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朝女子奇案组》 村长枉死案(1):村长是皇上杀的 我将做好的一叶小船放入面前的小河里,开始跟着小船往下走,计算这条小河的流速。 几个月前,我穿到这具女孩的身体里。 醒来的时候,头上裹着纱布,身体虚如狗。 照顾我的村花小梅说,我是被村长从这条小河里捞上来的。 当时我头上有个大口子,背后插了一支箭,能活也是奇迹。 我并没有原主的记忆,但根据小梅所说,我应该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 我身上的衣服是这里普通百姓穿不起的丝裙,身上还有贵重的玉佩和首饰。 这个村的乡亲淳朴老实,全给我留着,一样没拿! 所以,我决定找出自己的身份。 原主的经历很可疑,村长他们说,我应该是遭了水匪的难。 而我,却在第一刻排除了水匪。 因为我看过这副身子的长相,肤白貌美大长腿,温婉娴静小碧玉。 全身的贵重物品都在,一看就是进门杀。 什么样的水匪既不劫色,又不劫财?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仇家想把这次的刺杀嫁祸给水匪。 如果是被仇家追杀,我要弄清楚仇家是谁。 不为了原主,也是为自己。 别到时候站在仇家面前我都不知道,然后莫名其妙又死了。 好不容易活过来,我也想活下去。 小船飘到我做记号的位置是十米,期间我眨了四次眼睛,一次一秒。 也就是,这条小河的流速是2.5米每秒左右。 这条小河的温度并不高,手感偏低,十度以下,零度以上。 几个月前更是冬天,在这样的水温里,不受伤情况下,人昏迷后能存活的时间不会超过六到十二个小时。 重伤的情况下,要加上血液的流速,但这个温度正好减缓了血液的流速。 村长他们发现我是清晨。 干这种事儿的,一般是在晚上。 这样一算,我大概在河里漂流了六到十个小时。 不过这条小河是青龙河的一条小小分支,流入我们这偏僻的小山村里,这里没有船只经过。 我的落水点,应该是在那条青龙河上。 有水匪出没的,同样也是那条青龙河。 早上我已经测过青龙河的水速,我将两组数据相加,推算出坠河的大致范围。 我拿出了地图,在青龙河的一片范围上做了标记。 所以,我到底是谁? 和我一起坐船的还有谁? 他们是不是也遇难了? 最关键的,是要查出,谁要杀我! “狄姑娘——狄姑娘——”忽地,我身后传来李大娘的喊声。 救我的村子拢共四十多人,听了几个月,大家的声音我都记住了。 我站在河边转身,却看见李大娘急匆匆朝我跑来,手里是个包袱,一角丝裙漏出了包袱,看上去这个包袱她收拾地很匆忙。 但那件露出来的丝裙正是我的,我一时疑惑,这是……要赶我走? 而且,还是急着赶我走。 这可不太像本村作风。 李大娘跑到我面前匆匆将包袱塞进我怀里,神色惊慌:“闺女你快跑!村里遭了难啦~~~” 她还没说完就哭了出来。 我也急了,赶紧抓住她的胳膊:“村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大娘拍起了大腿:“虎子,虎子闯祸了~~啊~~他爹死了~~得罪了皇上~~官兵都来了~~要杀我们啊~~” 李大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腿软地坐在了地上,说得更是不清不楚。 村长怎么就突然死了? 虎子哥怎么就闯祸了? 皇上怎么就突然来我们这个小破村了? “李大娘,别急,别哭,慢慢说。”我努力安抚她。 她却赶紧推我:“你不是我们村的,快跑吧~来不及说了,官兵现在到处抓人呢~”李大娘更急了。 正说着,果然前面出现了官兵的长枪。 李大娘看见,赶紧用力推了我一把,我被她直接推在地上。 而李大娘爬起来就朝另一个方向跑:“饶命啊——不要抓我——” 她的大喊一下子吸引了官兵的注意,官兵立刻朝她的方向就追。 李大娘吓得说话都不利索,还想着救我,我被深深感动到了。 这么好的村子,这么好的人,我又怎能独自跑路? 不行,我得回去,就算能力有限,也要想办法救大家。 我背上包袱苟在了高高的荆棘丛里,看着官兵抓到了李大娘。 李大娘吓到瘫软,一路哭嚎。 她是被官兵给拖走的,整件事变得很不对劲。 因为我们的山村太偏远了,而且还是在山沟沟里。 住在万里之外,高高在上的皇上,怎么会突然来我们的小山村? 靠着对村子的熟悉,和地理位置的优势,我苟到了村长家的后墙。 他们家后墙连着山,所以爬上小山坡,就能从上往下把村长家看个清清楚楚。 此刻,村长家门口全是人。 乡亲们都跪着,吓得魂不附体,哭哭啼啼。 跪在最前面的,正是虎子。 官兵围着所有乡亲,真的是一个都别想跑。 而村长破篱笆外的一个大石墩墩上,用一条锦衣铺着。 大石墩上面坐着一个器宇轩昂的大叔。 大叔穿的是便衣,但材质上流。 大叔更是气度非凡,绝非常人。 李大娘那些破碎的话语里提到了皇上。 如今所有人不是跪着就是站着,只有他一人坐着。 所以,他就是皇上! 奇怪了,皇上怎么会在这儿? 便衣皇上右侧站着一个同样身穿便衣,容貌可爱的十六七岁小书童。 但这个小书童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但直觉感很强的太监味。 现在确定大叔是皇上,那他就肯定是小太监了。 皇上大叔气呼呼的,黑着个脸:“都抓来了吗!” 立刻,一个身穿青衣,腰悬长剑的男子站出:“都抓来了,皇上。” 男子剑眉星目,高鼻薄唇,英气逼人。 身上的青衣并非外衣,所以现在皇帝屁股下面坐的那件锦衣是他的。 他身姿修挺,手执长剑,多半就是皇帝大叔的侍卫。 他们三人都是便衣,难道,这是在玩微服私访? 皇帝大叔沉着脸点头,手里摇着折扇,一脸凶巴巴地看向虎子:“你放心!今天朕一定把杀你爹的凶手给揪出来!” 虎子是救我的村长的独子,人平时真的又憨又虎。 就像现在,他还不服气地用虎目瞪着人家皇帝大叔,一脸强权欺人的不甘模样。 他是真不怕死啊! 村长枉死案(2):皇上说冤枉 看虎子的表情,他好像怀疑他爹是皇帝大叔杀的。 但看这皇帝大叔,也在生气,可他并没因虎子冤枉他而下令斩了虎子。 冤枉皇上! 欺君犯上之罪,可以直接诛九族! 但皇帝大叔虽然生气,却并未追究虎子冤枉他,反而亲自坐镇,要查出真凶,自证清白! 仅仅是这几点,就能看出这位皇帝大叔,是一个明君。 知道这皇帝大叔人好,我心里多了几分踏实。 我又偷偷探头往村长院子里看,村长到底怎么死的? 村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绝对不会放过杀村长的人! 忽地,一抹银光晃了我的眼,是院中一个男子银冠的反光。 他身穿素色锦衣,清淡墨竹为纹,翩翩君子之清俊容貌,沙场少将之沉稳气度。 眼神深邃沉稳如鹰,神情认真不视旁骛。 他正蹲着身子细细查看下方,顺着他的目光,我看到的,正是村长的尸体。 我心中一揪,闭上了眼睛。 真的是我那和蔼可亲的村长大叔。 我深深呼吸着,强行压下心里的悲痛。 我需要冷静才能看清真相。 村长大叔,对不起,我现在还不能为您悲伤。 事关重大,稍有不慎,整个村子真的有可能会搭上! “秦昭!你到底看出什么来了没!”皇帝大叔沉沉追问。 我深深呼吸,重新睁开眼睛,努力平静地去看村长大叔的尸体。 院子里,村长大叔头朝下趴在自家门前,脚跟离茅屋门槛不远,不过一步。 他致死的原因是被鹰嘴镐砸中,具体位置我需要下去才能看清。 现在我能看到的,是他的脸正下方有一片血迹,而且,肉眼可见的血迹已干。 我仰脸看看太阳,现在快要正午,今天是个大晴天,又是初夏,四五点已经日出,血迹已干,说明村长大叔已经死了有一会儿了。 虎子一般是五点半左右去田地里干农活,五点半是卯时之后,所以村长应该死于那段时间。 我再仔细看整个院子。 村长家的院子我很熟悉,院子很小,一眼既能看清。 凶案现场保护地很好,没有过多凌乱的脚印,盲猜皇帝大叔是第一发现人,并保护了现场。 如果是虎子或是乡亲是第一发现人,这里多半已经被人踩乱。 这样,就能看出院子里是否有打斗的痕迹,除了村长的尸体和脚印,剩下的,只有他们家的大黄狗,和一只大公鸡。 那个叫秦昭的男子也正在打量院子里的地面,多半也是在确认是否还有他人来过。 村里的地都是泥地,如果有人想掩盖自己的脚印,只会越掩越清楚。 不是我小看咱们村的人。 就咱村乡亲的这份朴实,就没人还能想到会去掩盖脚印这么缜密的事。 “事关朕的清白!查不出朕让你爹交出侯位,送他去边关流放!”皇帝大叔已经在骄阳下变得不耐烦。 酷暑的正午,热得人本就烦躁。 但皇帝大叔也奇特,这个秦昭查案,却让他爹受罚。 我看向秦昭,皇帝大叔说要拿他爹的侯位。 那么说,这个秦昭还是小侯爷! 秦昭听到皇帝大叔的威胁,只是微微皱眉,神情依然平静,似乎对皇帝大叔这任性的行为已经见怪不怪。 他站起身,向篱笆外的皇帝大叔一礼:“皇上,这位大伯是自己摔死的。” “啊?村长是摔死的?” “谁会摔在锄头上。” “哎哟~你们就别说话了,都不想要脑袋啦!” 乡亲们惊惶惶地缩起脖子,又耐不住好奇,想往里面看。 “胡说!俺爹怎么会自己摔死!你们!你们这些做官的,就是欺负我们老百姓!”虎子眼里含着愤怒的泪,想要起来,被官兵摁住。 虎子这“不畏强权”的性格,吓得老叔公他们落泪,一个个趴地求饶。 “皇上饶命啊——皇上饶命啊——” 皇帝大叔边上的小太监站出来了,一脸恃宠而骄的高傲:“皇上可是明君!他若是想要治你们的罪,早治你们了!你们这些刁民,别不知好歹!” 皇帝大叔一皱眉,厉喝:“回来!就你话多!” 小太监憋着红嘟嘟的小嘴,委屈的像个小宫女。 这明显是被宠坏的。 这反而证明皇上,是真好皇上。 皇帝大叔折扇一收,指向秦昭:“秦昭!这位老农怎会好端端的自己摔死?还如此巧,摔在那锄头上,你若是道不出个缘由,给不了老农儿子交代,朕让李治砍你的头!” 旁边的青衣侍卫一拧眉,不敢露出郁闷的神情。他就是李治无疑了。 秦昭垂脸轻轻一叹,静了片刻,忽然掀袍直接跪地:“臣能力有限,无力逆天,天命致此,臣也无法窥测天命如何而为。” 皇帝大叔一下子僵硬了,拿着折扇开始眨巴眼睛。 这话说出去了,不好收。 乡亲们又迷惑起来。 “他说的什么意思啊?天命什么的……” “听不懂啊。” 大家面面相觑,彼此摇头。 秦昭的话的意思是,造成意外的是老天,他管不了,也识不破。 “我一人犯错一人当!”忽地,虎子靠蛮力犟了起来,昂首挺胸,泪目圆睁,“是我冤枉了皇上,是我这个草莽匹夫的错!我不想连累公子,皇上要砍就砍我的头!” 虎子虽然这么说,但那一脸愤怒不甘的模样,显然还是认定皇上就是凶手,他是在欺压百姓! 皇帝大叔眯起了眸子,盯着虎子看。 他又开始摸下巴,皇帝大叔骚动作还挺多。 “村长是摔死的。”我开了口。 立刻,全村人和官兵都开始找我这个人。 我从山坡爬上了村长家的屋顶,高高站在炽热的阳光下,俯看下方所有人。 跪在院中的秦昭仰起了头,看向我,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我上方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放肆!皇上在此,还不下来!”小公公立刻厉喝。 我从屋顶跳落,大家终于看清了我。 老叔公和李大娘他们惊讶了,看着我着急。 虎子撑圆眼睛不可置信,他一下子气哭:“狄姑娘,我爹救了你,你怎能恩将仇报——啊——” 他愤怒到跺脚。 我在虎子伤心欲绝的哭声中,站到小侯爷秦昭身旁。 我狄芸准备,查案。 村长枉死案(3):提审皇上 我对皇帝大叔一礼:“皇上,您是一位明君,若您想治虎子的罪,虎子岂能活到现在?而您非但没治虎子冤枉您之罪,还在此命人查清村长大叔的死,给虎子一个交代。” 皇帝大叔半眯眸光,开始细细打量我。 他点了点头,打开折扇又悠闲的扇了起来:“这村子里,总算有个明白人。” 我再次一礼:“民女斗胆,想接这个案子。” 皇帝大叔又眯起了眼睛:“黑丫头,你可知此案之重?” 黑丫头? 啊,对。 我痊愈后没好意思让乡亲们白养着,我白天也会去地里干农活帮忙。 现在我也晒成了一个黑丫头。 “民女明白,此案关乎皇上的清白,乃重案之重!” 查不明白,轻则一颗脑袋,重则一村脑袋! 跪在我身旁的秦昭微微一怔,扬起脸,略带一分惊讶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深邃莫测。 皇帝大叔的神情变得严肃,他沉沉盯视我:“查不清楚,可是要掉脑袋的。” 我并未犹豫,淡淡出口:“查不清楚,民女领罪!还请皇上放过他人。” 立刻,传来声声抽气声。 就连愤怒的虎子,也不哭了。 “好!小小村女,竟有此胆,此案朕准你查了!查清楚了,朕赐你黄金十两!”皇帝大叔放出豪言。 我微微拧眉,垂首嘀咕:“皇上的清白,只值黄金十两吗?” “好一个村丫头!还敢跟皇上讨价还价!你不想活了啊!”那小公公倒是耳尖,在哪儿狐假虎威地叉腰。 皇帝大叔却是又将他推开,眯着眼睛摇扇看我:“行!查清了,你想要什么,朕自会看着办。查不清,就留下你的头!” “是!”我暂时先收下皇帝大叔的这个饼。 皇帝大叔看看跪在烈日下的乡亲,大手一挥:“你们也别跪着了,都坐下,一起听你们村这个小黑丫头查案。” 乡亲们一下子激动盖过了惊吓,齐齐跪谢:“谢皇上——” 大家原地坐下,顶着火辣辣的日头紧张地看向这个院子。 我蹲下身,细细查看村长大叔的尸体。 秦昭抬起了膝盖,由跪改为半蹲在我身边。 他看我一眼,轻轻开口:“姑娘,查案不易……” “院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他人的足迹,清扫的痕迹,所以排除了他杀是吧。”我直接打断了他的话,看向他,“因为你排除了第二人在场的可能性。” 他深邃的黑眸里溢出了惊讶。 我继续看着他,说:“村里都是这样的泥地,如果有人想掩盖脚印只能打扫,但这一打扫,笤帚又会留下痕迹,只会更加证明有凶手的存在……” 他怔怔注视我一会儿,眼神恢复平静,认真点头:“是,皇上是第一发现人,所以把现场保护地很好。” 我点点头,看向篱笆外的皇帝大叔:“皇上,为了查清此案,还皇上一个清白,给虎子一个交代,民女斗胆提审皇上,无论民女问什么,说什么,都请免民女死罪。” 小公公立刻生气鼓脸,指着我:“你你你,你真是越来越大胆了!” 皇帝大叔却是点点头。龙颜认真起来,倒是变得威严:“免你死罪,你问吧。” 我开始了:“皇上,请问您为何来到我村?” 皇上摇着折扇答:“朕微服私访至嘉禾县,闻附近青龙山有日出绝景,朕特意早起,来青龙山观日出,在山顶朕看见山凹处有一小小村庄,想来要碗水喝,谁知到这农户家门前,朕看到了这农户的尸体,正巧农夫之子回转,便揪住朕硬说朕是凶手!” 皇上越说越气,脸又气鼓鼓起来。 “我爹死了,就你在门口鬼鬼祟祟的,凶手不是你是谁!”虎子含着泪,虎虎地喊了出来。 全村就他最不怕死,敢跟皇上对峙。 但乡亲们慌死,吓到哭。 我看向虎子:“虎子,你先冷静一下,你真的看到皇上杀害你爹了吗?” 虎子擦擦眼泪,实诚摇头:“没看到。” 皇帝大叔气郁摇头,似是也不想跟虎子这样的草野村夫一般见识。 我再次看向皇上,目光已沉:“皇上,您撒谎。” 顿时,全场人目露惊惧,那小公公更是撑圆了眼睛。 名叫李治的侍卫原本是休闲的抱剑姿态,当听到我这句话时,立刻身体紧绷,放下双手,垂首恭敬朝向皇帝大叔。 皇帝大叔慢摇折扇,眯眸沉沉盯视我。 我身旁的秦昭倒是并不惊慌,只是垂下脸,拧眉抿唇。 全场因为我而静得窒息。 没有人,敢说皇帝撒谎。 说了,就是死罪! “你怎知?”皇帝大叔开口。 我不疾不徐说了起来:“青龙山离嘉禾县很远,山路崎岖,皇上您若是想看日出,还需赶半日的日程,青龙山上无寺无庙,更无官邸民宅,皇上乃是金贵之躯,岂能在山上露营?” 我看向皇上的双脚和袍子:“昨夜山上有雨,山路更加泥泞,皇上鞋面干净,衣摆不沾泥,皇上,您没有上山。所以,皇上,您为何突然来了我们这偏僻小村?” “啪!”皇帝大叔折扇收起,他脸上已无最初那亲和微笑。 若非我最初讨了免死,只怕我现在,已经被噶了! 皇帝大叔闭上眼睛,用折扇狠狠戳了小公公一下:“你说。” 皇帝大叔是不想自己说了。 小公公噘了噘嘴,三分嫌弃七分委屈:“皇上微服私访,今早是坐船到了附近,赏玩青龙河……” 这句话,我信了。 青龙河两岸山连山,猿声不止,诸多文人墨客,常会乘舟一游。 只是青龙河并不经过我们村,中间应该又是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皇上忽然看见岸边有一白衣神秘美人~~”小公公一个白眼。 我微微惊讶,因为,他口中这个神秘白衣美人,我,见过! 就在早上测青龙河流速的时候。 我突然瞟到林间有一头戴帷帽的白衣女子,她脚尖一点,飞入密林之中,消失不见。 所以那美人是武林高手。 “皇上追着人家,人家钻了林子,然后就迷了路……” 小公公说到此处时,李治侍卫也是侧开脸偷偷叹气。 显然皇上被美女吸引已不是一次两次。 村长枉死案(4):案件重演 保护皇上是侍卫的职责,但遇到这么一个到处乱逛无畏的皇帝,他也很心塞。 这位皇上,大叔的年纪,心里却还是个风流少年。 如果我和皇上大叔看见的是同一个神秘女子,那么皇上被那女子摆脱迷路,就变得合情合理。 因为那神秘女子是武林高手。 而皇上大叔对这里的环境并不熟悉,深入密林之后,便容易迷路。 “然后就看到你们村子,皇上累了,就想来喝口水,吃口饭,结果就发生了这件事。”小公公说完,没好气地看着我,眼神里,更有秋后算账的味道。 我点点头:“那这官兵……” “是我带来的。”小侯爷秦昭在我身旁解释,“皇上下船后久久未归,我便担心是皇上……迷路了……” 说到这里,皇帝大叔突然怒目圆睁,那神情,像是在气他身边所有人都当他孩子。 秦昭赶紧低下脸,开始陈述:“我和皇上的船其实是一前一后,兵在我的船上,这样既不打扰皇上微服私访,也在需要之时可及时保护,我们沿途寻找之时,遇上了小六子公公,所以我带兵速速来救驾。” 我看向小六子公公:“所以你们和皇上一直一起?” “是,哦,不是,皇上被冤枉时,让我回去找小侯爷了,由李侍卫保护。” “你们是何时看到村长大叔的尸体的?” 小六子公公认真计算:“应该是辰时左右,我当时就让皇上快走,别多管闲事,但皇上就是不听啊。” 小六子公公嘴都快噘成公鸡。 皇帝大叔脸一沉:“出了命案,朕岂能坐视不理!这可是朕的百姓,朕不管,谁管!” 皇帝大叔此话一出,让虎子一下子呆在了原地。 乡亲们也感动地纷纷竖起大拇指,激动到哭。 我也有点感动,这皇帝大叔看着贪玩,但其实心里清明地很,是一个大智若愚的狠角色。 我已经问清了原委,接下去就要证明村长是如何摔死的。 我轻轻走到村长头部,趴下再次细看村长的伤口。 外面传来乡亲们的声声惊呼,似是不敢相信我一个小姑娘敢这么近距离去看一个死人。 杀死村长大叔的是一把鹤嘴镐锄,一边尖,一边扁,除草挖地很好用。 整个鹤嘴镐的杆子被村长压在身下,尖的那头正好从村长右眼穿刺进入。 就我看的这功夫,村长大叔的脸又往下掉了半寸,因为他头移动了一下,吓得外面的乡亲们发出一声声惊呼。 最终,他的头因为眼窟窿卡死了鹤嘴镐,没有再往下掉,而这掉的片刻,已经再无血流出。 说明真的死了很久。 “村长应该是意外踩在这鹤嘴镐的把柄上,没站稳往前扑倒,摔在了这鹤嘴镐上。”秦昭一边说,一边用手做出大致的动作。 “这是一个意外,我无法证明如何形成。”他无奈轻叹。 意外常有,很难说清意外如何发生。 “你看过杆子了吗?”我已经看向整根木杆,一直看到木杆的末端。 “看过,上面只是有一些鸡的抓痕……”他一下子顿住了话音。 我也正看着那几条明显的抓痕,抓痕里,还有一丝细微不可见的新鲜血迹。 忽然间,秦昭似是想通了什么,扭头就看向院子里大公鸡,惊讶:“会有那么巧?” 我对他点头:“就是有那么巧。” 秦昭立刻到我身边,再次看那些抓痕,指向里面的血迹:“但这血迹怎么解释?我检查过村长的身体,只要是外露的地方,都没有其它任何伤痕,这血迹不是村长的,是谁的?” 他忽然语速变快起来,眼神飞速闪烁,宛如有无数的可能性在他脑中形成,又被他不断推翻。 他又开始看地面,显然,他在怀疑自己之前的所有推论。 虽然地面没有他人脚印,但现在,却出现了不属于死者的血迹! 这,就指向有凶手存在的可能性。 “我知道血迹是谁的。”我见他陷入头脑风暴,立刻说。 他的目光立刻定落在我的脸上。 我对他镇定点头。 他也在我平静的目光中,迅速恢复冷静。 我再次开口:“你的推断没有错,但是,我们还要让虎子,和外面看着的乡亲信服,证明没有凶手。” “这如何证明?”他问。 “案件重演。”我沉沉注视他。 秦昭怔怔看我片刻,目光里多了分深思。 他看向村长房门口,门边就摆放平日要用的农具,现在也是东倒西歪。 他取来另一把鹤嘴镐,我站在了他的面前,看向篱笆外的乡亲们:“我和村长差不多高,现在,我和小侯爷演示一下,如果是有人袭击村长,会是怎样的情况。” 说完,我对秦昭点点头。 他深邃的眼睛里目光忽然收紧,抡起鹤嘴镐就狠狠朝我正面抡来! “喔!”乡亲们立刻发出了惊呼。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挡,和他一起捏住了锄头。 我再次看向大家:“大家看,如果是正面攻击,人第一刻反应是反抗,就像这样,会抓住鹤嘴镐,我们会发生打斗,地上就会留下我们打斗的脚印,但现在,现场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虎子和乡亲们也一起伸长脖子看地面。 村长家地面干干净净的。 因为虎子是一个很勤快的人,他早起就会扫一遍院子。 “但若是熟人,村长没有那么快的反应呢?”忽然,有人大胆地问。 其他人也一起点头。 “对对对,年纪大的老人家是没有那么快的反应的。” 秦昭收起鹤嘴镐静静看着我。 我对他点点头。 他的目光也再次专注,又一次朝我抡来。 这次,我没有反抗,没有躲。 鹤嘴镐的尖嘴落在了我的头上。 “啊!”有人被吓得惊叫。 我在鹤嘴镐下镇定转头,看向乡亲们:“大家看到了吗,如果凶手从我正面攻击,鹤嘴镐其实高于凶手的头部。”我指向秦昭手里的鹤嘴镐。 一般情况下,人抓握鹤嘴镐的位置是在鹤嘴镐的手柄木杆上。 抡起来时,鹤嘴镐的头部,只会高于拿鹤嘴镐之人的头部。 村长枉死案(5):凶手不是人 “所以鹤嘴镐头部也会高于我……”我指向高出我的鹤嘴镐,“镐头落点会是在我头顶,如果要让这镐头正好砸中我的眼睛,那么凶手的身高,应该是……” 我转回脸看秦昭。该你表演了。 他已经配合地掀袍,双腿站开,开始努力下蹲。 但是他个儿太高了,他下蹲,下蹲,又下蹲后,差点要横叉,鹤嘴镐抡起来的镐头才勉强凑到我的眼睛位置。 “喔——”乡亲们发出了惊呼。 皇帝大叔优哉游哉摇扇点头,宛如此刻,他也像是个台下观众。 秦昭将鹤嘴镐竖着放落在地,这鹤嘴镐倒是与我同高了。 他也顺便撑着杆子,不然他真的要控制不住横叉了。 他靠着撑在地面的鹤嘴镐才站起来,认真地看向外面乡亲:“而且当锄头凿入人的眼睛时,血液会飞溅开来,村长当时如果是和这位姑娘一样站着,血液也会顺他的脸往下流……” 秦昭一边说,一边用手在自己脸上,身上演示血液流过的地方,用最直白的表演,让村里没读过书的乡亲们去想象画面。 “他的脸上,脖子上,衣领上,甚至身上都会有血迹,然后才会落在地上。但现在,村长的脸上,脖子,身上,他的脚原来站的地方都很干净,所以证明他当时并不是站在那里被人袭击的。” 秦昭耐心地解释完时,却是看向我。 他澈黑的大眼睛里忽然带出了一分呆萌和乖巧,像是在询问我他是否解释清楚了。 我对他点点头,他才松了口气。 “哦~原来是这样的……” 乡亲们纷纷发出感叹。 “那,那我爹到底是怎么死的……”虎子哽咽地问,他现在终于平静下来。 看着他哀伤的脸,我很难过地拿过秦昭手里的鹤嘴镐,平放在了地上。 在我想做演示时,秦昭立刻伸手拉住了我的胳膊。 我看向他,目光相触时,一直镇定的他,却出现了一丝羞涩的闪避。 他匆匆收回抓住我胳膊的手。 我明白了,他是觉得男女有别,对我有所唐突。 这个办案时缜密严谨的小侯爷,却也有这样的一面。 “这件事很危险,让我来。”说完,他站到了鹤嘴镐后面一点的位置。 在演示前,他还是很认真地解释:“因为下面的演示比较危险,由我来,但我的身高高于村长,所以还请大家想象一下当时的情景,当时村长走出来,踩到了这根掉落在地上的鹤嘴镐,然后就不小心往前扑倒……” 秦昭作势踩到鹤嘴镐的杆子,然后就毫不犹豫地扑了下去,看得我也是心中一紧。 鹤嘴镐那尖利的嘴可是向上,只要稍有不慎,或是手打滑,就会撞上那尖嘴,又要酿成一场惨剧。 我本来是想慢慢趴下去的,没想到秦昭就这么真“摔”下去了。 他为了让大家明白这场意外,努力重演当时情况,让我心里佩服。 秦昭双手稳稳撑于地面,那鹤嘴镐尖嘴的部分,就离他的眼睛,只有一寸! 空气像是凝固一般,变得安静。 宛如没有一个人,敢在此刻呼吸。 大家都被他这勇敢的举动所惊。 即便情形危险,秦昭却依然还在镇定解释:“大家看到了吗,因为村长是这样摔倒下去的,所以从他眼睛里流出来血只流在他面门之下的地面上,并没飞溅开来。” 他继续用左手撑着地面,右手演示血液从眼睛流出,沿着镐头流在地面。 这个小侯爷,对案子,真的好认真! 我赶紧上前扶起他,秦昭拍了拍沾满黄泥的手,抱歉地看向虎子:“虎子,所以这是一场意外,我很抱歉。” 听到秦昭对虎子说抱歉,我对这个小侯爷好感更多一分。 村长的意外不是他造成的,他更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 但他的身上,却毫无身为小侯爷权贵的架子,谦和待人。 虎子看秦昭一会儿,已经相信了秦昭的话,他低下头一下子嚎了出来。 “诶——不对不对。”忽然,皇帝大叔又开口了,“我看这些农具都好端端放在门口,怎么就这根掉地上了?” 秦昭垂脸,居然是偷偷叹气。 我看看嘴角挂着几分得意的皇帝大叔,皇帝大叔该不会是真想把秦昭父亲发配到边疆吧! 这种事,我等小民,不敢猜,不敢想。 不过皇帝大叔想要的真相,在我这儿。 既然是真相,就要说出来。 “凶手是鸡。”我直接说。 立刻,皇帝大叔的龙目圆睁,感觉他想骂我的话已经到了嘴边,真叫他要保持他皇帝的形象。 小六子公公,李侍卫,乡亲们,甚至是不苟言笑的官兵们,也都发愣地朝我看来。 我指向一直趴在院子角落里,委屈呜咽的大黄狗:“大黄乡亲们都认识吧,它是村长家的狗,平日很精神,上蹿下跳,追鸡赶鸭,闹个不停,但今天,它被村长家的大公鸡,给教训了。大黄!” 我喊了声,招呼大黄过来。 大黄认识我,看见我招,它也就过来了,更像是受欺负后,想找人撒个娇。 “呜~呜~”它贴到我腿边就开始蹭。 我蹲下安抚地抱抱它,抬起它的脸,它的脸上,正是三条血痕! 我抬脸,叫秦昭:“秦昭,你要的血迹。” 秦昭下意识看过来,在看到大黄脸上的血痕时,他的眼中,豁然开朗。 他一直找不到的,鹤嘴镐把柄处血迹的主人,在这儿。 就是:大黄!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到,是因为他是小侯爷,他没有在这种乡村的生活经历。 他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鸡飞狗跳,大鹅才是真村霸。 他可能很了解人,但是,他不了解鸡犬的习性。 我再指向院子另一角的大公鸡。 村长家大公鸡正昂首挺胸站在鸡舍上,目光凶狠地瞪着大黄。 “村长家的大公鸡,也是远近闻名地凶,他们家鸡犬打架也是乡亲们时常看见的……” 乡亲们在我的话音中纷纷点头。 “所以,我推测今天整个过程是这样的。” 我站了起来,站到村长家房门口,进行最后的,推演! 村长枉死案结案:凶手炖汤 “今天早上,大黄又追小母鸡,大公鸡生气了,就抓了大黄……”我抬起大黄的脸,将它那张被鸡爪抓破的脸给大家看。 “大黄就咬大公鸡,狗跳鸡飞,大公鸡跳到了村长摆放农具的鹤嘴镐上,并在上面留下犯罪证据,大公鸡的爪痕……” 我指向一边散乱的农具:“鹤嘴镐掉落,其它农具也变得凌乱,大家也能看到,虽然院中没有打斗的痕迹,但院子周围,能看到很多鸡犬的脚印,包括我所站的地方,村长出来想呵斥,只看鸡犬没看地,一脚踩在了这把鹤嘴镐上,才酿成了这起悲剧……” 我悲痛地看向虎子,内心也充满了抱歉。 虎子已经泣不成声。 从秦昭演示的时候开始,虎子其实就已经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但是结案,就需要证据。 我看向皇帝大叔:“现在只要抓到大公鸡,看它的鸡爪上是否有大黄的血迹,就能结案!” 秦昭一直看着我,直到我说完。 我转脸看向他:“你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他忽然脸红起来,又有点羞涩的垂落目光,对我摇摇头。 皇帝大叔的扇子已经指向李治侍卫:“还不速速去缉拿凶手!” 李治侍卫在原地僵硬呆滞了三秒,才领命:“是!” 他纵身一跃,跃过篱笆,直冲鸡舍。 但村长家的鸡,那也不是普通的鸡啊! 它真的是鸡中高手,能跟我们村霸大鹅过招的狠角色。 看见有人带着杀意而来,它早就飞起,飞上房檐还不忘嘲笑人家侍卫一声。 李侍卫一下子愣在原地。 皇帝大叔已经一脸嫌弃:“啧,还御前侍卫,连只鸡都抓不到,李治,你是怎么考上武状元的?朕要回去好好查查。” 李治的神情,居然和先前的秦昭一样,又是无奈又是郁闷。 他忽然眸光收紧,显然认真了。 他猛地甩手,寒光掠过院子,“啪!”一声,大公鸡应声从房梁上掉落,掉在了秦昭的身边。 意外的,秦昭这个小侯爷竟是不敢抓,躲到我身后去了,还轻轻抓着我的袖子。 还是得我来。 我一把抓了大公鸡,拿起了它的两只脚爪。 大公鸡两只脚都是上好的金色,其中右脚爪上,血迹清晰可见! “凶手脚爪上,果然有血迹!”我将有血迹的脚爪朝向大家。 乡亲们纷纷惊呼。 小六子公公也看呆在皇帝大叔身边。 皇帝大叔满意点头。 秦昭此刻又从我身后走出,认真看鸡爪,宛如他的眼睛是放大镜,鸡爪里藏的任何蛛丝马迹,都无法逃脱他那双眼睛。 他似是看到了什么,从一只鸡爪里如同抽丝剥茧般取出了一小根几乎不可见的木刺! “有木刺!”他变得有些欣喜,像是找到了关键证据! 我也佩服他的眼睛,我都没看到。 秦昭夹着那根细细的木刺回到村长身下的鹤嘴镐的把处开始比照。 他抬脸认真看我:“木刺能对上一截抓痕!” 我看着他,心口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 我跪在院中,抓起大公鸡向皇上行礼:“皇上,此案,已结!” “好!哈哈哈——”皇帝大叔很高兴,忽然大手一挥,龙目圆睁,“李治,斩!” 我顿时吓呆在原地。 不是说好不斩的吗! “住手!”秦昭一声惊呼朝我立刻跃来。 但他哪里有人家御前侍卫快。 只见衣摆在我身边落下之时,一道寒光也掠过我的眼前! “噗!” 哦……斩,斩的是鸡啊…… 我全身僵硬举着没头的鸡,鸡血从脖子里喷溅而出,滋了我一脸鸡血。 秦昭也跪在我身边大大松了口气。 “小小村女,几番犯上!”皇帝大叔的厉喝忽然响起。 果然,他是杀鸡给我看! 他沉下脸,折扇指向我:“朕赐你黄金十两,你却贪得无厌,朕判你斩立决!” “皇上!”秦昭赶紧行礼,“她查案前,已经向皇上讨了免死。” “她跟朕讨价还价是在查案之前!朕免的,是她查案中的犯上之罪!” 我低下脸,皇帝你个小鸡心眼子!哼! 秦昭一时语塞,但他并未放弃:“皇上,她查案有功,还您清白更是大功,皇上应她赏赐在先,不如听她想要什么,再斩不迟。” “恩……好,小黑丫头,你想要什么?”皇帝大叔忽然又心情好地问我。 问我要什么? 命啊! 我算是明白这皇帝的套路了。 妥妥的戏精! 秦昭见我不说话,也急了,偷偷扯我衣袖,欲言又止,像是想给我提示。 我老老实实下拜:“民女请皇上饶命——” “准!”皇帝大叔都不带犹豫的。 这都是他算好的对白吧。 我偷偷看皇帝大叔,他果然嘴角挂着小得意。 我憋着火,只能谢赏:“谢皇上不杀之恩,皇上真乃盛世明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恩,此案办得不错,朕也是赏罚分明,朕答应给你的十两黄金不会少,你安抚家属,厚葬了这位可怜老伯吧。”皇帝大叔起身,转身带着官兵浩浩荡荡离去。 小六子公公走到我面前,将一锭沉甸甸的金子放在我面前:“十两黄金,真不少了~相当于这普通农户十年的收入~” 我伸手接下了这锭金子,这村子里很多人,只怕这辈子都没见过金子。 我站起身,感谢地看向秦昭:“谢谢你。” 秦昭却不再像他破案时的果决精明,深邃的眼中,眼神又闪烁起来。 他腼腆地低下脸,他目光落在别处,玉面竟是开始微微发红:“还,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看着他,他却睫毛不听轻颤,脸红地看向我,神情里又露出那份呆萌与乖巧。 “狄芸。”我说。 “恩。”他抿唇笑了,看到我脸上的血,他又变得认真。 他取出了丝帕,下意识要来给我擦时他又顿住了手。 他垂落目光,有些羞窘地将丝帕塞入我的手中,转身朝皇帝大叔他们远去的队伍追去。 “爹啊——爹——”官兵散去,阿虎悲痛地跑了进来,扑倒在村长的身边。 大家也是哀叹惋惜地围了上来。 这是一场谁也不想的,由无数巧合生成的悲剧。 如果一定要抓个凶手,我想,那就是永远站在我们看不见之处的,手握我们生死的:死神大人。 我捡起了大公鸡,行了,今晚就煮了供给村长,剩下的鸡汤给我自己压压惊。 丫鬟上吊案(1):人又是皇上杀的 一大早,我和李大娘踏着晨雾出了村,去给村长买一副好棺木。 村子幽僻,我们得去嘉禾县买。 嘉禾县离我们村子很远,好在能搭上顺风船。 一到青龙河边,来来往往的船就多了起来。 到嘉禾县的时候,日头已高。 嘉禾县是一个非常热闹的县城,甚至比一些城都要繁华。 因为它三面环水,江河交汇,成了一个热闹的港口县城。 嘉禾县有三多,河多,桥多,妓多。 县内河道两旁都是楼台,楼台上的妙龄女子或是抚琴,或是摇帕,招揽客人。 到全县城最好的棺材铺前时,李大娘不让我进去。 说我是个黄花大姑娘,进去不吉利。 但我知道,李大娘是在帮我。 别看是挑选棺材,我这一进去,一选,回去就成虎子名义上的媳妇了。 昨天给村长设了灵堂后,叔公大姨他们就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我耳旁吹风。 “村长真可怜啊……没看到虎子娶媳妇儿……” “哎……虎子以后一个人了,也没人暖床……” 我知道虎子喜欢我,但我不喜欢他。 我也知道是村长救了我,恩情大如天,但我不想做虎子媳妇来回报。 而且他们在我旁边一叨叨,村花小梅就哭得更厉害了,哭得让她爹娘脸都白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梅爹娘死了。 小梅喜欢虎子,瞎子都看出来了。 最后,李大娘看不过去了,站到我身边脸一沉:“村里大鹅,能跟那凤凰配吗?小梅,你去陪着守灵的虎子。” 小梅感激涕零地走了。 所以最后,为了感谢村长救我,我来县里给他买棺材。 “昨天叔公他们的话,你就听过算了,别放心上,村长救你,从没想过让你做他儿媳妇作回报的。如果村长还活着,他也会觉得虎子配不上你。”李大娘说得难过,但还在安慰我。 我心里又难过,又感动,还生出莫名的负罪感来。 村长是真好人,所以这十两金,我已经决定全给虎子哥。 但他这人憨憨的,不会理财,我得想想怎么用。 “诶!诶!你这乡下大娘看清楚我们店招牌了吗?”掌柜的看见李大娘要进店,直接来拦,“这里的棺材你们买不起,去西边,那儿有便宜的。” 李大娘一听便宜,还谢谢人家掌柜的:“谢谢掌柜的。” 我看掌柜那副势利的嘴脸,我怎么会爽? 我直接掏出皇上赏我的那锭大金子,掌柜的眼睛都直了。 我金子拿到左边,掌柜直勾勾的视线就到左边。 我金子拿到右边,掌柜的视线就到右边:“请!里面请!我们这儿有最好的棺材!” 我刚想说不买了,忽然人群骚乱起来。 紧跟着,就听见有人大喊一声:“杀人啦——同福酒楼杀人啦——” 我们立刻都看向外面街道,同福酒楼?杀人? “这光天化日的,谁敢在同福酒楼行凶?”掌柜的脖子伸得老长,好像大鹅一样。 “杀人了——” “抓到凶手了——” “大家都去看——” 一瞬间,这人群就跟煮沸的开水一样,汹涌起来。 大家都朝着喊声的方向跑,就跟看明星演唱会抢票一样,深怕去晚了,看不到这热闹。 忽然一姑娘被人群挤了过来,和我撞在了一起,她跌坐进棺材铺内。 她身后背着一个药篓,篓子里的药材也因为她跌倒而洒满一地。 一下子,棺材铺弥漫着清清淡淡的药香。 她的身上还背着一个工具箱,不知放了什么。 我赶紧扶起她:“没事吧。” 她不说话,只是摇摇头,开始捡散落在地上的药材。 李大娘也帮着一起捡。 “哟!这不是林丫头嘛。”掌柜的倒是认识这姑娘,而且还色眯眯的,“怎么,那边刚死人,你要去帮忙洗尸?” 掌柜的蹲到这林姑娘身边,去捡药材,但却是想去摸林姑娘的手。 我眯眼,直接一脚踩住。 “啊!”掌柜的痛得哇哇叫。 “哦,对不起,掌柜的,我眼神儿不好。” 掌柜的刚想发飙,我又开始抛我那十两金子。 掌柜的哪里还有脾气,那真是趴着都对我笑。 林姑娘这才抬脸看我。 她一抬脸,我明白掌柜的为什么会色眯眯了。 这林姑娘虽然一身粗布麻衣,头裹布巾,但却完全盖不住她那清丽的荷花之容和出尘的幽兰气质。 “谢谢。”她对我淡淡一笑,背着药篓匆匆离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问:“她是做什么的?” “洗尸的。”掌柜揉着手,“叫林岚,她爹是我们县里的葬仪师林公,二皮匠,谁家男人死了,他爹负责收拾,女人死了,她来收拾,有时候县衙里那种尸体不全的,他们也负责缝尸,啐!低贱玩意儿,都没男人敢要,还摆什么脸色。” 李大娘听完就生气了,甩脸就走:“走!我们去别家!” “恩!” 我们刚出门,就看见一队官兵匆匆而来。 看见领队的人时,李大娘惊得伸长手臂:“那不是!” 她指的,正是小侯爷,秦昭! 我也有点吃惊,看他匆匆而去的方向,不正是人群去的方向? 我脑中一串电光,忽然有了一个奇怪的想法。 该不会……又是皇上“杀人”吧! 我匆匆将金子塞给李大娘,让她去买棺材,我跟了上去。 紧随官兵到了同福酒楼,果然,就看见几个捕快正押着皇上过来! 捕快看见官兵,也有点惊讶。 但奇怪的是,皇上并未跟秦昭相认,只是给了他一个眼色。 秦昭上前,拿出了一块令牌。 看到那块令牌,捕快们吃惊下跪。 “同福酒楼由本侯接管封楼,你们带凶手去县衙。”秦昭郎朗的声音,让同福酒楼内的人都面露惊慌。 “是!小侯爷!”捕快起身时,官兵迅速围住同福酒楼,里面的人不可出,外面的人不可进。 秦昭与皇帝大叔对视一眼,昂首进入酒楼之内。 捕快押着皇帝大叔就走,在皇帝大叔身后不远处,我又看到了一个熟人:小六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忍不住问前面看热闹的。 “那人在同福酒楼里把一小姑娘杀了!喏,凶手就是他,看着就不是好人!” 说话的人还指向被押走的皇上。 我往后一缩脖子,我感觉你快要死! 丫鬟上吊案(2):皇上又说冤枉 周围的人已经对皇上指指点点。 皇帝大叔忽然戏精上身,开始挣扎大喊:“放开我!你们冤枉我!人不是我杀的!冤枉!” 皇帝大叔没有说朕,又没跟秦昭相认,说明他现在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我呆立在人群里,虽然皇上在喊冤,但感觉他玩得真的很开心! 昨日皇帝大叔被冤枉成凶手。 今日,他怎么又被冤枉成凶手了? 皇上,您是被柯南附体了吗! 您去的地方,怎么总有凶案发生! 忽然,皇帝大叔看见了我,我瞬间僵硬了。 他看着我居然还笑了,那不怀好意的笑容,让我脖子里冒寒气。 我已经来不及假装没看见,躲也躲不了。 他还给我使了个眼色,让我跟上。 我头皮一阵发麻,默默钻出人群,跟在了同样鬼鬼祟祟跟着队伍的小六子。 这情形,看着很明显了。 秦昭和李侍卫多半又在保护现场。 而皇帝大叔……该不会……是在“玩”吧! 我扯扯前面小六子的袖子,他不耐烦回头:“别乱碰!” 他一看是我,愣住了。 我指指前面:“你家爷让我跟着。” 小六子看我两眼,傲娇地翘嘴:“那你跟着我。” “到底怎么回事?”我一边跟,一边问。 小六子还没说话,先白眼:“哎……我家主子啊,又玩上了~~” 果然! 皇帝大叔在玩! 但这种被人冤枉成凶手的玩法,也只有他敢了吧! 感觉嘉禾府的县太爷,今天要死! 嘉禾县府衙跟同福酒楼离地不远,只隔一条街,眨眼就到。 长得圆滚滚的县太爷已经高坐,惊堂木一拍:“看见本官,还不下跪!” 皇上大叔怎么可能会跪?他拿着折扇站那儿已经像个看戏的摇了起来。 县太爷刚要再拍惊堂木,小六子当即闯内:“放肆!你也敢叫我家爷下跪!你知道我家爷是谁吗!” 皇帝大叔已经嘴角微扬。 县太爷举起肥嘟嘟的手,鼠目圆睁:“你才放肆!本官审案,你擅闯公堂,给我打!” “你们谁敢!”小六子忽然亮出了一块大金牌,在阳光下晃瞎县太爷的眼。 县太爷眯起眼睛细细看,看清时吓得原地站起:“御,御令!” 顿时,县太爷旁边的师爷吓得笔都掉了。 小六子退到皇帝大叔身侧,高喊:“既见圣上,还不下跪!” 县太爷的脸直接吓白,“扑通”就跪在了地上。 原先抓捕皇上的几个捕快,吓得直接原地腿软瘫倒在地。 所有人都从惊讶,到惊吓,从惊吓,到下跪。 “拜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郎朗乾坤之下,我看到了皇帝大叔嘴角的笑意。 我忽然悟了。 皇帝大叔,就爱看自己爆出身份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吓尿的表情。 我身边的人都已经下跪,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金鸡独立。 忽然间,有点尴尬。 被小六子看到时,我一个抖机灵,赶紧跑到县太爷身边,指向他原来坐的太师椅:“皇上,请上座。” 皇帝大叔大模大样摇着折扇登堂入室坐下,所有人只敢跪在他的脚下。 县太爷更是在他旁边吓得瑟瑟发抖,那体型,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猪。 皇上拿起桌上的惊堂木把玩了一下,一拍:“都起来吧。” “谢皇上——” 大家纷纷站起。 皇帝大叔却出脚踹在了县太爷那肥硕的大屁股上:“让你起来了吗!” 县太爷吓到全身发抖,这是真起不来了。 皇上用惊堂木指指我:“你这小黑丫头,跟朕倒是有缘,来,证明一下,朕是被冤枉的。” 我愣住,我这前后不接的,我怎么知道? 但我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小厮,他身上穿的,正是同福酒楼的衣服。 此刻,他已经吓得脸色发白,全身发抖。 冤枉皇上,不是一个人掉脑袋的事,而是,九族掉脑袋! 我上前,开始问:“你把经过说说清楚。” “是,是是是。”他已经吓哭,“这位贵客……不是不是,是皇上,皇上今早退的房,然后一个时辰后,皇上又回来,说有东西落在房里了,因为皇上住的是我们酒楼最好的天字号客房,是顶级的贵客,小人也不敢得罪,就带皇上回了客房,哪知一进门,一,一姑娘死在客房里……我就#@¥%¥#@……” 他一下子哭嚎起来,后面的话,完全说不清。 虽然他说不清,但我也已经有了理由。 我看向门外看热闹的百姓:“皇上今早退的房,一个时辰回来拿落下的东西,请问各位,哪有凶手杀了人,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亲自推开门,让别人看到他杀了人的?大家说,天下有那么蠢的人吗?” “恩——?”皇帝大叔在我身后发出了不悦的闷哼。 但是门外的百姓,纷纷点头。 “没错没错。” “这阿福平日看着挺机灵,怎么这个时候犯这个蠢。” “这么一说……凶手另有他人啊!” 我转身对皇帝大叔一礼:“皇上,民女已证明皇上是被冤枉的。” 皇帝大叔点点头,伸脚又踹在县太爷的屁股上:“还不快起来审案!捉拿凶手!” “是是是。”县太爷慌忙爬起,坐在旁边原先师爷坐的位置,指向阿福,“你敢冤枉皇上!我看这姑娘就是你杀的!” “冤枉啊!大人冤枉啊!”阿福吓得全身都是汗,脸色发白,连哭带嚎,“我进去的时候,那姑娘脖子里挂着腰带,她,她,她是上吊掉下来的!” 县太爷一听,赶紧向皇上行礼:“皇上,你受冤了,原来是这姑娘在您住过的客房里上吊,真是冤枉皇上了,下官立刻结案,为皇上设宴,去去这晦气。” 县太爷一脸小聪明,但全身却是汗湿透。 我看他这样子,多半是想匆匆结案,好尽快送走皇上这座“瘟神”。 皇帝大叔端坐在那里不言,只摇折扇。 我在一旁轻语:“大人,是不是该先验个尸啊。” 县太爷看着我眼里冒火:“公堂之上,岂有你这女人说话的地方?此案已经明显,就是那女子在皇上退的房中上吊自尽!” “啪!”皇帝大叔忽然一拍惊堂木,县太爷像是本能反应一样,直接跪。 我站在县太爷身边,冷冷看着他汗湿的后背。 这县太爷不了解皇上就乱拍马屁,结果拍人家逆鳞上了。 皇上任由人冤枉他,是在意你那两顿佳肴吗? 他是想看戏啊!白痴! 丫鬟上吊案(3):仵作吓晕了,谁来验尸? 皇帝大叔惊堂木忽然指向我:“你来审。” “啊?我?”我指向自己。 县太爷还有在场的所有男人都惊了,像是由女人来审案,天都要塌了。 我立刻行礼:“民女先讨个免死。” 昨天吃的亏,得记着。 “哼!”没想到,皇帝大叔一声冷哼,“朕命你审案,你敢不审,就是死罪!” 我赶紧改口:“民女领命!” 行行行,你是皇帝,你说了算。 “还有!命你今日破案,否则,砍了你的头!”皇帝大叔瞪圆眼睛的那一刻,我僵立在原地。 这大叔,是真小鸡心眼子啊! 我沉了沉脸,转身锐利地看向众人,我狄芸,今日又要:审案! 我看看旁边那张原先师爷用的小案子。 原本县太爷乖乖坐在那里,但现在,他吓跪了,和师爷跪在一起。 我抓住小桌子开始往公堂桌案面前挪。 公堂上,原本县官坐的地方会比地面高一些,既显得威严,又能让县官视野高阔,审案时可以看清每个人的神情,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效果等同于教室里老师站的地方。 谁在下面搞小动作,其实老师看得清清楚楚。 现在,皇上在那儿上坐,我不能坐那里。 我一个人拖动那张小桌,没想到小桌还是梨花木做的,贼沉。 整个安静的公堂上只有桌子拖动的声音。 “滋——” 皇帝大叔不耐烦的目光也跟着我移动,感觉他又要骂人。 我把小桌挪到皇帝大叔的正前方,再搬来一张小椅子,往椅子上一坐,全场目光惊惧。 没错,今天我就要让大家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狐假虎威。 我先朝捕快看去:“死者的尸身呢?” 那几个捕快还没有缓过神来,又惊又怕得低着头,全身还在哆哆嗦嗦。 他们居然敢押着皇上,真是不想活过今天了。 “啪!”我用力一拍桌面,厉喝,“死者的尸体呢!” “啪!”皇帝大叔在我身后拍惊堂木了,又吓得所有人一哆嗦。 “你们都给朕听着!”皇帝大叔威严厉喝,“朕命这位狄芸姑娘审案,问话不回者,论欺君犯上定罪!” “扑通扑通。”捕快们全跪了,一个个哭得涕泪横流。 