把孩子们送到宫里后,可以早点去清河看好戏去。” 顾楠忍俊不禁,心里忍不住对萧恪的追妻路掀起了期待。 第二日一早,顾楠收拾妥当,亲自将琳琅和怀璟送到了宫里。 萧怀恩已经十一岁了,萧彦计划着再过两年就让他亲政。 萧彦这几年改革朝政,朝廷开恩科选了不少寒门子弟入朝为官。 有些下放到地方州县,有些则放在了六部。 世家勋贵对此颇有微词,几次在朝中提意见。 为此萧彦与萧怀恩商量之后,才提出在宫里办一个尚书房。 选取世家子弟中八岁以下的孩子,不拘男女,都送到宫里去读书。 宫里有周老先生亲自坐镇,又从翰林院选了两位先生过来讲学,还有专门教骑射的师傅。 陛下今年十一,选六七岁,七八岁的孩子进宫读书,又由周老先生讲学。 这实在是万分难得的机会,一来和陛下算是半个同窗。 男孩子们在宫里读个几年书,也就可以入朝为官了。 有同窗之谊,自然也能在朝中得个差事。 至于女孩子,听周老先生讲学几年,无论是眼界还是处事,都能得到很大的提升。 最重要的一点,再过几年陛下就要立后选妃了。 到时候这些在宫里读书的女孩子岂不是机会更大。 因此办尚书房的旨意一出来,世家勋贵们在心里过了几遍,看到了其中的巨大希望,纷纷安静下来。 转而在自己家中掀起了如火如荼的选拔,毕竟家中子弟多的世家,选谁去宫里读书,也是件头疼的事。 陛下可是明旨在先,一家最多只能送两个孩子进宫。 萧彦作为摄政王,恰好怀璟和琳琅也都要开蒙,自然也直接送了进来。 琳琅有温嬷嬷带着一个小丫鬟照顾着。 怀璟这边,她思来想去,让如玉去照顾怀璟。 如玉向来心思细腻,性子又沉稳,且又熟悉宫里的情形。 有如玉在,她也能更放心些。 顾楠帮着两个孩子整理了一下衣裳,又仔细叮嘱一番。 “这次一起读书的孩子大多都比你们两个年龄大。 你们两个机灵点,遇到事情不要和人家硬掰扯,尤其是你怀璟,不可以随便和人动手,知道吗?” 怀璟端详着周围的地形,心不在焉摆摆手。 “知道了知道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记在了心里。 顾楠又交代琳琅,“你青鸿表哥也在,如果怀璟犯浑,就去找青鸿表哥。” 琳琅点头,“我记住了,娘。” “怀璟哥,琳琅。” 沈俊熙挥着手兴奋地跑过来,一把抱住萧怀璟。 “太好了,你也在,我们一起玩。” 戚静静和沈铮已经起程去了朔州,俊熙非要留在京城。 卫国公府便也将他送了进来。 沈俊熙高兴地拉着萧怀璟就跑,还不忘记向顾楠挥挥手。 “楠姨再见,琳琅姐你快点。” 顾楠望着沈俊熙不耐烦地转头催促琳琅,拍了拍琳琅的手。 “去吧。” 将孩子们送进尚书房,顾楠出宫直接去了女子学院。 对于萧彦昨天给萧恪出的追妻招数,她心中充满了期待。 好吧,她不得不承认,她现在和萧彦一样促狭。 一进女子学院,明显感觉到气氛与往日里不同。 平时上午这个时间,是各个班分别学习的时间。 学生们大多都在自己班里,整个女子学院都十分安静。 今日明显有些嘈杂。 有不少女孩子朝着花园里跑去。 顾楠心中一动,提着裙角悄悄跟了上去。 果然,花园里站了不少人。 素月一身海棠红斜襟上衣,配白色撒花挑线裙子,正手足无措地站在玉兰树下。 在她对面,站着的是一身黑衣的萧恪。 他两只手提着两只硕大的篮子。 真的是硕大,几乎有洗澡盆那么大了。 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这么大的篮子。 篮子里堆满了花,白的红的粉的黄的,五颜六色,整齐地堆放在一起。 萧恪将两个篮子往素月面前一放。 干巴巴地吐出两个字:“给你。” “给我的?”素月错愕地指了指自己,然后抬头看了看头顶光秃秃的玉兰树。 慢吞吞又低下头看着篮子里的花,默然片刻,声音陡然拔高。 “萧恪,你把这满园子的花都剪了?” 她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睛。 萧恪点头,“嗯,喜.....喜欢吗?” 喜欢? 喜欢个头! 素月气得手都颤了。 “不.....你不知道这是我领着学生们每年开春都种下一片。 连着种了四年,才种出这么一大片花园来,好不容易才有了花团锦簇的景象了。” “我....我还要教学生们用花做各种各样的点心,点缀装盘。” “你倒好,一下给我全剪了!” 素月圆圆的眼睛恨不得喷出一撮火苗来。 “萧恪,你到底想要干什么啊?” 萧恪定定看着满脸怒气的素月,紫色的瞳孔中隐隐有郁气泛上来。 “你不喜欢?” 第784章洗花瓣澡 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一向好脾气的素月忍不住想翻白眼。 等看到萧恪眼中熟悉的郁气开始聚集,她只能生生撤回一个白眼。 虽然这三年萧恪几乎没有发过狂,但素月一想起之前的情形,她还是不敢刺激萧恪。 耐着性子叹了口气,“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那花好好地长在枝头,开在园里,你为什么要剪了它们啊?” 萧恪紫眸微眯,嘴唇翕动数下,怎么也说不出来那四个字。 萧彦说但凡是女子,上到九十老妪,下到六岁孩童,就没有不喜欢花的。 萧彦教给她的第一招追妻之法:送花高调表白。 说当他捧着美丽漂亮的花来到女人面前,任何女人看到花,都会心花怒放。 这个时候他再深情表白,说出一句:我喜欢你。 事情肯定就成了。 想象着萧彦教的那些法子,萧恪原本扣在腰间的手垂下来,紧紧攥了攥拳头。 素月催促,“王爷你说话啊,你到底为什么要剪这些花?” 萧恪嘴唇张了张。 “我......我喜.....洗花瓣澡。” 素月惊得嘴巴张成了圆形。 “你......洗花瓣澡?”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萧恪,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象一下满脸阴郁的萧恪,坐在铺满花瓣的浴桶里...... 那画面就很难评。 萧恪话一出口,恨不得抽出软剑给自己一下子。 死嘴,你到底在说什么? 果然,四周瞬间响起一阵低低的,叽叽喳喳的笑声。 “哎呀,没想到王爷看起来那么吓人,背地里竟然是个娇羞爱洗花瓣澡的?” “天啊,这么多花瓣,王爷天天洗也得洗一个月吧?” “王爷刚才还问素月先生喜不喜欢,他洗花瓣澡不会是为了素月先生吧?” 萧恪在女子学院三年,总是顶着阴沉沉的一张脸,不爱说话也不笑,学生们平日里都很害怕他。 所以眼下大家即使是议论,也都压着声音小声说。 但禁不住萧恪还是听了个七七八八。 萧恪脸一沉,唰一下抽出了腰间的软剑,阴郁的眼睛环顾四周。 四周的笑声戛然而止,围观的学生脸都吓白了。 素月连忙伸手拽住他的胳膊,轻声哄着他道: “行吧行吧,你想洗花瓣澡就洗吧,花我再种就是了。 她们都还是孩子呢,别吓着她们了。” 一边哄,一边大声喊:“海生,快帮你家王爷把这些花都抬回房中。” 说着,从萧恪手里抽出软剑,小心翼翼地帮他扣在腰间。 然后又抓了一把五颜六色的花放进他手里,像哄小孩子一样笑着哄他。 “你看这些花多漂亮,回去让海生都给你把花瓣摘下来,一会儿就可以洗花瓣澡了,快去吧。” 萧恪的脸色更加阴郁了。 他很不喜欢素月此刻对他的态度。 好像暖暖有时候发脾气时,素月也是这么哄暖暖。 可他不是暖暖。 他一生气,手里的花瞬间被捏碎了。 五颜六色的花汁染了一手,又滴落在衣裳上。 素月低呼一声,下意识掏出帕子,想帮他擦去流到衣裳上的花汁。 萧恪抿着嘴后退一步,冷冷扫了一眼地上的两篮子花。 明明一切都是按萧彦的要求做的,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萧彦没有真心教他! 唰。 萧恪又一次抽出了剑,脚尖一点,整个人就跃出了花园。 留下素月和地上的两篮子花独自凌乱。 好在素月调整的很快,立刻就喊了海生。 “快去追王爷。” 海生应了一声追了出去。 素月盯着地上的两篮子花发呆。 “好好的,这又是抽的哪门子风啊?” 顾楠遣散了看热闹的学生们,再也忍不住,直接笑出了声。 “你就没看出来萧恪是想和你表白么?” 素月惊得一下子瞪圆了眼睛,随即脸涨得通红,指着两大篮子花,说话都结结巴巴了。 “哪有人这样表白的?县主弄错了吧?”顾楠摇头,将萧恪昨日去王府找萧彦的事说了一遍。 “当初我们去荆南,阿彦说服萧恪帮着监管朝政和京城动向。 答应他的条件就是想办法让他娶到你。” 素月愕然,她不知道还有这些事。 顾楠接着道:“阿彦说追妻的第一招要送花高调向你表白。 让他准备好精美漂亮的花来见你,我估计他站在花园里,看来看去觉得这些花都差不多。 又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索性把花园里的花全都剪了。” 顾楠越说越忍不住,笑得直揉肚子。 “洗花瓣澡,也不知道他咋想的,怎么就能说出这四个字来?” 素月愣了片刻,也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真是个呆子。” 迟疑了下,忍不住小声问:“县主,他真的说想娶我吗?” 顾楠收了笑意,郑重点点头。 “他都为了你,跑到女子学院做了三年的护卫兼伙夫了。 你难道还看不出他对你的心意么?素月,你没想过嫁给他吗?” 素月眼神闪了下,神情有些涩然。 嫁给萧恪? 她怎么可能没想过。 情窦初开的时候,她真心想过。 可是后来太皇太后陈氏赐婚的圣旨,狠狠打醒了她,让她认清了她与萧恪之间的身份差距。 萧恪贵为王爷,而她呢? 一个秀才的女儿,还曾是王府的奴婢。 她和萧恪之间的身份差距犹如一道巨大的鸿沟,即便是萧恪不在意,娶了她。 这道鸿沟也会成为她和萧恪之间始终存在的屏障,会成为别人对萧恪指点嘲笑的污点。 更何况她从来不觉得萧恪喜欢她,爱她。 素月轻叹一口气,神情苦涩。 “王爷他只是习惯了我的存在,我的照顾,并不是男人对女人的爱。” 顾楠皱眉。 原来这才是素月的心结所在。 “换个角度想,这些年就没有女人能近萧恪三步之内。 他只接受你的照顾,只愿意和你在一起,这何尝不是一种偏爱?” “再说他对你到底是习惯,还是爱,你亲口问过他吗? 素月一噎,神色落寞地摇摇头。 她没问过,也不敢问。 “其实我觉得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县主,有些事不强求也挺好的。 我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每日教孩子们做烹饪,开开心心。 暖暖也在我身边,王爷他.....也近在咫尺,能照顾到,这样就很好了。” 她说话声音轻轻的,似乎在说给顾楠听,也似乎在说服自己。 但下一刻,顾楠一句话就令她破防了。 第785章发音 顾楠并不赞同她的看法。 “眼前的日子看起来岁月静好,可你为暖暖想过吗?” “暖暖马上就要七岁了,女孩子家再过几年就要开始相看夫君了。 你想过暖暖到时候以什么身份说亲?顶着宣王的私生女说亲吗?” 素月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作为母亲,她自然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嫁得好,嫁得幸福。 即便暖暖再聪慧有才华,但顶着私生女这个身份,会让很多人家对暖暖望而却步。 素月一瞬间有些慌了。 她确实没想这么深远。 顾楠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 “我知道你心里在怕什么,可你要知道,萧恪顶着宣王的身份,皇室不可能让他一直不娶妻的。 不然太后和陛下脸上都不好看,所以顶多再过一两年,如果萧恪还不娶妻,太后定然要出面的。 如果让别的女人做了宣王妃的位置,即便是萧恪承认暖暖的身份,将来的宣王妃能认吗?” 素月的脸色更白了。 顾楠觑着她的神色,在心里暗暗向秦太后和陛下说了一声对不起。 其实秦太后和萧怀恩都说过不干涉萧恪的终身大事。 但为了吓唬素月,她只能将事情说得稍微严重一点。 一剂猛药下完,顾楠又放缓了语气。 “就算不考虑孩子的现实,说说你自己,我看得出来你心里是有萧恪的。 你也知道萧恪幼年的经历,这让他不善言辞也不会表达。 甚至他可能都弄不懂自己的感情,所以你可能要主动一点。 为了孩子,为了自己,你试着勇敢一些,别轻易放弃了萧恪。” 她抓了一把花放在素月的手里。 “你看,就算是他在感情方面笨拙,不会表达,但他也在试着往前走了,不是吗?” 虽然方式可笑了点。 素月望着手里的花,一朵朵娇艳明媚,犹如这灿烂的春光。 她的心里一动,好像有尘封的东西也逐渐在打开。 “县主,原来你也在这里。” 身后响起许春蓉兴匆匆的声音。 顾楠回头,看到许春蓉和秋宁手拉手,笑盈盈跑过来。 看到地上的两篮子花,许春蓉忍不住掩嘴笑了。 “刚才听学生们说宣王爷剪了花园里所有的花,送给素月。 秋宁说宣王爷一定是要表白,我们俩便想来瞧个热闹。” 她一脸好奇地用胳膊捅了捅素月,挤挤眼睛。 “怎么样?答应他了吗?” 素月的脸涨得比红布还红,半天才蹦出一句话。 “答应什么?他说剪花是为了洗花瓣澡。” 许春蓉愣了下,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 秋宁茫然看向顾楠,张了张嘴,发出一声简单的音节。 “啊?” 顾楠又惊又喜。 “你能发出声音了?” 自从怀璟身上的同寿蛊暂时稳住以后,穆夫人就住到了女子学院来。 全身心地研究起能帮秋宁恢复声音的草蛊。 秋宁每日也来女子学院。 她虽然没了武功,但基础还在,每日领着女孩子们练练蹲马步,还有教女孩子们练些防身的功夫。 至于专门练武的女孩子,则由如眉带着,海生和周武有时间也会去教导。 这段时间穆夫人尝试制出了不下五种草蛊,服用了都没什么效果。 穆夫人眼底的神情一天比一天焦灼。 是以虽然秋宁只是发出一个简单的啊字,顾楠也十分激动。 这代表着穆夫人的草蛊开始发挥作用了。 秋宁也被自己突然发出的声音惊住了。 下意识捏住喉咙,眼中陡然迸发出强烈的光亮来。 她一直觉得自己永远都不能开口说话了,眼下居然又发出了一点声音。 秋宁激动得眼眶都红了。 许春蓉和素月也都十分高兴,纷纷催促她。 “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别急,慢慢来。” 秋宁紧张地捏着喉咙,张开嘴,再一次尝试发声。 “啊。” 当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后,她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真的发出声音了。 她又可以说话了。 顾楠拉着她道:“快去找穆伯母,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秋宁激动地点头,几乎是跌跌撞撞跑开了。 顾楠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也为秋宁感到高兴。 虽然秋宁嫁给了哥哥,但这次回京后,秋宁除了来女子学院外,其他地方都没去过。 甚至勋贵世家们递到叶家去的帖子,她也都拒了。 拒不了的,就让母亲出面。 她看得出来,秋宁心底还是介意自己不能说话,甚至已经成了她的心结。 如果秋宁真的能再次发出声音,对她自己,对哥哥,对叶家都是一件好事。 希望哥哥从边关回来的时候,秋宁已经能顺利开口。 顾楠暗暗许了一个心愿,拉着许春蓉和素月回了前厅商议事情。 许春蓉道:“眼看着就要快到六月了,今年咱们学院差不多有六十多个学生能出师了。 前些日子就有许多商铺,还有不少大人们府里的管事都递了帖子,想来挑人。” 女子学院算下来今年已经创办了四年,每年有越来越多的学生学好本领。 她们都是来自贫苦之家,不拘是学算账,还是学女红,亦或是学烹饪的。 第一年毕业的学生,大多被顾楠安排在自己的酒厂,铺子,亦或是顾家的铺子里做事。 随着越来越多的学生毕业,顾楠开始向外面的酒楼,绣坊等铺子推荐学生。 起初那些掌柜看在顾楠的身份上,勉强会收下一两个人。 但很快这些学生就靠她们过人的本领赢得了东家们的一致赞赏。 所以这两年开始有越来越多的铺子,甚至还有许多官员家的管事来女子学院挑人。 顾楠当然不肯当她们单方面挑人,而是让学生和主顾之间双向选择。 有她在,学生们和主家签订的都是灵活的活契,契约中言明她们受雇于主家,但并不是主家的奴仆。 许春蓉问顾楠:“县主,你看我们今年把日子挑在哪天合适? 咱们定好日子,我好去回了那些主家。” 安排学成的学生找到合适的活计,这些事往年都是许春蓉在负责。 她已经驾轻就熟,只等着顾楠拍板。 顾楠看向旁边心不在焉的素月,想起早上萧彦说的事,心中微微一动。 第786章女官 顾楠道:“春荣先不用急着和主家们定日子,就说延后安排。 另外,今年安排学生的事交给素月负责吧,你负责去招收新学生。” 许春蓉愣了下,下意识追问,“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 顾楠解释道:“你别误会,你做得一直很好,是今年的情况有变化。” 提起这件事,她脸上满是笑容。 “今儿一早,阿彦和我说他会在朝会上正式提出让朝廷科选女官一事。 只要这件事通过了朝议,宫中各司甚至朝中六部各衙门都会安排出一些适合女子来做的差事来。” 许春蓉惊得倏然站起来,激动的声音都颤了。 “此话当真?” 顾楠点头,“只要通过了朝议,此事就可以开始办了。 到时候先让我们出师的学生去参加朝廷举办的考试,通过考试的学生可以成为朝廷有品级的女官。 没通过考试的学生还可以去那些商铺里找活计做。” 许春蓉和素月对视一眼,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两人都曾经历过年少家贫,被迫卖身做奴婢的时光,知道女孩子,尤其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子,想在这世道上不依靠别人生存下来有多难。 素月道:“若是被选入朝中做事,成了朝中有品级的女官,对于咱们的学生,不,对于她们全家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啊。” 女子学院招收的都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子,且不收学费,学成了就有活计做,就能挣到丰厚的月钱。 过去三年,女子学院走出去的女孩子通过自己的努力,已经改变了自己家里的困境,成为村里人羡慕的对象。 这也是为什么女子学院的学生越来越多的原因。 但在外面做活计挣月钱和在朝中做女官,挣朝廷的俸禄,又是完全不同的两码事。 那是祖坟上冒青烟的大事啊。 许春蓉道:“多少学子寒窗苦读数年都不一定能高中,换得一官半职。 咱们女子若是能凭借自身的本事挣上有品级的女官,想想就觉得自豪。” 顾楠也觉得自豪。 这是她前世想都不敢想的事。 “当初咱们办女子学院,一开始只是想给那些家境贫苦的女孩子一条活路。 如今我的想法不一样了,我觉得女子还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活得更好,我们可以 去更见识广阔的天地,阅览更自由的人生,而不是只困在一方宅院中过活。” “男子能做的事,我们女子也一样能做,而且说不定比男子做得更好。” 顾楠说起这些,眼中的光越发璀璨。 素月和许春蓉被她感染了,一个比一个兴奋。 许春蓉道: 素月,“说得对,你看静静做女将军这几年,边关这几年守得多好。” 许春蓉迫不及待地问:“如果通过了朝议,是不是很快就要开始选拔了?” 顾楠点头。 “所以啊,你把已经学成,可以参加考试的学生名单交给素月。 让素月把她们的资料都整理出来,如果朝廷要选人,定然需要提交详细的卷宗调查。 到时候吏部的官吏肯定会来要的,素月,你要和吏部的官吏多走动,多了解情况。” 素月一怔,指着自己的鼻子,“我?” 下意识连忙摆手拒绝,“不不,我不行的,我不敢去应酬朝廷官员的,要不还是让春蓉来吧。 春蓉过去几年总和那些商家,主家打交道,已经十分熟练了。” 顾楠轻笑。 “相信自己,你可以的,再说你怕什么,吏部的官员来的时候,你就让萧恪坐在旁边喝茶。 六十多个学生呢,整理卷宗需要耗费很大的精力,萧恪闲着也是闲着,让他帮你整理,人尽其用嘛。” 许春蓉这时自然也反应过来顾楠的用意。 笑眯眯地点头,“是啊,我平日里和那些商铺,主家打交道还行,但你知道我虽认识几个字,但写的字着实拿不出手。” 许春蓉以前家境贫苦,后来被卖到绣楼里学刺绣才认识了一下子,但不会写。 也是这几年在女子学院一边教刺绣,一边跟着学认字练字,才慢慢会写字了。 “你见过我写的字,真整理成卷宗,如何有脸拿给吏部的官员看?可别因为我的一手臭字影响了学生们的前程。” 说着,还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份名单来,直接塞到了素月手里。 “诺,这是我才整理出来的学生名单,你先拿去熟悉一下。” 素月这个时候如何还能不知顾楠和许春蓉的用意。 沉默片刻,捏紧了手里的名单。 “那我试试?” 顾楠鼓励她,“你一定可以的。” 待素月离开,许春蓉对顾楠感慨:“县主为了素月和宣王爷,也是煞费苦心了。” 顾楠面带微笑。 “你若是肯,我也愿意为你煞费苦心,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三年来女子学院向你求亲的人可不少。” 许春蓉脸上并没有露出丝毫娇羞之色,反而伸了个懒腰。 一脸自在道:“我啊,已经想好了,这辈子就在咱们女子学院住着,教教学生,养养花草,舒心自在。 等再过几年,找个可心的孩子收养在身边,老了也能享受一下儿孙满堂的生活,这就够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笑容满面,目光平和。 与几年前那个死气沉沉,毫无求生之意的许春蓉判若两人。 顾楠看得出来她是真心享受眼下的日子,便笑了笑,没再劝她。 “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嫁人生子也不是女子唯一的出路。 许春蓉点头,接着问:“朝廷选女官这事,是怕不容易通过朝议吧?” 顾楠脸上的笑容微敛。 确实不容易通过朝议,毕竟古往今来,还从来没有过大批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 接下来她和萧彦恐怕都有硬仗要打。 宫中。 今日的朝会格外的漫长,殿内吵得比菜市场还要热闹。 萧怀恩不耐烦地挪了挪屁股,无奈地看向下首老神在在坐着的萧彦。 三叔这定力可真强啊。 底下那位老御史的口水都快喷到三叔脸上了,他怎么还坐得住? 萧怀恩支着下巴,看着面红耳赤仍旧在口水乱飞的老御史,默默在心里为他点了一根蜡。 可怜的老御史,在三叔手下吃了这么多次亏,他怎么还记不住一个教训呢? 他三叔从来不打没把握的口水仗,这一次...... 第787章不按套路 萧怀恩十分好奇他家三叔这一次准备怎么应付这次的阵仗。 要知道这次的议题可不同于一般的开马市,盐市价格之类的讨论。 改革朝例,让大批女子入朝为官,可是历朝历代都不曾有过的事。 这等于在向整个世道发起挑战。 看下面那些已经口沫乱飞快半个时辰的御史们有多激动就能明白,这是一场硬仗啊。 “自古男主外,女主内,这是老祖宗几千年传下来的旧例,摄政王怎可擅自更改啊!” “是啊,让女子入朝为官,内宅女子与男人站在同一朝堂。 这还不得让女人们翻了天去?以后家中琐事谁来打理?” “男女同朝为官,同衙做事,如何避开男女大防?岂不是以后男女混乱,朝风败坏啊。” 情绪最激动的就是御史们和礼部的官员们,个个慷慨陈词,引经据典,反驳此事。 其中最激动的要数三朝老臣孙御史,激动的胡子直翘,气得脸红脖子粗。 “女子为官,无异于牝鸡司晨,惟家之索啊,会导致我大梁从此国运衰败。 老臣请陛下,请摄政王撤回此令,女子绝不可入朝为官啊。” 萧彦单手支着下颌,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双凤眼波澜不惊,似乎一点都没受刚才群情激愤的影响。 就连声音也是平淡无波的淡然。 “众位都说完了?” 孙老御史愣了下,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摄政王平时不这样啊,平日里他们若是反对朝政,摄政王都会和他们讨论,据理力争。 今儿个怎么一反常态的平静? 孙老御史怔然之下,茫然点了点头。 萧彦勾了勾唇,“好,众位的意见本王都知道了。 陛下,你看什么时候下旨让吏部出选女官的章程啊?” 萧怀恩一时间头皮发麻。 三叔这是主打一下已读不回啊。 你们闹你们的,你们的意见我也听完了,我该干嘛还干嘛。 萧怀恩刚才还嘻嘻的神情顿时敛去了。 直起身子,不敢再看热闹了。 刚才他还好奇三叔准备怎么打这场硬仗,现在看来三叔是打算把他推出去打啊! 萧怀恩利落地使出一招踢皮球,将球踢给了吏部尚书徐大人。 “徐尚书,你看你们吏部什么时候能出章程啊?” 徐尚书瞳孔地震。 这件事尚没有个定论,他如何敢应声。 应声就代表着他先同意了摄政王的提议。 可女子入朝为官,这种事实在太大了,他万不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 否则御史台的那帮顽固老御史们能撕了他。 徐尚书眼观鼻鼻关心,毫不留情将皮球又踢了回去。 “此事尚未有明确定论,臣不敢自专,待陛下有了明旨之后,臣立刻会安排吏部官员做事。” 老狐狸。 萧怀恩撇撇嘴,转头看向萧彦。 萧彦两手一摊,“那陛下就下旨吧。” 萧怀恩...... 我把你当三叔,你把我当刀啊。 果然这些年跟着三叔一起长得,还有他与日俱增的反骨个性。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下旨啊,旨意一下,必然会引发天下大乱啊。” 孙老御史扑通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喊道。 萧怀恩十分头疼。 孙老御史毕竟是三朝老臣,还曾做过父皇的老师,又年事已高,为人向来古板正直。 即便是他这个皇帝,也不敢对他疾言厉色的。 这让他怎么下旨? “三叔,要不此事再议一议?” 萧彦无奈地抿嘴,转头看向孙老御史。 “孙老御史刚才的话本王已经听完了,你说历朝历代从没有过女子入朝为官? 远的不说,我皇兄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皇嫂就随同他一起出征边关,履立奇功。 再说现在还有戚静静镇守朔州四年,边关平定。 你是说我皇嫂牝鸡司晨,说戚将军会导致天下大乱?” 孙老御史气得倏然站起来,手里的拐杖重重拄了拄地。 “老臣没有这个意思,太后娘娘和戚将军是万中选一的女中豪杰,老臣没有二话说。 可是其他人未必有她们这么优秀,且大批让女子入朝为官.....” 萧彦毫不留情打断他。 “没有可是,虽然未必所有人都像皇嫂那般优秀。 但朝中琐事繁多,在本王看来,女子细心谨慎,很多差事会比男子做得更好。” “孙老御史的意见本王已经知道了,但本王不接受。” “选女官参与朝中事务,这件事本王已经决定了,势在必行。” 孙老御史气得浑身颤抖。 “荒谬!” “胡闹!” “摄政王若是一意孤行,罔顾朝臣意愿,老臣......老臣唯有,唯有......” 萧彦挑眉,“唯有什么?撞柱而亡,以死谏君?” 孙老御史一愣,他确实有这个打算。 萧彦面带微笑,指了指大殿内的柱子。 “老大人看看这殿内那根柱子能成就您以死谏君的大节气,尽管撞就是了。” 孙老御史转头看了一眼,不由傻眼了。 只见大殿内所有的柱子,甚至所有带点尖角的东西,不知何时全都包裹上了厚厚的红布。 尤其是那柱子,左三层右三层的,也不知道裹了多少层。 他就是一股脑撞上去,别说碰死了,他都怀疑能不能碰破点皮。 孙老御史一时间不会了。 这还让他怎么撞啊? 总不能咬舌自尽吧? 身为御史,时常劝谏君王行事,死谏是御史们最后一条,也是最悲壮的一条路。 以头撞柱,惨烈而亡,既能向陛下表明决心,也能落一个青史留芳的美名。 可咬舌自尽就不悲壮了,甚至说出去还有点丢人。 孙老御史一张脸红了又青,青了又黑,被萧彦这不按套路出牌的一招给弄得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能用拐杖重重一杵的。 “老臣去撞宫门,老臣要让天下人看看摄政王是如何把持朝政,一意孤行的。” 萧彦一摆手,“老大人年事已高,又是皇兄的启蒙先生,三朝老臣,是朝中肱骨之臣。 来人啊,护送老大人平安出宫,但凡老大人有一星半点的损失,你们提头来见。” 立刻有两个护卫出现在殿门口,躬身领命。 “是。” 萧彦似笑非笑看着孙老御史。 “这两个护卫的命可全在老大人一念之间,老大人可要想好了,别动不动就想死谏, 活着不好吗?死了可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你说你若是撞死了,本王还要推行此事,你这死了也是白死呀。” 第788章洗脑 “你你!简直是胡闹!” 孙老大人气得头晕眼花,差点被背过气去。 萧彦一摆手,“还愣着干什么?赶紧伺候老大人回去休息。” 看着被两个护卫小心翼翼抬走的孙老御史,其他人面面相觑。 自然不会再有人敢跳出来说什么以死谏君了。 毕竟他们可不一定有孙老御史这样的待遇,谁知道摄政王会怎么对付他们? 这场朝议自然是不欢而散。 散了朝,萧怀恩和萧彦去了御书房继续商量事情。 萧怀恩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笑得一边揉肚子,一边向萧彦竖了个大拇指。 “三叔你这招实在是太绝了,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孙老御史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尴尬脸色。” 孙老御史仗着是父皇的启蒙先生,又掌管着御史台,平日里一双眼睛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凡他有一点出格的举动,就要直言劝谏。 更别提这老头儿一年到头,总要玩个十次八次的撞柱子死谏的把戏。 他明知道这是御史的手段,但也只能妥协,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老御史撞死吧。 他这个皇帝到时候会被天下人唾骂的。 不过三叔今天这一招让他学会了。 萧怀恩道:“我决定了,安庆殿内的那些红布不撤了,就一直裹着,看谁以后还动不动就要死谏。” 萧彦睨了他一眼。 “孙老御史虽然性子古板,但他为人正直清廉,一心为陛下,为江山社稷,是个值得信任的好官。” 萧怀恩撅了撅嘴,咕哝道:“就是知道这一点,我才容忍他到现在。” 不然早就把老头儿发配到蜀地放羊去了。 “三叔前几天才和我讨论完选女官的事儿,今儿就直接在朝堂上提了。 我都被吓一跳,这事儿只怕一时半会儿且有的闹呢,朝中那些老顽固们不会轻易答应此事的。” 萧彦对此早有心理准备。 “除弊革新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别急,且让他们闹腾一阵。” 萧怀恩叹气。 “我都已经能想象到这些老顽固们后面的套路了,无非就是上折子,跪宫门,写血书三件套。 三叔,你想好后面怎么应付他们了吗?” 萧彦老神在在地坐着,挑眉轻笑。 “不论是上折子,还是写血书,亦或是跪宫门,他们求的都是陛下你,我应付什么?” 萧怀恩傻眼了。 “不是吧三叔,你......你把我推出来祭天啊?你还是那个疼我的三叔吗?你就不怕我去父皇的灵位面前哭?” 萧怀恩神情幽怨。 萧彦嗤笑。 “少来这一套,陛下今年十一岁了,该学着去应对这些事了。” 萧怀恩眨了眨眼,有些委屈。 “十一岁我就不是你疼爱的侄子了?十一岁我就不是个宝宝了?” 萧彦面无表情地点头,“不是,没见过这么大的宝宝。” 萧怀恩蔫蔫地坐着不说话。 萧彦走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萧怀恩靠在他腰间,脑袋蹭了蹭,带着些许可怜巴巴的味道。 “三叔,你就不能让我再玩两年?我才十一岁,还没玩够呢。” “我知道你急着想让我亲政,是怕朝臣多心,是怕他们指责你,可是三叔,我相信你,我不会让任何人挑拨我们。” 萧怀恩抬头,眼巴巴看着萧彦,神情认真又严肃。 “我绝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挑拨怀疑三叔的。” 萧彦叹了口气,摸摸他的脑袋,没说话。 过了片刻,才开口问:“选女官的事,我前几日和你讨论过了,你也是真心支持的,对吧?” 萧怀恩点头。 他从来不觉得女人就应该关在内宅。 “我问你,如果你很想做成一件事,但是朝中大臣都出来反对你,你应该怎么做?” 萧怀恩瘪瘪嘴,对上萧彦认真的凤眸,歪着脑袋仔细思索起来。 “大臣们如果联合在一起,同气连枝,我会非常被动,然如果我能找到他们的破绽,就能分而化之,然后再逐个击破。” 萧彦笑了,循循善诱。 “怎么发现他们的破绽呢?” 萧怀恩挠挠头,“让暗卫逐个斟酌他们?找到他们的把柄,有把柄在手,他们就不敢再那么坚决反对朕?” 萧彦点点头。 “唔,这也是一个计策,不过陛下是大梁的国君,是天下之主,对于朝臣,你不需要捏着他们的把柄,因为你有权处置他们。” “对于朝臣,你只需要用阳谋即可。” “阳谋?如何实行阳谋?” “陛下可以下旨,让天下官员皆可以上折子来谈论选女官之事。” 萧彦点到即止。 萧怀恩想了想,倏然眼中一亮。 “我明白了,从折子上的观点就能看出朝臣们的心中想法,找出可以为我所用的。 即便是京城朝臣都反对,可天下州府呢,总有人会有不同的观点。” “到时候朕就可以把赞成我观点的人调入京城,或者是提拔升级,这样就等于向天下人释放出一个信号。 一个朕坚决要推行此事的信号,自然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支持。” 啪,啪。 萧彦双手鼓掌,眼中浮现一抹笑意。 “那些人中虽然不一定都是能用之人,但用人之道,关键在于人尽其用,才尽其能。” “陛下,你想啊,若是你排除万难,将女官一制推行开来,此事必将载入史册,将来你定然会千古一帝。” 萧怀恩听得全身血液沸腾。 “朕这就下旨让天下官员皆上奏折。” “陛下英明。” 萧彦拍拍朝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告辞离开。 走到门口,萧怀恩倏然站起来。 “不对,三叔,我眼中怀疑你在给我洗脑。” 萧彦转头,目露笑意。 “是在给你洗啊,你不觉得很爽?千古一帝啊。” 萧怀恩想了想,嗯,确实挺爽。 少年皇帝的意气在这一刻完全迸发出来,浑身充满了斗志,大有一副撸起袖子加油干的模样。 直到萧彦离开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不对啊,三叔怎么又把事儿推给朕了? 朕不想太早亲政啊! 朝中发生的事,顾楠很快就知道了。 眼看着天色将晚,便套了车回京城,想着去宫门口接琳琅和怀璟,顺便问问萧彦具体的情况。 哪知道马车还没到宫门口,就被人拦住了。 第789章欺负 “可是清河县主的马车?” 车外响起一道略带尖锐的声音,带着两分气急败坏。 顾楠掀开车帘往外看去。 车外站着一位身穿浅红色斜襟长裙的妇人,满头珠翠,打扮十分贵气。 只是眼角上挑,过高的颧骨显得人多了两分刻薄之相。 顾楠认出了来人,有些惊讶。 “安定侯世子夫人?你这是?” 安定侯世子夫人扯出躲在身后的孩子,声音陡然扬高了几分。 “县主瞧瞧我家孩子被打成什么样了?我拦着县主的马车,是要让县主今日必须给我们一个说法。” 顾楠目光下移,落在安定侯世子夫人手里牵着的孩子身上。 那是安定侯的小孙子李明宇,今年七岁,长得又高又胖。 去安定侯府赴宴的时候,她曾见过一两回。 只见李明宇此刻一只眼乌青乌青的,左半边脸高高肿了起来,肿得眼睛只剩下了一条缝隙。 鼻子下面还挂着两道血,嘴角也肿了,挂着血丝。 顾楠连忙下了马车。 “哎呦,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给打成这样了?” 安定侯世子夫人没好气地道:“那要问问县主的好儿子。” 顾楠一惊,“你说那这样是被我家怀璟打的?” 安定侯世子夫人一脸心疼地看着儿子,用帕子擦去李明宇鼻子下的两条血痕。 气冲冲道:“若不是你家孩子打的,我何至于半路上拦县主的马车? 你看看这鼻子也破了,脸也肿了,这是要给我们家孩子打破相啊。 明宇可是我们李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这件事县主必须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安定侯夫人气势咄咄逼人,说话又尖锐。 这几句嚷嚷下去,立刻就引来了不少人的围观。 许多人听了她的话,再看看鼻青脸肿的李明宇,纷纷小声议论起来。 “是摄政王的儿子把人打成这样的,下手也太狠了点。” “仗势欺人呗,有个做王爷的爹,做县主的娘,都能在京城横着走了。” 顾楠眉头微蹙,淡淡扫了安定侯世子夫人一眼,放缓了声音问李明宇。 “可以告诉我怀璟为什么打你吗?” 李明宇嘴一瘪,委屈巴巴地看向他娘。 安定侯世子夫人将他往身后一拉。 “还能因为什么,不过就是练习骑射的时候明宇没让着你家孩子,你家就把他打成这样。 可怜我们明宇啊,长这么大连一手指头都没挨过呢,如今却被人打成这样。 也不知道脸上会不会留疤,会不会破相,县主说这事儿怎么解决吧?” 顾楠有些头疼,斟酌着道:“这样吧,等我接上孩子问清楚怎么回事,再和世子夫人谈此事。 若是错在怀璟,我定然要他向明宇赔礼道歉,如何?” 世子夫人气急败坏。 “县主这是在推诿责任了?错的当然是你家孩子,难道还能是我家明宇不成?” 这话顾楠可就不爱听了。 脸色微沉,连声音也冷了几分。 “我家怀璟才四岁,比你家明宇矮了足足一个头,只凭怀璟一个人怎么可能把明宇打成这样? 我的意思是要回去当面问问孩子,先了解清楚再说如何处置。” 李明宇嗷一嗓子哭了出来。 “就是萧怀璟打的我,他.....他把我套在麻袋里打,他不光打我,还掐我,拽我头发,我打不过他。” 顾楠错愕。 安定侯世子夫人搂着儿子,神情委屈。 “我知道我们安定侯府如今不比从前,公公和我家世子在朝中也不过是挂个闲职。 比不得摄政王在朝中一手遮天,权势滔天。” “儿子啊,要怪就怪你爹,你祖父没有本事,谁让咱们矮人家一头呢,天生就是挨打的命。” “娘没本事啊,不能给你讨一个公道。” 安定侯世子夫人掩面而泣,李明宇嚎啕大哭。 母子俩都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四周的议论声越发大了起来。 “摄政王的儿子看样子要被宠坏了,这么小就会仗势欺人。” “我听说王爷的儿子半年前才找回来,肯定是舍不得打舍不得骂,成小霸王喽。” 安定侯世子夫人用帕子遮着脸,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她儿子被打成这样,顾楠的儿子也别想有个好名声。 顾楠的脸色十分难看。 怀璟才回来多久,绝不能现在就被人冠上一个小霸王的名声。 不然明日就会有御史上折子弹劾萧彦教子无方。 冷着脸吩咐如眉,“去宫里接小公子出来,我要当面问问怎么回事。” 话音一落,身后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 “娘,我在这儿。” 萧怀璟从人群中钻进来,看到李明宇,气冲冲地跑过来。 两手叉腰,瞪着李明宇。 “李明宇,你是三岁小孩吗?还好意思向大人告状?” “我四岁了都不告状,你这么大人了还告状,你丢不丢人?” 李明宇看到萧怀璟过来,吓得一缩脖子,哇一声哭得更响了。 安定侯世子夫人拦着儿子,大声道:“这么说小公子承认我家明宇伤成这样,都是你打的了?” 萧怀璟哪里能听出这些言语上的陷阱,当即大喊:“当然是......” “怀璟。” 顾楠拉住萧怀璟,制止他没说出口的话。 然后放缓了声音问他,“告诉娘,你和李家小公子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俩为什么会打架?” 安定侯世子夫人尖着嗓子道:“什么叫打架?分明就是你儿子单方面打我儿子! 你儿子连点油皮都没破,你看看我儿子伤成什么样了?清河县主要护短,也不是这么个护短法子。” 顾楠不理会她,只平和地看着萧怀璟。 “娘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和别人打架,你和娘说实话。” 萧怀璟黝黑的眼眸亮了亮,指着李明宇大声道:“他欺负琳琅,他坏,就打他。” 顾楠的脸倏然一沉,抬眸扫了安定侯世子夫人一眼,继续问萧怀璟。 “他怎么欺负琳琅了?” 萧怀璟抿着嘴唇,小手几乎扭成了麻花,却不肯说话了。 顾楠蹙眉。 安定侯世子夫人见状,得意地又扬起了下巴。 “小孩子这么小就学会撒谎可不是个好习惯,我家明宇从小就乖巧懂事,却不会欺负别人。 我看分明是你故意欺负我家明宇,然后又往我家明宇头上泼脏水吧。” “今儿这事儿,县主今儿若不向我们母子道歉,咱们就去御史台,找御史们评评理去。 我就不信皇城脚下,连个说理的地方都没有了?就算你们是摄政王的家眷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第790章打的就是你 安定侯世子夫人步步紧逼,一副立刻就要带着孩子去御史台的架势。 顾楠心头微沉。 今日朝会上的事都已经传开了,御史台的御史们在朝堂上激烈反对朝廷选女官。 听说孙老御史还差点撞柱子死谏。 若这个时候安定侯世子夫人闹到御史台去,不管事实真相如何,一定会有人弹劾萧彦教子无方。 安定侯世子夫人定然也是知道了朝堂上的事,所以才故意用去御史台来威胁她。 顾楠眼神微冷。 偏偏萧怀璟这个时候又死活不开口说话,令她一时十分头疼。 但脸上却并没有丝毫焦急之色,反而看着安定侯世子夫人冷笑。 “既然安定侯世子夫人如此言辞凿凿,那去御史台也好,听闻积年的老御史查案最后心得。 正好让两个孩子都去御史台,还有两家跟着孩子们的下人,让老御史们问问话,定然能查出来事情的真相。” 安定侯世子夫人脸色微变。 顾楠扫了她身后的李明宇一眼,接着道:“我听说那些老御史审案的时候,对付撒谎的小孩子最有一套。 嗯,好像会用细细的绣花针扎小孩子的手指头,哎呦,那针扎进指甲盖里,可疼了。” 话音一落,萧怀璟缩了缩脖子,拉着她的手连忙道:“娘亲,我没撒谎,也要被扎吗?” 顾楠摸了摸他的头,“你没撒谎,当然不会扎你。老御史专门扎撒谎的小孩子。” “哇!不要扎我,我不撒谎了。” 躲在安定侯世子夫人背后的李明宇突然吓得嚎啕大哭。 “我以后再也不喊萧琳琅野种了,也不会故意扯开她的凳子,让她到脸了。” “又不是我一个人喊的,英国公和西平伯府家的也是这么叫的,凭什么就打我自己.....唔唔。” “哎呀,你这熊孩子胡说什么呢。” 安定侯世子夫人惊慌地想去捂住李明宇的嘴,奈何却晚了一步。 李明宇哭得十分大声,喊得也十分恐慌,周围的人听得十分清楚。 “哎呀,原来是侯府小公子先欺负人家妹妹啊,怪不得人家要打他了。” “这么说来,清河县主家的小公子是为了保护妹妹,是个好哥哥呢。” 顾楠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望向安定侯世子夫人的目光锐利如刀。 “这就是你说的你儿子向来乖巧,一个七岁的孩子就满口污言秽语,欺负比他小三岁的姑娘。 这就是你们安定侯府的家教?世子夫人口口声声说要去御史台,那我们现在就去御史台评评理。” “看看御史台是会弹劾你们安定侯府教子无方,还是会觉得我儿子仗势欺人?” 安定侯世子夫人脸色铁青,恨铁不成钢地瞪了儿子一眼。 神色讪讪道:“不过是小孩子家的打闹几句,县主何必说得这么严重?这小孩子家家的,哪有不打架的。 他们今儿个打架,明儿个和好的,着实算不上大事,县主你说是不是?” 顾楠不由被气笑了。 “不是大事?刚才口口声声说自己儿子要破相的可是世子夫人,泣不成声要去御史台评理的也是世子夫人。 怎么如今知道是自己儿子理亏了,便成了小事了?” “合着你儿子有理就是大事,你儿子无理就是小事,去不去御史台全凭世子夫人说了算? 我看仗势欺人的分明就是你们安定侯府。” 安定侯世子夫人脸色铁青,眸子闪了闪,尖声道: “我儿子也没说错什么啊,满京城的世家,谁不知道你家这位小郡主是从外面捡来的野孩......” 她一句话尚未说完,顾楠上前一步,抬手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 啪。 安定侯世子夫人脸上浮起五个鲜明的手指印,气得顿时神色狰狞。 “顾楠,你敢打我!” “你口出狂言,放肆无理,我打的就是你。” 顾楠指着她厉声呵斥。 “我女儿是太后亲自封的琳琅郡主,你一口一个野孩子,分明是不将太后娘娘放在眼里。” “论身份,我是摄政王的王妃,你不过一个侯府世子夫人,身份品级皆在我之下。 你如此这般无理和我说话,便是以下犯上,我打你是在教你规矩。” 安定侯世子夫人本是英国公府的嫡女,嫁给了安定侯世子做正妻,无论是娘家还是夫家,就没人敢给过她脸色看。 更何况是这样当街给一巴掌。 世子夫人气得浑身颤抖。 “你.....你!” 顾楠丝毫不退让。 “今日的事,不是我给你交代,是你们安定侯府必须要给我一个交代。 你儿子和你,都必须要向我女儿道歉!” 安定侯世子夫人大声道:“凭什么?你儿子打伤了我儿子,你打了我,我凭什么要向你们道歉?” “你是王妃就了不起吗?你们这就是仗势欺人,我儿子伤成这样,我还没向你们要医药费补偿呢。 你儿子丝毫无损,我儿子却破了相,我.....这件事我和你没完!” 顾楠冷呵一声,正要说什么,身后忽然响起一声怯怯的呼喊。 “娘亲。” 顾楠转头,见温嬷嬷牵着琳琅从人群中走出来。 她脸色不由一变。 “琳琅,你怎么伤成这样?” 只见琳琅额头围着一圈白布,脸颊上也围着白布,只露出一双眼睛,还有发白的嘴唇在外面。 那白布上,还偷着刺目的血,看起来让人心惊胆颤。 “快让娘看看你的伤口。” 顾楠抱起琳琅,青着脸去摸她脸上的白布。 琳琅握着她的手,蔫蔫地趴在她的肩头。 说话细声细气的。 “娘,我脸疼。” 露在外面的眼睛雾气蒙蒙,看着可怜极了。 四周的议论声立刻就沸腾起来。 “哎呦,这把人家小姑娘打成什么了。” “要是我闺女被打成这样,我得把那个小畜生往死里打。” 唯有萧怀璟没动,抬头神色古怪地盯着琳琅看。 顾楠没注意到儿子的脸色,满脸愤怒地盯着安定侯世子夫人。 “我女儿伤成这样,今儿不是我和你没完,而是我家和你们整个安定侯府没完。 这已经不是一句道歉能解决的事了,世子夫人回去转告世子和安定侯,今日若等不到一个合理的说法,他们就等着被御史弹劾吧。” 顾楠丢下这句话,抱着琳琅,拉着萧怀璟转身离开了。 等回到家,她点了点琳琅的额头。 “行了,别装了,解开白布让娘看看伤得怎么样。” 第791章护短 琳琅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惊愕,小手捂着嘴,说话更加小声了。 “呀,被娘亲发现了?娘亲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 顾楠失笑。 “当娘亲真的傻啊,真正的血和染料都分不清么?” “娘亲丢下一句话,着急把你们带上来,也是怕被安定侯世子夫人发现破绽。” 一旁坐着的萧怀璟听了这么一会儿,忽然窜上来。 伸出手指捣了捣琳琅额头的包裹的白布,嚷嚷道:“原来你这个是染料啊。 我就说你明明没有磕破头的。” 温嬷嬷一边帮琳琅拆白布,一边向顾楠解释。 “小公子下了马车后,奴婢本想带着小郡主下去的,可看那安定侯世子夫人不依不饶的样子,便想了这出权宜之计。” 白布拆开,露出琳琅白皙的小脸蛋。 左边额头和左边的脸颊都有些淤青,尤其是额头,还鼓起了一个铜钱大小的肿包。 好在没有破皮,没有流血。 顾楠心疼地摸了摸,“疼吗?” 琳琅摇摇头,“温嬷嬷已经帮我冰敷过了,不疼的。” 顾楠叹气,对温嬷嬷道:“幸好你想出这一招,不然还不知道那安定侯世子夫人如何闹呢。 这回好了,我们就等着安定侯父子上门来找王爷解释就行了。 对了,琳琅当时摔伤的时候,有其他人在场吗?这事儿不会露馅吧?” 温嬷嬷道:“小郡主摔伤的时候,奴婢第一时间就冲了进去,抱起小郡主就走了。 并没有其他人看到小郡主的伤势,不然奴婢也不敢给小郡主伪造伤势。” 顾楠松了口气,拿了药膏给琳琅涂药。 “既然装了,就还是接着裹上白布,在家里养几天,先不去读书了。” 琳琅目光亮了亮,靠在顾楠身上没说话。 顾楠察觉到她小小的开心,心中微动。 “你不喜欢去宫里读书?” 琳琅小脸白了白,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萧怀璟气呼呼地道:“有好几个坏蛋,他们都叫她野孩子。” 琳琅眼圈一红,眼中有泪泛上来,却忍着没敢让泪掉下来。 顾楠已经猜到了是这个原因,心里还是忍不住泛起一股闷疼。 当初怀璟失踪的事闹得这么大,萧彦几乎派出了所有禁卫军全城搜索。 琳琅的身世在勋贵世家中根本就不是秘密。 只是没想到这些孩子这么小就会欺负人。 萧怀璟叉着腰牛气哄哄地道:“怕什么?谁欺负你,我就揍他。” “你看今天那个李明宇,那么高那么胖,还不是被我揍了一顿。” “比我小的直接打,比我大的,我就套麻袋再打。” 琳琅眼睛亮了亮,又怯怯看向顾楠,好像生怕顾楠生气。 萧怀璟也反应过来,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望着顾楠。 “娘,我今天又打架了,爹回来会不会又要打我手板?” 没等顾楠说话,他立刻嚷嚷道:“先说好,爹打我,娘要帮我求情,能不能别打手心?” 顾楠哭笑不得。 这时门外传来萧彦似笑非笑的声音。 “不打手心打哪儿?” 萧怀璟吓得倏然跳起来,紧张地后退一步。 琳琅呲溜从顾楠身上滑下去,站在萧怀璟前面。 “爹爹,别打哥哥,是琳琅的错......” 萧彦关切的目光在琳琅脸上扫了一圈,看到琳琅额头的肿包时,眼神倏然一冷。 两个孩子下意识往一起靠了靠。 顾楠伸手拍了萧彦一下,嗔道:“你做什么?两个孩子都被你吓到了。” 萧彦回神,连忙缓和了脸色,奇怪地看了一眼萧怀璟。 “奇怪,你怎么肯护着琳琅了?” 萧怀璟皱了皱鼻子,嫌弃地看了一眼琳琅。 被人欺负了就只会默默掉眼泪。 连打架都不会。 真是笨蛋。 但这话他不敢在萧彦面前说,眼珠子转了转,挺直了胸膛。 大声道:“今天先生教了我们兄弟姐妹之间要和睦,我是哥哥,保护妹妹是应该的。” 萧彦和顾楠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了。 大手胡噜了一下萧怀璟的脑袋,萧彦道:“行啊,进宫读书第一天就学到了道理。” “看在你今日护着琳琅的份上,就不罚你了。” 萧怀璟高兴地欢呼一声,“太好了。” 琳琅也抿着小嘴儿,看着萧怀璟笑了。 “不过.....”萧彦话锋一转,“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也不用非得动手打架。” 萧怀璟挠挠头,一脸茫然。 “不打架?那要怎么做?” 萧彦指了指脑袋,“用脑子解决啊,要比用武力解决更好。 当然,实在气不过也可以打,比如像今天的情形,如果是爹爹,我套完麻袋打了就会跑,让他根本不知道是谁打的。” 萧怀璟听得眼珠子滴溜溜地转。 所以,爹爹是在教他如何打架吗? 萧彦没再管萧怀璟,放柔了声音和琳琅说话。 “你是爹娘疼爱的孩子,是王府的小郡主,你在宫里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有爹娘在,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不用憋着,也别忍着,更不用讨好别人。” “你要记住,靠讨好别人是交不到真正的朋友的,明白吗?” 琳琅听得似懂非懂。 “为什么交不到好朋友?” 萧怀璟也不懂,“是啊,为什么?” 顾楠接口,用一种孩子更容易理解的方式和孩子们解释。 “比如咱们家的小满,你喜欢它,想和它玩,但是小满不想和你们玩。 你们为了能和小满玩,就每天都喂小满最喜欢的大鸡腿,小满看在鸡腿的份上和你们玩了两天。 有一天你忘记给小满准备鸡腿,或者不想准备了,小满立刻转头就跑了,甚至还有可能咬你们一口。” 这个说法,两个孩子都听懂了。 可还是不能理解。 “那我们怎么才能和小满一起玩?” 顾楠忍不住笑了,这可就复杂了。 “这里面的道理,爹娘慢慢再讲给你们听,先去洗手准备吃饭了。” 温嬷嬷带两个孩子下去。 萧彦突然开口,“你刚才提到小满,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以后就让小满跟着琳琅和怀璟进宫读书,我看谁还敢欺负他们。” 顾楠哭笑不得。 看得出来,在护短这件事上,萧彦是认真的。 “真要带着小满进宫,那说出去就成了咱们摄政王府仗势欺人了。” “我听说宫里今天闹得厉害,你怎么有时间回来?” 萧彦笑着睨了她一眼。 “我这不是听说了我家王妃今儿个以权压人,仗势欺人,还动手打人。 我赶紧回来看看我家王妃的手疼不疼,来,让我看看,手红了吗?” 第792章机会 顾楠见他煞有其事地盯着自己的手心看,不由瞪了他一眼。 随即脸上浮现一层担忧。 “消息传得这么快吗?不会现在已经有御史在准备弹劾你的奏折了吧?” 她眉头紧锁,轻声道:“你也知道琳琅的身世算不得什么秘密。 她进宫读书第一天,就有不少孩子当面叫她野孩子。 背地里还不知道怎么欺负琳琅呢,所以今天我一定不能退缩半步。” 今日的事只是一个开始,如果她退让了,以后还会有别的孩子欺负琳琅。 她只有狠狠打了安定侯世子夫人的脸,这件事传扬开来,那些世家夫人们才会告诫自己家的孩子,让他们不敢再去欺负琳琅。 但如今她又担心会因为此事影响到萧彦。 夫妻五载,萧彦如何会不懂她的心思。 “选女官一事且有得闹呢,御史们和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个个擦亮了眼睛盯着我们呢。 即便你今日选择忍耐,息事宁人,他们也会编排出一堆指责我的折子来。 对于他们来说,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借此攻讦我。” 萧彦冷笑,“既然如此,我们不如索性再将事情闹大一点,护着我们的孩子。” “你放心,安定侯府那边,我必然要让他们给一个交代。” 安定侯府。 花厅内传来一声声气愤的责骂。 “没用的东西,被人打成这样,你还有脸哭。” “哭哭哭,就知道哭。我怎么养出你这么个不中用的玩意儿。” “你说你一天天吃多少鸡腿鸭腿的,那肉都吃哪儿去了?竟然让一个四岁的孩子套麻袋给打了。” 安定侯世子夫人郑氏气愤地点了点李明宇的额头。 “啊,疼,娘,我疼。” 李明宇哭得声音更大了。 他的祖母安定侯夫人心疼坏了,一把将李明宇搂进怀里,心肝宝贝肉地喊着。 斥责世子夫人郑氏道:“孩子被打成这样,你做娘的不心疼,不说为我孙儿出气,怎么还反过来教训我孙子? 有你这么当娘的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这是继母呢。” 郑氏气得直冒烟。 “婆婆以为我不心疼,是他不争气,也不和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我心急火燎带着他去找那顾楠算帐,谁知道反被那顾楠打了一巴掌。” 想起自己当街被扇得那一巴掌,郑氏眼底闪过一抹狰狞。 安定侯夫人不以为然,“那是你没本事,竟然让顾楠一个二嫁妇给.....” “够了,你们两个都给我闭嘴。” 一直没说话的安定侯忽然冷喝一声。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婆媳俩还有心思争这些东西。” 安定侯夫人一脸茫然。 “现在是什么时候?不是讨论如何给明宇讨回公道的时候吗?” 安定侯被噎得翻了个白眼,黑着脸起身拂袖而去。 “无知妇人。” 安定侯世子连忙追出去,父子俩去了书房说话。 安定侯吩咐儿子,“我已经派人向御史台的王御史递了个话,还有你岳父英国公那边。 明日一早,就会有很多人弹劾摄政王教子无方,清河县主跋扈嚣张。” 顿了顿,安定侯脸上露出一抹阴笑。 “你待会儿领着你媳妇,还有明宇,再多带些礼品去摄政王府赔罪。 清河县主不是说这事儿不是简单赔罪能解决的吗?那咱们就隆重上门负荆请罪。” “你们两口子务必把姿态放低,最好是到了摄政王府门口就跪下请罪。” 安定侯世子瞬间反应过来。 “爹的意思是让我们坐实了摄政王他们两口子嚣张跋扈,教子无方的名声?” 安定侯点头。 “和你媳妇好好说清楚其中的门道,让她压着点自己的脾气,别像个炮仗似的弄巧成拙。” 安定侯世子点点头,神情有些犹豫。 “爹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这样我们就等于彻底站在了摄政王的对立面。 这对儿子将来的仕途,对咱们整个侯府会不会....” 安定侯没好气的冷哼。 “你以为我们不得罪他,安定侯府就还有机会?你就还能坐上要职?” 安定侯世子脸色变了变,小声道: “先前是我们家与庆郡王,安郡王走得近了些,被摄政王误会我们参与反叛。 所以才对咱们家不冷不热,儿子倒不觉得不如借此机会向摄政王卖个好,或许他会......” 安定侯重重一拍桌子。 “你糊涂!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萧彦根本就没打算重用勋贵世家。” “太祖皇帝开国时,遍封朝中有功之臣,公侯伯爵就近三十人。 你再看看现在还有多少勋贵?在朝中担任要职的勋贵又有几人?” 安定侯冷哼,“我算是看出来了,萧彦是想在他还政给陛下之前,把勋贵世家彻底压下去。 说到底,是怕他还政后,陛下年幼,压不住我们这些勋贵世家。” “你只看这几年开的恩科,取中的寒门子弟越来越多,就能猜到他的意思。” “再这么下去,只怕我们这些勋贵就要从朝中消失了。” 安定侯世子仍有些迟疑不决。 “可是萧彦毕竟是摄政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握朝政大权。 爹,咱们公然和他作对,胳膊很难拧过大腿啊。他想收拾我们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安定侯摇头,捋着胡须笑得一脸阴沉。 “若是原来,我们自然拧不过他,但如今嘛,却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安定侯世子心中一动,慢慢咂摸出味来。 “爹是说这次朝中选女官的事?” 安定侯点头。 “没错。自古以来,历朝历代哪里有女人在外面做官的例子? 女人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服侍公婆,萧彦竟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公然宣布想选女子入朝做官,简直可笑,他这是在向上千年传承下来的规矩挑战,是在向这个世俗挑战啊。” 安定侯阴恻恻地接着说:“和我们比起来,萧彦虽然算大腿。 可和传承了上千年的规矩世俗相比,你说他萧彦还能算大腿吗?” 安定侯世子精神倏然一震。 “儿子明白了,萧彦这次触动了所有人的底线,所谓众怒难犯。 咱们只要抓住这次机会,就能把他从摄政王的位置上扯下来。” “没了萧彦,陛下年幼,就一定会重用我们这些有资历有人脉的勋贵世家。” 我们勋贵之家的机会,在于陛下,绝不在他萧彦手上。” “也别等明日了,儿子现在就带着郑氏和明宇去摄政王府门口请罪去。” 安定侯世子急不可耐地收拾了几箱礼品,浩浩荡荡抬着,直奔摄政王府门口。 第793章 恶心 安定侯世子大声道:“臣李斌携妇郑氏,犬子李明宇特来向清河县主,琳琅小郡主赔罪。” “犬子不知天高地厚,妄议小郡主身世在前,伤害小郡主在后。 郑氏不分青红皂白,冲撞清河县主,是臣教导无方。” 李斌说着,重重拜了下去,嘴上高声喊着,“臣一家失礼在先,特来请罪,请王爷,县主重重责罚。” 他姿态摆得低低的,这一嗓子喊出去,王府门口顿时就有人围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跑王府门口跪着来了?” “你还不知道吧,听说是侯府小公子打了王府小郡主,这不来请罪了。” “既是侯府小公子打了小郡主,怎么侯府小公子看着脸肿得像猪头一般?” “这还看不出来吗?肯定是侯府怕得罪王府,自认倒霉,来跪着请罪了呗。” “是啊,官大一级压死人。” 顾楠刚走出门口,就听到这句议论,眉头微微蹙了下。 她想过安定侯府肯定会上门,但没想到他们会上门这么快。 而且还是以这副故作委屈的请罪姿态上门。 这哪里是请罪啊,分明就是上门逼宫,就差举着嚣张跋扈的罪名牌安插在她和萧彦头上了。 按下心头的怒意,她深吸一口气,正要说话。 哪知道郑氏竟然比她还快一步,直接扑倒在她脚下。 掩面哭着道:“犬子无知,得罪了小郡主,臣妇一时护子心切,才冲撞了县主。” 她说着咬牙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清脆的响声听得顾楠都忍不住吓了一跳。 郑氏打完自己还不算,又伸手打了旁边的李明宇两下。 “混账东西,还不赶紧向清河县主赔罪,平日里娘是怎么教导你的? 咱们家什么门第,王府又是什么门第?王府的小郡主和小公子也是你能得罪的? 王爷和县主是什么人?动动一根手指头都能碾死咱们家,你这是想害死你爹和我啊?” 李明宇闭着眼,张着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别打我,我再也不敢了,我知道错了。” 郑氏更是脸上做出一副惧怕状。 “县主,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你们饶过我们一家吧。 我们回去一定严加管教孩子,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得罪小郡主和小公子。” “不,以后让他看到小郡主和小公子就给他们磕头行礼,求县主大发慈悲啊。” 郑氏一边说,一边不停地磕头。 每一次额头都碰在地上,砰砰作响,不过几下,额头就磕得都红了。 人向来都是对弱者更容易生出同情心,郑氏又是巴掌,又是磕头的。 围观的人顿时义愤填膺起来。 “不过是小孩子打架而已,谁家小孩不打架,王府有些欺人太甚了。” “你看人家都吓成什么样了,想来定然是怕被报复。” “头也磕了,罪也赔了,王府还想让人家怎么样?总不能因为小孩子打架就弄死对方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句句都在指责王府仗势欺人。 郑氏和李斌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抹得意。 郑氏更是一脸恐慌地搂着李明宇,悲切地继续求饶。 “县主要打要骂,要杀要刮都冲我来,只求饶过还一条命。” 说着又暗暗拧了李明宇一下。 “还求县主饶过你一命啊。” 李明宇哭得更大声了。 “我不想死,求求你不要杀我啊。” 顾楠被郑氏的一番做派恶心到了。 她上前一步,将李明宇从地上拉了起来。 然后冷冷扫了郑氏一眼,高声道:“李世子夫人这话好没道理。 今日先是你儿子言语辱骂我女儿,又故意打伤了我女儿,我儿子气不过,就打了你儿子。 本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喊打喊杀的大事了?” 她半弯着腰,目光锐利地俯视着郑氏。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杀你儿子,或者杀你了?” 郑氏眼底闪过一抹心虚,随即又大声道:“今儿在宫门口,我向县主道歉,县主亲手打了我一巴掌....” 顾楠冷呵。 “笑话,我今儿打你,是因为你嘴贱骂我女儿。 你一个大人,竟然用言语刻薄一个四岁的孩子,我这个做母亲的气不过,自然要和你理论。” 她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群,大声问:“各位,如果有人骂你们的孩子是野种,你们想不想打人?” 围观的百姓没想到顾楠竟然会心平气和地同她们说话。 愣了一下之后,立刻有人纷纷响应。 “我能撕烂那人的嘴。” “别说打人,我打完还得喂她一口大粪,看她还敢不敢嘴贱。” 郑氏气得怒火直冒,下意识就想破口大骂。 话到了嘴边,想起丈夫的交代,连忙咬牙忍住。 满脸委屈地道:“县主说这事不是赔礼道歉就能解决的。这不是要逼死我们是什么啊?” 顾楠冷笑。 “我大梁律例里也没有哪一条规定说小孩子打架,父母要对人家喊打喊杀的呢。” “你儿子言语侮辱我女儿在前,又打伤她在后,自然不是单纯的赔礼道歉可以解决。” “我的本意是想让你回去好好给自家孩子讲讲道理,你若真的疼孩子,是教他记住祸从口出的道理。” 她说着用帕子帮李明宇擦去脸上的泪,神色温柔地问: “我知道你是个不撒谎的好孩子,和我说说,爹娘回去有没有和你讲道理?” 李明宇呆呆望着她温柔的模样,心想要是我娘也能这么温柔就好了。 这么一想,嗷一嗓子就嚎出来了。 “我娘骂我没本事,打架打不过萧怀璟.....” “李明宇,你胡咧咧什么。” 郑氏气急败坏,一把将儿子扯了过去,狠狠朝他后背拍了一巴掌。 顾楠睨着郑氏冷笑。 “我以为你们是真心实意来赔礼道歉的,原来不是啊。” “确实,我就说你们这阵仗,上人门口跪着喊打喊杀的,也不是道歉的做派啊。 知道的说你们是来请罪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上门逼债的呢。” 周围的人哄堂大笑,刚开始对郑氏生出的同情之心被顾楠三言两语,消散得一干二净。 “人家县主说话轻声细语,也没喊打喊杀的呀。” “这做派确实不是来道歉的,这是故意来恶心人呢。” 郑氏听着众人的议论,脸色十分难看。 第794章猪皮 郑氏还是委屈地掩面做哭泣状。 “我家身份自然是没有王府显贵的,还不是任由王府说了算? 县主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臣妇自然是不敢反对。” “住口!无知妇人。” 李斌沉着脸冷喝一声,拱手对顾楠道歉。 脸上摆出一副愧疚至极的模样。 “是臣教妻无方,教子无方,郑氏嘴笨,不会说话。 还请县主不要将刚才的话放在心上,臣是真心想来道歉的,还请县主原谅我们行事鲁莽。” 顾楠挑眉,对着李斌就没有什么好脸色了。 “李世子口口声声说来道歉的,却不进门,就跪在我家门口哭。” “你这是哭给谁看的?御史们吗?又是跪给谁看的?” “你们是祖上传下来的勋贵,上跪君王,下跪父母。 如今却来跪着我,又一口一个以臣自称,你到底是来道歉的,还是来送我一顶嚣张跋扈的帽子?送我家王爷一项大逆不道的罪名?” 顾楠言辞冰冷,咄咄逼人。 李斌脸色一僵,咬牙暗骂了一句顾楠狡猾。 顾楠如此说,他再跪着显然不合适了。 只能咬牙起来,吩咐下人将抬来的箱子送过来。 “臣......我们自然是真心实意的道歉,这些礼物都是一些小心意,还请县主笑纳。” 说罢命下人打开了箱子。 一箱银子,一箱珠宝首饰,还有一箱药材。 周围的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这道歉也太大手笔了。” “侯府还是很有诚意的。” 李斌脸上仍是一副愧疚之色,摸出一条鞭子,双手弯腰递给顾楠。 “总之是孽子不懂事,惹了县主生气,若是县主还不解气,要打要罚,如何教育,全凭您做主。” 顾楠自然不会去接他手里的鞭子。 “李世子这是何意,我可从没说过要打你儿子,如何教育儿子是你自家的事,我无权干涉。” 李斌却不接她的话茬,故作一脸愤怒地瞪着李明宇。 “县主,我明白你的意思,确实是我没教育好他。“ “孽子,你看你闯了多大的祸,今儿在县主面前,为父定要好好教育你一顿,向小郡主和小公子赔罪。” 说罢,扬起鞭子就朝李明宇抽来。 李明宇吓得嚎啕大哭。 “别打我,爹,不要打我。” 郑氏只是捂着脸大哭,却站在原地没有阻拦李斌,反而是劝李明宇。 “你忍着点,你爹打你都是为你好,打了你,县主和王爷就不生我们家气了,我们家就安全了。” 顾楠双眸微眯,没想到李斌竟然这么狠,当街就要用鞭子抽自己的儿子。 这鞭子若是抽在李明宇身上,传出去定然是她和萧彦欺压李斌,逼得李斌不得不当街教子。 她冷着脸厉声喝道:“住手。” 话音未落,如眉就从身后闪了过来,抬手抓住了李斌挥过来的鞭子。 如眉用力一扯,鞭子从李斌手里扯了过来。 李斌踉跄了下,才堪堪稳住身形。 顾楠面若寒霜,冷冷扫了李斌一眼,然后上前两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事,抓住了李明宇的衣襟,将他套在外面的棉衣外衫一下扯落下来。 一同露出来的还有李明宇后背上那块和他后背几乎一样大的猪皮来。 那猪皮带着厚厚的一层,白花花的脂肪,然后用绳子绑着,束在李明宇后背上。 “啊。” 郑氏尖叫一声,连忙上前一把推开顾楠,神色慌乱地将李明宇的衣裳拉回去。 顾楠冷冷看着李斌,嗤笑。 “原来这就是李世子所谓的道歉诚意,给自己儿子身上绑块猪皮。 然后跑我家门口来演一场苦情鞭打儿子的戏码,让御史来弹劾我和我家王爷仗势欺人。” “呵,真是好阴毒的算计啊。” 四周围观的百姓一片哗然。 “这哪是来道歉的,分明就是来演戏的。” “今儿这苦情戏比戏园子里演得都精彩。” “呸,还侯府呢,一肚子花花肠子,小孩子打架也被他们整出花来。” 一声声嘲讽声中,李斌整个人都傻了。 说好了打儿子几下,这样就能彻底坐实摄政王夫妇仗势欺人的罪名。 哪儿来的猪皮啊? 他倏然反应过来,狠狠瞪向郑氏。 郑氏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直视他。 这闪躲的眼神,让李斌瞬间就明白了。 暗暗骂了一声无知妇人,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摆出诚惶诚恐的模样向顾楠解释。 “县主误会了,我们真是诚心诚意来向县主道歉。 是这孽子自己怕疼,给自己绑了块猪皮。” 李明宇瞪圆了眼睛,气呼呼地大声嚷嚷。 “不是我......” 这回郑氏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扯到了后面。 李斌暗暗瞪了他们母子俩一眼,接着道:“我们真的是诚心赔罪。” 顾楠冷呵一声,指了指地上的那箱子药材。 “诚不诚心的,你知我知,大家也都看在眼里。 你儿子打伤了我女儿,这箱子药材我就收下了,算是收下了你们的赔礼。” 她叫了一声如眉。 如眉让人将药材箱子抬进去,然后又请了张院判出来。 “我儿子打伤了你儿子,本县主也认,所以请张院判为你儿子诊治,一应用药费用我家承担。 这是我们摄政王府的诚意。” 顾楠顿了顿,神色更加冷然。 “至于刚才李世子一番苦情戏码,阴毒算计我和我家王爷。 相信御史们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安定侯府就等着去御前分辨是不是故意算计我们了。” “李世子请回吧,莫要在我家门口演戏了,否则我就真请御史们来现场观摩了。” 顾楠说罢,拂袖回府。 围观的人群发出肆无忌惮的哄笑声。 李斌一张脸红了又青,青了又黑,仿佛掉入了染缸一般。 郑氏小声问:“要不咱们就继续在这儿跪着?” 李斌一番算计落空,满心愤怒,反手扇了郑氏一个耳光。 “愚蠢的东西,还不嫌丢人吗?跪什么跪,还不回家。” 王府内。 李斌一家灰溜溜离开的消息立刻就传到了顾楠耳朵里。 顾楠正在陪琳琅和萧怀璟吃晚饭。 萧怀璟好奇地问:“娘亲你怎么知道李明宇身上绑了猪皮?你是不是看到了?” 顾楠摇头轻笑。 “我啊,是闻到的。” 酿玉冰烧酒就需要肥肉,需要猪皮,她对猪皮的味道十分敏感。 将李明宇拉到跟前的时候,她鼻尖一动,就闻到了猪皮的味道。 这才大胆猜测李明宇身上可能有猪皮。 这时,如眉从外面进来。 “县主,出事了。” 嘴上明明说着出事了,但眉梢眼角却都含着一抹笑意。 第795章一边倒 如眉一向性子清冷,很少有这样喜形于色的时候。 顾楠十分好奇。 “发生什么事了?” 如眉道:“李斌一家回去的路上,不知为何就惊了马。 马车翻了,他们一家三口摔得鼻青脸肿的。” “最主要的那一箱子金银,还有一箱子珠宝首饰全都洒出来了。 滚得到处都是,被路上的行人哄抢一空。” 顾楠听得目瞪口呆。 “李家的护卫呢?” “翻车的时候,他们一家三口鬼哭狼嚎地,喊着让护卫救命。 等护卫把他们都扶起来,金银和珠宝首饰早就哄抢了。 那么多人,往哪个方向跑的都有,护卫们追也追不过来。” “郑氏心疼坏了,当街和抢首饰的人厮打起来,被人扯得头发都乱了,也没抢回来多少,当街嚎啕大哭起来。” 顾楠听了,怎么说呢,就一个字可以形容。 爽! 如玉笑嘻嘻地拍手。 “活该,让他们故意抬着金银珠宝来恶心咱们县主,还想往王爷和县主身上栽赃罪名。” 顾楠也忍不住笑了,转头教育两个孩子。 “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你们以后记住了,千万不要恶意去算计别人。 当然,如果别人反过来算计你们,你们也不要委委屈屈地忍着,尽管反击回去便是。” 萧怀璟一边听一边点头,听完还凶巴巴地瞪着琳琅。 “听到没,不能忍着。” 琳琅抿着嘴笑,小脑袋重重点了点。 安定侯府。 厅里炸了锅一般。 安定侯夫人抱着宝贝孙子又哭又喊。 “你们出的什么鬼主意啊,听说又是抽鞭子又是翻马车的。 看看我的心肝肉疼成什么样了!乖,别害怕,祖母疼你。” “斌儿媳妇,不是我说你,翻马车的时候你就不知道护着明宇吗? 你看看孩子这手都擦伤了,以后还怎么读书写字啊?” 郑氏听着婆婆的斥责,只觉得扭伤得腰疼得更直不起来了。 再想想那些被抢走的金银珠宝,犹如活生生割了她的肉一般。 她气呼呼地抱怨李斌。 “我说不用带那么多金银珠宝吧,你偏不听,这下好了。 什么都被人抢去了,那里面可是我攒了好几年的体己钱啊。” 李斌捂着被踩伤的手臂,气不打一处来。 “蠢妇,你还有脸说,要不是因为你自作主张,给儿子绑块猪皮,今儿这事就成了!” “你不想想,明宇是我亲儿子,我抽鞭子能下死手抽吗?” 郑氏一肚子委屈,气得浑身颤抖。 “你只说要故意抽儿子几鞭子,也没说怎么打啊。 儿子从生下来就娇生惯养的,哪里受过鞭打之苦。” “我也是心疼儿子,才吩咐婆子去厨房弄了块猪皮给儿子绑上了。 原本想着冬天穿得厚,抽下去又抽在猪皮上,这样既演了苦情戏,儿子还不用吃苦。” 一举两得的算计啊。 “我哪里知道顾楠的眼神竟然那么厉,一下子就看穿了儿子身上有猪皮。” 李斌冷哼。 “反正今儿这事都怪你自作主张。” 郑氏想着自己损失了钱,还挨了打,摔了马车,最后还落一肚子埋怨。 神色狰狞地跳起来挠了李斌一爪子。 “怪我,我还说都怪你呢,要不是你非要去演什么苦情戏,我会这么狼狈?” 李斌没防备,脸上被挠出两条血痕来。 顿时气得破口大骂。 “毒妇,蠢货,你......” 安定侯夫人见儿子被挠,也气得起身要打郑氏。 “反了天了,竟然敢打家里的男人!” 花厅内乱成了一锅粥。 砰。 一直沉着脸的安定侯忍不住抓起桌上的茶盏重重摔在地上。 “吵够了没?都给我闭嘴!” 安定侯阴沉沉地扫了一眼媳妇和儿媳妇,摆摆手。 “都滚回各自的院子里去。” 安迪侯夫人敢怒不敢言,扯着孙子离开了。 郑氏气呼呼瞪了李斌一眼,捂着腰走了。 安定侯烦躁地吐出一口闷气,睨了儿子一眼。 “没用,这么点事都办不利索。” 李斌从小就害怕他爹,瞳孔缩了下,没敢反驳,只小声道: “眼下该怎么办?御史台那边咱们已经递过话了。 事情没办成,还让御史弹劾萧彦吗?要不要递个口信过去,把折子撤回来?” 安定侯捏了捏鼻梁,闭着眼沉思片刻,摇摇头。 “不用,让他们接着弹劾。” “顾楠肯定也会找人弹劾我们,这事儿不能一边倒。 两边都弹劾,那便是两家之间因为小儿打架引起的争吵罢了。 一旦出现一边倒的形势,那就是完全是另外一方的错了。” 李斌点点头。 “儿子明白了。” 夜里。 萧彦从宫中回来,顾楠将李斌前来闹事的过程说了一遍。 然后又说了李家回去的路上翻马车的事。 话未说完,看到萧彦上扬的嘴角以及眼中闪过的狡黠。 突然反应过来。 “是你安排人做的?” 萧彦并未掩饰,笑着点了点头。 “这般公然算计我们,还试图栽赃污名给我,只是让他们翻马车,算是小惩大戒。” “我当时在宫里有事,不能回府护着你,所以就让平安小小动了一下手脚。 也没做什么,就是隔空打了个石子在马蹄子上。” 顾楠张了张嘴,没绷住,笑了出来。 “那可是在街上,你就不怕翻马车伤到百姓?” “放心吧,平安手上有数。” 顾楠叹了口气,“我虽然事先请了张院判来府上,却没想到李斌他们来得如此之快。 还是被他们堵在了家门口演戏,好在我揭穿了李斌的恶毒用心。 想来御史台应该不会有那么多弹劾我们的奏折吧?” 萧彦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她的头发,轻笑。 “你的话都说得那么明白了,放心吧,那些御史只要不傻,就不会真的弹劾我们。” 翌日一早。 御史台。 孙老御史望着左右两摞折子,面面相觑。 左边一摞,是弹劾清河县主顾楠和摄政王萧彦纵子行凶,教子无方的奏折。 右边一摞,是弹劾安定侯世子李斌以道歉为名,实则栽赃陷害污名给清河县主的奏折。 左边的奏折分明比右边的奏折高了整整一头。 孙老御史眉头皱得紧紧的,吩咐手下小吏。 “把这些折子送到宫里去......” “啊,大人且慢。” 第796章惩罚 门外急匆匆来了几名御史。 看到桌子上还摆成一落的奏折,明显松了口气。 孙老御史捋了捋胡须,“几位大人这是有事?” 站在最前面的御史讪讪一笑。 “下官忽然想起自己今天写的折子中有几处措辞不当,冒然呈送御前,实是大不敬。 还请老大人允许下官先将折子拿回去修改一番。” 孙老御史扫了一眼面前的两摞折子,点了点头。 “拿吧。” 那位御史连忙走过去,径直走到最左边的一摞,翻出自己的奏折来。 朝着孙老御史笑了笑,弯腰离开了。 孙老御史面无表情地看向后面几位。 “你们呢?也是有措辞不当的地方?” 几人面面相觑。 “下官写了几个错别字。” “啊,下官也是。” “还有下官,下官也写错了字。” 孙老御史被气笑了,轻轻拍了拍左手边的折子。 “没猜错的话,写错别字的都在左边这一摞吧?” 御史们涨红了脸,不停地擦着汗,不敢接话。 开玩笑,清河县主都说了御史们的眼睛是雪亮的。 现在弹劾她和萧彦教子无方,不就等于承认自己眼瞎? 何况张院判从王府出来,可是亲口佐证了琳琅小郡主的伤势。 他们当然得紧急撤回原来写好的奏折了。 孙老御史扫了他们一眼,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 “咱们做御史的职责就是纠察,弹劾朝中官员,肃正纲纪,劝谏郡王。 虽说摄政王行事悖逆世俗,我等要坚决反对,但身为御史,奏事还是要讲究事实。 不应该听风就是雨,更不应该牵扯其他,你们觉得呢?” 几个御史神色尴尬,纷纷弯腰应是。 “老大人教训的是,我等记下了。” 然后拿着自己的奏折,灰溜溜离开了。 只剩下桌子上右边一摞奏折。 孙老御史挥挥手吩咐小吏,“去吧,把这些奏折都送到宫里去。 然后吩咐所有御史过来集合。” 小吏一脸不解,“老大人可是要吩咐大人们做什么要紧事?” 孙老御史起身正了正官帽,神色严肃。 “命所有御史同我一起,去延请名家大儒,陛下不是要广开言路,听听天下官员对选女官的看法吗?” “那就先让陛下听听名家大儒对此事的看法吧。” 再说安定侯府那边。 安定侯在礼部领了个五品的差事,平日里并不忙。 属于上朝的时候可有可无的那种人。 但今日安定侯却特地收拾一番去上朝,就等着朝会上,陛下问起昨日两个孩子打架的事情,特地哭诉一番。 哪知道等朝会上要议的事都议完了,萧怀恩也没提一句此事。 怎么回事? 难道御史们没上折子弹劾萧彦? 安定侯一头雾水,眼看着萧怀恩说出那句无事散朝的话来。 安定侯连忙上前一步,跪倒在地。 “臣有事启奏。” 萧怀恩皱了下眉头,“安定侯何事?” “臣要向摄政王赔罪,昨日犬子行事无状,冲撞了清河县主。 还请摄政王和陛下处罚。” 萧怀恩诧异地看向萧彦。 “竟有此事?朕怎么没看到御史们的奏折?” 萧彦耸耸肩,“应该是陛下还没看到吧?” 话音一落,立刻有小内侍在旁边的桌案上一通翻找。 然后捧着一摞厚厚的奏折放在了龙案上。 安定侯看了看那奏折的高度,心中暗喜。 里面即使有一半是弹劾顾楠和萧彦的,当着朝中众位大臣的面,陛下就没法偏袒萧彦。 只要陛下中立,那便是两方都有错,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 但他安定侯府敢挑衅萧彦,这便是向其他世家都释放出一个信号。 而陛下的中立,更是一个重要的信号。 安定侯整理了一下衣裳,抬起头来,等着萧怀恩询问萧彦事情经过。 哪知道一抬头,兜头就飞来一本奏折。 狠狠砸在他的鼻子上。 疼得他一抽抽,两道鼻血喷涌而出。 与鼻血一起到达的还有萧怀恩的斥责。 “好你个安定侯,你们也是世袭三代的侯爵,怎么行事和无赖小人一般?” “你说你教子无方,朕看不止教子无方,还无法无天。” “道歉就跪我三叔家门口,逼我三婶原谅你们呢?你们这么能耐,咋不去跪宫门口啊?” 安定侯被一番训斥砸懵了,下意识为自己辩解。 “臣冤枉啊,是清河县主咄咄逼人,才逼得臣儿子儿媳不等不跪。” 萧怀恩抓起桌上的奏折又砸了下来。 “还敢狡辩?清河县主咄咄逼人?那御史们怎么不弹劾清河县主呢?” “你看看这一摞折子,哪一个不是弹劾你安定侯教子无方,内帏不修的?” 安定侯瞪圆了眼睛,颤着手扒拉开地上的奏折。 一份一份又一份。 每一份都是弹劾他们家的,根本没有人弹劾顾楠和萧彦。 “这不可能!” 他脱口而出。 那些该死的御史,说好的事咋不办呢? 萧怀恩冷笑。 “什么不可能?哦,这儿还有一份弹劾你儿子儿媳当街殴打百姓的。 连普通百姓都打,你们李家行事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安定侯连忙辩解。 “那是因为他们抢我家的银钱和珠宝。” “你好好地带那么多银钱和珠宝出门干啥?” “那自然是向王爷和县主赔礼道歉。” “谁家赔礼道歉用金银珠宝?你把摄政王和清河县主看成什么人了?” “臣.....”安定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片灰白。 只能连连磕头。 “是臣教子无方,臣知错了,回家定当严加管教。” 萧怀恩冷怒。 “你还知道自己教子无方,朕还当你是老眼昏聩,越发糊涂了。 既然知错,就罚俸半年,回去闭门思过两个月吧。” 安定侯脸一白,身子瘫软在地。 下了朝。 萧怀恩和萧彦一前一后进了御书房。 萧怀恩兴匆匆地道:“三叔,以前看父皇一生气就拿奏折砸三叔。 我一直理解不了,今儿我算是体会了一把奏折砸人的感觉。 嘿嘿,你还别说,真爽啊。” 萧彦默默翻了个白眼。 “陛下你今天惩罚安定侯,有些着急了。” 萧怀恩不高兴地抿了抿嘴。 “我都知道了,是安定侯的孙子辱骂琳琅在前,怀璟才揍的他。 我今儿只是小小惩罚安定侯一番,也让他知道朕的堂弟堂妹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我不仅要惩罚安定侯,我还另外写了一封圣旨,三叔,你看。” 萧彦打开圣旨,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第797章喜欢我吗? 圣旨写得并不复杂。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册封萧怀璟为王府世子。 萧彦合起圣旨,摇摇头。 “陛下现在册封怀璟,并不妥当。” 萧怀恩不以为意。 “我知道三叔在想什么,无非是觉得你如今掌握着朝政。 琳琅封了郡主,怀璟一找回来就册封世子,三叔怕朝臣觉得你一手遮天。” 萧怀恩仰头看着萧彦,眼中带着满满的孺慕之情。 “可是三叔,我不怕,我就是要向朝臣表明态度。 谁也别想挑拨我和三叔之间的关系,谁都不行!” 逐渐长开的少年皇帝抿着嘴,眼中带着一抹执拗。 “我从小跟着三叔一起长大,父皇身体不好,是三叔教我认字,教我练武。 父皇不在了,又是三叔手把手教导我,教我如何为人之道,为君之道。” “在我心里,三叔是除了父皇母后,对我最亲的人,我不允许任何人来挑衅三叔的威信。” “我现在才十一岁,三叔就开始筹划着逐渐还政于我。 三叔不就是担心那些宗室和朝臣们不放心,怕你一手遮天。” 萧怀恩嗤笑,十分不满。 “我心甘情愿,他们瞎担心什么?” 萧彦默默望了萧怀恩片刻,伸手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三叔我太累了,不想担这么多担子了呢?” 萧怀恩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不行,你答应过父皇的,你不能不管我,三叔。” “少来撒娇这套。” 萧彦无奈地收了圣旨。 “也好,咱们一直想削弱世家的势力和影响,那就先从安定侯开刀吧。” 萧怀恩见他收了圣旨,开心地笑了。 呼。 有三叔在前面顶着,看来他还能再玩个两年。 安定侯府。 安定侯一回到家,就砸了一整套茶具。 李斌看着地上摔得稀碎的茶具,忍不住心头抽了一下。 爹真是不当家不知银钱缺啊。 府里这两年开支本就紧张,才刚被抢去了一箱金银,一箱珠宝,处处都得紧着花。 爹又处处讲究面子,就刚才摔的这套茶具就小二百两呢。 “斌儿,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 安定侯陡然一喝,吓了李斌一跳。 连忙收起内心的腹诽,抬头一脸茫然,“爹你刚才说什么?” 安定侯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 “我让你去打听御史台的事,你打听怎么样了? 那些御史为什么没有弹劾顾楠和萧彦?” 李斌摇头叹气。 “听说那些御史都被孙老御史带出去延请名家大儒去了,儿子压根就没见到人。” 安定侯气的鼻子直冒烟。 “不用打听了,想也知道是那些御史临阵退缩,一群缩头乌龟。” 李斌犹豫片刻,小声道:“爹,陛下惩罚了咱们家,这是不是说明陛下心中还是信任偏向萧彦的。 如果陛下不猜忌萧彦,咱们再怎么努力都很难把萧彦拉下马来。” “爹,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去给萧彦道个歉认个错,此事揭过吧。” 安定侯火冒三丈。 “你懂什么,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酣睡,我就不信陛下心中对萧彦没有猜忌。 那可是皇权啊,哪个皇帝肯容下朝政大权一直握在别人手里? 一次不行咱们就两次,次数多了,总能把他们的关系撕开一道口子。” 安定侯眼底浮现阴恻恻的笑,招手示意儿子凑到跟前来。 “我和你说,你去......” 转眼又过去几日,进入到六月,天气越发炎热起来。 女子学院这边已经悄悄开始让学成准备出师的女孩子,重点花时间来读书练字。 虽然没告诉这些女孩子做什么用,但顾楠已经着手安排她们为考试做准备。 素月也开始整理这些学生的卷宗。 她白天要教学生,便只能晚上来整理卷宗。 萧恪也不知道听谁说了整理卷宗的事,每天晚上来帮忙。 素月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望着对面灯下抄写卷宗的萧恪发起呆来。 萧恪在女子学院这三年,因为饮食规律,他再也不是原来的瘦竹竿了。 凹陷的脸颊长出了肉,眼窝也不再深陷,加上他身材颀长,面相斯斯文文。 看起来真是一个俊秀又斯文的年轻男人,尤其是那双淡紫色的眸子,格外的迷人。 事实上若不是学院里一直流传着他发狂杀人的传闻,许多年龄大点的小姑娘都会迷上他的。 即便是这样,不少小姑娘看到他还是会脸红。 素月不由想起顾楠劝说自己的那些话,思绪飘得有点远了。 直到手上忽然一热,头顶响起萧恪低沉的声音。 “在想什么?” 素月忽然回神,看到萧恪的手正覆在她的手上。 她脸一热,惊得一下跳起来。 “你要做什么?” 萧恪眉心微拢,不解地看着她。 “我拿卷宗啊,你做什么?” 素月这才注意到在她发呆出神的时候,萧恪刚才拿去的卷宗已经抄写完了。 她脸一热,连忙将卷宗递了过去。 萧恪拿着卷宗回到桌案后继续抄写。 素月的字虽然是他教的,也是照着他的字体练的。 但不得不承认,还是萧恪的字更漂亮一点。 素月忍不住又走神了。 萧恪似乎有所察觉,放下笔抬头看过来。 一双紫眸幽幽的,看不出里面的情绪,但声音却有两分低哑。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素月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慌乱移开视线,又想起前几日的事,不答反问。 “我已经知道了,你剪花园的花,是想送给我,你为什么想送我花?” 顿了顿,她红着脸大着胆子问出心中的问题。 “是因为喜欢我吗?” 提起送花,萧恪眼中的郁气瞬间膨胀。 那两篮子花,他连着洗了七日的花瓣澡才洗完。 他这辈子都不想看见花了。 萧恪满脸嫌弃,“花是萧彦让送的,他说想娶你,就得送花。” 萧彦那个骗子。 他事后找萧彦算账,萧彦竟然朝他翻白眼。 “我是让你送花,又不是让你上坟,哪个傻子会剪了整个花园的花送给别人?” 萧彦还敢说他傻! 萧恪真想杀了他。 “......要不是我答应了你不发狂,我已经砍了他。” 素月望着眼中流露出一抹委屈的萧恪,心中瞬间一软。 第798章谁笑你,我杀谁 她在萧恪对面坐下,与他隔着桌子相望。 “你说要娶我,那你想过为什么想要娶我吗?” “萧恪,我需要一个理由,能让我安心嫁给你的理由。” 萧恪眉心微拢,紫色的眸中盯着素月看了半晌。 薄唇微抿,蹦出四个字来。 “我只想要你。” 然后眼巴巴地看着素月,仿佛在说这个理由可以吗? 素月从脸红到了脖子根,就连耳朵都红得几乎能滴血一般。 这算哪门子的理由?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失落和羞恼,鼓起勇气看向萧恪。 “我问你,如果我嫁给你以后,京城那些贵妇们看不起我,嘲笑我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嘲笑我身份低贱,配不上你,该怎么办?” 萧恪眼中郁气横生,手一下扣在了腰带上。 “谁笑你,我杀谁。” 素月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心里的失落比刚才更添了两分。 若是以前,她听到这句话,可能会觉得甜蜜。 她觉得萧恪全心全意护着她。 但是现在她想要的更多。 “王爷,不是所有事都能靠杀人来解决。” 萧恪眉头紧锁。 “那要怎么解决,你告诉我,我去做。” 素月张了张嘴,所有的话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她的身份就是摆在那里的事实,不管萧恪怎么做,不管别人嘲不嘲笑,那都是事实。 说到底就是她自己的心结罢了。 她一时间觉得兴味索然,蔫蔫地叹了口气。 “算了,不说这些了。” 萧恪隔着桌子抓住了她的手,目光沉沉。 “为什么不说了?我要听。” 素月怔怔望着他,沉默片刻,还是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我小时候遇到洪灾,大水将整个村子,整座城都淹了。 我和我娘一路颠沛流离才到了江州,娘靠着给人缝补衣裳,做绣活勉强将我养大。” “从小到大,我们不知道遭受过多少白眼和唾骂。 我表面上装作不在乎,努力哄着我娘高兴,其实我心里特别在意,特别害怕别人看不起我们。” “当初在江州时,我会离开,并不完全是因为你要娶宋姑娘。 而是因为她的出现让我认清了现实,我是奴婢,你是王爷。 我们之间有着天然的身份差距,永远都不可能在一起。” 萧恪眼中郁气积聚。 “那又如何?谁说不能在一起?我不在乎。” 素月苦笑。 “可我在乎,我不想让别人嘲笑你只能娶一个奴婢为妻。 也不想让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说我以奴婢之身飞上枝头。” “王爷,我想和你堂堂正正地站在一起,并肩而立的那种。 就像县主和摄政王他们那样,能互相帮助,互相扶持。” 萧恪皱眉,素月说的这些,他从来没想过,也有些不太理解。 在他的世界里,一直都很简单。 他想要和他不想要。 如同他以前看人也是分成两种,他想杀和他不想杀。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些狗屁乱七八糟的想法,不想嫁给我?” 素月望着他的神情,大概能猜中他内心的想法。 她鼓起用力,握住萧恪的手。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王爷肯娶我,是我的福分。 但我不想浑浑噩噩就决定这一辈子的事,王爷给我点时间让我再想想,王爷也想想我说的话,好吗?” 萧恪望着两人紧紧相握的手,身上的郁气散去。 缓缓吐出一个字,“好。” 素月眼眸微亮。 萧恪望着她上扬的嘴角,忽然觉得因为她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他也不是不能再等等。 不懂不理解,他可以努力尝试去思考去理解。 或者他也可以找人去问问。 比如萧彦? 素月刚才不是说羡慕顾楠和萧彦那样吗? 想到就做。 萧恪倏然站起身来,大步流星往外走去。 素月吓了一跳,“王爷你要回去休息了吗?” 萧恪顿了顿,转头,紫眸望着素月。 本想点头,想起她刚才说的话,又停住点头的动作。 丢下了三个字,“找萧彦。” 然后人便消失在了门外。 素月追到门口,只看到一截黑色的身影消失在屋顶上。 她错愕万分。 深更半夜去找摄政王? 摄政王会不会杀了他? 事实上萧彦真的很想杀人。 他批阅奏折到半夜,好不容易回到卧房,想搂着媳妇睡一觉。 衣裳还没脱完呢,外头就响起平安和萧恪打架的声音。 “我家王爷真的睡下了,王爷你不能硬闯啊。” “睡下了就起来。” 萧彦能怎么办? 骂骂咧咧套上衣裳,拎着剑就出去了。 噼里啪啦和萧恪打了一架,终于在踢了萧恪第五脚之后,心中怒气发泄完了。 这才将萧恪领到了书房,打着哈欠不耐烦地道:“想问什么问吧?素月和你说了什么?” 萧恪张了张嘴,“你怎么知道她和我说了什么?” 萧彦翻了个白眼,从身后的架子上拿了一瓶酒砸了过去。 “能让你三更半夜发疯的人除了素月,还有谁?” 萧恪默默喝了一口酒,不说话了。 翌日。 顾楠一到女子学院,素月便迎了上来。 “王爷他昨天晚上没惹什么事儿吧?” 她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生怕自己说的那些话会引起他发疯。 顾楠失笑。 “什么事也没有,他们俩在书房喝了一碗上酒,关起门来不知道说了什么。 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下人说萧恪才睡下。 倒是我家王爷,陪他喝了一夜的酒,连觉都没睡,就急急忙忙进宫了。” 素月有些不好意思。 “王爷这么着急进宫,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楠叹了口气。 “还是选女官的事,孙老御史带着御史台所有的大人们一大早就去跪宫门了。 一起跪着的还有不少名家大儒,他们说陛下什么时候驳回选女官的提议,就什么时候起来。 否则他们就跪死在宫门口,这么大的事,王爷一听到消息就立刻进宫了。” 素月一脸担忧。 “这可如何是好啊?” 顾楠摇头苦笑。 她也满心担忧,但好在她和萧彦都有足够的心理准备。 在决定做这件事之前,他们就已经预料到了会遇到多大的阻力。 而宫里,此刻的情形却远比顾楠想的还要复杂。 第799章晋升 御书房里的气氛有些凝滞。 萧怀恩面前的龙案上摆得满满的都是奏折,好多都放不下,堆在了地上。 萧怀恩坐在一堆奏折中间,小脸都垮成了苦瓜。 “这么多奏折,得看到什么时候去?朕就不明白,这些官员都很闲吗? 这才下了圣旨几天啊,一个个的折子都快马递了上来。” 萧彦席地而坐,四周同样堆满了奏折。 闻言眉头都没动一下,继续捞过来一本奏折,只扫了一眼开头,就丢在了左手边。 在他左手边,已经随意地丢了一堆折子。 “平日里只有州府的长官才有直接上奏的权利,很多地方官员一辈子也不会有上达天听的机会。 这次陛下让地方六品以上官员都可以写折子发表意见。 这件事对于州府长官来说,或许只是一项任务,但对于那些平日里不能写折子的官员来说,这可能是他们改变命运的机会。” 萧怀恩撇嘴,指了指那些被丢在地上的折子。 “就靠这些陈词滥调来创造机会吗?他们写得奏折,我只看了一个开头就丢了。” “毫无新意,老生常谈!” “全都是人云亦云,朕就不明白,他们也是女子生的,女子养的,怎么就那般瞧不起女子呢?” 萧怀恩说着,气呼呼地又丢出去几本奏折。 “看得头疼,看到现在也没看到一个有新意的。 三叔你说我们真的能从这些奏折中找到突破口吗?” 萧彦晃了晃手上的折子,挑眉笑了。 “怎么会没有?你看看这本,写得不就挺有新意?” 萧怀恩接过奏折看了一眼。 “蜀州通判宋昌.....古有妇好率兵征战,保卫国家,扩大疆土,再有吕氏废除妖言令和挟书令...... 可见女子若有合适的机会,可以同男人一样建功立业。 臣坚决支持陛下推行女官令,伏地拜叩。” 萧怀恩双眼一亮,倏然跳起来。 “总算找到一个不御府附和的人了,这个宋昌我看不错。 三叔,就他吧,你觉得咱们应该把他放到什么位置上去?” 萧彦沉思片刻,道:“调任宋昌为通州同知兼教谕,陛下觉得如何?” 萧怀恩有些不解。 “通州?既然咱们想重用他,为什么不直接调到京城来?” 萧彦叹了口气。 “陛下凡事遇急则缓,你别忘了外面还跪着一群御史和文臣呢。 这个时候直接把一个支持女子做官的六品通判直接调任京城,外头那帮御史估计当场都得撞死。” “再说眼下京城是漩涡中心,直接把宋昌调进京,用不了一个月他就得被人整死。” 萧怀恩眼珠子转了转,反应过来。 “通州同知是正五品,从六品通判到五品同知,直接连升两级。 而且通州距离京城不过一日的路程,这样既向御史们表达了咱们推行这件事的决心。 让御史们不那么冲动,也保护了宋昌。” 萧彦笑着点头,“陛下越发通透了。” 萧怀恩得了夸赞,嘻嘻笑了。 转头看到旁边小山似的奏折,顿时又不嘻嘻了。 “这些奏折,咱们还要看吗?” 他都快看吐了,一个字也不想看了。 萧彦起身,拍了拍衣裳。 “我让平安领几个人进来看,挑出有用的折子,陛下直接下旨晋升便是。” 萧怀恩大大松了一口气。 内侍急匆匆进来禀报。 “陛下,孙老御史等人已经在外面跪了一上午了,眼看日头越发告了。 已经有人快撑不住了,再跪下去,恐怕要出人命啊。” 萧怀恩看向萧彦。 “外面跪着的还有一些名家大儒,若真出什么事,恐怕会引起朝堂动荡。” 萧彦略一沉吟,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 萧怀恩顿时瞪圆了眼睛。 完了,每当他三叔露出这种笑容,那一定是有人要倒霉了。 果然,萧彦低声和他耳语几句。 萧怀恩听了之后,抚掌大笑。 “果然还是三叔有办法,我这就去安排。” 宫门外。 日头越发高,刺眼的阳光照得地上的青石板反着光,有些发烫。 孙老御史和几位当朝大儒跪在前面。 后面跪满了御史台的御史们,还有礼部,翰林院等各处的文官们。 大家都跪了一上午,个个头晕脑涨,两腿颤颤,感觉随时都能倒下去。 可看了看前面的孙老御史和几位大儒仍然跪得笔直,众人又咬咬牙继续坚持。 希望陛下能尽快驳回女官令。 吱呀。 沉重的宫门打开了,有内侍从里面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精神一震,尤其是孙老御史。 “是陛下要收回成命了吗?” 为首的公公微微一笑,手里捧着四五道圣旨。 身后的内侍立刻排成一队,将手里刚刚誊抄好的大纸贴在了宫墙上。 内侍展开圣旨开始宣旨。 “擢升蜀州通判宋昌为通州同知兼教谕......升湖州通判为钦州知府,升.....” 突如其来的几道晋升令让所有人都一头湖水。 紧接着有眼尖的人看到了宫墙上贴的内容。 “啊,晋升这些人都是上了折子支持陛下选女官的。” “世上竟有如此悖逆狂徒,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明知陛下所行不对,却不能劝谏反而趋炎附和,毫无文人气节,简直是朝廷蛀虫!” “陛下还给他们升了官,这.....陛下这是铁了心要推行女官令啊。” 孙老御史气得脸色铁青,浑身颤抖。 “各位,我们绝不能允许陛下如此倒行逆施,超纲败坏。” “大家坚持住,若事情成了,各位就是力挽狂澜,挽朝纲于不败之地的功臣。” “各位必将名留青史,万古流芳!” 所有人被这几道圣旨刺激到了,脸上都是一派正气凛然的神情。 “陛下一日不驳回摄政王的提议,我等就坚决不起。” “我等膝盖可断,命可丧,但朝纲绝不容被败坏。” 孙老御史激动地点头。 “好,我等齐心协力,何愁此事不成?” 他抬头向天,振臂高呼。 “陛下,你醒醒吧,听听臣等的建议吧,万不可任性行事,倒行逆施啊。” 话音一落,宫门口又走出来一队内侍和一队宫女。 为首的内侍笑眯眯又拿出一道圣旨来。 所有人不由精神一震,眼中又迸发出希冀之光来。 第800章反弹 “陛下深知各位大人的忠心,陛下说了,大人们跪宫门是忠君的表现。 但陛下也心疼各位大人,所以特赐下内侍和宫女们照顾大人们的身体。” 内侍笑眯眯地说完,手一摆。 身后的内侍和宫女们立刻鱼贯而出,纷纷走向各位大人。 孙老御史惊呼,“你们要做什么?” 只见内侍们每个人都到一名大人后面,然后每人手上撑起一把伞。 原本毒辣的日头顿时被伞遮住了。 伞下多了一抹阴凉。 而宫女们则走到大人们旁边,每人手上提着一个食盒。 食盒打开,里面放着一碟子点心,还有一蛊汤。 “陛下说了,各位大人被日头所晒,心火旺容易气躁。 所以特命御膳房给各位熬了降暑败火的绿豆汤,伺候大人们用点心,喝汤。” 为首的内侍一摆手,宫女们立刻呈上一碗汤,跪在地上,双手捧过头顶。 大人们面面相觑。 这...... 众人抬头看向孙老御史。 孙老御史板着脸,毫不犹疑地拒绝了。 “胡闹,我等跪宫门是为了劝谏陛下,这又有人打伞,又有人伺候茶水,还怎么劝谏陛下?” “速速退下!休想用这等让我等降服,我等就是渴死,饿死,也绝不吃一口。” 为首的内侍笑了。 “老大人误会了不是,陛下也是心疼大人们,陛下说了你们跪你们的,他赐他的。” “大人们,这可是陛下所赐啊,你们不吃,是要违逆君令吗?” 一句违逆君令,让所有人脸色都变了。 众人脸上都浮现犹豫之色。 跪着的宫女将绿豆汤又往上端了端,手臂一直缠。 声音带着一抹颤抖,“大人们请用汤,大人们若不用,奴婢们就不起来。” 众位大臣脸色都十分难看。 孙老御史厉声呵斥。 “放肆,小小宫婢竟然敢用下跪来威胁我等不成?” 为首的内侍笑了。 “老大人别气,你们跪宫门,不也是为了陛下,为了朝纲着想吗? 宫女们跪你们,也都是为了大人们的身体着想,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孙老御史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同样的招数,他们能用,宫女们自然也能用。 有一种打出去一掌,被人反弹回来的挫败感。 很难受,憋得上不来气,却找不出话来反驳。 眼看着宫女们跪得越来越颤抖,有心软的大人忍不住接过绿豆汤喝了,点心吃了。 有一个人开头,其他人自然也很难再坚持住。 毕竟本就跪了一上午,饥肠辘辘,点心的香甜和绿豆汤的香味一直在鼻尖萦绕。 实在是很难抗拒啊。 几乎所有大人都吃了,只有前排孙老御史和四位大儒还在咬牙坚持。 直到跪在孙老御史旁边的宫女忽然手一抖。 绿豆汤洒了,宫女晕倒在地。 孙老御史铁青的脸皮忍不住抖了抖,脸色更难看了。 为首的内侍一看,不慌不忙喊了一声。 “太医。” 立刻有四个太医提着药箱从宫里跑出来。 一名太医动作熟练地跑到晕倒的宫女旁边,一针下去。 宫女悠悠转醒,然后重新盛了绿豆汤接着奉上来。 也不说话,只是比之前跪得还要恭敬。 孙老御史的面皮不停抖动,显然有些绷不住了。 这要是让这些宫女活生生跪死在他们面前,他们岂不是要背上心狠的罪名? 仿佛察觉到孙老御史在想什么,为首内侍笑着道:“老大人不必怜惜这些宫女。 她们都是敬佩各位大人的忠烈,自愿来侍奉大人们的。 而且太医就在此地候着,不管是各位大人,还是这些宫女内侍,只要身体不适,太医们会随时上前医治。” 这话在孙老御史听着意思就是:不用担心这些宫女,她们死不了。 孙老御史心里更难受了,尤其是看着那宫女举着绿豆汤的手臂抖啊抖,抖得跟风中的柳叶似的。 这一招分明就是诛心啊。 孙老御史心里防线崩溃,缠着手接过绿豆汤喝了。 宫女又盛了一碗奉上来。 孙老御史...... 四位大儒见孙老御史喝了,也都不再强行忍着,喝了绿豆汤。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绿豆汤喝多了吧,问题就来了。 逐渐有大人开始两条腿并在一起,身子起初只是微微颤抖。 后来腿夹得越来越紧,整个人左右摇晃起来。 终于有人憋不住了,跌跌撞撞爬起来,踉踉跄跄夹着腿跑开了。 “老大人,下官失礼了,失礼了啊。” 有一个开头,陆陆续续便有越来越多的大人们跟在后面跑开了。 没办法,再不走总不能尿在宫门口吧。 那可是大不敬啊。 孙老御史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离开,一张老脸涨成了茄子一般。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话音一落,他明显地感觉到一股热流直奔下腹。 孙老御史浑身一颤,面皮抖得更厉害了。 有辱斯文啊! 御书房里。 “哈哈哈哈......三叔,我只要一想到孙老御史是被两个内侍抬着去小解的,我就实在忍不住。” “传旨下去,那些出去照顾大人们的宫女内侍全都重赏。” 萧怀恩笑得倒在椅子上,不停地揉着肚子。 看向萧彦的目光却满是佩服。 “三叔你这招实在太厉害了,就应该治治这帮御史们动不动就跪宫门的毛病。” “这下好了,跪宫门本来很悲壮的事,现在被他们跪得像个笑话,我看他们还怎么坚持。” 萧彦脸上却没有多少笑意。 “眼下也只是权宜之计,孙老御史毕竟是历经三朝的老人,他很快就能想出办法来反击咱们这一招。” “况且就算有内侍打伞,宫女俯视吃喝,一直跪着,他们的腿也受不了。” 萧怀恩眉头皱了起来。 “那怎么办?总不能让暗卫把他们打晕了,扛回家吧?” 萧彦也觉得有些棘手。 “容我再想想。” 另一边,安定侯一直派人盯着外面的动向。 宫门口发生的事,他很快就知道了,立刻叫了安定侯世子李斌过来。 叽里咕噜吩咐了李斌一番。 “.....你立刻去安排,今夜一定要安排妥当。” 李斌一脸为难。 “父亲,只靠咱们家的力量恐怕很难安排。” 安定侯不以为然。 “那你就去一趟英国公府,你岳父英国公手上还有不少人脉。 他没有嫡子,只有两个不成器的庶子,自然还要指望你这个女婿。” 李斌神色犹豫。 “爹,我们一定要这么做吗?今日御史跪宫门的事都快成了笑话,咱们.....” 第801章学子 安定侯脸色一沉。 “你懂什么,眼前就是一个绝佳的机会,错过这个机会,再想把萧彦扯下来就难了。” “立刻去安排此事,不安排妥当今晚不许回来。” 李斌向来惧怕父亲,唯唯诺诺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 天色一点一点地暗下来。 宫门口。 孙老御史被内侍搀扶回来后,挣扎着再次跪在地上。 这一次任凭宫女如何相劝,也不肯再用一口吃食。 反而言辞激烈地呵斥道:“此举乃是摄政王的诡计,妄想用这招来对抗我等跪宫门。” “从现在起,我等绝不可心软,身为御史,弹劾百官,肃正纲纪才是我等最重要的职责。” “今日起,即便饿死,跪死,纵然是落得心如钢铁的骂名,我等也绝不允许朝纲败坏。” 孙老御史发话,其他大人们纷纷附和。 “老大人说得对,我等唯老大人之命是从。” “人固有一死,若以我等之命换得朝纲清正,死得其所矣。” 众人纷纷以头触地,高声疾呼。 “请陛下驳回女官令。” “听陛下莫要听信摄政王之言!” 一时间宫门口呼声震天,格外悲壮。 宫内。 萧怀恩听到内侍的禀报后,一脸气愤。 “还真让三叔说中了,这个孙老御史真的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既然他们要跪,就让他们跪着好了。” 萧怀恩的执拗脾气也被激了上来。 萧彦道:“让宫女和内侍先回来吧,再吩咐人搭两顶帐篷。 让太医们和禁卫军留守着,一旦发现有大人身体出来了不适,立刻让太医诊治。” 有禁卫军看着,大人们撞不了宫门,但也不能真的让他们跪死在宫门口。 萧彦叫了平安进来。 “回府和县主说一声,就说我今晚留在宫里,不回家了。” 平安挠挠头。 “下午周武来了一趟,说是县主去拜访朝中官员的内眷,这个时间只怕还未回府呢。” 萧彦捏了捏眉心。 “在这些大人们没回府之前,只怕内眷们也不敢应什么。 你去找找,让县主直接回府吧,这件事也不是着急就能办成的。” 宫外。 顾楠在孙老御史家门外吃了个闭门羹。 如眉一脸冷凝,握紧了手里的剑,跃跃欲试。 “县主已经亲自上门拜访,以示诚意,其他御史家至少会迎县主进门叙话。 孙老御史家架子摆得真是大,竟然连门不进。” “不如奴婢翻墙进去把门打开,咱们闯进去?” 顾楠摆手,“万万不可。” 文人重风骨,尤其是御史清流之家,一向以清高为傲,绝不会低头趋炎附势。 “刚才那些大人的家眷虽然请我们进去了,但也没有人敢应我的话。 个个不是支支吾吾,就是直接说等夫君回来后再商量。” 顾楠无奈叹息,心头沉甸甸的。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在朝中推行女官令,她一开始就知道会很难,但现实比她想象的还要难。 如眉冷声道:“奴婢想不明白,她们也是女子,怎么就不支持女子出来做事呢?” 顾楠摇头,“她们未必是不支持,只是这件事牵扯到了朝廷,她们觉得这是大事,必须要有男人出来做主。” “所以在家里男人没回来之前,她们是不会给我任何回应的。” “县主,那咱们还进去吗?” 顾楠回神,看了一下大门紧闭的孙府,摇摇头。 “算了,咱们回家吧,回去再想办法。” 她心情沉重地上了马车。 夕阳坠下最后一抹余晖,暮色四合。 顾楠挑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不由眉头微挑。 马车此时正好经过英国公府。 一辆马车停在英国公府门外,英国公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上了马车。 如眉道:“县主,是英国公,奇怪,这么晚了怎么还出门?” 顾楠也觉得奇怪,却并未放在心上。 英国公祖上是跟着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军师,曾以一己之力舌战群雄,为太祖皇帝争取到了大批的物资和人力。 建国初期的封英国公,受天下文人敬仰,爵位传承至今。 前几日跪在她家门口演苦情戏的安定侯世子夫人郑氏就是英国公的嫡女。 如眉道:“奴婢打听到郑氏母亲生她时难产而亡,英国公一直没续弦。 府里只有两个妾侍生的庶子,郑氏那么嚣张跋扈,都是英国公宠溺的。” “英国公这么晚出府,说不定就是去安定侯府呢。” 如眉一向话少,难得这次多说几句。 顾楠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你打听得倒挺清楚。” 如眉道:“郑氏两口子那般恶心人,奴婢当然得打听清楚,免得县主被暗算。” 顾楠不由笑了。 她把如玉调去照顾怀璟,身边只留了如眉。 没想到一向清冷少言的如眉也开始为她操心了。 “好,那你多盯着李斌,郑氏那边,免得他们在使坏心眼。” 城中兴味楼。 已经是六月,距离八月要进行的秋闱科考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许多参加秋闱的学子们这个时候都已经进京安顿下来。 一边复习功课,一边交友谈天论地。 因兴味楼每年都会科考举子们提供低价的房间和食宿,所以每年早早就住满了人。 晚饭后的大堂内更是人满为患,学子们聚在一起,高谈阔论。 谈的自然是今日朝中发生的热点事件。 御史们跪宫门。 “身为御史,能直言劝谏,不畏权势,实是我等之福啊。” “听闻摄政王竟然还派了内侍宫女出来捉弄御史大人们,可怜老大人们一腔忠心,却被如此捉弄。” “是啊,听说孙老御史现在已经开始不吃不喝,也不知道大人们能坚持多久。” 一众学子纷纷各抒己见。 其中一位脸型瘦长的学子忽然站起来,神色气愤。 “要我说,这一切的源头,都还是因为清河县主办的那个劳什子女子学院。” “自古女子无才便是德,女子就应该贞静贤惠,相夫教子,伺候公婆,让女子入朝为官,成何体统?” “清河县主仗着权势,行事不顾及世俗伦理,听说她那女子学院里竟然还有男先生,男账房,简直是不知廉耻。” “如果没有女子学院,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女官令。” “叫我说,就应该查封了女子学院,从源头杜绝此事。” 瘦长脸学生的话引得不少人纷纷赞同,一时间整个厅堂内气氛顿时变得不一样了。 一堆声讨的声音中,忽然响起一道格外清冷的声音。 “我不赞同各位的看法。” 第802章天才少年 这声音清脆中带着丝丝冷意,犹如山泉水撞击在石头上一样。 乍然传入耳朵,令人精神一震。 所有人都下意识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声音是角落里站着的一位十五六岁的少年发出的。 少年一身灰色长衫,身量颀长,面容清秀,看着年龄不大,一双黑眸却格外沉稳。 “是容瑾,我知道他,蜀州今年的解元,听说今年还不满十五岁呢。” “我还听说他写的策论被送到京城,几个大儒和主考官都看过他的文章,夸他是天才少年。” “外面不少人开了赌局,压他今年必中状元。” 周围低低的议论声并没有影响到容瑾。 他径直拨开人群走过来,神色沉稳。 “陈雷兄,恕我不能苟同你的说法。” “谁说女子不能在外做事?在田间,女子和男子一样下地劳作。 