肥头猪耳的官,养的也是一群酒肉狗腿的捕快。 威武的捕快居然一吓就哭,我都替他们丢人。 “皇上饶命啊——饶命——” “尸体呢!”我再问一次。 “回,回狄姑娘的话,那姑娘的尸身已经送入后堂……” “仵作呢!” “仵仵仵作晕了……” 啊? 捕快们跪着让开,就见他们身后果真躺着一个老头。 老头年纪不小了,头发已经全白,真的晕死在了他们身后。 这是被皇上给活活吓“死”的。 我转身看皇帝大叔,果然,他已经嫌弃拧眉。 站在他身边的小六子小公公已经白眼:“切,一个堂堂的县衙,一个能用的人都没有。” “皇上,仵作没了。”我说。 皇帝大叔给我脸色看:“是你审案,又不是朕。” 我只有转回身,准备自己去查看死者的尸体。 这个案子没有昨天村长意外那么简单,我不是专业的法医,所以我不专业。 面对死者,面对真相,我岂能不专业地去验这个尸? 这是对死者,对真相的不敬不重。 我看向外面的人群,可以找个大夫来验尸。 忽的,我看到了林岚。 棺材铺老板说,林岚是个葬仪师,洗尸匠,缝尸匠,那么,也就是入殓师。 为什么一个入殓师会采那么多草药? 难道是这里的一种防腐技术? 还是……她其实也懂医术? 我郎朗开口:“你们当中,可有大夫,来验这个尸?还这死者一个真相!” 门口看热闹的百姓面面相觑。 “我来。”忽地,不轻不重,沉稳的女声在人群中响起,一只手指纤长干净的手,也从人头中举起。 人群开始散开,似乎很多人都认出了她,变得惊讶。 正是林岚,从人群中走出。 她的神情平静又镇定,有着比周围无数男人更处变不惊的冷静。 她面对皇上,同样也是不卑不亢。 她步入公堂,站到我的面前,下跪行礼:“民女林岚,是本县的洗尸人,这县衙里许多尸体,也是由我与爹爹来收拾,与仵作徐工也学了些验尸的方法。” “胡,胡闹!”跪着的县太爷怒了,“怎么能让一个女人来验尸!” 我冷笑沉语:“皇上命我查案,现在这公堂上,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 县太爷跪在那里对着我眯紧小眼睛,像是眼睛里长了一根刺。 他跪在案桌下,知道皇上看不到他的表情,他的嘴角已经扬起等着看我死的笑。 因为今天结不了案,我就是死! 我认真看向林岚:“林姑娘,你可知这尸验不好的后果?” 我对着林岚偷偷指向身后。 林岚那双平静的眼睛已经给出了答案:“民女知道,验不出死因,民女愿领死罪。” 我转身看看皇帝大叔,却发现皇帝大叔一直瞅着人家姑娘的脸。 我看向小六子,小六子已经白眼朝天,长长叹气。 行了,感觉这林姑娘,皇帝大叔会舍不得杀。 我放心了不少,转回身:“林姑娘,皇上命你速速去后堂验尸!” “是。”林岚站起来,还真是熟门熟路地走向后堂。 我也重新站起,看向皇帝大叔:“皇上,我要去看一下现场。” 皇帝大叔对我挥挥手,悠然摇扇。 我看看日头,已经中午,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幸好同福酒楼离县衙不远,我一路小跑到了酒楼。 酒楼被秦昭带来的官兵围住,如果凶手还在酒楼内,就绝对逃不了! 我刚想进入,被官兵拦住:“现在这里只进不出!” “是你?”有官兵认出了我,“放她进去,小侯爷认识她。” 守门的官兵就放我进入。 一路上,都有官兵守路,他们守在哪里我就往哪里走。 果然,顺着官兵,我上了楼,找到了那间重兵把守的房间:天字一号! 我站在门口,往里面一看,心中已惊,脚印凌乱,有明显打斗痕迹! 丫鬟上吊案(4)房里有打斗痕迹 皇上早上退的房,一个时辰后又回来了。 这短短一个时辰,两个小时,竟然就多了一具尸体,成了一桩命案。 在这两个小时里,房间里不止一人,那其他人呢? 皇上被抓,秦昭就来了,封锁了整座酒楼,凶手应该跑不远。 我站在门口,看着房内的脚印。 只见红色的地板上,脚印凌乱,从门口开始,有一串女性的脚印清晰可辨。 大的,小的,男人的,女人的。 门口附近,还有一些叠加的凌乱脚印,显然现场一部分已经被破坏。 但房内,有些脚印还很清晰,还被人用记号标出,做事如此缜密,一定是…… 我看向房内,那一刻,他也朝我看来,怔立在了原地。 秦昭,我们又见面了。 “狄姑娘?”他惊呼了一声,小心绕过那些他标记好的脚印走到我的面前,“你怎么来了?你该不会……” 他的眼神紧绷起来。 我无奈点头:“皇上命我来查案。” 他又是一时呆立,他眸光一紧,担心看我:“你可向皇上要了免死?” 我叹气:“皇上说了,他命我查我不查,也是死罪,而且,今日必须结案,否则,还是死罪。” 秦昭清俊的脸庞因为我的话而变得凝重,他安静了一会儿忽然目光坚定,认真看我:“我陪你。” 三个字,让我有些惊讶,也有些感动。 他已经看向屋内,说了起来:“嘉禾县衙的捕快办案非常随意,他们非但没有很好地保护现场,还直接进入,他们的脚印破坏了现场的一部分脚印……” 秦昭利落加快的语速,像是在为我节约每一点时间。 他一边说,一边指出从门口到屋内的一连串凌乱叠盖的脚印。 “我来的时候死者的尸身已经被带走,据说连仵作都没来过!”秦昭说到这里,已经有些生气。 不怪他生气,现场何其重要? 发现尸体的第一刻,仵作就要到现场,由专人记录现场每一个痕迹。 现在这个样子,显然没做过任何现场勘查。 不勘查,怎么办案? 嘉禾县以往的那些凶案,莫不都是糊弄结案? 我跟随秦昭小心入内。 天字号房间是一个套房。 外室可会客,内室为安寝。 秦昭开始一一向我指出:“屋内有明显打斗痕迹,床上凌乱,桌布也被人拉扯,一个凳子也被人撞翻……” 我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到内室床上床单被褥已乱,床边也有一男一女的脚印。 外室圆桌上的桌布被拉扯,桌布上摆放的茶盘也移了位,桌边一个圆凳也翻倒在地上,周围有明显的,凌乱交叠的脚印。 现场很乱,显然这场可能的凶案发生的很突然,很意外。 “我问过酒楼的店小二,在皇上离开后,他们就打扫了整个房间,所以这些痕迹,可以证明是新的。” “死者呢?”我问。 秦昭带我来到外室,一根梁下摆着一张椅子。 “我来的时候死者已经被搬走,所以我也没到当时的情况,但李侍卫看到了,我让他去勘察四周,现在应该快回来了。”秦昭看向房门口。 正巧,外面有轻微的脚步声。 这屋内屋外都是木头结构,屋外就是走廊,如果不刻意放轻脚步或是动静,屋内能听到。 同样,若是屋内发生点大动静,外面也能听到。 门口,匆匆走入了李治。 他进门时一眼看到了我,也是一愣。 “周围有没有什么发现?”秦昭立刻问。 李治摇摇头,走了进来,神情肃然:“我看过了,酒楼四周都是小巷,房顶我也去过了,暂时没有发现可疑迹象。” 秦昭听完,点点头:“狄姑娘来了,皇上又命她查案。” “啊?”李治嘴都张大了。 秦昭看他的样子,有点生气,沉脸时,还摆出了他小侯爷的威严来:“别发愣了,狄姑娘时间紧迫,皇上说,她今日查不到凶手,就会砍她的头。” 李治一听,神情也立刻认真起来。 “你快跟狄姑娘说说,尸体的位置和你们当时大致情况。”秦昭催促李治。 李治也神色收紧,认真回忆:“当时我们看到的是一位姑娘,脖子上套着腰带,像是自缢掉下来的,就像这样。” 李治话不多说,直接呈现。 他倒在了椅子旁,指着自己脖子:“这里就是腰带。” 我在脑中将现场缺失的尸体用此刻的李治填补,女尸倒落在椅旁,没有其它特别迹象。 李治演完重新站起:“所以看起来像是自缢时,腰带松落,掉了下来。” 看起来是…… 我看向椅子,椅面上没有脚印。 “若是自缢,这姑娘应该会踩在这椅子上,但椅子上却无脚印……”秦昭果然也看出来了,他立刻看向李治,“女尸脚上可有鞋子?” “有。”李治回答地很干脆,说明他当时看得很清楚。 秦昭沉思片刻,再问:“李治,你为武者,是不是知道人如何而死?比如验尸?” 李治的神情也认真起来:“我可作大致判断,但验尸,却还有更多门道。” “那你当时可曾看过那女尸,她是如何而死?”秦昭追问。 李治却目露郁闷:“当时那老板娘喊来了自家打手,将我们围堵去报官,我只能以护驾为先,至于那女尸……”李治抱歉摇头,“未曾查验。” “老板娘?”我立刻反问。 秦昭疑惑看我:“老板娘怎么了?” 我立刻问李治:“这老板娘从哪里冒出来的?李治,你把早上的情形再好好跟我说一下,包括这老板娘一直在哪儿。” 李治再次陷入回忆:“我们回同福酒楼的时候,是那个叫阿福的店小二接待了我们,带我们回天字号房间,就在前面的楼梯上,我们遇到了老板娘,老板娘也认识我们,知道我们要回去,她立刻去给我们打开房间……” “所以老板娘才是第一个进入这个房间的人?” “是。然后,就传来老板娘的尖叫声,我们和阿福才跑到房门口看,发现里面的女尸。” 我将李治的话,和阿福的供词,以及小六子说的那些开始在脑中结合。 后两者的话里,都缺了这个老板娘! 丫鬟上吊案(5):到底有没有上吊 阿福因为惊吓过度,说不齐全,没提到老板娘,人之常情。 小六子公公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答地随便,漏了人物,也有可能。 所以,这个案子,还有两个关键人物没有到场。 一个,就是秦昭口中来收拾房间的人。 另一个,就是现在李治口中的老板娘。 还得抓,还得审! 在提审这两个人之前,我要搞清楚这房间里,这一个时辰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看向秦昭,对他挑眉:“案件重演下?” 秦昭微微发愣,又变得有点呆萌:“现在?但口供和线索都不齐全……” 我指指房间满地的脚印:“看看这房里的人到底干了什么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想推房内的事,这房内已经留下了足够的线索。 秦昭看了看满地的脚印,抬眸看向我时,微微抿唇,带着一个乖巧的笑对我点头。 但随即,他的神情又认真起来,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乖巧大男孩,又荡然无存。 因为办案的时候,他的心里,只有案子,眼里,只有线索。 我和他一起走到内室保留地比较完好的区域,那里,一男一女,两排脚印非常清楚。 从两排脚印的走向可以看出,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床。 我和秦昭一人站在女脚印旁,一人站在男脚印旁,走到了床前。 两排脚印不凌乱,你走你的,我走我的,说明这一男一女没有纠缠或打斗,是正常的走路。 床前还有台阶,台阶上又留下两人的脚印,这是鞋都没脱就急着上床。 “这两人上床上得很急。”秦昭蹲在床前认真看脚印,下意识脱口而出。 “恩。” 等我回应时,他才像是后之后觉得猛地脸红起来。 “咳。”他侧脸干咳,耳根发红,“所以……他们会不会是情人?” “他们住店了吗?” “没有。”秦昭答。 “你怎么知道?” 秦昭忽然从怀里拿出了个本子:“我拿了酒楼的住店记录。” 我郁闷了,这一半人证物证都在秦昭这儿,这案子怎么查? 也就说明这案子,皇帝大叔本来是给秦昭安排的,又想难难他。 结果,被我给“截胡”了。 我真是给自己无语住了,掉脑袋的事,我截来干嘛。 他一下子翻到一页,放到我面前给我看:“看,今日天字号房还没有新客入住。” 我看着开房记录,天字一号房入住记录停留在贵宾一位。 “小六子公公和李治住哪儿?”我随口问。 “我不睡的。”李治在一旁直接答。 我看向他,他也是一本正经:“小六子睡隔壁,如果有事我叫他,我整晚都守在皇上房内。” 我再细细看他,守了一夜,精气神还是那么好,李治必然是个高手。 小六子公公睡隔壁,也就是天字二号房。 开房记录上,也有二号房的记录,跟一号房的入住时间,离店时间是一致的。 我刚刚一路走来,没有住客的房间门都会从外面锁上,小六子的天字二号也是如此。 根据阿福惊吓后的供词,也能推断出皇上走后,就没人来过。 他算是前台,需要登记入住,如果有人入住了,皇上回来找东西,他一定还会说明,需要通知现在住店的客人。 “那这个房间的钥匙谁会有?”我指向门口。 “老板娘。”李治说,“她给我们开的门。” “还有就是负责打扫房间的大娘,她也有一把。”秦昭补充,“我已经问过她,今早皇上离开后,她打扫完毕就关窗锁门。” 我看向房内唯一的,在外室的窗。 窗从里面扣着,说明不能从外面进来,也说明没人从那里出去。 那这房间里的一男一女,是怎么进来,又怎么消失的呢? “秦昭。”我看向秦昭,他也正看着那窗深思,他听见我叫他,立刻看向我。 我问:“我们先假设这一男一女用他们自己的方法在这里偷情,那后面发生了什么?女尸又是怎么来的?” 秦昭的黑眸立刻锐利起来,眸光闪闪:“我有几种猜想,一是这一男一女不是偷情,而是男的强迫了女子,但脚印,和床上的迹象却不像……” 秦昭看向床。 床上床单和被褥的确凌乱,但并没有很乱。 若是强迫,女方定然会用力挣扎,这床单有可能移位更加严重,而不是像现在还好好的,只是像是躺过人那样有皱褶,被褥被挤到一边。 “我先假设这种情况成立,所以女孩儿最后选择了自尽。”秦昭又看向外面的房梁。 虽然他作出了自己的推测,但神情里,却满是怀疑。 因为现场的诸多痕迹,与他的推断违背,他并不觉得自己这个推测正确。 “还有一种情况,是他们偷情时,女子并不是强迫,而结束后,男子不知何故,想杀了女子,再伪装成女子上吊。”秦昭的目光,又定落在那根房梁上。 我看他老是看房梁,应该是心中有结:“是不是自杀,你上去看看呗。” 他一怔,立刻朝我看来。 我也仰着脖子看那根房梁:“房梁那种地方,少有人打扫,常年积灰,如果上吊,衣带甩上去,必会留下痕……” 我还没说完,秦昭就已经站起。 他脚步利落却又精准地避开了他自己做出的满地记号,然后到椅前,掀袍抬脚,脚尖点落椅子时,他已经高高跃起,伸手就抓住了横梁。 秦昭居然,也会点功夫! 他用一只手,将自己拉了上去,细细扫过整条横梁后,他目光变得清朗,再无疑惑。 他跃落地面,对我确定地一点头:“没上吊。” 李治在旁边看我们看得一直发愣。 秦昭像是心中一个问题已经解答,眼神里透出一分轻松,像是学霸终于解开了困扰他一节课的难题。 他回到我对面,再次蹲下,继续看地上的脚印:“没上吊,人却死了,脖子里还有腰带,想做出上吊掉落的样子,这男子,绝对有凶手的嫌疑!” “那他是怎么离开的呢?”我问。 秦昭的眉又拧起来了,显然,这也是一个困扰他的问题。 门窗都紧闭,男人怎么离开? 丫鬟上吊案(6):凶手消失了 秦昭深思片刻,锐光在他的黑眸中闪烁,他立刻看向房门:“李治,你躲门后试试。” 李治呆了一会儿,听话地躲到一扇门后。 看到秦昭让李治躲门后,我已经知道秦昭在做什么推测。 他推测凶手一直躲在门后,当老板娘开门时,等待时机趁乱离开。 比如捕快进入的那阵就很乱。 但当李治躲到门后的那一刻,我们就已经知道推断,错误。 因为房门很窄,虽然门后有一定空间,却不足以藏个人。 李治躲在门后,露出小半个身体,就算老板娘瞎,没看见,但李治当时也在呢。 他可是一个武林高手,怎么会看不到门后这小半个人? “凶手……是怎么离开的呢?”秦昭喃喃自语,再次沉思。 宛如他的脑中又开始不断重建,不断推翻。 “还有,你怎么确定,房内只有两人?”我再次看认真思考的秦昭。 他看向我,目光里却是一抹不确定:“其实……我无法确定。” 我愣了一下。 他已起身,指着满地地面:“从脚印上看,像是一男一女两人,因为他们的脚印区别很大,脚印会因为脚型,脚的大小,人的体型,重量,以及走路的姿势,习惯,鞋底的款式,各有不同……” 我也站起,看向那些他标记出来,比较明显的脚印,确实只有两种脚印对比明显。 但,这不能代表房里,只有两人。 “但也有一种可能,就是存在脚码大小差不多,体形又差不多,穿同款鞋底的第三人,而且这个人,很有可能……” “是个女人。”我和他异口同声。 他一怔,看向我。 我继续说了下去:“因为现场女人的脚印,比男人留下的多了许多,尤其是这里……” 我指向桌边那堆混乱的脚印,明显女人的脚印更多。 秦昭也立刻说了起来:“所以我的第三种推测,是房内还有第三个女子,而这第三个女子,就是那具尸体。”他沉沉回眸,看向椅边。 他的眼神里,似是豁然开朗,语速也开始加快:“我推断这房里发生的事情是这样的,先是这一男一女进入偷情……” 他沿着那些脚印再次看入内室。 我的眼前宛如出现一对打情骂俏的男女,进入内室,迫不及待地想要宽衣解带,床上逍遥。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 在秦昭的话音中,我看向房门,有人来了,是个女子。 “他们其中一人去开门,门外是死者,死者闯入……” 那女子看到房内的景象,立刻闯入。 “双方都认识,有人迅速制住了女子!” 屋内的男女认出死者,立刻将她拽入屋内,捂住了她的嘴。 因为这里隔音并不好,若是吵闹必然会被其他人发现。 男子力大,应是他抓住了死者! 而女子赶紧关门,以防被人撞见。 “死者开始挣扎,抓到了桌布,撞翻了凳子!”秦昭越说越激动,像是他此刻就站在案发之时,目睹了一切! “最终她被凶手杀死,佯装自缢。”秦昭的目光,最终,又落在那张伪装成上吊的椅子上。 “那凶手呢?”我又问了。 理清一切的秦昭,被我这一问,又陷入了深深的郁结之中。 显然,这是他一直困扰的事情。 找不出凶手离开的方法,这番推断始终缺了一块重要的碎片,无法完整。 我见房内的事大致推得差不多,我走出了房门,看着门前那条长长的走廊。 阿福说,他进门看到了女尸。 小六子说,他们和阿福一起看到了女尸。 秦昭说,负责打扫房间的大娘锁了门窗。 李治说,是老板娘开的门。 但凶案,却在这样一间密室里发生。 而凶手,也在这样一间密室里消失。 如果死者是第三人,那么凶手,还是两人。 两个大活人,没人看见进来,也没人看见出去。 门窗又都关闭,他们,是鬼吗? 不,他们不可能是鬼。 所以,这四人的供词,不完整! 我看向李治:“李治,陪我重演一下。” “啊,哦。”李治从门后站出,他今天这个工具人做得很听话。 “你想让我怎样。”他很认真。 我也很感谢他的配合,毕竟他可是个御前侍卫。 我指向走廊尽头:“重演今天早上你们回来后每一个细节。” “好。”李治二话不说,就开始重演。 李治是御前侍卫,有极强的洞察力,他陪在皇上身边,会观察身周所有动静,否则,刺客靠近了,他都不知。 正是因为这份超强洞察力,秦昭才让他去调查四周,甚至是房顶。 因此,李治就相当于皇帝大叔身边的,随行摄像头! 秦昭也立刻跟我走出,我们一起跟着李治。 李治跑回酒楼门口,被扣留的酒楼人员也都坐在大堂里看热闹。 李治站定,转身,开始一边走,一边述说:“我们当时回到酒楼,阿福看见我们,就迎了上来……” 我的脑中,开始嵌入阿福。 皇帝大叔三人回到了这里,阿福一眼认出,热情上前招呼:“哟,这位爷,您又回来了?” “我们说明了来意,阿福在前面带路。”李治开始往前。 我仿佛看见阿福热情地在前面带路,周围一切平常,李治并未察觉有可疑之人。 “在这里,我们遇到了老板娘……” “等等!”我立刻让李治站定,自己跑到老板娘的站位。 “老板娘说去给我们开门……” 我化身成老板娘,从秦昭锐利的视线前匆匆走过,所以,我是先于阿福和皇帝大叔一行人的。 我一边假装拿钥匙,一边跑向天字号,开门时,我看一眼李治的位置,他还在天字二号房那里。 我开门,大叫:“啊——杀人了——” “不对不对。”李治却突然叫停,他跑过来对我摆手,“老板娘不是在门口叫的,是在里面叫的。” “在里面?”我看向李治。 李治非常确定地点头:“我是习武之人,可听声辨位,就算人群里,有人放暗器,我都能听见,所以,老板娘不是在门口叫,而是在里面。” “在哪个位置?”我立刻追问。 李治开始后退,后退,退到的位置,正是天字一号房木墙之外。 丫鬟上吊案(7):林岚的尸检报告 李治指向身旁的木墙:“这里,我听见她在这里叫的,而且,离我还有一段距离,她也不是叫,啊——杀人了——” 李治忽然夹子音,把我和秦昭都吓一愣,但李治还是一脸严肃,继续用夹子音喊:“而是,啊——啊——” 我和秦昭从李治的夹子音中一时没有回神。 半刻后,我们才一起探头看入房内,去掉中间相隔的木墙,以李治所站的地方为中心点,横轴上,正好有房内的窗! 我立刻进入,站在李治指的方向横轴上,大喊:“啊——是这里吗?” 我看向门口的秦昭,秦昭正看着外面的李治。 然后,秦昭对我挥挥手,示意我再往外走,和李治距离拉远。 李治的听声辨位那么强吗! 我看过最强大脑,里面有个孩子能听声辨别东西是从几楼掉下来的。 所以,李治有绝对音感! “啊——这里?”我用同一分贝喊,好方便李治辨别。 秦昭又挥手。 我看看那扇紧闭的窗,直接走到窗边。 “啊——这里?” 秦昭看一眼外面的李治后,也目露惊讶。 他立刻快步到我身边,看看关紧的窗。 他忽然一下子挑开栓子,打开窗,那一刻,风瞬间吹入这个幽闭的房间,扬起了我和他的发丝。 我们一起看向窗外,窗外是一条巷子,没有什么人迹,但窗离地面,却并不高。 秦昭恍然,惊讶看我:“你想到了吗?” 我也看向他:“你想通了?” 他惊讶抽气:“又这么巧?” 我对他抿唇点点头:“就是这么巧。” 我们,知道这房内到底发生什么了。 但这只是我们的推断与猜测,未必是真相。 这个世界,知道凶案真相的,只有两个人。 一,是凶手。 二,就是,死者。 现在,就需要林岚的尸检,来替死者说出一切! 我和秦昭收拾了一下东西,带上我所需要的证物,一起回府衙,正式:开审! 回到府衙时,都已过晌午。 还有老百姓在门口摆上面摊了! 正吃面的老百姓看见我还赶紧“刺溜刺溜”嗦面,怕错过我的审案。 看他们着急,我赶紧说:“你们慢慢吃,还没开审。” “嗯嗯,好咧。” “麻烦开审说一声啊……” 他们含着面说。 秦昭似乎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面,还有点发愣。 我一把拉住他的手腕,他一怔,被我直接拉进衙门。 我正饥肠辘辘,皇上倒是已经吃吃喝喝完毕,旁边小六子公公正在收拾,另一边县太爷也忙着给皇上倒茶。 我和秦昭停在院中,我看向他:“我先去看看仵作那边,你给皇上汇报一下。” “好。”秦昭朝皇上快步走去。 我顺着先前林岚走的方向走出边门。 县衙的结构不复杂,院子并不多,我大致找了找就找到一个僻静又独立的小院。 小院内只有一间房,房门边挂着一块小牌子,上书:验尸所。 我立刻上前,推门进入,却传来一声清清淡淡,不悦的话音:“验尸所闲人勿入,应对死者尊重。” 我停在门口,戴着手套和自制面罩的林岚朝我看来。 她见是我,目光柔和了不少:“是你。” 我带一分尊敬地看向她:“你好,我是狄芸。” 她对我点点头。 我走到女尸旁边,她已经将白布盖在女尸身上:“很少有女孩儿不怕尸体的。” 她看着尸体的目光,却很温柔,宛如眼前的尸体是她的老友,她只是在为老友送行。 林岚看上去相当专业,身上穿着围裙,手上有自制的布手套,头上也戴着面罩,若非这些东西在古代就有,我会以为林岚也是穿越而来。 她取下手套,见我看她手套,她淡淡解释:“以前收拾的尸体很多都已腐烂,有腐毒,所以需要手套。这个,也是防臭用的。” 林岚又指了指脸上的面罩,然后一一取下,叠好,放入一旁水盆中。 她在清洗时,我看向女尸,是一个花一样年纪的姑娘,脖子里有一条明显的红痕。 “你查案查得很及时,尸体还是柔软的,痕迹也都很明显。”林岚给自己的双手细致得涂抹香膏,“不像那个狗官,很多案子都是能糊弄就糊弄,很多尸体放僵了,才想起验尸。” 听她这句话,我感觉她好像经常验尸。 “你经常验尸?”我问。 她平静地对我点点头:“徐工老了,其实前两年他眼睛就看不清了,所以很多时候都是我爹爹验的,女尸就由我来验,徐工怕狗官知道被责罚,少了工钱,所以让我们也帮他保密,其实,狗官也不关心谁验的尸。” 林岚轻笑着。 我想了想,认真看她:“女子不能验尸,过会儿必有男人质疑你,你准备好了吗?” 林岚的目光忽然认真起来,竟是有了几分临危不惧的英气。 “恩,我准备好了。” 我对她感谢一笑,和她一起看落躺在我们面前的花季少女,我沉沉开口:“我们一起还她一个公道!” “好!” 县衙门口,人又多了起来。 我坐回原位,林岚口中的狗官又偷摸摸瞪着我。 不好意思,我这人,也小心眼子。 狗官瞪我,我就记在小本本上。 别给我逮到机会,我会让你头上官帽落地,还嘉禾县那一桩桩糊涂案一个交代! 我的小桌上,已经摆放了一块惊堂木,是皇上赐给我的。 我转身看向皇上,皇上对我一点头,秦昭也对我抿唇一笑。 我转回身,拿起沉甸甸的惊堂木,一拍而下。 “啪!” 拍出公堂的威严。 拍出审案的公正严明。 拍出一个水落石出,还死者公道真相。 “传本案仵作,林岚!” 我郎朗喊出口时,林岚已经跪在了大堂上。 “民女林岚,为今日本案仵作。” “林岚,禀上你的验尸结果。” “是。”林岚取出随身的一个本子,认真念了起来,“死者为女,十七岁左右,死者身上穿的,是丫鬟常服……” 原来这里丫鬟的服侍也有讲究。 “死者脖颈喉下有勒痕,索沟平,未呈向上八字,颈后有交痕,为他缢……” 他缢两个字一出,惊呼四起。 他缢,他人勒死。 丫鬟上吊案(8):自缢与他缢的区别 “死者舌未吐,颈骨未断,脖两侧有数道抓痕,甲中有血迹皮屑,乃挣扎所致,下身未破,乃处子完好之身,全身未见其它伤痕……” 死者脖子上有抓痕,正好与她指甲里有血迹吻合,就不知道死者有没有抓到凶手。 而且,林岚的本子上记录地更加详细,包括伤痕长短,形状,她甚至绘了出来。 林岚现在只是挑重点来报,简洁又精准。 “此外,死者甲中还有一些锦线,或是死者生前挣扎时抓到了什么布料,到底是何布料,是否从凶手身上而来,民女无法判断……” 林岚说到这里,死者的死因已经非常明确。 是被人,活活勒死的! “此外,民女还绘了死者容貌,供人辨识。”说着,林岚呈上了一张人像图。 看到她所画的图,我心里也是一阵惊叹,画得极为细致,可谓栩栩如生。 我想让人去拿,结果发现身边一个捕快都没有,都还在院里跪着呢,招呼起来不方便。 他们都跪了大半天,估计也腿麻起不来。 倒是秦昭取了,站到院中,将画像展示在众人面前:“可有人认识这画上女子?” “这不是李家小丫头?” 看热闹的嘉禾县老百姓里,还真有不少认了出来。 秦昭上前仔细询问,已经确定画上少女为嘉禾县乡绅李家大小姐贴身小丫鬟小菊。 县衙里的捕快是用不上了,还得是秦昭带的官兵。 在官兵去请李家人来认尸时,我让林岚起身:“林岚,辛苦了。” “女人验尸,岂能作数?”忽然,狗官的师爷跳出来了。 他应该是替狗官跳的。 他指着林岚就说荒唐:“你懂验尸吗?一个女人,也懂验尸?荒谬至极!” 果然,有男人跳出来不服。 他们其实是想说我这个女人审案荒谬,但他们不敢。 林岚气定神闲:“若是师爷不服,可请徐工复验。” “徐工醒了吗!”师爷朝外面喊。 捕快赶紧让开,徐工醒了。 老人家,不经吓,醒了听见师爷喊他,差点又要晕。 “徐工你先别晕!”我一声厉喝,又把徐工给吓醒了。 他哆哆嗦嗦就爬了过来,跪在堂前:“皇皇皇皇上……” 徐工的手都在抖,像是惊吓,又像是真的年纪大了,控制不住自己手抖。 我放柔语气:“徐工别怕,我问几个问题,你只要如实回答,便可回家休息。” 徐工一听能回家,当即朝我下拜:“谢,谢这位女大人——” 我看着徐工:“这两年府衙的尸体,是你验的,还是……林岚父女验的?” 徐工又开始哆嗦了,慌慌张张地看向自家县太爷。 我沉下脸,不再客客气气:“徐工,平日说谎没人管,今日,皇上在此!你只要说半句谎话,就是欺君!” 我威吓出口,吓得徐工又开始叩拜:“小,小老二无能……前两年这双眼睛,就已经渐渐模糊不清,所以这几年的尸体,一直都是林工与他女儿林岚所验!” “哇……” 顿时,全场哗然。 狗官和师爷,也都愣在原地。 “男尸,由林岚的爹爹林工来验,女尸,就由林岚验,验尸之法,皆由小老儿亲传,今日公堂上,小老儿听了林岚所报,小老儿深感欣慰,这林丫头啊,出师了……” 徐工说到最后,脸上也露出几分欣慰的神情,这是真的承认了林岚这个徒弟。 林岚看着徐工,眼中多了分意外与感激。 似是她也没想到徐工会在大庭广众下,肯定了她验尸的能力。 秦昭听完,也面朝皇帝大叔:“女尸由仵作之妻来验,也是本朝常有之事,所以,女子会验尸,无可非议。” 秦昭的肯定,让师爷和一旁的狗官闭上了嘴。 我看着说出一切的徐工,他倒是放松了许多。 “徐工,你回家吧。” “谢大人——”徐工都哭了。 林岚立刻上前,搀扶起颤颤巍巍的徐工,扶他走出了衙门。 我看向众人:“本案仵作林岚所说之言,大家可还有疑问?” 老百姓中有人举手:“大人,有些我们听不懂啊。” “对啊对啊,这上吊,和被别人勒死,到底有什么不同啊。” 我点点头,站起身,走到秦昭身前,看看他,再看看他的腰带,今天他正好有腰带。 然后,我再抬起脸,朝他眨巴眼睛。 你懂吧。 老规矩。 秦昭竟是脸红了一下,似是对我无奈,低下头开始乖乖解自己腰带。 门口看热闹的老百姓还以为要干嘛呢,一个个捂住脸,嘴里哟哟啧啧,又忍不住从指缝间偷看。 我背对秦昭站立:“现在,请大家想象我身后这位秦昭公子是树,如果是自缢,是这样的。” 我面前已经落下秦昭的腰带,秦昭一米八的大高个,手再一提,足够高。 我对着绳套,把自己挂了上去。 “喔……”看热闹的老百姓才明白我们要做什么,一个个好奇地看。 “大家看见了吗?这腰带是向上的,所以自缢之人脖子上留下的痕迹,是向上的,为八字形,颈后是没有相交的痕迹的。” 我指向自己颈后的缺口。 秦昭提着腰带,和我一起转圈,他努力和我的后背保持一定距离,不与我相帖。 我们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供人观看腰带在脖子上的位置。 看得林岚呆立在一旁。 而那狗官和师爷,也是一脸新鲜。 看来他们就从来没案件重演过。 上吊的人,大多绳子往上面一甩,就把自己给挂了。 少有还精致地给自己打个绳套。 而且那绳套很有讲究,寻常人还不会,让我打,我也打不来,这绳套打不好,反是容易松脱。 所以自缢者,颈后没有勒痕。 我和秦昭停下,腰带还在我脖子上:“而被人勒死,是这样的。” 秦昭的手忽然环过我面前,用腰带在我脖子围了一圈,在我脖子后面作勒紧的样子。 我指着自己脖子里一圈腰带:“看,这样留在脖子上的勒痕就是一圈,这就是与自缢的痕迹在位置上,痕迹上,最为明显的区别。” “哦~~”大家看完纷纷点头。 秦昭立刻松开,把腰带从我脖子上小心绕走,举手投足之间,慎礼矜持,不碰触我半分。 丫鬟上吊案(9):对口供 我转身向他点头一礼。 他脸红地退到一旁,避开他人目光赶紧系好自己腰带。 像是我今天在光天化日调戏了他一样。 正巧,门口李治进来了。 他对我也是一点头,说明该带到的人,都带到了。 我立刻坐回,解释完自缢和他缢的区别,该上正菜了! 我惊堂木一拍:“带阿福!” 现在,我要为大家重理时,间,线! 阿福再次被带了上来,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这是真吓得不清。 我也用对付徐工的方法,先放柔了声音:“阿福,别怕,你是证人,只要说出你看到的,就可以休息了。” “是,是是是。”阿福听到能休息,精神立马好了。 我让他再复述一遍早上发生的事。 “早上……然后我就看到房里的尸体……” “等等。”我打断了阿福的话,“阿福,你们的房间在客人退房后会做什么?” “会,会打扫!”他睁大眼睛,像是用全力回答我的话。 就像是一个天资并不高的学生,绞尽脑汁地努力回答老师的问题。 “打扫之后锁门吗?” “锁,锁!” “那你说你看到了尸体,谁给你开的门?” 阿福眼一睁,理所当然地脱口而出:“老板娘啊!” 我沉下脸:“你上午在说的时候,为何不说老板娘为你开门?” 阿福抓耳挠腮,急哭:“我,我当时很害怕,很乱,就,就一时没想到。” “好,那你现在冷静一下,慢慢回想,再将早上遇到的人说一遍。”我放柔语气。 阿福不敢看我身后,低着头开始努力回忆。 “啧!这都说清楚了你还让他说一遍!”我身后的某位急性子大叔不耐烦了。 我转身想怼的时候,秦昭却已经行礼:“皇上,审案是这样的,需要通过一遍又一遍口供,来确保证人的证词无误,像这供词有出入的,更需反复确认,也是为让大家信服,请皇上稍安勿躁。” 皇帝大叔忽然挑眉,趴在高高的公案上看看秦昭,又看看我,嘴角忽然坏坏扬起。 不好!皇帝大叔又要冒坏水! 他又开始悠然摇扇,笑呵呵看秦昭:“朕不急,朕是担心时间不够,这小丫头可是掉脑袋的,秦昭,你现在这算是与她一起审案吧,那就是同罪!今日审不出此案,你陪她一起掉脑袋!” 皇帝大叔突然厉喝! 秦昭又拧眉了。 我一惊,立刻起身要领罪,秦昭却已经抱拳,沉下脸:“臣领罪!” 那一刻,所有人都惊了。 就连神情一直平淡,像是不爱关注活人的林岚,也惊讶地看着我和秦昭,目光中,竟是透出了一丝不解。 宛如她无法理解,为何我与秦昭,会为一个陌生人的生死与清白,献上自己的脑袋。 秦昭说完,拂袖走到我身旁,背对皇上,他是真的生气了。 皇帝大叔眯眸看着秦昭发沉的背影,嘴角扬扬。 我敢打包票,这位皇帝大叔年轻的时候不仅玩的花,还很“坏”。 呵呵,城里人本来就会玩,更别说这只京中大王……吧。 我转回脸,也有点生气地看秦昭,压低声音:“你干什么呢!找什么死?” “你审案吧,我自愿的。”秦昭也压低声音,神情里带着一分固执,“而且,我们就差最后一步了。” 他看落我,深邃的黑眸里是对我们的自信。 我沉沉点头,坐回原位,他的神情也忽然深沉起来,沉沉注视前方。 阿福低着头哆哆嗦嗦:“我,我冷静了。” “好,再说一遍。” 阿福这次很仔细地说了一遍。 这次,他的供词里清清楚楚有了老板娘,而且,与李治之前说的,看到老板娘的时刻相符。 我转身看向皇帝大叔,皇帝大叔摇着扇子龙目圆睁。 我转而看向小六子:“小六子公公,阿福说,是老板娘开的门,请问,你可看到……” “看到了看到了。”小六子现在比皇帝大叔还不耐烦。 我努力保持微笑:“那你早上的供词里为何没有?” “忘了。”小六子给我一个白眼。 我当即沉脸:“你这一会儿说看到,一会儿说没看到,你的供词,如何让大家信服!” 小六子在我厉喝中怔住了神情。 皇帝大叔拧眉。 他心里清楚,我骂小六子,其实就是在骂他这个主子。 这供词,本来应该皇上来说的。 小六子仗着皇上对他的宠爱,对我有所敷衍,是对这案子的不敬,更是对死者的不尊! 我当即惊堂木拍桌:“大家会认为你这是在作伪证!” 我一喝,小六子吓到了,立马缩回自己主人身后求安慰。 “你大胆!”狗官又跳出来了,小胖手指着我,“你放肆!小六子公公岂会说谎!” “你放肆!”皇帝大叔也厉喝了。 “扑通。”狗官又跪了。 一下子,把外面的老百姓给逗乐了,大笑起来。 皇帝大叔沉脸看小六子,但眼里还是有一分对自己爱奴的宠爱:“啧,你快说说清楚,怎么回事。” 小六子老老实实站出,低着头,有点婴儿肥的脸委屈巴巴:“奴,奴才也是第一次说供词,没想那么仔细……” 皇帝大叔又看向我:“行了,常人一般都想不仔细,你继续审你的。” 我不敢白皇帝大叔,只能保持微笑转身,转回身的那一刻,我面沉如阎王:“下面传唤的人听着!都给我想仔细了!” 外面等着候审的人都一哆嗦。 我拿出林岚的画卷,甩到前方,看阿福:“阿福,你一直在店内前台,今日可看到这姑娘?” 阿福细细辨认,像是猛地想起:“啊~~有,有!这姑娘说来酒楼找人,所以我也没太在意,因为我们酒楼不仅住店,还有吃饭喝茶的,订了桌子客人还未全到的,所以常有人会来寻。” “何时见到这位姑娘?” 阿福又细细回想一番:“大概是在……巳时一刻左右……” “她去哪儿你看见了吗?” 阿福老实摇头,或许是因为一直在说话,他此刻倒是自然放松了许多。 “当时店内忙碌,我要迎客,所以并未留意。” “那你可曾见她离去?” 阿福继续摇头,阿福没有留意很正常,他只是一个店小二。 他不像李治那样,拥有高警觉度的侍卫。 丫鬟上吊案(10):整理时间线 “没有,对了,巳时四刻左右的时候,皇上他们就回来了。”阿福赶紧补充时间,他这是真的在努力回忆了。 我点点头,再次指向画上少女:“阿福,你可知她就是死者,但你今日是见过死者的,你为何方才没有认出?” 阿福一听我给他看的画像是死者,他又害怕了,那是常人对死人一种晦气的害怕。 他连连摇头:“当,当当时,我在门口看到死了人,我就吓傻了,哪里还敢进去?大人,不瞒您说,我我我我当时都把眼闭上了!” 他是真的害怕了,说话又开始结巴。 我点点头,回头看小六子一沉脸。 小六子看我沉脸,忽然竟是有点怕怕地后缩。 我黑着我的黑脸,沉沉开口:“小六子公公,你与皇上几时离开,几时回来,能否再说说清楚?” 小六子公公变得老实起来,也认真思索:“皇上是辰时四刻左右退的房,巳时四刻左右回来的。” 终于,小六子和阿福的供词,在内容与时间上,都对上了。 我转回头再传:“传同福酒楼负责打扫的赵大娘!” 李治便将赵大娘带入。 因为有皇上,今天被带上来的人,都惶恐不已。 赵大娘像是腿软地跪下,也是全身哆嗦:“民,民,民妇赵玉娟,拜拜拜拜见皇上,民妇在同福酒楼负责打扫房间。” “赵大娘,你是何时打扫房间的?” 赵大娘趴在地上,不敢抬头:“就就就在皇上离开不久后,老板娘遣我去打扫……我当时正在打扫别的房间,所以大致一刻后,我去了天字一号房……” “几时离开?” “我我我一般打扫一个房间一刻左右……皇皇皇上他们,是是是两间房,天字一号……和天字二号……” 一刻是十五分钟,所以赵大娘在两间房内总共停留了半小时左右。 “赵大娘,你在打扫期间,可看见他人进房?” 赵大娘摇头:“没有看到。” “你离开时,可曾锁门?” “锁了,都锁了!” 我将阿福,小六子和赵大娘所说的时间用二十四小时转换,一条时间线,已经初步形成。 早上八点,皇上退房离开。 八点十五,赵大娘来打扫天字一号房,打扫时间为一刻钟。 八点半,赵大娘将天字一号房上锁,打扫天字二号房,时间还是一刻钟。 八点四十五,赵大娘打扫完毕,离开这一楼层,没有见过其他人。 九点十五,阿福见到丫鬟小菊来找人,然后不见其人离开。 十点,皇上回到同福酒楼,阿福领路上楼,发现小菊的尸体。 所以,凶手作案的时间,已经清晰可见。 小菊就死于九点十五与十点之间,这短短的四十五分钟内。 小菊来的突然,凶手也行凶慌乱,才留下了一个凌乱的现场。 不,他们本来是想好的,准备布置一个小菊自缢的现场。 可是,偏偏在这时,皇上,突然回来了! 这就是秦昭惊讶之处,这就是今日之巧合。 就是,那么巧。 宛若天公安排,让这凶手来不及布置,让他今日,无法逃脱这恢恢天网! 我再次提起惊堂木,重重落下,沉沉传令:“传!同福酒楼,老板娘!” 同福酒楼的老板娘,可不得了。 她是一个寡妇,而且,还是一个八面玲珑,风韵犹存的寡妇。 她与嘉禾县官商黑白两道的大佬们,都有交情。 所以,在出了人命后,她到县衙一喊,狗官就立刻命人去酒楼。 不是为了办案,而是为了去抬尸。 只因老板娘觉得尸体留在酒楼里晦气。 这才有了捕快们毁坏现场,匆忙抬尸之事。 这些,是在酒楼里,我们先了解到的。 而且,在开审后,老板娘不到场,反而回房休息压惊去了。 似是笃定今日这案子会以小菊自缢来结。 直到后来她知道抓错了皇上,才吓得都不敢出房门。 不然,今天她或许就真的安安稳稳躺过去了。 此刻,这位每个人供词都有,但还要请来的老板娘,才战战兢兢跪在了公堂上。 她第一刻就看向狗官。 但今天皇上在,狗官也不敢跟她眉来眼去,只能装看不见。 “啪!”我一拍惊堂木。 她吓一哆嗦,匆匆下拜:“妾,妾身林秀梅,是同福酒楼掌柜,拜拜见皇上。” 我直接问:“林秀梅,在皇上回来时,看到你在天字一号房楼层里,你在做什么?” 林秀梅低着头赶紧答:“妾身在巡查,检查房间是否打扫干净。” 林秀梅这个供词,目前看,合情合理。 因为秦昭先前在酒楼里,也已经做过一些调查。 每日林秀梅作为同福酒楼老板娘会四处巡查,大堂,后厨,客房,乃至茅房,都是她巡查之处,是一个要求严格的老板娘。 因为同福酒楼里招呼的客人是非富即贵,所以她在酒楼的经营管理上,非常严格。 正因为她每天都要巡查,所以也就没人太过在意她来的时间。 比如哪天她没有去后厨检查,若问厨房她今日是否来过,后厨或许依然会习惯性地认为她来过。 这,就是日复一日,同一个行为,给大脑形成的惯性思维。 对于目前没有人证去证明林秀梅在天字一号房内逗留过,我决定:用诈! 借今日皇上在场所带来的威慑,能让凶手与帮凶更加心慌心虚,正是用“诈”的最好时机! 我当即重重拍落惊堂木。 “啪!”一声,果然吓得林秀梅一哆嗦。 我大声怒喝:“林秀梅!你还不把你与奸夫谋害李氏丫鬟小菊之事从实招来!” 林秀梅当即就吓傻了。 周围的人也无不惊讶。 林秀梅吓了半天才抬起脸喊冤:“冤枉啊——大人!我,我没有杀小菊啊!” 我冷冷一笑:“林秀梅,平日你后招,至多打几下板子,但今日,皇上在此,你还敢不招?那可就是死罪!” 林秀梅当即眼神闪烁起来。 但她牙一咬,趴在地:“妾身真的冤枉啊!” “好好好,那我可说了,你若在我说出事实后再招,可就晚了。” 林秀梅不敢抬头,但也不说话,这是在和初见我的男人们一样,笃定我这个女人,不懂审案。 丫鬟上吊案(11):审讯之诈术 “那你快说啊!”后面那位又又催了。 我就感觉像是一把无形的大斧子,“呜”一声抡在我脖子上,逼我赶紧招供。 秦昭垂脸又叹气了。 我站起身,不仅要说,还要说得有鼻有眼,跟林秀梅今天所做的,几乎吻合,才能,吓住她! 此为审讯谲术中的,诈术! 我站到公堂中央,徐徐道来:“今日林秀梅见皇上退房,立刻叫赵大娘去打扫房间,为的,就是跟奸夫会面……” “不,不是的!”林秀梅赶紧反驳。 “住嘴!”秦昭沉沉厉喝,“公堂之上,大人未叫你开口,你不得多言!” 林秀梅在秦昭的厉喝中,又吓得低头,心虚之色已露。 我继续:“赵大娘打扫完毕后,巳时左右,你的奸夫,来了吧……” 我看向林秀梅,她全身一紧,紧张地像是失了神,一时无法反应。 我看向秦昭,他的唇角也是一抹冷笑。 这是,说对了。 我看向众人:“巳时一刻,小菊进店,看见他们上楼,便一路尾随,小菊一直追到天字一号房,知道他们在里面,小菊急急敲门,想证实自己的猜想,于是,林秀梅来开门,一眼见是小菊,当即就很慌张,是不是?林秀梅?” 林秀梅此时已经全身都在哆嗦了。 无论公堂内,还是公堂外的所有人,都听得全神贯注。 “小菊冲进了房间,看到了奸夫,奸夫也认出了小菊,你们在小菊呼喊前,捂住了她的嘴,林秀梅,是你关上的房门,是不是?你关上之前,应该还探头确定这一层楼没人来吧。” 忽然,林秀梅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我看向林岚:“林仵作,嫌犯晕倒了,劳烦你来看看。” 林岚立刻上前,开始给林秀梅检查。 “你继续说你的!别管那老板娘了!”皇帝大叔又又有催了。 我瘪瘪嘴,终于明白秦昭为何在皇上身边总是叹气。 此刻,我也忍不住:“哎……” 我转身,向皇上一礼:“皇上,我已经说了一半了,不如后面这一半,让林秀梅自己来招供,若我全说了,让她签字画押,改日她又不承认这是她说的,说是我以威吓画押,该如何是好?” 秦昭在我身旁赞同点头。 皇帝大叔眯了眯眸子,虽然眼里是急着想听结局的不耐烦,但他还是忍住了。 可他随即用扇子指向林岚:“你,快把这老板娘弄醒!” 林岚也吓一跳,面对皇上,她也失了冷静。 我看向秦昭,秦昭又是叹气垂眸。 在这个公堂上,最干扰审案的人,就是皇上! 最应该丢出去的人,也是皇上! 做皇上真好,别人再不爽他,也不能拿他怎样。 我见林岚检查林秀梅变得有些紧张,决定缓和一下气氛,好让林岚放松下来。 我看向众人:“趁林仵作医治林秀梅,大家不如来猜猜这个奸夫是谁。” “好!”老百姓一下子群情高涨,急急参与破案。 猜奸夫这种事最高兴了。 “会不会是那个那个……” “不不不,我看更像那个那个……” 见大家的注意力都到了我的身上,林岚松了口气,再次恢复冷静。 我拿起小菊的画像:“这奸夫必然是小菊认识的人,而且,一旦被小菊知道他与林秀梅的事,还会带来巨大的影响,这才需要除掉小菊!” 门口的百姓连连点头。 “恩……”我想了想,“方才林秀梅一上公堂,就对着我们的县太爷,眉来眼去的,我们嘉禾县的老百姓,哪个不认识县太爷?这县太爷若是与林秀梅发生奸情……” “他夫人会把他打成猪头的——” “哈哈哈哈——” 老百姓在外面哄堂大笑。 我立刻转身,看着肥脸不爽的县太爷:“县太爷,林秀梅的奸夫……该不会是你吧!” “你大胆!”县太爷又跳起来了,脸张成了猪肝色,“你居然敢污蔑本官!皇上!下官冤枉啊——” 县太爷在那儿喊冤了。 秦昭看得已经满眼嫌弃。 皇上倒是心情又变得不错。 我这段中场小插曲,给他打发了些许无聊。 就在这时,林秀梅出了声。 林岚向皇上行礼:“皇上,林秀梅醒了。” 林岚退到一旁,林秀梅醒了过来,看向周围时,满目的绝望,宛如此刻的一切,都是她的噩梦。 “林秀梅!”我厉喝。 她一个激灵,低着头惶恐地全身颤抖。 “你还不招吗!” 林秀梅用力摇头:“妾,妾身真的冤枉啊——冤枉——” 她嚎啕哭了起来,她像是想起什么,指向一旁的阿福:“阿福看见我的时候,我正要去检查天字号房间,他是亲眼看到我开门的啊,那门可是锁着的啊——” 这是还不肯招。 没关系,慢慢来。 我坐回原位,看向阿福:“阿福,你看到林秀梅开门了吗?” 阿福哆嗦地点头:“看,看到了……” 林秀梅看阿福点头了,低下头抹眼泪。 “阿福,你这么远,能看清?你是看到林秀梅真在开锁,还是……看到林秀梅开锁的样子?” 阿福愣住了,努力回忆:“我……看到的是老板娘开锁的样子,因为老板娘的手被袖子挡着,所以看不到她是不是真在开锁。” 林秀梅的身体又僵硬了,脖子像是尸僵一样,无法扭动地看向阿福。 秦昭沉沉盯视她冷笑。 站在一旁听审的李治愣了愣,也开始看自己的双手,在那里悄悄做样子。 因为,李治也是当时的一个目击者。 “不错!”我看向外面百姓,“今日,我在同福酒楼案件重演,我没有钥匙开门,所以,我也佯装开锁,在那一刻,我才明白凶手,是怎么逃走的,林秀梅,是如何帮她的奸夫逃走的!” 我抓起从同福酒楼拿来的锁和钥匙,高举:“这就是天字一号房间的锁,和钥匙。” 我再指向一旁的秦昭:“这是门。” 秦昭身体一僵,林岚也愣在了原地。 外面的老百姓又一个个伸长脖子。 我看向秦昭,秦昭有点无奈地伸出双手,手指弯曲成扣,假装是门环。 我拿住锁和钥匙,用袖子挡住秦昭装成门环的手,也挡住了我的手。 然后,我做出了上锁的动作。 丫鬟上吊案(12):丫鬟是他杀 我做完动作并未移开,手指与秦昭弯曲的手指在袍袖的遮盖中微微相触。 秦昭转开了脸,看着地面发呆。 我看向了阿福:“阿福,你看我这锁,是上,还是没上呢?” 阿福此刻倒不紧张了:“没上!” “上了!” “没上!” 群众也一起积极参与。 我移开了我的袍袖,秦昭装成门环的手上,空空如也。 “我猜对了!”阿福还有点激动地握拳,然后惊讶地看向林秀梅。 林秀梅已经僵硬地一动不动。 我知道,离她破防,不远了。 因为我们的推断,太接近真相! 我将锁放回案桌,坐回:“大家看到了,我刚才假装上锁,其实没上锁,林秀梅也是如此,她当时看到皇上他们回来,就惊慌跑回,假装开门,其实没开门,因为,那门,就没锁!” 林秀梅的身体一惊,又开始哆嗦起来。 “然后,她匆匆跑入房间,提醒奸夫,奸夫就从房间的窗户跃出逃离,而林秀梅,在那时就赶紧拴上了窗户,掩护奸夫逃离,来制造小菊在房内自缢的场面,我们的人到时,小菊掉在地上,并不是自缢时腰带松脱掉落,而是,奸夫还来不及把她放上去!是不是!林秀梅!” 我大声厉喝。 “啊——”林秀梅一下子哭了出来。 嫌犯,终于破防了。 “林秀梅,你现在招供,还来得及。”