在布庄,是女子抽线纺纱,做成了各种布料。 在绣坊,是女子裁衣刺绣,方有我等身上穿的衣裳。” “天下州府那么大,不知道有多少女子以柔弱的肩膀撑起来一个家,陈雷兄可以四处走走去看看。” 瘦长脸学子叫陈雷,闻言顿时火冒三丈。 “好你个容瑾,你是在骂我没见识?” 容瑾一本正经地摇头。 “我没这个意思,陈雷兄非要这么理解,我也不好说什么。” “你!”陈雷气急败坏,眼珠子转了转,随即冷笑。 “容瑾,我知道你为什么说这番话,因为你家就是被女人撑起来的?” “哼,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你家的情况?听说你父母双亡,家里只剩下了一个姐姐。” “这些年你能读书,都是靠你姐姐四处做工挣的银钱吧? 哈哈哈,一个男人却靠着女人供养,真是没本事。” “别以为我们不着调,你在这里住着最差的房间,若不是兴味楼东家看你可怜,你连菜都吃不起吧?” “你家靠女人撑着,那是因为你容家所有男人没本事。 你不能因为这个就觉得全天下男人都没本事,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陈雷笑得十分恶劣,转身指着周围的学子。 “你,还有你,你们谁甘愿被女人养着吃软饭?” 一众学子们纷纷摇头。 陈雷两手一摊。 “我等在讨论女子学院该不该存在的大事,容瑾,你一个靠女人吃饭的人,根本没资格参与讨论。” 容瑾脸上浮起一抹沉怒,拳头攥得紧紧的。 “我姐姐能养起这个家供我读书,那是她有本事,这不是你们嘲笑她的理由。” “有朝一日我考中功名,一样可以养家,但我不会不让她做自己喜欢的事。” 陈雷发出一阵嗤笑声。 “你家怎么样,我们没兴趣知道。” “哎呦,遇到这种人实在太过扫兴,走,大家伙去我房间接着讨论。” “御史大人们都还在宫门口跪着,我等身为举人,是朝廷未来的栋梁,也该为朝中大事分忧。” 陈雷家庭富裕,一进京就包下了兴味楼最大的房间。 他开口邀请,自然有不少人开口响应。 “走走走,去陈兄房间秉烛夜谈。” “我等今夜一定要讨论出一个解决方案来。” 一群人簇拥着陈雷离开了,原本拥挤的厅堂内顿时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几个人。 几人看看容瑾,犹豫一下也跟了上去。 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了容瑾一人。 花厅外站着的掌柜往里探头看了一眼,悄悄地叮嘱小二。 “立刻去回禀东家。” 翌日。 天刚蒙蒙亮,女子学院的门房打着哈欠刚打开大门,吓得差点从门前的台阶上跌下去。 勉强定住身子看清楚外面的情形后,立刻跌跌撞撞往里面跑去。 “素月先生,春荣先生,不好了。” “外面来了好多人,堵在咱们门口呢。” 素月和许春荣就住在学院里,这会儿都刚起来吃了早饭。 听到情形,两人急匆匆跑到门口。 待看清门外的情形后,许春荣不由腿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这些.....这些人哪儿来的,他们想做什么?” 素月抿着嘴,脸色有些难看。 “他们都是进京来参加秋闱的学子,身上都是有功名在身的。” “学子?那他们都跑到咱们学院门口坐着干什么?” 素月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应该是和朝廷推行女官令有关系,春荣,你带人从后门离开,立刻去京城找县主来主持大局,这里有我先顶着。” 许春蓉点头。 “好,我这就去,你把护卫都叫过来在门口守着。 哎呀,今儿宣王也不在,你多小心,别和他们硬扛。” “好,我知道了,你快去。” 待许春荣离开,素月整了整衣衫,走了出去。 “我是女子学院的先生素月,不知各位举子聚在女子学院门口,有何指教?” 站在最前方的陈雷上下打量了素月一眼,满脸不屑地笑了。 “就你?听说是王府奴婢出身,一个奴婢也配称先生? 你知道什么是先生吗?先生是能传道授业解惑的,是教书育人的。” “听说你在女子学院不过是教人做饭的,一个下贱的厨子而已,竟然厚颜无耻到称自己为先生。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大家伙说是不是?” 陈雷的话顿时引起身后的学子发出一阵嘲笑声。 素月被这一番话气得脸色通红,浑身颤抖。 “你.....你们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教人做饭怎么了? 你们一个个清高的不得了,说得好像不用吃饭就能活着一样。” 陈雷冷哼。 “我等都是通过各州府乡试的举子,将来都是朝廷的栋梁之才。岂是你这等一届妇人能相比的?” “不过是教女子学几天算账做饭而已,就想试图与我等寒窗苦读数十年的人同朝为官,简直是痴心妄想。” 陈雷说着,振臂一呼。 “我等今日聚集于此,是为天下读书人鸣不平,为天下男子鸣不鸣。” “对,立刻请清河县主出来,关了这女子学院,如此大家方可太平。” 素月听到他们的来意,一股怒火直冲天灵感。 “做梦,县主办女子学院,是得到朝廷批准,是为了给贫苦人家的女孩子一条生路,你们有什么资格说要关闭。” 陈雷大声道:“就凭我等可代表天下读书人的意愿。” “呸,说什么给贫苦人家的女孩子一条生路,这不过是她清河县主沽名钓誉的一种手段罢了。” 第803章阻拦 素月不敢相信竟有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人,当下怒不可遏,指着陈雷怒骂。 “你胡说,县主从不是沽名钓誉的人。” “我们办女子学院,收的都是贫苦人家的女孩子,没收过她们一文钱的束脩。 县主不仅不收钱,全都是自己掏钱给学生们做四季衣裳,点心管够。” “平日里学生们学习用的文房四宝,所有东西全都是县主自己掏钱。 县主一心一意都是为了学生们能有条出路,你们怎么能说她是沽名钓誉?” 陈雷撇嘴哈哈大笑。 “别说得那么冠冕堂皇,你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吗? 我等早就打听过了,她清河县主虽然出了钱,但从这里走出去的女子以后找到活计,都要从月钱里抽一成交回这里来。” 陈雷的一番话引起周围的学子纷纷附和。 “呸,说什么免费学习,不过就是哄骗世人的名头罢了。 谁知道她清河县主考这些女孩子赚了多少钱?” “对啊,听说那些学成的女孩子有的去了茶楼饭铺,有的去了各官员家做事。 天啊,再过两年下去,岂不是满城都有她清河县主的耳目了?” “什么培养学生,清河县主这一招分明就是为她的夫君摄政王造势,拉拢人心。” “对,这不仅仅是沽名钓誉,还是居心叵测,大逆不道。” 陈雷振臂一呼。 “清河县主居心叵测,我等要向上请愿,关闭女子学院。” “对,关闭女子学院!” 素月又急又气。 她虽然不太了解朝中如今的局势,但也知道刚才陈雷等人说的那些话十分险恶。 县主若是背上了拉拢人心,居心叵测的罪名,定然会惹来朝中更多人弹劾。 “事情不是这样的,县主不是这种人。” 她气急败坏地喊道。 无奈眼前这群读书人此刻个个群情激愤,根本听不进去她的话。 陈雷举着手吆喝。 “大家伙一起上,把这女子学院的招牌给摘下来砸了。” “对,砸了她们的招牌。” 一群人群情激奋,纷纷朝着大门口涌过来。 素月钻这首,急声喊护卫们。 护卫们早就出来了,分列在门两边。 个个手里都拿着长棍,蓄势待发。 素月冷着脸厉声怒斥,“我看你们谁敢上前来摘招牌,别管护卫们棍下无情。” 学子们面面相觑,冲上来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陈雷大声道:“大家别怕,我等都是已经有功名的举子。 按照朝廷律例,他们若是伤了我们,必受牢狱之灾。 到时候正好可以参清河县主一个纵容奴仆残害朝廷举子的罪名。” 这句话顿时给了不少人底气。 “对,我等是在向朝建言建策,不怕。” “冲,摘下招牌砸了。” 一群人步步紧逼。 素月带着护卫们只能节节后退。 护卫们手里的棍子攥得紧紧的,恨不得立刻就挥出去打死这帮人。 可素月脸色苍白,伸手臂拦着护卫,没让他们动手。 原来这才是陈雷这些人有恃无恐的原因。 他们身上有功名,护卫们若是真打了他们,事情就闹大了。 不光护卫们要被处置,县主也摘不出去。 眼看着陈雷已经带人逼迫到了门下,甚至已经有人在架梯子。 素月拼命咬着牙才止住全身的颤抖,望着逼得越来越近的学子们,攥着拳头上前一步。 即便是死,她也绝对不会让这些人把女子学院的牌匾摘下来。 “住手。” 就在这时,一道充满愤懑的声音响起。 穿着灰色长衫的少年从人群中挤出来,手中高高举着一张纸,有一次喊道:“住手。” 陈雷双眸微眯,随即大怒。 “容瑾,又是你,你三番两次出头为女子学院说话,为清河县主说话,怕不是早就被人收买了吧?” 少年白净的脸涨得通红,眼中泛起点点火。 “我没有,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一个真正做事,真正为百姓好的地方就这样被人诟病,以至于无法继续下去。” “倒是陈雷兄你,口口声声都在贬低女子学院,贬低清河县主,我还想问陈兄你是不是受了有心人的指使?” 陈雷脸色一僵,随即气急败坏地大声喝道:“简直是血口喷人。 我等身为新科举子,本就应该向朝廷建言建策,何来私心,何来受人指使?” 容瑾没有理他,目光扫过陈雷身后的一众学子,大声道:“各位先听我一言,若是觉得我所言没有道理,再来摘牌匾,我绝不拦着。” 陈雷皱眉,“为什么要听你.....” “你住口!” 容瑾高声打断陈雷,声音有些急促地说:“我昨天夜里到现在,走访了清河许多百姓。 百姓们对女子学院交口称赞,清河县主真的是无偿在为家境贫苦的女孩子在谋生路。 女子学院教给她们赖以谋生的手段,让她们有能力养活自己,养活家人,这实在是一件有大功德的事。” 陈雷冷笑,“呸,你怎么不提她还收人家月钱,沽名钓誉的手段罢了。” 容瑾冷冷撇了他一眼,神色越发清正。 “这件事我也问清楚了,那些已经学成的女子亲口承认,是她们感念清河县主的恩德,自愿将月钱的三分之一交给学院。 可是清河县主并没有收这些月钱,而是把这些月钱都交给了清河县衙。 让县衙以朝廷名义给清河修桥铺路,造福百姓了。” 容瑾脸上浮现出一抹敬佩之意。 “大家想想,如果清河县主真想沽名钓誉,拉拢人心,为什么要以朝廷的名义?直接以清河县主本人的名义不是更好吗?” 众人面面相觑,神色有些迟疑。 陈雷心中一惊,连忙道:“容瑾,你休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容瑾倏然甩出手里的东西。 只见长长的白纸上摁满了血手印,乍然看上去,令人触目惊心。 容瑾大声道:“这是清河百姓们的请愿书,他们全都是真心实意在上面摁下了手印,希望女子学院能长长久久办下去。” “如果清河县主不是真心为他们好,他们又怎么会心甘情愿咬破手指在上面摁下血手印?” 一句话说得众人脸上的激怒之色退去,多了两分思索。 素月见状,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可很快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第804章挑拨 容瑾抬手指着女子学院的牌匾,接着道: “女子学院是朝廷允许所建,就算是要关闭,也应该是有陛下下旨,官员执行。 各位今天就擅自把招牌砸了算什么?算违反朝廷律令,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不懂吗? “我们寒窗苦读多年,为的是什么?为的是一朝成飞鸿,为的是能够治国齐家平天下。 各位的青云路就在眼前招手,大家可要想清楚,千万不要成为某些有心人向上爬的棋子啊。” 这句话几乎是戳中了所有人的软肋,瞬间众人脸色都变了。 每一个读书人都有一个金榜题名的梦想。 梦想实现在即,谁也不想横生枝杈,影响了自己的前途和命运。 眼看着众人都生出退缩之意,陈雷咬牙暗骂容瑾多事。 脸上故意摆出一份更加愤怒的神色,大声道:“各位不要被容瑾的话所骗了。 你想想他一个穷书生,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就拿到这么多百姓的血手印? 这分明就是有人早就准备好拿给他的人,制造出一副百姓共同请愿的假象。” 陈雷转头看向众人,“这么多百姓,到底是心甘情愿摁的手印,还是被人胁迫呢? 如果是被胁迫,说明清河县主等人在清河行事已经肆无忌惮,如果是胁迫,那就更加可恶。 他们试图用舆论来操纵人心,控制朝政,长此下去,朝纲败坏啊。” 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咒骂声。 “放你娘的狗臭屁,你再敢乱说一句试试。” 只见人群之后,一群身穿布衣的百姓们,有的手里提着木棍,有的扛着犁耙,正朝着学院疾奔而来。 素月认得他们,他们都是女子学院附近村里的百姓们。 其中有不少人家的女儿都在女子学院里学习。 此刻看到他们满脸怒色地瞪着陈雷等人,素月只觉得头皮发麻。 一股热意直冲眼底。 她奋力推开阻挡在前面的学子,迎着百姓们走了过去。 “各位叔伯婶子怎么都来了?”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 “素月先生,我们已经听说了,好多没良心的狗东西要来砸了咱们书院。” “素月先生放心,有我们在,谁也不能砸了书院。” “对,要想砸书院,就从我们的尸体上踩过去。” 百姓们举起手里的棍子或者犁耙,一副随时能拼命的架势。 素月心头泛起阵阵暖意。 她知道,这几年县主做的事情,百姓们都记在了心里。 “各位叔伯婶子的好意,我在此谢过,大家先回去等消息,这件事等县主来了一定能妥善解决。” 她好言劝着众人。 身后陈雷放声大笑。 “妥善解决?她清河县主试图让女子入朝为官,颠倒乾坤,悖逆世俗,大逆不道,必定为世道所不容。” “你们这些泥土里刨食的泥腿子,一群没见识的乡巴佬,一点小恩小惠就让你们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告诉你们,这女子学院必定开不下去了。” 这番话顿时就激怒了百姓们,纷纷骂了回去。 “你这人长了一张人脸,怎么嘴比粪坑还臭?” “就是,清河县主明明做的是积德行善的好事,怎么到了你嘴里,反而成了天大的坏事了。” “骂我们没见识,你们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吃的还不是我们种出来的粮食,一群完犊子的腌臜玩意儿。” 百姓们的话又气到了这些自以为清高的学子。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地对骂起来,火药味越来越浓。 只见陈雷这个时候振臂一呼。 “大家别怕这些泥腿子,走,咱们冲上去把牌匾砸了。” 百姓们:“你们敢砸一个试试。” 当即举着手里的“武器”就冲了上去。 素月急坏了。 她虽然不懂朝政,但她听得出来,陈雷是在故意挑衅这些百姓们。 她不明白陈雷的意图,但也知道绝不能让百姓们和这些学子们在女子学院门口打起来。 “各位叔伯婶子先别生气.....” 她奋力提高声音,奈何双方都在气头上,争吵声完全盖过了她的声音。 眼看着双方就要打在一起。 素月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容瑾再一次冲了进来,拦在了两方人马中间。 他高举双手,俊秀的少年努力喊着,额头的青筋都跳出来了。 “各位清河的父老乡亲,你们千万不要冲动。” “你们要是真的和他们打起来,就中了他们的圈套,反而会害了清河县主。 “大家听我一句劝,如果你们真的为清河县主好,现在就回去等消息。” 百姓们皱眉看着他。 “又是你这个年轻人,你不是说只要我们摁了血手印就能帮到女子学院吗? 现在怎么还有这些腌臜玩意儿来学院门口闹事啊?” “就是,年轻人,你说话办事到底牢不牢靠,我们能相信你吗?” 容瑾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喊道:“我一定会尽力拦着他们的,大家相信我。” 陈雷放声大笑,吊儿郎当地看着百姓们。 “他和我们一样,都是进京赶考的学子,和我们是一伙的,怎么可能真心帮你们?” “愚蠢的泥腿子,被骗了都还不知道。” 容瑾脸色大变。 “我不是,我和你们不是一伙的。” 陈雷指着他的鼻子道:“你敢发誓说你自己不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不是和我们住在一起的学子?” 容瑾皱眉,“我是进京赶考的学子,但我和你们......” “看,这不就是了。”陈雷双手一摊,笑嘻嘻地说:“你们看,他承认了。” “他啊,根本就是忽悠你们呢,你们一走,我们立刻就把这儿砸了。” 百姓们顿时出离愤怒。 “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和你们拼了。” 陈雷暗暗使了个眼色。 人群中立刻冲出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迎着百姓们冲了上去。 百姓们举着武器砸了上来。 素月和容瑾夹在中间,拼命地喊着: “大家不要打,不要打啊。” 然而已经晚了,根本没有人将这话听进去。 关键时刻,容瑾一把将素月推了出去。 他面对着百姓,背对着学子。 百姓们的犁耙,木棍和学子们的拳头,拳头落在了他单薄却笔直的身体上。 噗。 容瑾喷出一口血来,身子摇摇欲坠。 第805章抓人 素月急得一头汗,爬起来直接扑了上去。 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出人命。 女子学院门口绝不能出人命,不管是百姓,还是学子,谁都不能倒在学院门口。 她冲上去扶住摇摇欲坠的容瑾,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着:“不要打了,求你们不要打了。” 奈何双方都没有收手的架势,她冲进去后,木棍,犁耙,学子们的拳打脚踢都冲着她而来。 剧痛随之而来,素月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一股大力兜住了她的腰,她狠狠撞进一具坚硬的胸膛内。 素月惊慌不定地睁开眼。 对上萧恪那双阴郁着浓郁杀气的紫色双眸。 她又慌又乱的一颗心瞬间安定了两分,随即反应过来,心跳更快。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反手抱住了萧恪的腰。 大声道:“我没事,你来得正好,他们没有伤到我。”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萧恪手中软剑一挥,剑气所到之处,两方人马皆重重摔了出去。 个个都摔得鼻青脸肿,四脚朝天,狼狈不堪。 陈雷的脸重重磕在学院门口的台阶上,疼得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一颗门牙混合着血吐了出来。 他捂着半边脸瞪着萧恪尖叫。 “你是谁?竟然敢殴打当朝举子......” 话音未落,眼前一花,萧恪手里的长剑已经指到了他的鼻尖。 萧恪的眼中杀意凛冽如刀。 “是你带头闹事,伤了她?” 陈雷被吓得后背有些发凉,咕咚咕咚接连咽了两口唾沫,想起背后之人对自己的承诺,顿时又觉得胆气上涌。 “是我又如何?我可是今年的新科举子.....” “是你就好。” 萧恪再一次冷哼一声,打断了他没说完的咆哮,长剑一扬,又快又稳又狠地滑过。 陈雷只觉得眼前一花,一样东西飞过。 砰。 一截手臂重重落在了他身边的地上。 陈雷顿时吓得脸色发白,呆呆低头看了一眼。 他的右肩处血液喷涌而出,一股剧痛瞬间传遍全身,疼得他满地打滚,发出撕心裂肺的喊声。 “啊,我的手臂。” “好疼!“ “救命啊,疼死我了。” 陈雷抱着手臂满地打滚惨叫着,喷涌而出的血瞬间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这幅场景顿时吓坏了所有人。 尤其是这些平日里只知道读书的学子们,个个面色惨白,跌坐在地上。 看着萧恪的目光充满了恐惧。 萧恪长剑在空中挽了个剑花,然后指向了他们。 “你们还有谁伤了她?你?你?还是你?” 滴答着血的剑尖每指到一个人,那人就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哆嗦。 不停地用手拄着地,往后瑟缩着,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不是我。” “我没动手。” 萧恪紫眸微眯,眼中杀气比刚才还要浓郁。 “既然不说,那就一起杀了好了。” 说着,缓缓举起了软剑。 素月吓得魂飞魄散。 垫着脚尖,颤着手捧着他的脸。 “王爷,萧恪,我.....我真的没事。” “别杀人,真的别杀人,杀人会给县主惹来麻烦。我求你了。” 她声音颤抖,急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萧恪仍旧举着剑一动不动,似乎并没有听进她的话。 甚至还将剑尖往前送了送,染血的剑尖马上就要划破那人的脸。 巨大的心理压力之下,那人再也抗不住,惊慌失措地大喊。 “是他,我刚才看到他动手了。” “还有他。” “我也看到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瞬间将以陈雷为首的四个人推了出来。 萧恪没有任何犹豫,长剑滑过。 另外三个人手臂瞬间飞起又落下。 地上多了三条血淋淋的手臂,还有三个痛苦哀嚎的人。 萧恪一手揽着素月,一手持着长剑,神色阴郁冷然,好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一般。 “还有谁?” 一众学子们吓得面无人色,甚至还有胆小的直接吓晕了过去。 素月头疼的扶额。 终究还是没有拦住。 罢了。 他也是为了保护自己,况且只是砍了手臂,没有直接把这些人的脑袋砍了。 他已经在努力控制自己了。 这时,忽然又传来一道气冲冲的声音。 “住手。” 有人急匆匆朝这边奔来。 陈雷看到来人,双眼一亮,立刻像看到了救星一般。 跌跌撞撞扑过去,拽着来人的衣衫,哭喊道:“张侍郎,你要为我们做主啊,有人滥杀无辜,虐杀朝廷新科举子。” 来人正是刑部侍郎张大人。 张侍郎扫了满身是血的陈雷一眼,皱着眉头后退一步。 然后大手一挥,指着对面的百姓道:“来人,把这些寻衅滋事的刁民全都带走。” 素月脸色一白,也顾不得再去拉着萧恪。 “大人,这些人都是附近的百姓,是听说我们学院有难才赶来相助的。” “分明就是这些自称朝廷举子的人,他们不分青红皂白来学院闹事。” “大人要抓也应该是抓他们啊。” 张侍郎沉着脸扫了一眼素,然后抬着下巴,看向后面阴沉着脸的萧恪。 “这些确实是朝廷今年的新科举子,本官正要请问宣王为何要砍伤他们?恐怕王爷也要跟着我们走一趟。” 素月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明明闹事的是他们,他们一大早堵在学院门口,要砸了学院的牌匾,大人竟然不抓他们,反倒来抓无辜的百姓和王爷?” 陈雷哭着喊冤。 “大人冤枉啊,我等只是心疼御史大人们跪宫门一事,所以自愿自发前来请愿。” “谁知却遇上这些刁民喊打喊杀,还有宣王无故砍人,大人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素月被陈雷的无耻气得脸色煞白。 “大人不要听信他的一面之词。” 张侍郎脸色一沉。 “放肆,你是在指导本官办案吗?” “且不说这些人本就是朝廷举子,是未来的朝廷栋梁。 他们不过是向女子学院请愿,即便是行为有些出格,也应该报官来处理。” “宣王如今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怎能擅自处理朝廷举人。” “来人,把这些人立刻带走,本官要重点审理此案。” 一队衙役冲向神色恐慌的百姓们。 萧恪软剑一挥,挡在了众人面前。 阴郁的眼神落在张侍郎身上。 “你想抓我?” 第806章抢 张侍郎被他眼中的杀气吓得后退一步。 待反应过来,又觉得有些丢人,立刻又上前一步。 “皇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王爷伤人是事实,本官不过是秉公执法。” “王爷今日若是不跟着去刑部走一趟,那便是公然违反朝廷律令。 即便是闹到陛下面前,本官也有话说。” 张侍郎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话音刚落,身后传来一道冷然的嗤笑。 “张侍郎好大的官威啊?” 众人循着声音望去,看到顾楠从马车上下来,正疾步走过来。 “县主。” 一直强撑着的素月看到顾楠,眼圈一红,整个人差点瘫软在地上。 萧恪稳稳揽住了她的腰,才避免了她跌坐在地上的狼狈。 顾楠冲她点了点头,目光扫了一眼地上。 眉头皱得紧紧的。 素月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不远处地上血人一样的容瑾。 脸色一变,连忙低声和顾楠说了刚才的事情经过。 “……若不是这位容公子帮忙劝说,拖延时间,怕是现在已经闹得不成样子了。” 顾楠抿着嘴唇,脸色有些难看。 她得到消息先去安排了一些事,让萧恪先来顶着。 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闹出了乱子。 “速去请大夫过来。”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喊了一句。 “大夫来了。” 秋宁和穆夫人快马而至。 说话的是穆夫人。 “我们得到消息,想着县主这边恐怕要用大夫,所以把清河最好的几个大夫都请来了。” 身后的马车上陆续下来了四个大夫。 顾楠顾不上道谢,连忙让大夫给容瑾,陈雷几人包扎诊治。 这些人一个都不能死在女子学院门口。 安排好这些,她才转头看向张侍郎。 “我都是今日一早才得到消息,急匆匆赶来。 张侍郎身在刑部衙门,怎么比我到得还要早? 看起来就好像是早就预料到了此事一般。” 张侍郎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县主说笑了,本官如何能够预料到有人会来女子学院门口闹事。 本官今日恰好来清河调查一桩案子,听闻此处有人聚众闹事,殴打新科举子,所以才赶来处理。” 他上前拱了拱手,一副义正言辞状。 “既然县主来了,此事就好办多了。 聚众闹事,百姓殴打新科举子在前,宣王又砍伤人在后。” “本官要立刻带走这些人,县主向来深明大义,定然能理解此事吧?” 他自说自话地说完,不等顾楠回答,就摆手吩咐衙役。 “把所有人都带走。” 顾楠上前一步,厉声呵斥。 “我看谁敢动一下试试!” 张侍郎皱眉,“清河县主难道要公然阻挠刑部办案吗?” 顾楠冷笑。 “张侍郎也不用这般急着往本县主身上扣帽子,他们确实要被带走,但不是你刑部的人来带走。” “笑话,不让我刑部的人带走,还有谁能带走?” “当然是我们大理寺了。” 大理寺卿于大人打开车门,甚至没等马车挺稳就跳了下来。 一手扶着官帽,大步朝张侍郎走来,稀稀疏疏的胡子在风中飞舞着。 人未到跟前就先破口大骂起来。 “按照我朝律令规定,京师治安流寇类案件由京兆尹查办。 而笞杖刑以上的案件,或者是涉及朝廷官员的由刑部审理。 今天的事,闹事的是尚未入朝的学子,砍人的是未在朝中任职的宣王,双方身份都很特殊。 无论从哪方面来看,此案都应该交由我大理寺来审判,你刑部在这儿凑什么热闹?”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刑部要代掌大理寺职责呢,我今儿回去一定要去好好参你们卢尚书一本。” 于大人指着张侍郎一顿臭骂。 张侍郎被骂得脸色铁青,“于大人这是在强词夺理,聚众闹事本就在我刑部的管辖范围之内。” 于大人两手一摊。 “可宣王和新科举子不在你们的管辖范围内吧?这件事即便你刑部审完,也是要交由大理寺复核的吧? 既然如此,你刑部又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呢?” “你.....你!” “我什么我?”于大人没好气地挥开他的手,“一边让让,别妨碍本官办案。” 张侍郎被推得踉跄着后退两步,脸色黑得几乎能挤出水来。 今日的事若只是这些学子和百姓们打起来,刑部可以理直气壮地将人带走。 偏偏半路杀出个宣王来,偏偏宣王还砍伤了四个学子。 这事儿反而给了大理寺可乘之机,他就是再生气也没办法从大理寺手里抢人。 真是可恶! 于大人笑眯眯地摆摆手吩咐大理寺的衙役们。 “来人啊,把今日参与闹事的所有人全都带回大理寺。” 说罢,似乎怕吓到那些已经被吓傻了的百姓们,笑眯眯地捻着稀疏的胡须,又加了一句。 “各位别怕,只是去大理寺问几句话,问清楚了就把你们放回来了。” 百姓们面面相觑,下意识看向顾楠。 顾楠在清河住了四年,不知不觉已经成了附近百姓的主心骨。 见百姓们看过来,她轻轻点了点头。 “各位叔伯婶子别怕,于大人为人清廉正直,是百姓们的父母官,他不会为难你们的。 你们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告诉于大人。” 百姓们听了,原本苍白的脸色纷纷缓和了两分,默不作声地捡起地上的武器,跟着大理寺的衙役们离开。 而对待那些闹事的学子,衙役们也是客客气气。 轮到刚刚被包扎好的陈雷等几人,就没那么客气了。 挥刀驱赶着,“赶紧的,快起来,别磨磨蹭蹭的。” 陈雷断了一只手臂,疼得死去活来不说,此刻将要带走他们的是大理寺。 而不是一早说好的刑部,顿时整个人都吓坏了。 “不,我不去,我不去大理寺。” 衙役上前给了他一脚,怒骂:“去哪里还能轮到你挑不成?麻溜的,再不走就抽你。” “你敢,我乃新科举子......” 衙役满脸鄙夷。 “一个犯了罪的新科举子,断了手的新科举子,等于一个废物。 你有什么话还是等着去牢里说吧。” 牢里? 陈雷吓得惨无人色,下意识转头哭喊。 “我不要去大理寺,张大人求你救救我,不是说好的......” 第807章对的 张侍郎瞳孔剧烈回缩,上前一步,对着陈雷的断臂处狠狠踹了一脚。 “谁和你说好了?本官从未见过你,更不认识你,你别乱喊。” 陈雷惨叫一声,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张侍郎还要再踢,却被于大人拦住了。 “张大人,他已经是大理寺的犯人了,你这么着急,是想灭口吗?” 张侍郎脸色一变。 “此子张口污蔑本官,本官一时情急,出手重了些,于大人莫怪。” “既然大理寺要过问此事,我等就不在这里妨碍大人了,就此告辞。” 张侍郎急匆匆带着刑部的人离开了。 于大人对着他的背影冷笑一声,然后转头看向萧恪。 “宣王也得跟着去大理寺走一趟。” 萧恪面无表情地收了长剑。 素月心中一慌,连忙上前一步急切解释。 “于大人,实在是那些人太过分了,不分青红皂白就要砸女子学院的牌匾。 不仅要砸招牌,还砸人,于大人也看到了那位容公子被打成什么样了。 王爷若不出手,恐怕百姓们今日都得受伤。” “今日的事我也在场,所有事情我都清楚,不如大人把我带走,有事问我好了。” 她实在很担心,担心大理寺的衙役问话,热闹了萧恪。 万一萧恪发狂掀了大理寺怎么办? 萧恪一言不发地转头望着她,紫色的瞳孔中的郁气散去,只有灼灼的专注。 于大人道:“素月姑娘不必害怕,今日出手的是王爷,王爷若是不去大理寺。 恐怕朝野上下对此会颇多议论。” 素月咬着嘴唇,看向顾楠。 顾楠想了想,道:“于大人,就让素月陪着一同去吧,今日的事,她更清楚一些。” 于大人点头。 “既然县主如此说了,那就请宣王和素月姑娘去大理寺走一趟吧。” 一行人离开了。 学院门口又恢复了安静。 顾楠脸色微沉,吩咐护卫们守好大门,然后转身进了书院。 门口发生这么大的事,学生们都没去上课。 全都聚集在前院,手里拿棍的,拿盆子,拿石头的,拿什么的都有。 看到顾楠进来,个个脸上都松了一口气。 纷纷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 “县主,是不是学院出事了?” “学院要办不下了吗?” “谁敢来砸学院,我们就和他们拼了。” “对,县主,我们拼死也要保住学院。” 顾楠扫过面前一张张稚嫩的脸庞,每个孩子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眼中有着愤怒,还有着深深的恐惧和茫然无助。 她们的日子好不容易才有了盼头,她们很害怕日子又被打回原来的模样。 顾楠心头酸酸的。 这个世道,女子想独立在这个世上,不依附于男人,想做成一件事,实在是太难了。 朝中几乎没有官员支持女官令。 哪怕是徐尚书,周尚书以及国子监祭酒沈家这些人,平日里和他们走得近,和萧彦也政见相合。 可在推行女官令这件事上,除了卫国公府公然上了折子表达支持外,徐家,周家和沈家都选择了沉默。 其中徐尚书和周尚书甚至称病连早朝都没上,家中也闭门谢客,不见任何人。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安慰这些惊慌失措的女孩子们。 “你们放心,女子学院不会有任何事的。” “你们听话,该回去上课的上课,练手艺的时候练手艺,不要再随便跑出来了。” 许春荣招呼着学生们离开。 “县主的话你们也都听到了,都跟我走,咱们该做什么去做什么。” 许春荣将学生们都带走了。 顾楠去看了容瑾。 穆夫人和秋宁都在外间守着。 看到她来了,连忙起身,问外面的情形。 顾楠简单说了两句,见大夫收拾妥当出来,连忙问道:“这位容公子的伤势如何?” 大夫神色凝重地摇摇头。 “容公子的右手被打断了,草民已经帮他重新接骨,需要小心修养半年,即使以后恢复好了,恐怕也很难再握笔写字了。” 顾楠脸色微变。 对于一个读书人来说,尤其是一个即将参加秋闱的举子来说,不能提笔写字,就意味着没办法参加科举。 不能参加科举考试,就等于前途尽毁。 “他还没醒吗?” 大夫摇头,“接骨实在太痛,他刚才疼晕过去了,应该一会儿就能醒过来了。” 她捏了捏眉心,让秋宁送大夫离开。 然后又吩咐如眉,“你回城请张院判过来一趟,然后顺便再调一下容瑾的卷宗。” 吩咐完这些,屋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伴随着痛苦的低吟声。 顾楠往里探头看了下,见容瑾醒了过来,苍白着一张脸,正试图坐起来。 “你伤到了手臂,大夫刚为你接上骨,此时不宜活动。” 容瑾低头看了看自己裹着白布的右手臂,苍白的脸闪过一抹震惊,随即是恐慌,痛苦,还有茫然。 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少年的脸上交织,但很快又都一一退去,只剩下了一抹木然。 少年眼神晦暗,声音也带了两分颓然。 “多谢县主救命之恩。” 顾楠在对面坐下,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你知道右手臂断了,对你意味着什么吗?” 容瑾脸色一僵,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 “嗯,意味着我无法参加今年的秋闱,甚至......” 他闭了闭眼,有些沉重地吐出一口气,才低声接着道:“甚至无法参加以后的任何一场秋闱。” 顾楠并不惊讶于他的聪明镇定,而是震惊于他竟然如此迅速地就接受了这一糟糕的结果。 不能参加科举入仕,等于寒窗十年苦读全都白费了。 “你既然明白,为何还要站出来阻挡那些闹事的学子?” 容瑾抿了抿嘴角,缓缓抬头看过来。 少年的目光清正而又明亮,带着一抹坚毅。 “因为我觉得县主开办女子学院是一件顶顶好的事,既能给许多穷苦人家的女子谋了生路,还开阔了女子的视野和见地。” “这样好的事情,不应该因为某些人的肮脏用心而被强迫中断。” 顾楠心头有些复杂。 她一直坚信自己办女子学院的初衷是好的,先前朝中也多有支持之音。 如今却因为推行女官令的事,很多官员都将矛头指向了女子学院。 甚至那些御史大人们跪宫门,口口声声也在指责她,如今还有人试图罗织她用女子学院为萧彦拉拢人心的罪名,让她产生了深深的疲惫。 可眼前的少年却是那样坚定地告诉她:这件事是对的。 “那些血手印的事,也是你安排的?” 顾楠问道。 容瑾想起什么,脸上出现一抹慌乱。 第808章诘问 他努力想撑着身子坐起来,但手臂上钻心的疼让他又颓然地倒回去。 神色急切向顾楠解释。 “县主,我确实去询问百姓关于女子学院的一些具体状况,也和他们说了有人要去女子学院闹事。 所以我请他们摁了手印,但我绝对没有挑拨他们来和陈雷等人打架。 我......我不知道百姓们会急匆匆赶过来。” 顾楠道:“我相信你。” 容瑾急切的神情倏然愣住了,呆呆看着顾楠,似乎一下没反应过来。 顾楠微微一笑。 “你要是想故意挑唆百姓们与学子打架,就没必要弄血手印,更没必要奋力阻挡在他们中间了。” 容瑾明显松了口气。 “这件事实在太蹊跷了,我找附近的百姓们时,已经和里长,族长们打过招呼。 让他们安抚好大家的情绪,不要来女子学院门口。 可百姓们还是气冲冲来了,而且还带着武器,这说明背后肯定有人在蛊惑他们。” 容瑾想到什么,说话速度也快了不少。 “还有陈雷等人,我们起初都住在兴味楼里,虽然每天也议论朝局,但他从未像今天这么偏激过。” 顾楠道:“你是说陈雷他们也被人蛊惑了?” 容瑾沉默片刻,道:“或者不是蛊惑,是利诱也说不定。” 顾楠看向他的目光多了两分欣赏。 容瑾虽然年纪小,但遇事沉稳,即便是面对身体上的巨大打击,也能很快就接受现实。 并且迅速调整好自己的心态,甚至还能保持理性思考。 这样的人假以时日必定能成大器。 可惜他的右手废了。 顾楠心中升起一抹惋惜,打量着容瑾,继续问道:“这件事虽然闹起来了,但说到底并不关你的事。 你劳心劳力参与进来,最后可能还会搭上你的前途,你后悔吗?” 容瑾摇摇头,目光一如他先前那般沉稳。 “不会,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既知道了陈雷他们做的事是错的,自然要尽力阻止。” “好一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顾楠眼中透出几分赞赏之意。 “你安心在这里养伤,你受伤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起身走出去。 周武步履匆匆走进来,“县主,您要的人都已经送进京城了。 这个时间,恐怕已经到宫门口了。” 顾楠抬头望了一眼越来越高的日头,缓缓吐出心中憋闷许久的一口浊气。 已经两天一夜了,孙老御史摆明了要和萧彦硬刚到底。 再跪下去,恐怕真要出人命了。 希望她安排的人能说服执拗的孙老御史。 “周武,你再进宫一趟去找王爷,把学院门口发生的事和王爷说一遍。” 周武挠头。 “没了?就只告诉王爷?” 顾楠点头。 “嗯,告诉王爷就行,于大人已经把人都带走了,应该很快就能审出结果来。 王爷知道后面怎么安排。” “是,属下立刻就去。” 宫门口。 随着日头越升越高,毒辣辣的太阳炙烤着青石板,也晒得人越发晕头转向。 有些御史几乎快坚持不住了,苍白着脸,身子摇摇欲坠。 跪在最前面的孙老御史也好不到哪里去,嘴唇干得都是裂口,动动嘴唇都疼。 但他仍然咬牙坚持着,身姿跪得笔挺。 直到头顶忽然多了一抹黑影。 孙老御史皱眉,义正言辞地抬头呵斥:“老夫说了,宁可晒死也绝不打伞,不要......” 待看清来人时,剩下的话忽然戛然而止。 面前的并不是他以为的来给他打伞送饭的内侍。 而是三个白头发,白胡子的老汉。 三人身上都穿着百姓们常穿的粗布衣裳,其中一个看起来年龄最大,拄着一根木棍做拐杖。 握着拐杖的手关节粗大,布满了老茧,一看就是经历过常年劳作的人。 其余两个男人看起来年轻很多,但一个瘸着腿,一个弯着腰。 三人慢吞吞在孙老御史对面盘腿坐了下来。 孙老御史皱眉。 “不知您三位是......” 拄拐老丈放下用来支撑身体的木棍,捶了捶腿儿,笑呵呵地道:“我们啊,就是在田里劳作了一辈子的老百姓。” “老头子今年七十六了,前些年的时候,儿子,儿媳陆续都死了,只留下了一个十三岁的孙女和一个两岁多的小孙子。 起初老头子我还能干得动地里的活来养活两个孩子,可是上了岁数,身子骨很快就垮了,家里穷得真是揭不开锅了。” 想起那时候的凄惨,拄拐老丈用苍老颤抖的手抹了一把眼泪。 “眼看着我那小孙子就要饿死了,孙女没有办法,准备卖掉自己,用卖身的银子给弟弟换几日的口粮。 就是这个时候,女子学院收了我孙女去学习,不仅管吃管住,还能让她替学院做活计,来换取老头子一家的口粮。” 旁边两个老汉也是不停地点头。 “我摔瘸了腿,干不了活,家里婆娘是个药篓子,家里剩下的孩子都小,做不了活。 要不是我家大妮在女子学院学了一身本领,如今在城里的酒楼做账房,我们全家人恐怕都饿死了。” “还有我家,我儿子生了重病,若不是闺女在女子学院学了一身本领,挣银钱给弟弟看病,如今她弟弟恐怕早没了。” 孙老御史耐着性子听完三人的话,皱眉道:“老夫并没有否认女子学院。 清河县主教女子学本领,挣钱养活自己,算得上是一桩善事,女孩子学了本领可以做绣女,做账房,做管事,什么都行,可为何非要让女子入朝做官呢?” 白头发老丈用棍子点了点地,一脸不解地反问,“女子都已经学到本领了,那为啥就不能做官了?” 孙老御史脸色一窒。 “自古向来是男主外,女主内,女人做官,成何体统?” 老丈叹了口气。 “可我们家就是女主外啊,我孙女主外,还有小张家,老王家,村东头的大喜家。 我们普通老百姓的日子,女人主外的多了去了,你们这些官老爷啊,天天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没有真正去看看老百姓到底是怎么过的?” “很多百姓之家,女人能顶半边天嘞。” 旁边两个人点头附和。 “就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 “这些人就是读书把脑子都读坏了,一个个吃着细糠,不干人事啊。” 孙老御史面皮不停地颤抖,苍白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当御史这么多年,向来都是他骂别人,这还是第一次被别人骂。 第809章初心 “胡说,我等读书人读书入仕,秉持的初心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身为御史,我们此刻在这里跪守宫门,就是为了阻止陛下推行错误的政令,阻止朝纲败坏,天下大乱。” 孙老御史脸红脖子粗地反驳。 拄拐老丈抖着胡须,“呸,别给老头子拽文,说那些掉书袋的话,老头子不懂你们这些读书人的大道理。 我就知道好多女孩子撑起了这个家,让全家人丰衣足食。” “她们能撑起家,她们自然也就能治国,那咋?你嘴里的朝纲是多脆弱的东西? 咋女人来做官他就败坏了?女人一做官咋就天下大乱了?” 旁边的两人附和。 “我看不是女人不能当官,是你们这些当官的怕女人超过你们吧?” “我看也是,丢不起人吧?” 孙老御史被反驳得哑口无言。 “胡说,你们这是信口开河。” 拄拐老丈拉着孙老御史的手叹气。 “大人啊,醒醒吧,能不能别光说那没用的大道理?他们都说你们是好官。 可好官咋就不想让我们老百姓过安生的好日子呢?您睁开眼看看百姓们过的是什么日子吧? 看看我们这些在泥土里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老百姓心里是咋想的吧?” 老丈握着孙老御史的手颤了又颤,然后艰难地用另外一只手扶着木棍跪下来。 “我们求大人了。” 另外两个瘸腿的汉子和弯腰的汉子也一同跪了下来。 “大人,求你们了,求你们给我们家一条活路,一条能让我们活得不那么艰难的路。” 孙老御史呆呆看着三个人,脸上闪过震惊,愤怒,懊恼,最后只余下了一抹茫然。 这样三个来自最底层的普通老百姓的话深深震撼到了他。 当了几十年御史,他口口声声纠百官,肃朝纲,似乎早已经忘记了最初入仕途的初心。 他们最初做官的时候不都想着做好官,做为百姓着想的好官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变成了满口的大道理,却不再关注百姓生活了呢? 沉重的宫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萧彦大步走出来。 弯腰扶起孙老御史,沉声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本王相信这曾是你们所有人的初心。 为生民立命,只这五个字,要做到何其困难。 朝廷推行女官令,一是为了改善普通百姓的生活困境,另外也是除去朝中积弊的方式。” “本王知道孙老御史还不相信有些差事,女子比男子更能胜任,这样吧。 我们让吏部选出一些合适的差事来,择日进行笔试,让女子学院的学生同六部积年的官吏笔试一番。 到时候老大人再来看看女子到底能不能在朝中做事,如何?” 孙老御史闭了闭眼,深深叹了口气。 “是老夫着相了。” “一切都由摄政王来安排吧。” 孙老御史转过身,面色颓然地冲后面跪着的御史们摆摆手。 “大家也都起来吧,回去好好想想这三位老农说的话。” 说罢,佝偻着身子,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整个人一瞬间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一般。 剩下的御史们面面相觑,过了片刻,也陆陆续续地站起来离开了。 一场跪宫门的风波,就这样暂时过去了。 萧怀恩兴奋地击掌相庆。 “还是三婶有办法啊,竟然能想出用田间老农来诘问孙老御史,没想到孙老御史也有被人怼到哑口无言的时候。” “我算是想明白了,对付御史这帮人,你要和他们讲道理,他们能给你引经据典。 说上三天三夜也不带停的,要用武力吧,他们又宁死不屈,不是撞柱子就是跪宫门的。 而是三婶儿这一招,老百姓听不懂大道理,他们只想吃饱穿暖,这种最朴素的需求让御史们无法辩驳。” 萧怀恩越想越觉得有意思。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大道至简。” 萧彦道:“那是因为孙老御史历经三朝,初心未改,不然便是来上十几个老农也无法说服他。” 萧怀恩觉得有道理,于是吩咐内侍。 “不管怎么样,跪宫门这事儿总算是过去了。派太医去孙老御史家,给老大人诊治一番,另外再送些药材和补品过去。” 话音一落,内侍来报,说于大人求见。 萧怀恩顿时来了兴致。 “定然是于大人已经审出了结果,快叫于大人进来。” 于大人进来禀报。 “被抓到大理寺的那些学子,统一指认是陈雷等人蛊惑他们闹事。 臣审问了陈雷等人,据陈雷招供,说是有人昨夜找到他。 给了他一笔银子,说只要他把学子带到女子学院门口闹事,事闹得越大越好。 事成之后,自会有刑部的人去收尾。” “另外,据那些去女子学院的百姓们说,本来有一个叫容瑾的学子安抚住了他们,不让他们去女子学院门口闹事。 谁知后来又来了一人,说那容瑾和闹事的学子是一伙的,都是为了打砸女子学院。 百姓们怒火冲天,这才带了武器冲了过去。” “臣按照陈雷和百姓提供的线索查了一番,发现安排学子和百姓们闹事的,都是同一个人,此人正是英国公府的管事。” 萧怀恩惊得倏然坐了起来。 “英国公府的管事?看来这应该是英国公的意思了。” “英国公到底想做什么?好端端的参与到这里面来做什么?” 萧彦单手指着下颌,冷笑。 “倒也不难理解,英国公府祖上文臣出身,十分受读书人敬仰,纵然这几年英国公在朝中只挂了闲职,国公府也越发没落。” “煽动文人士子去女子学院门口闹事,事情闹大了,最好是闹出人命来,加上百姓们纷纷为女子学院请命。 这样一来定然会引来百官忌惮,弹劾我们夫妇利用女子学院拉拢人心,甚至可以借此向陛下施压,要求陛下下旨关闭女子学院。” “若女子学院关了,女官令的事自然就不了了之,英国公府在这一战中成名,自然重新回到文人士子的视野中心。 同时还能让陛下与我们夫妇之间生出嫌隙来,倒是一招好谋算啊,可惜算错了地方。” 萧怀恩大怒。 “好一个英国公,这是把我们都算计在内了,看来他是察觉到我们要削弱世家的力量了。 所以选择先下手为强,想先把我拉下来。” 萧彦不可知否。 萧怀恩接着道:“既然如此,传英国公进宫,朕要亲自问罪......” 话未说完,外面忽然响起内侍的声音,禀报了一桩令人震惊的消息。 第810章酸味 英国公死了! 死得十分突然。 顾楠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了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一是震惊于学子闹事一案的背后主谋竟然是英国公,二是震惊于英国公死的这个时机。 “这么巧?前脚陛下要宣他进宫问责,后脚他就死了?怎么死的?平日里也没听说英国公有病啊?” 萧彦道:“据英国公的两个庶子说是暴病而亡,陛下已经派人去看过了,表面上看确实像是突发哮喘,窒息而亡。” “表面上看?那就是还有实情了?” 顾楠心中一动。 “突发哮喘?他既有哮喘的毛病,平日里应该会十分小心规避,不会轻易引发哮喘? 莫不是英国公知道自己罪责难逃,畏罪自杀?” 萧彦点头。 “不排除这种可能,于大人将人带走的时候,他应该就知道计划失败了。 早晚会查问到他头上的,一旦证据确凿,恐怕整个英国公府都保不住了,还会牵连他的子女。 现在他在陛下问罪之前死了,一同死的还有国公府的管家,没有确切的证据,陛下反倒不好处置英国公府。” 顾楠皱眉,“难道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萧彦冷哼。 “那自然不能,已经有了陈雷等人的指控,即便英国公死了,陛下依旧可以下旨处置英国公府。 只是罪证不齐全,不能直接削爵了。” 萧彦捏了捏眉心,“算了,不说这件事了,说说女子学院的事。 我已经和孙老御史说了,让女子学院的学生和朝中六部的官吏比试一番。 你要挑一些学习好的学生,让她们用心准备。” 顾楠自信满满。 “放心吧,我们学院的孩子就没有不努力的,学本领个个用心,基本功都很扎实。 不管是比算账,还是比整理文案卷宗,她们不会打怵的。” 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出身,一旦得到一个能改变命运的机会,这些孩子们都十分珍惜,拼了命地学习。 萧彦见她这般自信,不由笑了。 抬手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好,那我就等着见识我家楠楠调教出来的学生了。” 顾楠见他眉宇之间掩饰不住的疲惫,不由有些心疼。 御史跪宫门这两日,萧彦都没有回府,留在宫里应该也没有好好休息。 她扯了扯萧彦,让他躺在自己腿上。 然后手轻轻搭在了他的头上,为他按摩头部。 萧彦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 “说说那个容瑾,听说若不是他拦着拖延时间,学子和百姓们早就打起来了。” 顾楠道:“是啊,昨日真的是太惊险了,这个容瑾,年纪虽然小,但心中自有一股子正义,且遇事沉稳,行事果断,真的是令人惊艳。” “我看过他的卷宗了,容家是耕读传家,容瑾不到五岁就双亲皆亡。 他被父母的挚友收养,养父母家境条件一般,却坚持供他读书,可惜好景不长,他的养父母也去世了。” 萧彦挑眉,“这么背?那他这么多年是谁在供读书?” 顾楠点头,“谁说不是呢,养父母去世后,是他养父母家的姐姐在四处做工,供他读书。” 萧彦了然。 “怪不得他支持女子出来做事呢。” “是啊,容瑾他不仅对女子做官没有半分偏见,相反还十分看好女子做官。 难得能遇见这样理智又清醒的年轻人,小小年纪,既才华洋溢又如此沉稳,来日必然能顶大事。” 萧彦换了个姿势,平躺到她腿上,眼神炯炯看过来。 言语之间带着毫不掩饰的酸味。 “很少见到你对一个人有这么高的评价了,你说的我倒要去看看容瑾, 看他到底有没有我家楠楠说的那样好。” 顾楠失笑,在他头上的力道加重了两分。 “容瑾才十五岁,小孩子的醋你也吃?” 萧彦抓了她的手过来把玩着,轻哼。 “这么短的时间,夫人连人家的家世都调查清楚了,还把他夸得跟朵花一样,你还从来没这么夸过我呢。” 顾楠忍俊不禁,低头在他嘴上轻轻咬了下。 “你在我心里比花可厉害多了。” 萧彦眉眼之间的疲惫一扫而空,眼中浮现出一抹笑意,小声咕哝:“一个亲亲就想打发我?是不是太敷衍了?” 顾楠没好气地掐了一下他的手心。 “和你说正事呢,我隐约记得前世便是今年,容瑾是中了状元的。” 前世这个时候,她已经被囚在了谢家偏僻的后院。 后院距离街道很近,听到了外面热闹的声音,听小丫鬟闲聊才知道是新科状元,榜眼和探花在游街。 那状元的名字,就叫容瑾。 “今生好多事都和以前不一样了,容瑾被伤了右手臂,大夫说恐怕很难恢复好。 他以后可能都没办法参加科举考试了。” 顾楠心里莫名有些复杂。 重生回来,她努力改变了自己的命运,改变了家人的命运。 但同时也有人因为她而改变了原本既定要走向的命运。 比如容瑾。 夫妻近五年,只一个眼神,萧彦就明白了顾楠的心思。 坐起来将她抱进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 “别担心,等我去见见他,若他真是个有才的,即便右手不能写字,我一样重用他。” “嗯。” 两日后。 萧怀恩下旨削了英国公府的爵位,念及祖上功勋,留其府邸和家财,两个庶子没有另外荫封。 圣旨一下,哪怕是英国公仍在停灵,两个庶子也因为分家产的事闹了起来。 更让人震惊的是,安定侯世子夫人郑氏,也就是英国公唯一的嫡女,在书房里收拾英国公留下的遗物时,发现了英国公留下的遗书。 遗书中应当是很早之前就写好的。 里面特别交代,国公府的宅子和祭田,庄子都留给两个儿子,然英国公还有些私产。 他将私产分为了三份,嫡女郑氏和两个庶子一人一份。 郑氏拿着遗书,去找两个弟弟清算英国公的私产。 两个弟弟直接就翻了脸,当场将郑氏撵了出去。 郑氏一怒之下,将两个弟弟告上了衙门。 这件事瞬间在京城炸开了锅。 顾楠听到消息后,立刻有了一条新计策。 第811章戏文 这几日京城的热闹都是英国公府和安定侯府给的。 郑氏将两个弟弟告上京兆府后,京兆府衙门也很是头疼。 兄弟争产因而打得头破血流的事,衙门处理的多了去。 可这嫁出去的闺女和娘家兄弟争夺财产的事,几乎从未见过。 按理说父母去后一般都是将财产留给儿子孙子们,衙门有心按这条处理吧,又有英国公的亲笔遗书为证。 俗话说死者为大,死者的意愿不能不考虑。 京兆府尹十分头疼,只能将双方当事人全都叫到京兆府,从中调解,试图让双方和解。 在京兆府尹看来,郑家已经没了爵位,两位郑公子身上也只有闲职,很快就会沦为不入流的小官之流。 可郑氏还是安定侯府的世子夫人,两位郑公子若是聪明,就应该知道保留这门姻亲对他们有利无害。 所以先劝两位郑公子。 “所谓姻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两位公子以后少不得有事还需要求助姐姐。 依本官之见,不如就按照遵从英国公的遗嘱......” 京兆府尹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位郑公子怒声打断了。 郑大公子:“狗屁的姻亲,老头子在的时候,郑氏都不正眼看我们,何况是老头子不在了,以后不过就是路人罢了。 既是路人,就不应该沾染我郑家半分财产。” 郑二公子:“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况且她当初嫁人的时候,老头子已经舍了大半家资给她做嫁妆。 如今她还要回来和我们争夺财产,真是没脸没皮,贪心到了极点。” “你去告诉她,我郑家的钱财,即便是舍了给路边要饭的,也绝不会让她捞走半文。” 两位郑公子坚决不肯退让。 京兆府尹无奈,又去劝郑氏。 “世子夫人以后有事,少不得还需要娘家兄弟撑腰,若是因为钱财之事与娘家生了嫌隙,岂不是因小失大?” “依下官看,不如世子夫人大度一些,主动放弃国公爷留下的财产,与两位弟弟做个人情。 以后李家和郑家还是亲亲热热的姻亲之家,如何?” 郑氏态度比两位弟弟还尖锐。 “我呸,我娘只生了我一个,英国公府也只有我一个嫡女,他们两个不过是下贱胚子生出来的贱种罢了。 两个贱种还想和我平分我爹的财产?我爹攒下那么多银钱是因为我娘当初的铺子,是我娘的生意带来的。” “这些银钱本来就应该是我的,少我一个子儿也不行。” 郑氏尖酸刻薄的话传到了隔壁。 两位郑公子勃然大怒,不管不顾闯进来与郑氏大闹一通,双方甚至厮打起来。 最后狼狈地被京兆府尹派人拉开,各自送回府。 京城就没有藏得住的秘密。 郑氏和两位弟弟争家产的事儿很快就传了出去,惹得沸沸扬扬。 顾楠听完消息后,叫了陈力来。 “你悄悄安排人去找人写几个女子支撑门户,儿孙不孝最后反而女儿女婿养老的话本子来。 最好再加入一些妻妾争斗,妾生的孩子霸占家产,亲生女儿凄凄惨惨死去的那种戏。” “戏本子粗糙些无所谓,重要是快,拿到戏文后,悄悄安排人到京城各大酒楼,戏班子都演起来。” 陈力如今已经是她手下的大掌柜,掌管着整个酒厂以及酒厂在各州府的销售。 平日里接触的人又多又杂,三教九流的人都有。 这件事让陈力来办,再合适不过。 如果不是因为叶崇扬还在朔州处理和羌国的事,这种话本子交给他来写,一晚上他就能给写出好几本来。 可惜哥哥不在,只能让陈力花钱请人去写。 陈力领了差事,很快就安排妥当。 不过三日,京城各大酒楼,戏班子里就开始排演起热热闹闹的戏文来。 那戏文里,有的是高门大户妻妾成群,正妻只生一女,妾室生了一堆儿女。 父母死后,妾室生的孩子霸占家产,将正妻的女儿凌辱至死。 还有的戏文里唱的是父母重男轻女,偏儿子不争气,败坏光了家产,靠着女儿做生意养活了全家,赚来了万贯家财,父母却要在女儿出嫁的时候,要求将家财全都留给家里的儿子。 这些戏文一出,立刻在京城各大酒楼,戏班子掀起了一股热潮。 几乎所有人茶余饭后都在思考,在讨论一个问题:女儿到底应不应该得到父母留下的遗产? 世人嫁女,高门大户多备些嫁妆田产,普通百姓也会尽力给置办些衣裳银钗。 自嫁出去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娘家人,娘家父母留下的财产无论多少都是儿孙的。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个传承了上千年的习俗第一次摆在世人面前,让人开始审视。 就在这一片议论声中,太后娘娘决定在宫里举办一场赏花宴,邀请了京城四品以上的官员家眷进宫赴宴。 秦太后请了戏班子进宫。 “哀家听闻最近外头唱戏唱得热闹极了,所以也特地请了一出戏班子进宫,咱们啊也跟着热闹热闹。” 今日这出戏文唱的是一户人家父母惨死,只留下一个孤女,族人群狼环伺,强行过继儿子到亡父母名下。 最后过继来的孩子独占家产,然后又逼着孤女嫁给一个丧妻又酗酒的老男人做填房。 孤女不肯,在出嫁当日偷偷逃跑出去,然后靠着路边摆摊卖面为生,吃尽苦头方才一点一点积攒家私,将生意做大。 后来她又遇到了一个性子火爆的将军,靠着那将军支持,她才得以重回本家,赶走继弟,夺回父母留下的家财。 戏文精雕细琢过,唱得一波三折,动人心弦。 一众命妇们个个都听得眼泪汪汪。 秦太后用帕子擦了擦眼,轻轻拍了一下顾楠。 “你从哪儿找来的戏班子,这是来赚哀家的眼泪了吧?” 顾楠一脸无辜。 “冤枉啊,皇嫂说想听听民间现在热门的戏。 现在京城的戏班子最热闹的就是这种戏了。” 旁边坐着的沈老夫人道:“郑家争产的事闹得全城沸沸扬扬,这戏班子自然得抓住这风口啊。” “娘娘还不知道吧?郑家那边又闹出新的热闹了。” 第812章火种 “哦?”秦太后挑眉,饶有兴致地问:“又发生什么事了?” 沈老夫人道:“郑家两位公子找了郑家的族人,要和郑氏断亲呢。 说以后再不许郑氏入郑家门。” “郑氏也不甘示弱,带了不少家丁闯进郑家,要生抢。 郑家两兄弟也不是好惹的,早就有防备。” “听说两方人打得不可开交,郑家老二把郑氏头都打破了。 那郑氏是被抬着离开郑家的。” 周围的人听得连连摇头。 “都是一家子骨肉,闹成这样又何必呢?” “要我说郑氏也是蠢的,和娘家兄弟闹成这样,以后没了娘家支撑,岂不是成了无船之木?” “我觉得是郑家兄弟心狠,也不是把所有家财都给了郑氏,不是三人分吗?一家人非要计较那么多干什么?” “我倒是觉得不是一个肚皮里爬出来的就是不亲,打成这样也能理解。” 一众命妇们纷纷小声议论着,说什么的都有。 秦太后和顾楠对视一眼,然后轻咳一声。 问顾楠:“你怎么看这件事?” 顾楠笑了笑。 “皇嫂也知道,我父亲临终前,也曾将顾家所有生意全都交给我打理。 他怕我嫁人之后没有倚仗,会被欺负。” “女子出嫁,父母给置办嫁妆不也是如此嘛,父母疼爱子女,他们留下的身后之物,其实对子女是一种念想。” “从这一点来看,我觉得父母的身后之物,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都应该能得之。” “所以我倒是支持郑氏去争产,只是不喜欢她的法子而已。” 话音一落,四周立刻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顾楠这话几乎超出了她们所有人的认知和想法。 世人通常认为父母留下的家财,不论多少,那都是要留给儿子的。 没有儿子,也要过继儿子来继承。 顾楠却说女儿也应该继承。 这话若是传出去,只怕整个朝野上下都会引起轰动。 因此众人都没人敢接话。 一片寂静中,唯有沈老夫人坚定地附和。 “老身倒是觉得清河县主的观点很新鲜,细想之后也不无道理。” 秦太后似乎没看到众人的沉默,继续问顾楠。 “你如果是郑氏,会怎么办?” 顾楠一脸为难。 “我一时也没想到什么好法子,我可不一定能有那戏文里的主角一般,能有好运气碰到一个护着她的将军,能帮她夺回家产。” “只靠我自己,又势单力薄,恐怕很难成事,想来想去,若是有朝一日,朝廷能有关于女儿也能继承长辈财产方面的律令出来。 岂不是给天下所有人都指了一条明路,让百姓们也知道该不该争,该如何争。” 顾楠说着,扫了在场的人一眼,若有所指地接着道:“今儿在场的都是朝中命妇,我们都是女儿,也是母亲。 很多夫人都是有女儿的人,大家不妨细想想这话有没有道理。” 秦太后笑着道:“你这个法子提议倒是新鲜有趣,不过想想也不是没有可能。 女子如果能有入朝做官,那女子自然也可以如男儿一般继承家业。” 顾楠和秦太后的这番话瞬间在众人心中掀起了一股滔天巨浪。 刚听完的戏还在心中激荡,许多膝下有女儿的夫人们心中都打起了鼓。 女子在这世道上活着艰难,她们终有一日会老去,若是能留下些身后之物给女儿傍身,也是件好事。 尤其是那些膝下只有女儿的夫人们想的更多。 她们有一日若是不在了,留下的身后之物难道只能便宜那些妾室生的庶子吗? 若是那些妾生子欺负女儿怎么办? 不是所有人都能像戏文里的将军一样,能够认识一个护着她的将军的。 一时间众位夫人的心思都起了微妙的变化。 宴席散去,顾楠笑着起身向秦太后郑重行了一礼。 “多谢皇嫂为我搭台子唱戏。” 秦太后拉着她的手起来,坐到自己身边,然后睨了她一眼。 “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怎么能叫为你呢?让女子入朝为官,也是为天下女子争取权益。 哀家身为太后,这也是哀家应该做的事情。” 顾楠忍不住笑了。 “是我说错话了,皇嫂莫怪,要不我给皇嫂陪个不是?” 秦太后轻拍了她一下。 “你啊,自从孩子回来之后,眼见的心情越发好了,眼下连哀家都敢逗了。” 说罢,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咱们今日这场戏,这番话,就等于在这些夫人心中种下了一个火种。 也不知道这火种能不能点燃,能不能燎原。” 顾楠道:“咱们种下火种,郑氏争产的事就是火苗,火苗一旦点燃火种,火势自然就会蔓延扩散。” 她当初去挨家拜访这些命妇们,她们大都推诿不见,或者是随口搪塞。 “有这些夫人回去做男人们的思想工作,再加上郑氏的事就是发生在眼前的。 以及茶楼饭馆的戏文加持,一定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思考女子为官的可能性。” 顾楠话里透出来的自信感染了秦太后。 她笑着道:“那就且看郑家的事如何发展吧。” 郑家的事发展得却出乎意料的快。 郑氏被打伤,头破血流地被抬出郑家。 当时瞧着问题不大,谁知当晚却伤势恶化,直接死了。 仵作查验后说郑氏被打到了头部,应该是脑子内出血而亡。 安定侯府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安定侯世子李斌悲愤之余,将郑家两兄弟告到了刑部。 刑部将郑家两兄弟抓了,两兄弟互相推诿。 老大说老二打的,老二说老大打的。 当天还有双方的下人,打起来乱成了一锅粥,根本分不清楚到底是谁打到了郑氏的头。 刑部无奈之下,索性将兄弟二人全都收监,判了流放。 至于英国公留下的财产,则被郑氏族人瓜分干净。 轰轰烈烈闹了多日的郑家争产一案最后以郑氏惨死,郑家两兄弟流放落下帷幕。 但这件事带来的影响却远没有结束。 多少人家都在议论着此事,议论着郑氏因为争夺家产而丧命的始末。 最后还会念一句:“是不是女子能入朝做官,就能一样继承父母的遗产了?” 男人们闭口不言,但却陷入了沉思。 火苗已经点燃,并且迅速形成了燎原之势。 在这样暗流涌动的时候,迎来了女子学院与朝中官吏比试的日子。 第813章没底 比试定在了吏部办公的院子里。 特地请了孙老御史,六部以及其他各衙门的官员。 顾楠和萧彦也都在场。 不过顾楠代表的是女子学院,萧彦则是来监督比试顺利进行的。 “今日比试主要分为四项,第一项是户部出的项目,这里有一些户部积攒多年的旧账册。 每人领两本账册,需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核算完账本,核算得又准又快的一方胜出。” “第二个比试项目是工部的财物盘点,工部所用器具多,且借出去时常找不到。 每个人各领一张财物单子,需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盘点并找齐物件。” “第三个比试项目是礼部的整理卷宗.....” “第四个是兵部的小吏,比试对武器的熟悉程度......” 随着萧彦宣布比试规则,户部,工部,礼部和兵部派出来的官吏都走了出来。 女子学院派出来的则是春夏秋冬四个女孩子。 这四个孩子最初是素月收养的,后来跟着在女子学院学习。 最大的小春已经十八岁,最小的小冬也满了十三岁。 四个女孩子站在一起,紧张地挨在一起。 素月上前帮四人整理了一下衣裳,其实她也紧张,紧张的手都有些抖。 顾楠微微一笑,柔声叮嘱四个女孩子。 “别怕,把你们这几年学到的本领尽情施展出来,我相信你们可以的。” 年龄最大的小春还好,毕竟这几年已经在外面的酒楼做了几年事,见了不少世面。 年纪最小的小冬紧张得都快哭了,身子不停地颤抖。 对面坐着的孙老御史见状,摇头叹息。 他虽然那天被几个老农诘问得一脸茫然,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反对女子入朝为官。 但在他心里,始终还是觉得女人还是待在内院相夫教子最好。 “你看,一到重要的场合,男女之间的差距就显示出来了。 紧张得哆哆嗦嗦,如何能上得了台面?如何能做事? 外面的朝政大事,女子怎么可能比男子做得好?” 跟着他一起来的御史们小声附和。 “老大人说的有理,要我说也是清河县主胡闹,非要折腾这场比试,摄政王宠妻也该有个度才是。” 话音未落,御史明显感觉到一道寒光射过来。 御史抬头看到萧彦似笑非笑地看着这边,顿时后背一凉,将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顾楠也听到了两位御史的对话,微微一笑。 “两位大人莫要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论起实际的经验,或许我们的学生不如六部的大人。 但论起办差的能力,我们未必会输,而经验嘛,是可以通过时间获取的。” 孙老御史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 “清河县主如此自信,莫非是觉得一定能赢下这场比试?” 顾楠挑眉。 “尚未比试,胜负未分,我自然对我们学院的学生抱着极大的信心,没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的道理。” 孙老御史冷哼,“呵,好大的口气。” 又转头问旁边的几位尚书大人。 “几位大人觉得今日这场比试胜负如何?” 户部周尚书哈哈一笑。 “别人我不知道,我们户部派出来的可是整个户部算账最快的人了。” 吏部徐尚书跟着点头。 “小徐也是我们整个吏部整理卷宗的一把好手。” 工部尚书:“我们每年年终盘点就靠着小王了,其他人盘不清楚,找不到的东西,小王基本上都能找到。” 兵部尚书:“我们派的是武选司最厉害的,对所有的兵器如数家珍。” 孙老御史捻着胡须哈哈大笑。 “如此,看来咱们这边定然是胜利在握了。” “清河县主,咱们可说好了,这场比试如果你输了,就乖乖劝说摄政王收回女官令。 你可以老老实实办你的女子学院,以后休想再染指朝政半分。” 顾楠心中郁气横生。 这位孙老御史当真是迂腐的可怕。 她深吸一口气,笑着道:“同样的话也送给老大人,老大人还是想想等我们胜了,朝中有哪些空缺可以给我们学院的学生吧。” “你!”孙老御史气得胡子直抖。 萧彦撇了他一眼,大手一摆。 “比试开始。” 首先比的是户部的账目盘点。 周尚书拿出四本厚薄一样的账册,放在桌子上。 一人两本,线香点燃,比试开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两人身上。 户部的官吏一看就是积年的算账老手,账本翻得哗哗作响,算盘珠子更是拨动地飞快。 全场都是他拨动算盘珠子的啪啪声。 反观对面的小春,却没有一点动静。 她只是一页一页的翻动着账册,眉头紧紧皱着,似乎还在熟悉账册的记录方法。 看好半天,才会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然后拨动两下算盘。 孙老御史和围观的尚书们见状纷纷摇头。 “如此慢的算账速度,竟然还要和户部算账高手比试,真是异想天开。” “我看户部的大人第一本都快算完了,女子学院的学生第一本账册才看了一半吧?” “这场比试胜负已经定了,根本没什么悬念。” “也就是清河县主盲目自信,教了几年学生,就以为自己的学生天下无敌呢。 也好,通过这场比试让清河县主见识一下什么叫高手。” 四周的议论声越来越大,自然传到了顾楠耳朵里。 场上比试的小春也听到了,她的脸色一白,有些无措地抬头看过来。 顾楠冲她微微一笑。 “小春,心无旁骛,算你的帐,别的都不用管,你一定可以的。” 顾楠声音坚定,给了小春很大的信心。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将心思都集中在账册上。 素月小声和顾楠说:“小春算账向来是一把好手,今日看起来怎么有点慢啊。 县主,咱们不会真的要输了吧?” 顾楠一直盯着小春的动作。 她心里其实也没底,但她不敢露怯。 这是第一场仗,一旦她露出一丝一毫的怯意,几个孩子必然心中更怯。 那么她们必输无疑。 第一场仗,她们必须赢。 很快,一炷香时间就要到了。 户部的官吏一合账册,兴奋地道:“下官算完了。” 第814章一两 几乎是户部官吏站起来的一瞬间,小春也站了起来。 “我也算完了。” 户部周尚书有些意外地多看了小春几眼。 “这就算完了?” 明明一炷香烧到一半的时候,小春还在艰难地看第一本账册。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算完了? 后面的御史小声嘀咕:“说不定就是一着急,随便糊弄了一个数交上来吧?” 周尚书觉得很有可能,捻了捻胡须思索片刻才开口。 “这两本账册都是户部以前用来考核新入户部的小吏用的,是模仿盐务税收的账册来的。 答案就在我手里这张纸上,为了公平起见,请你们两位同时将你们核算过后的答案交上来。” 小春毫不犹豫拿起自己写着答案的纸交了上去。 周尚书率先打开了吏部官员的纸,大声道:“经户部官员核算,此两本账册扣除支出后,共计税收六十万三千六百一十五两。” 然后接着打开了小春的答案,眉头明显一挑,隐约有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小春姑娘核算,共计税收六十万三千六百一十六两。” 话音落,现场立刻骚动起来。 “两个答案差了一两哎。” “不用说,肯定是一个对一个错了。” “错的肯定是女子学院啊,这还用说,这里户部考核刚选进去的官吏的。 户部肯定都核算过好几遍了。” 孙老御史听着周围人的议论,满意地捻着胡须点头,一副合该如此,并不出乎他意料的神情。 周尚书放下小春的答案,然后从怀里掏出一个封了蜡的信封。 打开信封,里面掏出一张纸来。 “户部核算出来的答案为:六十万三千六百一十五两。” 答案一出,现场议论声更高了。 “看吧,我就说肯定是女子学院算错了嘛。” “一个小丫头,不过只学了两三年算账,也敢和积年算账的官吏相比,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孙老御史点头,笑呵呵地看着顾楠。 “清河县主,看来这第一轮比试,女子学院要输了。” 小春听着周围的议论,脸色涨得通红,一双手紧紧攥在一起。 眼巴巴地看着顾楠,急得泪都快下来了。 “县主,每一笔我都仔细核算过了,我不可能算错的。” 顾楠抿着嘴唇,沉吟着没说话。 素月扯着她的袖子,压低声音道:“小春在酒楼这两年算的账从来没出过任何差错。 县主,我相信她不会算错的。” 周尚书听到素月的话,忍不住冷笑,带着两分不悦。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没算错,难道错的是我们户部的官员吗? 我们户部派出来的可是最精于算账的人,他自入户部,就从来没有算错过一笔账。” 素月忍不住小声嘀咕。 “从来没错过又不代表不会错。” “你!” 周尚书脸色有些发黑,深吸一口气,又放缓了语气。 “算了,事实摆在眼前,无需过多辩解。” “不过,这小姑娘也不错,一炷香的时间算完了两本账册,并且只差了一两银子。 可惜啊,我们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平日里对账目核算要求最是严谨,别说差了一两。 便是差了一文一厘,那都是大错特错,要出大事的啊。” 周尚书淡笑一声,转头向萧彦拱了拱手。 “王爷您看,胜负是不是已经定了?” 萧彦支着下颌,淡淡扫了他一眼,没说话。 顾楠先开了口。 “且慢,既然双方答案不一致,那就应该重新核算,怎可轻易判定胜负?” “我要求两人重新核算一遍。” 萧彦立刻点头,“有道理。” 周尚书气结,合着你们两口子在这儿演双簧啊? 气呼呼道:“户部核算过多遍的账册,绝不可能出错,王爷若是这般偏袒,直接判女子学院胜就行了,何必多此一举搞一场比试呢?” 孙老御史也满脸气愤地站起来。 “王爷既为见证人,就应当秉持着公正公平的原则,否则比试的意义何在?” “如果王爷是这种态度,老臣看后面三场也没必要比了,老臣会向陛下弹劾摄政王玩忽职守,以权谋私。” 萧彦双眸眯了眯,起身走了过去。 单手拿起户部的两本账册扫了一眼,然后摔到周尚书面前。 “怎么?你户部核算多遍就不可能出错?周尚书好大的口气。” 转头指了指小春,“你来说说看,多出来的那一两是怎么算出来的?” 小春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捧着账册到周尚书跟前,翻到其中一页。 “大人请看,这一页第三行中,收入扣除掉支出的数目,少算了一两。” 周尚书盯着上面的账目,突然脸色一变,蹭一下夺过小春手里的账册。 双目圆瞪,仔细盯着小春刚才指的那一行账目,看了又看。 甚至还拿起桌上的算盘拨弄起来,又算了一遍。 