秦昭沉沉开口,“你是从犯,不是死罪,还是,你想替你的奸夫,顶下这个死罪!” 秦昭的声音变得严厉威吓,完全没有他在皇上身边谦逊乖巧的模样。 林秀梅哭得趴地不起:“贱妾认罪——认罪——是吴雄杀的啊——是他杀的啊——” “吴大官人?!”老百姓们惊呼起来。 看来这吴雄,他们也认识。 果然群众是最强的情报网。 “好你个贱人!居然与吴雄私通!”县太爷又跳出来了,“你们这对奸夫淫妇,谋害无辜少女!简直是我嘉禾县之耻!” 我看向县太爷,轻语:“县太爷~知道奸夫不是你啦~你也别那么激动啦~” 县太爷涨得面红耳赤,骂骂咧咧回到原位继续跪着。 我坐回原位:“林秀梅!还不把你与吴雄谋害小菊如实招来!” “是……是……” 在林秀梅哭哭啼啼的招供中,我们看到了今天发生的一切。 今天,是林秀梅跟奸夫约好相会的日子,他们一般都是在天字号的上房内幽会。 一般也是上午的时候,房间会空出来。 酒楼人多人杂,没有太多人会留意老板娘的动向,只有老板娘来查他们有没有好好做事。 就跟我们这些牛马一样,老板不来,才是最好的。 奸夫吴雄来的时候,也非常低调,折扇遮脸。 正如阿福说的,酒楼还有早茶,所以早上就很热闹。 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店小二也都只看衣裳不看人。 衣着奢华的客人,他们通常不敢上前多问。 阿福会留意小菊,也是因为小菊是少女,身上穿的是丫鬟的常服。 其他的男人,穿着打扮相似,阿福并不会太过留意。 除非是来他这里登记住店的。 吴雄和林秀梅就前后上了楼。 他们不知道的是,今日小菊居然偷偷跟来了。 他们正要上床打个火热,小菊就在外面拍门。 吴雄还不知是小菊,让林秀梅去开门打发。 林秀梅一开门,认出了小菊。 小菊直接闯进房里,看到了吴雄。 吴雄也很惊讶,小菊是他妻子李氏的贴身丫鬟,而他,却是个赘婿。 如果让李氏知道,李氏可以直接休夫,将他扫地出门! 李氏家里殷实,更是嘉禾县有名的乡绅,吴雄这辈子,都能吃穿无忧。 这一慌张,大脑就失去了理智。 小菊要骂,吴雄都没多想就先捂住了她的嘴。 林秀梅也慌了,赶紧关门。 小菊越挣扎,吴雄就越慌,越慌,就彻底失去了理智。 吴雄抓起腰带,直接勒住了小菊。 吴雄会些功夫,而小菊是孱弱少女,吴雄都没怎么用力,小菊就已经被勒死。 林秀梅慌了,失去了方寸。 酒楼人多眼杂,就算想搬走尸体,也不方便。 吴雄倒是冷静下来,想出了这个小菊在此自缢的方法。 虽然酒楼有人自缢晦气,但好过搬尸运尸被人发现。 到时做场法事,酒楼里的人不说,这南来北往的客人一般住一日就走,也不会知道。 于是,两人敲定计划,吴雄在房内放小菊上悬梁。 林秀梅就出去通知阿福先不要把天字一号租出去,以防阿福领客人上楼。 没想到,林秀梅才到楼梯口,就看见阿福领着昨日的客人回来了! 这一问,知道是要回房找东西,林秀梅赶紧跑回去通知吴雄快走。 吴雄是个练家子,从窗户直接逃离,后面是条小巷,没有人来。 林秀梅则是赶紧拴上窗户,开始尖叫。 听完林秀梅的口供,阳光已成橘色。 我沉沉看着林秀梅:“你们就不怕县太爷怀疑小菊的自缢吗?” 林秀梅哭哭啼啼,偷偷摸摸看县太爷一眼:“大,大人他,他不会怀疑的……他,他会帮我快快结案……” “整个嘉禾县,都知道县太爷是个糊涂官——”忽然,老百姓里有人大喊起来。 县太爷跳起来了:“谁!谁敢污蔑本官!” “放肆!让你起来了吗!”皇上厉喝。 县太爷又老老实实下跪。 我沉沉看着林秀梅:“为什么县太爷一定会帮你?” 林秀梅哆哆嗦嗦看县太爷。 县太爷目光已经阴冷,沉语:“林秀梅,你可要小心说话。” 我转脸冷冷看着县太爷:“县太爷,你这是在威胁我的嫌犯吗?你还敢当着皇上的面威胁?你胆好大啊!” 我大声厉喝,吓得县太爷都缩起了脖子。 他身后的师爷早就不敢吭声,努力将自己缩在角落。 我转回脸,沉脸看林秀梅:“说!多说可以免你的刑!” 林秀梅眸子睁了睁,犹豫了一会儿就豁出去一样说了出来:“县太爷也是我姘夫,我平日还给了他不少好处!他若不帮我,我就说出去!” “喔——” 全场,哗然。 丫鬟上吊案结案:凶手斩立决 “难怪同福酒楼的老板娘,能在我们嘉禾县一手遮天,原来背后是县太爷啊……” “你好像现在才知道一样,切……” 县太爷已经双目无神,瘫软在了地上。 虽然今天的命案查不了他。 但是这受贿,通奸,已经是:板上钉钉! “哼!”皇上怒了,已经面沉似铁,犹如阎王,他怒斥县太爷,“身为一方父母官,是为看顾这一方百姓!而你!却把自己养得脑满肠肥,是谁让你这头猪在这里做官,还不如让这小黑丫头来做!” 我一听,当即转身下跪:“民女谢皇上赐官!” 顿时,全场安静。 秦昭也睁大眼睛惊讶看我。 小六子,李治在第一刻,直接下跪! 林岚和外面百姓见状,也赶忙纷纷跪下。 一时间,公堂内,鸦雀无声。 上方,是阴沉的气压,如同一块巨石,朝我慢慢压下。 寒气落在我的脖子上,也仿佛有一把断头刀,正架在我的脖子上。 整个大堂,没有人敢呼吸。 忽然外面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有人回报:“回禀皇上!李氏一家已带到!” 上面依然没有半丝声音。 秦昭匆匆掀袍在我身下又跪下了:“皇上,狄芸还未审完,不如等他审完,皇上再降她的罪。” “啪!” 我听到了熟悉的,折扇打开的声音。 “狄芸,把案子审完。”皇上的声音已经低沉,不再亲切地叫我小黑丫头。 “是!”我领命起身,其他人也随我一起起身。 我看向一旁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县太爷,在全场安静中大步上前,伸手,摘了他的官帽。 我说过,我也小鸡心眼子。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身上有太多雷点。 可以,给我爆! 我手捧官帽,在众人静静的目光中,恭敬地放落在我的桌上。 这顶官帽,不是一个装饰,而是,一份看顾一方的责任! 我看到了李氏一家中的一个样貌英俊又和精壮的青年男子,他看到真有皇上,已经目露心慌。 我当即大喝:“林秀梅!还不指出杀害小菊的凶手,你的奸夫!吴!雄!” 那男人听见,顿时一惊。 而李氏一家人,也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吴雄。 倒是吴雄身边的柔美妇人,却是神情平静,眼里却是痛苦与恨。 林秀梅转身,哆哆嗦嗦指向了吴雄。 吴雄并没有听到审问,所以敢一起跟来。 现在,却被林秀梅直指,他一下子惊慌起来,转身就跑。 “李治!捉拿凶手!”我霸气喝出。 李治飞身上前,跃落吴雄身前。 哪知这吴雄还真是个会功夫的,和李治还真打了起来。 但李治可是御前侍卫,在几个回合后,李治一个飞踢,接一掌,直接将吴雄打入大堂,趴在地上直吐血! 李氏突然冲了进来,狠狠就给吴雄一个巴掌,泪流满面:“你这个畜生!你这个畜生——你做这种事也就罢了,你为什么还要杀小菊——啊——小菊……是我害了你……我不该让你跟踪这畜生……是我害死了你啊——” 李氏忽然身体一软,一下子哭晕在公堂上。 林岚赶紧上前,把脉,眉已经拧紧:“李氏身怀有孕,是动了胎气,需要赶紧扶下去休息。” 吴雄听见,惊慌之中,又是惊呆。 李氏家人也是又惊又喜,看样子他们都还不知道李氏有喜,就连李氏自己都不知道。 在我允许中,他们匆匆进入公堂扶起李氏离开。 我站起身,看着外面的夕阳,时间,刚好。 我看向吴雄:“吴雄!林秀梅已经全数招供,你认不认罪!” 吴雄发狠起来,眼睛都充血发红:“我没有杀人!是这臭婆娘冤枉我!” “吴雄!你真是个畜生啊!”林秀梅也急了,“你杀小菊的时候眼睛都红了!” 我惊堂木重重拍落:“吴雄!在小菊的指甲里,有你衣服的棉线!你还想抵赖吗!” 林岚一愣,朝我看来。 吴雄忽然惊慌大喊:“不可能!小菊就没抓到我衣服!” 他喊完的那一刻,就已经愣在了原地。 我冷冷一笑,起身,向皇上行礼:“皇上,吴雄刚才已经招供了,此案:已结!凶手吴雄,上交刑部!” 吴雄瘫软下去,彻底没了声音。 “上交什么刑部。”皇上忽然冷哼,“朕都在这儿了,李治!将凶手,斩立决!” 我一愣。 大家也都愣住了。 就在这愣神的功夫,李治就已经跃落吴雄身边,利剑划破夕阳暖光,吴雄都来不及惊讶,就血溅林秀梅的脸,人头“咕噜噜”滚落我的脚边。 我张大眼睛看着吴雄那双同样瞪大的眼睛。 他大张眼睛,正凶狠不甘地直勾勾瞪着我! 夕阳落下之时,阴阳交界之刻。 皇上,居然,在这个时候,砍人! “啊——”林秀梅在一声尖叫后昏倒原地。 其他人也都看得无不脸色发白,全身发抖。 我脑子也“嗡”地一声,彻底空白。 “狄芸!”秦昭担心地大步到我身旁,而我的耳中,只剩下一片嗡鸣。 皇上,这头,又是砍给我看的! 因为,我这个女人,借着他的口误,强行要了个官! 这是在利用皇上的金口玉言,一言九鼎的漏洞,逼皇上给了我这官。 他不爽,想砍我。 但今天,他没理由砍我。 所以,他砍了吴雄解气,让他的脑袋,滚到我的脚下。 他在告诉我,我的脑袋,现在已经,在他的手上了! 他走到了我的面前。 秦昭拽着我下跪。 “狄芸,今日这官,朕赐的,所以,你,是朕选的。往后每个案子!”皇上的声音越来越高,如同一把把利剑,狠狠插在我的身上,“都关乎,朕的颜面!你若是判错了,朕,直接砍了你的脑袋!无论那案子,是大,还是小!” 在最后一个字重重落下时,皇上从我面前拂袖而过,扫起一阵血腥的气味。 在夕阳落下之前,我结了案。 看似我保住了自己的人头。 却是皇上将我的人头寄存的开始。 但我只知道一件事,要查我自己的案子,这官,我一定要要。 只有做了官,才有查询资料的权力。 所以这个机会,我就算得罪皇上,也要死死,抓住! 我狄芸,要做这个官! 大朝女官(1):今晚你能不能陪我 很长一段时间,我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好像是秦昭把我扶回座位。 我呆呆地看着地上的血,呆呆地看着有人捡走了凶狠瞪视我的吴雄的人头。 理应等吴雄招供画押,再论罪。 而皇上,直接就这么砍了。 他还是在警告我,他是皇上,想砍人,无须什么供词,什么证据。 他对我,是有容忍限度的。 我不能越过雷池半步! 恍惚间,阳光变得阴暗,空气也开始变冷。 我愣愣抬起头,整个大堂不知何时变得空荡荡的。 忽然,有人抓住了我的脚! 我低头看,竟是一具无头尸! “贱女人——我要你死——”嘶吼从我面前传来。 我再抬起脸,赫然吴雄的人头朝我飞来。 忽然,一阵诡异的热风扬起,拍在我的脸上,像是水烧开的热浪。 下一刻,整个世界都火烧起来。 地面,廊柱,墙壁,都布满了火星,被烧得斑驳焦黑。 一个巨大的牛头人,光着膀子,露着全身壮硕的肌肉走进了公堂。 他一手抓住吴雄的人头,一手拖起吴雄的身体。 我呆滞地看向他。 他双目血红地看着我,从他的鼻孔里喷吐出炽热的气息。 “谢,谢谢……”我不知怎的,脑子一抽给他道谢。 他也有点意外,对我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他的下身,还是牛蹄子。 “哎呀……怎么在这个时辰砍人啊……这要是厉鬼不走,缠上我们小芸可怎么办啊……” 恍惚间,我听到了有人在我耳边碎碎念。 声音很遥远,还带着回声。 “看把她吓的,林姑娘啊,你好像医术挺厉害的,快来看看……” 我忽然闻到了好闻的花香,那沁人心脾的香味像是冬天的雪,消融在了我的心肺里。 我闭上了眼睛,深深嗅闻,然后睁开了眼睛,眼前的一切,又都恢复成了原样。 我刚才…… 不会是做了个睁眼梦吧! “醒了醒了!吓死我了,还以为她的魂被厉鬼抓走了!” 我听出了是李大娘的声音。 我呆滞地转头,果然看到了李大娘忧心忡忡的脸。 她见我有了反应,赶紧捧住我的脸:“没事吧,小芸。” 我摇摇头,再看向周围,都收拾干净了。 狗官,师爷,他的捕快们,林秀梅,吴雄的尸体,都已经不在了。 大堂上正有官兵在忙着打扫。 我的鼻前,正是林岚拿着的一个小香瓶。 林岚也目露安心,将那香瓶塞入我手中:“这个可以凝神静气,还能安神助眠,晚上放床头,你就能睡个好觉了。” 我感谢地看着她,她看向外面:“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背起自己的药箱独自离去。 我这才发现,居然已经月上柳稍,门口挂灯。 “哎呀,这么晚,船都不好找了。”李大娘担心地看着外面。 “我有船。”忽地,传来秦昭的话音。 我看向他,他看着我的深邃的眸子里,是深深的忧虑。 多亏秦昭,我和李大娘有了船回村。 回去还有段时间,秦昭的船上居然还有大厨子。 他给我们安排了晚餐,李大娘感激得不知所措,她还从未吃过那么多,那么好的菜。 这艘船是秦昭这位小侯爷,陪同皇上的。 所以厨子,也相当于是御厨的水准了。 原来李大娘在订好棺材后不放心我,就也来了县衙。 但皇上给咱们村子带来不小的心理阴影,所以她没敢看。 可是因为身上又携带了巨款,那十两金子。 所以,她就一直缩在一个角落,饭也不敢吃,就这样一直等到皇上离开。 看着满桌子佳肴,我却没胃口。 看尸体无畏平静,是因为我脑中加了滤镜和一些自我催眠。 告诉自己那尸体是假的,是特效,是npc,血是番茄酱。 但今天,看到活人现杀,这冲击力,对我真是不小。 我看向李大娘:“李大娘,今晚我不想回村子了。” 李大娘看看我,又看看我身边的秦昭,居然暧昧地笑了。 她脸上那真是毫不掩藏的表情,把秦昭看得一下子脸红局促起来。 “好好好,村里也在办丧事,阴气重,这里男人多,阳气重,大娘懂。”李大娘摸着我的手,对我挤眉弄眼。 不,李大娘,你是真没懂! 我看向已经脸红的秦昭:“小侯爷,我现在没有胃口,你能陪我出去一下吗。” 秦昭垂脸轻咳:“咳,好。” 我和秦昭就在李大娘那暧昧的注视中离开,我能感觉到秦昭如同芒刺在背一样不自在。 来到船头,青龙河的河风让我少许舒适了一些。 我转向秦昭,认真地看着他:“小侯爷,你今晚能陪我一下吗?” “啊?”秦昭完全愣在我面前,如星的眼睛圆睁,神情呆滞,脸却越来越红,甚至,红透了耳根。 他眨眨眼,猛地回神,又变成乖巧大男孩羞臊的模样。 他匆匆低脸,嘴角却抿着笑:“这,这不妥吧……当然,我不是不愿陪你……”他抬脸看着我的眼睛,急急解释,“若是你不介意,我,我可以在门外陪着你……我只是担心我会影响姑娘清誉……” “你误会了,我是想让你带我去这个地方。”我拿出了一直随身携带的地图,指出我画圈的位置。 他再次呆住,脸更红了! 我看着他的模样,也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他看见我笑,神情倒是放松下来,红透的脸,也在河风中渐渐恢复常色,也低下脸羞涩地自嘲地笑了起来。 “你怎么没跟着皇上?”我问。 听到皇上,他一下子收起笑容,再次沉脸,转身看着前方星月:“不想陪了,烦。” “哈哈哈——你可真敢说,不怕被砍头了。” “随便吧。”他几乎是叹出,拧紧了眉,“我父亲说,皇上是太子那会儿就喜欢到处微服私访寻访美人,还有就是找茬审案子,让各地的地方官员都措手不及,也给各地带去不少乱子……” 我一愣,微服私访挺好的爱好,从秦昭嘴里,已经成了“不良癖好”。 微服私访,主持公道,是大大的好事。 但这两次我“陪同”下来,也只有两个字:心累。 大朝女官(2):去一下案犯地 “皇上今天回京了,我跟皇上说,你这里需要有人帮忙善后,所以我留下了。”秦昭转身看我时,脸上是一分正色,“你胆子太大了,我朝女子不得为官,是写在律令里的,你今日是在逼皇上改令。” “我朝女子不能为官还是律令!”我惊讶了,难怪皇上今天那么生气。 “是。”秦昭认真点头,目露疑惑,“女子不得干政,女子不得入公堂,女子不得为官等等,都为明令,你不是我朝人吗?狄姑娘,恕我直言,你不像是村里乡野村姑,普通村姑见到皇上,只会惊吓惶恐,而你,却有普通女子没有的胆识,还会查案……你……” 他也没再说下去,似是知道分寸,不再追问。 原本我可以随便糊弄,他通情达理,知道我有难言之隐。 但我却没犹豫地转身扒开了头发:“我被人害了,所以现在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狄芸这名字也是我自己取的。” 我转回身时,秦昭已经惊立在风中。 我再次拿起地图:“我大致猜测是在这个范围被害的,所以今日正好借你的船,想去看看,那里,就是我的案发地!” 我不再说话,沉沉盯视前方无尽的黑夜。 虽然,时隔已久,我去那里未必会有什么收获。 但是,不去看一眼,我的心里,始终会惦记。 秦昭在我身旁震惊地怔立许久。 我感谢地看向他:“谢谢你愿意陪我。” 他回过神,眼神中竟也带着一分感谢:“狄姑娘,谢谢你对我的信任!能得你之信,我必将助你寻出真相!” 秦昭也看向我们前进的方向,目光渐渐深沉。 若秦昭是我的仇家,他在看见我的第一刻,就会认出。 若秦昭是我的仇家,他不会三番两次陪我一起犯险,保住我的命。 虽然我只见他两日。 却已经确定,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伙伴。 而有些人,就算认识了一辈子,也依然要心中防备。 送走李大娘后,我们继续上行。 我们坐回船中,秦昭还是希望我多少能吃点。 青龙河两岸山林连绵不绝,在黑夜中,如同两条卧龙伏于岸边,隐于黑夜之下。 忽的,山上隐隐有火光闪现。 我知道,那是山贼。 我立刻看地图,还没到我落水之处。 秦昭见我又展开地图,也坐到我身旁与我一起查看。 他看得很认真,用手指丈量,似乎也在计算什么。 “青龙山上盘踞山贼,朝廷为何不管?”我问他。 他已皱眉:“出兵要地方官上报,青龙山关联两州,若州官不报,皇上不知,若州官不管,便不会发兵,就像现在,你与我说了,我才知青龙山上有山贼。” 我张着嘴,这便是所谓的,知情不报吧。 秦昭指着地图:“尤其这种在两地交界处的,此州推彼州,彼州推此州,一州一州又是皇家封地,归属王侯,就像我父亲是侯爷,即便他想管这件事,也不可以,因为这里不是他的封地。” 我明了地点点头,所以这些山贼水匪也是利用交界地无人管的漏洞,才会盘踞起来。 秦昭看向窗外,黑夜之中,那闪烁的火光就更为明显。 他也有些惊讶:“没想到这里居然盘踞了那么多山贼。” “不止山贼,还有水匪呢。”我看他一眼。 他更加愕然。 渐渐地,那些星星点点的火光却是没了。 但此刻尚未夜深,说明从这里开始,就没了山贼。 两座山又恢复黑暗,离案发地越近,我竟是也变得紧张起来。 一路上都没有山贼的迹象,但不能证明就没有水匪。 船渐渐停下,这是,到了。 我走出船舱时,秦昭递给了我一条斗篷,眼神乖巧又羞涩。 “晚上……凉。”他说完,匆匆塞入我手中,跑向甲板。 我笑了,办案时雷厉风行,不苟言笑的小侯爷,在私下里,就是一个普通大男孩。 他跑到甲板上,命船员点亮火把,好让我看清周围情况。 我深吸一口气,沿着船边开始走。 围立在船周围的官兵也为我照亮了周围的情况。 黑漆漆的青龙河,乌压压的青龙山。 岸边无路,是浅滩,像秦昭这样的大型官船还无法靠岸。 大半夜我跑这儿来干什么呢? 排除我在岸边遇难。 青龙山马车能行的车道不在龙山这一侧,而是在另一侧。 想要跑到青龙河,还要翻山。 但我的裙子并不残破,所以…… 排除我是坐马车遇难。 我再看向上方,也不见有山崖。 再排除我在青龙山里被人追杀跳崖落河。 青龙河两岸是浅滩,所以跳下来不会直接落在河里,而是摔成肉饼。 另一侧河岸,无法看清,青龙河太宽了,火光不能及。 排除了所有可能性后,证实了我最初的猜想,我是坐船遇难的。 而且从我全身的装束与打扮可以判断出。 那船不是我们自家的,就是租的上等商船。 这样的商船很贵,很有名,不会很多,也会有记录。 立刻,我的眼前仿佛有一艘灯火明亮的漂亮商船,从我们的船旁边缓缓行驶而过。 匪徒忽然出现…… 慢着,舟行河上,匪徒如何出现? 我看到了站在我们船上的官兵。 所以,匪徒也是坐船而来。 他们跃上了那艘精致的商船,开始追杀船上每一个人。 我立刻跑到船边,看着“那艘船”。 船上的人开始跳水。 匪徒拿起弓箭开始频频射击! 有人中箭从水中浮起,那是一个女子。 鲜血染红了这片水域,那女子也在水中漂流而下…… 我继续看着。 匪徒回到船内,开始离开。 那么,船上的尸体去哪儿了? 不,匪徒没有马上回船,而是开始搬运尸体…… 不行不行,这里是青龙河,是商道,做这种事要快准狠,稍有迟缓,就会被往来商船看到。 所以,没那么多时间搬尸体。 扔,是扔! 绑上一些之前就准备好的大石,全都扔到河里! 尸体都处理完,我看着匪徒又回到船里,迅速离开。 我愣愣看着原处,那里,停留着那艘精致的商船! 是啊,那么大的船怎么处理呢? 大朝女官(3):男人都罢工 时间再一次倒流。 匪徒要处理所有罪证。 烧,是烧! 他们开始给船浇油,这样就连尸体也不用扔了。 一把火点燃,船开始熊熊燃烧。 匪徒们再次撤离。 船在黑夜下烧了很久,浓烟滚滚。 那段时间还得巧妙,确保没有其它商船经过。 船被烧散了架,尸体和船因为在水中,无法完全烧尽,会有较大的残骸,它们开始顺流……而下…… 没有。 没有听说过有人在青龙河岸看到烧焦的船体和尸体! 所以…… 匪徒大概率,没有烧船! 尸体依然是扔下船的。 匪徒依然是直接离开了。 那如果匪徒没有处理这艘商船。 这艘船,去哪儿了? 我忽然意识到,凶手,有可能给我留下了一个,最大的证据! 我长舒一口气,心底冷笑。 现在,我只要找到这艘船。 它,就是整个案子的线头! 只要找出它,就能一点,一点拽出真相! “狄姑娘,怎么样?有没有想起什么?”秦昭似是看出了我有了结果,轻轻问我,之前他一直安静地陪在我的身旁。 我看向他,对他点点头。 他也露出一抹轻松的神色,为我高兴。 现在,我可以放松睡觉了。 我转身,忽然,一阵阴风扫过我的脚下。 我心底哆嗦了一下。 算了,今晚还是别睡了吧。 第二天清晨,秦昭陪我回了村子。 我收拾完行李,在晨雾中再看一眼自己的小屋。 李大娘哭了,虎子居然也哭了。 他披麻戴孝地对着我哭,搞得像是我死了。 “虎子哥,李大娘,我是去嘉禾县上任,又不是去送死……你们可以随时来看我,有什么事,我也会随时回来的。”我皱着脸对他们说着。 李大娘抹着眼泪对我点头。 虎子哥上前一步,哭着擦眼泪,神情里是他的憨:“我娘说过,城里的男人都很坏,也都很好色,尤其是那种官家少爷,还喜欢强抢民女……” 虎子虽然没点名,但站在旁边的小侯爷秦昭可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微露尴尬,李大娘也只有在旁边赔笑。 虎子哥还没说完呢,他虎虎地抹抹眼泪,忽然直奔秦昭去了。 李大娘惊了,赶紧去拉。 但李大娘怎么拽得住虎子,虎子虎虎地指着秦昭:“如果你欺负小芸,就算你是小侯爷,我也一样会揍你!” 秦昭一时呆立在原地,来送我的叔公他们看见,也赶紧起来拉虎子。 我也尴尬地站在原地,才一个晚上,你们是不是乱说我和人家小侯爷的八卦了! 一大早,全村人送我离开,虎子哥哭得嗷嗷的,像是死了爹后又死了媳妇。 “噗嗤。”走出老远,秦昭忽然笑了出来。 我奇怪看他。 他也呆呆萌萌的,傻乎乎地说:“我觉得虎子这人怪可爱的。” 秦昭居然说虎子可爱? 小心虎子削他! 晨雾四起,铺盖青龙河面。 一艘艘商船安静地从我们船边而过。 在这晨雾里,看不见人影,幽静中透着一种诡异。 宛如那艘存在在我脑海里,没有人的船。 青龙河始终是航道,会有商船时不时经过。 那艘船,一定会有其他船看到。 只是因为晚上,交错而过,所以对方也不会留意那艘船上是否有人。 忽然间,周围热闹起来,两岸也开始有了路,有路就有牛车,马车。 我们的正前方,嘉禾县的码头喧闹如同府城。 看着那一艘艘南来北往的商船,货船和船上盯着我们好奇看的船员。 这里,不就是一个情报汇集点! 这么多人,这么多双眼睛。 他们,就是我的摄像头,我的记录仪! 我这个官,果然要对了。 我可以让捕快们来这里帮我调查,这样就能大大提高效率! 但是,我高兴地太早了。 当我踏进府衙时,里面,空无一人。 一卷风吹过落叶,不见半个捕快。 昨天县太爷抓了。 与他关系密切的县丞也抓了。 他们不在很正常,其他人呢? 秦昭的脸也阴了,眼中已有了怒意。 我走回公堂上,这里还有着昨天打扫的痕迹。 那顶我收缴的官帽,被放在堂上的公案上。 但惊堂木还在我昨天审案的小桌上。 所以这里今日并未有人来整理打扫。 门外来了人,竟是林岚。 林岚依然背着她的工具箱,进门时打量整个空荡荡的县衙大院,直到我的面前:“怎么没人?” 正说着,人来了! 却见一个山羊胡子的男人领着一众捕快来了。 他和那些捕快到我面前就给我摆起脸色。 他走到我面前,轻蔑冷笑:“我乃嘉禾县九品主簿,堂堂的秀才!岂能做一个女人的主簿?被其他县知道了,丢尽我这文人的面子,简直奇耻大辱!” 我继续看着他,他和捕快们都是一脸的“义愤填膺”。 而且,他们好像并不知道秦昭的身份。 他们敢在我面前狂,是因为他们眼里看不起女人。 但他们不敢在秦昭面前狂,因为,秦昭是小侯爷! 秦昭脸沉了,要上前帮我摆平。 我微微扬手阻止他。 现在,我是这县官了。 我不想以后总被人说,我是靠秦昭才能让这些人留下来为我做事。 秦昭没有再上前,他微微抿笑,准备看戏。 林岚也在一旁冷冷淡淡地看着,她的眼中,对活人总有那么一分冷漠。 “所以呢?你们打算做什么?”我问。 主簿冷冷一哼:“要么你辞了这官,要么我们都辞去这个公职,总之,让我们为你做事,想都别想!” “好!你们走吧。”我很干脆。 勉强留这些人,他们的心也不向着我,我还要时防备他们给我穿小鞋。 这个损,必须止。 主簿和捕快们一下子愣住了。 我指指他们身上衣服:“把衣服脱了,这个月就不用来领工钱了。” 面前这一排大男人,当即呆立在原地,被我将了个猝不及防。 “还不脱!”我厉喝! 他们回过神,倒还是捕快们更像爷们儿,一个个开始在光天化日之下,我和林岚两个女人面前,干脆地脱他们的捕快服! 大朝女官(4):重新招人 “哼!” 他们一个个把衣服丢在地上,直接转身。 “我们走!她坚持不了多久。” “走走走,咱们喝酒去,没我们男人,她一个女人一天都坚持不下去。” “哈哈哈……我们就等着新大人上任~” 他们背对我明着嘲讽我。 秦昭沉着脸,气鼓鼓地看着,想上前教训,又被我给拦住。 相对于秦昭,林岚格外平静。 似乎在这个时代,男人嘲笑女人,让我们女人已经习以为常。 林岚看着那几个捕快的背影,平静的,就像是看着一具具尸体。 但林岚这目光,该说不说,怪慎人的。 有种被她盯上都活不久的感觉。 最后,就主簿还站在我面前。 “主簿?”我提醒他。 他咬咬牙,也开始脱衣服,这话都说出来了,他男人的面子,文人的面子,秀才的面子,不能丢在这儿。 他紧紧抓着脱下的主簿服,指着我:“女子上堂,成何体统!” 我去拿他的官服,他抓得紧,继续骂我:“你有辱我嘉禾县!你会成为我们嘉禾县的笑柄!” 拿来吧你! 我是用力,才扯回他的主簿服。 他呀,就根本舍不得。 九品官,也是官呐。 就我抢走他这主簿服,他还一步三回头地看呢。 林岚帮我捡起地上所有的衣服,这时候,还得靠咱集美。 林岚和我才结实一天,除了秦昭,就她在帮我这个“陌生人”。 我看向她:“林岚,要不要来做仵作?” 她收拾衣裳的手顿住了。 她惊讶地看向我,一直看着我。 我捕捉到了她眼中的一丝火热,可是很快,她的目光又变得平静,垂眸轻嘲般地说:“我是女人,可以吗?” 我立刻指向自己:“我也是女人,我现在不是做官了?” 她再次怔住,抬起脸看向我。 我相信地看着她:“刚才那些男人都笑我坚持不了一天,你能来帮我,和我一起坚持下去吗?” 林岚张了张红唇,神情陷入犹豫,似乎还有很多杂思在干扰着她。 “狄姑娘是皇上任命的七品县官,她有权任命仵作,所以林姑娘无须多虑。”秦昭也帮我说话了。 现在我们这里对大朝律令最熟悉的,莫过于他。 我想做好这个官,我还有很多东西要跟秦昭请教。 秦昭的话,并未让林岚马上做出决定,她似乎还有着其它的顾虑。 就在这时,门外“呼啦啦”进来了一堆人! 他们身上都穿着衙役的服装,有人埋着脸,有人小心观望。 有人低着头将自己衙役的衣服丢入就转身匆匆离开。 我连脸都没看清。 而有的站在旁边,低着脸,却在偷偷看。 等有人把衣服丢得差不多了,再无人辞职,那些人才围了过来,朝我齐齐行礼:“拜见狄大人。” 他们喊得很轻,像是做贼一样,还有点窘迫地面红耳赤。 我看出了他们的不情愿,也看出了他们为何没有像其他男人那样辞去职务,而留在这里“委曲求全”。 剩下的,都是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上有老,下有小,做的又是普通差事。 一旦从我这里辞退,未必能挤进别的县衙。 无论哪个时代,公务员这铁饭碗,不是谁都能有。 同样,也不是谁都能这样舍弃。 我只是没想到,一个小小县衙,居然有那么多人! 加上之前辞职的,差不多快跟李大娘他们村的人一样多了。 一个县衙,真的需要那么多人吗? 他们,真的都在做事吗? “都去做事吧。”我也没跟他们多说什么,现在说什么都尴尬。 他们一个个窘迫地离开,从公堂两侧的门鱼贯而入,眨眼就消失不见。 像是这小小的衙门里,装了个无底洞。 “你要小心。”林岚平静提醒我,“他们当中应该还有主簿留下的眼线,就等着揪你小辫子呢。” “哼。”秦昭冷笑。 我想了想,拿起公堂上的纸笔:“他们还想着等我坚持不下去离开,我现在就让他们死了这条心,也让还想拿这份工钱的人老实!” 林岚变得疑惑:“你打算怎么做?” 我冷冷一笑,毛笔沾墨,在白纸上写下了一个大大的“聘”字。 秦昭和林岚都站到我身旁,看我写什么。 然后,秦昭变得忍俊不禁,林岚那张冰霜的脸,也难得浮出一丝笑意。 “啪!” 我将纸贴到了衙门外的公告板上,这就相当于本大人发的第一份公告了。 聘: 主簿一名,男女不限,秀才优先。 捕快若干,男女不限,武者优先。 其他衙役若干,男女不限,诚者优先! 一张招聘贴出,惊了衙门口看热闹的人。 对门茶摊上,居然还坐着主簿。 他远远看见也惊掉了下巴。 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招新的主簿。 既然你离了这个坑,我就把这个坑填满,你别想再回来! 我对他远远冷笑,拂袖转身。 从此,你们就只配看本大人的背影,别想再踏进这个衙门,拿回这,铁饭碗! “男女不限!居然男女不限!” “县衙招人,男女不限——” 马上有人把这公告给喊了出去。 这边告示一贴,衙门里就有人老老实实提着水桶出来,开始打扫衙门了。 我准备跟秦昭,林岚熟悉一下这个衙门,我这边连行李都还没放好呢,门口就又来人了。 人没到,声先到。 “快让你们县太爷出门迎接我家二奶奶!” 谁呀,好大的架子,还要我去迎? 我们三人都看向大门,一个悍妇跨了进来,趾高气扬地环视衙门大院:“你们县官呢?” 我站出:“我在。” 那悍妇看我两眼,挥手里的帕子:“别闹,你个小丫鬟,快去把你家大人叫来,迎接我家二奶奶!” 林岚的眼神,又开始冰冷了,她静静拿起公案上的官帽,到我身旁郑重地递给了我。 我看看她,她的眼神竟是炯然起来,里面宛如有火焰在燃烧。 她希望我现在就戴上这顶官帽,让所有人瞧瞧,这个世界,女人,同样能做到男人能做的事! 我的心也因为她的目光而热,从她手中也郑重接过了这顶肥大的官帽。 我狄芸,又要审案了! 民事纠纷(1):市长小妾打人 “她就是嘉禾县新上任的县令,狄芸,狄大人!”忽然,秦昭郎朗的声音响起,在这公堂上回荡。 似是因为这句话是男人说的,让这悍妇,顿时惊呆了目光。 她呆立在我面前,久久没有反应。 就在这时,门口有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扶着一位大叔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大叔的身后,还紧紧跟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 大叔脸上有伤,是很清晰的指甲的抓上,脸上还有红印子,大叔是被人抽了嘴巴子。 而且,抽地非常凶狠。 大叔头发凌乱,像是被人抓住了头部,强行掌掴。 小姑娘的头发也乱了,也像是被人扯乱。 她看起来明显是受到了惊吓,哭哭啼啼地跟在大叔伸手,手紧紧拉着大叔的衣服。 看到那悍妇的嚣张凶悍样,即便这些人没说话,我也已经猜到了个大概。 我开始生气,生气的不是因为我武断地就觉得是悍妇欺人。 我生气的点是,他们还欺负了只有八岁的小女孩儿。 我再看那书生,那书生清瘦苍白。 神情畏畏缩缩,不敢看周围的人。 他身上穿着普通的书生蓝衫,衣摆上还有一块补丁。 这书生显然过得很清贫,但却很干净。 布衫上没有污渍和褶皱,蓝巾包裹的长发也是一丝不苟。 他虽然畏缩,但并不像是在害怕什么。 因为他并未躲在大叔的身后,而是一直扶着他。 他扶大叔到院子后,还匆匆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低着头跑到我们三人面前。 他像是看着我们的鞋子分辨出了我们男女,然后将手里叠得整齐的纸递给了秦昭。 秦昭看他一眼,从他手中接过了那张纸,他又匆匆跑回扶着大叔,缩着脖子。 秦昭打开看,竟是一张状纸。 状纸上的字隽秀清晰,字字笔锋利落。 “是状纸。”秦昭看向我。 我手捧官帽,冷笑大喝:“升堂!” 听到我命令的,打扫的衙役们,纷纷退到了一旁,但并未离去,这是想偷偷看个热闹。 “狄大人升堂了——”忽然,外面又不知谁喊了一声。 “呼啦啦”,老百姓又围上来了。 这阵势,看呆了那位大叔。 那位大叔虽然一瘸一拐,脸上有伤,但双目却分外炯然,有着一种武将的精气神。 大叔看看外面,又分外不解地看着我坐到了公堂之上! 秦昭昂首立在我身侧,像是我的新县丞。 而林岚也已经退到一旁,拿起了她的药箱。 我甩开状纸看,那书生也缩着脖子偷偷地,惊讶地看我。 他见我打量他,眼神闪烁了一下,匆匆又低下头。 但那刹那间的眼神碰触,让我察觉到他眼中的一分清明与敏慧。 他的害怕……好像是装的。 但是,为什么? 或许,他有他的秘密。 我不再多看他,因为今天的主角,不是他。 而且,他还是个局外人。 在状纸里,他已有自述。 他是路边摆摊的书生,成为整个事件的见证人。 是他帮这位大叔,写了这张状纸,来帮讨回公道! 那悍妇还呆立在公堂上。 就在我看状纸的时候,门口又开始有人呼呼喝喝。 “都闪开!让我家二奶奶进去!” 门外百姓让开。 我抬脸,看见一妇人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身后是两个壮丁。 其中一个也是一瘸一拐,捂着小肚子,由另一个扶着。 那妇人一身珠光宝气,进来就先看那悍妇:“你什么情况?叫你先来找朱大人,你怎么半天没回来?还要我亲自来找?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朱大人就是前任那个狗官。 这妇人的语气像是朱大人是她的狗一样。 那悍妇才回神,赶紧退到那妇人身边,鬼鬼祟祟地指向我:“回禀二奶奶,这嘉禾县换人了,不是朱大人了,是个女人了!” “什么!”那妇人立刻朝我看来。 我已看完状纸,拿起惊堂木一拍。 “啪!” “都姓甚名谁,报上名来。” 书生扶着大叔跪下了,小姑娘也匆匆跪下。 但另一边,没一个人跪! 这是何等的嚣张! “草民丁桂全,这是草民的女儿丁晓慧。” 我看看旁边原本应该是师爷坐的位置,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秦昭似是看出我的心思,拿起了纸笔:“我来记录吧。” 我扬手拦住他,看看状纸上隽秀的字。 我指向跪着的书生:“你,来做一下临时的师爷,帮本官记录。” 书生低着头愣住了。 但是他并没犹豫多久,就低着头起身,快步到一旁坐下。 秦昭将笔墨纸砚递给他。 他同样低着头小声感谢:“谢,谢谢。” 然后,他拿起了笔,神情却变得镇定。 宛如只要拿着笔,看着纸,他的心,就不慌了,还会,变得踏实。 他开始写了起来。 我看向那妇人:“你怎么不跪?” “哼,你刚才聋啊,没听见我跟你说我家二奶奶是谁?我家二奶奶可是河西府知府大人——”悍妇拔高了声音,“二夫人~” 悍妇说完,还白我一眼。 河西府知府,就相当于市长。 二奶奶,就是小妾。 这女人,就是市长的小老婆! 我冷笑:“行,你不跪是吧,这个我不讲究,那你们也不用跪了。” 我看向大叔他们。 大叔愣住了。 我看向林岚:“林岚,给大叔一个座,顺便给他验个伤。” “是。” 林岚拿起一个椅子到大叔身旁,扶起了他坐下。 大叔再次愣愣看我,似乎我的公堂有太多让他难以理解的事。 悍妇看见,也要去拿椅子。 我惊堂木一拍。 “啪!” “准你拿了吗!” 悍妇仗着主人依然嚣张:“你敢不给我家二奶奶赐座?” 我直接沉脸:“我的公堂,我说了算!你家二奶奶上堂不跪,是藐视公堂,对本官呼呼喝喝,是对本官不敬,本该杖刑……” 杖刑多少? 我还没给秦昭眼色。 秦昭就已经沉沉接口:“二十!” 我直接抽了令桶里的签:“来呀,这悍妇屡屡藐视公堂,拖下去打!” 我将令签直直丢在了那悍妇的脚下。 那悍妇这下怕了。 民事纠纷(2):她打了他几个巴掌 我看向两边本来只是打扫的衙役。 他们见我看他们眼神立刻慌乱,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做今天这捕快。 但哪知悍妇是真的悍。 中年男人是真的虚。 两个男人居然压不住她。 她一下子就挣脱了,跑向自家主人:“二奶奶!他们居然敢打我?打我就是打你的脸啊!” 市长小妾直接白眼过来,凶狠蛮横:“我的人,你们谁敢打!回去我就告诉老爷!他可是河西府的知府大人!你个小小知县,还是个女人!敢在本夫人面前狂!今天回去就让我老爷罢了你的官!” 我一听这话,我脾气就上来了。 同为女人,我都没拿你妾的身份说话,你倒还压到我头上了。 “哼。”秦昭在我身旁冷笑,“河西知府,可罢不了她的官,她乃是……” 我立刻握住秦昭的手腕,他一下子就僵立在我身边。 这妇人有多嚣张,就知道原嘉禾县狗官朱大人有多狗腿。 我放开秦昭的手腕站起,对付这种仗势欺人的小妾,还不需要搬皇上出来。 不然,显得我无能。 我当即朝门口百姓大喝:“有谁敢打这知府二奶奶和悍妇,今日就是我嘉禾县总捕头!无论!男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敢打这嚣张妇人的人,就是不畏她身后强权的人! 这种人,才配做捕头! 才能和我,一起勇往直前! “我!”忽然一个虎虎的声音响起,从百姓间,竟是走出了一个魁梧的女孩儿! 她一身江湖人打败,手腕绑着粗粗的腕带,腰间一般大刀,虎目圆睁,如同一头母老虎下山,谁也不可挡! 她大步走出,脚步带风,向我一抱拳:“大人,民女是走镖的镖师楚依依,想做这嘉禾县的总捕头,为嘉禾县的百姓惩奸除恶!这悍妇,我来打!” 她一步上前,一脚就踹在了悍妇夯实的后腰上。 那两个男人都制不住的悍妇,此刻“啊!”一声竟是被直接踹趴在了地上。 楚依依转身用脚勾起了一旁的廷杖,廷杖飞起,她伸手牢牢握住,看向我。 我直接任命:“本官任命楚依依为我嘉禾县总捕头!给我打!” “是!大人!”楚依依手中的廷杖直接挥过知府大人小妾的脸,带起的风扬起了小妾的刘海,吓得她当时就脸色发白! 下一刻,那粗大的廷杖就狠狠拍在了悍妇硕大的臀部上。 “啪!” “啊——” “啪啪啪啪!!” “啊——啊——别打了……大人求求你……别打了——啊——奶奶救我……奴婢要被打死了——” 打得那悍妇从痛喊到哭嚎。 从哭嚎到哼哼唧唧出不了声。 看得大叔和书生都呆住了神情。 知府大人的小妾一个踉跄,直接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这就叫:打狗给主人看。 “啪啪啪啪。” 二十大板,一板不多,一板不少。 楚依依收起板子叉腰昂首挺胸,虎虎生威。 “回禀大人,二十大板已经打完!”她中气十足的声音,自带回声。 “好!”这一声,不是我喊的,是外面看戏的老百姓喊的。 堂内的男人们,一个个都看傻了。 听到叫好,楚依依忽然咧开嘴笑了,回头就朝大家拱手感谢,还有点小嘚瑟起来。 我随即抽签:“再打知府二奶奶!” “不要!”那小妾当即尖叫起来,全身哆嗦地趴好,“贱妾知错了,贱妾,贱妾怀有身孕!求大人饶贱妾这顿板子!” 她慌慌张张又心虚又害怕地看着我。 怀孕是吧,我们有大夫。 “林岚。”我只是喊了声,林岚就已经走向知府小妾。 那小妾慌了,害怕地看着林岚:“你,你不要碰我。” “她是个大夫,能验你是否有孕,若你说谎……”我目光立刻阴沉,那小妾看得脸色当即发白,我竖起手中的令签,“板子翻倍!” 小妾全身吓一哆嗦。 看,嚣张的人,打了她的狗就老实了。 林岚上前给小妾把脉,小妾眼神心虚,像是在赌什么事情。 林岚起身,面无表情看我:“大人,知府大人的二奶奶并未怀孕。” 小妾惊了,张大眼睛看着林岚,宛如无法相信,一个女人,居然还能看病了。 “怎么?赌输了?”我笑了,准备将令签扔出。 那小妾又急得跳起:“我不告官还不行吗!我们走!” 她手一挥,两个壮丁要去扶被打的悍妇。 “放肆!”我当即怒喝,“这公堂,岂是你想来就来,你想走就能走的!更何况,现在不是你告官,而是丁桂全告你无故殴人!本官收了状纸,这案子,就要查到底!” 楚依依当即拿着板子横在了知府小妾的面前。 知府小妾全身僵硬,双手开始颤抖。 她带来的两个壮丁看见这阵仗,吓得当即就跪。 “大人,小人赵铁柱……” “小人吴金根……” “我们是知府大人的车夫和轿夫。” 两个壮丁老实了。 知府小妾在楚依依虎目的盯视中,哆哆嗦嗦转身,老老实实下跪:“妾身是……知府大人小妾,王慧萍……” 我放下了令签,不是不打,是这四十大板下去我怕王慧萍晕死过去,这案子就审不利索了。 我再次拿起状纸:“状纸上说,王慧萍你殴打丁桂全,你可认?” 王慧萍脸色发白,点点头,又变得不服气:“我,我的确是打了他,不过就是扇他几个巴掌,但他的驴踢伤了我家车夫怎么说?” 说着,她家车夫就哀嚎起来。 我再次看向林岚。 林岚会意,上前开始给车夫验伤。 在林岚验伤这功夫,我看向丁桂全:“丁桂全,你可承认是你的驴,踢伤了王慧萍的车夫?” 丁桂全站起身,老老实实行礼:“大人,小人承认,确实是我的驴,踢伤了这位夫人的车夫。” 我看看状纸,这书生写得还真详细。 我再看向书生:“这位书生,也请你向大家介绍一下自己。” 那书生又变得畏畏缩缩起来,埋着头变得慌慌张张。 “狄大人——别逼苏公子啦——”外面的百姓,又有认识这书生的。 老百姓在“情报”收集上,还真是强。 民事纠纷(3):她嫌他驴车挡道 “他被鬼吓过,不敢说话的。”门口的百姓都开始帮这书生介绍。 “他叫苏慕白,在南街口摆摊卖字画,帮我们写书信的。” “苏先生胆子很小的,大人你别吓着他。” 大家还宝贝起苏慕白起来。 我看向苏慕白,他依然低着头,不敢开口。 被鬼吓得不敢说话? 我不信。 但今天,他依然不是主角。 既然有人介绍了,我就不再多问,也让苏慕白很不自在。 林岚已经验伤完毕起身:“回禀大人,吴金根胸口一根肋骨骨折,上有驴踢印子,确为驴踢伤的。” “看见没看见没,大人,我只是打了他几个巴掌,他伤着了么?”王慧萍又嚣张起来,“但我这车夫,可是真真正正伤了,大人,你可得公平公正,让他赔钱!” 王慧萍凶悍地指向丁桂全。 丁桂全无奈低头,脸上透着老实人的焦急。 “爹……”小姑娘害怕地握紧丁桂全那只粗糙的大手。 整件事,看起来像是一个简单,纯粹的“互殴”。 因为,互殴的参与者还有一头驴。 而且,这不是一场公平的“互殴”。 王慧萍仗着自己市长小妾的身份嚣张跋扈。 而丁桂全才是那个受欺负的老实人。 他的驴踢伤人是事实,而且他还当堂承认了。 如果罚市长小妾掌掴丁桂全,也要罚丁桂全的驴踢伤他人。 小妾仗势欺人在先,难道就因为她只是打了几巴掌,没酿成轻伤重伤这事儿就完了? 这些巴掌确实伤不了命。 但伤的,却是老百姓的尊严。 市长小妾是将普通老百姓的尊严,任意踩在了她的脚下! 这让人怎么能忍? 至少,我忍不了。 我得弄她。 我想了想,看向外面:“有人看到此次事件了吗?” “有啊,我们都看到了。” “我们可是赶过来看的,就想看看大人怎么判。” 外面的反应说明看到的人真不少。 我站起身,走到他们面前,门口的老百姓们也变得有些好奇。 我看着他们:“有谁愿意案件重演一下?” “案件重演?”大家面面相觑。 “就是把当时的事再演一遍,演给没看到的人看。” 老百姓们眨眨眼,纷纷退缩,眼里还是对权贵的一分害怕。 我看到外面有个摊子卖面具,我指向那个摊位:“那边有面具,想帮丁桂全讨个公道的,可以戴上面具来演,钱我出……” 大家纷纷看向那个面具摊。 我继续诚恳地说:“丁桂全就是你们寻常老百姓的一员,你们真的愿意一直被像王慧萍那样的人欺负吗?” 大家一个个神情拎起了,眼里有什么燃烧起来,那燃烧的火瞬间烧掉了他们眼中的畏惧,一个个变得愤愤不平。 “那摊子是我的!只要谁愿意演,这面具钱我不要了!”忽然,一位大叔怒气冲冲地说,但双手却紧张地捏成了拳头,脸也涨红。 大家看了看彼此,明明是陌生人,却在眼神交流中,有了难以言喻的默契。 我放心地转身走回。 门口的百姓立刻围起,形成一堵墙。 这次,他们不是为了占头排看戏。 而是,为了挡住后面愿意案件重演的百姓志士。 别小看这只是指正王慧萍殴打丁桂全。 在小老百姓这里,这就是对抗权贵,他们需要,很大的勇气! 王慧萍跪在地上变得不耐烦,眼巴巴看着丁桂全能坐着就目露恨意。 但现在,她已经不敢嚣张,因为她怕我打她。 我坐回原位后,秦昭好奇地压低声音:“你去干什么了?” 林岚也好奇着,一旁的苏慕白也偷偷看着门口。 我扬唇一笑:“你们就等着看戏吧。” 说话间,门口的老百姓让出了一条路,几个戴面具的百姓排队进入。 一下子,公堂内所有人又看愣了神。 倒是丁桂全的女儿看得忘记了害怕,好奇地从丁桂全身后走出。 那些人里有人戴着老头老太的面具,有人戴着美女的面具,有人戴着小孩的面具。 似乎面具款式不多,剩下两个戴着猪狗的面具。 他们对我一礼,我对他们点点头:“请开始你们的案件重演。” “是!” 他们分开。 前面一个老头拉着小姑娘:“我是丁桂全,这是我丫头,我们今天架着驴车到了南街口,南街口人多,我们一时无法进入,就在街口停了下来。” 这一老一小站在那里,表演有点僵硬,但大家都能看懂。 丁桂全愣住了,王慧萍和她的车夫们也都愣住了。 站在边上的衙役全部看呆,秦昭和林岚的表情还变得同步,都是目瞪口呆。 而那个总是畏畏缩缩的苏慕白,也拿着笔,看得僵硬。 整个公堂弥漫着一种威严与尴尬融合的古怪气氛。 随后,戴着老太面具和女人面具的几人上来了。 “我是知府大人的二奶奶。” “我是她的老奴婢。” “我是车夫赵铁柱。” “我是车夫吴金根。” 原来猪狗面具是两个车夫。 一下子,外面的人全都笑了。 连丁桂全家小姑娘也笑了出来:“哈哈哈——爹爹,他们在干什么呀。” 小姑娘的声音甜甜的。 丁桂全赶紧捂住她的嘴,让她不要出声。 演悍妇的人开始说:“我们今天架着马车也到了南街口,就见前面有辆驴车挡路,哎呀~~我们可是知府大人的官车,岂能被这臭驴车挡路?” 这位大妈演技超群,还自己发挥了。 “于是老奴就上去让他们滚远点,快滚开!你们挡了我们家二奶奶的路了!”悍妇果然嚣张。 但她演的,就是事实! 因为,在苏慕白的状纸上,他写得很清楚,悍妇上前辱骂丁桂全。 那悍妇一骂,丁桂全原本也想让路,但南街口实在人多,他无法让开。 “你快让开!你个死瘸子!你瘸你的驴又没瘸!”悍妇骂的极为伤人自尊。 即便如此,那丁桂全也是好言解释:“此处人多,真让不开,能不能让你加奶奶的车往后退些,我好让路。” “什么!你个死瘸子还敢让我家二奶奶让路?你真是皮痒痒想找打!让你的驴快走!”悍妇骂骂咧咧就要抢丁桂全手里的缰绳。 民事纠纷(4):公车私用一年徒刑 丁桂全急了:“不可不可!此处人多,若是驴惊了,伤着人可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王慧萍下车了,怒气冲冲,冲过来就直接扇丁桂全巴掌:“你个死穷鬼!让路你听不懂啊!听不懂啊!你聋啊!死穷鬼!没用的东西!活该做穷鬼!贱东西!就得打!” 王慧萍一边抽,一边打,连扇丁桂全十几个嘴巴,根本不是她说的,只是几个。 悍妇看见躲在丁桂全身后惊恐的女儿,一把扯住小姑娘的辫子:“死丫头!小贱货!” 看见悍妇抓女儿,丁桂全立刻推开悍妇。 悍妇眼一睁:“你个死瘸子还敢打我!” 悍妇一撸袖子就上。 丁桂全赶紧护住自己女儿。 悍妇就扯住丁桂全的头发,好让王慧萍继续打他的脸! 王慧萍打累了,尖声厉喝:“还不上来把他的破驴子弄走!” 吴金根拿着鞭子就跳下马车,一鞭子狠狠抽在驴子的屁股上。 “啪!” 大院里,扮演吴金根的年轻人拍在了一张条凳上。 因为演悍妇的大妈认真又入戏,让大家的演技也急速飙升,大家演得都非常认真卖力。 “啊!”演吴金根的青年倒地,捂着胸口,指着条凳:“它,它踹我!啊!痛死我了……” 门口的百姓已经看得气愤不已。 “这也太欺负人了!” “就是!就因为我们是小老百姓所以好欺负!” “大人!如果要赔知府大人医药费,我们愿意帮丁桂全一起赔了!” “我也愿意!” “我们小老百姓不帮小老百姓,还有谁能帮我们!” “哼,果然父母官~~需要我们来孝顺~~” 外面群情激奋,原本已经从昏迷中苏醒的王慧萍的老奴看见这情势,又默默地装死过去。 我让大家退下:“辛苦各位了,稍后请留下,本大人有赏。” “谢谢,谢谢大人!” 他们激动地退到了一边,脸上还戴着各自的面具。 县衙内外再次安静下来。 王慧萍看完冷笑:“大人,这戏也演完了,你想治我什么罪呢?我就打了他几个巴掌,他的驴车,挡了我官车的道,就是不敬!” “官车里坐了知府大人了吗?”我问。 王慧萍一时语结。 我看向秦昭:“我朝……官车可以私用吗?比如让这小妾坐。” “当然不可!”秦昭几乎厉喝,他是真生气了,“公车私用者,革职!杖六十!徒刑一年!知者与用者同罪!” 我微微张开嘴,怎么忽然觉得大朝的律法让人乳腺,前列腺,各种腺都很通畅呢! 我好想拍手,但现在不行。 看到秦昭面沉似铁,就知道这公车给小妾用了,后果有多大。 我转身当即厉喝:“来人!捉拿知府大人归案!” 老百姓惊了。 一件小事,居然搞大了。 “不要!”王慧萍又尖叫了,“不要——那不是公车!不是的!真不是的!” 王慧萍急了,慌了,吓到了,脸色发白,眼神都有点呆滞了。 她连连摆手:“那马车是大人自家买的,绝对不是公车!是妾身口误,是妾身说错了,说错了!” 她此刻已经额头冒汗,眼神漂移。 现在,她才是真的怕了。 我微微扬唇,冷冷一笑:“好,既然是私车,就没有驴车挡道不敬之罪。” “是是是。”王慧萍现在只会点头。 丁桂全呆滞地看着我,完全成了个木雕。 我继续开口:“此案还牵扯到丁桂全家的驴子,来人,把他家驴子牵来。” “是!”这回,站着的衙役们倒是积极起来。 我朝林岚招招手。 林岚立刻到我身边,我对她耳语,她一愣,但随即转身离开,去了后堂。 在衙役去牵驴子,我看向丁桂全:“丁桂全,你这腿,是怎么瘸的?” 丁桂全要起身,我示意他坐着就行。 她感激又感动地看着我:“回禀大人,小人这腿,是在战场上伤的。” “你可与这苏慕白认识?”我指向苏慕白。 丁桂全摇摇头:“小人虽然不认识苏先生,但苏先生的字小人是认识的,在小人征战时,小人的妻子常请苏先生写家书给小人,我最近才返乡,所以今日也想去见见苏先生,当面感谢他这些年为我们夫妻传信。” 我看向苏慕白:“苏先生,是这样吗?” 苏慕白缩着脖子点头。 “是这样的~”丁晓慧甜甜地说了起来,胆子比先前大了许多,“我娘每次去找苏哥哥摊上写信都会带着我,让我把想跟爹爹说的话告诉苏哥哥,苏哥哥还会教我认字,我现在已经认识很多字啦~” 丁桂全看着自家的丫头,骄傲地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我再看丁桂全:“丁桂全,苏先生在状纸上写你是个伍长,是吗?” 丁桂全又是一脸老实:“是的,小人原本在梁将军麾下任伍长之职!” “梁将军?可是当朝骠骑大将军梁文成梁将军!”秦昭有些激动,神情里难掩他这个小粉丝的崇拜。 丁桂全当即起身,也是满脸恭敬:“正是梁大将军!” 我看向外面的百姓:“大家听见了,这丁桂全乃是军中伍长,他的腿,是为保护我朝百姓而瘸的!我们能有安定日子,是靠像丁桂全这样的勇士为我们抵御外敌!” 老百姓们纷纷点头,群情激动起来。 “丁桂全守护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家!他的腿,是为我们而瘸!他应当受到尊重!” 丁桂全泪湿起来,垂脸默默擦起了眼泪。 这就是老实人,明明有功在身,却依然谦卑谨慎,不与人争,不与人抢。 他是有足够的实力揍王慧萍的,但是,他还是没有将杀敌的拳头,用在妇孺身上。 就像那悍妇抓他丫头,他有力量将这悍妇推开,但他依然选择用身体保护女儿,而非拳脚相对。 因为他这一拳出来,释放了心中那头杀敌的野兽,这民事纠纷,就有可能成为刑事凶杀。 丁桂全在努力将事态化小,控制在他这样的寻常百姓能控制的范围之内。 是他的隐忍,让王慧萍和这悍妇活了下来。 民事纠纷(5):损坏他人财物杖四十 “王慧萍!”我一声厉喝。 王慧萍惊惶朝我看来。 “别说你!就算你背后的知府大人,也要感谢丁桂全让你们能用上锦衣玉食,出门有车!而你,却辱骂殴打守卫我们的战士!你这是在践踏战士的尊严!” 王慧萍眼神闪烁地看丁桂全一眼,低下头咬牙切齿,依然心怀怨恨。 但她这牙,是对我咬的。 这怨恨,也是对我生的。 我知道,像王慧萍这种人,根本不会低头认错。 因为,她在强权的庇护下,已经嚣张跋扈习惯。 她回去只会向知府大人诉苦,狠狠告我一状,来报复我。 哼,最好他们不要有什么轻举妄动。 因为,我小鸡心眼子。 一旦让我找到雷点,我就会毫不客气地引爆。 收下知府大人这顶官帽! 门口衙役牵进了一头灰驴。 林岚也拿来了几根胡萝卜。 老百姓们又好奇探头,想看我到底想干什么。 秦昭也疑惑地看着,似乎不理解我把驴叫来干什么。 我看向丁桂全:“丁桂全,这头驴是不是你家的驴?” “是。” “叫什么名字?” “大灰!”小姑娘开心地大声答。 我很高兴我的公堂让小朋友不再害怕。 我拿出一根胡萝卜,对着大灰一边说一边点:“大灰,如果你老老实实回答本官的问题,本官就赏你胡萝卜吃。” 大灰看见了我的胡萝卜,径直走上公堂,朝我张嘴,我将一根小胡萝卜塞入它口中。 它“咔嚓咔嚓”吃了起来。 我看到了大灰屁股后面的伤:“林岚,给我们大灰验伤。” 林岚美眸圆睁地看向我,我示意她帮忙,她眨眨眼,还是有点懵地走向大灰。 “姑娘小心!”丁桂全急急提醒,“人站在驴屁股后面会被踢伤!” 林岚有点紧张了。 楚依依跑了进来,站到林岚身边,虎声虎气:“林仵作,我保护你!” 楚依依虎虎的,莫名有点可爱。 忽然我明白秦昭觉得虎子哥可爱的点了。 林岚僵硬地点点头,走向大灰身后。 大灰也目露戒备,有点紧张起来,鼻孔开始张大,似乎先前有什么刺激了它,让它现在很戒备走到它身后的人。 我拿出了胡萝卜:“大灰,她是帮你验伤的,你别怕。” 大灰的目光又在我胡萝卜上了,然后张开嘴开始吃,不再看身后。 林岚站到了大灰的身侧,看了一下伤口,她也不敢贸然去碰。 我继续喂大灰胡萝卜:“看,我们大灰比人还懂事,知道林姑娘是好人,所以就不会踢她。” 林岚细细看完,向我行礼:“回大人,大灰是被鞭子打伤的。” “好。大灰,打伤你的人是否在堂上?你能否指认?” 当我这句话问出口后,外面的老百姓都笑了。 剩下的,要么僵硬,要么忍俊不禁。 我拿起胡萝卜,走到大灰前方,用胡萝卜指向丁桂全:“是不是他?” 大灰盯着我的胡萝卜看,要凑上来。 我立刻指向吴金根:“是不是他!” 大灰看到吴金根一下子叫了起来:“昂——昂——” 一下子笑的人不笑了,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嘶!这畜生成精了啊!” “是啊是啊,这是通了人性,会认人了。” “我就说狄大人审案有点看头。” 大灰驴眼圆睁,往我身后躲。 丁桂全女儿立刻跑上来,抱住大灰抚摸它的身体:“大灰不怕,不怕。” 我也将胡萝卜给小姑娘,让她把大灰牵到一边。 我坐回我的太师椅,秦昭在我身旁低着头,抿着唇,偷偷憋笑,乖巧的目光又偷偷看我一眼,赶紧侧看继续偷笑。 我一拍惊堂木:“吴金根!” 吴金根吓一哆嗦。 “你用皮鞭殴打大灰在先,大灰踢你属于正当防卫!” “正,正当防卫?”吴金根整个人都傻了。 更多的,是听不懂。 外面的百姓也交头接耳起来,也不明白正当防卫是什么。 我看向秦昭,秦昭也在细细思索,像是在检索脑中所有律令,寻找“正当防卫”这个词。 我扯扯他的袍子,他才从人机中回神,看向我。 我向他招手,他俯身到我面前。 我压低声音问:“在别人要杀你时……” 秦昭的耳朵开始发红,眨巴着眼睛,又开始羞涩。 我继续说:“你进行防卫,把人打伤了,犯罪吗?” 秦昭对着我的半侧脸虽然发红,但他的神情却在我的话中越来越认真,越来越专注。 他深邃的眼中眸光倏然收紧,他微微惊叹:“原来这是正当防卫,这个词不错,可用在律令里。” 说罢,他站起身,肃然目视前方:“正当防卫,就是我朝律令中,若他人欲伤害你,你可进行反抗,在本案中,吴金根对大灰伤害在先,大灰反抗在后,便是正当防卫,大灰无过错,亦无罪!” “哦——”老百姓们听懂了。 吴金根彻底呆在原地。 别说吴金根,丁桂全也傻眼了。 王慧萍一下子跳起:“那是头驴!是头畜生!” “你明知它是头畜生,你还打它,它自然会反抗!” “所以畜生的主人应该来管啊!” “畜生的主人那时不是正在被你打吗!” 王慧萍当即呆立在原地。 我看着王慧萍继续追问:“王慧萍,本官问你,那头驴是你家的吗!” 王慧萍回过神,不服气地白眼:“当然不是!” 看来时间久了,王慧萍忘了害怕,又开始嚣张。 “不是就对了!大灰是丁桂全的!属于丁桂全的财物!你殴打大灰经过丁桂全的同意了吗!没有就是损坏他人财物!秦昭!你告诉他们损坏他人财物怎么判!” 秦昭一脸正经:“杖四十,或是赔偿钱财。” 一听到杖四十,吴金根眼神就颤抖了。 我拿出令签,还没丢吴金根就开始求饶:“大人饶命!饶命啊——小人已被踢伤,这四十板子下去,小,小人就死啦——小人愿意赔偿!小人赔!” 吴金根拼命掏衣兜,拿出了一包碎银子。 王慧萍恨得咬牙切齿,指着我:“好啊,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今天就是想针对我是不是!你等着!” “等着什么?”我冷笑,冷冷盯视王慧萍。 她在我阴沉的目光中,眼神开始发慌。 民事纠纷结案:驴是正当防卫 现在知道怕了? 晚了! 王慧萍真以为我刚才不打她,是因为她是知府小妾,我不敢! 我抽出了令签:“王慧萍屡次藐视公堂,对本官不敬,继续杖四十!” 王慧萍惊得脸色瞬间发白,满脸的粉被汗水冲刷了不少。 “本官念你是个女人,可以杖十,剩下的杖三十,一板子一两赎刑,你愿是不愿!” 王慧萍惊慌跪地:“愿!妾身愿意用银子赎刑。” 我偷偷看秦昭,秦昭已经自觉弯腰俯身。 “可以吧,用钱赎刑……”我心虚地问。 他又抿唇笑了,对我点点头。 我放心了。 楚依依提着板子就笑嘻嘻上去了,她似乎对打屁股这件事很喜欢。 因为在她打的时候,她的眼睛里,有光。 打板子很有讲究。 刚才楚依依二十板子就把那彪形悍妇给直接打晕了。 我估计她四十板子真能把一个男人接打死。 所以,虽然我给王慧萍减到十板,她还是被楚依依打晕了过去。 等她晕了,那悍妇倒是重新起来了,忍着痛扶王慧萍离开。 他们是在百姓的起哄中迅速“逃离”的,深怕慢了半步又被我抓回去再打一顿。 案子审完,论功行赏。 我暂时没钱,我让秦昭帮我赏赐那些卖力的群演和提供面具的大叔。 等我领了工资我再还他。 丁桂全对我感激,却目露忧虑。 他应该是在担心我被知府打击报复。 从王慧萍的嚣张劲,就能推测出这个知府大致是怎样的人。 但我不怕。 说实话,我还希望这个知府主动过来送。 看丁桂全的伤腿,我问秦昭大朝对丁桂全这样的伤疾老兵有什么福利。 秦昭说,对丁桂全这般有伤疾的,且原为伍长的返乡士兵,县衙需出资给丁桂全建一庐舍,供粮,并赐十亩良田,免去赋税。 我惊讶了,大朝对老兵的待遇真的不错! 等于给房,给地,供他一人一辈子口粮,还免了一辈子的税。 我立刻问丁桂全:“这些你知道吗?可来领去?” 丁桂全又露出了老实人的无奈:“我已向前任知县朱大人申领,但……他尚未批复。” 他这么一说,该懂的都懂了。 我立刻向他保证:“等我熟悉县衙事务后,我第一个就批你的申请。” 丁桂全激动地看向我,竟是热泪盈眶,但他的眼中,依然是对我的担忧。 “大人……”他哽咽起来,“今日你帮我,便得罪了知府大人,您可万万要小心啊……我,我看到大人招捕快,若是大人不嫌弃我是个瘸子,我愿为大人捕快,护大人安全!” 丁桂全说完,激动地到一旁拿起廷杖舞了起来。 虽然他有点瘸,但他努力证明他在战场学来的本事并未丢! 他在院中将板子舞地虎虎生风,扫起了地上的尘。 我仿佛看到那曾经在战场上,从未退却畏敌的英雄战士! “好!”楚依依一身侠气地竖起大拇指。 “爹爹好棒!”小姑娘骄傲地拍手。 林岚正帮她重新梳起漂亮的小辫。 看着神情炯然的丁桂全,虎目可爱的楚依依,耐心细心的林岚。 我笑了,看,这不是团队又拉起来了? 以前这个县衙满是蛀虫。 他们主动离开,简直是好事一件! 我放鞭炮都来不及。 人不在多,在于有一颗精忠为民之心。 对了,还有个主簿。 我立刻看准备离开的苏慕白:“苏先生,我们县衙还招主簿兼个师爷,你有没有兴趣啊。” 苏慕白脚一顿。 我们都看向他缩紧的背影。 “苏先生,留下吧。”丁桂全也忍不住说。 苏慕白缩紧身体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县衙。 丁桂全发出一声惋惜的叹息。 “大人,我现在要做什么?”楚依依来劲了,似乎今天的板子她还没打爽。 我让她先在这里守着,如果有案子通知我,我先去后院熟悉一下衙门。 林岚也默默去了尸房,昨天的案子因为皇上在结得快,其实还有一些物证她还来不及比对。 我看着她的背影,我知道她想当这仵作,只是不知是什么让她顾虑。 “你跟我来。”忽然,秦昭一改他平日的乖巧,拉起我的胳膊就直奔后院。 他神情严肃,不苟言笑。 他拉着我一直走,整个县衙在我面前像是走马观灯。 从规模上来看,这个县衙绝对已经超了一个县衙的规模。 一路过去有偏厅,议事厅,迎宾厅,甚至还有花园! 一整个院子里面门对门整整八间房,我都没看清八间房都是干什么的,就看见里面是有人在忙碌的。 这样规模的县衙证明了嘉禾县的富庶。 但平日朱大人并不住这宿舍,而是住在他在城南购置的大宅里。 小小县官,却能购置大宅,这朱大人身上能挖出不少油来。 秦昭一边走也在一边找,然后,他看到了一个院子,拉着我进入。 院子里也是门对门一排房屋,上面写:卷库。 秦昭推开一扇门,立刻一股阴潮的霉味扑面而来,说明这里的房子很少有人来。 房内是一排又一排架子,架子上是一卷卷卷宗和一本本册子。 秦昭挥了挥面前的霉味,将我拉入,然后把我按坐在里面的书桌后。 我往书桌一看,桌面的灰尘能画画。 秦昭匆匆打开窗散味,让阳光也射入驱散里面的潮气。 接着,秦昭就在那些架子后穿梭,翻找。 然后,他拿着一本本书卷放到我面前。 “啪,啪,啪,啪。”拍出一堆灰尘。 然后,他往我身边一座,“哗啦”展开今日苏慕白记录的供词,一脸严肃看我:“你今天有很多出错的地方,首先,你是县官,就算知府犯案,你也无权捉拿提审,你需要先上报,上级允许后,你才能提审,你应该先好好看看我朝律令。” 秦昭的手,拍落那一叠厚厚的书卷。 然后他就像抠题一样,在这间满是霉味的房里,开始给我一点点细抠我这两天每一个出错的地方。 我看着他像是备战高考的严肃神情,我就知道,今天,他不会放过我了。 县官琐事多(1):人事调整 小小衙门事儿贼多。 审案一时爽,公文写到麻。 幸好,秦昭还在我身边,帮我写了那些需要上报的公文。 原知县朱大人涉及贪污受贿,我审不了,得上报。 衙门内也一直在做人事调整。 经过这几天熟悉,我大致搞清楚了县衙的配置。 简单说就是我们原来的公安局,财税局,教育局,什么杂七杂八的局都在我们县衙内。 县衙就是统一的办公大楼,由我,县丞和主簿各自分管。 具体事务,再由下面的人分摊去做。 但这一套流程走下来,我发现现在留在县衙里的人,居然,够,用! 这说明,原来额外多出来的那些人,是真没在做事啊。 几天八卦下来,知道了那些跟着主簿一起罢工的人里,很多都是这个那个的亲戚,通过贿赂朱大人进来的。 公职,铁饭碗,哪个时代都香。 没职位,还创造一个职位来塞人。 搞得一个小小县衙,有六十多个人。 六十多个人里,还只有三分之一在做事。 剩下的三分之二,吃空饷。 这样一算,县衙还省了一大笔开支。 而朱大人贪污的钱,还不一定是入我们县衙的县库。 像我这种只进不出的抠门性格,我全身都不舒服。 秦昭能够确定的,是朱大人的宅子,归我们县衙没收。 而且在朱大人的管理下,税收这一块也是一笔糊涂账。 所以我现在最缺的,还是县丞和主簿。 因为我和秦昭,都不太擅长算账。 那账本,看得我俩就头疼。 这几天,除了熟悉县衙事务,还要重新做我和楚依依的官服和捕头服。 原来朱大人留下的官帽我也戴不了。 那官帽太大,可不适合我~ 小小嘉禾县,大案不多,小案真不少。 真的都是些他家偷了我家的鸡,他家的墙修到我家的地这种民事纠纷。 这天清晨,林秀梅流放。 在衙门里已经有二十年工龄的老郑头告诉我,趁清晨大家还没起来赶紧送走,不然…… 不然怎样他没说下去。 我天没亮就起了,批了令,和楚依依一起监督解差将林秀梅从大牢里押出。 只是几天,这位风韵犹存的少妇,就像是风烛残年的老妪一样,精神萎靡,面黄肌瘦,双目无神,头发花白。 她被押出来,看见我,“呸”一口口水吐在我的脚下。 楚依依生气了,握刀上前:“大胆犯妇,不准对我们大人不敬!” 林秀梅看看我,又看看楚依依,讥讽地笑:“你这是要开青楼吗?全是女的,哈哈哈——” 楚依依脾气爆,虎目已经瞪起。 我拉住她,这丫头现在和我一起住在县衙里。 “老实点!”解差将林秀梅推上了囚车。 然后,他们一人竟是给我送来一把油纸伞:“大人,拿着。” 楚依依接过,疑惑:“这又不下雨,拿伞干什么?” 解差满脸愁容:“防患于未然吧。” 总觉得这两个解差话里有话,跟老郑头一样神神秘秘。 本来这种事,我不用跟着,但我没经历过这些,我也好奇。 囚车开始在晨雾笼罩的清晨缓缓前行,宁静昏暗的早晨只有囚车车轱辘的声音。 楚依依也好奇地跟着。 这些天我对这丫头也有了很多了解。 别看她在公堂上彪悍,其实那是她的人设。 私底下,她就是一个大吃货。 不干事的时候,就爱往后厨跑,找给我们做饭的王大娘要吃的。 楚依依说自己是河西府最大镖局路路通镖局的女镖师。 那天是她正好刚押完镖回来,路过我衙门口,听到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又看到了女人在审案,她分外惊奇。 当我在公堂里喊谁来打这悍妇时,她想都没想,头脑一热就冲上来了! 那天晚上,她一直在说自己打了王慧萍太爽了。 她早就想揍她了。 因为她也住在河西府,王慧萍在河西府仗着是知府张大人的宠妾,到处欺压百姓。 难怪她那天打的时候,眼里直放光。 镖局那边,她已经让伙伴们回去辞职了。 现在,她就想留在这里做我的捕头,保护一方百姓,让她觉得很爽,像个女英雄一样。 别看楚依依看起来有点粗枝大条,她其实也在担心我被张大人打击报复。 但我和秦昭分析过这件事。 这个知府张大人,绝对不敢明着来。 这里面有两个原因。 最大的原因,当然还是因为我背靠皇上。 大朝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官,这件事一定传得很快。 那些喜欢溜须拍马,靠闻风上爬的官员,一定早就对我进行了调查,知道我是皇上任命的。 所以,这个张知府就算对我怀恨在心,也不敢明着动我。 另一个原因,即使没有皇上这张牌,他还是不会贸然动我。 就是,知府对知县,没有直接的罢免权。 他,管不了我。 他可以监督检查我的工作,却无权直接摘我的官帽。 这也导致,一些知县成了一方之霸。 知府也难管知县这条地头蛇。 知县甚至可以强悍到,不给知府面子。 所以,我们现在要防的,是他的暗箭。 我知道我这人的脾性,这官当得越久,只怕得罪的官会越多。 我得想个招,掐断他们向皇上打小报告,在折子里乱写冤枉我。 “那个荡妇来了——”忽然,一声如同鸡啼一般的尖叫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只见解差迅速撑伞。 下一刻,什么臭鸡蛋烂菜叶就从晨雾中猛然而出! 楚依依几乎本能地撑开了伞,挡在我们的面前。 我恍然明白,老郑头和解差神秘兮兮说的,原来是这件事。 楚依依都傻眼了:“哇!好险,差点就被暗器打中了。” “啪!” “啪!” 囚车上已经被扔满了臭鸡蛋和烂菜叶。 林秀梅的脸也被臭鸡蛋砸中了。 “死女人——勾引我们老公——” “贱人——” “荡妇——” “滚出我们嘉禾县——” 林秀梅也开始回骂:“我¥@%b的!是你们一个个人老珠黄,你们男人才跑我床上来的,哈哈哈——呸!呸!呸!” 林秀梅疯狂地朝着两边的女人大笑,吐口水。 那些女人更怒了,疯狂扔鸡蛋。 县官琐事多(2)送人流放 “啪!”一个臭鸡蛋直接扔在了林秀梅的口中。 林秀梅直接呕了出来。 我拧眉,拿过伞,挡在了林秀梅的面前。 她怔住了,看向我。 我复杂地看着她。 林秀梅有罪,但在我这里,无疑是没有阻止姘夫吴雄杀害小菊的罪更重。 而就单单通奸这件事来说,我从来不认为只有女人一方的错。 但这个世界,赋予了男人各种各样的特权。 他们对权力,是执迷的。 即便他们在外面没能力,他们在这小家里,也要做一个大老爷,去奴役自己家里的所有成员。 “狄大人你怎么还挡着这个淫妇啊!”女人们生气了。 但她们似乎看在我的面子上,没有再扔。 楚依依变得紧张,站到我身边,像是严防“暗器”袭击。 我看向晨雾中特地起早赶来丢林秀梅的女人们:“林秀梅确实可恶,但男人们找上她,真的是她一个人的错吗?” 女人们一个个眼神闪烁,恨得咬牙。 “林秀梅已经付出了应有的代价,而那些曾经调戏她,胁迫她,言语骚扰她,让她最终走上这条路的男人,却无从定罪!” 林秀梅怔怔地看着我,像是疑惑我怎么会知道她曾经那些不堪的往事。 我看向那些女人:“林秀梅真的勾引你们老公了吗?” 那些女人一个个怒目圆睁。 “当然!我们老公亲口说的!说这个骚货总是在勾引他们!” 我看向林秀梅:“林秀梅,你勾引了吗?” 林秀梅擦了擦眼睛里的鸡蛋液,开始发癫:“哼哼,哈哈哈——” 我见她发癫,立刻说:“我知道你现在无所谓了,但你这句话实话,将会帮助那些被男人还在污蔑的女孩!” 林秀梅一怔,满是鸡蛋黄的脸看向了我。 我对她真诚地点点头。 她的脸又抽搐地笑了起来:“哼……你们的男人,老娘还看不上呢!他们是有钱,还是有权?老娘为什么要服侍那头浑身是油的猪?就因为被你们男人骚扰烦了!你们应该看好自己的男人!有色心,早晚也会跟别的娘们通奸的!” 女人们惊了,呆了,满目的失望。 她们心里其实清楚自家男人是怎样的男人。 我拉住囚车的栏杆站上了囚车,在散开的晨雾中,看着那些眼中悲苦的女人:“姐妹们!这就是我狄芸为什么要做这个官!以后,哪个混蛋男人,敢动手骚扰,言语调戏,出言污蔑,四处传播有损你们清誉的话!甚至打你们的男人,你们,都可以来我的衙门!告他们!我来给你们,主持公道!” 手提菜篮的女人们都怔怔地朝我看来。 我示意解差继续前行。 囚车在女人们或是吃惊,或是犹豫,或是发愣的目光中,开始再次往前。 让这里的女人反抗她们男人对她们的欺凌与奴役,就像普通老百姓反抗强权一样,需要很大的勇气。 但我希望,能有一天,看到一个女人走进我的衙门,大声说出她所遭受的不公对待。 清晨一下子又恢复安静,晨光洒落这条街道,前方的城门缓缓打开。 囚车里的林秀梅忽然变得异常安静。 “大人,我们走了。”两个解差坐上囚车,准备离开我们嘉禾县。 嘉禾县属江南,算比较有钱了,还有囚车坐。 其它地方流放的,都是步行。 这囚车其实也不是为了服务于犯人,而是让押解流放犯人的解差,这一路上可以舒服点。 “狄姑娘……”忽地,林秀梅喃喃开口。 我看向她。 她呆滞地坐在囚车里,双目无光:“我本也是个良家妇女,夫君死后,整座同福酒楼就归我打理,我一个寡妇……甚至连店里的伙计,都敢来摸我!” 林秀梅恨得咬牙切齿。 “嘉禾县的权贵老爷们更是贪我姿色,骚扰欺凌,那朱大人,若是我不从,他天天让那些捕头来我店里查账,说我店里私藏江洋大盗,不让我开门,这店里,老老小小,全指望着我发工钱……” 我和楚依依一起变得沉默,静静看着,听着。 “狄大人,我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们同情我,可怜我,我知道我真的有罪,眼睁睁看着小菊被活活勒死,我当时像是中邪了一样,就想着不能让大家知道小菊死在我店里……啊——” 林秀梅嚎啕大哭起来,今天,她却是充满了悔恨。 城门外,静地只有林秀梅一人的嚎啕声。 “但我能怎么办……那时的我能怎么办——大人……你为什么不早点出现……不早点出现啊——我或许就还能做个好女人——不会变成如今这样——不会被他们推下深渊——啊——” 她捂脸痛哭。 我示意解差离开。 在宁静的小道上,那辆囚车在林秀梅悔恨的哭泣中远去。 “真气人!”楚依依双手环胸,“寡妇门前是非多,但真的都是寡妇的错吗?我不是在说这个林秀梅,是说那些没做错事的寡妇,拼什么那些满嘴喷粪的男人可以一点事儿都没有?这个世道对我们女人真不公平。” 我拍拍她的肩膀,往回走。 “狄芸姐,我做镖师的时候也被那些男镖师看不起,还有一路上遇到的那些什么山贼水贼的,上来就说老娘只能做做压寨夫人,呸!” “那后来呢?”我问。 楚依依握住腰间的大刀:“当然是狠狠揍他们一顿啦!” 我一听,就大笑:“哈哈哈哈——” 楚依依摸摸自己肚子:“我都气饿了。” 太阳一上,晨雾就散,整条街就热闹起来。 这里是嘉禾县最热闹的一条街,叫南门头。 各种各样的早饭摊,热气腾腾,用它们的色香味开启了嘉禾县新的一天。 坐在一个小馄饨摊上,我一边吃小馄饨一边问楚依依:“我让你帮忙办的事怎样了?” 楚依依一抹嘴,面露愁容:“狄芸姐,你这船说得也太笼统了,什么样子,什么颜色,什么形状,到底是货船还是客船都不知道。” “没事儿,就是让人觉得有点奇怪的船。” 楚依依是镖师,她告诉我他们行镖也会走水路,这条航道上的人,她多少也认识点。 她这个镖师的身份真好,什么样的人都能认识点,像个情报头子。 县官琐事多(3):安抚员工家属 楚依依想了想:“我这几天问了,有一个货船的船员说,小半年前,他们看到过一艘鬼船。” “鬼船?是在青龙河上吗?”我立刻追问。 “是,但是是在上游,和你说的方向正好相反。” 我愣了愣,开始细思。 我认为我的船被弃后,会顺流而下,因为没人行驶,船自然会往下。 “那船员说,那天雾很大,一艘鬼船在雾中若隐若现,往青龙河上游上行。”楚依依一边说,还一边哆嗦,“行船有行船的规矩,看见鬼船,不看,不听,不靠近,假装看不见,怕被上面的鬼缠上,拉着做替死鬼。” “怎么判断那是一艘鬼船?”我好奇问。 楚依依摸了摸自己满是鸡皮疙瘩的胳膊:“就是没人呗,静得可怕。” 没!人! 从这个船员所说的鬼船出现的时间,跟我出事的时间能够大致对上。 而最关键的,就是这艘船:没人。 可是,没人如何上行? 我仿佛又回到青龙河上。 浓雾弥漫世界,盖住了青龙河。 在那浓雾之中,一艘静谧诡异的船,无人上行…… 难道,真的是大家枉死后的亡魂留在了那艘船上,开着船继续前行? 我猛地一个哆嗦,从幻想中回到现实,就看见楚依依已经将碗叠起。 好,能,吃! “不行不行,说到鬼船我全身都发冷,我得多吃点暖暖身子,狄芸姐,你也多吃两碗。”楚依依还好心地再给我放上一碗。 我看着漂浮在汤碗中那一个个小馄饨,就像是漂浮在水面上的船。 鬼船,我是不信的。 只要这艘鬼船的特征和我想要找的船特征相符,就得继续查。 “依依,这鬼船的事,你得帮我查下去。”我再次拜托楚依依。 “啊!”楚依依的眼睛都惊惧地睁大了,为难地摸摸手臂,“好,好吧……”她尴尬了一下,赶紧解释,“狄芸姐,鬼船这种事提起来比较忌讳,大家都会膈应,所以不愿多说,你可能要等等。” 我知道这件事有点为难我们家楚妹子,等查清之后,我一定请她吃好吃的! “狄姑娘——狄姑娘——”忽然间,人群中急急跑来一大娘。 在外面,我让大家用不着叫我大人,“大人”叫起来生分。 大娘跑到我面前气喘吁吁:“狄姑娘,呼呼呼,你快去看看吧,林家丫头和她爹吵起来了。” 我和依依听见立刻对视一眼,丢了碗就跟着大娘走。 林岚他们家住得很偏远。 丧葬是人们逃不开的事,但又偏偏觉得晦气。 所以从事葬仪洗尸的林岚他们家住在义庄里。 这个义庄属于嘉禾县县衙,专门停放那些无人认领的荒野尸体。 义庄内也有宅院,也需要有人看管打理。 将那些尸体在确定无人认领后,下葬。 林家就接下了这个活,也就住在了义庄,省了租房子的金。 而且,也没人愿意做他们邻居。 义庄后面就是一座小山,常有人砍柴。 看见林岚和她爹吵架的是砍柴的人。 砍柴的下山又跟山下凉茶摊的大娘说了。 大娘是个热心肠,就跑来告诉我。 我和楚依依赶到义庄,楚依依又变得有点怕怕。 楚依依不怕山贼土匪,杀人可以不眨眼,却偏偏怕“鬼”。 她不敢进义庄,因为义庄大堂就是停尸用的。 我们就围着义庄绕,整个义庄安静地就像义庄。 正担心是不是因为林岚住得偏远,我们跑来已经吵完了,就听见一声怒喝:“你要是再去县衙,就别再回来!” 我和楚依依对视一眼,一起爬墙探头看。 墙后是一个简单的小院子,三房看得清清楚楚。 院子里都是晒药的药匾,整整齐齐放在架子上。 我细细看那些药材。 林岚懂医术,会验尸,辨药材,她这一身本事都是跟她爹学的。 所以,真正会这些的,是林工。 为何一个会医术,懂药材的人,愿意做最被人看不起的洗尸,缝尸,埋尸的工作? 这份工作在这个时代,是最低贱的工作。 我正疑惑,就看见林岚背着一个药箱从房间里头也不回地冲了出来。 “你滚!以后没我这个爹!”一个头发已经花白,满面沧桑的大叔也跟了出来,愤怒地指着林岚的后背怒喝。 林岚顿住了脚步,咬了咬唇,眼中含着泪,她怒然转身质问:“我做仵作怎么了!怎么了!皇上都任命狄姑娘为我嘉禾县的县官!我做这个仵作怎么了!” 我恍然明白林岚这些天的犹豫,是因为她爹不准。 “怎么了?”林工指着林岚的手都因为愤怒而颤抖,“我告诉你怎么了!那狄姑娘,有皇上做靠山!没人敢指指点点她,但你,没有靠山!你会被人指指点点的!” “我们原来没被人指指点点够吗!” 林工一时语塞。 林岚一抹眼泪:“爹,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我们明明可以过得更好的!你精通医术,你甚至比这嘉禾县上的那些大夫都好,你……” “住口!”林工忽然颤抖地再次怒喝,他连连摆手,“你不懂,你不懂,皇上高兴了封一个女人为官,皇上若是哪天不高兴了,他就砍那狄姑娘的脑袋……” 楚依依听见,张大眼睛朝我看来,她一脸紧绷,像是比我还怕我丢了脑袋。 “爹是怕你被牵连——”林工吼出了自己真正担忧的事。 我看着这个林工,林岚的爹绝不简单。 寻常的洗尸人,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 而这林工,却有着比嘉禾县大夫还要精湛的医术。 这是林岚亲口说的,不会有假。 他有这精湛的医术却不治活人,只看死人。 我不由又想起林岚看着尸体的眼神,平静,温柔,像是看着一位家人。 林岚对尸体,远远比对活人好。 她明明是我临时拉来的仵作。 可是小菊案,她却异常认真负责。 她说出了小菊指甲里有棉线这样的细节,虽然她无法确定是那里来的,但就是靠这点棉线,我成功诈了吴雄。 即便后面案结了,她依然在认真比对证物,想找出小菊指甲里的棉线,到底从何而来。 最终,经过比对,她确定小菊指甲里的棉线,是天字号房间里的桌布。 县官琐事多(4):招贤纳新 像林岚这样的社会精英,我怎能放手? 我费力地爬上墙头,骑在墙头上,看着恼怒的林工:“林工!你放心!若是我脑袋保不住了,我绝对会一人承担!” 院子里的这对父女都惊讶了,朝我看来。 那一刻,我看到林工眼中的一丝慌张。 那是一种怕自己说错话,说漏嘴的慌张。 他匆匆低头,宛若在努力回忆,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里,是否有所暴露。 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这林工的心里,一定有一个非常大的秘密。 大到他甚至会担心林岚做这个仵作,会惹来杀身之祸。 “狄芸?你,你怎么来了?”楚依依跑到我脚下。 我身边的楚依依也爬上来了:“林岚姐,我也来了。” 林岚彻底愣住,鹅蛋的脸仰着,看着我们,那双看活人如同行尸走肉的眼睛里,终于多了分暖意。 “我们不放心你,所以来看看你。”楚依依看一眼院子,叹口气,“我理解你,这年头,没多少爹觉得我们女儿能成事,林伯,林岚姐真的很厉害,让大家看到我们女人也能做男人做的事,有什么不好?” 林工甩袖背转身,像一颗顽固不化的臭石头:“你们不懂!大朝的规矩,是男人订的!你们根本不懂!连男人都在里面如履薄冰,你们几个女孩儿又岂能在里面游刃有余?” 我微微眯眸:“林工,所以……你也曾在里面?” 林工苍老的背影瞬间僵硬。 静静的院子里,是停尸房般的阴风。 林岚有点惊讶和惊疑地看着自己父亲的背影。 “我没有!”林工大喝,但并未转身,“我这个年纪,只是看得多了!” 林岚垂下脸,攥紧自己的工具箱。 骑在我对面的楚依依拼命给我使眼色,让我再劝两句。 我看向林工:“林工,林岚做了仵作,可以帮助更多人讨回公道!我们真的很需要林岚,我可以向您保证……” “你这个女人能保证什么!”林工怒然拂袖转身,急得脸通红,“你什么都保证不了!我们林家,现在只想过平静的,不被人打扰的日子!我是不会同意林岚做这个仵作的!” “我不需要同意!”林岚转身扑通跪地。 林工怔立在原地,似是已经知道了林岚的决定,眼神都开始气愤到颤抖。 “爹,女儿不甘!女儿不服!您知道女儿每次上街,那些男人看女儿的目光吗!您还记得那些女孩儿的尸体,朱大人都草草结案吗!现在,女儿终于能为她们做点事了,无论您同不同意,这个仵作,女儿都做定了!您就当女儿不孝吧!” 林岚“咚”一声,狠狠给林工磕了一个头。 她起身转向我们,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我们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定。 我和楚依依朝她伸出手,她牢牢握住,我们把她一把拽了上来,和我们一起翻出了这道,阻碍一个女人,去做一个仵作的墙。 我们一起跳落,一阵风推着我们的后背,忽然感觉身体也比平日轻盈了一些。 林岚站到地面愣了一下:“我为什么要翻墙?我可以走门啊。” 我们三人相视一眼,一起大笑。 回到衙门丁叔又迎了出来,一脸喜气。 虽然我只做了几天的县官,但这县衙里,真没什么好事。 丁叔开心地跑向我:“大人,我们有主簿了!” “真的!”我高兴地跑进县衙,看见的,却是也是低着头有点局促的苏慕白。 秦昭就站在苏慕白身边,像是给他勇气。 我大步走向苏慕白,苏慕白又有点紧张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苏先生,你愿意来做我们的主簿了?”我问。 他缩着脖子点点头。 我一喜,赶紧追问:“苏先生可会看账本?” 苏慕白低着的头,点了点头。 我看向秦昭,秦昭也暗暗松了口气。 “太好了!苏先生,这边请。”我迫不急大地想让苏慕白去查账。 谁让我是个抠门儿呢,这县衙里到底有多少钱被亏空了,被朱大人吞了,一天不拿回来,我一天不爽。 “狄芸,我去一下尸房。”林岚又去尸房了,那里是她的舒适区,虽然最近没尸体,但里面有不少嘉禾县以前的尸检记录。 楚依依好奇地看苏慕白两眼,拉起丁叔开始出去巡逻。 我和秦昭就带苏慕白直接去了库房。 库房和之前放卷宗的房间就完全不同,这里没有潮湿味儿,一看就经常有人来。 我们将自朱大人上任以来的账本,税收记录放到苏慕白面前,高高的一叠,放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像是抓了个牛马,让他赶紧干活。 苏慕白也傻眼了,他随手拿了一本翻开,眼神却专注又镇定起来。 他只看着账本,手摸上算盘就开始打了起来。 “噼里啪啦”,完全是盲打算盘。 他的目光像是扫描仪一样快,“唰!”就是一排,他的手指也立刻跟上。 我和秦昭惊叹地相视一眼,默默退出了这个房间,不想打扰苏先生帮我们算这笔烂账。 “没想到苏慕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秦昭略带佩服地说。 我感激地看着他:“这几天太谢谢你了,没有你,我对这县衙还一时无从下手,你打算什么时候走?这次一定要让我请!” 他却是一时怔住了目光。 我继续看着他。 他的眼神却是越来越专注,久久看着我。 他抿了抿唇,向我像是情不自禁地走近一步,异常认真地注视我:“狄姑娘,我想和你在一起。” “啊?”我挑眉眯眸,“这……么快?” 他的眼睛睁了睁,恍然意识到什么,脸腾地就红了:“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和你一起查案……” “和别人一起就不能查案吗?” “没我们之间那么有默契……”他越说越脸红,有点委屈地垂眸,还气郁地噘了噘嘴,“你就别欺负我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噗嗤。”我垂脸一笑,从怀里拿出了他曾经给我的手绢,“我哪儿知道啊,你一会儿送我手绢的,一会儿又说要和我在一起的……” “狄芸!”他脸彻底红了,有些发急地咬着嘴唇,又像是我在调戏他。 他乖巧地鼓起脸,双手环胸:“你就别调侃我了,我真觉得和你一起办案子很舒服,大家都不知道我的身份,林姑娘,楚姑娘,丁叔,还有现在的苏慕白,和大家在一起,我从没有那么舒服过。” 我忍住笑,将手绢还给他:“那以后你可要乖乖听本大人的命了。” 他拿着我洗干净的手绢看一会儿,又塞回我手里:“你都没一块像样的手绢,这个给你了,算是……我贿赂你,在你这儿要个县丞做。” 他咧开嘴笑着,笑得纯净真诚,像个乖巧的大男孩。 我看了看这上好的,或许在这个时代属于贡品的手绢,笑了:“行。” 有人,等着看我的好戏。 但他们没想到,我的队伍里,全是精英,个个以一敌十! 县官琐事多(5):团队组建 一大早,大家开始准点上班。 尸房里,林岚开始了整理与打扫。 大堂上,楚依依和丁叔在摆放廷杖。 他们的衣服也到了,换上捕头服的楚依依插着腰在大院里,让阳光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晒她新衣服。 门口,又低着头匆匆进入苏慕白。 苏慕白的样子就像是上课迟到的学渣,不想被老师看见,贴着墙走。 楚依依看见像一只小猫一样偷偷跟在苏慕白身后,然后突然如猛虎扑食一样扑了过去:“哇呜!” 苏慕白被吓一跳,头也不回地跑了,还绊了一跤。 丁叔看着乐,宠在眼里。 我立刻说:“依依,苏先生胆子小,你别欺负她。” 楚依依却圆睁她的虎目,一脸无辜:“可是我爹说,胆子小,多吓吓就好了。” 这教育方式……只能说很合适他们家。 秦昭也愣在那里,眨巴眼睛,一脸的乖巧与好玩。 能看出,他真的很喜欢这里的每个人。 楚依依想了一会儿,有点担心,看丁叔:“丁叔,苏先生不会生气吧。” 丁叔笑得和蔼可亲:“放心,苏先生也是和你们一样的年轻人,不会介意的。” 楚依依放心地笑了,大眼珠转了转,还是不放心:“不行,我得去跟苏先生解释解释,我不想让他误会我是在欺负他,我真的是想给他练胆子。” 说完,她一握拳,就往后院跑了。 看那样子,更像是要去揍苏慕白。 “丁叔,捕快招地怎样了?”我问。 一个衙门,两个捕快当然不够用,所以我把选捕快的事全权交给了丁叔。 因为丁叔原来带过兵。 而我现在想要的,就是能守护嘉禾县百姓的兵,而不是一群该溜子。 丁叔认真起来,丁叔一认真,身上就有了他作为伍长的威严。 “狄姑娘,我想给曾经的捕快们说个情。”他向我抱拳。 我有点讶异,看秦昭,秦昭也对我悄悄摇头。 是的,我和他,都不信任那些人。 丁叔再次变得和蔼:“狄姑娘,那些捕快里很多都是年轻人,他们年轻气盛,不服狄姑娘为大人,听从主簿挑唆离开衙门,是人之常情,但他们当中有些人心地并不坏,又有捕快的经验,一旦他们看到狄姑娘为官的能力,是真的在为嘉禾县百姓做事,他们会回来的……” 我听着,心里还是在迟疑。 “那时,他们就是好兵!狄姑娘,您就信我,我带过的兵啊,可比这几个刺头小子还厉害着呢。”丁叔笑了起来,眼神里却有几分老谋深算。 我不信那些人,但我信丁叔,我更信任他带出来的捕快,一定,都是好兵。 丁叔打扫完,又出去巡逻了。 他媳妇儿手巧,知道他做捕快了,给他做了个特殊的鞋垫,让他不会瘸脚。 所以现在丁叔走路,只是稍微有点轻重脚,其它基本和常人无异。 我又看向秦昭,今天他换上了县丞的衣服,明明长了一张乖巧的奶狗脸,却能自带德牧的威严。 他看我打量他,也开始看自己身上县丞的衣服,满意地笑。 我笑他:“堂堂小侯爷,却在这里做我的县丞。” 他却是认真:“就因为能在你这里做县丞,我才想留下。” 我看着他,他有些害羞地侧开了目光。 他侧着脸轻轻一叹:“我父亲爱听说书,小时候常带我去茶馆听书,我爱听那些破案的,后来就迷上了查案破案,遇到真的案子时,才知道跟说书里的,相差太远,于是我就常常跑去州府衙门,知州认识我,虽然明面上不敢拦我,但背地里,却去跟我爹告状了……” 啊? 哈哈哈…… 我努力憋住,不在他面前笑出来。 但看他的样子,是真郁闷。 忽地,苏慕白又低着头匆匆走了过来,又是将一张叠地整整齐齐的纸塞入秦昭手中,扭头又赶紧跑。 我们已经习惯苏慕白这个样子。 秦昭打开纸看,惊讶地睁圆眼睛。 我看一眼,也惊了。 那么多账本,苏慕白居然算完了! 但苏慕白是真的很认真负责。 我没有要求他加班,他昨晚却还在库房里继续算。 只见白纸上赫然写着:五十六万八千两不知所踪…… “五十六万两……好像也不多啊……”我随口说。 秦昭撑着闪亮亮的大眼睛直愣愣看我。 “怎么了?” “你做县官,一年的俸禄也只有四十五两。”他说。 我张着嘴,哦……对了,五十多万两在我脑中只关注五十多万这个数字,我惯性地想成了五十多万人民币。 这和我们那时的贪九千亿的贪官比,我都觉得小儿科。 我开始在脑中换算这五十六万白银。 当算完时,我真的惊了! 五十六万白银,相当于四亿多人民币! 年俸才四十五两的县官,是怎么能贪到五十六万的? “苏慕白竟有此才能。”秦昭的感叹将我从震惊中拉回。 我看向秦昭,他正看着苏慕白写的纸,那双深邃的黑眸却越来越深沉。 我看懂了他眼中在深思的事:“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了?苏慕白身上有秘密?” 他点点头,平静地看向我:“你为什么信任他?” 我淡淡微笑:“有两点,一是他敢为丁叔写状纸,说明他敢对抗强权,二是他隐忍了那么久,装了那么久,身上藏的,一定是大事,而且这大事,他不敢让贪官知道。” 秦昭微微拧眉,认真地点了点头:“你是想给他机会?” “不,我感觉,是他在给我机会。”我抬眸沉沉看着秦昭,他略带一丝惊讶地看着我的眼睛。 可是很快,他的眸子也深沉下来。 “你为什么信任他?”我反问秦昭。 秦昭却是垂眸一笑:“他字好看。” “啊?” 秦昭再次看苏慕白的字:“字能识人,他的字里藏着他的不甘,他的倔强,和一股浩然正气。” 我也仔细看苏慕白的字,除了隽秀好看,我却是完全看不出秦昭所说的那些东西。 看来秦昭能成苏慕白的知己。 就在这时,县衙门口传来了丁叔的声音:“你们要找的狄大人就在里面,来。” 我和秦昭看向门口,只见丁叔领着两个孩子进了衙门。 丁叔朝我目露严肃:“大人,这两个孩子,要报官。” 我一听,立刻回到堂内。 升堂,查案! 茶山尸案(1):失踪十天的少女 丁叔带来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男孩儿只有七八岁,女孩儿倒是有了十二三岁。 两个孩子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身上的衣服有补丁,头发也有点乱。 但两个孩子脸上倒是干净,只是有点消瘦。 一看我这里要升堂,门口又开始围上了百姓。 最近连说书的先生,也爱往我这儿跑,说我审案适合说书。 因为一听审驴子,老百姓就会觉得很新奇,爱听。 两个孩子也是老老实实,战战兢兢。 尤其那个七岁的小男孩始终害怕紧张地抓着姐姐的衣服,躲在她的身后。 姐姐胆子少许大点,但也还是跟着丁叔,不敢抬头看我。 听到升堂,楚依依第一个蹿了回来,虎目一瞪,撑起了我们整个衙门的威严。 林岚和苏慕白也一起走出,苏慕白缩着脖子让林岚先行。 林岚对他也是微微一礼,她看了苏慕白几眼后,不再多看,神情平静地站在一旁。 苏慕白拿着纸墨笔砚匆匆坐在师爷的位置上,看着面前的纸,他一下子平和下来,不再畏畏缩缩。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公堂静地让两个孩子也分外紧张,都不敢喘大气。 丁叔放柔声音:“孩子,有什么冤屈尽管跟大人说。” 姐姐咬着嘴唇点点头,蜡黄的脸不敢抬起,拉着弟弟一起跪下。 “大,大人,我们是隔壁香桐县人……我叫张阿囡,这,这是我弟弟张长生……” 姐姐说话如同蚊蝇,几乎听不清。 我也放柔声音:“妹妹,姐姐的公堂不用跪,你先扶弟弟起来说话。” 听见我说话,那姐姐有点惊讶地抬脸。 我对她扬起了温柔的笑。 她一下子呆滞了,像是完全没想到这里的大人会是个大姐姐! 我想了想,走下高高的公堂,把跪着的姐弟扶起,笑看他们:“叫我姐姐就行,你们早饭吃了吗?” 两个孩子摇摇头,看着还有点委屈想哭。 我看向楚依依。 楚依依立刻从怀里取出了两个饼。 我就知道楚依依身上准有吃的。 这姐弟若是下午来,没准楚依依还能从怀里掏出半斤牛肉来吃。 “给。”楚依依把两个饼给姐弟,姐弟两个看见饼就像饿狼看见鲜活的兔子一样,抢过去就狼吞虎咽起来。 林岚看着微微拧眉,又给他们拿来了水,怕他们噎着。 丁叔在旁边看着我们,就像老父亲看着自家有出息的娃一样欣慰点头。 然后,他转头却看向外面。 我顺着目光往外面看一眼,果然有几个眼熟的年轻人也正看着这里。 秦昭给我搬来了椅子,我坐下看着面前这两个吃得狼吞虎咽的孩子:“你们是香桐县的人,为什么跑我这里来报官?” 