然后身子踉跄了着后退两步,脸色一片灰拜。 真的少了一两! 这怎么可能? 这两本账册户部已经用了好几年,用来考核官员。 没想到竟然是错的。 户部核算的时候,只核算每一页的总数目,然后进行加减。 竟然没发现其中一项的核算账目是错的。 周尚书胡子抖了又抖,不可置信地拿着账册问小春:“你刚才看那么慢,是因为你把每一行的账都重新核算了一遍?” 小春点头,眼底带着茫然,无措地看向顾楠。 “不......不应该是这样算吗?万一有一行算错了,岂不是整本账册都错了?” 周尚书被噎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该这样算没错。 可问题是每一行都核算,然后再核算总账,这才他们户部,至少需要三个官员才能算完。 可小春一个人,一炷香内就算完了。 周尚书看向小春的眼神顿时有些不一样了。 “本官看你刚才都没拨算盘,你是怎么算的?” 小春皱眉,一脸不解。 “这些小的数额在心里算算就出来了,还要用算盘吗?我们女子学院很多孩子都会啊。” 周尚书觉得自己遭受到了巨大重创,瞪着眼,张着嘴,一时连话都忘记说了。 顾楠上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周尚书也别生气,户部的官员算得也不错,虽然只差了一两。” 话音一转,带了两分阴阳怪气。 “户部掌管天下钱粮,平日里对账目核算要求最是严谨,别说差了一两。 便是差了一文一厘,那都是大错特错,要出大事的啊,周尚书说对不对?” 第815章讨赏 这都是他的词啊。 周尚书脸色灰拜,差点呕出一口血来。 但转念又一想,这个小春姑娘算账又快又好,一个人就可以顶户部三个官吏。 她还说女子学院很多学生都会。 若是多招两个女子学院的人进来,岂不是可以节省三到六个户部账务官吏。 节约掉六个官吏,一年就能省下一千两的俸禄。 周尚书精明的瞬间开始了盘算,这一盘算,看向小春的眼珠子都泛着绿油油的光。 小春吓得连忙后退,缩到了顾楠身后。 顾楠笑盈盈看向萧彦。 “王爷现在是否可以判定胜负了?” 萧彦看着顾楠歪着头,带着一点小小得意的模样,眼中忍不住泛起一抹笑意。 楠楠这个一点都不吃亏的性子哦,这么快就把周尚书的话都原封不动还了回去。 “周尚书,你看呢?” 周尚书弯腰拱手,“这一局户部输得心服口服。” 孙老御史和其他御史脸都僵了。 不敢相信户部积年的官吏竟然会输给一个小姑娘。 可周尚书都认输了,他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萧彦接着宣布比试第二项。 第二项是工部的财物盘点,小夏和工部的小吏分别领一张财物单子,需要在一炷香的时间内盘点并找齐物件。 孙老御史和工部尚书等人信心满满。 工部所用器具最多,自然还是工部内的人更熟悉。 “她一个小姑娘恐怕连器具都认不全呢。” 工部尚书的话说完没多久,小夏就带着人将东西全都找了回来。 工部尚书看着地上摆放的工具,目瞪口呆。 有些甚至他都已经找了两三次都没找到。 这小姑娘是怎么做到的? 小夏撇撇嘴,晃着手里的册子道:“我去翻看了工部的借用手册,再依据借用手册推测工具可能会在哪里。 借用册子上没登记的,就根据工具的用途推测,很简单呀。” 工部尚书捂着心口退下了。 第三项比试整理卷宗。 小秋只用了半柱香的时间就将吏部准备的一堆折子整理完,分类誊抄放置,甚至还在外面贴了标签,方便第一时间查找。 第四项比试对兵器的熟练程度。 孙老御史和兵部尚书都来了精神。 “女子学院派出的这小丫头也就十二三岁吧?这么小的孩子能有多熟悉兵器?” 兵部尚书一脸傲然,认为他们胜券在握。 结果小冬在比工部武选司官员还短的时间内就答出了那些不常见兵器的用途,制造方法,甚至还说出了它们的缺陷。 兵部尚书惊得差点跌坐在地上。 “你......你还知道火铳是怎么造的?你从哪里看来的?” 小冬本来有些紧张,但是看前面三项比下来,姐姐们都赢了。 整个人的胆气都壮了。 加上她本身性格调皮外放,此刻面对兵部尚书的追问,嘿嘿一笑。 做了个鬼脸。 “我不告诉你。” 兵部尚书....... 他要把这丫头弄进兵部武选司去当差! 兵部尚书哪里知道,女子学院里组建的女子军,以前都是戚静静来亲自教导。 戚静静第一次给人当武先生,几乎把家里所有的兵器藏书和兵法藏书都让人誊抄一遍,放进了学院里。 平日里还让人四处去搜罗兵器方面的书籍。 戚静静说:“咱们女子天生可能在力量上不如男子,那咱们就加强灵巧度的锻炼,多用一些小巧轻便的武器做辅助。” 有不少女孩子学得不错,被戚静静带到了朔州。 小冬因为年纪小才留了下来。 四个项目全都比完了,女子学院以压倒性的优势胜出。 几个尚书们还好,都是惜才之人。 虽然先前对女子入朝为官带有偏见,但亲眼见了之后,心中想法改变不少。 孙老御史本以为能大大嘲讽顾楠一顿,顺便劝她不要再异想天开。 哪知道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一张老脸黑了又青,青了又黑的,带着几个御史拂袖而去。 没两天,御史们便纷纷告假。 如花向顾楠禀报刚刚打探来的消息。 “孙老御史在家被老妻揪着耳朵骂呢,要求他给两个孙女也在朝中谋个差事。 孙老御史的两个儿媳听说在地上长跪不起呢。” “刘御史被夫人饿了整整两日了,刘御史爱吃肉,刘夫人说什么时候不再反对女子入朝为官,什么时候再让他吃肉。” “还有赵御史被他的小妾赶到书房睡了两日......” 如花如今管着王府名下的十几间铺子的账,在各府都有熟人。 因此这些御史府中一有异动,如花立刻就知道了,赶快来回禀。 顾楠听得眉眼弯弯。 她知道当日埋下的火种已经开始发酵,那些戏文还有郑氏惨死的事,终究还是让那些夫人开始思考,为自己的女儿或者孙女留后路。 现在只是女子能入朝为官。 但她相信,终有一日,女子能和男子一样真正并肩而立,同等对待。 顾楠吩咐如眉:“去通知陈力一声,让他把酒楼茶楼里的戏文停了吧,换成其他曲目。” 如花去找陈力,很快又回来了。 “县主,陈力来了,说想向您当面讨赏。” 顾楠有些惊讶。 陈力高大沉稳,管着整个酒厂,如今是她手下的大掌柜。 一般只有在每个月盘账或者是年终盘账才会来府里,更是没有向她当面讨过赏。 这还是第一次。 她十分好奇地问陈力,“你想讨什么赏?” 没想到陈力那么个高高大大的个子,那么沉稳的人,突然间就脸红了。 转头看了看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如花一眼,搓着手,期期艾艾蹦出一句话。 “我想求娶如花。” 扑通。 如花脚下一个踉跄,一头从门口栽了进来。 陈力吓了一跳,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把将如花抱起来。 紧张地问:“摔到哪儿了?” 如花一把推开他,面红耳赤地指着他。 向来刀子一般的小嘴,此刻说话竟然结巴了。 “你.....你什么时候对我生出那种心思的?” 陈力黑黝黝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子。 眼巴巴看着如花,小声道:“我也不知道。” 如花皱眉,“你嘀咕什么呢?说话大点声。” 陈力抬起头,大声道:“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反正就是我看上你了。 我要娶你。” 第816章问话 陈力的声音喊得十分响亮。 外面廊下和院子里的人都听到了,一时间笑声不断。 如花闹了个大红脸,叉着腰瞪着陈力。 “你.....你说那么大声干什么?我又没聋。” 陈力一脸无辜,“是你说让我大点声的,现在你也听到我说的话了。 你能嫁给我吗?” 如花的小脸红成了虾子一般,下意识转头看向顾楠。 “姑娘......” 顾楠笑嘻嘻地摆手。 “叫姑娘也没用,这是你的终身大事,总得要你自己点头才行。” 她一边笑,一边打量着陈力和如花。 陈力她是信得过的,为人沉稳又有算计,是个可靠的男人。 倒是如花这丫头,先前她在谢家的时候,目睹谢恒做的那些龌龊事。 天天嚷嚷着这辈子都不嫁人。 上一世她也是一直陪着自己身边,直到被谢恒活活打死。 这一世若是能嫁给陈力,也算是一世美满了。 如花是个泼辣又直接的性子,遇到事情从来不会纠结太久。 叉腰盯着陈力看了一会儿,便点了头。 陈力高兴地咧着嘴笑,“我.....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如花下巴一抬,“那当然,你敢对我不好试试,我可是有姑娘给撑腰呢。” 顾楠被她逗笑了。 “好,为你撑腰,等忙完朝廷选女官的事,我就亲自送你出嫁。” 陈力和如花欢天喜地离开了。 朝中,御史们纷纷称病不上朝。 萧怀恩在早朝时正式宣布开始推行女官令,吩咐朝中六部和各衙门都整理出合适的差事,交由吏部。 吏部择日进行女官选拔考试。 这一道政令颁布下去,举国震惊。 虽然朝中各部退出来的职位都是六品,七八品之类的小官,但从此女子能走出内宅,走出家庭,走入朝中,开始当差做官。 这已经是上千年来头一次了。 一时间天下各州府的风向,人心都发生了变化。 很多人开始越发重视对女子的教育,家里有点家底的,都琢磨着要不要送女孩子去读书识字。 家境贫穷,也琢磨着要不要孩子去清河女子学院。 与女官令一起下达的还有一道圣旨,是将女子学院并入国子监进行管理。 这是顾楠提议的。 上次陈雷等人闹事,口口声声指责她利用女子学院为萧彦拉拢人心,沽名钓誉。 顾楠回去琢磨许久,最好的办法便是将女子学院并入国子监,归属国子监管理。 萧彦也同意这个提议。 女子学院并入国子监,素月,秋宁和许春荣便都有了职位。 素月被封为五品的司业,秋宁和许春荣都是六品的女子学院监丞。 秋宁还好,但许春荣和素月拿到国子监派人送过来的官服,官印后,两个人都哭成了泪人。 许春荣当初被清河县令李青软禁,后来为了告发李青,不惜毁了名誉当证人亲自做证。 事后族人和家里人不能容她,逼得她甚至一度自杀。 被顾楠救下后便和家里人,族人断了关系。 本想着安安静静在女子学院教一辈子刺绣也很好,没想到形势变了,她也成了朝廷的六品女官。 许氏族人得到消息后,后悔的肠子都断了。 还有许春荣的嫂子,更是后悔得想抽自己,几次来女子学院找许春荣道歉,哭着求原谅。 许春荣都没出去见人。 经过几年的沉淀,她整个人心态平和了许多。 “余生我就只想安安静静地在女子学院教导学生,做好自己分内的差事。 至于别的,我已经不会再强求。” 她不愿意见许家人,顾楠也护着她,吩咐门房将许家人都打发走了。 而素月的心态,在拿到认命的文书后也发生了变化。 用手反复抚摸着文书上的字,泣不成声。 “当年父亲一心想进京赶考,金榜题名,做一个受天下人敬仰的好官。 谁知却在进京途中被害,如今兜兜转转,我竟然成了朝中的官员。 这算不算是完成了我父亲的遗愿?” 顾楠帮她擦去眼泪,“当然算,我向孟秀才泉下有知,一定会很欣慰的。 明天去报国寺上香吧,将这件大喜事告祭给你的父母。” 素月忙不迭点头。 “是应该去上香的。” 顾楠见她虽然哭红了眼,但眼神晶亮,洋溢着从来没有过的自信。 笑着道:“你如今已经是朝中正式的官员,还是从五品的官员,多少人一辈子都到不了这个级别。 你知道陛下为什么会封你这个品级吗?” 素月懵懵懂懂,迟疑一下,小声问:“不会是萧恪他向陛下求的?” 一说到这里,她便想起了那日和萧恪一起被带到大理寺的情形。 大理寺卿于大人表示因为要问话的人太多,加上萧恪砍伤了人,为示公正,还是要将萧恪关进监牢。 她陪着萧恪住进了同一间监牢。 于大人带人来问话。 “王爷为何要去女子学院门口,是听说女子学院门口有人闹事,受清河县主所托?” 萧恪摇头,紫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看着她。 “没人委托,素月在那里,我要去保护她。” 于大人皱眉,“王爷当时看到了什么?那些学子如何闹事的?” 萧恪眸中郁气乍然翻涌。 “没看到,我只看到他们伤了素月。” 于大人揉了揉眉心,“王爷为何要砍了陈雷他们的手臂?” 萧恪倏然站起身,浑身戾气更甚。 “他们用哪只手伤了素月,我便砍哪只手。” 说罢,转身一掌就拆了监牢的木栅栏,大步朝外走去。 于大人吓坏了,“王爷要去哪里?” 萧恪头也不回,“你的问话让我想起了还有人碰伤了素月,我还没砍完。” 于大人...... 这还让他如何问话? 问不了一点。 最后还是素月出面,抱住了萧恪,方才平息了他身上的戾气。 夜里,两人在牢中相对而坐。 萧恪问她为什么不能嫁给他。 素月认真想了想,还是将心中一直潜伏的自卑与恐惧说了出来。 萧恪听完后,沉默许久,只说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便没了下文。 素月不得不怀疑是不是萧恪进宫帮她求了官职。 顾楠笑着摇摇头。 “萧恪确实进宫了,但你的官职却在他进宫之前就拟订了,知道为什么吗?” 第817章 点拨 “为什么?” 素月茫然地摇头。 顾楠轻笑,“自然是因为你足够优秀,你心地善良,自己尚且能饱腹的时候,就养着春夏秋冬四个孩子。 女子学院能建起来,能招上学生,也是因为你和春荣四处宣传。 你平日里不仅把自己班的学生教得很好,还承担了女子学院一大半的管理内务,将里外打理的井井有条。 识文断字,又有能力处理事情,这个司业当然要有你来当。” 素月怔怔望着顾楠,眼中的茫然逐渐退去,泪意一点点盈上来。 “县主说的真是我吗?” 县主用优秀来形容她呢。 她原来这么好吗? 顾楠握着她的手,用力地点头。 “当然是你,你本来就很好,是你一直看不到自己的好,总觉得自己还是多年前的那个连字都写不好的小丫鬟。” “素月,你这么多年一直都在进步呀,不要一直否定自己。” “路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你走过的,每一步都算数。” “未来的路还很长,有很多事是我们没有面对过,也没有经历过的,但我们不能因为恐惧就不肯往前走。 像我,原来所嫁非人,可我挣扎着离开了那个泥潭,又嫁给了萧彦。” “所以你真的要因为自己的心结,把自己困在原地不动,将萧恪越推越远吗?” “萧恪虽然嘴上不会说,或许也不懂世俗之道,但他对你的珍重,我不信你看不到。” “我....”素月嘴唇颤了颤,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 这一瞬间,和萧恪朝夕相处这几年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在了她脑海里。 他为了她,留在女子学院三年,既做护卫又做厨子。 他还是不能吃肉,可为了她,他学着去处理肉甚至做肉菜。 他算不上喜欢孩子,可是却还是笨拙的去学着和暖暖相处,对暖暖几乎有求必应。 暖暖也很喜欢他,觉得自己的爹爹是世上最好的。 这个男人或许真的不懂爱,也一辈子不会说爱。 但他是真的在护着她。 而且是只护着她。 想到这一层,素月心中情绪翻涌。 “多谢县主点拨,我明白了。” 顾楠莞尔。 “既然明白了,就去找他吧。” “我过来给你送官服的时候,可看到附近一个员外郎家的女儿拦住了萧恪。” 素月脸色一变,快速转身朝门外走去。 果然在女子学院门外,远远就看到了一个身穿圆领粉色衫子,身材窈窕的姑娘正在和萧恪说话。 萧恪背对着她,只能看到背影。 但那姑娘面颊红晕,飞快抬头看一眼萧恪,又羞答答地垂下头的娇羞模样,看得素月心中直泛酸水。 女子学院的学生年龄偏小一些,加上萧恪爱发狂砍人的名声,这几年从没有人向萧恪献殷勤。 但如今的萧恪不同。 饮食规律,不再是瘦竹竿的模样,身材高大,俊秀斯文。 最近出门,总能惹得附近的大姑娘小媳妇不停地回头看。 若不是萧恪看人总是冷冰冰的,恐怕早就有一堆大娘大婶围上来,争抢着给他做媒了。 素月心中酸水直冒,大步上前。 听到那姑娘羞答答地说:“过几日便是乞巧节了,这是我亲手做的巧果,你拿去尝尝,到了乞巧那日,我们能不能一起......” 姑娘面红耳赤地将巧果塞给萧恪。 “不能。” 素月上前一步,拉开萧恪,将巧果又还给了那姑娘。 微微一笑,“不好意思这位姑娘,乞巧节那天,他要陪我们的女儿去拜魁星。 姑娘你再约其他人吧。” “女儿?素月先生,你....你和他都有女儿了?” 姑娘脸色一白,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你.....你不是说你没娶妻吗?” 萧恪皱眉,一脸不高兴。 “是没娶啊,她不肯答应嫁给我。” 姑娘的目光在萧恪和素月之间转了转,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你.....你们.....” 素月微微一笑。 “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欢迎姑娘到时候来喝杯喜酒。” 姑娘瞪圆了眼睛看着他。 砰。 萧恪手里捧着的花瓶掉在了地上,碎片洒了一地,里面的花四处散落。 他却浑然不顾,一双紫眸直直看着素月。 “你.....你刚才说什么?” 素月咬着嘴唇,脸上浮起一抹红晕。 刚才心中泛酸,成亲的话脱口而出。 眼下对着萧恪的眼,她心跳加速,刚才的话又说不出口了。 姑娘撇嘴,气呼呼地道:“你一定是在骗我对不对?你分明是看我向他表白,所以故意来和我抢人对不对?” “才不是。” 素月转头瞪了姑娘一眼,然后鼓起勇气上前抱住萧恪的手臂。 “我们连女儿都有了,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很快就要成亲了。” 姑娘眨了眨眼,突然发出咯咯的娇笑。 “哎呦,恭喜王爷,恭喜素月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 素月...... “你不是喜欢他吗?为什么又......” 姑娘掩嘴一笑。 “奴家是摄政王和清河县主派人找来演戏的,摄政王说要是这招还不能将素月姑娘刺激清醒,就让奴家生扑宣王。” “幸好素月姑娘出来的快,奴家正害怕呢,可没胆子生扑宣王。” 素月...... 姑娘屈膝福了福身,离开了。 素月一转身,就被抱进一个坚硬的胸膛。 撞得她的鼻子酸酸的。 紧接着一只大手紧紧摁住了她的脑袋,将她整个人都紧紧圈在怀里。 萧恪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又急又哑。 “说出去的话不能反悔,我们明天就成亲。” 素月轻轻在他胸前蹭了蹭,只觉得一颗心又酸又软。 这个傻瓜。 他是怕自己反悔吗? 轻轻推开萧恪,她笑盈盈看着他。 “成亲要准备很多东西的,明天.....我们连喜服都来不及准备。” 萧恪眉头皱得紧紧的,一副生怕晚了她就反悔的模样。 低头看着地上碎了的一地的花,连忙低头去捡。 拍掉上面的瓷片,他将花直接塞到素月手里。 “我今天还给你买了花,这次是买的,不是剪的。” “萧彦说接了花就是答应的意思,我不管,不能反悔。” “我最多只给你五天,五天后我们就成亲。” 素月捧着手里的花,忍不住笑了。 又犯疯劲了呢。 可是她这辈子都要和这个有些疯的男人纠缠了呢。 “好,五天后我们成亲。” 话音一落,素月再次被萧恪抱进了怀里。 看着门口抱在一起的两人,顾楠笑了。 “这两个总算是成了,看来我这些日子有得忙了,既要选女官,还要嫁如花,又要嫁素月。” 许春荣道:“都是喜事,虽然忙碌,倒也开心不是?” 这倒是。 “我去看看容瑾的伤养得如何了。” 顾楠走到容瑾住的地方,房门没关,看清门内情形,不由一愣。 第818章左手 房门敞开着。 屋里传来了清晰的对话。 “小哥哥,你的右手受伤了,还没养好,等养好了就可以拿笔写字了。” 顾楠听到这声音,站住了脚往里看去。 顾姣姣半趴在书桌旁,仰着头看着容瑾。 容瑾坐在书桌旁,用左手托着右臂,右手握着笔,试图提起手腕。 右臂一股钻心的疼痛传来,他手臂抖个不停,手里的笔啪嗒掉在桌子上。 笔上的墨将桌上的纸染得一团糟。 他的右臂垂落下来,抖个不停。 顾姣姣上前将笔收起来,挂在书架上。 然后又将那团被染黑的纸团成了一团,莹白的小脸上带着一抹不解。 “你的伤明明还没养好,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着急去尝试呢?” 容瑾用左手轻轻摁住右臂,沮丧地靠在椅子上。 眼中有绝望和无力逐渐浮上来。 “你不懂,我的手臂不可能养好了,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拿笔了。” 不能拿笔就意味着没办法参加科考。 十年寒窗苦读,到头来成了一场空。 容瑾闭着眼,额头青筋跳了又跳。 尽管已经让自己消化了十几天,可每当这个念头浮上来,心头还是如刀割一般难受。 他满心理想抱负,一心想高中状元,入朝为官,施展满身抱负。 可如今一切都没了。 那种梦想破碎的感觉真的让人难受至极,就好像自己努力了十年的目标,突然一下子就消失了。 绝望,空荡又无力。 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蜀州。 英姐还在家里等着他高中回家。 这么多年英姐吃尽了苦头,四处做工,只为了供他读书,让他科考。 如果英姐知道他再也没机会科考了,一定会很失望吧? 容瑾绝望地将头抵在桌案上,不停地用脑袋磕着桌子,发出沉闷的砰砰砰的声音。 顾姣姣趴在桌案上,好奇地打量着容瑾这副模样。 “我知道科考对读书人很重要,我哥哥每天用功读书,就是为了参加科举考试。” 容瑾一动不动。 顾姣姣也不在意他是否有回应,继续道:“你现在一定很伤心,很失望。 可是谁说右手不能拿笔就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了呢?” 容瑾磕着桌案的动作顿了顿,慢吞吞抬起头来。 泛红的眼眶盯着顾姣姣,“手都不能握笔写字了,当然就不能参加科举考试了。” 顾姣姣乌黑明亮的杏眼眨了眨,指了指容瑾的左手。 “你还有左手啊,右手不能写了,那就用左手写啊。” “左手?左手怎么能.....我左手连笔都握不好,怎么写字?” “嗐,那是因为你从小就用右手练字,从练握笔的时候就练习用右手。 现在你可以像刚开始练字一样,练习用左手啊。” 容瑾一怔,下意识抬起左手看着,神色茫然。 “我能用左手练好字吗?” “当然。”顾姣姣一脸肯定,笑眯眯地重重点头。 “小哥哥听说你一个人挡住了好多闹事的坏人,你这么厉害的人,区区左手练字而已,肯定是手拿把掐的事儿。” 她笑的时候,眼睛完成了月牙,嘴边露出一个小小的梨涡。 看起来十分可爱。 容瑾反复打量着自己的左手,又看向顾姣姣。 “真的有人可以用左手练出一笔好字吗?” 读书人参加科举考试,必须要有一笔好字。 一笔好字能在科举考试的时候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容瑾问完,又忍不住摇头,嘴角泛起一抹苦涩。 “你还是个孩子呢,我问你这么复杂的问题做什么。” “我已经不小了,下个月我就满十一岁了。” 顾姣姣瞪圆了眼睛,大声喊道。 “而且我都听说了,你也才十五岁而已,就比我大四岁。” 顾姣姣认认真真伸出四根手指头比了比。 容瑾忍不住被逗笑了。 这小姑娘一看从小就是被宠爱着,无忧无虑长大的。 不像自己,虽然才十五岁,但却已经经历过人世间的生离死别。 十五岁的心犹如暮年老者一般。 他摇头叹息一声,看着有些气恼的顾姣姣,收起嘴角的笑容,认真问道:“好,那我认真问你一次,真的有人能用左手练出一笔好字吗?” 顾姣姣大声道:“当然。我秋宁婶婶左手和右手的手筋都被挑断了呢。 她都咬牙坚持日复一日地练,左手如今都能写出简单的字了。” 容瑾坐直了身子,“此事当真?” 顾楠从门外走进来,“当然是真的,此事我可以作证,你若不信,也可以去问问秋宁。” 容瑾连忙起身,躬身施礼。 “见过清河县主。” 顾姣姣笑眯眯地福身行礼。 “姑母来了,今天是有什么喜事吗?感觉姑母眼角带笑,比昨天又漂亮了呢。” 顾楠揉了揉她的头发。 “就你这丫头小嘴儿最甜,你怎么跑来这里了?” 顾姣姣道:“我听说了容家小哥哥的英雄事迹,好奇嘛,就想来看看英雄长什么样子。” 容瑾被他说得面色有些不自在。 “我只是做了读书人应该做的事,算不得什么英雄。” 顾楠笑了笑,拍了拍顾姣姣。 “人你已经看到了,还不快去学习?” 顾姣姣嘴甜又爱吃美食,虽然在顾氏族学里读书,却总不安分。 每隔几天就跑来女子学院向素月偷师学艺。 素月的一手好厨艺,她如今已经学到了五六成。 顾姣姣闻言吐了吐舌头,笑眯眯地走了。 走到门口,又转身冲容瑾握了握拳头。 “容家哥哥,你一定可以的。” 容瑾忍不住露出一抹笑来。 顾楠在他对面坐下来。 “你也无需谦虚,那日若不是你及时挡在前面,拖住了陈雷等人。 等我赶来,只怕学院都要被人砸了,这份人情,我记在心里,断然不会让你白白受罪的。” “想必你也听说了,陈雷等人已经被削去了举人身份,终身不能参加科考。 至于其他跟着闹事的学子,陛下念他们被陈雷蛊惑,并没有追究责任。” 容瑾点头。 “嗯,我已经听说了,陈雷为一己之私煽动别人造反,确实该罚。” 顾楠接着道:“你的事王爷也向陛下提到了,你应该知道的,举人也是可以入朝为官的。 我可以请王爷帮你在朝中安排个差事,你先做着。 当然,如果你有其他的安排或者要求,你可以尽管提,能安排的,我都会帮你安排。” 容瑾沉默许久,做出了一个让顾楠惊讶的决定。 第819章夜惊 容瑾婉拒了顾楠的提议。 “多谢清河县主和王爷的一番美意,容瑾仔细想过了,还是想通过科举考试入朝为官。” 顾楠挑眉,有些惊讶,却隐隐又觉得似乎在意料之中。 “你准备试试左手练字?” 容瑾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没错,我想试试我用左手能不能练出一笔好字来。” 顾楠好奇地问:“你十年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入朝做官吗? 既然王爷可以直接安排入朝,你为何还要坚持参加科举考试? 你要知道,你选的这条路可能会非常艰苦,左手从头开始练字,可能会非常辛苦,甚至还会因此白白蹉跎几年。” 容瑾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右臂。 “我明白县主的意思,就算是王爷安排我入朝当差,总要处理公文吧? 可我现在无法写字,如何处理?除非是一些不用处理公文的差事。 而那些,并不是我心之所向。” “哦,那你心之所向是什么?” 容瑾抬起头,目光由一次迸发出无限的光亮来。 “报国门,济苍生。” 顾楠倒吸一口气。 “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道要做到这六个字有多难?” “容瑾知道,也愿意为之努力奋斗终生。” 顾楠沉默下来。 容瑾的答案虽然让她有一点意外,但又觉得似乎应该就是这样。 那日乍然得知自己的手臂可能从此再也无法握笔,这么大的事都没能打倒眼前的少年。 相反,他迅速冷静下来,并且接受了这件事。 当时她就觉得容瑾是个沉稳,心中颇有城府之人。 “你既有此抱负,我也不拦着你,但你要用左手练字,也要读书吃饭,你的家境我理解过。 如果没有事做,你恐怕没有银子支撑到下次科考吧?” “与其去外面做事,倒不如留在女子学院里,我这里正好缺一个教书先生。 只需要教年纪小的刚入学的女学生读书练字,不算繁重,既能有一份薪酬,也能让你有很多空闲时间读书练字,你意下如何?” 容瑾并没有因为顾楠提起他的家境而露出丝毫的窘迫感,反而坦坦荡荡。 略一沉吟便答应下来。 “多谢县主。” 此事就此定下。 夜里。 顾楠和萧彦说起这件事,忍不住感慨:“我看得出来容瑾是个有大抱负的人。 他如今才十五岁,就算是用左手练几年字再科考,也不过二十,将来定然能成为朝中栋梁之材。” 萧彦去女子学院的时候,见过容瑾一次,对他印象也颇为深刻。 “希望他能用左手尽快练出一笔好字,你得空了找几本好的字帖给他,让他照着练。” 顾楠忍不住打趣他。 “啧,看来咱们的摄政王是起了惜才之心了呢。” 萧彦睨了她一眼,一把掐住她的腰,温热的嘴唇轻轻咬着她的耳垂,轻哼。 “摄政王眼下倒是没什么惜才之心。 不过别的心思倒是起来了,不知道清河县主配不配合呢?” 顾楠搂着他的脖子,嘴唇在他喉结上轻轻亲了一下。 明显感觉到他的喉结急剧滚动几下,就连呼吸都重了两分。 笑眯眯道:“不知摄政王想让人家怎么配合呢?” 萧彦一把将她捞进怀里,火热的嘴唇压了下来。 还没碰到,忽然听到一道迷迷糊糊的声音。 “爹爹,娘亲,你们在做什么?” 顾楠浑身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用力推开了萧彦。 萧彦没有防备。 扑通。 身子后仰,整个人从床上摔了下去。 “顾楠。” 他坐在地上,黑着脸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顾楠又窘迫又想笑,抿着嘴,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不怪我,要怪就怪儿子。 偏偏儿子压根没有意识到亲爹的想法,反而兴匆匆地爬过来。 黑葡萄似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一脸兴奋。 “爹爹,你和娘亲在玩推人的游戏吗?我也要玩。” 这家伙,这些日子已经习惯了进宫读书,也交到了不少朋友。 天天在宫里玩疯了,半夜时常做起来说梦话。 萧彦没好气地爬起来,一只手拎起萧怀璟,重新将他塞进被窝里。 “玩什么玩,快睡觉,不许睁开眼睛了。” 萧怀璟有些失望地撇撇嘴,很快又睡了过去。 萧彦一把勾回顾楠,“我们继续。” 顾楠心有余悸,生怕萧怀璟和琳琅再醒过来,说什么也不肯了。 “夜深了,快睡吧。” 萧彦抱着媳妇,咬牙切齿。 “明天就把这两个小家伙分开,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睡,必须。” 接下来的日子,顾楠简直忙得脚打后脑勺。 先是五日后,萧恪与素月成亲。 素月已经没有了父母双亲,顾楠便让她从女子学院出嫁。 所有她教过的学生一起来为她送嫁,一直送到宣王府门口,长长的送嫁队伍成了当日的盛景。 婚后第二日,暖暖以萧暖的身份正式入了皇家玉牒,萧怀恩下旨封暖暖为春暖郡主。 紧接着又是朝中选女官的日子。 春夏秋冬四个孩子那日经过比试,分别被户部,吏部,礼部和兵部留下了。 顾楠挑了又挑,选出一批优秀的学生,亲自送去吏部参加挑选考试。 一番比试下来,最终挑出六个学生。 加上春夏秋冬,这一次一共挑选了十个学生入六部以及其他各部衙门做事。 虽然都只是一些七品,八品的小官吏,但顾楠却还是十分高兴。 万事开头难。 只要开了头,以后每隔两年都可以选一批女官。 现在是七八品,可几年下来,将来总有一日,女子也能身居高位。 她高兴地在女子学院以及周围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被选中做官的女学生家人都请来做了上席,这几天,他们是最风光,最让人羡慕的人。 一时间女子学院的风头无两。 忙完这些事,就已经到了八月底。 顾楠准备了三十六抬嫁妆,风风光光地把如花嫁了出去。 这让京城很多人都羡慕坏了。 一般人家嫁女儿,也不过就是三十六抬嫁妆。 清河县主大手一挥,身边的丫鬟出嫁都给准备三十六抬,若将来是她的女儿出嫁或者儿子娶亲? 一时间萧怀璟和琳琅两人成为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两个小孩子。 而萧怀璟此时却在...... 第820章弓弩 “县主,世子这几日有些反常。” 如玉忧心忡忡来找顾楠。 顾楠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加上前几日萧彦强势给两个孩子分了院子,不肯让两个孩子再和他们一起睡。 萧彦让萧怀璟和琳琅回自己院子的时候,怀璟刚开始死活不同意,还理直气壮地跟顾楠哭了一场。 琳琅倒还好,顾楠和萧彦先前去荆南国的时候,她就跟着温嬷嬷睡了好几个月。 对于分床,独立院子睡并没有多大的感觉。 但怀璟无法接受,他才感受了不到一年的的父母之爱,说什么也不想自己睡。 后来看萧彦态度坚决,小家伙气冲冲地丢下一句“自己睡就自己睡。” 然后转身走了。 等出了院子,却又怂了,霸道地拉住了琳琅。 “你陪我睡。” 于是两个小家伙就都搬到了萧怀璟的院子里睡。 萧怀璟很缺乏安全感,必须得拉着琳琅的手睡才睡得着。 顾楠知道后,也没在意。 “他们姐弟俩还不到五岁呢,能一起做个伴也好,等大一点再给他们把院子分开好了。” 就这样,姐弟俩和他们夫妻正式分开睡了。 因此这些日子顾楠白天忙,也只顾得上晚上去萧怀璟的院子里看一眼。 有时候她过去晚了,两个小家伙头挨着头,手拉着手已经睡着了。 因此听到如玉说怀璟反常,顾楠顿时有些着急。 “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还是和琳琅闹情绪了?” 如玉摇头,“世子前几日让冬青领着小厮上街,买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 又是竹子,又是木条,还有锯子,刨子,麻绳,熊皮和铁箭杆。 买回来这些东西后,一下学,世子就把自己关进厢房里,也不出来。 也不准许别人进去,就连小郡主要进去,他都不许。 奴婢心里十分担忧,要不县主去看看?” 顾楠二话不说,领着如玉去了萧怀璟住的院子。 哪知刚走到门口,忽然从里面飞出一支小小的竹箭来。 嗖一声就落在了顾楠脚下的地上。 尖锐的竹尖扎进了土里,顾楠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两步。 院子里传来琳琅惊喜的声音。 “呀,我真的射出去了吗?” 紧接着是萧怀璟的嘲笑声,“射是射出去了,但你射歪了。” 琳琅说话的声音软软的,“射歪了也是射出去了呀,说明我学会了。” 顾楠探头往里看去。 两个小家伙站在院子里,琳琅手臂上绑着一个小东西。 萧怀璟叉着腰,一脸不满意。 “射偏了怎么能叫学会呢?笨蛋,我不是告诉你了,要摁着这个瞄准器。 然后手不能抖,要快速摁下去。” 他说着抓住琳琅的手一摁。 嗖一声,一支竹箭又射了出去,正正好射入前方的草靶上。 “中了,我射中了。” 琳琅兴奋地叫起来,向来苍白的小脸上浮起一层红晕。 萧怀璟盯着草靶看了看,伸手去解琳琅手腕上的弓弩。 “不行,还是射得不够准,我再研究研究。” 琳琅一脸不解。 “我感觉很准啊。” “准什么准,都没射到靶子中间。” 萧怀璟不由分说把弓弩拆下来,转身要走。 看到顾楠站在身后,不由双眼一亮。 和琳琅两个人都围了上来,“娘亲。” 顾楠的目光落在怀璟手里的东西上,伸手拿了过来。 “儿子这是你做的?” 那是一只小型弓弩,主体是用精铁所造,弓臂短小而极具张力,弩匣紧凑地贴在手腕处,以黑色皮革固定。 箭槽中,一支支削尖的硬竹箭排列整齐,尖锐异常,仿佛轻轻一摁,就能如闪电般射出。 萧怀璟挠挠头,“教我们武器的师父给我讲了,我按照他教的买了东西,和冬青两个一起组起来的。” 顾楠十分惊讶。 这只小弓弩虽然做工有些粗糙,但能看得出尖锐。 没想到怀璟小小年纪,竟然已经可以做出这样的东西来。 “你这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出门就是为了做这个?” 萧怀璟点点头。 “为什么突然想起做个小弓弩?” 萧怀璟一脸嫌弃的看着琳琅。 “还不是因为她,师父开始教我们武功了,她笨手笨脚的,马步都蹲不稳。 剑也握不住,啥都练不会,害我被别人笑话。” 琳琅揪着小手,眼巴巴地看着他,眼神一片沮丧。 萧怀璟接着道:“我做一个小弓弩给她装在手上,她以后就不用练武了。 谁敢笑话她,就用小弓弩射他们。” 琳琅眼中的黯然顿时一扫而光,重新恢复了明亮。 顾楠没想到竟然是这个原因。 琳琅小时候受过钉骨之刑,注定了她的手脚都酸软无力,无法练功。 让她跟着师父习武,也不过就是想让她锻炼锻炼身体而已。 顾楠看到琳琅刚才的黯然,心头一软。 伸手揉了揉琳琅的头,柔声道:“你身子柔弱,跟着师父练武就是锻炼身体。 不必像怀璟他们一般那么刻苦,以后有怀璟给你做的这个弓弩,你也能保护自己就行了。” 琳琅眼神明显比刚才更加清亮。 乖巧地点头,“我知道了,娘亲。” 顾楠转头看向萧怀璟,“你对过武器很感兴趣?娘给你的月例都花了?” 萧怀璟眼珠子滴溜溜转,带着一抹不安。 顾楠笑着拍了拍他,“不必紧张,娘给你的月例银子就是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 只是你毕竟年纪还小,自己做武器怕伤到你,下次想做什么,可以告诉你爹,让他找武选司的人帮你做。” 萧怀恩愣了下,随即跳起来大喊。 “娘亲你不早说,早说可以去武选司,我就不用花自己的银子去买材料了。” “娘亲也不知道你要做武器啊,不过,你能想到帮琳琅做弓弩,让她有自保能力。 娘亲还是很高兴的,这说明我们家怀璟懂事了,会照顾姐姐了。” 萧怀璟小脸一黑,认真纠正。 “是哥哥,我是哥哥。” 说着,又转头抬下巴看着琳琅。 “叫哥。” 琳琅抿着小嘴儿笑了笑,“哥哥。” 萧怀璟叉腰仰头看着顾楠,一副你看到了,她自愿叫我哥哥的。 顾楠摇头失笑,不愿意再纠正这俩孩子的叫法。 这时,如眉从外面匆匆走了进来。 “县主,叶大人回京了。” 第821章 叶崇扬已经去朔州近两个月了。 和他一同去朔州的还有沈铮和戚静静。 他们将阿莲娜母女扣在朔州,要求羌国皇室关于给沈铮下药的事给一个说法。 “羌国可真够无耻的,我们将证据都甩了过去,他们都死活不肯承认下药的。 甚至连阿莲娜母女的死活都不顾了,将一切都推到了阿莲娜头上。 说一切都是阿莲娜自作主张,是阿莲娜爱慕沈铮,所以联合御医给沈铮下了让他忘记过去的药。” 叶崇扬和顾楠,萧彦说起当时的情形,满脸愤怒。 “羌国小皇帝的外祖父,也就是如今羌国的辅政王,甚至还写了封信给我们。 说只要能消除沈铮和戚静静的怒火,阿莲娜母女任由我们处置。 这摆明就是要将阿莲娜母女推出来挡刀子,沈铮把信给阿莲娜看过后,阿莲娜当时就气疯了。 带着孩子不管不顾地要回羌国找小皇帝理论。” “后来戚静静和沈铮带着雁门关十万大军压境,阿莲娜更是在两军阵前控诉了辅政王的恶毒。 羌国军队人心涣散,不战而败。 羌国小皇帝最后答应割让两座城池给我们,然后每年也会向朝中纳贡。” 叶崇扬说到这里,满脸笑意。 “总算是给沈铮出了一口恶气。” 萧彦略一沉吟,“以后羌国纳贡的钱财,拿出一半给卫国公府。” 毕竟是沈铮受苦三年换来的,理应给沈家补偿。 叶崇扬点头,然后沉默片刻,提出了一个要求。 “羌国新割让出来的两座城池,需要派朝中大臣去管理,教化语言,改革政令。 我想亲自请缨去西北,给我十年时间,我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将那两座城池完全变成大梁的国土。 那里的子民以后定会以他们是梁国子民而感到荣幸。” 萧彦有些诧异。 因为这些年来叶崇扬几乎一直在东奔西跑。 以前是为了找顾楠,后来是为了找怀璟和秋宁。 如今诸事皆定,他和秋宁也成亲了。 他以为叶崇扬会愿意留在京城奉养叶氏,过几年安稳的生活。 没想到叶崇扬竟然主动请缨去管理羌国新割让的两座城。 “你想好了吗?那可是个苦差事,新割让的城池,羌国人并不认同大梁的文化。 生活习俗和文化差异会让你管理起来十分吃力,需要文化,经济和政治上多管齐下,多年教化,可能才会出成果。” 叶崇扬十分坚定地点头。 顾楠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心中微动。 “哥你一路从朔州来,还没见过秋宁吧?” 叶崇扬点头。 “我知道阿彦定然着急知道西北的情形,过来和你们说一声。 立刻就要去女子学院找秋宁了。” “你自请去西北,是不是因为秋宁?你怕秋宁一直生活在京城,会心情压抑?” 他们刚回到京城那段时间,顾楠看得十分清楚。 秋宁几乎不愿意出叶家,几乎所有的应酬都是叶母出面。 秋宁还是很在乎自己不能说话,怕出去应酬会给叶崇扬丢人。 尽管顾楠和叶母多番鼓励,秋宁也依然不能敞开心扉。 直到后来去了女子学院做事,整个人心情才稍微开阔一点。 叶崇扬也没有隐瞒顾楠。 “确实是考虑到秋宁,但也不仅仅是......” 话未说完,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有些沙哑,带着颤抖的声音。 “崇......崇扬哥哥。” 叶崇扬浑身一颤,下意识往门外看去。 这世上会叫他崇扬哥哥的只有一个人。 他的秋宁。 秋宁纤细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一双眉目热切地盯着叶崇扬。 眼眶泛红,嘴唇张了又张,然后手轻轻放在脖子上,似乎在用力一般。 再一次发出颤抖的声音来。 “崇扬....哥哥。” 声音有些低,也有些粗哑。 虽然与先前的甜美完全不同,但确确实实是秋宁发出来的。 叶崇扬惊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 因为动作太过迅速,腿狠狠磕在了椅子扶手上。 疼得他一个踉跄,险些跌跪在地上。 他摸了摸腿,露出一抹傻笑。 “会疼,我不是做梦。” 三步并作两步奔到秋宁身边,紧紧抓住她的手。 “宁宁你能发出声音了?再叫我一声?” 秋宁湿漉漉的眼眸直直盯着他,然后张嘴又喊了一声。 “崇扬哥哥。” 虽然还是粗哑,但却明显比前面两次顺畅多了。 叶崇扬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一把将秋宁抱了起来。 “太好了,我的宁宁又能说话了。” “我太高兴了.......” 叶崇扬紧紧抱着秋宁,声音忍不住哽咽到失语。 宁宁前几年过得太苦了,他只要一想到秋宁曾经遭遇过的一切,他就心疼得像被刀子割掉一样。 心口疼得蜷缩在一起,无法呼吸。 如今能再度听到她的声音,简直恍如隔世。 秋宁感觉到肩头一阵湿热,忍不住收紧双手,抱紧了叶崇扬。 她这些日子拼命地练习发声,不停地尝试着说话,就为了能在叶崇扬回来之前给他一个惊喜。 她做到了。 秋宁轻轻推开叶崇扬,急切道:“崇......崇扬哥哥,你不用.....不用.....” 她说话毕竟还不顺畅,却着急,反而越说不出来。 叶崇扬牵着她的手坐下,缓缓蹲在她身边,仰头看着她。 “宁宁别急,你慢慢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秋宁深吸一口气,平稳了一下自己的呼吸,才接着道:“不用.....为我....去西北。” 叶崇扬听明白了,摇摇头。 “我想去西北,不仅仅是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 我已经二十七岁了,少年时因为家里的原因过得浑浑噩噩,愤世嫉俗的。 前几年又伤心潦倒,算了算,我除了写话本好像也没正儿八经做成什么事。” 叶崇扬说到这里,脸上神色逐渐坚定起来。 “年少时读书都曾有一个梦想,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嘛,如今我想去试试。 试试用自己曾经所学到的东西,去治理两座曾是番邦的城池。 而且西北民风开阔,不像京城人心复杂,斗争也多,我们去了那里有广阔的天地,大有所为。” 叶崇扬含笑看着她。 “只是西北风沙大,环境艰苦些,你可能要跟我去吃几年苦。” 第822章六年 秋宁看着叶崇扬,眼中逐渐有泪意浮上来。 虽然叶崇扬说了自己的抱负,但她知道,他最大的考量还是她。 西北民风开放,羌国更是没有人认识她,不会有人去对她的身世和她不能说话等事指指点点。 她握紧了叶崇扬的手,眼泪掉下来的一瞬间,嘴角高高扬了起来。 “不怕。” 夫妻俩四目相对,在这一刻达成了未来多年的共识。 既然夫妻俩都同意,顾楠和萧彦也没什么反对的。 唯有叶母,在知道儿子和儿媳决定去接管羌国新割让的两座城池后,狠狠哭了一场。 “我都已经这个年纪了,就想过几年含饴弄孙的日子,你们跑那么远的地方,可让我怎么办啊?” 叶崇扬跪在地上向叶母请罪,却不肯改变主意。 叶母便想着收拾行李,跟着夫妻俩一块去西北。 叶崇扬不同意。 西北条件艰苦,他怕母亲去了受不住。 母子俩为此置了好几天的气。 最后还是顾楠劝说叶母,“哥哥初去那边,肯定忙得不可开交,便是秋宁,作为他的夫人,也要四处帮他联络。 母亲去了,不说他们根本没有时间照顾您,况且那边条件艰苦,您去了水土不服,若是再生了病可怎么办? 到时候哥哥嫂子是照顾母亲,还是忙着办差啊?” 叶母不服气,“谁说我去了就一定会生病,我都这么大人了,会照顾自己的。 再说他们若有了孩子,我去了也能帮着看管孩子。” 顾楠叹气,“我说得是万一,万一您水土不服病了呢?哥哥嫂子都忙得不可开交,没有时间陪您。 到时候岂不是给御史送把柄?让御史天天弹劾哥哥不孝?” “您留在京城多好,没事去女子学院转转,去顾家转转,找老姐妹聊聊天,再说还有我陪着您。” “您不能总想着陪儿子,不陪女儿吧?合着我不是您亲生的啊?” 她拉着叶母撒娇。 这话成功劝住了叶母,总算打消了跟着去的主意。 接下来的日子,顾楠便开始帮叶崇扬和秋宁收拾行装。 听闻羌国割让的两座城,紧挨着朔州,因为之前常年的战火延绵,城中经济凋敝,十分落后。 她将两人可能会用到的书籍,药材甚至工具等,能收拾的全都收拾起来。 半个月后,叶崇扬带着秋宁踏上了去西北的路。 时间荏苒,一晃而过。 六年后。 又是初秋。 女子学院。 顾姣姣手里拿着一串糖葫芦,坐在梧桐树下的秋千上。 刚满了十六岁的她,一袭淡蓝色的裙子垂地,显得格外飘逸。 一边慵懒地晃荡着秋千,一边端详着手上的糖葫芦。 糖葫芦并不像平日里所见的那般,用山楂串起来,而是一颗山楂一瓣橘子,再一颗小小的番柿子按顺序紧密排列着。 外面裹着的糖衣透亮,似水晶一瓣,橘子金黄,番柿子红润。 她一手揽住秋千,一手将糖葫芦送到嘴边,嚼了几口,满足地双眼眯成了月牙儿一般。 “嗯,山楂酸,橘子甜,番柿子酸甜,虽然味道还不错,但终究还是有点重复,” “要怎么改善一下,加点什么才能让口味更丰富,不是单调的酸甜呢?” 顾姣姣歪着脑袋靠在秋千上思索。 秋日上午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梧桐叶空隙,在少女的脸上蒙上一层斑驳的光晕。 梧桐树枝叶摇曳,沙沙作响,阳光晒得人有些昏昏欲睡。 加上秋宁慢悠悠的晃动,顾姣姣的头靠在秋千上,不知不觉合上了双眼。 手里的糖葫芦一点一点地松落,眼看着就要掉落到漂亮的蓝色裙子上。 一只修长的手忽然出现,稳稳抓住了那串糖葫芦。 或许是眼前忽然一暗,顾姣姣长长的睫毛颤动,睁开了眼睛。 眼前的男子半弯着腰看着她,细碎的阳光在他背后,为他勾勒出一圈柔和的金边。 她带着几分睡意的眼睛眨了眨,微微仰头,与男子目光交汇。 男子唇角微微上扬,眉眼之间透着温和,说话声音也带着两分柔和。 “顾大姑娘怎么在秋千上睡着了?” 男子温柔的声音入耳,顾姣姣一下醒过神来。 手忙脚乱地从秋千上跳下来,却忘记了秋千会晃动,她一个不稳,从上面栽下来。 “小心。” 男子稳稳拖住了她的手臂,掌心的温柔透过薄薄的春衫,几乎灼热她的手臂。 但也只是一瞬间,男子立刻松开了双手,并往后退了两步。 微微作揖,“刚才是我失礼了。” 顾姣姣有些不自在,莫名觉得心跳得有点快。 “是我睡迷糊了,还要多谢容先生扶了一把。” 容瑾没再说什么,将手里的糖葫芦递过来。 顾姣姣想起自己刚才倚在秋千上打盹的姿态,大概都被容瑾看了去。 脸上泛红,连忙伸手将糖葫芦接过来。 “多谢容先生。” 容瑾嗯了一声,转身要走。 顾姣姣又想起一件事来。 “明日就是科举放榜的日子了,容先生可有把握能高中?” 这六年,容瑾一边在女子学院教学生读书,一边和学生们一起练字。 不同的是,学生们用右手练,他用左手练。 顾姣姣自满了十三岁后,便不去顾氏族学读书了。 而是时常来女子学院教学生读书,当然,最主要的是和素月一起研究新菜色。 来的多了,便与容瑾熟悉起来。 她曾亲眼看到容瑾用左手练字有多刻苦,多用功。 学生们练一个时辰,他就练两个时辰。 白天练了,晚上还要练。 笔练凸了,再换,纸练没了,再买,墨条更是不知道用去多少。 就连砚台都用坏了两块。 六年,硬生生将从左手连笔都不会握,到如今用左手能写出一笔流畅的好字来。 前些日子,容瑾终于参加了今年的秋闱会试。 算算时间,明日就要出榜了。 容瑾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任何焦急之色,相反,他手里还握着一本书。 显然是给学生上完课刚回来。 “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情去讲书?” 顾姣姣不可思议地问。 容瑾看了一眼手里的书,微微一笑。 “你都说了明日才出榜单,即便我现在担心焦虑,也没用不是吗?” 说罢,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顾楠望着他的背影,一时间有些怔然。 六年时间,当初那个因为断臂曾苦恼到几乎放弃的单薄少年,已经成长为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男人。 芝兰玉树,君子端方。 顾姣姣脑海里莫名浮现出这八个字来,脸顿时更红了。 走了几步的容瑾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 “其实顾大姑娘可以......” 第823章说亲 容瑾犹豫一瞬,轻声道:“其实你可以试试山药和豆沙。” “什么?” 顾姣姣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 容瑾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顾姣姣看了一下手里握着的糖葫芦,才猛然反应过来。 容瑾听到了她刚才说的话! 所以建议她在山楂和橘子中间加入山药或者豆沙试试。 山药口感软糯绵密,豆沙甜而不腻,正好可以中和山楂和橘子的酸甜。 这个主意可真妙啊。 顾姣姣不由击掌赞叹,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容瑾既然听到了她刚才的自言自语,定然也看到了她刚才拿着糖葫芦大快朵颐的模样? 哎呀。 顾姣姣跺跺脚,不由红了脸。 “姑娘看什么呢,这么出神?” 婢女小婵走进来,看到的便是自家姑娘红着脸神游天外的模样。 探头顺着她的目光方向看去。 在园子拐角处看到一抹青色的衣衫一闪而过。 小婵忍不住轻声笑了,“哎呀,姑娘你偷看容先生。” 顾姣姣回过神来,“你刚才又没在这里,怎么知道容先生来过?” 小婵笑嘻嘻地道:“奴婢刚才看到园子拐角处的背影,穿着青色的衣衫。 咱们学院里虽然也有男先生,男账房,但喜穿青色衣衫的也就只有容先生了。” 小婵咂了一下嘴,道:“姑娘你还别说,容先生身量修长,跟那修竹似的。 也就只有他穿那青色的衣衫才最好看,感觉就像那话本子里说的那叫什么兰什么树之类的” 顾姣姣接口,“芝兰玉树,笑如朗月。” 小婵兴奋地拍手,“对对对,就是这句话,容先生刚来咱们学院的时候,身子瘦弱有些单薄。 感觉这几年长高了也长开了,咱们学院附近的好多夫人们都早早就盯上了容先生呢。” “是吗?”顾姣姣诧异,“容先生这么抢手的吗?” 小婵点头。 “姑娘你的心思整日都在研究吃食上面,别的事儿您是一点也不操心。 昨天夫人还吐槽说就应该让姑娘你托生成个御厨算了。” 顾姣姣眼神一亮。 “那敢情好,听说宫里御厨会的菜更多,要不是母亲拦着我,死活不许,我早就进宫去考御厨去了。” 小婵翻了个白眼。 “如今京城不少达官贵人家的姑娘都去考了女官,您要是肯去考女官,夫人保证欢天喜地地亲自送您去考场。 是谁天天叫嚷着做女官太累,死活不肯去考,做御厨不是更累?” 顾姣姣摇摇头,圆圆的小脸认真地反驳。 “那怎么能一样呢,做喜欢的事情,怎么都不觉得累的。 况且顾家毕竟是商贾出身,虽说三年前哥哥中了状元,入了户部做事。 但现在也只是一个六品的户部主事,顾家的门楣在京城太不显眼了。 我去考女官,那些出身高贵的姑娘看不上我,出身贫穷的姑娘可能会畏惧或者攀附我。 夹在中间,高不成低不就的,我才不去受那夹板气。” 小婵不以为然。 “咱们家姑奶奶是清河县主,是摄政王妃,谁敢给姑娘你气受。” 顾姣姣脸色微沉,脸上明显泛起一抹不悦。 自从今年六月,陛下满了十八岁之后,朝中越来越多的大臣上折子,提出让摄政王还政于陛下。 陛下已经弱冠,该是亲政的时候了。 偏偏不管多少大臣上折子,陛下都是留中不发。 大臣们猜不透陛下的意思,就一遍又一遍地上折子。 与此同时,暗地里有不少流言散播出来,有的说摄政王权力滔天,是大乱之照。 有人说摄政王根本不想还政于陛下,已生谋逆之心。 朝中流言四起,近日连姑母行事都开始谨慎起来,母亲更是严厉约束顾家的所有商号以及家中下人。 顾姣姣轻轻拍了小婵一下。 “这种话在我面前说说就是了,出去可不能乱说,不然我都救不了你。” 小婵吐吐舌头。 “奴婢又不傻,才不会出去乱说这种话,奴婢明白,您就是懒,其实心里比谁都通透。 姑娘你要是去考女官,还有那些人什么事啊。” “现在好了,姑娘坚持不去考,夫人就只能给您说亲了,反正夫人说了,不考女官,就嫁人呗。” 顾姣姣脸色一变。 “说亲?母亲要给我说亲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小婵接过她手里的糖葫芦咬了一口,说话含糊不清。 “就前几天吧,奴婢去夫人院子里的时候,偷偷听夫人和老夫人说的。” 说到这里,小婵想起什么,连忙咽下嘴里的糖葫芦,用胳膊轻轻捣了一下顾姣姣。 压低声音道:“奴婢听到老夫人和夫人说,咱们家择姑爷只看品行,不看门第。 也不想让你嫁入高门大户,说高门大户里的龌龊更多,怕你像县主一样再吃了亏。 最好啊就找个家里人口简单的,没有婆媳矛盾的,即便是家里清苦一些也没什么。 最重要的是姑娘你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 “姑娘你听听这条件,想起了谁?” 顾姣姣茫然,“谁?” 小婵翻了个白眼,“这条件不就是给容先生量身打造的吗?” 顾姣姣愣了下,脸上瞬间飞起一抹红霞。 “你说母亲要为我和容先生......这,怎么会提到容先生?” 小婵道:“怎么不能?容先生在学院做先生六年,和姑娘你知根知底,又和咱们家公子是莫逆之交。 姑娘嫁给容先生,奴婢觉得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她嫁给容瑾么? 顾姣姣眨眨眼,第一次开始思索自己的亲事。 正厅里。 常氏也在和顾楠说起这件事。 “青鸿时常和容瑾谈论朝政,他说容瑾将来必定是肱骨之臣。 且容瑾性子温和有礼,是个正人君子,青鸿觉得是门好亲事呢。” “我是觉得容瑾没了父母双亲,听说家里只有一个姐姐,还是养父母家的。 家里人口简单,将来姣姣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再好不过了。”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容瑾没有背景,门户也比顾家低,将来定然不敢欺负姣姣。 常氏眼巴巴看着顾楠。 “你觉得这门亲事怎么样?” 第824章破壳 顾楠略一沉吟,才道:“从咱们的角度来说,自然是觉得这门亲事极好。 容瑾在女子学院这几年,我观察下来,知道他是一个内心坚定,极其有主见的人。” “嫂嫂,这门亲事,最终还是要看两个孩子自己的意见。” 常氏掌管顾家十几年,经历的大小事越来越多,如今眼界早已不同于以前。 闻言脸上也并未露出失望的神色,反而笑着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今儿过来找你,一是想听听你的意见。 二是也想让你帮我去试探一下姣姣和容先生的心思。 姣姣那丫头向来和你亲近,我去问她,只怕又直接给我甩出不嫁两个字。” 常氏一脸无奈,“那丫头一门心思就是个吃,心大的要命,我都怀疑她到底开没开情窍。” “行,嫂子放心,我会去试探着问问姣姣和容先生的心思。” 顾楠应了常氏的所托。 她惦记着这件事,到了晚上便去找顾姣姣说话。 顾姣姣因为也在女子学院教书的关系,时常住在楠园。 顾楠有时忙得晚了,也会在楠园住下。 她进去的时候,顾姣姣正在灯下写东西。 顾楠探头看了一眼,“写什么呢?” 顾姣姣转头,惊喜地站起来。 “姑母来了。” 然后又一脸献宝的神情,将桌子上的纸拿起来递给顾楠看。 “姑母你看,我前些日子仔细研究了各个地方的菜系区别。 比如苏州菜清鲜平和,浓醇兼备,擅长炖,焖,煨,蒸等技法。 但蜀地的菜则味型多样,以麻辣为主,还有酸辣,椒麻等口味,善于用辣椒,花椒等调料。 所以做出来的菜色泽红亮,口感丰富。” 顾姣姣说得眉飞色舞。 顾楠仔细听她说完,才接着问:“你这是想把各地的菜系都整理在一起?” 顾姣姣兴匆匆地点头。 “我发现厨师们向来都是从学徒做起,然后拜师学艺,跟着师父一点一滴学几年才能出师。 便是现在咱们女子学院,学生们跟着素月先生学习,也是要学两到三年才能掌握两三种菜系。” “天下九州,每个地方都有其独特的饮食,菜系也口味差别极大。 若是能将这些菜系的特点以及名菜的做法收集起来,写成一本书。 以后素月先生教学也好,学生们自己复习也好,都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顾楠忍不住夸赞她。 “你这个想法真是妙计了。” 又指着纸上的一副小小的插图,“这也是你的主意?” 顾姣姣摇头。 “我想到这个主意后去问了容先生,这插画是容先生的建议。 容先生说很多做厨子的人出身寒微,有些甚至不识字。 即便是照着书也学不明白,但若是每道菜下面都配上图画说明,看起来就一目了然了。” “我觉得这个主意很好,就试着自己画了一幅。” 顾姣姣吐吐舌头,从顾楠手里将纸接了过来。 “只是我画得不好,姑母也知道我画技一般。 不过容先生说了,我可以只整理菜系和菜谱,每道菜下面留出足够的空白地方。 容先生说到时候他来画画,姑母是见过容先生作画的。 他的画技很好,肯定能画得惟妙惟肖。” 顾姣姣仔细端详着纸上的内容,眉眼之间一片憧憬,仿佛已经看到了完整的一本书的样子。 顾楠见她三句话都不离容瑾,故作不在意地道:“嗯,容先生的画技确实不错,你什么时候和容先生说了整理菜谱这样的事儿,怎么先前没听你提过?” 顾姣姣想了想,“就前些日子,容先生从贡院考试完回来。 我们在路上遇到,便一同回了女子学院,路上聊起菜谱的事,容先生给了我一个提议。” 顾楠哦了一声,“你和容瑾也认识几年了,你觉得他这个人怎么样?” 顾姣姣不假思索。 “容先生很好啊,他坚韧,有毅力,做任何事都十分谨慎周全,三思而后行。 哦,他还十分耐心和细心,学院里的学生练字哪里练得不好,他从来不责骂,反而温和耐心地教导。” 顾姣姣一边说还忍不住一边撇嘴。 “我小时候的先生若是有容先生一半的耐心,我的字和画画肯定要比现在更好一些。” 顾楠失笑,点了点她的额头。 “说容先生呢,你歪哪儿去了?” “哎呀,反正容先生就是很好很好,长得也好,性格也好......” 顾姣姣掰着手指头数了几项,忽然反应过来。 “不对,姑母你好好的突然问我容先生做什么?” 顾楠含笑看着她,“你觉得是为什么?” 顾姣姣忽然想起白日里小婵对自己说的话。 还有梧桐树下的秋千上,她睡眼惺忪地看到周身镀了一层金光的容瑾。 脸上瞬间飞起一抹红晕,左手无意识地抠着右手。 “姑母是要为我和容先生说亲?” 顾楠知她向来聪慧,只是很多事不愿意动心思。 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你都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 也到了该说亲的年龄,姑母也不瞒着你,你娘和我确实都看中了容瑾。 姑母今儿就是想问问你的意思,你对他可有意,你若是有意,姑母就去帮你说亲。” 顾姣姣垂着头,轻轻咬着嘴唇没说话。 一颗心却莫名有些乱了。 和容瑾吗? 说实话在今日之前,她从来没有过别的心思。 虽然和容瑾也算熟悉,平日里也聊很多话题,但她的心思都在饮食上,从没想过成亲嫁人方面的事。 只是姑母这么一问,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总是闪现出今天下午的那一幕。 容瑾半弯着腰看着她,眸子的光细碎又温柔,一如他那个人一般。 一想到那幅情景,她的心就忍不住跳动加快,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生长出来,要破壳而出一般。 顾楠见她不说话,也没着急催促。 “此事也不急,你先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和姑母说。” 送走顾楠,顾姣姣夜里辗转反侧,直到天边鱼肚发白才迷迷糊糊睡去。 刚睡下没多久,婢女小婵就风风火火冲进来。 “姑娘快起来,别睡了。” 第825章拜谢 顾姣姣打了个哈欠,勉强睁开眼。 “今儿女子学院又没有我的课,为什么要这么早起来?” “让我再睡一会儿。” 她说着翻了个身,倒头又睡了过去。 “哎呀,我的姑娘啊,外头可热闹了,你怎么还能睡得下去。” 小婵叽叽喳喳叫着,又把顾姣姣重新拉起来,然后抓起衣裳往她身上套。 顾姣姣闭着眼,被她叽叽喳喳吵得头痛。 勉强睁开一只眼,不耐烦咕哝道:“天大的热闹也没有我睡觉重要。” 脑袋一歪,再次又倒了下去。 小婵一把拖住她的腰,说什么也不让她往下倒。 “是容先生,荣先生他高中了。” “第一名状元!” “报喜的衙役一大早就敲锣打鼓到了女子学院门口,整个清河都沸腾了。” “附近的百姓都争先恐后去咱们学院门口看状元郎的风采去了。” 小婵几乎是一口气,叭叭叭,喊出一连串的话来。 一句比一句兴奋。 顾姣姣的耳朵在听到容瑾两个字时,心头跳了下,睁开了眼睛。 对上小婵那丫头鬼机灵的眼神。 “谁?你说容先生中状元了?” 小婵嘿嘿一笑,“我就知道姑娘听到容先生中状元的消息,肯定就不困了。” “姑娘你就说,容先生高中状元,你是不是很开心?” 顾姣姣瞪了她一眼。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 好像说的她和容瑾有什么一样。 明明什么也没有。 小婵笑嘻嘻地将打湿的帕子递给她。 “好好好,奴婢不说了,姑娘赶快收拾,咱们也去瞧热闹。” “一同来报喜的还有宫里的内侍,带来了状元郎的袍子。 说是要接容先生去宫里参加杏林宴,然后状元,榜眼和探花还要跨马游街呢。” “咱们若是去晚了,可就见不到容先生的风采了。” 顾姣姣擦了脸,坐下让小婵给她梳头。 一边听小婵念叨着,“哎呀,容先生平日里都是着青衫。 也不知道穿上状元郎的喜袍是什么样的风采。” 顾姣姣轻轻咬了咬嘴唇,忽然心里就生出一点期待来。 平日里容瑾从不穿颜色鲜亮的衣衫,更不用说红色了。 主仆俩收拾妥当,去了女子学院。 远远的,女子学院门口就围了个水泄不通。 马车根本过不去。 顾姣姣只得拉着小婵下了车,跟着前来看热闹的百姓往里走。 好在百姓们大多都认识她,见她过来,纷纷往两边避开,给她让出一条路。 顾姣姣连忙谢过,走向大门口。 顾楠站在门口,正吩咐护卫们在散喜钱。 “容先生高中状元,是咱们学院的大喜事,今儿散两箱喜钱,让大家都沾沾喜气。” 话音落,护卫抬了两个箱子出来。 箱子里装了满满两箱的铜钱,个个都是崭新的。 看得出来是早就准备好的。 顾姣姣掩嘴而笑,“看来姑母早就猜到了容先生能中状元,连喜钱都准备好了呢。” 顾楠笑了。 容瑾的学问,阿彦和青鸿都十分赞赏,他中状元的希望本来就大。 喜钱是她一早就备下的,只是如今家里希望姣姣嫁给容瑾。 她便又将喜钱的数量往上加了些。 容家已经没有了父母长辈,不管怎么样,她要先帮容瑾将场面撑起来。 顾楠笑着睨了一眼顾姣姣。 “别说我,难道你对容先生中状元就没有信心?” 顾姣姣想了想,认真道:“以荣先生的才学和人品,中状元是意料之中的事。” 话音落,身后忽然响起一阵轻轻的干咳声。 顾姣姣转头,倏然对上一双黝黑晶亮的双眸。 容瑾不知何时到了门口。 他穿着一身裁剪精致的鲜艳红袍,领口处金线绣着的云纹与瑞兽图案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腰间束着的黑色腰封,衬得他面如冠玉,身材颀长。 如果说身穿青衫的容瑾温文尔雅,芝兰玉树,身着红袍的容瑾便是浓烈灿烂,气宇轩昂。 顾姣姣一时看呆了眼。 容瑾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手攥成拳抵着嘴唇,轻轻干咳一声。 顾姣姣回过身来,下意识侧身往旁边让了让。 外面围观的百姓看到容瑾,顿时骚动起来。 “状元郎出来啦。” “状元郎长得真好看。” “你懂啥,这就叫那什么,对,仪表堂堂!” “天啊,状元郎要是我姑爷,我做梦都能笑醒。” “你现在就回家做梦吧,梦里啥都有。” 顾姣姣听着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忍不住眼底泛起笑来。 等回过神来,看到容瑾已经站在了她面前。 双手交握,拇指在上,郑重其事地俯身行了一个揖礼。 顾姣姣一惊,下意识侧身避开。 面若红霞,不自在地问:“容先生使不得,你是新科状元,怎么能拜我?” 容瑾神情郑重。 “容瑾多谢姑娘当日指点之恩,若不是姑娘提点,绝不会有容瑾今日。 请姑娘受容瑾一拜。” 他说着再次深深拜下去。 那一瞬间,周围的议论声全都如潮水一般急速退去。 顾姣姣呆呆看着眼前的男子。 他头戴乌翅帽,翅帽在阳光下轻轻颤动,一如她此刻的心跳一般。 就连说话,也不由打起了磕巴。 “先生不必多礼,我.....我不过是说了两句话。 便是没有我,相信先生也不会轻易被打倒的。” 容瑾看着面前的少女,黑眸中闪过璀璨的光芒。 他嘴角微勾,再次拱拱手,然后向顾楠施礼。 “容瑾拜谢县主。” 顾楠抬了抬手,“容先生客气,时间不早了,我让人先送先生去宫里赴宴。” 说罢,点了几个护卫,护送容瑾离开。 待容瑾离开后,喜钱也散完了,女子学院门口围着的百姓们才逐渐散去。 顾楠好奇地问顾姣姣,“你不跟着回京城去看热闹?” 顾姣姣摇摇头。 “算了吧,人肯定好多,人挤人的,姑母知道我向来不爱凑热闹。 您忘了三年前哥哥中状元的时候,看热闹的人都差点挤进家里去。” 她现在想到当时的情形,都觉得后怕。 顾楠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你不去就算了,不过我听说跨马游街的时候,可是有不少姑娘会向状元郎扔帕子和香囊。 也不知道容瑾会不会接哪家姑娘的香囊。” 顾姣姣准备跨过门槛的那只脚顿时停在了半空中。 第826章香囊 顾楠话音一落,小婵立刻拉着顾姣姣,兴匆匆道:“姑娘,咱们也去看看吧。 万一要是遇到有哪家的姑娘朝着容先生丢香囊帕子,咱们也能去拦一拦。” 顾姣姣点了点她的额头。 “又胡说,历来状元郎跨马游街,年轻姑娘们丢香囊帕子表达心意,都是不成文的习俗。 咱们怎么能去拦着?到时候反倒让人笑话咱们顾家。” 三年前,哥哥顾青鸿中状元跨马游街的时候,街上几乎挤满了年轻女子。 丢过来的香囊帕子差点没把哥哥给埋喽。 小婵小声嘟囔,“奴婢不是怕有人不要脸,把容先生给抢走了嘛。” 顾姣姣轻轻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顾楠看在眼里,轻笑一声。 “我今天早早就定好了仙客来的雅间,想着既能品尝到美味的纹火老鸭汤,也能一睹状元郎的风采。 既然姣姣不去,看来姑母只能和你母亲两人去吃喽。” “老鸭汤?” 顾姣姣双眼一亮。 “听闻仙客来的老鸭汤是用山泉水熬制,汤色如琥珀一般诱人。 味道甘甜浓郁,滋味绵长,可惜仙客来一天只出十盅,我至今还没有尝到过呢。” 她一把拉着顾楠的手,“好姑母,我们快去吧,别去晚了就点不到了。” 顾楠顺着她的手劲儿往前走,忍不住摇头失笑。 “你啊,还真是对什么都不敏感,就对吃的敏感。 听到老鸭汤,眼都亮了,你老实和我说,你就一点都不想看容瑾跨马游街吗?” 顾姣姣捏着帕子,沉吟片刻,略带了一丝扭捏。 小声道:“其实也是想看的。” 顾楠便知道这丫头心中对容瑾并不是无动于衷。 “走吧,去晚了就要错过吉时了。” 仙客来二楼雅间。 以顾楠的身份,自然能定上一天只有十盅的纹火老鸭汤。 老鸭汤端上来,浓郁醇厚的香味在鼻尖萦绕。 若是平日里,顾姣姣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大快朵颐,品尝想了许久的美味。 但今日她却有些心不在焉。 外面人声鼎沸,热闹声一声比一声高,声声钻入耳朵里,令她不由自主竖起耳朵,一颗心根本没办法平静下来。 “来了来了。” 小婵趴在窗前,忽然间站直了身子,拍着手大叫。 “我看到前头开路的护卫来了,容先生就要来了。” “哎呦,嫂子,咱们可要好好瞧瞧热闹。” 顾楠拉着常氏走向窗边。 顾姣姣迟疑了一下,也放下了手里的老鸭汤,走到了小婵身边。 街上热闹非凡,青石板路被挤得水泄不通。 外面锣鼓喧天,彩旗飘扬,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更是由远及近,响个不停。 “姑娘姑娘,快看,我看到容先生了。” 小婵激动地一手抓住顾姣姣的袖子,一手指着不远处。 顾姣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容瑾一身红袍,纱翅帽上簪了一朵红色的宫花,高高坐在马上。 他就长得白净,如今大红状元袍穿在身上,更衬得他身姿挺拔,五官俊雅,举手投足间尽显儒雅气质。 马儿越走越近,街道两旁围观的妇人们,姑娘们发出一连串的尖叫声。 忽然一只绛紫色的香囊不知从哪个方向投过来,正中容瑾怀里。 容瑾眉头微拢,正要捏起那只香囊,紧接着便有更多的东西砸过来。 五彩缤纷的手帕,做工小巧精致,颜色各异的香囊。 伴随着一连串的尖叫声。 “状元郎看这里。” “状元郎可有家室?娶妻了吗?” “状元郎长得可真好看啊。” 顷刻间,容瑾身上就挂满了手帕和香囊,几乎将他整个人埋了起来。 常氏忍不住摇头轻叹。 “哎呦,现在的小姑娘和我们那时候可不能比了,我们那会儿出门见到外男都脸红。 现在一个个的,恨不得都扑到容瑾怀里去了。 三年前青鸿游街时也是这般,若不是我早早安排好了小厮拦着,真有姑娘要摔进他怀里的。” 常氏想起三年前儿子顾青鸿跨马游街的情形,忍不住轻笑。 笑过之后又磨了磨牙,发出不满的咕哝。 “早知道那会儿就不让人拦着了,便是随便一个姑娘摔进他怀里,娶回家就是了,也好过他现在怎么都不肯娶妻强。” 顾青鸿今年已经十九岁,这几年常氏不知道为他相看了多少姑娘家。 但顾青鸿都不肯松口,任凭常氏怎么说,都不答应亲事。 顾楠知道这已经成了嫂子的一块心病,便笑着拍了拍常氏的手,好言宽慰。 “青鸿的缘分或许还没到,这也是急不得的事,咱们先看状元郎游街。” 常氏叹了口气,先将儿子的事丢在一旁,又担心起女儿的事来。 “容瑾不会把这些香囊都收了吧?” 顾姣姣听到这话,心头莫名颤了下,下意识捏紧了手里的香囊。 低头往下看去,却发现容瑾已经命自己的小厮帮忙将香囊,帕子捡起,放在了旁边的背篓里。 吩咐小厮将背篓放在路边,然后微微拱手作揖。 “各位的心意,恕容某不能收,容某心思都在报效国家,安邦定国,并无儿女情长之......” 楼上的小婵激动地一把扯住顾姣姣。 “姑娘你看到了吗?容先生没收唉,他都拒绝了。” 顾姣姣冷不丁被她抓住胳膊,惊了一下,手里的香囊从手里滑落。 “哎呀。” 她惊呼一声,伸手去抓,却没抓住。 香囊直直掉落下去,恰好砸在容瑾怀里。 打断了容瑾尚未说完的话。 容瑾捏起从天而降的香囊,瞳孔微不可见的蹙了下。 藕荷色的香囊。 这个颜色他在顾姣姣身上见过。 他无意识捏紧了香囊,抬头往上看去。 恰好与半个身子探出来的顾姣姣四目相对。 围观的不少姑娘有不少人认出了顾姣姣。 “是顾家的大姑娘唉。” “我知道她,她是清河县主的侄女,她哥哥是上一次秋闱的状元郎。” “呀,她也来向状元郎投了香囊,这么说顾家姑娘也喜欢状元郎喽。” “可我听状元郎刚才的意思,他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啊。” “看来是神女有意,襄王无心喽。”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纷纷钻入顾姣姣耳朵里,她的脸瞬间涨的通红。 身子收回来也不是,探出去也不是。 目光落在容瑾手里的香囊上,手紧张地攥在了一起。 容瑾会把她的香囊也丢了吗? 第827章你喜欢吗? 耳边人声鼎沸,顾姣姣逐渐有些听不清周围的议论。 一颗心莫名往上提了起来。 其实她也说不上来自己究竟是希望容瑾将她的香囊丢进背篓里,还是收了她的香囊。 只是觉得莫名有些紧张,有心想解释香囊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并不是自己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容瑾身上。 常氏皱眉,神色有些不悦。 “容瑾这是什么意思?是收还是不收,倒是有个说法啊。” 顾楠仔细盯着容瑾看,并没有错过他眼底的纠结。 她不知道容瑾在纠结什么。 但容瑾似乎也只是纠结一瞬,修长如玉的手指将香囊小心收起,放进了怀里。 然后翻身下马,拱手,郑重其事向楼上行了一礼。 他本就身姿俊雅,芝兰玉树一般的人儿,这般弯腰行礼的姿态,更是引起一阵阵尖叫。 围观的人群直接沸腾了。 “他收了,他收下了。” “哎呀,看来说什么治国安邦不过是托词罢了,其实是心有所属。” “还以为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原来是郎有情妾有意啊。” “怎么办,我好伤心难过啊。” 一片议论声中,顾姣姣脸上先后闪过错愕,震惊,羞涩,不知所措等各种复杂的情绪。 一旁的小婵发出土拨鼠一样的尖叫声。 “姑娘你看到没,容先生收下姑娘的香囊了。”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香囊,只收下了姑娘的香囊。” “啊啊啊!姑娘,容先生对姑娘也是有意的。” 顾姣姣想问小婵为什么要用也这个字眼。 说得好像她已经心悦容先生一般。 可嘴张了张,心头却泛起一连串的小泡泡,如同鱼儿在水里吐出来的泡泡一般,绵密的,越来越多的冒出水面。 在万千瞩目中,在拥挤人潮中。 他拒绝了所有人的香囊,只收下了她的。 少女心头的花苞悄悄绽开了一丝缝隙,目睹着容瑾翻身上马继续前行。 即使坐在马背上,他的背影也端坐如松,犹如他的人一般。 端方君子,巍巍如松。 少女心头的那丝缝隙越来越大。 常氏忍不住脸上笑开了花,拉着顾楠,不确定地再三询问。 “容瑾收了姣姣的香囊,这是不是代表他对姣姣也有意? 如果容瑾也有意的话,咱们是不是很快就能为他们筹办婚事了?” 顾楠也觉得很高兴,但又莫名想起容瑾先前那一瞬间的迟疑。 “等我回去问问容瑾的意思,提亲这种事,还是让男方主动一点比较好。” 常氏笑得合不拢嘴。 “对对对,你说的有道理,是我高兴糊涂了。” “我就是觉得他们兄妹俩,总算有一个婚事顺遂的,我这里啊,就觉得舒服多了。” “不然将来我到了九泉之下,都没脸见你哥哥。” 提起过世多年的兄长,顾楠心头有些难受。 “好好的别说这些,青鸿和姣姣的婚事都会顺遂的,嫂子也会长命百岁。” 常氏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笑着绕开了话题。 “饭菜都凉了,咱们快吃饭吧。” 顾姣姣坐在桌前,桌上明明摆的都是平日里她喜欢吃的饭菜。 但她却总是控制不住自己,神思一会儿就恍惚了。 脑海里不停地闪过容瑾将她的香囊收进怀里,然后郑重行礼的模样。 所以要和她度过一生的人,就是容瑾了吗? 她心头有些莫名地慌张,又有些无措,还带着些隐隐约约的喜悦。 说不清道不明,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一顿饭吃得心不在焉。 ------ 作为新科状元,自然是要有一番应酬的。 除了宫里的杏林宴,跨马游街外,还要参加学生对礼部主考官的答谢宴等等。 容瑾应酬完回到女子学院,已经是月上中天。 路过正厅的时候,看到厅里的光还亮着。 顾楠站在门口,叫了他一声。 容瑾停下脚步,迟疑片刻,转身走了过去。 “县主在等我,是想问今日我收下顾姑娘香囊的事吧?” 顾楠见他开门见山,便也不打算委婉,点了点头,直接问了。 “我想问你到底是如何看姣姣的?” 容瑾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开口道:“她是个好姑娘。” 顾楠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怎么个好法?” 容瑾抿了下嘴唇,似乎在思索该如何回答。 片刻才缓缓开口,“顾姑娘她聪慧善良,娇憨单纯,对学生心思细腻又有耐心。 是.....是个不可多得,令人喜欢的好姑娘。” 顾楠有些咄咄逼人。 “哦?那容先生喜欢吗?” 容瑾的脸瞬间一片红,几乎红到了耳根子。 手更是有些紧张地交握在腹前,几次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顾楠皱了皱眉,一时间有些拿不准容瑾的意思。 是不确定自己的心意,还是害羞不好意思说出口? “姑母。” 顾姣姣不知何时站在了厅门口,红着脸小声道:“我可以和容先生说几句话吗?” 顾楠略一沉吟,点点头。 “那好,姑母在外面等你们。” 她转身离开,将空间留给两人。 顾姣姣走到容瑾身边,抬头看着他,鼓起勇气道:“其实今天的香囊,我不是故意丢下去的。 是当时被丫鬟惊吓了一下,一时没拿稳,香囊才掉了下去。 我知道先生志不在儿女情长,先生若是觉得为难,不妨将香囊还给我。” 她说着将手伸到容瑾面前。 容瑾看着她的手掌,掌心莹白细腻,但拇指和食指上有着一层茧。 他知道那是因为她喜欢研究美食,喜欢吃各种各样的美食,也爱自己动手做,所以才会在拇指和食指上留下茧子。 他目光上移,对上顾姣姣的目光。 少女的眼眸犹如清晨误入林间的小鹿一般,清澈灵动,又单纯灵动。 就是这双眼睛,六年前异常坚定地告诉他,右手废了,左手一样可以练成一笔好字。 他夜以继日地练字,每次累得想放弃的时候,就会看到她在手腕上绑着沙袋,满头大汗练习颠锅。 婢女在旁边不解地抱怨,“姑娘你明明可以锦衣玉食的,为什么非要来吃这份苦头?” 小姑娘累得满头大汗,却笑得一脸灿烂。 “我不觉得苦啊,为自己喜欢的事付出,怎么能叫辛苦呢?” 便是这句话,一下子说到了他的心里,使得他再也没觉得练字苦过。 再后来...... 第828章身孕 再后来,小姑娘逐渐长大,开始和他一样,来女子学院教学生们读书写字。 更多的时候是跟着素月先生一起教学生做饭。 他见过她为了研究出一样美食,不知疲倦地查阅书籍。 也见过她为了找到好的食材,跑去菜市场亲自挑选,弄地一身狼狈,被她母亲追着骂。 她却笑嘻嘻地拎着菜篮子闪进了厨房。 更是见过她做出美食后,跑到园子里,伴着小酒品尝美食,笑得眉眼弯弯的模样。 有时候看到他过来,她便大大方方地起身,邀请他一起品尝。 反倒是他,总有些莫名其妙放不开。 但顾姑娘的目光似乎一直都没有变过,总是这般清亮灵动。 她似乎总会冒出很多的奇思妙想,比如要整理有关菜谱的书籍,比如想研制水果和山楂一起制作糖葫芦。 每次有奇思妙想时,她总会一个人自言自语。 他恰巧听到后,便会不由自主给出一些办法。 她听后,会双眼明亮,竖起大拇指笑眯眯说:“还是容先生聪明。” “容先生?” 容瑾回神,看到顾姣姣垫着脚在他面前晃着手指,清亮的暗中带着深深的打量。 容瑾脸上莫名热意翻涌,低声道:“我知道了,顾姑娘是想将香囊拿回去吗?” 顾姣姣迟疑一下,轻轻点头。 容瑾从怀里掏出香囊。 藕荷色的香囊贴身放了一天,变得温热。 他下意识捏紧香囊,问道:“可是今日京城许多人都看到我收了姑娘的香囊。 若是我将香囊还给姑娘,传出去一定会有人嘲笑姑娘,影响姑娘的声誉吧?” 顾姣姣吐吐舌头。 “她们笑就让她们笑好了,我又不在乎。” 容瑾眉头微皱。 他并不想让顾姣姣被嘲笑。 伸出去的手突然又收回,他再次将香囊收回怀里。 然后大声道:“我....我会去向顾家提亲的。” 顾姣姣一愣。 容瑾深吸一口气,心头热意翻涌,回忆中的一幕幕画面冲击着他的心头。 令他忍不住上前,轻轻抱住了顾姣姣。 男子身上有清冽的酒香味传来,顾姣姣浑身一颤。 尚未反应过来,容瑾已经后退一步,放开了她。 黝黑的目光晶亮炙热,带着一抹急切,又大声说了一遍。 “我会去向顾家提亲的。” 顾姣姣怔怔看着他,脸瞬间红得犹如虾子一般。 “容先生,你.....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不是喝醉了?” 容瑾摇摇头。 “我是喝了酒,但我没醉,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 “你放心,我说了会去提亲,就一定会去提亲。” “只是你可能要给我一些时间,我要先回蜀州一趟祭拜父母,然后把瑛姐接到京城来。” “我家里只有瑛姐一个亲人了,她对我很重要,我要把她接来,然后再去顾家提亲。” 容瑾一口气说了一大串的话。 顾姣姣的脑子迷迷糊糊的,整个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拥抱中。 平生第一次被男子抱在怀里,那种感觉与平日里与哥哥接触完全不同。 她只觉得一颗心犹如小鹿乱撞一般,跳得飞快。 “顾姑娘?” 顾姣姣回神,对上容瑾满是期待的眼眸。 她的脸又红又烫,只觉得心头那朵花苞又一次打开些。 她轻轻嗯了一声,小声说了三个字。 “我等你。” 容瑾的目光亮若繁星,整个人的开心溢于言表。 两人四目相对,顾姣姣也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顾楠站在厅外看到这一幕,悄悄转身离开。 看来是她想多了。 翌日,顾楠打发人将自己昨夜听到的话转告给常氏。 然后亲自吩咐人为容瑾打点行装,安排小厮和护卫,送容瑾衣锦还乡。 待容瑾离开,她忽然觉得眼前一黑,险些跌坐在地上。 如眉立刻找了张院判过来为她诊脉。 “恭喜县主,县主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顾楠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 “你确定是喜脉?没诊错?” 张院判笑眯眯地捋着胡须,一脸肯定。 “下官绝不会诊错,县主脉象如珠般流利圆润,是喜脉无疑。” 送走张院判,整个院子的人都来恭喜顾楠。 顾楠轻轻抚摸着腹部,神色复杂,既高兴又有些感慨。 刚刚找回怀璟的时候,怀璟连琳琅都无法接受,几次三番闹着要将琳琅送走。 即便是两个孩子后来和好,但怀璟平日里还是很霸道,总是争抢他们的注意力。 顾忌怀璟的感受,顾楠和萧彦便没打算再要孩子。 等过了两年,怀璟逐渐适应了在他们身边的生活。 两位母亲便总念叨着让她和萧彦再生一个。 念叨多了他们也就动了心。 这种事上萧彦向来勤奋,想再生一个孩子,自然也就更勤奋了。 可努力了两年,她也始终没再怀上。 后来两人也就看淡了,一切随缘。 没想到如今怀璟都十一了,她也马上就三十岁了,竟然再次有了身孕。 “哐当。” 帘子突然从外面被人掀开。 萧彦大跨步走进来,俊朗的眉眼焦急地落在她身上的一瞬间,焦急瞬间退去,嘴角高高勾了起来。 “楠楠你真的有了?” 顾楠笑着点头。 萧彦的手覆在她手背上,不错眼地盯着她的腹部。 嘴上忍不住喃喃,“定然是咱们上个月去庄子上泡温泉那次......” 顾楠脸一热,忍不住伸手捶了他几下。 萧彦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嘿嘿笑着。 “这一次,我一定会全程陪在你身边,绝不会再让你受那么多苦。” 顾楠倒不担心这个。 她担心的是...... “你说怀璟知道了,会不会难过,会不会生气? 咱们也没和他,还有琳琅商量过。” 萧彦眉头一皱。 “他敢,他老子生孩子还要先征求他的意见不成?” 说罢,见她眉间颇有忧虑,伸手抚平她的眉心。 “别担心了,这事儿交给我,等那小子从京西大营回来,我来和他说。” 萧怀璟自从满了十岁,就被萧彦丢到京西大营去训练了。 原因无他,那小子既混账又霸道,已经在宫里打变全宫无敌手了。 成了朝廷勋贵中间有名的小霸王。 那一批送到宫里读书的孩子,就没有不害怕他的。 就连宫里请的武学师父,都快压不住他了。 萧彦没办法,只能将他丢到京西大营,让他从伙头兵做起。 萧彦想着京西大营过两日才能休沐,但他错估了萧怀璟...... 第829章兄妹 夜深了。 摄政王府正院已经熄了灯,只有廊下和院门口挂着的灯笼随风飘摇。 一片寂静声中,哐当一声,大门被踹开的声音格外的响亮和刺耳。 “大胆,何方小贼敢夜闯摄政王府......” 护卫们听到声音,瞬间围了过来。 尚未摆出架势,跑在最前头的护卫就被人一脚踢开了。 “滚开,别挡着小爷的路。” 眼前一花,一道矫健的身影就挡在了跟前。 护卫揉了揉眼,随即浑身一颤。 “是小霸......啊,小世子,属下见过世子。” 萧怀璟斜斜睨了他一眼,哼了一声。 “别以为本世子不知道你们都在背后叫我小霸王,本世子就是小霸王怎么啦?” “看不惯,干掉我啊。” 扑面而来的浓郁火药味让护卫心中叫苦不已。 这位小爷今天吃了火药不成。 怎么进门就要炸啊。 护卫苦着脸思索着该怎么赔礼道歉。 谁知萧怀璟却是头也不回地径直进了内院。 长随冬青亦步亦趋地跟着,小声劝说:“世子,这个时间县主和王爷定然已经歇下了。 咱们现在过去,王爷一生气,说不定又要训您。” 萧怀璟站在内院的分叉路口。 往左走是正院,往右走是他的院子。 他犹如一只暴躁的小狮子,用脚愤愤不平地踢着地上的泥土。 闻言冷嗤一声。 “说得好像我怕他一样。” 冬青缩着脖子,见他转身往右走去。 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小声嘀咕,“您不怕王爷你现在就去主院啊。” 萧怀璟双眸一眯,倏然转头看过来。 十一岁的他已经长成了少年模样,剑眉星目,鼻梁高挺。 眯着眼打量人的模样,和萧彦如出一辙,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气息。 “京西大营里除了火头军外,还有倒夜壶收大粪的差事。” 冬青下意识一哆嗦,“世子,我错了。” 萧怀璟哼了一声,人已经到了他的院子门口。 正房一片漆黑,只有廊下的灯笼散发着昏黄的光。 他站了站,却并没有走进去,而是径直越过,走向旁边的院子。 “呀,世子不可啊,这个时间郡主肯定已经歇下了.....” 冬青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拦萧怀璟。 萧怀璟身影一闪,一脚将他踢开。 “明天滚去倒一个月的夜壶。” 话音落,他已经推开了正房的门,径直闪身进了内室。 冬青的脸一垮,惨兮兮地停下了脚步。 内室是琳琅郡主的卧房,给他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闯进去。 琳琅刚睡下,睡意朦胧间,就听到房门吱呀一声。 她起身做起来,紧接着一个身影一阵风一样,一头栽倒在床上。 熟悉的气息,让原本紧张的她顿时放松下来。 一脸无奈地看着萧怀璟。 “大晚上的你怎么回来了?” 萧怀璟犹如一个炮仗一样,倏然从床上跳起来。 气呼呼地瞪着琳琅。 “你说呢?不是说让你看好他们俩吗?你怎么看的?让他们弄出个孩子来。” 琳琅张了张嘴,白皙的小脸泛起一抹无奈。 说话却还是一如小时候,细声细气,不疾不徐。 “我是做女儿的,怎么好去管爹娘的事.....” 何况她还不是亲生的女儿。 “怎么不能管?我说你能管你就能管,你没管好就是你疏忽。” 萧怀璟气呼呼地坐在床边,黝黑的眼眸中火星子直冒。 琳琅垂着头默不作声,眼圈委屈地红了,眼中泛起晶莹的水雾。 萧怀璟烦躁地挠挠头,又挥舞着手在空中抓了两下。 才抿着嘴放软了声音,“别哭,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不是你不好,是我不好,我就不该天天不回家。 要是我盯着他们,他们俩肯定弄不出孩子来。” 最后一句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琳琅破涕为笑,伸出手扯了扯萧怀璟的袖子。 泛着水汽的眼睛雾蒙蒙看着他。 “我倒是觉得要是再多一个妹妹也挺好的,你想想,长得白白嫩嫩的,跟个团子似的,多可爱。” 萧怀璟撇嘴,脱口而出。 “我已经有你这个妹妹了,我不要别人。” 琳琅张了张嘴。 可她算是姐姐啊。 虽然萧怀璟始终不承认,霸道地坚持要做哥哥,甚至上玉牒的时候,也坚持把自己写成了哥哥。 算了,这么多年她已经懒得纠正萧怀璟了。 改口道:“那多一个弟弟也不错啊,以后你就都了一个小跟班。 有事还可以吩咐他做,他不听话你可以教训他,不好吗?” 萧怀璟的脸皱皱巴巴,但明显没有刚才那么急躁了。 琳琅扯着他的袖子晃了晃。 “怀璟。” 萧怀璟眼一瞪,“叫哥。” 琳琅失笑,顺着他的意思改口。 “哥,我们都这么大了,就算爹娘有了别的孩子,也不会不要我们的。” “所以不用怕,爹娘和我会一直陪着你的。” 萧怀璟对上她那双水雾潋滟的眸子,原本一路疾驰而至的急躁忽然间如潮水般退去。 他也知道不该害怕,只是在乍然得到消息的那一瞬间,仿佛很多年前的恐惧又一次袭来一般。 他撇撇嘴,转过头去。 嘴硬道:“谁说我害怕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害怕啦?” 琳琅眸光微转,扫了一眼他有些泛红的耳垂。 顺着他的话点头。 “嗯,我也觉得是我看错了。” 萧怀璟..... 这丫头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主见吗? 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感觉更气了呢。 萧怀璟瘪着嘴,扯开外面的衣裳,掀开被子躺了下去。 琳琅一惊,连忙往外推他。 “你回自己院子里去睡,不能在这里睡。” 萧怀璟扣着她的手腕,轻轻一拉,抱住了她的手臂。 咕哝道:“我不,我就要在这里睡。” 琳琅有些无奈。 “我们都长大了,不是小孩了,再睡一张床,会让人笑话的。” “谁敢笑话,我揍死他。” 萧怀璟闭着眼哼哼,“再说了,我们是兄妹,怕什么?” 说罢,转头就睡了过去。 琳琅无奈摇摇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却还是等他睡着了,小心翼翼的起身,披衣下床去了厢房。 萧怀璟不懂事,她不能不懂。 如今他们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像小时候一样住一个院子,睡一张床了。 琳琅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糟糕! 第830章挨打 琳琅起身,又去正房看萧怀璟。 “怀璟,我问你,你连夜回城,有没有给上峰请假?” 萧怀璟睡得昏昏沉沉,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 任凭琳琅怎么喊他,都没有再睁开眼回应一声。 琳琅无奈,只得出去叫了冬青。 “你们回来可有像上峰请假?” 冬青小脸一跨。 “世子他都没听我把话说完,牵了一匹马就跑了,哪儿来得及请假?” 琳琅无奈,吩咐冬青。 “明日天不亮就叫你家世子起床,城门一开就赶快出城,赶回去知道吗?” 冬青忙不迭地点头。 琳琅这才松了口气,回到房间里睡下。 感觉刚睡着没多久,就听到外面一声厉吼。 “萧怀璟!” 琳琅倏然坐起来,这才发现外面天光已经大亮。 糟糕。 看样子怀璟没来得及赶好回京西大营。 琳琅连忙套上衣裳跑了出去。 正房里,萧彦正和萧怀璟大眼瞪小眼。 “萧怀璟,你到底知不知道军中的规矩?没有上峰同意,擅自离营,是要挨鞭子的。” 萧彦黑着脸,瞪着萧怀璟怒吼。 萧怀璟站在他对面,仰头瞪着他,一脸不服气。 “挨就挨鞭子,你当小爷怕啊。” “混账,你怎么和我说话呢?” “我正常就这样说话啊,你要不是非给我弄出个弟弟或者妹妹来,我用得着半夜跑回来吗?” 萧彦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你....我怎么把你养成了这一身反骨的性子?来人,把他给我绑了,打二十鞭子。” 平安在旁边小声劝,“王爷息怒,世子毕竟还小。” 萧彦一个眼刀子飞过去。 “你绑不绑?不绑的话你替他受鞭子?” 平安一挠头,那还是绑世子吧。 萧怀璟叉着腰,转过身去,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后背。 “不就是二十鞭子吧,小爷我受得住,谁躲一下谁是孙子。” “好好好。” 萧彦怒火直冲天灵感。 “真是越发纵得你行事没有忌惮了,在家里霸道,在宫里霸道。 如今到了军营里你还敢这么放肆,你以为军营是咱们家的啊?” 萧彦越骂越怒,手里的鞭子直接甩了出去。 啪。 一鞭子重重抽在了萧怀璟后背上。 月白色的衣裳顿时破了一道口子,有鲜红的血迹透出来。 “哎呀,爹爹不要。” 琳琅看到这一幕,急坏了,连忙提着裙子奔过去。 却被人从后面扯住。 琳琅回头,急声道:“娘,你来得正好,快去劝劝爹爹,不要让他打怀璟了。” 顾楠朝正房看了一眼,叹了口气,拉着琳琅进了厢房。 看不见也就不心疼了。 “娘,你怎么不去劝劝爹爹?那可是二十鞭子呢,怀璟会受伤的,您不心疼吗?” 琳琅看着顾楠坐下,一脸不解。 顾楠叹了口气。 打在儿身,痛在娘心。 她又怎么会不心疼呢? “怀璟这次做事确实做得太过了,他确实也该受一些教训了。” 这几年,怀璟在宫里读书,不少勋贵家的孩子越来越巴结他,捧着他。 纵得他越发骄傲霸道,不知天高地厚。 萧彦和怀璟父子俩小时候明明相处得很温馨。 也是这两年看他越来越行事骄傲,萧彦担心他被人纵得学会了。 所以才一狠心将他丢到了京西大营里,还特地交代不许给他任何特权。 就让他从伙头兵开始做,凭自己的本事晋升。 怀璟大概也是因为这一点,才故意和萧彦闹脾气。 顾楠拉着琳琅坐下,“咱们等你爹打完了再出去,怀璟性子要强,若是咱们看着他挨打,定然会觉得没脸。” 琳琅咬着嘴唇在旁边坐下。 听着外面鞭子破空的声音一声又一声传来,却始终没传来萧怀璟的声音。 她坐卧不安,便又站起来。 “娘,我去给怀璟准备伤药。” 顾楠其实也有些坐不住,闻言点头。 “好,娘和你一起。” 二十鞭子打完,萧怀璟是被平安背进来的。 趴在床上,一边让顾楠给他上药,一边哼哼唧唧。 “我就知道,老头子有了老二,不.....小三之后越发不疼我了。 哎呦,娘,你轻点,你也是打算有了小三就不疼我了吗?” 顾楠没好气地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 “什么老二小三的,说得那么难听。” 萧怀璟撇嘴。 “你们有我,有琳琅,那你肚子里那个不就是小三嘛。 我就知道一旦有了小三,我肯定就不是你们最疼爱的孩子了.....哎哎,娘,疼。” 顾楠轻哼。 “疼就对了,让你嘴上没个数,什么都咧咧。 娘只告诉你一点,在战场上,没有主将的命令,擅自离营的将士,等同于叛国,是要被砍头的。” “你爹打你,是让你记住这个教训,也是怕你回了军营之后,让军中施加惩罚,万一遇到一个手上没有轻重的,再把你打出好歹来。” 萧怀璟撇嘴,并不认同顾楠的话。 “这么说他打我,我还得感谢他了?” “就算我是个伙头兵,京西大营的主帅难道真不知道我是谁的儿子? 我就不信他敢真的打小爷,娘你就不用在这儿替老头子说好话了。” 顾楠没好气地点了点他的额头。 “军营里只有军令如山,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你爹难道没和你讲过这句话? 再说朝中......” 朝中现在对萧彦一直没还政的行为越来越不满,开始有越来越多的人弹劾萧彦。 顾楠想让儿子懂事一点,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怀璟这个年纪正是老天第一老子第二,人嫌狗憎的年纪。 即便她说了,他也不见得能理解,反倒是觉得她是在一味为萧彦开脱。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改了口。 “就算人家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没打你,那你不还是沾了你爹的光? 你这么有本事,天天牛气哄哄的,怎么还愿意沾你爹的光?” 这话顿时将萧怀璟点着了。 激动地一下坐起来,却又扯到了后背的伤口,又龇牙咧嘴地趴了回去。 “等着,总有一天,小爷要靠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番名堂。” “好,我等着你牛气的那一天。” 顾楠道,接过琳琅递过来的衣裳,亲手给他穿上。 萧怀璟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裳,瞪直了眼睛。 然后抬了抬胳膊在琳琅面前晃了晃。 “这是你新给我做的?” 第831章硬仗 伸到面前的手臂,露出一寸多长的手腕。 目光下移,看到衣摆处露出一截脚踝。 琳琅惊呼一声,小脸顿时就红了 “哎呀,我明明量好的尺寸,怎么就短了呀,不应该啊。” 萧怀璟睨了她一眼,提醒她。 “你是一个月前我回来的时候量的尺寸。” “是啊。” 琳琅点点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她现在得抬头看萧怀璟了呢。 她惊讶得瞪圆了眼睛,又踮起脚尖来和萧怀璟比了比。 发现自己踮起脚来,才能和萧怀璟一样高。 “这怎么可能?才过了一个月,你怎么长得比我高了?” 明明先前她比萧怀璟高呀。 顾楠打量着儿子如今的身高,忍不住笑着感慨。 “难怪别人都说没发现孩子长高,只发现衣裳变短。 想来是怀璟在京西大营里日日训练,饭量也见长,所以就长得快了些。” 琳琅懊恼地跺跺脚,伸手去扯萧怀璟身上的衣裳。 “你快脱下来,我再重新给你做一身。” 萧怀璟任由她将外衫扯下来,还一边嚷嚷。 “轻点啊,别扯到我后背的伤了。” 琳琅撇了一眼他的后背,抿着嘴儿轻笑。 “爹爹收着力道呢,根本就没太过用劲,不然你这会儿哪里还能站起来。” 萧怀璟瞪她。 “不用劲就不疼了吗?反正我后背疼得厉害。” 说着,还垮了脸强调。 “很疼很疼。” 琳琅拿他没办法,只得放轻了手上的动作。 “我轻点总行了吧,明天我上街,去买你最喜欢的蓝色布料,做一件蓝色的行吧?” “我要蓝色,白色各两套。” 萧怀璟伸出四根手指。 “行,四套就四套。” 琳琅小心翼翼地脱下他的衣裳。 萧怀璟看着才到自己鼻尖处的琳琅,忍不住咧了咧嘴。 第一次觉得老头子把他送到京西大营,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最起码个子窜得快了。 顾楠看着萧怀璟和琳琅说起京西大营的事,摇头笑了笑,悄悄离开了。 她去书房见了萧彦。 萧彦正在看奏折,六年的光阴仿佛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痕迹,锐气稍减,多了几分儒雅之气。 “给那个混小子上完药了?” 萧彦见她进来,放下奏折无奈问道。 顾楠点头,嗔了他一眼。 “这么记挂他,怎么也不去看看他?” 萧彦轻哼,撇过脸去。 “谁说我记挂他,那个混小子,越来越无法无天,军营里也敢乱跑出来。 再这么下去,还不知道要闯出什么祸来呢。” 顾楠坐到他身边,扑哧笑了。 “你还骂他一身反骨,你想想你自己以前什么样子,不也是一身反骨吗? 怀璟这性子,你说是不是和你一样?” 萧彦愣了一下,精致的丹凤眼微微上挑,眼底漫出一抹笑意。 咕哝道:“还真是,这可真是谁的儿子像谁啊。” 说罢,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如今朝中的情形你也知道,让我还政于陛下的喊声越来越强烈,我真怕怀璟会被一有心人利用,做出什么傻事来。” 顾楠脸上也浮起一抹担忧。 “应该不会吧,怀璟虽然霸道骄傲了点,但心眼却不少,咱们让人盯紧点就是了。” “反正这种事要防患于未然。” 萧彦道。 顾楠心里记下此事,问起还政的事。 “你和陛下商量好了吗?准备什么时候还政?” 萧彦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前几年我一直想还,陛下年纪小,玩心重,一直不肯接。 加上从那时候开始削弱勋贵世家的力量,这几年一直在小心布局。 如今恰好到了关键的时候,现在还政于陛下,怕引起混乱。” “我前几日又调动了一批官员进京,等这一届的进士入了朝,到时候朝廷一些重要职位应该会做一番大的调整。” 说到这里,他顿了下,忽然轻笑。 “这次调进京中的有位官员叫宋昌,你还有印象吗?” “宋昌?” 顾楠略一沉吟,“我想起来啦,六年前刚推行女官令的时候,御史们跪宫门。 那时候有个叫宋昌的率先站出来,写折子支持女官令。 我记得你还让人把他的折子摘抄了贴在了宫门口,后来好像是提拔他做了.......” 顾楠一时想不起来他的官职来。 萧彦接口,“提拔他做了通州同知兼教谕,他这几年在通州做得不错,且此人出身寒门,这次我调他进京做了礼部侍郎。” 顾楠倒吸一口气。 通州同知是正五品,礼部侍郎是正三品,这是连跨四级啊。 “容瑾他们这一批进士中也多是寒门,你如此大幅度地在朝中换血,世家的力量会大大削弱,他们会不会狗急跳墙?” 萧彦叹息。 “就是前几年太谨慎了,一直要抓到他们的把柄才换,所以六年下来也没有真正伤到世家的筋骨。 陛下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我一定要在他亲政之前把世家的力量连根拔起,不能让他受制于任何人。” “正是因为这样,我才会着急,担心怀璟会被人利用。” 顾楠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我知道了,我会让人盯着点怀璟的。” 萧彦摸了摸她尚未隆起的腹部,叹道:“希望你肚子里这个不要像怀璟这么让人操心,能像琳琅一样乖巧最好。” 顾楠失笑。 “这可说不好,得生出来才能知道。” “对了,陛下已经十八岁了,是不是要大婚了?你和皇嫂商议了吗?有人选了吗?” 萧彦摇头。 “世家蠢蠢欲动,这些日子有不少命妇带着家里的姑娘去向皇嫂请安,心思昭然若揭。 不过,我和陛下都有共识,绝不会让世家出一个皇后。 这也是世家最后的退路,他们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接下来要有硬仗打喽。” 萧彦叮嘱顾楠,“这些日子一定也会有人来拜访你的,你去楠园住一段时间吧,避开这个风头。” “反正家里有琳琅,我看她打理家里也收拾得井井有条。” 顾楠觉得有理,应了下来。 翌日一早,顾楠便去了楠园。 琳琅则带着丫鬟去街上挑选布料。 与此同时,一辆马车急匆匆从南城门驶入,恰好撞上了琳琅。 第832章素锦阁 “郡主,奴婢不明白,家里明明什么上好的布料都有,咱们为什么还要上街为世子买布料呢?” 琳琅的贴身丫鬟红豆一脸不解地问。 的确,三个炼丹师都进行到一半或者接近一半了,项昊还追的上去? “哪里来的老家伙,速速闪开。”持刀青年眸光冷冽,都要开战了,却冒出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光头老家伙,令他极为不爽。 “王,老公,关于这方面的事情,我也有件事情需要告诉你。”血凤凰看着叶晨。 第二天骄像石头像一样站着,他的筋骨和肌肉都是僵硬的,但心脏依然正常运转,血脉也是通畅的。 猛然间李自权满脸不敢置信地看向萧峰,随之眼底的震惊瞬间消失。 但赵云与黄忠却看向刘咏,这一个眼神让本就心中吃惊的张绣更加惊讶,这刘咏果然不简单,竟能让手下如此言听计从。 吴懿是益州大族的吴家的当家人,势力势大,实力之强,几乎没人敢轻动,同时又因为他和族弟吴班各自在军中占据显赫位置,名望更是在如日中天,无人能比。 当的一声后,项昊倒退,而那男子握着黑‘色’古刀不断‘逼’近项昊。 “龙魂,你别逼人太甚!否则,兔子急了也会咬人的!”龙帝咬牙切齿道,叶晨的话语,让他很不爽,怎么说,他也是黑暗世界的禁忌人物,可叶晨上来就问他想怎么死,在他看来,叶晨这是在变相侮辱他。 在屋顶上听到的那句低声呢喃已经让叶重知道里面在干什么勾当了,可是这亲眼所见,却又是另外一种景象。 第五场比赛没有的选,因为只剩下叶天和天毒门一位叫做苏林的修士。 所以,接下来,他毫不迟疑的将其中两具分身给化道分解了,然后,准备重新来过,也真是够严苛的。 但枯荣老魔则不同,那是真正将枯荣之道修炼到了极致的绝世强者,甚至很多八步大尊、九步大尊都不见得比他强多少。 沈石愣了一下,微微松了口气,慌乱的心情好了许多。至少不是最坏的那个结果,否则如果真的是青莲要补全自身,他可以去死了。 他根本不想去送死,但是偏偏城里留下来的这些弟子还一直都牢牢的记着他,让焦有为想装死都做不到。现在执法堂的弟子也已经折戟,焦有为本来还想着,城中坐镇的那几位虚神境长老应该出马了吧? 青白仙使不加理会进屋的叶重,心无旁骛专心致志的梳理着清仙子的三千青丝。 若是大家都知道的话,他恐怕早就被迫将东西交出去了,很简单,若是他们那位教主让他交出去,他能不交吗? 王朝马汉有些懵逼。不过反正他们今天懵逼也够多的了。二人努力扬起手中的刀,哪怕是死,他们也不愿意坐以待毙。 这样的方法虽然效率低了许多,但是十分稳妥,能够有效的防止修者再引入更多的天道法则,来使自己体内暗伤扩张。 两道赤金色的拳影在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里从黑蜘蛛和黑狼的后背没过,两人身上骤然间燃气了熊熊火焰。 今晚有些累,心累,叶重不想夜游神都,因此就在卧榻上躺着休息一下。 单论意志力强弱,宁墨离不亚于太初韩东,只不过主观意志再怎么强横依旧难以改写客观事实。 众人面面相觑,缄口不言。在韩东出现之前,每一次天尊诞生,都会以‘稳固境界’的名义,静修几万载,再出关之时,就是所向无敌的宇宙天尊。 但皇天不负苦心人,还真让徐无忧给研究出了破解之法,并最终,在大家齐心协力之下,成功破解了困住他们的禁制,终于又可以继续上路了。 所以,对于黎跶的出现,徐无忧自然也没有什么可以外的了,淡淡的点了点头,问道。 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叶天平平安安的穿过了仙林,眼前果然是一片辽阔的海域。 尤尔哈的战斗服林艾估计是什么特别牛逼的质材,自己摸打滚爬翻山越岭上天下海,都不沾灰,而且穿在身上跟没穿一样……咳咳……话糙理不糙,就是穿在身上不妨碍运动,非常轻便的意思,你们想啥呢。 简禾捧起了一捊江水,明智地打消了跳下去的念头。开什么玩笑——这样的水,洗完上来后,搞不好会被没洗时更脏,甚至连衣服也不想洗了。 在电话里,对方明确要求让图鲁立刻筹措五百万美元打入指定的国际账户。 希尔走入了俘虏的营帐。负责看守俘虏们的西凉军部曲对她十分不客气,多有刁难。幸亏希尔拿出了刘范给他的一面玉牌,才得以进入俘虏营。希尔之所以来,是要来拜会阿尔达班都督。 秦政也忙附和:“是呀,刚巧我们订了个包间,就一起吧。”说后面这话时,秦政已完全无视陈语苓的眼色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黑色斗篷精灵,也就是影子,平静地说道。 他希望可以在这些人里找出优秀的人来加入黑尨星,这次训练,就是一个最好的平台,可以挑出体能和反应还可以的同学。 他赶紧踢掉鞋急急朝向卧室。大床上,蚕丝被下突起的一团正微微发抖。他大步上前,掀起被子,聂婉箩怕冷般地缩成一团,额头细汗密布,双眸轻微浮肿,目光呆滞,像是受了重挫说不出的破败感觉。 “唉,看来又有麻烦事了!”刚刚进赤鹰大队没多久的姚池也愁苦的叫到。 聂婉箩听话地站在福利院门边,在等待乔能的期间,一辆出租车驶了过来,跟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炽白的灯光中。她下意识地后退到门口,握紧了一把长柄铁锹。随着远近光灯的交替,那个高大的身影便清晰起来。 第833章真像 琳琅上前一步,虽然有些惊魂未定,但还是勉强露出一抹笑容。 “我没事,只是受了一些惊吓,你们走吧。” 红豆不依,跺跺脚。 “姑娘,他们差点撞到你。” 琳琅暗暗瞪了她一眼,冲她摇摇头。 对方并没有撞到她,而且态度十分友好地道歉。 “哎,真是倒霉,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非要说什么对我一见钟情,所以就一定要和我交往什么的,真是吓死人了。”赵静一副我好怕怕的样子说道。 总的来讲,整个制酒的过程,与现代的制酒工艺已很接近了,但成酒较低,用曲量大,酒质一般。还是有很大的改善余地。 众人都是拜谢。韩庆辞了众人,领一营兵,携了粮草,往回路去。 很轻松的让这个火焰骨狮废掉了4000多的血,我不禁得意的笑了一下。虽然这个火焰骨狮在同等级的boss一列中算是很不错的了。 刚到初级班的宿舍区,铁木云便感到一股很强的玄气波动。正好来自铁豪宿舍的方向。 萧岳终于止住了脚步,皱着眉头,盯着跟在自己身后走了十几里的必成帝,忍不住问道。 郝星河巨大无比的肉身之上,那些龙鳞之中迅速的渗出了大量的鲜血,在八个光柱的攻击位置的周围,很多的龙鳞更是纷纷脱落,露出了其中大片破裂的血肉。 赵静看出了楚风的心事,他笑笑“楚风哥哥,这个不是你的错,都是我太爱惹事了,你不用想了,我会和我爸爸解释的,你放心吧,”楚风没想到赵静能看出他的心事,有些不解,但是听到赵静这样说,也就安心不少了。 一刹那的时间足够让钟凌羽想到很多,他从来都没有遇到过这种难抉择的情况,生与死只在一念之间。 而就在被击中的瞬间,二人并未感觉到炽热的感觉,而是有一股子的冰寒味道。 龙魂岛的人的心思都在冉落雪的身上,并没人注意到,他们身后的芊芊,忽然一只手就捂住了嘴,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而天烬,则紧紧地捂着拳头,眼中满是兴奋的光芒。 冉落雪调皮的吐了吐舌头,没再多说些什么。看得出来,她对风落羽的脾气了解的还是相当透彻的。 暮雪这回知道了事态严重,它见自家主子就要往森林哪里跑去,也不跟着,往古辰和君悔进入的地方一站,颇有横刀立马一夫当关的气势,一双紫色的眼睛盯着大湖哪里,要为古辰和君悔争取时间。 周围的树木都是晃动了起来,就见到一个个巨大的身影出现!这些身影遮天蔽日,比起剑齿虎来都要巨大。 我眼神微动,半年前正是周默重新回到蜀城的时间,这个时间上能够说的过去。所以我觉得大背头说的确实有道理。 金素妍刚退出江城策被砸过的办公室,便看到了正在忙碌中的林怡,正在指导职员工作的林怡,林怡也自然看到了一脸阴云的金素妍。 当最后一个“吧”字刚刚吐出的时候,凯尔只觉风落羽毫无征兆地消失在了原地,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阵剧痛,从他的脖子上传来,紧接着,无尽的黑暗,就将他彻底吞噬。 他的身后,七千纵横士兵见此气势,一个一个也是吓尿了。见指挥官没有动,他们自然也是没有轻举妄动。 第8334章 萧怀璟松开琳琅,转头看向红豆。 “柳娘子是谁?你调查她做什么?” 琳琅斜了他一眼,不想搭理他。 连着喝了三杯水,才冲淡了嘴里甜腻腻的味道。 然后才看向红豆,示意她往下说。 “既然给出爱的承诺,便要担负爱的责任,怎可如此三心二意?”威武不屑道。 身穿七色琉璃紫金袈裟的无佛不可思议的看着这发生的一幕,他怎么也想不到对方强到这种地步,完全可以与阿弥陀星域的古佛媲美! “虽说黄天先一步离开了,却留下了厚土,你还不明白这个宇宙为什么不能成神吗?我吞噬了厚土!“笑声缓缓传出! “两位且慢,先听一老夫言。”只见一个头发火红的老者从观众席上走了下来,他就是火沅先生了。 孟起听了娜美说的,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几米外的怪物,却见他们脸上没有一点疲惫之色,反倒是个个显得兴奋无比,不禁感到头疼。 “回去?那要看看有没有那个运气?”老李抬头看着眼前的高山,一脸的愁容。 我已经感觉精神有点恍惚了,脑袋越来越疼,身体也越来越重,双腿也越来越无力了。 剪刀脚是一门极易造成死亡的杀招,如果使用者双腿强劲有力,那么极有可能在瞬间绞杀对方。不过牛强这一招只学了个七七八八,还未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他的双腿力度也不够,所以林超只是看起来狼狈,实则并无危险。 “恩!不错,的确是好刀,不论是他的坚韧还是材质都是非常的不一般,而且就连最简单的外形都是做的非常的出色,这样吧,五十万天玄币如何?”老者一口开出了价格。 因为雨下得又大又急,至今没有丝毫减弱的势头,河水不断暴涨,湍急的水流几乎没及弯曲拱起的狭窄桥身。一眼望去,仿佛佳人弯弯的娥眉被泪水淹没。 转眼过去半个多月,天越发冷,羊毛制品全打成厚的,二两银子一套。林老爷子也打算让开荒的汉子们休息下,这么长时间开地,非常辛苦,休息几天,再辛苦一阵,下雪后就可以休息到开春了。 想到此处,这位仙家匆匆来到青云子的身边,对他传音分解一番,青云子面色忽然一变,面色难掩震惊之色。 这样的速度大家干脆也不用打了,不到50秒,全队只剩一半血,boss的任何一个技能都有可能抗不住。还打个什么劲? “哈哈,我有胡了,给钱给钱。”红色火焰突然一推牌站了起来,向着四周的姐妹们伸手讨钱道。 这些俘虏无法收编。曹军的这些俘虏大半都是冀州出身,家业都在冀州,在没有占领冀州之前,将他们收编反而会是一种麻烦,让这些降兵上阵打仗,不临阵倒戈就不错了,更不用指望他们杀敌了。 楚度一定想不到,我不但没有远远逃离,反而游回来,躲到了他的眼皮子低下。 就在这个时候聆星的手机突然响动了起来。聆星连忙摸出自己的手机一看,是自己的哥哥聆希打来的。 “好了,现在我们开始谈谈金毛鼠王的问题。”既然有求于我,当然就由我坐地起价啦,按我的话说就是:情况有变,报酬另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