姐姐擦擦嘴:“因为那里的县官大人不信我们说的话,我们去了还要打我们……” “你们说了什么?”我继续问。 姐姐看着弟弟:“我弟弟做梦,梦见阿姐回来了,然后就带着他老是去一座山……” “做梦?”楚依依好奇了,“你们阿姐……” 姐姐难过地低下头:“已经快有十天没回家了……阿姐托梦,村里老人说,一定是阿姐死了……” 姐姐说着,就哭了起来:“阿姐死了,我们可怎么办……家里米也吃完了……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吃过饭了……” 我们一起看着这对可怜的姐弟,可是,她说的话,真不怪人家香桐县大人不信。 小儿之梦,岂能当真? 但人家阿姐失踪,不可不查! 香桐县县官非但不管不顾,还要驱打,我记下了。 我看看秦昭,秦昭拧着眉,显然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该从哪里入手。 我看向林岚,你跟死人接触得多,你怎么看。 林岚的目光依然平静地像是看着死人,她蹲到姐弟身边,淡淡问:“弟弟这个梦做了多久了?” 林岚信了! 我也看着姐弟。 “十,十天了……”姐姐一边哭,一边说,“从家姐没回家那天晚上就开始了……” 立刻,我们所有人,都惊了。 冷不丁,忽然一阵阴风就吹了进来,掀起了我们所有人的衣摆。 楚依依第一刻就摸自己手臂。 一连十天,做着同样的一个梦,我猛然间就想起审吴雄案时,我做得那个睁眼梦。 我开始有点信了。 人家阿姐,或许真的是有很重要的事,想告诉自己的妹妹和弟弟。 “你们是怎么想到找这位姐姐报案的?”秦昭问了起来。 姐姐擦擦眼泪:“我们每天都会去找县官大人,昨天去找的时候,有个更大的官来了,他们说是知府大人,我们想试试,就找知府大人报案,县官大人本来想打我们的,但知府大人说,既然我们家姐带我们去的地方属于嘉禾县,就应该来找嘉禾县的狄大人报案……” “知府大人!”楚依依已经鼓起脸,手握刀把。 我们所有人对视一眼,这显然送来的不是案子。 而是,小鞋。 楚依依的生气让姐弟又紧张起来。 我再次放柔神情:“你们去过那座山了?” “恩。”姐姐点点头,“阿姐带着弟弟一连走了好几天,弟弟就认路了,然后他带着我去了,那座山是一座茶山的后山,属于嘉禾县。” 我站起,看向众人。 大家也一起围了上来。 “狄芸姐你真要去吗?”楚依依面色紧绷了,她最怕鬼。 林岚睨她一眼:“公堂上要叫大人。” “哦……” 秦昭略带怀疑地看那弟弟:“小弟弟,你以前去过那座山吗?” 弟弟连连摇头,又有点害怕地躲到姐姐身后。 姐姐急了,拉住我的衣摆,哭了起来:“姐姐你相信我们吧——求求你了——姐姐一定是想告诉我们那里有什么——我们从来没出过香桐县——我们真的从来没见过那座山——” 我赶紧抱住姐姐:“不哭不哭,我们去。” 我看向众人:“去看看,如果挖不出什么,也好让这两个孩子安心。” 大家赞同点头。 虽然,知府给我送来了一双小鞋。 但是,我决定,穿了。 茶山尸案(2):这地里有尸 我们一行人跟着这对姐弟去那座茶山,热心群众也一起跟着。 丁叔想赶也赶不走,大家就远远跟着想看热闹。 亡魂托梦这种事,确实玄乎。 如果只是一晚上梦见,可能只是大脑对弟弟想念大姐而做出的反馈。 但一连十天,这事儿就超乎科学,近乎玄学了。 当然,有没有一种可能,大脑会重复做同一个梦? 总之,去挖一下,挖不出,也能解开弟弟的“心结”,能让他睡个安稳觉,也没有什么损失。 而这对姐弟的阿姐失踪,是一定查的。 一个人平白无故失踪了,而且还是个少女,我一定要管! 我和林岚陪着这对姐弟坐在马车里。 秦昭和楚依依就骑着马在外面。 姐弟俩第一次坐马车满是新奇,趴在窗边外外看,看样子心情好了许多。 “你们家姐叫什么?”我开始问。 姐姐转回头,又变得难过:“姐姐叫张阿福。” 林岚静静看我一会儿,从她的工具箱里拿出了纸笔记录起来。 “姐姐那天为什么离开?” “姐姐要去上工。” “去哪里上工?” “嘉禾县。” 我开始深思。 香桐县和嘉禾县同属河西府,两个地方还是邻居,所以经济情况是近乎一样的,整体都很富庶。 有什么工作是嘉禾县才有,而香桐县没有的? 让这张阿福要起早贪黑,跨越两个县来做这份工作? 我继续问:“姐姐为什么要来嘉禾县上工?” “因为嘉禾县的工钱多。”张阿囡说。 “是做什么工呢?” “姐姐说洗衣服。” “晚上回来吗?” 张阿囡乖巧点头:“恩,回来,每到太阳落山的时候,姐姐就会回来。” 张阿福以洗衣为生,工钱又不少,说明这量也不少。 一般是大户人家或是酒楼。 这样,张阿福打工的地方就缩小了范围。 但还是那个问题,香桐县大户人家和酒楼也不少,她为什么不在香桐县洗衣,要来我们嘉禾县洗? 不管如何,先要确定张阿福到底在哪户人家打工。 两点连一线,我们就能在张阿福的家和工作地点之间,找到张阿福失踪的线索。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这个可能是我最希望的。 就是,张阿福只是没有准时回家…… “就是那座茶山!”弟弟大喊。 我们往窗外一看,茶山上茶树整齐油绿,一侧小溪从茶山上涓涓流下。 这茶山真好,有山上清泉灌溉。 茶圃间,正有采茶女在那里忙碌。 “从这儿绕过去就到了!”弟弟焦急起来,“快,姐姐在等我们!” 他后半句一出口,这车厢内冷不丁就起了一阵阴风。 那阴风像是从茶山上下来的,莫名的,刚刚还是艳阳天,忽然间就阴云密布。 我们的马车开始绕着那座茶山,走到了背面。 意外的,原本跟着我们看热闹的老百姓竟是不跟着了。 像是这座茶山不一般,他们不敢跟了。 我们绕到了这座山的背面,山的背面崎岖背阴,不适合种茶,没有开垦出来。 所以,上面树木荆棘遍布,是普通的,我们平日看到的那种小山。 我们下了马车,丁叔带着两个衙役扛起了锄头。 弟弟激动地跳下马车,指着山上:“就这里!这里!姐姐!姐姐——” 他哭着跑了上去。 山路崎岖,我们赶紧跟着。 一路上山,阴风阵阵。 我以前也爬山,山上的风很清凉,吹在人身上,很舒服,很凉爽。 但今天这山的风,就是怪怪的。 大夏的天,能吹得你一哆嗦。 弟弟在前面跑,方向很明确,从没在半路停下去辨别方向。 姐弟俩说过,他们从未出过香桐县,更没来过这座山。 也是在张阿福托梦带路后,才来过一次,也是想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样一座山。 山上都是树,很难辨别方向。 但弟弟却很坚定地跑到一个坡地上,指着那里:“就这里,姐姐指的就是这里,姐姐!姐姐我们来了——” 弟弟在他指的地方哭喊。 一阵阴风起,吹得周围的树乱颤,发出“哗哗”的声音。 几只乌鸦飞过头顶,阴云遮阳。 “姐姐——姐姐——”张阿囡也哭喊起来。 楚依依抱住姐弟俩开始安抚,她的方法就是拿出她的好吃的。 我和秦昭上前,发现在弟弟指的地方上的草,比周围的格外鲜绿,但又分布不均匀。 通常林子的杂草无人打理,野蛮生长后,会长得比较均匀。 如果是新挖的坑,填土后不会那么快长草。 但考虑到张阿福已经失踪十天。 如果这下面真埋着张阿福,她的尸体已经腐烂,那么,这里的草就会长成这样。 不管下面有没有尸体,这块地方,明显被人动过。 林岚也蹲了下来,伸手,折下一根油绿冒光的野草细细看,闻了闻,又尝了尝,薄薄的唇冷冷淡淡吐出:“这里有尸。” 楚依依听见又一阵哆嗦,摸了摸手臂将两个孩子带远。 听见林岚的话,我们几人的心已沉。 我看向秦昭,秦昭点点头。 我立刻挥手,丁叔带着人就要来挖。 “你们干什么呢!”忽然,有人在我们身后厉喝。 我们起身,只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一队壮丁正朝我们走来。 管家见我们带了铁锹就趾高气扬:“你们知道这里是谁家的山吗!你们就敢在这里乱挖?” 我最烦这种开局就说“你知道我是谁吗”之类的话。 “那请问……这是谁家的呢?”我问。 管家“哼”了一声,鄙夷地看着我们,他还特地看了两眼楚依依和丁叔身上的捕快服。 他冷笑一声,看向我:“你该不会就是那个在我们嘉禾县兴风作浪的女大人狄芸吧~” 什么叫我“兴,风,作,浪?” 一个女人当官,居然被说成兴风作浪。 呵呵。 林岚的目光一下子就冰冷了。 楚依依板起脸,虎目里明显有了杀气。 秦昭一步上前,沉沉看着那狗眼看人低的管家:“县衙办案,闲人闪开!” 管家轻鄙地看两眼秦昭身上县丞的制服,笑:“你可知以前那个县丞,还要喊我一声爷呢~” 秦昭的脸,瞬间阴沉了。 我感觉这管家,今天是要埋这里! 茶山尸案(3)挖出了一具女尸 就算秦昭已经露出怒容,那管家也不带怕的:“县衙办案?办什么案?我告诉你们!这可是我家爷的宝山!要是你们挖坏了风水,你们赔得起吗!” 秦昭带着比这里的阴风还要阴沉的杀气要上前,被我拦住了。 今天,不能再多桩命案。 我看向管家沉脸开口:“我们要办的,是凶!案!” 顿时,那管家惊了。 我更是上前一步:“要挖的,是尸体!” 管家惊慌起来。 “怎么?不敢让我们挖?是你们家爷,真的在这里,埋了很多人?”我扬起了阴森的笑。 那管家居然还真心虚了。 不过那心虚的眼神不像是真知道这里埋了尸体,而是在不确定他口中的爷,是不是真的干了什么他不知道的脏事。 “给我挖!”我厉喝。 “你们敢!”管家立刻回神,朝我尖叫。 “挖!” 我一挥手,丁叔带着人开挖。 “上!” 管家一挥手,壮丁就挽起袖子朝我而来。 这是真猖狂,又是一条仗势欺人的狗! 秦昭第一刻就跃了出去,一掀衣摆抬脚就踹! 楚依依也是左一拳右一拳,把壮丁打得叫成了猴子。 管家带来的壮丁虽然壮,但只是四肢发达,没有什么武术功底。 被看似书生的秦昭,和身形远远比壮丁小巧的楚依依给全部打了回去。 管家见状也慌了,在那儿嚎:“我们爷的山你们不通知一声就敢挖!他可是皇亲国戚!” 秦昭怒然一脚踹翻了管家,从怀中甩出了一张搜查令,厉喝:“重大案件,任何人不得妨碍公务!” 凡是涉及重大案件,搜查前,别说通知,就连自己人都要严加保密。 就怕有人通风报信给罪犯,让他们好有机会销毁证据。 难怪那些老百姓后来不跟了,原来这座茶山的主人是皇亲国戚。 这里正对峙,就闻着空气里有了一股难以言喻,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大人!挖到了!”丁叔和衙役们立刻停手,深怕再往下挖坏了尸体。 大家都惊了,真的挖到了! 我们一起看去,只见松软的泥中,正是一只已经腐烂的女人的手! 那手上还爬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小可爱! “呕!”楚依依第一个吐了。 只是挖出了一只手,居然就臭成了这样。 “呕!” 管家和壮丁们也都吐了。 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后退,只有一人,逆行而上。 就是:林岚。 “封锁现场!”我立刻下令。 对不起,林岚,这次就只能靠你了,满眼的小可爱我是真不敢靠近。 我看向秦昭,发现他果然也不行。 他不忍直视,哀叹垂脸。 两个孩子要靠近,他一把拦住捂住了他们的眼睛,和他们一起转身远离。 他看到那管家立刻愤怒:“现在,你可以通知你的爷了!” 管家也已经惊慌失措,心慌害怕地看那露出土的手。 秦昭的目光更加阴沉,沉沉厉喝:“告诉他,别想跑!现在,他可是嫌犯了!” 管家惊得张大嘴,趔趄地往后几步,让壮丁们在这里看着,自己扭头就跑。 那些壮丁被揍了也是七倒八歪,看到尸体更是不敢靠近,一个个都爬得远远的,躲在树后。 林岚开始戴上口罩,手套,拿出一把刷子轻轻刷着盖住手的泥,一点一点让这具尸体重见天日。 一堆堆小可爱从那女尸的手臂上刷落,在泥中和其它的虫一起扭动。 我看得头皮发麻,时不时快速看一眼,确定是一具女尸,而且,她生前有可能遭受过凌辱。 因为她身体袒露,肚兜不见。 我一愣,肚兜……不见! 男人们已经自觉退避,背对。 丁叔让两个衙役下山去拿搬尸的担架来。 我转脸只看林岚:“林岚,那女尸有肚兜吗?” “没有。”林岚答地很干脆。 “烂完了?” “不是,烂的衣服在这儿。”林岚用一个镊子提起一条烂掉的碎衣,上面也爬满小可爱。 她抬脸看向两个孩子的方向,显然接下去的话,她不想让两个孩子听见。 秦昭已经将两个孩子交给楚依依,让她带远,而他已经开始勘察周围。 林岚确定两个孩子听不见,才看向我:“而且她身前被人虐待过。” “什么?!”我深吸一口气,憋住,看向坑内。 尸体已经高度腐烂,触目惊心! 江南本就潮湿,再加上又是夏天,又是雨又是高温,埋在土里腐烂地很快。 女尸的头骨几乎已经全部露出,只剩一双眼球还依稀可见。 全身发黑发红,像是鼓胀的气球,表面还带着腐烂的光泽,目及之处都是白色的小可爱覆盖,如同给她穿上了一层白衣。 双腿向外张开,无法正常合拢,腐烂的胸口里也有虫子在爬进爬出。 像是我们挖开了它们豪宅的天花板,惊扰了它们。 林岚平静的目光中,带着深深的怜惜。 她用镊子指向女尸的头骨:“她的面骨上有多处刀痕,说明凶手曾经将她的脸划花……” 我的心一下子就堵住了,难受的紧。 “身上还没完全腐烂的地方也有多处刀伤,刀伤太多,暂时无法判断哪一处是致命伤,但这么多的刀伤……” 也一样活不了…… 我难受地头开始发胀,到底是怎样的深仇大恨,要这样虐待一个女孩儿。 “她的裤子被丢在一边,衣服被扯开,肚兜失踪,这女孩儿生前有可能还被奸污过,还需要进一步尸检才能确定……” “所以这变态带走了这女孩儿的肚兜?”我努力压住胸口的怒火。 林岚继续细细看着,用她那把刷子轻轻刷掉女尸身上的小可爱。 然后,她拿出本子,开始做初步的记录。 她似是看到了什么,微微歪下头,看向女尸的下方:“那里好像有东西。” 我到她身边一起看,有一截黑乎乎的木头。 她伸手,将那东西慢慢抽了出来,竟是一个已经腐烂的刀把! 有了刀把,那说明,刀在女尸身下! 凶手把凶器,留下了! 一具女尸,非但没有解开亡魂托梦的谜团,反而是打开了一个巨大的谜语盒。 凶手是谁? 他跟死者认识吗? 他和死者为什么来了这里? 他是嘉禾县人,还是香桐县人? 他为什么要带走死者的肚兜? 茶山尸案(4):又挖出一具尸骨 带走肚兜很像是变态杀人狂在收集战利品。 如果是变态杀人狂,那尸体,绝对不会只有一具。 “狄芸!”秦昭忽然叫我。 我看向他,他正蹲在一棵树下,大树粗大茂盛,将他的身形都几乎遮住,只看见他的衣摆。 忽然,树“长”出了一只手,朝我招了招。 我到他身边,蹲下,他依然盯着树下看:“你看这里。” 我顺着他的手指,竟是看到一根暴突在地表的树根里,长了一根细细的,像是骨头一样的东西。 这不是树根里长出“骨头”,应该是树根在生长时,意外地将它卷了进去。 但是不是人骨,还要专业的人来看。 我立刻朝林岚小声喊:“林岚,过来。” 林岚也过来了,蹲着跟我们一起看。 “是什么骨头?”我问。 林岚细细看:“看着像人的指骨……” 说着,她拿出小刀,翘开紧紧缠绕的树根,将那根短短的骨头抽了出来。 这样一小截骨头,被缠绕在树根里,又因为泥污,已经变得和树根差不多颜色,能被秦昭发现,秦昭的眼睛,真是放大镜。 林岚拿着骨头细细看,眼神变冷。 看到她这个眼神,我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挖吧。”林岚很干脆地说。 我和秦昭起身,又鬼鬼祟祟招呼丁叔:“丁叔。” 丁叔也走了过来,还有点狐疑,在奇怪我们干嘛都鬼鬼祟祟的。 林岚指出一片面积:“挖这里,小心点,这具尸体应该只剩下一点骨头。” 丁叔眼睛都睁圆了,惊呼:“又找出一具!” 他二话不说,拿起铁锹在林岚的指导中开始小心翼翼挖。 “前方办案!闲人莫入!”忽地,楚依依的厉喝传来。 我和秦昭立刻走出,正是管家带着他家爷,这座山的主人来了。 这片茶山其实很大,我们只是在其中一小座里。 可见他家主人不是皇亲国戚,也是地方豪绅。 管家领来了他主人,又嚣张跋扈起来,指向我们:“爷!就是他们!乱挖我们的山!” 从管家身后,不疾不徐走出了一个锦衣公子。 公子年轻俊朗,气度不凡,一双眼睛带着商人的精明,唇角含笑,有两个小小的梨涡。 身穿一件深褐色的锦缎长衫,外面披着青黑色的罩纱。 这公子品味极佳,一身行头奢华,却显得低调。 我和秦昭上前,他的目光就落在秦昭身上,一直盯着瞧。 秦昭冷着脸,沉沉看他。 “你是不是……姓秦?”他微微指着秦昭,似是眼熟。 秦昭面无表情:“是。” “嘶……”他更加细细端瞧,“你是不是廊州的……小侯爷?” 管家听到自家爷称呼秦昭为小侯爷,顿时腿一软,眼神开始放空。 “不是。”却没想到秦昭直接否认,脸不红,气不喘,看不出半点撒谎的迹象。 秦昭也不再显露他小侯爷的身份,县衙里大家都把他当普通人对待,让他很舒服。 管家又立马支棱起来了,眼神开始嚣张。 他家爷倒是眯眸神秘莫测地笑了,而是对秦昭一礼:“在下是这座茶山的主人,松鹤颜。” “我们主人可是国舅爷!”管家跳了出来。 松鹤颜拧眉,带笑的容颜沉下,冷厉地横睨自家管家。 管家察觉到主人色变,立刻老实退后。 松鹤颜转回脸,又是露出商人的笑脸,只看着秦昭:“对不起,是在下管教无方了,在下也是个低调之人,不爱将国舅爷这个身份摆出来。” “呵。”我直接笑出口。 我这一笑,国舅老爷松鹤颜才朝我看来。 可是很快,他的目光又被我身后什么吸引了去,他露出惊为天人的神情,目光开始发直。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正是林岚缓缓取下了自己的口罩,朝我走来。 冰清的美人,素衣也盖不住她清丽绝世的容颜。 松鹤颜一直盯着林岚,就像被鬼附身一样,一动不动。 林岚走到我身旁,神情冷淡,语气冷淡:“我这边都结束了。” 正说着,从山下又匆匆跑回衙役,他们身边,竟还跟着两个年轻人。 那两个年轻人我有点印象,是辞去捕快里的两个,刚才他们也一直跟着人群。 他们两个看我一眼就面红耳赤,面露窘迫。 他们匆匆低下脸,提着担架从我身边像是开溜一样,跑向丁叔。 “丁叔,今天案子大,我们来帮忙。”两人说完,就利落地搬尸。 丁叔欣慰地拍了拍他们两人肩膀,和他们一起整理现场。 林岚和我说完,也直接返回看着他们搬尸。 两个年轻人也是一边干呕一边搬。 毕竟满地的小可爱却是画面不太美好。 我伸手,在松鹤颜面前挥,他才回神。 他看向我,又带上了商人的笑:“您就是我们嘉禾县新上任的女县令狄大人吧,真是久仰久仰,前段日子我不在嘉禾县,但您的事迹,却已经如雷贯耳了。” “不是……兴风作浪吗?”我也带着礼貌的微笑。 松鹤颜微微一愣,又是横睨管家一眼。 管家低下头,彻底不敢支声。 我继续微笑说:“我也没想到我们小小嘉禾县居然住着一位大大的国舅爷,不好意思,因为案件重大,所以没有提前知会国舅爷。” 松鹤颜的笑容有点尴尬:“那……挖到了吗?” 我指向身后:“这不正搬着么?” 松鹤颜这才看到大家正忙着搬尸,脸一下子就白了。 哼,这小子只顾着看林岚了。 我直接沉脸:“来人!带国舅爷回衙门受审!” “是!”楚依依虎目一瞪,就架住了松鹤颜。 管家也彻底傻眼了。 看见尸体的松鹤颜,脸上也没了他商人的笑,裹上白布的尸体从他面前而过,还一路掉着小可爱,尸臭也随即而来。 松鹤颜当即眼一翻,竟是晕死了过去。 我冷冷一笑,晕了?晕了也抬走! 我公堂上,又不是没人晕过。 一只冰凉的手,拉上了我的手,我以为是张阿囡,低头看时,看见的却是沾满泥的裙摆。 我顿时全身一麻,眨眼间,那裙摆消失,张阿囡抓住了我另一只手。 茶山尸案(5):山是国舅家的 我看向张阿囡,她的身后还有她弟弟。 两个孩子都是哭哭啼啼地看着我。 “姐姐……是我们姐姐吗……” 我一时难言,摸了摸他们的头:“你们的姐姐是在帮别人喊冤,她是好样的!” “啊——”两个孩子都哭了起来,抱住了我的身体。 秦昭也怜惜地看着他们,竟是也双目微微湿润。 虽然他不是猛男,但也为两个孩子落泪。 我转头看向那棵埋了另一副尸骨的树,张阿福,谢谢你,让另一副尸骨,也能重见天日。 谢谢你们能信任我。 大堂上,相关人员带到。 尸体尸骨带去尸房。 苏慕白坐回师爷的小案桌,开始认真摆放纸笔。 国舅爷松鹤颜是被抬来的,在骄椅上像是晕车一样,脸色还没恢复。 我小声问秦昭:“你认识吗?” 秦昭摇摇头:“没印象,但他好像认识我,国舅爷的身份应该不会有错,皇上办中秋宴的时候,有时候也会允许宠妃的家人来参加。” “皇上最近宠哪个?” “我不关心。”秦昭心烦,口气都有点冲。 提到皇上,像是翻开了他脑中最让他心烦的部分。 宛如除了不得不尽君臣义务,其它时间,他都不想再想起那个磨人的皇上。 可以理解,就像我们牛马不想在外面嗨的时候提老板一样。 狗腿的管家给他们家国舅爷闻了闻鼻烟壶,松鹤颜才缓了过来。 管家现在也老实了许多,看向我:“我们少爷可是国舅爷,不需要跪的。” “准他坐在他的轿椅里。”我看松鹤颜也站不起来了。 松鹤颜在轿椅里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失礼了,大人。” 楚依依拉着张阿囡姐弟进入。 从通往尸房的院门里匆匆走出了个衙役,手里端着托盘。 托盘里是一些碎衣和物品,已经被林岚清洗过。 “妹妹,你看看这些衣物可是你家姐的?”我柔声问。 张阿囡拉着弟弟走上前,看了一眼托盘里的衣物就哭了出来,抽泣着说:“是,是的,家姐那天就穿这身衣服出去的……还有这簪子……这耳环……啊——姐姐——” 两个孩子哭着抱在一起,见者伤心,闻着流泪。 到此刻,正式确定第一具女尸,为张阿福。 虽然,这是大家心中已经知道的事。 但在两个孩子认人前,大家还是心存一丝希望,希望他们的家姐,还好好活着。 我看向丁叔:“丁叔,你带两个孩子下去休息一下。” 丁叔点点头,温柔地拉起两个孩子离开。 我看向松鹤颜:“国舅爷,请问十天前,您在何处?” 松鹤颜倒是扶着椅子站了起来,依然还是忍不住看秦昭一眼:“十天前,我在回嘉禾县的路上,月初的时候,采了一批新茶,送去了上京,我也是三天前才回来,此事我的茶庄,船员,上京的友人,都能为我作证。” 松鹤颜语气镇定平缓,看见尸体时,他晕地也很自然,不像有假。 “你可认识死者张阿福?” 松鹤颜细细想了想,摇摇头:“我不认识。” “你茶山平日可有人巡逻?”我再问。 松鹤颜气郁地看向管家。 那管家也是擅长察言观色,立刻跪下:“大人,小人是茶庄的管家李成,平日却有人巡逻茶山,但也主要是在茶山那里,防止有人来偷茶,我家爷的茶山广阔,这后山确实平日很少会去巡逻,爷!我是真不知道有人会那么大胆子,敢在我们茶山埋尸啊!” 管家说到后面急了,这是怕主人责怪的急。 松鹤颜拧拧眉,看向我:“大人,或许正因为无人敢私闯我的茶山,才有人敢将尸体埋于我家茶山。” 这松鹤颜还是精明的。 平民对权贵的顺从与敬畏几乎快刻进骨子里去。 即便松鹤颜的茶山没有围起来,这里的老百姓也不敢随意靠近。 就像他们后来不再跟着我们靠近茶山一样。 我点点头,看李管家:“李成,你可认识死者张阿福?” 李成慌了,是正常人害怕凶案上身的慌,赶紧摆手:“不认识不认识,小人真不认识这个叫张阿福的,就从没见过!” 李成还特意强调。 我想了想,再问:“国舅爷……” “不敢不敢,大人直呼我名即可。”松鹤颜此刻变得格外谦礼。 “松鹤颜,你家洗衣女可有兼工?” 松鹤颜想了想,摇摇头:“此事在下并不清楚,可问庄子管家。” 松鹤颜沉脸严厉看李成:“李管家,国舅府里洗衣女可有兼工?” “没有没有,没有兼工!”李管家又是立刻摆手,“国舅府怎么能用兼工呢?兼工不安全,我们国舅府里都是老奴了,洗衣房那里,都是从小看您长起来的大娘,不会有兼工的。” 松鹤颜转回身看着我,态度谦和。 暂时来看,整件事与这松鹤颜无关。 十天前,他不在嘉禾县内,三天前他才到嘉禾县。 据他所说,他也从来不认识这张阿福。 张阿福是洗衣妹,或许在松家做兼工。 但李管家明确表示,国舅府不会用兼工。 这在松鹤颜身上也是合理,因为他们家是皇亲国戚,身份特殊,不会让随随便便的人入内工作。 “国舅爷好谦逊啊。”我笑着说,你客气,我也客气。 松鹤颜微微一笑:“因为家父对我姐弟管教严厉,家父常说人心险恶,做事需谨慎小心,对人要谦和有礼,才会少穿小鞋……” 这位国丈大人的话,倒是有几分道理。 “尤其是在家姐成为皇上宠妃之后,家父更严令我不可仗着皇上对姐姐的宠爱,在外面仗势欺人……” 左一句皇上的宠妃,右一句皇上对他姐姐的宠爱。 这是深怕我们不知道他姐姐现在在皇上身边的分量。 我保持微笑,秦昭已经在走神,在想自己的心思,这是都懒得听松鹤颜在这里废话。 我起身:“多谢国舅爷的配合,国舅爷您可回去了。” 松鹤颜含笑一礼,看一眼秦昭后,又忍不住看旁边通往尸房的方向,这是还在惦记林岚呢。 茶山尸案(6)现场有两种凶器 松鹤颜走后,百姓还不愿走。 案子到这里,线索其实暂时断了。 而且,这是命案,在老百姓面前审得越多,凶手越难捉。 发现尸体的时候就藏不住。 这是古往今来一直难以避免的难题,就是:热心群众。 但往往破案,也需要热心群众。 这个时代也没有摄像头,凶手在十天前行凶。 若是路人冲动型作案,这十天,真就不知道逃哪儿去了。 这也是有许多悬案的直接原因。 所以现在所有的调查,必须由明转暗。 但我可以放出迷雾,比如做出查不出的样子,好让凶手放松警惕。 这里面,有赌的成分。 赌凶手没逃。 赌凶手认为我们查不出。 毕竟,这案子目前来看,真的很难追查。 门口的热心群众也都在热议。 “凶手铁定抓不住了,都十天了,这哪儿抓去。” “是啊,我们嘉禾县那么多人呢,怎么查。” “我看是悬罗……” 老百姓的反应,正是我想要的。 他们认为越不可能,凶手就越安心。 我则是和秦昭,楚依依,丁叔,还有叫上了苏慕白一起去案情分析室。 这是我单独设立的一个房间,独门独院。 “这是我设的重案室。”我推开房门,“以后我们就在这里讨论案情。” 大家好奇跟我进入,苏慕白还是低着头,显得有些局促和小心。 重案室里是两张方桌拼成的长桌,用大大的桌布覆盖。 一旁的大白墙正好当作白板。 苏慕白缩着头谨慎小心地看了一圈,坐在了最尾端的位置。 “大家请坐。” 秦昭,楚依依和丁叔一一落座。 丁叔还有点拘谨:“我……要不还是去看着外面吧,案子这种事我也不太懂,帮不上忙。” 我立刻拦住:“不,丁叔,您坐,这重案室要的就是集思广益,您也有您的看法与经验。” 丁叔还有点猛男害羞。 “狄芸姐,你快开始吧,告诉我们该干什么。”楚依依已经亟不可待地想要帮忙,但她却从怀里掏出了瓜子…… 秦昭也好奇地看向我。 我拿出炭笔,在白墙上写:“已知,死者是张阿福,虽然现场我们还挖出了一副骸骨,但对于那副骸骨已知的线索更少,也无法判定是否与张阿福这个案子有关,所以我们现在,就以张阿福案为主。” 大家纷纷点头,全神贯注。 “据张阿囡说,张阿福十天前卯时离开香桐县三桥村,赶往嘉禾县上工,香桐县的三桥村离我们嘉禾县很近,只隔一条小河,过桥就是嘉禾县,到达雇主家大约半个时辰到一个时辰,然后,她就失踪了……” 我在白墙上一一写出人物关系和已知线索。 “张长生说,他的梦是十天前晚上开始的,也就是他们家姐没回来的那个晚上,所以我们先假设,张阿福是在那天被害的,我们要查的,就是十天前张阿福的一天!” 我看向众人,丁叔已经拧眉,面露难色。 楚依依一边看我的墙,一边嗑瓜子:“这个交给我,只要画像一出,我就去问。” 我点头,相信依依的办事能力。 随即,我看向秦昭:“秦昭,你看了现场,有没有要补充的线索?” 秦昭站起,我将炭笔递给他,坐在了他的对面。 他站到白墙边,细细看了一下,开始说:“十天内,已经下了几场雨,就连案发当晚也下过雨,所以现场已经被雨冲刷地很干净……” 我听到这里,已经拧眉。 “但被踩断的荆棘无法复原,现场有多处荆棘被人踩断,通常,人在正常走的时候,会避开荆棘,但一路上都有荆棘被踩断,所以我推断当时张阿福很慌乱,她是在被凶手追杀!” 我们纷纷点头,赞同秦昭目前的推断。 “而且我在一根树枝上,发现了一处刀痕……”他看向一边,居然画了起来。 他画出了一棵树,一人多高的树枝上,是一道刀痕。 刀痕像是刀插进了树枝里,留下一个很深的口子。 秦昭画完又细细看了一会儿,从自己怀里取出了一把随身的匕首。 他拔出匕首,开始在画前挥来挥去,像是在确定位置。 他忽然看向我,我立刻读懂他乖巧眼神里的请求。 一直以来,都是我要他帮我还原案发现场。 今天,他来要求我,我怎能不帮? 我当即站到了他的身前,他又开始拿着匕首在我头上挥来挥去,看得楚依依嗑瓜子的速度都变快了,一双虎目圆瞪,紧张不已。 丁叔倒是越看越认真,就连总是低着头,缩着脖子的苏慕白,也僵滞地拿着笔,呆呆看着我们两个演。 秦昭很快确认,看向众人:“我怀疑是凶手是想刺杀张阿福,结果正好被这根树枝挡住,就像这样……” 一切宛如回到那个雨夜…… 张阿福在前面慌乱地跑。 凶手紧跟在张阿福身后,他见距离张阿福近了,赶紧拿起手中的匕首,刺落! 可是他没想到,一根高过他的树枝正好挡住了他的刀! 他的刀插入树枝之内,他用力拔出,给了张阿福继续逃离的时间! 所以凶手握匕首的姿势是刀刃在下。 “当时凶手应该也很慌乱,才没留意到上方的树枝。”秦昭做出了推断。 我站在他的画边,如果凶手很慌乱,那么就排除凶手是经验老道的连环杀人狂。 变态杀人狂是老手的话,他杀的人越多,经验也就越多,他不会如此慌张。 “而且,我还在离凶案比较远的地方,发现了一棵树上有数道刻痕,根据两棵树木的恢复状况,可以判断两处刀痕是同一个时间段留下的……”秦昭又画了起来。 他的眼力和记忆力就像相机一样,将现场那些细微的痕迹,重现我们面前。 那是一棵普通的树,但树干上,却有无数道划痕,很深,很乱,像是带着恨。 但是这些划痕,却让我立刻想到了死者身上那无数道划痕,无数道伤! “两种刀一样吗?”我立刻问。 秦昭却是摇摇头:“不一样,前者是匕首,很明显,但后者……很细,很窄,我一时看不出是什么刀……” “是……拆信刀……”忽然,传来了轻微的,男声。 我们无不惊讶地看向同一个方向,竟是,坐在最末端的苏慕白! 茶山尸案(7):凶手带走了肚兜 苏慕白低着头,从随身他的文具包里取出了一把细细的小刀,畏畏缩缩地放到了桌上。 我们所有人,都因为他突然开口而无法回神。 他也变得局促,低着头再没发出任何声音。 我们纷纷回神,离他最近的丁叔拿过刀传了上来。 我拿起看,这是一把细细的,小小的,水果刀一般大小的小刀。 这把拆信刀还是玉制的! 玉把手雕刻精美,刀鞘同样是玉,同样雕刻着精美的花纹。 这样的拆信刀,可价值不菲。 但玉已起油光,说明有点年份了,没准是苏慕白祖上流传下来的。 谁家每个家传宝呢。 我看秦昭,果然,秦昭也正看着我,他的目光在告诉我,他也觉得苏慕白一定不是普通的书生,普通的穷秀才。 但是,今天主角依然不是他。 “你看看是吗?”我将拆信刀递给秦昭。 他拔开刀鞘,里面的小刀闪现寒光,锋利异常。 “好刀!”秦昭还忍不住赞叹了一声,随即点头,“没错,这样看,就是拆信刀,这是文玩,通常文人会有一把,因为也要用来裁纸,文房四宝里,也是必不可缺,所以凶手可能是个文人!” 秦昭的眼中,立刻慧光闪烁。 可是,他又陷入了迷惑,看向另一棵树的刀痕:“但这棵树的刀痕很深,普通书生没有这个力度……难道凶手……文武双全?身上带两把刀?” “两把刀?文武双全?我们嘉禾县有这样的人?”楚依依好奇看看丁叔,又看向苏慕白,“苏先生,你长居嘉禾县,你清楚不?你刚才都说话了,多说两句呗。” 苏慕白低着头直摇头。 “呵……我倒也算是文武双全,但我没有这拆信刀。”丁叔憨厚地说,“这种是文人的雅趣,我们粗人不带。” 丁叔倒是提供了一个视角。 我立刻说:“对!就是这样,大家说出自己的角度,这样我们就能缩小凶手的范围!” 楚依依立刻举手,瞪着一双虎目:“我也来说个,像我们这种会功夫的,很少会在打斗中还临时换刀的,是不是啊,丁叔?” 丁叔也立刻点头:“不错,换刀很麻烦,秦县丞也说了,当时凶手很慌乱,慌乱中又怎么会换刀呢?” 我看向墙壁上的两幅画,在两个刀痕上来回看,忽然,我有了个想法。 “秦昭,你觉得这两个刀痕会是同一个人吗?”我问。 秦昭眸光一深:“不,我不觉得是同一个人。” 我和他立刻陷入对视,他深邃的黑眸不停闪烁。 我们同时再看向墙壁,所以,现场有三个人! 但这依然不是真相,因为,这一切都只是我们的推断。 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留下这些刀痕的主人,就是凶手。 不排除有人无聊插树。 也不排除有人拿树泄愤。 所以,想证明这些刀痕与死者有关,就需要——林岚的尸检报告! 在等林岚的尸检报告前,我指向本案一个最大的疑点:“你们猜,凶手为什么要带走张阿福的肚兜?” 一时间,丁叔和苏慕白都有点尴尬脸红。 只有秦昭全神贯注地深思。 当他陷入案情中,他认真的像个高考的大男孩,眼中只有题目,没有性别。 “在发现张阿福的现场,张阿福的钱袋都在,唯独丢了肚兜,凶手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大家在我的话中一起深思。 丁叔连连摇头。 楚依依嗑瓜子的速度更快了,仿佛嗑瓜子的速度和她头脑的转速同步。 丁叔啧啧摇头:“会不会……是凶手哪里受伤了?随手拿了女孩儿的肚兜包扎?” 我立刻在白墙上写上“受伤包扎”。 “有病吧,这男人。”楚依依生气地吐掉瓜子,“偷女人肚兜。” 我写上“有病”。 楚依依愣住了,赶紧摆手:“我瞎说的,我生气骂人呢,狄芸姐你怎么写上了……” “不。”我认真了,“还真有男人有这种病,爱偷女人内衣。” 楚依依呆滞。 丁叔拧眉摇头。 苏慕白也嫌恶地侧开脸,难得他现在在我们面前也会露出真实的表情。 “会不会是收集战利品?”秦昭说出了我原本的猜测,“我们州上以前出过一个案子,是一个连环凶杀案,凶手就喜欢从人的身上割下点东西作为战利品来收藏。” “咦——”楚依依摸自己手臂,“这个更有病了!” 丁叔叹口气,看楚依依:“楚姑娘啊,你最好尽快适应,虽然江湖上腥风血雨不少见,但江湖人都是快意恩仇,这里的凶手,有时候,是恶魔!” 丁叔眼睛大张,眼底藏不住一丝惊惧,宛如他在战场上见过真正的恶魔,让他现在都不敢去回想。 我和秦昭继续看着墙面,秦昭目光扫过每一个线索。 这个案子和我们之前遇到的,可以说,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发现尸体的时间过长,整整十天。 凶案现场彻底被破坏,一直下雨。 凶手留下的线索太少,没有脚印,没有任何东西。 那几道刻痕都无法证明是凶手留下的。 当中还相隔了十天时间,别说十天,一天就跑出嘉禾县了。 这个时代无法提取指纹和dna,更没有资料库进行比对。 在这样的情况下,想找个凶手,简直海底捞针。 我也忍不住抓了一把楚依依的瓜子,开始一边嗑瓜子一边看墙。 现在,我们急需林岚的尸检报告。 门,被推开了。 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门口那个人。 这时候,她手中的托盘就像是线索的饕餮盛宴一样! 林岚被我们如狼似虎的目光给惊到了。 幸好她是一个镇定的人,她看我们像是看死人一样平静下来。 “就等你的尸检报告了!”我急急说。 她也看到了那面白墙,愣了一会儿走到我们桌前,放落那个托盘。 托盘上,正是她写尸检报告的小本本,和一把已经快烂掉的,凶!器! 林岚拿起本子,平静翻开,转身看向白墙。 我将炭笔递给她,她也画了起来。 但她画的,是尸体! 茶山尸案(8):锁定凶器 “张阿福身上总共有二十八处刀伤……”林岚一边画一边说。 她细细地将每一条刀伤复刻在了墙壁上,带着一种尊敬,一分沉痛。 当听到二十八处刀伤时,我们所有人都沉默了。 整个房间的气氛因为这二十八处刀伤而变得沉重和凝重。 有的人,骂他是畜生,都是对畜生的侮辱。 林岚又将尸体的背面画了出来:“张阿福背后右侧腰部一处刀伤……” 林岚画完了所有刀伤,她重新指向尸体的正面,那些让人触目惊心的刀伤。 脸上,身上,腿上,到处都是细长的伤痕。 这样伤害张阿福的人简直是个魔鬼! “二十八处刀伤其中二十七处集中在张阿福的面部,胸部,腹部,腿内侧只有三处,有十八处的刀伤为划痕,很纤细,但长度和深浅不一……” 林岚做出拿刀划的痕迹。 随即,她看向秦昭画的树:“手法与这棵树上的划痕一致,这是……” 她疑问地看向我们。 “这是秦昭在现场找到的一棵树,上面有这样的划痕。”我解释。 林岚听完点点头,继续说自己的部分:“有九处刀伤切口平整,相同,半寸左右,是用小刀插入身体所致……” 林岚又做出手握刀把向下插的动作。 “虽然这二十七处刀伤多而密,但却都不是致命伤……” 我们不由看向彼此,都是一脸惊讶。 丁叔想了想,问林岚:“所以如果救治地早,这张阿福还能活?” “是的。”林岚肯定地点头,“但张阿福是有一处致命伤的,这处致命伤,在这里。” 林岚指向了张阿福背后的那处刀伤。 “这一处致命伤的刀伤与前面二十七处刀伤完全不同,它是由匕首造成的,匕首完全没入体内,捅刺张阿福的右肾,和张阿福一起被埋入坑中,十天之后,刀刃与把手因为腐烂而脱离,我已将刀刃从张阿福体内取出。” 林岚指向托盘,正是那把腐烂的匕首和刀把。 秦昭细细看了看匕首的宽度,又看向自己的画,似是在用目光测量树上的插痕是否与这把匕首相符。 我将托盘推到丁叔和楚依依面前:“丁叔,依依,你们行走沙场和江湖,看看这把匕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丁叔和楚依依开始细细辨认。 在他们辨认时,林岚看向我,面露沉重:“此外,我还发现张阿福的阴……”她顿了顿,似是顾忌男人在场,改了口,“下体被小刀捅烂,已经……无法辨识……” 我和秦昭一下子都惊得目瞪口呆,久久无法回神。 大脑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塞满,很重,很沉。 就连苏慕白也拿着笔悲痛地看着林岚,久久无法落笔。 林岚一直平静的目光,也燃起了愤怒:“狄芸,你知道吗,以前遇到这种案子,朱大人连查都懒得查,都以女孩儿被贼匪杀害草草归为悬案,女孩儿被奸污了,因为清白受损而不敢言,自杀的屡屡皆是,所以狄芸,这个案子,我们一定要查出来!” 林岚第一次失去了她平日的平静,眼里是愤怒与痛恨点燃的火焰。 她心中的正义是为那些她看过的尸体,洗过的女孩儿。 “这是普通匕首,卖刀的刀铺和铁匠铺都能买到。”丁叔的话,让我们又是心一沉。 这样就很难从凶器定位凶手。 林岚也努力平复心情,恢复平静:“根据刀痕,宽度,深浅的比对,我可以确定张阿福前面的刀伤和后面的致命伤不是同一把凶器造成,前面的刀伤是由一把更小,更纤细的刀具造成。” “是不是像这种?”我将苏慕白提供的拆信刀递给了林岚。 林岚的眼睛一亮,慢慢拿过细细观瞧,忽然,她似是有了答案:“不错!就是这种!但是是茶刀!” “茶刀?” 林岚更加笃定地看向我们:“是的,是茶刀,我在张阿福其中一处伤口里找到了一片残留的茶叶,非常运气,茶叶因为陷进肉里,蝇蛆不爱,被保留了下来。” 我们所有人又起鸡皮了。 冥冥之中,像是有人在帮助张阿福,努力留下星星点点的证据。 “起先,我不理解茶叶怎么会到了皮肉里,当时我还没想到茶刀这个刀具,因为我们家没有,但现在我看到这把拆信刀,我想起来了,朱大人和原来的主簿都有茶刀,是用来切茶饼用的。因为是茶刀,所以凶手在伤害张阿福时,将茶叶留在了里面!” 林岚的目光在闪亮,她说完立刻看向我。 我从她手中拿回拆信刀再次细看。 茶刀,裁纸刀,拆信刀,书刀,属于君子武备。 讲究的文人,会各有一把,作为文玩来把玩。 也有的文人,一把多用。 所以,无论凶手手里的是茶刀,还是多用的小刀,基本锁定是文人。 “能看出是什么茶叶吗?”我问林岚。 林岚摇摇头:“这个,恐怕得找松鹤颜,松家是嘉禾县世代的茶商,他们对茶叶非常熟悉。” “哦?松家原来一直是茶商?那现在怎么成了国舅爷?我以为皇上选妃只从达官贵族中选的。”我疑问地看向秦昭。 秦昭侧脸想了想:“我现在想起来了,皇上六年前下江南微服私访,带回了一个民间美人,封为丽妃,一直宠爱至今,难道就是松家的女儿?” “正是。”林岚点点头,“松家也就是在那时迁入上京,松鹤颜的父亲也被封为国丈,但松家并未因此而为官,反而依然老实谨慎地做着自己的茶叶生意,因为松鹤颜的姐姐受宠,所以他们茶庄的生意得以进入上京,受到京中达官的追捧。” 松家不从政是对的,毕竟他们是商人出身。 在权贵眼里,商人依然轻贱。 哪日丽妃不得宠了,松家也会被人冷落。 若是先前还得罪了小人,就会被落井下石。 不如借机拓展生意,挣钱才是王道。 我看向林岚:“画像出了吗?” “出了。”林岚从她的本子里取出画像。 我接过起身,看向众人:“这次的案件很重大,保密这件事我不用多说吧。” 大家的神情纷纷肃然,就连嗑瓜子的楚依依也一本正经地睁圆虎目。 茶山尸案(9):从社会关系和凶器入手 “我们先从张阿福和凶器两条线入手,现在,我开始分工。依依,你负责调查张阿福在嘉禾县的活动,她到底在哪儿做工,认识什么人,十天前她到底做了什么,去了哪儿,我都要知道!”我将画像甩给楚依依。 楚依依一把接住,扔掉瓜子:“收到!” 楚依依当即就走,雷厉风行。 现在我们也明白楚依依嗑瓜子不是因为不尊重案子和死者,而是过于紧张。 我看向丁叔:“丁叔,你派两个人乔装一下,去香桐县调查张阿福的情况。” 丁叔愣了一下:“我派人?” 我也愣愣看他:“你手下不是有人吗?那两个抬尸的?” 丁叔回过神,恍然:“哦,啊……好,我知道了。” 我继续交代任务:“茶刀和拆信刀属于君子文玩,常人不会有,丁叔你去相关的店铺打听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 “明白。”丁叔也起身就走。 我将拆信刀轻轻放回苏慕白面前:“谢谢你,苏先生。” 苏慕白依然低着头,匆匆将自己的小刀放回文具包内。 我正准备转身走回,却听后面传来蚊蝇般的声音:“茶刀一般作为雅贿……” 我顿住脚步,林岚都惊了,那神情像是看见一个死人突然说话了。 我扭头看,苏慕白又匆匆低下头,在记录册子上描绘林岚画的尸体。 知道他不自在,我就转回头自然走回,看秦昭:“茶刀是雅贿?” 秦昭想了想:“有这种情况,因为茶叶属于雅贿,好的茶叶一两茶一两金,茶刀也会随茶饼一起送出,茶刀做工会非常精美,金银玉骨皆有,甚至有些还镶嵌宝石,价值不菲。” 我双手还胸,谁说男人不爱花哨的? 爱美是本性,文玩也同样玩得花。 好的砚台同样精雕细琢,能雕出一个须弥来。 所以,苏慕白又帮我们缩小了凶手的范围。 说明凶手,还不是普通身份的文人。 嘉禾县,香桐县富庶,但财富往往高度集中在权贵手中。 所以真正的富人,在两县也就那么几个。 既然有身份,有地位,他就不会轻易逃离。 “这两个刀痕也相符。”林岚的话音拉回我的深思。 只见她和秦昭正站在秦昭画的树前。 秦昭拿着那把腐坏的匕首正在比对:“所以可以证明这两处刀痕与死者都有关系……” 林岚认真地点了点头。 秦昭看着两种刀痕再次陷入深思。 确定现场树上的两种刀痕与死者身上的刀伤相符。 但依然无法确定现场到底是两个凶手,还是一个。 如果是两个,是一同作案,还是先后作案? 这案子比想象中更加复杂。 林岚走到我写的关系图前,也开始看肚兜遗失那一条。 我走到她身边,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林岚平静地看着墙:“你知道恋尸者吗?” 我拧眉:“恩。” 秦昭听见我们的讨论也走了过来,站到我身旁,轻轻问:“恋尸者是什么?” “是喜爱尸体,会对尸体做出亲密举动。”林岚平静地说着。 秦昭已经露出惊悚的神色。 显然他真的是听的故事多,看的现实还少。 “我和爹爹一直住在义庄,我们遇到过的很多事,是你们无法想象的。”林岚的目光又平静如同看死尸,“还有一种人,喜欢偷死尸的衣服。” 忽然间,我有了一种强烈的直觉,感觉林岚说的,更接近真相。 “死者身上的血衣能给他们带来奇怪的兴奋感。”林岚平静地看向那件消失的肚兜,“所以,我的猜测是,张阿福肚兜上残留大量血迹,凶手带走是为了回味。” 我立刻说:“如果是这样,凶手就不会清洗这件肚兜!” “是。” 我摸了摸下巴:“看来我们需要养条狗了。” “如果凶手因为杀张阿福而获得了特殊的兴奋,还留着她的肚兜回味,他会不会继续作案?”秦昭看向我们。 我担心地点头:“这也是我担心的,这个凶手有可能会变成连环杀人魔,十天过去,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杀了第二个,或是准备动手。林岚,另一副骸骨呢?” 林岚却微微蹙眉:“另一副骸骨年代过于久远,我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副骸骨属于一个女性,应该与本案无关,想要确定她到底死于哪年,以及她的年龄,只有一个人能办到。” “谁?” 林岚眉拧得更紧,轻叹一声,忽然变得无力:“我爹。” 一时间,我和秦昭都变得无言。 因为我们都知道林岚和林工最近几乎处于“决裂”状态。 林岚深吸一口气,看向我:“我会让我爹来复验的,毕竟他是我爹。” 我点点头,看秦昭:“我们要不就去找国舅爷?” 秦昭看我一会儿,忽然变得乖巧:“好啊。” 安顿好张家姐弟俩住在县衙里,我和秦昭拿着林岚包裹好的极为珍贵的证物前往国舅府。 这片小小的茶叶太珍贵,太运气了。 它在极低的概率中被保存了下来。 这里面,蝇蛆的贡献无疑是最大的。 它们密集地聚集在那里,分泌的液体与排泄物有杀菌的成分,所以对片茶叶形成了特殊的保护。 此时,已近傍晚,夕阳西斜。 国舅府门口的李管家看见我们就立刻迎了上来,对秦昭格外恭敬,这是松鹤颜告诉他秦昭的身份了。 “秦公子,狄大人,您二位怎么来了?”李管家看着我们还有点心虚后怕。 像是怕这案子又跟他们牵连上。 毕竟谁也不想跟凶案扯上关系,晦气。 但这场巨大的晦气松鹤颜避不开,因为那是他家的茶山。 “我们来找松国舅问些事。”秦昭沉着脸。 李管家一听,赶紧领我们进入国舅府豪宅。 整座国舅府靠山临水,府内更是连廊水桥不断。 李管家一边领着我们参观,还一边介绍。 国舅府是在原来茶庄的基础上扩建而成。 也因为他们家小姐成了宠妃,而被赐【国舅府】。 在一间水榭内,我们看见了焚香听琴的松鹤颜。 这一看,就是有人先行通知松鹤颜,亭内的一切也是为我们准备。 有茶,有香,有美人抚琴。 茶山尸案(10):物证有一片茶叶 松鹤颜已经换了身衣裳,显然今天的事让他觉得晦气,回家就洗澡。 他笑着迎了上来,一脸商人的精明与热情。 他作为一个小国舅爷,能不嚣张,确实拉分。 就连人家知府小妾,都跋扈成那样。 只是不知道他的这份谦逊在没有秦昭后,对他人是否也会如此。 “秦公子,狄大人,快请进。”松鹤颜一边招呼我们进入,一边命令管家,“快给二位贵客上我们茶庄最好的茶!” “是,庄主!”李管家赶紧下去吩咐。 我们在水榭落座,松鹤颜就让美人抚琴。 琴声悠悠,熏香袅袅,文人雅趣,风月无边。 会玩。 小丫鬟端着茶具进来给我和秦昭倒上茶。 上好的白瓷茶具,衬得里面的茶水越发清绿秀雅。 茶香沁人心脾,一根根茶叶如同银针倒垂。 “秦兄,请尝尝。” 只是倒个茶的功夫,松鹤颜已经对秦昭的称呼从秦公子变成了秦兄。 秦昭依然冷淡:“松国舅,我们此来有正事。” 秦昭目光冷沉,擅长察言观色的商人松鹤颜立刻明白秦昭的意思。 他给管家一个眼色,管家立刻清退了所有人。 松鹤颜微笑看秦昭:“秦兄,还请不要再叫我国舅爷,这国舅爷的身份,在下真是不适应啊。” 秦昭看看松鹤颜,并未多言,他看向我,我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感叹:“好茶。” 秦昭看着我,却是嘴角露出一抹浅浅的笑:“喜欢就买点回去。” “买不起。”我继续端着茶杯,“所以趁机多喝几口。” 松鹤颜也一直在观察我们,他立刻说:“狄姑娘若是喜欢……” “叫大人。”秦昭扭头就沉脸。 松鹤颜忍不住笑了,他俊朗清爽的容貌因为两个梨涡多了一分江南男子的秀雅。 他的笑容像是在迁就秦昭。 “是是是,大人若是喜欢,此罐拿去。”松鹤颜将一个精致的银制的茶叶罐推到我的面前。 我看看茶叶罐,随口问:“有茶刀吗?” 松鹤颜看看我,眼中是商人的精明与狡黠。 显然,他觉得我是在开口跟他要。 “当然有。”松鹤颜取出了一把茶刀,又递到我面前。 国舅爷出手的茶刀,果然精美奢华,如秦昭所说,象牙骨所制,上面镶嵌了漂亮的红宝石。 秦昭先手接过,拔开看了看,对我点点头。 我也拿过闻了闻,带着茶香。 我拿着刀把倒了倒,倒出了一点茶屑。 我随即取出林岚包好的证据,小心打开,放到松鹤颜面前:“松庄主,你能认出这是什么茶吗?” 松鹤颜目露疑惑,伸手要取,秦昭立刻拦住:“不能碰!” 松鹤颜真的迷惑了,他低下头细细辨认,闻了闻。 林岚很厉害,这一小片茶叶她也细致地清洗了一下,我无法想象其中过程的繁琐。 “这是我们茶庄的茶叶。”松鹤颜忽然说。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看松鹤颜:“你确定?” 松鹤颜点点头,退回原位,指向我的茶杯:“就是大人您现在喝的这个。” 我看落茶杯,放好证物,从茶水中捞出了一小片茶叶细细看。 因为林岚从尸体上取下的茶叶也是湿的。 这么一看,确实无论形状还是气味都很像。 “这是我们松家茶庄世代种的青龙茶,茶叶这个行当,相对垄断,大家的茶种都不会外传,所以青龙茶,只有我家才有。”松鹤颜笑得自豪而得意。 古代很讲究世传,讲究独门。 所以松鹤颜说茶种不外传是合情合理的。 “而且这青龙茶只有青龙山的土壤和青龙山上的溪水,才能种出来。”松鹤颜又格外强调他们家的茶,外面种不出。 他说的也是符合科学道理的。 土壤的酸碱性,和溪水中包含的矿物质,都有可能改变茶种。 松鹤颜笑呵呵看着我们:“二位为何要问这茶叶?” “这个不是你能问的。”秦昭直接冷脸。 从松鹤颜对他讨好开始,他就一直给松鹤颜脸色看。 松鹤颜也是毫不在意,反是看向我:“狄大人,这该不会与案子有关吧。” 我看向他:“如果你还想好好吃晚饭,就不要再多问了。” 顿时,松鹤颜笑容凝滞了。 他的家姐是六年前入宫的,所以,他六年前就是个纯商人。 他的这些言行举止,是十几年养成的习惯,也能看出他是一个智商和情商双高的商人。 我平静地看着他:“松庄主,你的确暂时没有嫌疑,但不代表你庄里的人没有嫌疑,所以之后,可能很多事还需要你的配合。” “好,好!没问题!我一定配合到底!”松鹤颜脸色发白地连连点头。 他多半已经猜到我们这片茶叶是从哪里来的。 我看向秦昭,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有时候,我想不到的,他能想到。 他想不到的,我能补充。 秦昭看着杯中茶沉思了一下,抬眸:“松庄主,嘉禾县和香桐县有多少人来买你的茶?” 松鹤颜顿了顿,先拿起茶喝了一口,像是暖暖身子,再清清思路。 他平静了下来,脸上也不再有刚才的笑容。 不再笑的他,倒是看上去多了几分真诚。 他认真想了想,看向我们:“自从家姐被封为丽妃后,我们松家茶庄也受到了皇上洪恩的润泽,特等青龙茶成了贡茶,不可再卖,甲等送入上京只供一品以上的达官显贵,乙等只在上京茶庄专卖,丙等和末等,留在这里自卖,丙等和末等也是最多的。” “那我给你看的这片茶叶呢?”我追问。 松鹤颜脸色又白了一下,细细回忆:“这片是乙等。” “乙等你不是只卖上京?” 松鹤颜看了看秦昭,才再次开口:“我们茶山毕竟是在嘉禾县,搬不走,所以周围的官员会来买些乙等自用或是……送给他们的上级。” 松鹤颜声音开始压低,已经在明示我们周围的官员会来买他的茶进行行贿。 因为他们的茶,是皇上喝的,尽管是乙等,也让人喝着像是喝到了皇上的一点口水。 茶山尸案(11)杀人动机不知道 “茶山虽然广阔,但天气,雨水,虫害,往往都会影响收成,每年的特等贡茶,半斤都不到,所以整座茶山,就算丙等和末等,还都被人早早预定了的。”松鹤颜认真起来,开始滔滔不绝,“丙等通常是县官们自己喝的,末等茶往往送去酒楼做菜泡茶。” “所以以前是你去贿赂县官,而现在,是县官反而来贿赂你,买你的茶?”我问得直接。 松鹤颜面色尴尬,看一眼面无表情的秦昭,玉面开始发红,握拳轻咳:“咳。我们的茶好,他们自然会来买……” 他没承认,也没否认。 知道他默认,我也没有追问到底。 因为以茶为礼这件事,很难定性为贿赂。 “所以这乙等的茶,基本可以确定是县官或是他身周的人?”我觉得这条线索非常重要。 “是。” “他们会不会从你这儿顺手买了茶刀?” “会,我们家的茶刀都是定制的,送礼……咳,很合适……”松鹤颜的脸更红了,他想了想,“二位稍等,我可以给你们看看我们茶庄特制的礼盒。” 说罢,他起身走出水榭,对天还长舒一口气,像是这里的气氛快让他窒息。 在他匆匆“逃跑”后,我拿起松鹤颜要送我的茶刀,好奇看向秦昭:“这把多少钱?” “你买不起的。”秦昭抿着唇,乖巧地看着我,从我手中取过茶刀,“这茶刀是象牙做的,象牙极其珍贵,他这是在讨好你……” 他眼巴巴地看着我,不开心地翘起了嘴。 我忍不住笑:“你傻啊,他是在明显讨好你!” “啊?”他眼神紧绷了一下,低下头嘟囔,“我又不喜欢男的。” “噗嗤。” 他的嘴角也开始偷偷扬起,明显在偷笑。 我再次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确实好茶。 水榭外,松鹤颜又匆匆跑回,手里是一个精致的礼盒。 他气喘吁吁地将礼盒放到我们面前。 这礼盒非常高端。 木质的黑漆礼盒,中央一处烫金,烫金是松家山庄的logo。 我们打开礼盒,左侧,是放茶饼的地方,茶饼上写有乙等两个字。 右侧有一个银制的茶叶罐,就是松鹤颜给我的这个。 然后下方,就是一把精美的檀木制的茶刀。 松鹤颜果然很会做生意。 松鹤颜指着礼盒补充:“越好的茶,配的茶罐和茶刀材质也会越好,甲等的是玉制的茶罐与茶刀。” 我将礼盒盖好。 松鹤颜又将礼盒推给我:“这个礼盒就送给大人了,当作见面礼。” 我推向秦昭:“他送你的。” 松鹤颜努力保持他尴尬的笑,那僵硬的笑容让他俊美的容貌都不美了。 秦昭倒是一脸乖巧,推开:“不要,出去被人看见以为我们收受贿赂。” 我笑了,随手将那把象骨茶刀还给松鹤颜:“这个也太贵重了,谢谢你的好意。” 松鹤颜拿回茶刀,看着送不去的礼盒笑得脸红僵硬。 对他而言,秦昭愿意收下他的礼,才能让他安心。 我直接问他:“你是不是想让我帮你办事?” “不不不。”他连连摆手。 我眼一眯:“那就是想认识我们的仵作吧。” 松鹤颜的大眼睛一睁,脸更红了。 这次,他的神情倒是很自然。 我冷冷看他:“林仵作常年与死尸为伴,如果你只把她当普通女人来看,贪恋她的姿容,我劝你还是现在就死了这条心吧。” 松鹤颜呆坐在原位上。 自家姐妹,我肯定不会让什么纨绔公子靠近。 “今天就到这里,还是多谢松庄主的配合,刚才我们所问的事,还请松庄主保密。”我说。 松鹤颜还呆坐在位置上,像是突然失恋,怅然失神。 秦昭倒是打开了礼盒,取出了那把檀木茶刀:“这把茶刀借用一下。” 松鹤颜看着他呆呆点头。 我和秦昭走出国舅府,两袖空空果然轻松。 现在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我,即使我没做错任何事,只要看着像,他们都能借题发挥,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就连皇上,也记着“仇”呢。 我相信他会很高兴罢免我这个官,抹去我这个他因为口误而出现的错误。 我和秦昭没有回衙门,而是又去了松家的茶山。 夕阳渐渐落下,早上的茶山现在金灿灿的。 这条路,是回香桐县的一条近路。 虽然是小道,但也常有两县人来往。 “这条路上,人还挺多的。”我和秦昭一路过来,时不时会有人经过。 偶尔,还会有马车和牛车。 所以,张阿福选择这条路不仅仅是因为近,还有她可能也觉得更安全一些。 秦昭的脸上也带着迷惑:“为什么凶手会选在这里?” 凶手的杀人动机我和秦昭也还没有找到。 到了茶山下,人少了些,似乎凶手也不是没有机会。 毕竟旁边就是松家的茶山,小老百姓不敢乱闯。 小道的右侧是茶山的后山,左侧是一片竹林。 我和秦昭站在小道上,看两边。 秦昭盯着阴森的竹林看:“如果我是凶手,会选择竹林,那里更隐蔽。” 我看向茶山:“因为张阿福往山上跑了。” “所以凶手追了。” 秦昭的目光从竹林移向茶山。 这座茶山的后山是坡道,比较平坦。 “茶山是松家的,前面有人看守,张阿福会不会是想跑过茶山呼救?” 在秦昭的话音中,宛如张阿福慌张害怕的跑过我们面前,她的身后,紧追着凶狠的凶手。 张阿福跑上了茶山,因为坡道平坦,这座茶山又不高,可以轻松翻越,只要跑过山头,就能遇到茶山巡逻的人。 但是,她最终,还是没能跑到…… “凶手为什么要在这里划树?”秦昭停在了离案发现场很远的地方。 我看向他身前的那棵树,正是他发现的那棵被刻满划痕的树。 秦昭拿出了从松鹤颜那里拿来的檀木茶刀,在树上的刻痕比对了一下,眼中是笃定的眼神:“没错,就是茶刀。” 我看着那些划痕,开始推断:“凶手会不会是在等张阿福?他知道张阿福是往这条路回来的。” 秦昭想了想,往下看,站在这个位置确实能看到下面路上的行人。 茶山尸案(12):第一次推演 秦昭看向我:“要不……试试?”他看着我,眨巴眼睛。 我看他一眼,转身就跑下山,站在小道上,抬头,倒是反而看不到秦昭的身影。 “我来追你了!”他在上面猛地喊了一声。 我愣了一下,拔腿向前就跑。 人的本能就是后面有人追,就会往前跑。 我跑了一段,就觉得不对劲,因为秦昭是从山上追下来的,我不可能再往山上跑。 秦昭也跑了下来,在我面前撑着膝盖摇头:“不对不对,这样追,你只会往竹林跑,就算我不喊,我从上面追下来的,你看见我也一样不会往山上跑。” 所以,张阿福不是被这个人追。 我坐到小道旁的一个大石墩上,天色已暗,倒是人烟稀少起来,很久没看到有人经过。 秦昭也在我身旁坐下,双手撑在身后看对面越来越幽暗的竹林:“现在有两种可能,一是张阿福在这条道上被人追,她跑上茶山,一是张阿福从竹林里被人追出来,跑上茶山。” “那这个茶刀人到底怎么回事呢?他不可能追一会儿张阿福,然后跑去划一会儿树。” “所以还是有两个凶手?” “我们先假设有两个人,给他们弄个代号吧,匕首和茶刀?”我看秦昭。 秦昭愣了一下,忍不住笑,眼神乖巧:“挺好的。” 我指向前面的竹林:“先假设是匕首追张阿福。” “好。” 我们又进入竹林,幽暗的竹林怎么看都更像是凶案现场。 秦昭还是追在我身后,我跑出,发现外面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这条路上再无人影。 忽然间,有那味儿了。 秦昭追到我身后,用木棍“噗”捅在我后腰上:“你死了。” 我一个白眼,转身看他,你玩儿呢。 他在我严厉的眼神中抿了抿唇,目光看向旁边。 我指向周围:“看,忽然没人了。” 秦昭的目光立刻不再游移,认真看向四周,他目露深思:“张阿囡说,他们家姐通常在日落前回家,会不会十天前,张阿福耽搁了?” 秦昭看向我,我看向天:“十天前下过一场很大的雨,傍晚才停,会不会就是因此耽搁了,所以张阿福返程的时间推迟。” “有这个可能。”秦昭看着手中的木棍,“匕首可能尾随张阿福欲图谋不轨,张阿福警觉开始奔跑,匕首就追,茶刀的刀伤都在张阿福的正面,匕首的刀伤在张阿福的后面,而且,还是只捅了一刀,如果两个凶手认识,一个埋伏在山上,一个追张阿福……” 我们又一起看向面前昏暗的小道。 张阿福慌张警觉起来,发现了匕首尾随身后开始加快脚步,匕首开始紧追,张阿福慌了,开始往山上跑。 这时之前埋伏在山上的凶手开始跑出和匕首一起追。 两人扑倒了张阿福,一个开始凶残地折磨张阿福…… “不合理,如果茶刀先折磨张阿福,匕首在旁边看,匕首会站很久,才能在最后插张阿福后腰,有这个必要吗?”秦昭提出了疑点。 一切推倒重推:“所以是匕首先捅了张阿福,让其失去行动能力,茶刀再上前折磨。” 秦昭深思片刻,再次摇头:“还是有不合理的地方,如果是两个人预谋,茶刀会带走自己的凶器,为什么匕首没有?现场的痕迹表明当时匕首很慌乱,倒反而这个茶刀……”秦昭看向山上,“还有时间在那里划树……” 我们两个纷纷陷入沉思,整条漆黑的小道就变得鸦雀无声,甚至没有动物的声音。 后方山林黑暗,前方竹林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只有淡淡的月光,勉强照亮我们面前这条小道。 “我们缺一个人。”我说。 秦昭点头:“天黑了,我们明天再来吧。” “好。”我和他一起起身。 我和秦昭都似乎进入了一条漆黑的胡同,感觉前面有路,却撞上了墙。 我们正准备往回,却见小道上来了一辆马车。 马车上的车灯写着“松”。 驾马车的正是松鹤颜。 他看见我们,立刻停下下车。 他先对秦昭一礼,恢复了微笑:“二位,家丁说看见你们来茶山许久却不见出来,我见天已黑,所以不放心来看看。” 秦昭面无表情看他一会儿,开口:“松庄主心挺细啊。” 松鹤颜微微一笑,看我一眼:“狄大人也在,还是个女子,这月黑风高的,这条道上并不安全。” 秦昭看他一会儿,猛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山上带。 松鹤颜懵了,还有点慌。 秦昭越走越快,松鹤颜被他拉拽地跌跌撞撞。 “小,小侯爷!你这是要把我往哪儿带啊!”松鹤颜真的怕了,吓到叫出了“小侯爷”。 今天从茶山挖出了尸体,松鹤颜当然对这里发憷,这是常人对凶案地点的害怕,也是在怕“鬼”。 秦昭将他拉到那棵满是划痕的树上,然后拿出那把茶刀:“你留在这里划树。” “啊?”松鹤颜完全发蒙。 秦昭拿着茶刀做演示,是隔着空气顺着那些划痕划,并非真的划树,那样,不就破坏了证据。 然后,他指着那些刻痕:“你要认真划树,记下自己划了多久,划了几条,和这些划痕的数量一不一致,直到看到我和狄大人跑上山你才能停下,然后你就追着我们。” “啊?我,我一个人留在这儿?”松鹤颜脸都白了。 就算松鹤颜不是国舅爷,那也是堂堂少庄主啊。 看着他比山村女子还要白嫩的肌肤,就知道家里有多宝贝他。 小少爷怕黑也是人之常情。 秦昭没有给他任何反对的机会,就和我下山。 我们先从小道开始跑。 我往前“慌张”地跑,天黑根本看不清山路,踩断了荆棘。 所以,那天张阿福也是随机乱跑,是因为被身后的凶手追。 我和秦昭是为了案件重演才重复这条路。 如果是真的遇险,我也会慌不择路。 跑到匕首留下插痕的树,秦昭拿着短棍从上往下插。 他假装“匕首”深深插入树枝,一时无法拔出。 我借机继续往前跑。 但没跑多久,身后秦昭又追了上来。 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一棍子捅在了后腰上! 茶山尸案(13)凶手也是目击者 我往前扑倒,就倒在埋尸处不远处。 我翻身,秦昭站在我脚后手拿树棍俯看我,月光之下,他宛如与凶手重叠,眼中是慌张的目光。 他入戏了! 他回过神,眼神从凶狠渐渐回归乖巧,赶紧朝我伸出手。 我抓住他手,他将我拉起,开始看着手中的木棍发愣。 就在这时,松鹤颜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一看就是大少爷平日缺乏锻炼。 秦昭立刻迎向他:“你划了多少?” 松鹤颜连连摇头:“没划几条,五条以内,看见你们就追,根本不够树上的数量。” 说明茶刀不是看到匕首上山就追上来的,他应该还会再过一会儿。 可是,看到同伙追张阿福却不跟,为什么? 所以…… “他们不认识!”秦昭和我异口同声。 我们在森然的月光中对视,他的眼神在月光里不停闪烁。 他举起手中的木棍:“匕首是因为慌张才留下凶器的,所以刚才我应该是把你捅杀后,第一时刻就逃离了现场,不会在这里,等茶刀的出现!” 我也连连点头:“没错,茶刀才是后来的那个,张阿福还没有死透,可能还翻了身……”我看向地面。 张阿福艰难翻身,还想起来求救。 茶刀忽然出现,将她扑倒,开始实施侵犯与折磨,也让她后腰的匕首插得更深。 “你,你们在说什么?我,我们能不能下去?”松鹤颜颤抖地拿着他的小茶刀脸色发白。 秦昭立刻扣住他的肩膀,目光灼灼:“再陪我们来一遍!” “啊!” “这次,是你看到我下山,你再跑上山,知道了吗?” 松鹤颜的脸上,清晰地出现了鸡皮疙瘩,月光照亮了他每一根竖起的汗毛。 感觉他像是快要哭了。 “等案子查清了,算你一功,到时候我们所有人一起吃个饭。”我用力拍上松鹤颜的手臂。 松鹤颜愣了一下,忽然站直了身体,握紧了茶刀,扭头就走。 没想到林岚不在也能帮到我们,赐予了这个怂包少庄主勇气与力量。 我和秦昭再次从下面开始。 秦昭一刀捅入我的后腰,丢了木棍就“慌慌张张”往山下跑。 我摸着后腰努力往前爬,听到跑步声翻身,努力撑起身体,正看见松鹤颜拿着小茶刀也哆哆嗦嗦一个人跑来。 他看见我哆哆嗦嗦呆立原地,开始跟我大眼瞪小眼,满头的冷汗。 秦昭追了上来,一拍松鹤颜,松鹤颜当即吓到尖叫:“啊——啊——” 像是他才是被凶手追的那个。 这个夜晚,让这位少庄主受惊不少。 秦昭喘着气,问他:“怎么样?划痕?” 松鹤颜惶惶然点头:“多,多了。” “多了?”秦昭和我又惊讶了。 松鹤颜因为我们都在,好了许久,缓了缓:“因为是我先在的,所以我没看到你们就开始划了,一直划到看到小侯爷下山,整整多了十二条呢。” 我和秦昭各自开始细算。 如果松鹤颜看见我们追,划痕比原来少,说明茶刀在树边的时间变短。 如果松鹤颜等到秦昭下山停止,划痕又比原来多,说明茶刀在树边的时间变长。 也就是,有两种可能。 茶刀真的是一个非常无聊的男人,在山上划了很久的树。 然后,他看到有人追张阿福上山,他可能也一时不敢靠近,等匕首下山后,他才上山找张阿福。 另一种可能,就是并不是先在山上,而是后来的。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指向一点。 就是:茶刀不仅是凶手,还是一个,目击者! 我和秦昭都吃惊地看向彼此,茶刀居然是目击证人! 第一种可能无须再验证,第二种推测还需要验证一下。 “所以,茶刀有可能是后来者。”我看向秦昭。 秦昭又看向了松鹤颜。 松鹤颜的头发丝都因为跑了几次而凌乱。 他面露痛苦,还是一咬牙,一跺脚:“说吧,现在又要我干什么!”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最后一次案件推演,开始。 这天,下了一场大雨,张阿福被困在了半路上。 雨停时,已经是日落西山,天已发黑。 张阿福走在湿滑的路上,警戒又小心。 张阿福不知道,在她身后不远处,茶刀偷偷地一直跟着。 走到茶山下,匕首忽然冲出,张阿福惊慌地往山上跑。 茶刀也尾随在了身后,他不知为何还是停下了,开始在一棵树上用力地划刻。 不久之后,他看到匕首慌慌张张下了山,但却不见张阿福,他好奇地跑上山,看到了挣扎起来的张阿福。 那一刻,他心中的魔鬼占据了他的身体…… 我们一起看着粗喘的松鹤颜:“怎么样?” “差,差不多了……”松鹤颜长舒一口气,宛如这个让他惊心动魄的晚上,终于结束。 我看向秦昭,秦昭也看向我,淡粉色的唇微微扬起。 坐在马车里,我和秦昭开始复盘。 “所以茶刀才是那个有可能一直尾随张阿福的人。”我说。 秦昭拿出随身的小本子也开始细细记录:“茶刀有可能认识张阿福,这条路是回香桐县的。” “这样茶刀的范围就缩小了很多,认识张阿福的人,文人,有钱有身份的文人,买过,或是接触过松家乙等青龙茶的人。” 这年头,读书的人少,可以很快锁定。 “乙等青龙茶非常昂贵,买的人并不会太多。” “有可能是县衙的人,县官,县丞,师爷,主簿,各房管事都是文人,也爱喝茶。” “可是以县令的收入来说,他买不起。” “贪污受贿的就可以。”我对他一挑眉。 秦昭一怔,忽然叹气:“贪官如蝇蛆,一处有,便会一地有,除之不尽,灭之不绝。” 就像朱大人,谁能想到一个小小的镇长,居然能贪四个亿。 如果是我,我都不知道从哪儿能捞出那么多油水来。 而且,这些钱,还不一定是朱大人一个人贪的。 有可能他往上孝敬了。 既然朱大人可以。 那么与嘉禾县同样富庶的香桐县,是否也能贪那么多钱? 松鹤颜也暗示过我们,周围的县官都从他这里买过这个茶饼礼盒。 所以,香桐县县衙有松家乙等青龙茶,定制的茶刀,是完全有可能的。 茶山尸案(14):县里人员流动大 不知何时,外面已经喧闹,我探出车窗,整个嘉禾县已经红灯连绵,花楼映小河。 秦昭也在我身旁微微探出头,微风之中,拂来他身上那淡雅的檀香。 他深黑如墨的眼中映入那如同星光的盏盏红灯,神情放松下来的他,就像个乖巧大男孩,睁着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新奇地研究着整个世界,长长的睫毛在灯光中扑朔迷离。 嘉禾县的繁华甚至胜过一些州府。 一条条小河自青龙河而来,又在县内汇聚成巨大的东湖。 小河边花楼酒楼,东湖上画舫游船。 处处都是笙歌燕舞,处处是摇曳的香帕。 看着眼前这连绵不绝的美丽小姐姐,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她们的衣服,谁洗的? “你在看什么?”脸边传来秦昭轻轻的声音。 我转脸,他的脸就在我面前,他双手握拳垫在自己下巴下,靠在车窗窗框上,歪着头眨巴着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我:“你……也喜欢看美人?” 他的眼中带着奇怪与探究,似是在研究我为什么作为一个女人,居然也会看小姐姐看得目不转睛。 “你不喜欢吗?”我反问他。 他看我一眼,转回脸继续靠在自己的下巴上,目光下垂:“不喜欢,都差不多。我对女人的样貌……分不太清,反而你长得黑,我好辨认。” 这小子今天是想找死吧! 我直接举起拳头,轻轻敲在他的发冠上。 他咧开嘴,垂眸笑。 我气郁看他:“我是在想一件事,我一直认为张阿福是给有钱人家洗衣服,现在我看到我们嘉禾县全是青楼,那这些姑娘们的衣服,谁洗的?” 他一下子收起笑容,收回身体坐直认真注视我。 我再次看向窗外:“我对青楼不太了解,但她们既然要服侍男人,我是从男人的角度去想,姑娘们的小手,一定是越细嫩,越好摸吧。” 我看秦昭。 秦昭僵硬了,抬起手,僵硬地指指车厢外:“松鹤颜应该会常去。” “你呢?”我问。 他连连摇头:“我不去的,我爹都没去过。” 他居然还补充了一句,像是在努力强调他们家上梁很正! 这明显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我眯眸,看他。 他侧开了目光,眼神还是有点僵硬。 “咳。”我低下头忍不住笑,算了,放过他。 我摆正神色继续说:“所以,姑娘们需要养护自己的双手,不会自己洗衣服,那么这些衣服,就有人会帮她们洗。” “恩。”他乖巧点头。 “依依那边调查地快差不多了,等她回来,我们就知道张阿福到底是在给谁洗衣服。” “恩。” “好!”外面传来叫好声,吸引了我的目光。 秦昭偷偷松口气,和我一起看这嘉禾县繁华的夜色。 一路上,都有这样的叫好声。 酒楼里,河边,都有戏台在表演。 来来往往的商客,水手,让嘉禾县的夜晚变得更加人多繁杂。 他们在嘉禾县往往只逗留一晚。 所以这片区域的人员流动变得很大。 这也给一些案子的侦破带来巨大的难度。 其实,我们也在担心凶手不是本地人,早坐船跑了。 马车停下,到了同福酒楼。 我和秦昭下了马车,一同入内。 松鹤颜也下车跟上,追着秦昭:“秦兄你住这儿?” 秦昭点点头,这次没有介意松鹤颜叫他秦兄。 本来要跟上来的店小二看见松鹤颜,立刻停下脚步,似是等候吩咐。 自从抓了同福酒楼老板娘后,同福酒楼就失去了主人。 不过,听说前两天已经有人接手,一切又开始照常。 此刻酒楼里已经高朋满座,靠近戏台的酒桌已经坐满。 我和秦昭找到靠街的一张方桌,松鹤颜一起。 秦昭坐下来后解释:“县衙里住的都是女孩儿,我住在里面不太方便。” 其实县丞住在县衙里很正常。 嘉禾县县衙里,还有县丞专门的院子。 但他是个君子,他是在为我们几个女孩儿的清誉考虑。 松鹤颜笑了:“你可以住我那儿啊!” 秦昭淡淡一笑:“这里离县衙方便,也近。” 松鹤颜点了点头,已经扬手示意,等候吩咐的店小二立刻忙碌起来。 “秦兄,以后这里的开支,你就不必给了,这店,我几天前买下了。”松鹤颜豪气地像个霸总。 秦昭这次没再客气,接受了松鹤颜的好意。 今晚的松鹤颜确实拉分不少。 很快,店小二给我们上了好酒好菜。 以后秦昭在这里的吃住,我们松少庄主全包。 松鹤颜见我们没有再排斥他,他也轻松了不少,笑容都自然了许多,不再带着商人的那种公式化微笑。 似乎他也开始明白,我们更看重真诚与真实。 正巧,我们看到林岚一脸心事重重地走过,我立刻招呼:“林岚!” 松鹤颜听见我呼喊,第一刻就看向外侧,目光闪烁了一下,竟是低下了头。 他紧张到一下子脸红。 林岚看向我,也一眼看到了松鹤颜。 我向她招手,她因为有外人在不想来,但似乎还是有事要跟我说,她还是来了。 秦昭识趣地把位置让给了林岚,这样林岚就不用坐在松鹤颜身边。 林岚坐下只看着我:“说话方便吗?要不还是回县衙说吧。”她要起身。 我拉住她:“你也没吃呢,一起吧。” 不是故意给松鹤颜机会,是知道林岚一定也还没吃,心疼。 松鹤颜此刻变得尤为老实,垂脸不多话。 我看出林岚为难的神情:“要是为难,就别去求你爹了。” 林岚摇摇头:“不行,这事只有我爹能做。” 秦昭看向松鹤颜:“松少庄主,林姑娘是我们府衙的仵作,很厉害。” 松鹤颜低着头只会点头:“知,知道。” 林岚淡淡垂眸:“县丞谬赞,我只是尽我所学,但还是……学艺不精,我又复验了一遍,找不出新的线索……” 林岚有点沮丧。 我给她倒上了一杯酒:“说什么呢,你知道你那片茶叶,立了多大的功吗。” 林岚有点诧异抬脸,眼中也为自己能为这个案子有所推进而有了一丝安心与喜色。 茶山尸案(15)熟人作案 我认真看她:“松少庄主已经辨认出那片茶叶的品种与品级,为我们缩小了不小的范围。” “不敢不敢。”松鹤颜忽然也拘谨起来,完全没了白天他面对我们时,商人的那份游刃有余,“也是我应该做的,家族茶山里……” 他变得一时难言,猛地灌了一杯酒给自己壮壮胆量,才再次开口:“挖出了尸体,我也难逃嫌疑,所以我会全力配合,现在我们松家茶庄身份也不同往日,我担心此事会影响到上京的姐姐。” 他越说愁容越深。 今晚他那么卖力,也是想让这个案子尽快水落石出。 毕竟尸体是他家茶山挖出的,势必会影响他松家的声誉,他们难逃嫌疑。 现在他们松家已经不是普通商人,而是有着皇亲国戚的头衔。 什么事到了皇上那儿,小事都容易化大。 他姐姐现在是宠妃,在后宫里的斗争,也是可想而知。 秦昭似是第一刻体会到了松鹤颜的处境,眼中竟是还多了一丝惺惺相惜起来。 他拿起酒壶,主动给松鹤颜倒上了酒,与松鹤颜对饮起来。 两个大男人的脸上,竟是都露出了相同的,心累的神情。 松鹤颜几杯酒下肚,“胆子”也大了起来,偷偷看林岚一眼,垂眸:“林姑娘,在下也长居嘉禾县,怎么从未见过林姑娘……” 林岚冰冷看他,淡淡开口:“我随家父原先是收尸的,国舅爷只有死的时候才会看见我。” 秦昭偷偷笑。 松鹤颜变得僵硬,林岚像是在讽刺他,像他这种身份高贵的少庄主,又怎会看见像她那样的小人物? 松鹤颜似是也感觉到了这点,又尴尬难堪起来,红头耳根。 我和秦昭相视一眼,今晚能感觉到松鹤颜这人还是不错的。 至于商人的那些精明市侩,也是商人自带的,不能算是优点,但也非缺点。 松鹤颜似是也想转移一下话题,拿出了那把茶刀:“对了,这把茶刀你们留着,对破案有利。” 秦昭接过,松鹤颜却是有点紧张地说了起来:“对于今晚的一切,在下也有一些想法,想说出来,还请各位不要见笑。” 我立刻说:“松少庄主请说。” 秦昭也开始认真看他。 松鹤颜始终低着脸,不敢看对面的林岚:“今晚我在那棵树前,想了很多,那个人为什么要站在那里一直划树,而且还是用茶刀,这样的举动很奇怪,如果此人喜欢划树,可以用刻刀,这说明那天,他是临时起意,想划树,但身上只有茶刀……” 松鹤颜的话,像是废话,但却又莫名地在理。 人的举止,有时候同样也是很莫名其妙的。 “而且因为我在那棵树前时间很长,我也变得有些无聊,我就开始研究那些划痕,我发现划树的人很用力,要用茶刀划出那样的划痕一定很用力,他用力划,又划得很乱,没有刻出什么图案,这种情况,只有在人很生气,很愤怒的时候!” 松鹤颜也像是忽然带入,语气变重,带上了自己的怒气。 “就像我很生气喜欢摔东西一样!”他还强调了一下。 林岚忽然抬脸,似是想起了什么,看向我:“我想起一些事,我和爹爹在收尸时,也遇到过毁尸的现象……” 松鹤颜听了林岚的叙述,脸一下子又白了,匆匆喝了两口酒暖身。 小国舅爷近距离感受到林岚非寻常女子,林岚给他贴脸拉满恐怖值。 “有一次,我们给一户人家小妾收尸,小妾的脸被划烂了,丫鬟说是大奶奶在小妾死后划的,因为小妾平日争宠。” 林岚这句话,等于侧面证实了我和秦昭对凶手认识张阿福的猜想。 所以,张阿福不是被虐尸,而是侵犯她的人对她有恨意。 一个男人对女人,还能有什么恨? 这份恨,让他非但侵犯了这个女人,还在她的身上继续泄愤。 这种畸形,病态又极端的恨,只能是,因爱生恨! 如果是因爱生恨,那么凶手,也必定是认识张阿福很久的人。 如此就能推断,凶手和张阿福是同乡,是香桐县人! 基本可以确定,茶刀,还在香桐县,不是我们嘉禾县流动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人。 忽然间,我心中开阔,胃口都好了起来。 秦昭看我大口吃饭,开始盯我:“你知道了?” 林岚也开始盯我。 我看他们各一眼:“等到依依他们回来,没准我们就能捉人了。” “这么快!”松鹤颜第一个高兴起来。 我淡然看他:“别高兴太早,最近你们茶庄的人你也留意一点。” 松鹤颜立刻又郁闷起来。 如果是茶庄里出了杀人犯,他的茶庄一样会受到影响。 正吃着,我看到一只狗子蹲在我们靠街的廊椅下。 它是一条普通的土狗,但却有着军犬的气势,坐如钟,目光如炬,一动不动,扬着头看着我们。 它没有摇尾乞怜,就那样直勾勾盯着我们。 宛如它是在考验我们的人性。 “这条狗看着很有灵性。”秦昭也注意到了这条狗。 林岚和松鹤颜也看向它。 它也镇定地看着我们,始终没有上前向我们乞讨。 我拿起碗,大家也开始在碗里放肉放菜,我从栏杆间递给它。 它也没有摇着尾巴上前,而是站起,伸头,用鼻子闻了闻我的手,再小心叼走了碗,转身小跑消失在人流之中。 这条流浪狗只是我们晚饭时的小插曲,谁也没有放在心上。 虽然只有一条街,秦昭和松鹤颜还是一路送我们回来。 松鹤颜不好意思跟得紧,他走在秦昭身后侧。 林岚也不傻,到了县衙她就先匆匆走了进去。 秦昭喊我:“小芸。” “干嘛。”我转身。 他垂脸抿唇笑得鬼祟:“没什么。” 我有点莫名其妙:“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抿抿唇,收起那偷感十足的笑,有点委屈地看我:“你能不能送送我,我有点怕。” 我呆立在衙门口,松鹤颜也一时发呆。 我指向来的地方:“你送我回来,现在又要我送你回去?你怕什么呀?” 他微微鼓脸:“最近凶案多,我怕有人……劫财又劫色。” 当他说出这句话时,松鹤颜俊美的脸都有点扭曲。 茶山尸案(16)青楼的洗衣女 我呆滞看着秦昭,小侯爷,皇上知道你其实是这样的人吗? 不,皇上不知道。 因为在皇上身边,秦昭都是一脸的生无可恋模样。 像极了天天加班的老实打工人,明知老板给的是饼,还要硬吃下去。 脑中有了画面,我莫名想笑。 秦昭忽然也“噗嗤”笑了出来,笑得格外明媚,黑眸都变得闪亮:“你早点休息,明天见。” 说完,他笑呵呵地转身离开。 松鹤颜在旁边看着秦昭好久,忽然也扬唇一笑,脸上竟对秦昭有了一丝仰慕之情,也不知道他忽然对秦昭在崇拜什么。 我没有回房,而是去了林岚的尸房。 果然,那里灯亮着,林岚像是扎根在这里一样。 我推开门,这里是尸房边上的库房,放验尸报告和物证所用。 林岚正翻阅着什么。 我上前,拿掉她手里的档案,看她。 她目光冰冷且不悦:“张阿福等着我们帮她找到凶手,现在又是夏天,给我的时间并不多,另一副骸骨我连点头绪都没有,我!” “但你也要休息一下。”我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将她拉出了这个院子。 “狄芸!”她不想走。 我转身看她:“我知道你心急,明天我跟你一起去找林工,他如果不理你,我跪,也把他跪来!” 林岚怔住了,我拉着她一起坐在我们房间门口的回廊。 回廊下小池映月,红鲤嬉戏。 “你现在是进牛角尖了。”我拉下林岚的身体,让她躺在我腿上放松下来,“我们都有,也都有无力的时候。” 她看着我,月光照入她的眼睛,清亮迷人。 她看我一会儿,在我的腿上翻身,背对我:“不,你没有,你和小侯爷都很聪明,好像没有我验尸,你们也一样能找到凶手……” “你怎么会那么想?这个世界,只有尸体才知道真相,在你的验尸报告之前,我和秦昭所做的全部推测都只是猜测,那些猜测有可能到最后,什么都不是……” 林岚一怔,转身再次平躺看着我。 我也看着她:“我们的很多推断都有可能是白用功,只有你的验尸报告,才能去验证我们的推断,甚至是推翻我们之前所有的推断……” 我在林岚已经平静的目光中继续说着:“我和秦昭像是在一堆白米麻里找一颗白芝麻,而你,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筛子,好让我们直接将那颗芝麻被筛选出来。” 林岚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我的手放落她的额头:“你现在是把自己逼得太紧了,如果张阿福的身上真的找不出新的线索,还是让她入土安息吧,现在是夏天,我们很难保存她的尸体,她还帮我们找到了另一副骸骨,她已经尽力了。” 林岚的胸脯起伏了一下,发出一声长长叹息。 似是对张阿福的怜惜,对自己能力有限的无力。 在我眼中,林岚不知道她有多厉害。 在一个无法辨别dna,没有各种精密仪器,连保存尸体都困难的时代。 她居然能给我们提供那么多线索。 她,真的很强。 这个县衙里,每个人都在为张阿福的案子在努力。 到现在还没回来的依依,四处打探的丁叔,去香桐县调查的捕快。 甚至,松鹤颜今晚也格外的卖力。 虽然我和秦昭推测的一切未必是真相。 但我有预感,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第二天,我们是被一阵锣声叫醒的,像是县衙着火敲锣疏散一样。 “哐哐哐。” “狄芸姐!快起来!开会开会!” “林岚姐!快起来!开会开会!” 一大早,楚依依像是打了鸡血一样兴奋,用锣声把我们给敲醒。 我和林岚一脸没精打采地坐在重案室里,倒不是没睡醒,是脑子里的锣声还没消散。 不一会儿,秦昭也来了,也是那副样子。 依依不会到同福酒楼去把他敲醒的吧! 我看向秦昭:“依依到你门口敲锣去了?” “恩。”他有点郁闷,还有点委屈地看向我,像是让我管管自己的属下。 然后,就看见依依左手推着丁叔,右手拉着满身不自在的苏慕白风风火火跑了进来。 她把丁叔和苏慕白推进这个房间后,转身鬼鬼祟祟地关上门,激动地看着我们:“我找到张阿福工作的地方了!” 大家立刻来了精神。 苏慕白匆匆打开自己的文具包,开始准备记录。 楚依依也像昨天的我们一样,站到白墙前,拿起了炭笔,在张阿福的社会关系图那里学我画出了一条黑线:“原来张阿福是给我们嘉禾县最好最大的青楼绛楼洗衣服的洗衣女!”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继续看楚依依。 “青楼里的洗衣女?”丁叔有点讶异。 楚依依点点头:“是啊,绛楼里每天都有很多衣服要洗,而且报酬不错,所以张阿福在绛楼洗衣服。” 大家继续认真听楚依依这边的调查。 “我问过洗衣房的人了,他们说那天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张阿福早上来了之后就和往常一样洗衣服,傍晚的时候因为下了一场阵雨,张阿福等雨停了再离开,差不多是半个时辰左右,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张阿福。” 我立刻指向墙:“把时间写清楚。” 楚依依立刻把张阿福十天前的时间线写了出来。 “第二天张阿福没有来,他们说钱妈妈还生气了好久呢,说要扣张阿福的工钱,但后面张阿福一直没来,钱妈妈以为是张阿福跑别家青楼洗衣服去了,就没管了。” 我想了想,站起:“依依,你今天继续调查张阿福的行动轨迹,试试能不能把张阿福离开绛楼后做了什么查出来。” “明白!”楚依依瞪着虎眼又要风风火火离开。 我赶紧叫住:“还有!十天前码头那边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人,匕首这边我们目前一点线索都没有。” 楚依依一竖大拇指:“了解!我去打听!” 说完,她要拉门。 我再次叫住:“你等等!我和秦昭想先跟你去一趟绛楼,然后你再去调查你的。” 楚依依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她赶紧坐回,又抓出一把瓜子,紧张地嗑了起来。 茶山尸案(17):收集口供 楚依依是个急性子,但办事效率奇高,而且人脉又广。 有了她,像是有了一整个情报科。 我看向丁叔:“丁叔,你那里有没有进展?” 丁叔想了想:“昨天已经问了一圈,他们都说没见过什么可疑的人,陌生人倒是有,因为嘉禾县往来商客比较多,在他们这里买刀具也很常见,所以我今天想去看看他们的账本,把十天前相关刀具的交易抄一下。” “不止十天前。”我补充,“我们是有两个凶手的,匕首反而才是最难找,最难确定的那个,他和张阿福是不是认识?他为什么要杀张阿福?还是他本想打劫,但发现有人尾随赶紧跑了,我们现在都无法确定,所以这把匕首,未必是案发当天买的。” 丁叔连连点头:“我知道了。” 匕首真的像是大海捞针,这把匕首,未必是在我们嘉禾县买的,有可能是匕首自带的。 但只要是有可能找到线索的地方,我们都要去努力尝试。 然后,我看向苏慕白:“苏先生,你会写戏本吗?” 苏慕白愣住了。 所有人也都愣住了。 他们奇怪我正说案子,怎么突然说到戏本上去了。 苏慕白缩着脖子,左顾而右盼:“你说的……是哪种戏本?” “唱戏的那种。” 苏慕白静了片刻:“我,我可以试试……” 大家又惊了。 苏慕白居然和我,对上话了! 我笑了:“苏先生,我能不能请你帮个忙,你帮我把最近的几个案子写成戏本。” 大家齐齐疑惑地看向我。 我看向秦昭:“皇上无聊,想看戏。” 秦昭看着我一会儿,似是恍然。 没错,我要用另一种方法,告诉皇上这里发生了什么。 如果是以折子的方式,不知会被上级哪个看不惯我的官给扣下。 然后好让他们的小报告先我一步送到皇上手上。 在未来得罪更大的官之前,我要让皇上对我的送去的好戏上瘾。 秦昭的唇角,也扬起一抹狡黠。 一听这戏是要给皇上看的,我不紧张,丁叔他们倒是紧张了。 “我也会被写进去吗?”楚依依紧张地问。 我笑着点头:“当然。” 楚依依当即嗑瓜子磕成了小松鼠。 丁叔也忍不住紧绷着脸跟楚依依要了一把瓜子。 我看向苏慕白:“苏先生,按事实来写,这戏是给皇上看的,辛苦你了。” 苏慕白攥紧了手中的毛笔,始终低着头。 我和秦昭的目光都落在他攥紧笔的手上,他变得格外的安静。 我看向秦昭,秦昭对我眨了眨眼睛。 我再次正色看向众人:“张阿福的案子,就继续辛苦各位了!依依,带我们去绛楼。” “是!” 出门时,松鹤颜又来了。 他手里是一个简简单单的茶饼,没有任何礼盒包装,就像是随手拿了给朋友。 我们一见是他,赶紧拉上。 小国舅爷,嘉禾县谁人不识? 有他在,绛楼更好交道。 有时候青楼妈妈挺难缠的,一个个都是人精。 绛楼的位置非常,东湖边,港口不远处。 红楼高耸,异常亮眼。 只要经过我们嘉禾县水域,都能看到那座红楼。 红楼门前大道通畅,一旁就是东湖,还有自己的小码头,码头两侧停着两只精美画舫。 我看着一整片波光凌凌的东湖,忍不住说:“我们这嘉禾县快有府城的规模了吧。” “那是你还没去过河西府。”秦昭说,“这也是皇上喜欢下江南的原因。” “我们河西府可大了。”楚依依难掩语气中的骄傲,“就这样的东湖,得有好几个,不过青楼倒是真没你们嘉禾县多,狄芸姐,嘉禾县在这个州,可是相当有名的。” 我怎么感觉这个没什么可骄傲的呢? “大人,我们嘉禾县在河西府所有县里,是最有钱的。”松鹤颜也露出一分自豪,“我们嘉禾县是一个交通要道,五湖四海的商人都会往我们嘉禾县这边过,所以不止是青楼,各种生意上的往来,各种商铺,我们嘉禾县也很齐全。” 这么一说,我觉得朱大人贪的,应该远远不止那四个亿了。 他那个私家大别宅还封着呢。 可惜,我没权利提审朱大人,他已经被上面提走了。 上午来,绛楼大门关着。 楚依依带我们走后门,那里她熟,是佣人出入的门。 绛楼白日清冷,但佣人却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别看是青楼的后门,居然也有龟公守着,像是怕生人进入偷客人东西。 两个龟公看见楚依依,立刻笑脸相迎:“哟,楚捕头,您又来了?” 楚依依也像是个老熟人一样:“是啊,我带我们家大人来了。” 两个龟公一愣,却是第一眼看到了松鹤颜,差点跪下:“哎哟哟哟,这不是国舅爷吗!您怎能屈尊走后门啊,快往大门走。” 两个龟公把绕了一圈走后门的我们,又要绕一圈回去。 我立刻说:“秦昭,你和松鹤颜去钱妈妈,这里我跟依依再了解一些情况。” “好。”秦昭和松鹤颜一起离开。 两个龟公见我们都是松鹤颜领来的,他们也不敢阻止。 但能看出,对于我们的到来,他们还是露出了一丝忌讳的神情。 他们是青楼,做的是特殊的生意。 官府里来人,是招呼生意的,他们当然屈膝欢迎。 但如果是来查案,他们这行,是最忌讳的。 楚依依带着我进门,熟门熟路往前走。 “依依,你真厉害,那么快就混熟这里的人了。”我佩服地看楚依依。 楚依依对我挑挑眉,贼兮兮看看周围,忽然,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子:“有这个,哪儿都方便。” 我惊了,大小姐自己出钱! “不行不行,用了多少,找我报销。”我立刻说。 楚依依一脸豪气:“没多少,本大小姐给得起,反正都是我爹的钱,我花着不心疼,哈哈哈。” 我忽然对楚依依一家好奇。 楚依依收起钱包,又拿出了零食:“狄芸姐,你真别在意,我爹可宝贝我了,如果我不花钱,他才愁呢,他会从河西府飞过来,就为看我过得好不好,所以,我得经常让家里送钱过来,好让他放心,不然烦死了。” 楚依依的爹简直宠女狂魔。 茶山尸案(18):死者有暗恋对象 “他那么宝贝你,还让你送镖?” “就因为宝贝我,才~让我送镖啊。” 楚依依的语气让我恍然。 押镖这个行当是不允许女人做的,因为看不起女人,认为女人打不过男的。 但楚依依想押镖,正因为她爹宝贝她,拗不过她,宠着她,才允许她走镖。 我是觉得押镖太辛苦,那是我觉得。 我没有从依依的角度去代入,在这个时代,一个女孩儿押镖,是一种反抗。 依依是在向所有男镖师证明,女人,也是可以做镖师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男人能做,女人不能做的。 依依真是个了不起的女孩儿。 我为能有依依这样的伙伴而荣幸。 眼前就是洗衣的院子。 只见里面有好几个四四方方的大水池子。 大娘们已经把衣服倒入池子。 一些池子里,是花花绿绿的女装。 另一些是男装。 所以,青楼洗的,不仅仅是姑娘们的衣服,还有客人们的。 就眼前这量,没一个团队,根本搞不定。 楚依依立刻招呼:“各位大姐,我又来了,我给你们带瓜子来了。” 说着,楚依依又从怀里取出一大包瓜子。 大姐们大娘们围了上来,但神情却已经变得为难。 “楚姑娘啊,昨天你走后我们就被妈妈骂了。” 楚依依疑惑:“啊?为什么呀。” “因为我们是青楼啊,如果跟死人沾上关系,传出去会影响生意的。” “别说阿福,你知道咱们这楼里死过多少姑娘,那都是悄悄的……” 大家的话,越说越轻。 没想到才一天,大家就都不敢说了。 楚依依变得有些郁闷,似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立刻把我拉到大家面前:“这位就是我们家大人狄芸姐,我们家大人都来了,你们家妈妈不敢骂你们。” “啊?哎哟!那只会骂得更厉害了!” “我们不敢说不敢说了。” 大姐大娘们纷纷摇头。 楚依依本来以为把我拉出来可以坐镇,结果没想到适得其反。 我想了想,说:“为难各位大姐了,张阿福和我们一样是个女人,还是个可怜的女人,所以,我一定要找到这个凶手,帮张阿福报仇!” 大家忽然变得安静,为难又陷入犹豫。 “大人,其实我们大家都挺喜欢你的,你可是我们大朝第一个女官,还是皇上钦定的,太给我们女人长脸了。” “是啊是啊,有了你,感觉我们做女人的腰板儿都直了!” 大姐们开始说了起来。 “嗨,大家别怕了,最多就是被妈妈骂一顿,扣点工钱呗,难道还有比帮阿福伸冤更重要?” 大姐大娘们纷纷点头,眼中也多了分不服气和痛惜。 “阿福已经是个挺可怜的孩子了,他们家父母早亡,弟妹全靠她一个人养……” 我立刻拿出小本子,开始记。 楚依依盯着我的本子看,瞪着虎眼像是在认真偷学。 “要不是家里困难,谁家黄花大闺女会来青楼洗衣服啊。” “啧,就是这么说啊,不然阿福也不会大老远跑来我们嘉禾县做工。” 我心中忽然明朗起来。 我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所以总是没有代入这个时代的一些三观。 所以我会觉得在青楼洗衣服没有什么不妥。 但其实,这是一个相当严重的事。 在这个时代,一个干干净净,清清白白的女孩儿,是不会出入青楼的。 这也是张阿福每天起早贪黑跨县打工的原因。 因为,她不想让人知道她是在青楼洗衣服。 “谁能想到,那天之后,小姑娘说没就没了,大人啊,阿福到底怎么没的啊。” “别瞎问,现在不能随便问,等大人查出来了,我们一起去看她审。” 大家纷纷点头。 我开始问:“阿福来这里打工多久了?” “有一年多了,小姑娘很勤快,长得又标志。” “每天都这样往返吗?”我继续问。 “是啊,咱们妈妈其实对阿福还是不错的,有时候还会把一些糕点让阿福带回去给弟弟妹妹们吃。” “阿福对她弟弟妹妹们极好,有好东西,都是省着给弟弟妹妹们用。” “对对对,而且阿福照顾他们很负责的,每次出来,都要交代几次,让弟弟妹妹把门锁好,除了她回来,谁都不能开门,就怕他们乱跑走丢,也怕有坏男人欺负她妹妹。” “哎哟~就是那种死老头子,啧啧啧,没钱嫖,就欺负小女孩儿,是真畜生啊。” “哎……阿福这一死,她弟弟妹妹怎么办呀,都没人给他们弄饭吃了,会不会饿死啊。” 大姐们心疼起来。 我看着大姐们,不用我多问,大家已经你一句,我一句说了起来。 在她们的话中,活生生的阿福已经浮现我的面前。 她漂亮,她开朗,她爱笑,她有责任感。 大家对阿福很熟悉。 阿福似乎平时也爱跟这些大姐们聊天。 那么,阿福是不是也会在平时和她们心事? 比如……追求者。 我立刻问:“你们知道阿福有情郎吗?” “情郎?阿福没有。” 她们显得很笃定。 “但阿福肯定有个心里喜欢的,而且还是香桐县的。” “对,那次我们问她有没有喜欢的,她脸都红了,说了一句自己配不上人家。” “我们不是问了吗,会不会写字,阿福还点头了呢,那肯定就是个斯文人家。” “哎,阿福这情况,确实很难嫁,她这种父母双亡的,人家会认为她克父克母,晦气。” “还要带着弟妹一起嫁,谁家高兴啊。” “没错,对方若是家境好,这门不当户不对的,阿福配不上的。” 大姐们又开始摇头叹息。 她们虽然没有套出阿福喜欢的到底是谁,但也套出了是一个斯文人的重要情报。 大姐们还是厉害的。 会不会就因为这个男人是一个斯文人。 所以阿福才把他在心里藏得好,护得深。 张阿福暗恋一个斯文人,对整个案子非常重要。 就在这时,先前的龟公又回来一个,看见我们就匆匆跑了过来,给大姐大娘们一统眼色。 大姐大娘们看见了,但装没看见。 那眼色,摆明了就是让她们闭嘴。 茶山尸案(19)错过报案时机 “大人,大人。”龟公陪着笑脸跑到我面前,“我们家妈妈有请。” 大姐们说,钱妈妈对阿福颇有照顾。 但为何在我们查案时,她却又要来干预? 是不是她有什么难言之隐? 龟公带着我们穿廊过院,整座青楼好像比我们衙门还要大。 有一段路,一直靠着东湖,风景极为优美。 楚依依歪着头看我。 我整理好本子上记录的线索,在暗恋者上面画了个圈。 然后,我看向楚依依:“依依你到底在看什么?” 楚依依瞪着大大的虎目:“我觉得你和林岚姐都好厉害,总是那么冷静,知道要做什么。不像我,毛毛躁躁,急急忙忙的,你让我来查,我却不知道该问什么,我才知道捕快不只是打人屁股那么简单。” 我看她一会儿,认真说:“依依,你原来是镖师,又没学过怎么当捕快,你已经很厉害了,很快会有原来的捕快回衙门,你平时可以跟他们请教一下,我相信你会成为我们衙门最好的捕快!” “恩!”楚依依握住了虎拳,“我一定要做一个称职的捕头!” “所以……你一开始想做捕快,是因为……能打人屁股?”我看她。 楚依依眼神心虚了,赶紧看向一旁:“没想到这青楼还挺大啊……” 楚依依对我好奇,我也对她好奇。 她在这里做捕头,她爹真的知道吗? 龟公带我们进入一个靠水的房间。 房间一侧都是刻着雕花的门。 此刻那些门都大开着,外面是一排廊椅。 廊椅外,便是东湖。 从这里望出去,还能看到守护青龙河的青龙山。 风景优美雅致。 秦昭和松鹤颜就坐在屋内,屋内已经飘出了茶香。 一个妆并不浓,风韵犹存的妇人已经朝我迎来:“大人,快请坐请坐,您可是我们大朝第一位女大人啊~~” 秦昭忽然上前,隔开了这个风尘气的妇人,一脸寒气地将她逼退,像是不准她靠近我半分。 那妇人像是看出了什么,甩起香帕偷笑:“我怎就没想到呢~我们大人那么优秀,怎会没有护花使者~” 我抬脸看我的“护花使者”,小侯爷秦昭:“办正事儿了吗?” 秦昭一愣,有点小心虚地侧开脸。 “狄姑娘请放心。”松鹤颜也笑了起来,“我帮你看着呢,没姑娘来,就连钱妈妈,都不敢摸我们秦兄一下,咳咳。” 松鹤颜咳嗽起来,脸有点红。 “松庄主,你没事吧?”我看他的脸红有点不太正常。 他连连摆手,喝茶止咳。 我直接看向钱妈妈:“你就是钱妈妈吧。” “对,对,大人快请坐。”钱妈妈请我落座。 我直接拿出小本本:“张阿福是什么时候来你这儿洗衣服的?” “哎哟~大人先喝茶~”钱妈妈给我倒茶。 “快回答!”秦昭猛地一声厉喝,吓到了钱妈妈。 楚依依也立刻瞪起虎目:“我们家大人问你话呢!别搞这些,我们大人是女的,不吃你这一套!” 钱妈妈毕竟是青楼的妈妈,察言观色怎的了得。 她抿了抿唇,不再和我绕弯,开始面露难色。 “阿福……来我们这儿一年半了,她是偶然听到我们这儿招洗衣工,工钱又高来的,那时她才十六,我不想收的。” “为什么?”秦昭也坐了下来。 我们隔着一个小茶几,一起审钱妈妈。 钱妈妈叹口气:“我知道,像我这种人,在你们眼里,就是个冷酷无情的皮条客,但其实,我也有心,我也有过十六岁,所以看见十六岁的阿福来我们青楼找活,我会担心她回去被人指指点点,人言可畏,阿福只要进出青楼,不管做什么,被人看见了,都会当她在我们这里做什么不正经的事。” “咳咳咳,这我可得帮钱妈妈说两句,钱妈妈算是比较有良心的妈妈了,咳咳咳。”松鹤颜一边咳嗽,一边帮钱妈妈说话。 “松兄,你真的没事?”秦昭也关心起来。 松鹤颜摆摆手:“不用管我,你们问你们的。” 钱妈妈感谢地对松鹤颜一礼,脸上少了几分青楼妈妈的风尘气。 钱妈妈转回身,再次说了起来:“你们来查案,我理解,但我也有我的难处,我们绛楼可不是普通的青楼窑子,我们只招待来往贵商和大人,如果被传出去我们绛楼死了人,就算不是死在我们绛楼,也会被有心人说是死在我们绛楼的,大人,你是不知我们同行之间的竞争啊。” “所以你们绛楼如果死了姑娘,都是偷偷处理的?” “你听谁说的!我们绛楼可从来没死过姑娘!”钱妈妈一甩香帕,急忙撇清。 明白了,就是死过。 我不再追问绛楼死了谁,因为我今天,主要是来查张阿福案子的。 “后来你怎么又同意张阿福在这里做洗衣女了呢?” 钱妈妈叹了口气:“也是看她真可怜,十六岁的女孩儿,能做什么呢,香桐县大户人家做丫鬟,得住在人家家里,阿福又拖着弟妹,大户人家不要的,阿福长的又标致,说实话,我还担心她被人家欺负了呢,这在人家家里做丫鬟,就算被主子睡了,你往哪儿说去。” 我拧眉,看秦昭。 秦昭也面露无奈,这还真是大朝男人的隐性权力。 “阿福说她是香桐县的,小心往来就不会被同乡知道,我想想就答应了。我们绛楼后院也不会有闲杂人进入,别看洗衣服的大姐们嘴碎,但对自己在这里洗衣服这件事,大家都是相互保密的,大家都懂,说出去难听,自家姐妹,还不得护着点?” “张阿福失踪了,你就没多问?” 钱妈妈面露无奈:“怎么问哪?我这一问,别人不就都知道阿福在我们这儿洗衣服了?那时也不知道她是遇害了,我想大概是找到更好的活了,哎,我现在是真后悔呀,我应该报官的,你们还能及时知道阿福是遇害了。” 钱妈妈眼圈开始发红,侧转身偷偷擦了眼泪。 能看出,钱妈妈是真在后悔。 而她没有过多关心张阿福后来为什么没来做工,是怕暴露了张阿福在她青楼洗衣服的身份,是在为她的清誉考虑。 也正因为这些迂腐的思想,才错过了最佳的报案时机。 茶山尸案(20):带血的袖口 “我看到你们后院洗衣服有很多分工,张阿福具体做什么?”我继续问。 钱妈妈平复了一下,答:“我们有洗衣,漂衣,晒衣,熨衣,客人通常都是在我们绛楼过夜的,有的,还要小住几日,所以他们的衣服也都是我们洗的,阿福认真手巧,还负责,她熨的衣服是最好的,所以阿福是熨衣的,大人,我是真心疼这姑娘,你看,我都舍不得让她洗衣服。” “你应该在她失踪后来报官的。”我心里还是有气,忍不住说了出来。 我知道我这样很不专业,但我不想做个理性的机器,更想做个人。 整整十天,如果十天前能报案,我们就能找到阿福完好的尸体。 老天爷给了很多次机会。 张长生十天前开始的梦。 香桐县十天前知道张阿囡姐弟找自己姐姐。 钱妈妈也是第一个察觉张阿福有可能失踪的关键人。 钱妈妈眼神颤抖了一下,再次愧疚,侧脸抹泪。 “阿福失踪那天,有没有什么异常?”秦昭问,也拿出随身的小本本开始认真记录。 楚依依立刻跳到他身边,虎目圆睁认真学习。 钱妈妈擦着眼泪,心情无法平静。 我忍不住说:“或许你能为之前没做的事有所补偿,好让自己安宁。” 钱妈妈神情怔了怔,朝我看来。 我平静地对她点点头:“如果哪天忽然想起来了,觉得有什么异常的情况,或是可疑的客人,可以再来跟我们说。” 钱妈妈眼神闪烁起来,她现在是真的在努力回想。 “可疑……可疑……” 她攥着香帕,咬着唇,着急让她的额头也开始冒汗。 “张阿福失踪后,有什么可疑的人。”不排除罪犯认识张阿福,做贼心虚,回到张阿福工作的地方查看的可能性。 钱妈妈似是忽然想到什么,但又不确定地看我:“我们洗到一件袖口带血的衣服算不算……” 她的眼神忽然就惶起来,似是也越想越不对劲。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立刻看向钱妈妈。 “袖口带血的衣服?谁的?”秦昭沉沉追问。 钱妈妈细细回忆:“就在阿福离开后的那天晚上,我们楼里,来了两个浑身湿透的客人,因为那天下雨,起初我也觉得很正常,可现在,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了,因为那两个客人,是有马车的,有马车,又怎会浑身湿透呢?” “这两个客人什么时辰来的,有什么特征,你还记得吗?” “他们大概是戌时过后来的,看着像是主仆,但又不太像。” “为什么看着又像又不像?” “因为一个穿着少爷的衣服,一个是仆人,但他们却称兄道弟的,或许他们是关系好吧,他们出手很阔绰,很少有少爷给仆人花钱的,他们还在我们这里过了夜,第二天洗衣那边就跟我说,有一个客人的袖子有血迹。” 钱妈妈眼神一下子惊颤起来,似是变得有些害怕:“该死该死,我那时真不知道阿福出事了,所以当时真没多想,我,我不会是放走杀阿福的凶手了吧!” 钱妈妈一下子哭了出来。 秦昭拧眉看着她。 我们都希望这个线索和凶手有关。 但我们又知道,袖口上的血迹,有可能什么都代表不了。 线索,就像是浓雾里的路。 看似有,却无。 似无,却又有。 我起身,抱住了钱妈妈。 秦昭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也变得温和。 我轻抚钱妈妈的后背:“你平静一下,我们一起努力找到杀阿福的凶手。” 钱妈妈点点头,平复自己的心情,我再次坐回。 她擦了擦眼泪,感谢地看我一眼,继续说了起来:“我们做这个生意的,难免会遇到喜好特殊的客人,常来的客人懂规矩,会提前告知我们,也会提前加赏金,但有的就不会了,所以我会特地交代洗衣的那边,看看有没有带血迹的衣服或是床单,我要确认是不是伤了我家的姑娘,好跟他们要钱……” “那块血迹是哪件衣服上的?位置在哪儿?大概范围?”秦昭连着问了三个问题。 钱妈妈看看自己的袖子,是女裙,宽袖,似是不好比划。 她偷偷看看秦昭:“能不能劳烦秦公子伸个手?血迹是在那位公子客官衣服上的,他那天穿的款式和你的有点像。” 秦昭明白了钱妈妈的意图,他似是想试探什么,原本是下意识伸右手,但他却换成了左手。 “秦公子,那血迹是右手上的。”钱妈妈低垂眸子说。 秦昭点点头,像是确定钱妈妈的记忆是不是准确,他重新伸出右手。 钱妈妈上前,卑微地伸出手指在秦昭外袖内微微露出的里袖:“在这里,大概有一圈,上面的面积更大一点……” 钱妈妈恭恭敬敬地用手指画出大致范围。 秦昭立刻拿着笔,直接在自己衣袖上画出。 钱妈妈退回:“那位公子除了外套的袖口外面没有明显血迹,里面的几件都有,也都是在同一处,那公子自己似乎也没有发现这个,对了,因为那天下雨,所以他所有衣服都是湿的,外套的袖口是里面映上了血迹。” 钱妈妈说得很详细,说明她记性很好,当时检查地很仔细,所以在她的脑海里,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秦昭随手也翻开自己袖口看,开始深思。 我继续问:“然后呢?你是如何查看姑娘有没有受伤的?” “当然不能直接惊扰了客人,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方法,等客人醒了,我们以送餐的名义,去看看姑娘,姑娘说没伤,我就没再放心上……”钱妈妈说完懊悔不已,“我怎么会想到阿福就是那晚死的呢……” 钱妈妈又啜泣起来,她对阿福真的有感情,所以现在才会这样愧疚。 “所以那件血衣……” “洗了……”钱妈妈咬唇叹气,懊悔不已,“做我们这种生意的,哪敢多问,有时候就当没看见,不知道……” 我看秦昭,他还盯着自己的袖口看。 像是那袖口上的图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时间隧道,将他给吸了进去。 茶山尸案(21):嫌犯又多了 我再次看钱妈妈:“钱妈妈,把那晚上陪那两个人的姑娘叫来。” “好,好。”钱妈妈擦擦眼泪,出了门。 “咳咳咳……”松鹤颜在那里咳嗽起来。 我看他的脸都有些发白了。 我伸脚踢了踢秦昭,他才从那个时间黑洞里回来,看向我。 我看看松鹤颜,秦昭也看向松鹤颜,他微微吃惊,匆匆将小本本放好,到松鹤颜身边。 松鹤颜看上去情况很不好,已经咳个不停。 秦昭伸手,碳了探松鹤颜的额头,一惊,看向我:“他烧了。” “快送他回去。” 松鹤颜立刻拿开秦昭的手,继续摆手:“只是发烧,我没事,你们先办正事。” 秦昭拧拧眉,给松鹤颜倒茶:“你再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好。” 松鹤颜却一把紧握秦昭给他倒茶的手腕,认真看他:“秦兄,这案子也关系到我们松家,现在指不定已经有人把消息传到上京,想等着看我家好戏呢!” 松鹤颜似乎也开始察觉事态只会越来越严重。 秦昭拧起了眉,放落茶壶坐在了松鹤颜身边,好看顾他。 门外钱妈妈匆匆带来两个姑娘。 姑娘们一脸惺忪,尚未睡醒的姿态。 长发也是随意披散,身上只穿着抹裙,套一件薄纱。 两位姑娘扭动腰肢,如迎风摆柳,香气四溢,玉手微遮打哈切的唇。 可是,当她们看到秦昭和松鹤颜时,却突然精神起来。 美眸圆睁,直盯着秦昭瞧。 阅男无数的她们,也因为秦昭和松鹤颜而止步,目带桃花。 两人当即甩着香帕想朝秦昭和松鹤颜跑去。 “国舅爷~” “公子~~” “给我站住!”钱妈妈拖住她们往我这儿走,拖都拖不回。 两个姑娘看着秦昭和松鹤颜竟是迈不动腿,就站在原地含情脉脉地看。 “是不是更想服侍这样俊美的男人?”我在旁边问。 “那是当然啦~”两个姑娘下意识答,朝我看来,一愣。 秦昭坐在松鹤颜身边却在低头抿唇偷偷笑,不知道他又在偷偷高兴什么。 我看向钱妈妈,钱妈妈立刻推两个姑娘:“快跟大人说说,那天两个客人。” 两个姑娘惊讶地打量我好久,才回过神想正事,纷纷歪着脸回忆了起来。 “我接的是那个仆人,没什么特别的,就是特别臭,浑身都臭,像是出了身大汗,一淋雨,天一热,捂住来的那种臭,真让人受不了~要不是他家公子给的钱多,谁想服侍这种奴才啊~还好他洗过就不臭了~” “我接的是他家公子~哎哟~那位公子像是个暴发户一样,完全没见过什么世面~”另一个姑娘还嫌弃起来,“我们见过多少贵公子,那种暴发户的味儿,藏不了~虽然脱光衣服都一样,但贵公子会装啊~” “对~必然先要卖弄一下文骚~哈哈哈——” “但他们也懂疼人啊~那天那个公子,啧啧啧,真像那种第一次尝着肉的乡下人~大吃大喝,像猪一样,还有他的手啊,可糙呢,满是茧子,摸在我身上,我还以为他要给搓澡呢~” “哈哈哈——” 一下子,整个房间都是姑娘们的嘲笑声。 男人在青楼姑娘们面前,就像被扒了皮,姑娘们能看出里面是个什么畜生。 秦昭尴尬起来,就连病重的松鹤颜也脸红起来。 不知是发烧烧红的,还是害臊红的。 钱妈妈也一脸气郁:“你们别废话了,说正经的!” 两个姑娘还斜睨了钱妈妈一眼,继续细想。 “对了,那公子是不是还不识字?”其中一个姑娘想起来了。 “没错没错~他连银票上的票号都念错了~像是没见过银票似的,哈哈哈——字都没我认识的多~” 我立刻在本子上写下,公子不识字。 “虽然那公子俗气,但给的赏钱还不少,我们出门送了,他家马车车灯上有他的姓,说明这公子啊,真是大户人家的,出来游玩,马车都是自己的呢~” 我继续写下重要讯息。 “两个人叫什么?” “仆人叫富贵,没什么特别的,公子叫孙仟,子立人,名字那么讲究,怎么还不会写字呢~” 我立刻问:“他们后面打算去哪儿,跟你们说了吗?” “说啦~那孙公子可爱吹牛了,他说要去河西府,买大宅,做大生意,回来再照顾我们生意~~” “咯咯咯,我看他这种人,肯定爱赌,下次见到他,说不定就输成乞丐罗~” 两个姑娘,将那晚两个男人,像是透视一样,看了个清清楚楚,彻彻底底。 今天真的收获不小。 我又详细地问了一些细节后,合上本子。 钱妈妈看我结束,伸手掐两个姑娘的胳膊。 “哎哟~妈妈你掐我们做什么~” 钱妈妈一脸严厉:“出去都把嘴闭严实了!阿福的事知道吧。” 两位姑娘面色顿时一紧。 “明白就好,不想以后没客人就说进来是陪国舅爷的,你们两个身价还能长点呢。” 两位姑娘现在浪不起来了,面色紧绷地赶紧走人。 钱妈妈也看向我,面露难色:“大人,我知道我这个身份,没资格求您,但还是希望您……” “我知道了,只当我对青楼好奇,来看看的。”我说。 钱妈妈感激地看着我,急忙补充:“也当是为了帮阿福和她的弟妹们,人这舌头啊,有毒。” 我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我们准备离开,没想到松鹤颜竟是站都站不起来了。 秦昭赶紧背起他。 钱妈妈立刻让我们上他们的小船,在嘉禾县走水路更快。 我让她直接把我们送回衙门,因为衙门离国舅府更近,而且我们还有林岚呢。 一回衙门,我竟是看见那只流浪狗竟然叼着碗规规矩矩蹲在衙门口边。 它看到了我们,然后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看看它,朝他招手,它就叼着碗跟在了我们后面。 它似乎也知道我们有要紧事,就一直只是跟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秦昭将松鹤颜背进客房,依依赶紧去叫林岚。 我站在床边看面色潮红的,不省人事的松鹤颜:“这松鹤颜不会是昨晚受凉了吧?这体质怎么都不及我,我们都没事。” 昨晚松鹤颜一直在哆嗦,说明他胆儿很小,人在受惊之后,也易得病。 茶山尸案(22)推测案发时间 “难道是中邪了?”秦昭忽然有点怕怕地看我,“我娘常说,晚上阴气重,去山上容易被缠上,或是被女狐狸精吸阳气……” 他抿着唇,朝我眨巴眼睛。 大高的个儿,却满脸的怕怕。 我无语白他:“我们都去了,你怎么没事?女鬼和女狐狸精都看不上?” 他看我一眼,垂眸微微笑:“我有你保护,你凶。” 这家伙是不是又想找死! 在我瞪他的时候,他还是有点担忧地看向松鹤颜。 他从手上取下了一串手珠:“这是开过光的菩提珠,有驱邪的作用。” 说完,他还真套在了松鹤颜的手上。 “你还真信这些!”我刚说完这句话,只觉一股阴风从松鹤颜床那里而来,掠过了我的脚,像是有人抓住了我的脚脖子。 我僵硬地低下头,猛然间,看见了一只青黑的女子的手! “小芸,你怎么了?你也病了?”有人伸手摸上我的额头。 我眨眨眼,脚边什么都没有,像是我刚才又做了个睁眼梦。 额头上的手热热的,我想到了什么立刻拿下他的手翻看。 我摸完他的手心又摸他的手背,果然柔嫩细滑,比我还要嫩滑。 我醒来后,因为下地帮忙,手还粗糙了起来。 这只手,只怕青楼里的姑娘都比不上。 摸起来如同上好的羊脂玉,又带着温暖。 所以,贵公子怎会有一只粗糙的手? 他要收回,我拉住:“别动,让我再摸会儿。” 我继续认真翻开,他的掌心还肉嘟嘟的,也没有任何茧子,什么样的人手心里会有茧子? 我看向自己的掌心,只有每日在劳作的穷苦人。 就在这时,楚依依拉着林岚匆匆来了。 我放开秦昭的手,他侧转身,忽然变得安静。 林岚上前,看一眼床上面色又发白的松鹤颜,然后把了把脉,看向我们:“让人拿个大浴桶来,只放冷水,把他脱光了放进去,快!” 大家赶紧忙碌起来。 衙役们拿来桶,我看到了依然规规矩矩坐在门边不打扰我们,叼着碗的狗子。 这里我们也帮不上忙,我向狗子招手,它站了起来,老老实实跟在我脚边。 “你去哪儿?”秦昭追了上来。 “去整理一下线索。” 楚依依听见,立刻追了上来:“我也去!我去叫苏先生!” 她又风风火火跑了。 我带着狗子先到了厨房。 秦昭就站在门口看狗子:“这狗很通人性,我们给它取个名字吧。” “好。” “就叫……狗大人,嘿嘿。”他笑得有点孩子气。 我对他取的名字无力吐槽。 我拿出了饭菜和肉骨头。 狗子很乖,把碗放在地上。 碗还是昨晚我给他的那个瓷碗,这种碗要是破了会划破它的嘴。 我回厨房又找了找,找到了一个瓢。 敲了一下,很结实。 我将饭菜和肉骨头都放在瓢里,递给狗子。 狗子又规规矩矩地叼上,走了。 秦昭看着狗子离开的身影,疑惑:“狗大人为什么不在我们面前吃?” “会不会人家大人也有一家老小要养呢?”我说。 秦昭看向我,平日那双精锐而深邃的黑眸却泛出了水光。 我眯起眼睛,双手还胸:“今天去绛楼看了姑娘,你……发春了?” 他的脸顿时涨红,睁圆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委屈看我:“明明是你轻薄了我……” “哈?”我朝他张大嘴。 他却委屈地鼓脸摸自己的小手手,侧落脸嘟囔:“我的手……还从没被姑娘……摸过……” 他那样子哪像是我摸了他的手? 更像是我夺走了他小侯爷的初夜。 我懒得看他:“你还记得姑娘说那孙仟是贵公子吗?” “恩。”听我说案子,他又一秒认真起来,完全没了刚才那副做作的,委屈表情。 “贵公子的手,会粗糙长满老茧?”我反问。 秦昭的神色开始深沉起来。 我看他,他看我,我们两个立刻前往重案室。 重案室里,楚依依和苏慕白已经就位。 楚依依又抓着瓜子紧张地嗑了起来。 我和秦昭把今天的线索罗列,一条张阿福的时间总算有了眉目。 早上九点,阿福准时到绛楼开始一天的洗衣工作。 平日傍晚四点半,阿福会开始返回,但那天,下雨了。 江南人对夏雨是有所了解的,所以知道这是阵雨,张阿福等了一会儿。 大约五点到五点半之间,阿福离开绛楼,开始返回。 根据正常的脚程。 六点到六点半之间,阿福会走到茶山。 现在是夏天,天黑得慢。 但那天的雷雨很凶猛,乌云盖顶,把天都抹黑了。 所以张阿福遇害的时间,有可能是在六点半之后。 晚上七点半到八点的时候,绛楼来了两个浑身湿透的客人,分别是主仆孙仟与富贵。 他们的可疑,是因为在第二天洗衣大姐发现了他们其中一人的衣服上有血迹。 血迹是在孙仟的衣服上。 一旁的秦昭已经将染有血迹的袖子画在了墙面上。 我指着新线索,看楚依依和苏慕白:“你们有什么想法吗?” 楚依依拿着瓜子,盯着墙一动不动,但她却在不停抖腿,因为能看到她身体的轻微颤动。 总是缩着脖子,低头的苏慕白,这次也勇敢地抬起脸,看着满墙的线索。 我们还是第一次看清苏慕白的容貌,清秀又白净,带着江南书生的文质彬彬。 就在这时,林岚也来了,匆匆看我们:“我没来晚吧。” “松鹤颜怎样?”秦昭关心地问。 林岚神情平淡:“是受惊导致的寒气入肺,我命人给他抓药去了,不会有事的。” 我们放了心,林岚看向墙壁,眼中露出一丝欣喜:“你们有进展了?” “算是……有吧。”我和秦昭再次看墙壁。 我们推测出匕首和茶刀不是同一人。 而现在,从钱妈妈那里得到的线索正巧是两个男人。 这与我们之前的推测相符。 但同时,我们又推测匕首和茶刀并不认识,而是先后到了案发现场。 但钱妈妈这里的线索指向两个男人是主仆,说明他们是相熟,并且一直是一起的。 这与我们之前的推测又相悖。 茶山尸案(23)这对主仆很可疑 我们又推测茶刀是个文人。 孙仟是贵公子的身份,似乎又贴合了这个推测。 可是姑娘们却说,孙仟像是突然暴富的穷人,他连字都认不全,手上还有茧子,连风雅都不会附庸。 孙仟主仆到绛楼后,分别由莺莺和燕燕接待。 姑娘们与两人的喝酒作乐中,也知道他们是从香桐县而来,往河西府而去。 从时间上,孙仟两人与阿福,就有了在路线上的交集点。 我又画出了孙仟与阿福行进的路线,他们在茶山,是有可能相遇的。 而那天,是雷阵雨,所以在阿福离开后,这一路上,其实又陆陆续续下过几场雨,也会拖慢阿福回家的速度。 这么一看,忽然成了一道数学题。 小福从a点出发,马车从b点出发。 小福走走停停,马车一路不停。 问,什么时候他们会在茶山竹林相遇。 但孙仟主仆是有马车的,他们又为什么会淋雨? 满墙的线索,有相符的,又有相悖的。 孙仟主仆这条线索一进入,像是理清了一切,又像是搅浑了一切。 似真亦假,像是给了我们前进的方向,又像是给我们扔下了一颗烟雾弹。 但侦破就是这样一个不断推论,不断否定,不断排除的过程。 当纷繁复杂的线索在一次又一次排除后,真正的线索,才会从这堆乱线中浮现。 秦昭又开始看自己的衣袖,他想了想,忽然拿起苏慕白的木头镇纸猛地又捅上我的后腰。 大家看着他僵硬。 我扭头瞪他。 “别动。”他却按住我肩膀,目光深沉只盯着我的后腰。 我只有转回脸一动不动,目视前方。 “像。”他在我身后说,“凶手用匕首插入张阿福的后腰,张阿福的血多少会流到他的手上,如果是干的情况下,当中还隔着一个匕首的刀把,血迹应该只会在袖口一点,但现在袖口却呈现半弧晕染状,我猜测是当时凶手身上的衣服就已经淋湿了,所以血迹会因为水而浸染范围变大。” 他说完才放开我,我转身看他:“所以你怀疑孙仟是那个匕首?” 他点头:“有这个可能,杀害张阿福的匕首留在她右侧后腰,说明凶手和普通人一样,惯用右手,而孙仟右手的袖口又染有血迹,又是在那天晚上,这会不会太巧合了?” 大家纷纷点头。 楚依依一脸看呆,满目的崇拜。 秦昭继续说着:“人一般感觉到袖口潮湿是会去看的,孙仟如果看到袖口有血迹,他会不会就把衣服丢了?” 我开始深思,我们推测匕首当时很慌乱,所以留下了凶器。 既然匕首很心慌,他如果看到身上有血迹,便会心虚,心慌,害怕。 他会在第一刻就丢掉衣服,而不是穿在身上。 “所以孙仟还穿着,是因为整件衣服原来就是湿的,他没察觉到血迹!”我看向秦昭。 他沉沉点头。 “所以……我们现在凶手有三个了?!”楚依依忽然惊呼。 我和秦昭一怔,立刻看向楚依依。 楚依依圆睁着虎目,有点懵:“你,你们怎么了?” “三个?”我看楚依依。 楚依依指向墙壁,理所当然地说:“你们上面写的啊,孙仟,富贵,还有茶刀,不是三个吗?” 我瞬间恍然,没想到我们的迷雾,原来那么轻松地就被楚依依拨开了。 在我和秦昭面前最复杂的问题,却被楚依依用最简单的解题思路给破了。 一切,明明就写在我们的面前。 我们以为是两个人。 但其实,可以是两拨人。 孙仟和富贵,就是这个匕首。 而茶刀,依然是茶刀。 这样,所有的一切,都豁然开朗。 我们只要继续追查匕首和茶刀这两条线索,就能找到真相! 我立刻看林岚:“林岚,稍后我会请莺莺和燕燕姑娘悄悄过来,你负责画出孙仟和富贵的画像!” 林岚一怔,目露难色:“小芸,我只擅长……画死人……” “啊。”我一时愣住了。 林岚微微拧眉:“我擅长描摹,也擅长从头骨还原死前的样貌,但如果是……通过他人的描述……我……” “我可以。”忽然,苏慕白低着头默默举手,“我能画出来。” 大家都惊讶地看着苏慕白。 苏慕白越来越敢了! 他的能力,正在被激发。 我眨眨眼,看向秦昭:“那就……不用请姑娘来,你直接带苏先生去吧。” 之前请姑娘来,是因为林岚去青楼不太方便。 “啊。”这下,轮到秦昭有点不乐意了。 他看看苏慕白,苏慕白也是全身不自在,秦昭沉下脸,一脸霸总的决断:“还是请姑娘们来把,苏先生会更自在些!” 苏慕白在那里偷偷松了口气。 那行吧。 难得苏慕白主动参与,也要让他在他的舒适圈内完成他的工作。 我指向孙仟他们家马车:“依依,这孙家马车就交给你了。” “包在我身上!”楚依依信心满满。 这年头,有私家马车的人很好定位。 更何况,从姑娘们口中可以知道这对主仆相当高调。 大家再次出击。 我先陪林岚去找林工。 林工今天洗尸去了。 整个嘉禾县只有林工和林岚负责丧葬前的葬仪。 所以,他们也很忙。 今天是嘉禾县西街的一户普通人家,死者是他们家老人,寿终正寝,属于喜丧。 所以很热闹,院内外都已经摆上了席。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人认出了林岚。 “这不是林家丫头吗。” “现在人家可是正经仵作了,衙门里做事。” “女人也能进衙门做事?” 三三两两的人,已经在那里交头接耳。 “你刚从外地回来不知道,我们嘉禾县现在的大人,可是个女人了,还是皇上钦定的呢。” “这!这!这怎么行?你们嘉禾县女人当官,不怕天灾吗!” “嘘!你不要命了!皇上就是天!” 大家又赶紧收声。 为了不引起骚动,我和林岚还是到人家后门等待。 人死之时,缺不了葬仪师。 但却又瞧不起葬仪师。 葬仪师还不能走正门,像是做贼一样,得走后门。 我和林岚就站后门等。 茶山尸案(24)给嫌犯画像 不久之后,前面响起了哭丧声,林工就背着工具箱从后门孤零零一人走出。 林岚上前:“爹……” 喊完后,林岚也是一时难言。 她想去帮忙拿林工的工具箱。 林工冷着脸走开:“哼,你现在可是仵作了,这些晦气东西会弄脏你的手。” 林岚无奈又气结,也和林工一样沉下脸。 父女吵架,可不就这样。 我上前,直接说:“林工,我们挖出一副骸骨,无法确定死亡时间,想请您去验一下。” 林工完全不搭理我继续向前。 我追着继续说:“此外,还想请您去复验张阿福的尸体,没有您的复验,林岚没有自信给张阿福下葬。” “哼。”林工冷哼一声。 林岚来拉我,让我别贴她爹冷脸,但我继续追着说:“林工,张阿福被捅了二十八刀!” 林工顿住了脚步,在这条小巷里背对着我们变得安静。 我站在林工身后:“张阿福才刚过十六岁,她的弟妹十三岁都不到,请你帮我们抓住凶手,好给张阿福下葬,好帮她鸣冤,好给她弟妹一个交代!” 林工静静站在那里,突然大步上前。 “林工!” “还等什么!带我去啊!”林工背对我们挥着手,气急地说。 林岚终于露出了笑颜,紧赶两步挽住了自己老爹的胳膊。 我也松口气。 能教导出这么有正义感的林岚的人,心中又怎会没有正义? 林工只是个老傲娇。 我们返回衙门时,门口来了辆马车,是松鹤颜家的。 松鹤颜是被抬出来的,用的还是我们抬死尸的担架。 他躺在上面昏昏沉沉,但脸色倒是好了许多。 “少庄主!少庄主啊!”李管家紧张地满头是汗,神色里还有一丝慌张。 像是松鹤颜要是有什么事,他会掉脑袋一样。 李管家指着我就骂:“要是我们家国舅爷有什么闪失,你就等着掉脑袋吧!” 哼,你以为我会怕吗? 皇上都不知道说过几次让我掉脑袋了。 松鹤颜躺在担架上昏沉低喃。 李管家立刻俯身,紧张地问:“少庄主您想说什么?住……住什么?住……嘴?” 李管家僵硬在担架边,担架从他面前匆匆被抬走,抬上了他们家的大马车。 我忍不住笑,看平静淡漠的林岚:“松鹤颜没事吧。” 林工听见沉脸:“你给小国舅爷看的病?” “恩,没什么大事,让他喝过药了,死不了。”林岚平平淡淡地说。 李管家听见猛然回神,指着林岚咬牙切齿,又不敢骂。 似乎知道他家少爷在想什么,所以不敢对林岚发火。 不像对着我,说骂就骂了。 “哎!”李管家一跺脚,急急忙忙跑出了衙门。 林工等人走远,才沉着脸说:“以后不要给这种官家人治病,我们得罪不起。” 我赶紧说:“这事怪我,松鹤颜突然就晕了,我让林岚治的。” 林工看看我,算是给我几分面子地不再责怪林岚。 我们和林工一起进入尸房,尸房阴暗无光,门窗都用厚厚的帘子遮挡,让屋内尽量阴凉。 空气里也有香料的香味。 即便如此,三伏天,依然无法很好地阻止尸体的腐烂。 再香的熏香,也还是盖不住尸体的腐臭。 所以整个屋子的味道,怪怪的。 张阿福的尸体被很好地用白布包裹在验尸台上。 林岚没有拉开窗帘,而是点上了灯。 林工放下自己的工具箱站到张阿福的尸体边,庄重肃穆地轻轻打开张阿福的裹尸布,当他看到张阿福满是伤痕的头骨时,也是触目惊心。 林岚将自己的验尸报告放到林工面前,林工看了一眼,便开始了复验。 我退出了房间,不再打扰他们父女的工作。 我站在院子里环顾了一下,看看脚下,是不是能再挖出个地下室存放尸体? 存放尸体在这个时代是个难题。 挖个地下室应该不难,也不会太耗资金。 费钱的应该是冰块。 夏天买冰,要不少钱。 江南地方没有厚冰,到冬天想囤也囤不了。 我打算去找秦昭问问冰怎么个买法。 衙役告诉我绛楼的姑娘已经来了,苏主簿和秦县丞在偏厅。 我进入偏厅,却见偏厅中间多了一个屏风。 屏风的一侧是两位姑娘,另一侧,正是秦昭和苏慕白。 两位姑娘见我进来要给我行礼,我示意她们继续。 她们就继续说着:“那位公子的眼睛不大不小,单眼皮~” 我走到屏风后,秦昭正聚精会神地看着苏慕白画画。 苏慕白面前的白纸上,已经略见一个男子的雏形。 姑娘们对孙公子的印象更深一点,因为孙仟长相还算俊。 而对仆人富贵的印象就不太深,和大多仆人那样差不多的长相。 苏慕白画完后,秦昭拿出去让两位姑娘辨认,有不准确的地方,拿回来再重画。 这样反反复复几次后,终于有了两张最像的人像。 这时候日头都已经往西了。 两位姑娘走的时候还给秦昭不断眉目传情,那神情,只恨不得扑上来。 秦昭就躲到了我的身后,怂怂的,像是看着两只凶恶的母老虎。 姑娘们的轿子离开,我转身看他,他才松口气。 我一脸淡漠:“给你装的。” “我不是装的……”秦昭又是一张委屈乖巧脸看着我。 “莺莺燕燕姑娘挺美的,又不是洪水猛兽。”我说。 秦昭眨巴着眼睛,目露怕怕:“可她们想吃我……”他双手抱紧身体,“我要为我未来的娘子保护好自己的清白。” “呸。”我直接呸。 他笑了,笑得咧开嘴,露出一嘴白眼:“对了,我给你买了个香囊。” 说着,他取出了一个精致的粉色香囊,好闻香甜的气味立刻填满了我们之间的空气。 他递给我,却不看我。 我从他手中接过,香囊上绣着精致的荷花:“你什么时候买的?为什么突然给我买个香囊?” 他垂着的脸发出委屈的低语:“你审问我……” 我沉脸,把香囊直接推回他的胸膛。 他一怔,终于抬脸认真起来:“姑娘们来的时候正好有卖货郎经过,最近我们总是上山,山上蚊虫多,有的若是咬一口,兴许还有毒,所以我给你买了个驱虫,看,我自己也买了个。” 他提起了腰上的香囊,和我手里的款式一模一样,独独颜色不同。 茶山尸案(25)另一副骸骨 我看一眼,挂在了腰间:“谢啦。” 秦昭在我面前真正松了口气,恢复了轻松。 我拿起苏慕白画的两幅肖像:“没想到苏慕白还有这本事。” 秦昭看着苏慕白的画像,目光也深邃起来。 我知道,他一定也在好奇苏慕白的过去。 但谁没有个过去? 我们也都能感觉到苏慕白正在接纳我们,信任我们。 或许有一天,他会说出他那不为人知的过去。 就在这时,丁叔匆匆而来,他面带喜色:“郑广和周胜回来了!” “郑广和周胜?”我疑惑看他。 他也无奈一笑:“就是那两个臭小子。” “哦~”是那两个年轻捕快,“快带他们到书房。” “是。” 片刻后,丁叔带着两个小伙子进入书房。 两个小伙子涨红着脸,又羞又愧地不敢看我。 “大人。”两人动作有点僵硬地给我行礼。 “行了,我们家大人不讲究这些,赶紧说正事。”丁叔催促他们。 两人还是红着脸。 “在下周胜。” “在下郑广。” “我们……回来了。” 两人还真是别扭又尴尬。 我也随意地说:“快说说你们的调查吧。” “是。” 周胜看郑广,郑广看起来年长一些。 郑广红着脸说了起来:“我们奉命前往香桐县调查张阿福,我们是乔装去的,张阿福的邻居还都挺和善的,张阿福失踪后,也是邻居在照顾张阿福的姐弟,从他们口中,我们得知张阿福是一个很矜持的女孩儿,不会和男人有过多接触……” “但追求张阿福的男子却有不少……”周胜也开始说了起来,取出了他的小本本,“因为张阿福正好过了二八,所以有不少媒人上门说亲……” “我们调查了所有说媒的男子,他们十天前都在香桐县没有离开过……” 两人的汇报越来越自然,不再拘谨。 “我们还查到一件事,县衙里的张主簿对张阿福也有好感。” “张主簿?多少岁?” “是个刚过二十的年轻人,前年考上的秀才。” 二十岁的新晋秀才,是个……文人! 我和秦昭立刻对视一眼。 我从他锐光闪闪的目光中,明白他也觉得这个张主簿很可疑。 但不能因为我们推测茶刀是个文人,所有文人就都成了嫌疑人。 “而且,他十天前,不在香桐县!”郑广忽然有点兴奋地补充。 我和秦昭立刻看向他,这个时间点,就很敏感了。 丁叔拧眉,忽然一人一脚屁股:“你们两个能不能好好说话!当给大人说书呢!还说出个起承转合来了。” 没想到丁叔对周胜和郑广会忽然严厉。 平日看着和善的丁叔,看来也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两人摸摸屁股,对丁叔还有点嬉皮笑脸。 但此刻,丁叔的眼中又多了分像是对部下的溺爱。 两人又立刻看向我:“大人,您知道这张主簿张远山是什么人吗?” 两人忽然神神秘秘起来。 “谁?”我问。 郑广和周胜对视一眼,变得小心:“就是河西府张知府的亲侄子。” 哦?这倒是有点意外。 但张远山这个身份,有可能会给调查带来一定的困难。 两人又细细地将这两天的调查结果说了一遍。 包括张远山那天几时离开香桐县,几时回的,都调查地很清楚。 这一趟调查,证实了两人的能力。 我随手将孙仟主仆的画像给他们:“再去趟香桐县,调查这对主仆。” “是!”两人接过,细细看了看孙仟主仆的样貌,向我行礼告退,“大人,我们去了。” “慢着。”我叫住他们。 他们又紧张起来。 我看向丁叔:“带他们去把制服领回,今晚就休息一下,明天再去吧。” 两人一下子露出轻松与开心的笑容,向我行了个大礼:“谢大人!” 这一声,可比之前有气势多了。 丁叔也为他们高兴,一人拍一下头,领着他们去内务房领回他们的制服。 丁叔他们前脚刚走,林岚又来了。 我看着她,她神色有点沉重:“我爹复验的结果和我是一样的。” “那是好事,你应该对自己更有自信一点。”我赞佩地看着林岚。 林岚依然神情凝重:“我现在来,主要是想告诉你,我爹已经验过另外一副骸骨了,是个女人,死于二十年前。” 我和秦昭一起怔住了神情。 一副二十年前的骸骨,是凶杀,是自杀,还是自然死亡被埋在那儿,很难判断。 甚至,连死者的身份,在这个时代,能够确定的可能性,几乎都是零。 林岚脸上的凝重与难色,应该也是来于此。 她这段日子,看过不少府内积压的悬案。 她在做葬仪师的那段日子,更是看过无数无名尸。 她为什么要做这个仵作? 是因为她不想再对着那些无名尸,明知他们是被杀害的,却什么都做不了,帮不了。 她不想再这么无力下去。 她想为那些死者,做些什么。 至少,告诉别人,他们,是被杀害的。 “还有什么线索吗?”秦昭的语气里,也带出一丝无力感。 林岚的神色少许平静:“头骨保存完好,有撞击的痕迹。” “撞击?” “是,后面,头骨碎裂。” 一个头骨碎裂,就已经指向了无数种可能。 那副骸骨被挖出来的时候,身边就再无更多东西。 时隔二十年,骨头都所剩无几,也变得零碎。 所以才会被树根缠住,长到了地面上。 能把头骨保存下来,已经是运气。 在挖出的坑里,衣服已经彻底烂完。 只剩一对极其普通的金耳环,还是村里人戴的那种,只是一个细环,最为普通的耳环。 甚至,连簪子,镯子都没有。 从这种普通的金耳环可以大致推断出,死者是一个穷人家。 “还有,女人盆骨也保存了下来,可以看出交骨未合。”林岚继续说着。 我立刻问:“交骨是什么?” 林岚平静看我:“是女子生产时,盆骨中会开合的骨头。” “哦~就是耻骨。”我明白了。 秦昭侧落脸看我,我随口解释:“这是我们那儿的叫法。” 秦昭眨眨眼,没有多问。 我解释完,猛地惊醒:“你是说,这个死者是产妇?” 林岚沉重地点点头。 如果死者是产妇,那她的孩子,去哪儿了? 茶山尸案(26)又带出重案 女人生孩子时,这个交骨会打开,方便孩子出生。 生完后,交骨无法瞬间恢复,这个恢复期需要一到两个月,因人而异。 林岚说交骨未合证明我们这副骸骨的主人,是一个刚刚产子不久后的产妇。 还是一个二十年前死亡的产妇。 就目前她脑后的伤来看,该名产妇被害的可能性很大。 “我爹说,这案子就算神仙来了,也查不了。”林岚有些气郁的话,让整个书房变得安静。 林岚对此很不甘心,她不喜欢他父亲的直言。 但她不得不承认,他父亲说的是事实。 想要追查一个死于二十年前的未知产妇,很难。 我看向秦昭,他也一直没说话,紧抿着唇,微拧着眉,眼神里露出了他破案时的执着。 我看出了他的心思。 这个神仙来了都破不了的案子,他,秦昭想碰一碰。 林工很厉害,给出了这个产妇死亡的大致时间,是在二十年前到二十五年之间。 产妇的年龄大约在十八到二十八岁之间。 从骨骼上看,林工推测这个产妇也属于我们南方人。 如果是北方人,体格还会更大一点。 而西南那边的川中人,体格会更小一点。 考虑到这个时代交通不发达,地域之间的人员流动不会太大。 所以林工的推测,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 张阿福这里的线索开始明朗起来,这具骸骨却又将我们带入了一个更大,更深的谜团。 难道就真的因为线索太少,我们只能选择放弃? 我立刻感觉到林岚以前面对那些无名尸的不甘心。 我也很不甘心。 不管这个案子能获得的线索有多少,只要尸骨摆在我们面前,我们就要为她竭尽全力。 这个案子,是张阿福托付给我们的,我们一定要给她一个交代。 从林岚说这个案子神仙来了也破不了后,秦昭就到档案库,把二十年前到二十五年之间的陈年旧案和失踪人口全拿出来了。 厚厚的一叠卷宗在他的面前堆成了人高,每一个卷宗都已经积上了灰。 我也拿起了一本看。 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地发现一具无名男尸,已高度腐烂,无法辨认,后背有明显刀伤……案未结。 某年某月某日于某地发现一具女尸,乃某村某女,被人挖眼而死……案未结。 某年某月某日于河中捞起一个孩童,多处骨折,未有人认领……案未结。 一桩桩未结悬案,是一条条鲜活生命的枉死,更是一个个凶手的逍遥法外。 看着看着,我忽然感觉整个档案室都凉了。 大夏天,像是有人给我开了空调,还是十六度的。 阴风起,我恍惚看到整个房间都开始变暗,一个又一个身影浮现在我的周围。 我不敢看他们。 他们却一直看着我。 我开始平静,因为我对他们心中无愧。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 睁眼时,却看见苏慕白捧着一堆画像站在档案室的门口。 他又帮我们画了不少孙仟主仆的画像。 他低着头匆匆进来,将画像默默放在桌上,然后看到了那些卷宗。 “需,需要我帮忙吗?”他还是低着头轻声问。 秦昭直接拿起一叠放到他面前:“帮我找找有没有失踪的孕妇或是产妇。” 苏慕白一愣:“是不是关于另一副骸骨的?” “是。”秦昭飞速翻着卷宗答。 苏慕白不再多问,直接捧起一堆开始细细查看。 秦昭翻看的速度很快,他的目光如同扫描仪,快速扫过,却不会遗漏任何信息。 渐渐地,衙役给我们点上了灯,送来了饭菜,默默离开。 楚依依当中回来过一趟,拿到孙仟主仆的画像又风风火火出去了。 “哗啦!” “哗啦!” 宁静的夜中,只有我们翻看卷宗的声音。 “奇怪……”忽然,秦昭开口了。 我和苏慕白一起看他。 他从卷宗里抬起脸看我们:“你们有没有看到被挖眼的女尸?” 他这一说,我立刻拿过身边翻过的那本卷宗,迅速找到我之前看到的那具被挖眼的女尸。 “有,这里。”我将卷宗放到秦昭面前。 紧跟着,苏慕白那里也拿过来一本。 秦昭看看我的,再看看苏慕白的,然后,又拿出了几本和我们的放在一起。 上面,赫然写着发现少女被挖了双眼! 瞬时,我不仅自己全身起了鸡皮,我看到秦昭和苏慕白的脸上,也寒毛颤栗而起! “多少年前的案子?”我立刻问。 放在这里的,一定是悬案。 秦昭看了看几个卷宗记录的时间:“二十一年前的,而且每个受害者正好相隔七天。” 他指向那些记录的时间,果然,在同一年,每隔七日,有一少女遇害,被挖双眼。 我们现在找到的,就有四个了! 没想到翻着翻着,居然还翻出一个大案来! 瞬间感觉肩膀上的压力又大了。 “一定还有!”秦昭带着一分直觉地说。 我点点头,看苏慕白:“苏先生,麻烦之后留意一下。” “知道。”苏慕白虽然和平时一样低着头,但语气已经变得分外认真。 “我来帮忙啦——”忽然,楚依依喊着就进来了。 她负责的事做完了。 她还给我们带来的宵夜:“你们赶紧吃点,休息一下,要做什么快告诉我!” 楚依依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离自己最近的苏慕白手边的卷宗。 苏慕白立刻按住,低着头:“别,别捣乱。” 苏慕白语气很轻,却带着一分严厉。 楚依依尴尬地看向我,我给她交代了一下主要翻找的讯息。 依依只是性子急,但做事很认真。 这一晚,我们几个人在案卷室熬了个大夜,也只看了三分之一的卷走。 看到最后我都怒了,这二十几年来,嘉禾县就没个负责人的好官! 全是混账东西! 失踪的人口里,女人和孩子的占比最大。 而被挖去双眼的少女的报案也是零散装订,说明都没好好查过! 没给她们建一个单独的卷宗! 我们在找出七人后,再没发现。 被挖双目的少女,皆为十七岁。 而且,就集中在那一年,时隔七天,始于六月初二,终于七月十五。 六月之前与七月之后,再没见相似案件发生。 茶山尸案(27)疑点重重 天蒙蒙亮的时候,我打了个瞌睡。 睁开眼时,看到天已经发白,晨雾弥漫。 那晨雾像是喷涌一样,涌入了这个档案室。 在这片迷雾中,秦昭,楚依依和苏慕白在晨雾中像是静止不动的蜡像。 我立刻明白,我又开始做梦了。 一阵阴风吹散了晨雾,浮现出了七个少女。 她们双目空洞,鲜血从那两个黑色的窟窿中流出。 她们朝我伸出手,我也朝她们伸出手。 姐妹们,不哭,别怕,我,还有我的伙伴们,一定会努力的! 她们的手和我的手拉在了一起,晨雾忽然散去,她们一个个是那样明媚的少女。 越来越多的人站到了她们的身后。 我看到了张阿福,也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们都在朝我微笑。 晨雾再次而起,她们消失在了晨雾中。 “小芸?”我听到了秦昭的呼唤,又猛地醒来,只见自己的手超前伸着。 我居然,又做了个睁眼梦。 秦昭有点担心地看看我,再扭头看看我伸手的方向,一脸的奶狗怕怕:“你……见鬼了?” 我看着他,他深邃的眼睛被晨光照得异常清澈。 “秦昭,我总觉得她们在互相帮忙。”我说。 秦昭变得迷惑,认真注视我:“谁?” “她们,是张阿福引着我们发现了无名产妇,又是这位无名产妇引着我们发现七位失目少女。” 秦昭的眸子开始睁圆,他脸上的汗毛又在晨光中根根立起,还染上了淡金的颜色。 他惊讶了片刻,原本还有点惊悚的黑眸里,忽然变得炯然,像是有一团火焰在他的眼中燃烧。 那团火焰烧入了他眼中深邃的世界,他的目光也变得镇定而坚定,似乎他已经坚定了一个目标,那个目标又不断燃烧着他的斗志。 我站起来伸个懒腰,发现身上披着秦昭的外衣,香香的。 秦昭是一个很爱干净的男人。 他的衣服像是都用熏香熏过,很香,很好闻。 在这夏日满世界的臭男人中,他算是一股清流。 我闻了闻他的衣服,他见我闻他衣服竟是脸红了。 我好奇问他:“你的衣服为什么都那么香?” 他微微侧着涨红的脸:“洗干净后,放入香丸,就能保持香味。” “什么样的香丸?能给我一个用用不?”我将衣服递还给他。 他低着脸将衣服拿在手中,不看我地扬起唇角,长长的睫毛在晨光中轻颤:“恩,我回头给你取来。” 说完,他像是想找点什么事来缓解他此刻的脸红。 然后,他看到了趴在案卷里睡着的苏慕白,他随手又将自己的衣服盖在了苏慕白的身上。 我看向一边,楚依依睡在卧榻上,而苏慕白的外衣在楚依依身上。 大家在这个晚上都很努力,两个男人也很照顾我们。 门外,轻轻走来林岚。 林岚看看我们也有点惊讶,然后变得正经:“张阿福可以下葬了。” 一时间,气氛又再次陷入沉重。 早饭后,大家分成了两路。 丁叔,林岚,楚依依和苏慕白继续留在嘉禾县。 林岚要根据产妇的头骨,来画出她生前的画像。 而苏慕白主要继续我们昨晚的事,并将失目少女的案子归为一个卷宗,寻找与这个案子任何有关的讯息。 我和秦昭,还有林工,陪张阿囡姐弟送张阿福回香桐县下葬。 林工是去帮忙去下葬的,他也看着两个孩子可怜。 本来可以让衙役们做,但我和秦昭,要去会会那个张远山张主簿。 在我们吸引旁人视线时,周胜与郑广再次乔装去香桐县追查孙仟主仆。 他们负责查出这对主仆到底从何而来。 根据莺莺燕燕所说,孙仟主仆是一路游山玩水而来的。 所以,他们不是香桐县人,只是途径了香桐县。 是不是他们在经过香桐县时,与这个张阿福发生了什么交集。 这些,都有可能是与本案有关的重要线索。 林工看见我们用县衙的马车运尸体还有点感动。 县衙的马车,相当于县长的公车。 公车用来运普通百姓的尸体,这对于老百姓来说,是无法想象和相信的事。 但在我眼里,那就是辆普通马车。 运尸,载人,大家一起装上,很方便。 我和秦昭坐在马车前面,张阿囡姐弟坐在马车里陪着他们的姐姐,一路撒着纸钱。 委屈林工坐在马车后面。 我们一路过去,知道张阿福案子的百姓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事,站在两边静静目送,啧啧惋惜。 时间还早,人并不多。 快出嘉禾县时,意外的看到了戴着帷帽的钱妈妈也站在角落里,静静目送我们离开。 我们又走上了那条茶山后山小道,竹林在我们身旁缓缓向后。 我盯着那竹林一会儿,转脸看身边的秦昭,发现他也正盯着竹林看。 “你说孙仟主仆为什么会淋雨?他们有马车啊。”我问。 秦昭垂眸想了一会儿:“会不会是想小解,突然下雨了?” “那会全身湿透吗?时间够吗?” 秦昭尴尬了一下,又想了一会儿:“或者正好遇上张阿福,见色起意,追她时下雨了?” “这倒是有点可能,见色起意,又想杀人灭口……” 这个时间是够的。 我们想了一路,猜测了种种可能,但总觉得那不是最优解。 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香桐县一座小山的山坡下。 “就是这里。”张阿囡轻轻提醒。 我们停下了马车,路过的香桐县人好奇地看着我们。 当他们看到张阿囡姐弟跳下马车时,认了出来,变得惊讶。 林工和秦昭帮忙抬张阿福的尸体,我负责拿挖地的铁锹铲子。 当我从马车后面取下工具时,我愣住了。 我看着手中的铁铲和铁锹半天,心里忽然有灵光闪现。 我提着工具追上秦昭:“秦昭,贵公子的马车上会放铁锹这种东西吗?” “当然不会。”秦昭抬着担架理所当然说,他立刻一惊,目光也定落在我手里的工具上。 “你是不是也在奇怪了?”我举起手里的工具,“张阿福的尸体是我们挖出来的,说明她是被人埋进去的!我们一直只关注她身上的伤是怎么造成,是谁造成的,是什么凶器,但我们忽视了一个很重要的工具。” 我举起手里的铁锹和铲子,贵公子带着铁锹干什么? 茶山尸案(28)盖棺无法定论 前面的林工微微侧脸,目露欣慰。 “到了,你们聊你们的,我来给张阿福下葬。”林工拿走了我手里的工具。 张阿囡和张长生今天也格外安静懂事,在两个坟头前他们先是鞠了个躬,这是他们爹娘的坟。 然后,两个孩子开始默默烧纸。 林工在旁边开始挖坟。 意外的,有乡亲提着铁锹上来了。 张阿囡认出了他们,一直没有哭的她,此刻却哭了出来。 一个大娘上前抱住了她,心疼抹泪。 其他人开始帮林工挖坟。 我和秦昭站到了一旁,看着挖坟的人们。 秦昭轻托下巴深思“挖坟的时间会比较长,会不会是在那时淋湿的?” 我否定摇头:“你说过,匕首在杀害张阿福时,就已经全身湿了。” “他们为什么要带上铁锹?如果是想埋尸,就说明他们杀张阿福是有预谋的。” “有预谋的话,就有可能追张阿福追了很久,那时正好下雨,所以是那时淋湿的。” “如果是这样,凶器是因为慌乱被留下的推论会被推翻,他们是在销赃。” “那茶刀又是怎么回事?” 秦昭转身,抬手握拳抵上额头靠在了一旁的树上,他也陷入到一条死胡同中。 从现场看,我们推断出有两拨人。 这两拨人,是如何做到在作案时间上衔接,又没有正面相遇? 张阿福的案子太诡异了。 而且,到目前为止,我们连这两拨人的作案动机都没找出来。 张阿福身上并没有带值钱的东西,这是绛楼里的大姐们告诉我们的。 所以,基本可以排除劫财这件事。 但张阿福是有姿色的。 所以钱妈妈才不想让张阿福进出青楼。 一是不想张阿福被人口舌。 二是也怕楼里的客人如果看见张阿福会骚扰。 所以张阿福被她一直小心地“关”在洗衣区内。 难道两拨人都劫色? 不互相认识,又怎么一起劫色呢? 我和秦昭都一筹莫展。 林工昨天让人去香桐县订的棺材抬了上来。 大家一起帮忙把棺材放入挖好的坟中。 然后又一起抬起被林岚裹好的张阿福的尸体,放入棺木中。 一个简单的葬礼,在这处小山坡上进行。 随着林工的榔头声,张阿福被盖棺,但却没有定论。 林岚请她爹来复验,也是不想反反复复来挖张阿福的尸体。 我们大家都站在了张阿福的坟前,完成最后的仪式,给她上一柱香。 秦昭走回我的身边,眼里是一份自责,他在责怪自己还没找出凶手,辜负了张家姐弟。 我看着他,他朝我看来。 “你人挺好的,谢谢。”我说。 他愣住了,呆呆看我。 我感谢地看着他:“不是所有小侯爷愿意为老百姓抬尸的。” 秦昭静静看我片刻,却有些沮丧垂脸:“我辜负了阿福姑娘,我……还没找到关键性线索。” 他说的没错,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大多是我们推测出来的。 无论是匕首那边的线索,还是茶刀的线索,都还没找到更加直接的决定性的线索。 “别急,我们现在不正要去找吗?”我指的是去会会茶刀嫌疑人:张远山。 他少许放松了一点,再次静静看着张阿福的墓碑。 张阿囡和张长生拉着手朝我跑来。 来帮忙的香桐县乡亲们也好奇地看向我和秦昭,不知道我们是张阿福什么人。 “大人姐姐。”张阿囡跑到我身前抱住我,张长生也跟着姐姐一起抱住我。 他们一声“大人姐姐”,让乡亲们更加迷惑。 两个孩子紧紧抱着我,我感觉到了他们的无助,和对未来的迷茫。 他们的姐姐死了,他们现在成了孤儿,不知该去何处。 如果对他们不管不顾,在这个时代,他们只会成为乞丐。 更有可能他们被人贩子抓走,一个卖入青楼,一个被卖去别处。 他们也在害怕。 我轻拍两个孩子的后背,看向提着工具的林工:“林工,你用马车带两个孩子回去,以后他们暂时和我们住一起。” 林工变得惊讶:“大人,这,这不妥吧!马车还是留给您和秦县丞,我们可以用牛车回去。” 林工的这一声大人,叫惊了所有人。 林工还是很在意那些尊卑的东西,我不在意:“林工,没事的,你带他们回去,我和秦县丞正好步行,可以计算一下张阿福的脚程。” 林工明白了我们的想法,不再推让。 他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跟伯伯走,大人姐姐和县丞哥哥还要继续帮你们姐姐找凶手。” 两个孩子懂事地放开了我,乖得让人心疼。 当林工拉着两个孩子往回走,乡亲们才惊讶地围了过来。 “你就是嘉禾县新的女大人?” “大人真是个好人啊,我们活那么久,都没见过县官老爷会亲自给我们老百姓下葬的。” “太好了,张阿囡他们有大人照顾,真是太好了。” 乡亲们很热情,你一句我一句,说个不停,还给我们讲了不少关于张阿福生前的事情。 让我们对张阿福的了解更详细了些。 我让乡亲们带我们去张阿福家里看看。 张阿福的家,四个字,家徒四壁。 院子里有一块小小的菜圃,但明显已经很久没人打理。 屋内的布局和摆设也很简单,米缸里已经没了米,连老鼠的痕迹都没有。 看见房内的衣柜,想着张家姐弟现在和我们住一起,我准备给他们打包一些衣服。 我打开柜门,里面哪有什么像样的衣服,就那几件,还缝缝补补,大了改小,小了再改小。 把这总共没几件衣服取出,却带出了一支精美的桃花簪。 桃花簪被一块干净的帕巾细细包裹,小心保存。 帕巾的右下角绣着一只雌鸳鸯,这只雌鸳鸯的朝向很有意思,不是常规的朝内,而是朝外,也就是小嘴对着帕巾的边。 这种情况,我会忍不住想到我们常用的情头。 也就是在这只雌鸳鸯的对面,应该还有一只和她相对的雄鸳鸯。 根据绛楼的大姐们说,张阿福心里是有一个暗恋者的,而且她自觉配不上。 所以这块帕子可能有一对,另一只雄鸳鸯会不会已经送到了那名男子手中? 茶山尸案(29)听他他他他说的 我将簪子包好一起打包出来,秦昭正被乡亲们围着。 “阿福也是个苦命孩子,她爹娘还活着的时候,还能种种地,爹娘死后地就被收走了。” “地呢?”我出来问。 秦昭看见我出来,立刻站到我身边,更像是躲到我身后。 估计他刚才被乡亲们给热情围观了。 难得来个俊美贵公子,对于这乡野来说,也是个稀罕物。 像是知道我们来了,越来越多的人跑来看。 就我收拾包袱这功夫,张阿福家居然就围满了人。 “地是大老爷们的哦,又不是我们自己的。” “我们小老百姓哪儿来的地啊。” 所以阿福的爹娘以前是给地主家种地,是佃户。 “大人啊,听人说阿福是去你们嘉禾县做鸡的,是不是真的啊。” 我心中一紧,看秦昭,秦昭的目光也收紧了。 钱妈妈把这个秘密捂地那么严实,却还是有谣言流传开来。 说明,有人看见阿福进出绛楼了,而且,还是香桐县人,于是,将这个“谣言”带回了香桐县。 “你们听谁说的?”秦昭沉沉问。 大家又开始指来指去。 “喏,他们家二狗。” “我们家二狗也是听他们儿子说的。” “我家儿子是听他兄弟阿根说的。” “对哦,阿根不是本来还想跟阿福提亲,怎么突然就不提了?” “不就是听了他衙门的朋友阿武说阿福在嘉禾县做鸡吗。” “我知道,衙门里的人,都是听张主簿说的,那天他们喝酒,张主簿喝醉了,说在嘉禾县绛楼看见阿福了,说得有鼻有眼的,张主簿总不会瞎说吧。” 张主簿?张远山?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他神情已沉。 这个张远山,自从阿福死后,总是会时不时出现在我们的调查中。 虽然不起眼,但他总是存在。 “你们别再乱说了,男人都那么爱嚼舌根,还好意思说我们女人。” “阿福多不容易啊,如果阿福做姑娘,还会那么穷?连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 “你们有见过白天做姑娘的吗,阿福每天傍晚就回来了!” 大娘大姐们一个个义愤填膺。 有时候,诽谤女孩儿的谣言,反而是一个个男人捏造出来的。 尤其当这个女孩儿,还是个漂亮女孩儿时。 或是一个心眼狭隘的男人求而不得。 或是一个思维僵化的男人就是认为漂亮女人男人多。 或是一句随口的吹牛,你们的女神我睡过,才用两千。 一个女孩儿的清誉,就这么彻底破碎在这些男人的口中。 “你们这些老娘们儿懂什么,嘉禾县女大人都在这儿,张阿福不做绛楼的姑娘,去绛楼干什么?” 一些男人似乎已经笃定张阿福做姑娘的事实,在我们面前带着大男人的理直气壮。 “人家张主簿可是个官,又不是你们这种不识字的老娘们。” 这张主簿都不认识他们,可这些男人像是能从他身上得到莫名的优越感,在这里鄙视其她女人。 “你们就积点德吧!”也有男人站了出来,愤慨不已,“人家小姑娘尸骨未寒呢!” “真是给我们男人丢脸!” 双方眼看着就要吵起来。 “你们全都住口!”秦昭忽然怒喝出口。 秦昭真的生气了,面色铁青。 立刻,小侯爷的威严震慑了在场所有人。 秦昭愤怒地看着那些传谣的男人:“阿福姑娘生前被人谋害,死后你们却还在这里非议,身为一县主簿,却在人后诋毁一个姑娘的清誉,简直有辱斯文,不配做一县主簿!哼!” 秦昭怒然拂袖,大步向前。 我也气愤向前,现在,就去审审这个大名鼎鼎的张主簿! 老百姓还是爱看热闹的。 我和秦昭前面走,他们就在后面跟,而且,还越跟越多。 上了街道,街道两边的商家又好奇起来。 我和秦昭一口气到香桐县县衙。 县衙门口也围着人,里面似乎正在审案子。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也凑上前。 里面果然在审案子,一对中年夫妻正跪在大堂里,大堂的柱子上拴着一只大黑狗。 那狗子朝一个方向吠个不停,十分凶悍。 我们顺着狗子的目光,却看到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穿着主簿的服装,正坐在堂上。 他沉着脸,阴狠地盯着那只狗子。 “你们的狗!咬伤了我们的张主簿!让你们杀狗赔钱你们还喊冤!” 大堂上,香桐县的县令厉喝,惊堂木拍得“啪啪”响。 他的身旁,站着香桐县的县丞。 县丞也紧跟着厉喝:“你们两个真是刁民!恶人养恶犬!” 跪在堂下的中年男人,一脸老实相,想说,又像是说不来,只能看自家媳妇。 男人的媳妇倒是比较魁梧彪悍,她一脸不服气:“大人,我们家旺财平时多老实啊,街坊领居谁不知道?他们家孩子平时都爱跟我们家旺财玩,那是扯它耳朵,拔它毛,它都从来不咬一口,就那天晚上,它就开始朝张主簿家吼,以前从来没吼过,都说狗能看到脏东西,你怎么不说是张主簿可能有脏东西跟着被我家旺财看见了呢?” “胡扯!”县令又拍桌了,“你这个刁妇,简直胡说八道!” “大人!我们跟张主簿做邻居多少年了!旺财又不是第一天见张主簿,它以前看见张主簿,从来都不叫的,就那天以后,只要看见张主簿,它就叫,我们家旺财可是黑狗,黑狗镇邪!我说张主簿还应该感谢我们家旺财,旺财是在帮他驱赶脏东西呢!” “住口住口!越说越离谱!”香桐县县令气愤拍桌,“恶犬咬人就该杀!张主簿的医药费,其它损失费,共计十两!” “昏官!你这个昏官!你们这是在讹我们!”女人恨得咬牙。 香桐县县令拿起令签:“把那恶犬,当堂打死!” 我立刻从人群中冲出,大喝:“不能杀!” 秦昭也立刻站到我的身旁,沉沉看着那一堂上的官。 香桐县县令看我一眼,怒了:“放肆!公堂岂容你个小小女子呼和!本官念你是个女子,且不杖责你,给本官出去!” 秦昭带着浑身地寒气要上前,我轻轻拉住。 这种小卡拉米,还不需要你小侯爷出刀。 茶山尸案(30)目击证狗 堂上的衙差立刻来驱赶我。 我沉下脸,大喝出口:“我是嘉禾县县令:狄芸!” 衙差呆立在原地。 但这种呆立不像是被我给镇住。 更像是因为我是个女人,却能当县令而给看愣了。 站在县衙大院里的那两排捕快里,已经有人笑了出来,像是活久见。 香桐县县令,县丞,主簿,和旁边的师爷也都一时愣住。 就在所有人看愣的时候,我趁机看向我已经耳闻许久的张主簿,张远山。 我直视他看我发愣的目光。 在视线相触的那一刻,他的目光像是被我刺痛般,带着几分心虚与心慌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看向秦昭,秦昭的目光也落在张远山脸上。 他对我点点头,他也捕捉到了张远山目里光的不自然。 这个张远山,绝对有问题! 我和秦昭上前。 身后已是百姓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香桐县县令终于回过神,他先轻笑了一声,坐在公案后身体微微靠前。 他坐在上面,我站在下面,他用俯看的目光笑看我:“原来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女大人狄大人啊,久仰久仰。” 我扬着脸,看着他眼中的轻蔑:“你是……” “吴大人。”县丞傲气开口,“狄大人,这位是我们香桐县县令吴大人,这里可是我们香桐县,不是你个女人能胡闹的地方。” 吴大人和师爷都一起笑了,眉来眼去。 秦昭的脸彻底沉了。 要是他亮出自己的身份,这些人都得跪。 但我们,不是喜欢摆谱的人。 秦昭今日一旦亮明身份,我们看到的,就是另一个世界。 这对我们平日查案,并没有太多好处。 他也能感觉到,小侯爷这个身份,像是一扇纱窗,让他看不到像现在这样如此真实又真切的每个人。 吴大人,县丞,师爷,还有周围的男人们,他们在我一个女人,和他这个普普通通县丞面前,反而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 甚至连张远山,也不再闪避,而是轻蔑地笑了起来。 想要找到真相,让敌人轻敌是最好的办法。 秦昭擅长分析人的微表情,所以,他更需要看到人那张真实的脸。 因此,秦昭平时也从没亮出他小侯爷的身份,这也是他想要留在我身边做这个县丞的原因。 县丞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这个女人说不过他,又追加了一句:“狄大人,你还是带着你男人回嘉禾县玩去吧。” 他轻蔑地还朝秦昭挥了挥手。 秦昭竟是一下子给气笑了。 我转脸看他笑,看,你不亮身份看到的世界才更有趣吧。 他像是读懂了我的意思,眼中也不再有怒气,而是多了分玩意。 或许在此刻,他理解了那个曾让他糟心的皇帝大叔,为何他总喜欢微服私访,还喜欢被别人“冤枉”。 然后,再在亮明身份后,欣赏大家吓尿的神情。 我收起了笑,沉脸看向县丞:“香桐县县丞,你有辱斯文!” 我赫然大喝,这帮男人被我喝地愣住了神。 我单手背于身后,冷沉开口:“你在大堂如此威严之处,调笑于我,乃不耻!” 那县丞一下子呆住。 “我是一方县令,而你是县丞,你出言不逊,乃不敬!” 县丞的表情瞬时僵硬。 我再指向秦昭:“这位是本官县丞秦县丞,你却戏言于他,更谣言他是本官男人,污我与秦县丞清白,乃不德!秦县丞,吴大人的县丞已犯何罪?” “哼。”秦昭一声冷笑,“依情形而论,污蔑官员清白,杖五十,徒刑一年!传谣者,同罪!” 那县丞再也笑不出。 我冷笑看香桐县县令:“吴大人,你是怎么选县丞的?难道你选县丞的标准是擅长造谣乱嚼舌根吗?” 整个大堂静了三秒,跪在堂上的民妇大笑起来。 “哈哈哈——” 紧跟着,外面的老百姓也哄堂大笑。 吴大人和其他男人都回过神了。 吴大人赶紧拍惊堂木:“肃静!都肃静!都不准笑了!” 那县丞被我说的满面通红,吹胡子瞪眼,急得他咬牙:“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此言有差。”秦昭沉沉开口,转身看向外面百姓,一脸严肃,“当年圣人出此言时,并非指天下女子,而是他身边的宠妾,意欲探讨如何与人相处,并非贬低女子,若圣人说的是天下女子,那圣人也谓之不孝!因为他,也是由女子养育而成!” 门口的百姓们纷纷惊叹,像是才知道这句话,不是骂女人而用。 秦昭转回身,威严又深沉地看着那县丞:“这位县丞,你,真的好好读书了吗?” 县丞竟是哑口无言! 张远山也朝秦昭看来,眼中还有了一丝钦佩。 吴大人见自己人受委屈,脸都青了,不再给我好脸色:“狄大人,你是嘉禾县的县令,你本就不能干预本官办案,这里,可是香桐县!” 吴大人说得满嘴喷唾沫星子,公案也敲得邦邦响。 我笑了:“吴大人,那香桐县有什么案子,是不是也该香桐县查?” “那是当然。” “香桐县的人丢了,是不是也该你查?” “这不废话吗!”吴大人还白我一眼。 我笑,转身看向外面百姓:“十三天前,香桐县张阿福失踪,其姐弟报官十日后,你们香桐县吴大人却让她们来我嘉禾县报官,本官接了,现在,本官来香桐县查案,各位父老乡亲,你们说,我做得对不对?” “对——”大家在外面一起起哄。 我转身,果然,看到了僵硬在公案后的吴大人。 我再次看张远山,他又避开了我的目光,脸上的神情变得不太自然起来。 吴大人已经语塞在公案上。 想必,当他知道张阿福的尸体真的被挖出来时,也是相当的惊讶。 “那你查你的,你上我们大人的公堂捣什么乱!”师爷又蹦出来了,指着我吹胡子瞪眼。 我指向拴在公堂上的那条大黑狗:“因为,那条大黑狗,有可能是张阿福案的关键证狗!” 一下子,所有人愣住了,就连黑狗的主人,那对夫妻也呆呆看我。 “证,证什么?证狗?”吴大人差点笑出来。 我沉着脸,不说话。 吴大人在我冷峻的目光中笑容渐渐尴尬。 茶山尸案(31)狗有针对的人 我对吴大人直接说:“吴大人,我想审一审这条狗。” “吭哧。”县丞又笑了出来,“审狗?就没听说过。” 哼,我笑了。 驴我都审过,审狗有什么好奇怪的。 吴大人也一脸好笑,更像是想看戏的表情:“行行行,你审。” 我走上台阶,站在了他的身边。 现在,我站着,他坐着,我俯视于他。 他抬起脸看向我,冷笑:“狄大人,你这审狗,就不必坐在本官的位置上了吧。” 我继续俯脸冷冷看着他,低语:“吴大人,张阿福失踪案你不接,你想让我说出,你犯何罪吗?” 吴大人面色一紧,眼睛也瞪不起来了。 他起身,像是不想惹麻烦地让开了座:“行!你查,你查。” 在张阿福这个案子里,他是没有底气的。 如果张家姐弟不报,他可以当不知道。 但张家姐弟不仅来报官了,还来了好几次,结果次次被他拒之衙门外。 直到,张知府来了,想看我好戏,就将这个皮球踢了过来。 他哪里想到,张阿福的尸体真的被挖出来了! 他好戏没看成,现在,反是看出了个渎职之罪! 他走下一旁,心烦地赶走了师爷,坐在了旁边的师爷椅上,一脸气郁。 秦昭站到了我的身旁,挤走了被他怼地无力还击的县丞。 我拿起惊堂木,“啪!”重重敲落,朗声宣布:“现在,开始审理张阿福案!” 顿时,外面的老百姓一下子多了起来,挤得满满当当。 我看向那对夫妻:“你们的大黑狗真的见人都不叫吗?” 夫妻俩回过神,相视一眼开始解释:“旺财见熟人都不叫,见生人时也是看情况的,比如生人若是贼眉鼠眼,小偷小摸的,他就会叫,还会追赶。我们家旺财真的很聪明的,是不是小偷它都能看出来的。” 说话间,黑狗又开始朝张远山叫,刚才是叫累了。 我看向衙差:“给旺财上一盆水。” 衙差都愣住了。 没错,我打算让黑狗喝水润喉,好继续叫。 衙差看向自家大人。 吴大人坐在下面憋屈地挥挥手。 衙差赶紧拿来一盆水。 大黑狗不叫了,赶紧“哗啦呼啦”喝水,这是真叫渴了。 趁它喝水不叫,我继续问:“所以旺财原来看见张主簿,从来都不叫的?” 我指向一旁坐着的张远山。 “是的是的,从来没叫过。”夫妻俩连连点头。 “旺财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朝张主簿狂吠的?” “就十几天前?” “十几多少天?” “哎呀!就是张阿福出事那天晚上。” “你们是怎么知道是张阿福出事的那天晚上?张阿福的案子,这几天才开始查。” “就因为这几天张阿福的案子传开了,我们才知道是那天晚上。” “那晚具体发生了什么?你们详细说说。” 妇人开始细细回忆:“那天晚上我们全家其实都已经睡了,是被旺财叫醒的……” 我在妇人的陈述中,眼前的时间宛如开始飞速倒转,回到了张阿福没有准时回家的那个晚上。 县里街道宁静,更夫在黑夜中孤独地走过,敲响了三更。 忽然间,黑狗狂吠,这对夫妻被狗叫醒,以为是遭了贼,匆匆披了件衣服出来。 他们到了院子,看见黑狗正对着门外狂吠。 他们怕是小偷,也偷偷上前,小心翼翼隔着门缝看,却是对面张主簿家的门正在关闭。 随后,黑狗也不再叫,他们说了黑狗两声,回房继续睡觉。 “就是从那晚之后,我们家旺财就不知怎的,看见人家张主簿就叫,张主簿出门叫,回家叫,只要露脸,它就叫,今天开门,一个没看住,它正好看见张主簿出门,就冲了上去,咬了张主簿一口。” 妇人刚说完,黑狗喝饱水又开始叫了。 “汪汪汪汪!” 我看向秦昭:“秦县丞,你带张主簿离开一下。” 秦昭会意,下去站到张远山身边。 张远山也有点莫名。 秦昭伸手:“请。” 张远山郁闷起身,脚一瘸一瘸离开。 在张远山离开大堂,完全不见时,旺财不叫了。 妇人立刻指:“大人你看,是不是?张主簿肯定是带了什么脏东西了!” 我再次说:“为了证明你们家的旺财确实是针对人家张主簿,所以,我打算做个实验,请所有人进来,看看你家旺财是不是会乱吠人。” 妇人倒是很自信:“好。”随即,她看向自家旺财,“旺财,别紧张啊。” 旺财听到主人的叫唤,倒是想跑回主人身边。 我也养过狗,知道狗也会需要安全感。 现在它被拴在陌生的地方,也会紧张和不安。 这样可能会影响它的发挥,它有可能会为了保护自己,而做出过激的事。 为了让它正常发挥,我命衙差把旺财带回自家主人身边。 旺财回到妇人身边,果然安分了许多,老老实实趴在妇人身边喘气。 妇人拽紧了绳子,拍旺财身体,叮嘱:“老实点,别乱吼人,知道不?” 然后,我让门外看戏的老百姓排队进入:“各位乡亲们帮个忙,放心,狗有主人拉着。” 有认识旺财的先进来了。 “旺财啊,你认不认识我啊。” “旺财啊,好久不见啊。” 他们不仅和旺财打招呼,还拍了拍旺财的头。 由此可以判断,旺财平日并不危险,如它主人所说,孩子欺负它,它也不会吭声。 人一个个走过旺财面前,旺财非但没有叫,反而还翻了肚皮。 这说明这些人它真的认识,所以不觉得他们危险,而现在它又在主人身边,它也感觉很安心。 门口的百姓见旺财真的没什么危险,也大着胆子参与了进来。 大家进来一个,经过旺财后,再进来一个。 一个又一个从旺财面前走过,无论认识还是不认识,旺财都没有叫过。 它也是好奇地看着他们。 妇人有点小骄傲地说:“看见没啊,我们家旺财就是那么乖。” 妇人的老实丈夫也和善地摸摸旺财的头,像是在表扬它今天没给他们家丢脸。 等人走完,我再让人去通知秦昭,带张远山回来。 哪知,张远山刚从边门里出来,旺财就像是见了仇人一样一下子就蹿了出去! 茶山尸案(32)张主簿有作案时间 “汪!汪!汪!汪!” 它蹿得突然,妇人一时没拉住,让旺财蹿了出去! 旺财的目标很明确,朝着张远山就扑了过去。 张远山也惊吓地躲到秦昭的身后。 “秦昭小心!”我急急站起。 忽然,从衙门外猛地蹿入一道黄色的身影,站到了秦昭面前,朝旺财就吼:“喔喔喔喔!” 我和秦昭都吃惊地看着这突然出现的护卫,竟是:狗大人! 狗大人今天跟着我们来了香桐县? 一时间,大堂上,两条狗子开始对吼。 妇人见状,赶紧起身,拉住绳子将旺财拽回。 “唔——唔——”狗大人改成了凶狠地低吟。 旺财竟是有些怕了,夹着尾巴躲到了主人的身后。 妇人跪下就拍旺财的头,数落:“差点伤到大人了!你这个笨蛋!” 能看出,旺财主人对旺财很宝贝。 狗大人见旺财老实了,就蹲坐在了秦昭身边,依然昂着它的头,一脸的威严,不再出声。 秦昭看着它,眼底流露出了一种宠溺的喜爱。 一段小插曲,让大堂陷入了片刻的安静。 意外的,吴大人居然也躲桌子底下去了。 县丞和师爷也都挤在师爷椅后。 我……可以理解,怕狗嘛。 凶狗出现,龇牙咧嘴要咬人,害怕也正常。 张远山惶惶不安地从秦昭身后走出,立刻阴狠地指向那妇人:“恶犬伤人!此狗该杀!” 妇人抱住自家旺财,也是怒目而视:“我家旺财咬了你,老娘认!你的伤药,老娘也愿意赔,我们不服的,是你不仅要杀我们家旺财,还要赔十两!这公平吗?而且,刚才也证明了,我家旺财是有教养的,就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对你发了疯,我们还觉得邪门呢!” “啪!”我拍了一下惊堂木,妇人不服气地瞪着张远山。 妇人的丈夫也拉着妇人让她少说话。 秦昭见安全扶张远山到大堂上。 旺财看见张远山靠近,又叫了起来:“汪汪汪汪!” 但似乎因为狗大人站在一旁,它不再扑过来,而是躲在它主人身后叫。 我看向旺财男主人:“你带旺财先回避。” “是,大人。”男人老老实实把旺财拉走了。 大堂终于安静。 我看向张远山:“张主簿,旺财咬你哪儿了?” 张远山微微提起自己的衣摆,示意脚脖子,他的裤腿有被咬破的痕迹,也有微微的血迹,但不多。 秦昭上前验伤,然后看向我:“蹭破了皮。” 妇人立刻又开口了:“大人,这说明旺财根本就没咬他,是咬裤腿的时候蹭破的,就这要我们十两银子,他们欺负人!” 我微微沉脸:“咬了就是咬了。” 妇人瘪瘪嘴,也有点自知理亏。 “而且旺财的总是追着张主簿咬,今日伤他,明天又伤他……” “对!”吴大人忽然拍案,“狄大人你说得一点都没错!所以这条狗该杀!” 没想到我这句话,倒是给了吴大人发挥的机会。 我立刻拉高声音:“所以,我们要找出旺财为什么只针对我们的张主簿,张主簿,张阿福失踪那晚你去哪儿了?” 张远山却忽然激动起来:“张阿福失踪与我何干?大人你这样问,难道是怀疑我跟张阿福案有关?但我跟她可是从来不相识!” “呵。”我忍不住轻笑出口。 就凭你这句话,就知道你现在有多紧张和心虚,有多怕自己沾上张阿福的案子。 越怕,与说明你,张远山,有问题! 张远山被我这一笑,也笑得一时眼神闪烁。 我现在,就要推张远山进入我放的迷雾里。 让他怀疑我手上应该掌握了很多证据,知道他如何杀了人。 利用这个心理,让他自乱阵脚,将证据亲手交到我的手上。 此谓,审讯之诱术。 我不说话,只笃定自信地看着张远山。 明明我手中什么都没有。 但是,要让他感觉,我已经有了很多。 张远山在我的注视中,反而变得有些不安,目光游移,不敢与我直视。 见时机成熟,我再次敲落惊堂木:“啪!” 张远山整个人惊颤了一下。 我再次问:“张远山!张阿福失踪那晚,你在嘉禾县是不是!” 秦昭也一直盯视张远山,将他脸上所有微表情记录在他的脑中。 张远山平静了一下,不再慌张,看向我:“大人,那日我是去嘉禾县见原来的朱大人的,那时朱大人还是嘉禾县的大人,他是我的人证,大人可以去问他。” 我眯眸,张远山的眸中多了分得意。 这一步,他自觉赢了。 因为朱大人,已经被押走了! 人证都没了。 我微微一笑:“朱大人虽然被押走了,但师爷,主簿,还有衙差们都还在,张主簿你放心,我,会去问的。” 张远山的笑容,凝固了。 我再次沉下脸:“那日你几时到嘉禾县见了朱大人,见了朱大人后又去了哪里?” 张远山作为一个主簿,应该知道调查后,很多事想瞒也瞒不住。 他低下脸,开始沉思,像是在细细回忆,但更像是斟酌说辞:“那日下午未时,我是奉我家吴大人之命,去给朱大人送一份公函,申时离开,然后就回了香桐县。” “没错,我给张主簿作证。”吴大人霸气开口,给自家人声援。 他和张主簿对视一眼,对他点点头,像是在暗示张主簿,他的背后,是香桐县整个衙门。 我当没看见他们的眉来眼去,继续问:“你申时离开?为何三更才回香桐县?” 也就是,张远山下午大约四点多离开嘉禾县县衙,半夜十一点左右才回家。 这就有了足够的作案时间。 一时间,吴大人有点僵硬看,立刻问:“张主簿,你快告诉狄大人,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张远山此刻也变得镇定:“去喝酒了,醉了,醒来时晚了,路上又因为阵雨耽搁了。” “哪里喝的酒?” “记不清了,嘉禾县那么多酒馆子,我随意挑了个。” 这个理由,可真是不错。 就算我一个个酒馆子问过去,也未必有人记得清,那天张远山是否在他家酒馆子喝酒。 茶山尸案(33)他身上有茶刀 时隔十三天,如果没有特别的记忆点,人的大脑,很有可能已经清理了这些无效信息。 就像我们记不清十三天前十点做了什么,见到了什么人。 张远山如此含糊的回答,反倒是证明,他是在掩饰什么。 我要改变方向,继续诱他深入。 张远山就算不是凶手,但也绝对认识张阿福。 否则,张阿福在绛楼做姑娘的谣言,是如何从他嘴里传出来的? “张主簿,你说你从来都没与张阿福见过,不认识张阿福是吗?”我问。 张远山见我转移问题,像是知道我没有他把柄也放松下来,嘴角还有了抹笑意:“是的,我从来不认识这个张阿福。” 我当即厉喝:“你说谎!” 张远山一怔,却又很快恢复镇定:“大人,你刚才可说了,污蔑他人有罪,怎么现在大人也污蔑起我来了?” 张远山几分得意地看向我,带着一分抓住我漏洞的得意。 我不急,看向外面一路跟过来的乡亲:“大家刚才也听见了,造谣他人,杖五十!传谣者,同罪!你们当中,有不少人传谣张阿福是绛楼的姑娘,这五十大板!今日全都来领!” 外面传谣的男人们都慌了,一个个当场就吓跪。 “大人饶恕啊,我们错了,我们再也不说了。” 我继续说道:“好,我给你们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们只要指出传谣的上家,就能免罪,都进来把传谣的上家给大家指出来!” 男人们一个个怂怂地进入,开始指。 和在张阿福家一样,他们一个个指了过来。 “我听他说的。” “我是听他说的。” “他说的。” “他说他说的。” “……” 男人们一个个指过去,像是传球一样。 最后一个指在大院里其中一个捕快身上。 捕快差点吓跪,慌慌张张指向了大堂内。 那一刻,吴大人和他的人,也都目露惊讶。 捕快们指的,正是:张远山! “我们都是听……张主簿说的……” 张远山后背一紧,眼神一慌,低下了脸。 我看向张远山:“张主簿,你不是说你不认识张阿福吗?张阿福在绛楼里做姑娘,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也是听人说的!”张远山咬紧牙。 “听谁说的!本官马上把那人提来和你对峙!” 张远山一时语塞了。 他如果说香桐县的人,我马上就能抓来和他对峙。 古代的好处,就是人少,街头都能认识街尾的。 如果说不认识的人,那外地人又怎么认识张阿福? 他给自己不小心挖了个坑,反而显得他更有什么事在隐瞒。 我见他一时说不出,问捕快:“张主簿几时跟你们说的?事关命案,我希望你们想想清楚!不要有任何隐瞒!” 我厉喝出口,捕快们现在也有点乱。 他们想了想,看张主簿一眼,向我回禀:“回禀大人,具体日子我们也记不清了,应该是在张阿福遇害之前的几天里,张主簿说亲眼看见张阿福在绛楼里做姑娘,他还说……” 捕快们目光交错,一时像是在顾忌什么,说不出口。 “说什么!你们要想想清楚!”吴大人却急着追问。 他气急的神情,更像是在暗示捕快们不要乱说,该隐瞒的,要隐瞒了,再说下去,就真的很难收场了。 但捕快们因为我的突击审问而陷入紧张紧绷状态,他们立刻说了出来:“说张阿福下贱,是个贱女人,狐狸精,骗子,在嘉禾县做鸡给男人玩,却在我们县里装纯洁玉女,之类……的……” “张主簿那晚也是喝醉了,也不知道自己在骂些什么……” 捕快们最后还帮张主簿找理由,看张主簿的眼神也有些复杂。 有抱歉,有不解,也有意外,像是意外像张远山这样的斯文人,怎么会骂得那么难听。 一个捕快继续补充:“我听了之后,就通知了我兄弟,因为我兄弟正好想跟张阿福说亲,我当时就只是想不能让我家兄弟吃亏,娶个……妓女啊……” 捕快们也目光心虚惭愧起来。 他们有胆传谣言的时候,还不知道张阿福会遇害。 如今,张阿福尸骨未寒,他们现在,心里也在怕鬼。 我看向张远山:“张远山!你还不承认你认识张阿福吗!他们可说你是亲眼看见的!” 张远山咬咬牙,扬起脸:“没错!我看见了怎样?我看见她从绛楼里出来,我说的是事实!” “张远山!你先说自己都和张阿福不认识,从没见过,你又如何知道从绛楼里出来的女子是张阿福!” 张远山再次语塞。 外面的百姓听着连连点头。 “张远山!你前后矛盾,你到底在隐瞒什么!是不是,你杀了张阿福!” 我一句大喝,张远山下意识惊愕扬脸。 他匆匆低脸,掩饰他眼中的惊慌:“大人,冤枉啊!大人你无凭无据,怎能冤枉在下杀人!” 他努力让自己镇定,不想让人看出他的心,已经陷入混乱。 我对秦昭招招手,秦昭俯身到我面前。 我准备耳语,却见吴大人他们一个个偷偷朝我的方向倾斜。 我背转身,压低声音:“我能捉吗?” 秦昭抿唇:“不太方便,无凭无据,很难捉人。” “你说那些冤案里,他们是怎么捉人的?” “好像也是……无凭无据捉的人。”秦昭看向我,黑眸里差点压不住笑。 但他,还是正经起来:“你想好了?这是在赌,如果赌输了,你的官帽就没了。” 呵。 我笑。 我这屁股都还没坐热的官位,我也不稀罕。 但这张远山如此可疑,我绝对不能放跑了! 我转回身,再次看张远山:“张主簿,你随身可带着茶刀?” 就在我“茶刀”出口,张远山整个人明显紧绷起来。 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小袋,变得有些失神。 我看一眼,拔高声音:“张主簿!你随身可带着茶刀!” 张远山见藏不住,点头:“有。” 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把精美的银制茶刀。 秦昭从他手中接过,拔开细细看,闻了闻,放到我面前。 我也仔细看茶刀,茶刀看起来很新,像是新买的。 茶山尸案(34)造谣杖刑五十 “狄大人,这茶刀跟狗咬伤张主簿,可没什么关系啊。”吴大人坐在下面又开始叨叨了,“你还是快点审完狗咬张主簿吧。” 他开始帮张远山转移案子。 我看向吴大人,提醒:“吴大人,现在我审的,是张阿福被害案,张主簿是你的主簿,平日是不是他给你切茶饼,泡的茶?” 吴大人郁闷白我一眼:“你还审起我来了。” 我笑:“松少庄主你认识吧,就是我们嘉禾县的国舅爷。” 吴大人一下子就谄媚起来:“松国舅谁不认识,本官与国舅爷关系还不错。” “松国舅与本官也说过,吴大人常去他那里买茶,是吧。” 吴大人笑容又僵硬了,尴尬地看向我。 我保持微笑看着他,不错,我手上也掌握了你不少东西。 吴大人眨眨眼,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咳,是,张主簿……呃……雅趣很多,他颇爱茶道,随身确实带有茶刀,平日为本官泡茶……” 他看看我手中的茶刀,眼神忽然闪烁和狐疑。 秦昭察觉到了什么,从我手中取回茶刀,到吴大人面前,沉声问:“张主簿平日用的,是这把茶刀吗?” 吴大人看了看,摇头:“不是,是那把松家茶饼附赠的檀木茶刀。” 说完,吴大人像是察觉到什么,有点心虚了,立刻看向张远山:“张主簿,你原来用的那把呢?” 张远山拧紧眉,满脸郁闷和气怒,像是在气吴大人这个猪队友。 “那把因为常年切茶饼,钝了,换了把新的。”张主簿侧着脸答。 吴大人又眼神闪烁了一下,有点不安地转开脸,不再看张主簿。 这个吴大人,还是有点东西的。 我越审张远山,他反而越心虚。 他似乎也察觉到张远山与这个案子,有点关系了。 我立刻看张远山,厉喝:“张远山!现在本官怀疑你与张阿福凶案有重大关系,来人!押张远山前往嘉禾县受审!” 堂外捕快愣住了,赶紧看向自家大人。 吴大人也一时懵了,坐在师爷椅上一下子失去了反应。 秦昭看向那些呆立的捕快威严厉喝:“缉拿疑凶,各地官员都要配合,你们还在等什么!” 捕快们回神,立刻上前,押住张远山,还不忘低声说了句:“得罪了,张主簿。” 张远山惊了,立刻狠狠朝我看来:“你无凭无据,凭什么抓我!” 我冷笑:“张远山,你明明认识张阿福,却一再否认与她相识,你是在掩饰你其实认识张阿福!你为什么要掩饰!说明你心里有鬼!” 张远山恨地咬牙切齿:“谁愿意认识一个妓女!” 他脱口而出的话,立时点燃我心底的怒火:“你污蔑张阿福是妓女,辱死者清白,来人!杖刑五十!现在就打!” 我抽出令签直接丢了下去! 张远山的眼睛都睁圆了。 捕快再次愣住了。 吴大人直接冲上来了,抹着汗:“狄大人!不可不可,张主簿打不得啊!” 张远山忽然在下面狂笑:“哈哈哈——就凭你!你也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冷笑看他:“哼,知道,张知府的亲侄子么,怎么,就连皇上都说,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的身份,比皇子还金贵了?” 张远山愣住了。 我看向吴大人:“吴大人,青龙茶的价钱我可是清楚,你这县令的微薄收入,是如何买得起的?” 吴大人额头的汗,瞬间就多了。 我继续说道:“朱大人是我送进去的,你今日阻我办案,莫不是你买的那些茶……送……” “没送!没没没!”吴大人连连摆手,“你查,你查。” 吴大人缩了回去,坐回他的师爷椅,双手插兜,一脸郁闷,不敢再看张远山。 我再看向张远山:“张远山,张知府的宠妾我都敢打,你我就不敢打了?给我打!” 捕快押着张远山还是尴尬地不敢乱动。 秦昭忽然飞身而出,一脚踹在张远山的膝盖上,张远山直接跪地。 秦昭再一脚踩上张远山后背,张远山扑倒在地上。 “打!”秦昭厉喝。 捕快这才一咬牙,手握廷杖开始打! “啪!啪!啪!” 一板子接着一板子。 打得张远山朝我发疯嘶吼:“你这个贱女人敢打我——我大伯一定不会放过你——” 张远山原来也不过是个伪斯文。 果然就算读了圣贤书,考得秀才功名。 心底龌蹉,就是龌蹉。 就凭他左一句妓女,右一句贱人,就该打! 他明知张阿福已死,却依然轻鄙地叫她妓女,不打我对不起阿福这样清清白白的好姑娘! 而且,我知道香桐县的捕快也不会真打。 依依和我说过,打板子可很有讲究。 有的看着打得凶,其实一点也不疼。 有的不轻不重,却能打死人。 今天,我也会睁一眼闭一眼,因为我需要他活着回去,我还要好好审他! 吴大人不敢看,县丞干着急,师爷抓耳挠腮。 跪在堂内旺财的女主人也一时看愣,没了反应。 外面的百姓无不惊呆,像是完全没想到,我居然真的敢打知府的侄子。 在打张远山时,我看向秦昭。 秦昭回到我身边再次俯身。 我对他耳语交代了几句,他点点头。 一顿刑杖,我看向吴大人:“吴大人,能否借囚车一用?我要押张远山回去继续审问。” “好好好。”吴大人现在都没了脾气。 捕快扶起气息奄奄的张远山,张远山依然有力气阴狠地看向吴大人。 这五十大板,估计有大半都是空板子。 吴大人对他悄悄使眼色,不用猜,也知道他们在眉来眼去什么。 张远山一定是让吴大人赶紧去通知那位知府大伯来捞人。 除了囚车,吴大人还把他的轿子借我了,送我回嘉禾县。 那情形,像是只想把我这个瘟神送走。 我入轿前看向秦昭,之后的事,就要拜托他了。 因为,我无法信任吴大人这边的人。 秦昭对我沉稳点头。 狗大人跑到了我的轿边,像是我的护卫一样,守护我前行。 我们一行人开始返回嘉禾县,留下秦昭在香桐县。 秦昭的任务很重要。 就是:搜证。 茶山尸案(35)提审疑凶 我让秦昭去张远山家寻找证据。 吴大人说,张远山原来的茶刀,是松家茶饼礼盒里的那把檀木茶刀。 这把茶刀我们都见过。 但最近,张远山却换了把茶刀。 假设张远山真的是凶手。 那么那把被他换掉的檀木茶刀,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那把茶刀。 也就是,凶器之一。 除了凶器,秦昭还要从张远山家里找出另一件更加直接,也更加重要的证物。 就是:张阿福的肚兜。 从抓张远山开始,整个案子就进入倒计时。 因为,张知府那边,一定会派人来干预。 我一定要在张知府来救张远山前,拿到关键性证据,撬开张远山的嘴! 而秦昭的观察力与洞察力,都非常惊人。 他的眼睛就像是放大镜一样,不会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我相信他一定能为我带回证据。 坐在轿子里,我看着跟在我轿子旁边的狗大人。 它总是很警惕,很戒备,时不时跑到一旁去嗅闻一下,不知道闻什么。 但我基本可以推测,狗大人是靠着闻我的味儿追着我来香桐县的。 狗大人太厉害了。 “狗大人。”我叫了声。 它立刻跑回。 昨天秦昭才给它取的名字,才叫了一次,它就知道那是它名字了。 它跑回贴在我的轿子边看我。 我感谢地看着它:“谢谢你今天保护了秦县丞。” 它看我一眼,拽拽地看向一侧。 像是那都是小事。 “狗大人。”我又叫一声。 它立刻回头,它果然知道那是我们叫它的名字。 我心里也对它分外喜爱:“你跟着我回县衙吧,我给你铁饭碗。” 狗大人看看我,没答应,继续开始护卫四周,不知它是不是听懂了。 “狗大人。” 它又看向我。 “你闻气味儿那么厉害,能不能去帮秦县丞?他要找点东西。” 我说的这句话,对一条狗来说,已经超纲了。 我也没指望它能听懂。 它睁着大眼睛看我一会儿,又继续在四周到处闻。 好吧,它听不懂。 回到嘉禾县,我就准备审张远山。 知道我把嫌犯带回,林岚立刻来找我。 “人抓到了?”她也有些激动。 面对林岚,我也不再装,看看外面没人,悄悄说:“只是觉得他可疑,但没证据……” 林岚一时僵立。 但她又变得认真,紧握我的手:“你和秦昭都认为他是吗?” “是!”我这次直觉很强烈,我很有自信。 秦昭也是。 林岚目露安心:“那他就是!” 我内心因为林岚相信我们而感动,但又犯难:“我……能屈打成招吗?” 林岚又僵硬了。 林岚眨眨眼,眼神忽然变得冷酷:“如果你需要,我可以让他没有外伤,但很痛苦。” 这次,轮到我僵硬了。 正好,看见狗大人在门外规规矩矩蹲着,我知道它是要吃的。 狗大人今天帮了我们很多,我不能饿着狗大人。 我看向林岚,想了想:“林岚,你也去观察一下这个张远山,等我喂了狗大人,我们回来一起审。” 林岚看我一会儿,眼底也有了一丝斗志:“好,正好我也学一下你和秦昭审案子。” 她眼神里的不服,是她的野心,她不甘于只是做一个仵作。 她想要做得更多。 那样,我们就能同时启动更多的案子。 和林岚分开后,我就带着狗大人去厨房。 狗大人钻入一边草丛,然后叼着那只瓢出来了。 我也是忍不住笑,伸手尝试摸它,它没躲。 我就轻拍它的头:“狗大人,真的不考虑留在这里吗?我天天管你饭吃。” 它却扭头走了,连饭都没要。 我以为它生气了,它却走了几步停下回头看我。 我立刻明白,它这是要带我去它的家。 我跟着它走出了县衙,走过了几条街,进入了一条小巷。 小巷很脏,两边沟渠里都是污水,显然没人进入。 有人在上面开窗,直接将脏水倒了下来。 很快,小巷到底,原来是个死胡同,难怪没人来。 在死胡同的角落里,有一个框,框上有一块破布。 狗大人过去,把破布叼走,框子就完全露了出来,忽然有一只小猫,从框的破洞钻出了头。 原来狗大人还收留了小猫崽崽! “喵~”小猫看到狗大人就叫,显然认识。 但很快,它看到了我,赶紧缩回了头。 狗大人就蹲在框子边,看着我,吐出了舌头。 我恍然明白,狗大人不是不愿跟着我,是因为它真的,还有一家老小。 我蹲下,摸摸狗大人的头:“你真是个好大哥,我带它们一起回家。” 狗大人点点头,低头咬开了框子,里面竟然是三只小猫,还不同色儿。 小梨花,小橘猫和小玳瑁。 一下子,我收集齐了。 小猫看到生人还是紧张的,它们躲到了狗大人身边。 我拿起框子,狗大人就将它们一只只温柔地叼入框子里。 似乎是狗大人叼它们,它们见我也不再害怕。 我用那块破布盖上框子,将它们一锅端回衙门。 衙门里房间多,我直接给他们一家一个房间,放上了水和食物,小猫们吃得欢。 狗大人见小猫们被我安顿好,却走了。 “狗大人,你去哪儿?”我追出来问。 它扭头看我一眼,对我:“喔!”了一声,潇洒离去。 狗大人的身上,带着一种大侠的侠气。 好吧,我尊重它的选择,也谢谢它对我的信任,将小猫们托付给了我。 安顿完小猫,我赶回审讯室。 原来审犯人是在牢房的刑房里,全是刑具。 我现在在衙门里挑了最小的一个房间做审讯室。 审讯室无窗幽暗且幽闭。 一个屏风又将审讯室隔成两半,这也让囚犯所在的空间更小。 屏风外侧只有一桌一椅,坐囚犯。 屏风内侧是一张公案,可坐两人。 整个屏风我也让人做成全黑。 这样,就会形成一种分外压抑的气氛。 烛光又在屏风内,这让另一边的囚犯几乎处于黑暗之中。 让人感受到小黑屋所带来的恐怖感。 这个审讯室刚刚装修好,还没使用。 张远山能成为第一个使用的人,也是他的荣幸。 茶山尸案(36)精神攻击 审讯室内又黑又暗,只有一盏烛灯,囚犯只能对着黑色屏风,黑暗的气息笼罩整个幽闭的空间。 对于娇生惯养的贵子来说,不出片刻就能将其精神击垮。 我进入的时候,林岚站在审讯室外。 里面的囚犯不知道,这间审讯室一侧是有小洞的,可以观察里面囚犯的情况。 黑暗的环境让囚犯不会察觉到这个小洞。 林岚就站在这个小洞前,细细观察囚犯。 我轻轻走到她身边,轻声问:“怎么样?” 林岚不可思议地看我,也压低声音:“你是怎么想到这小黑屋的?比刑房还要吓人,张远山已经快不行了。” 人对黑暗的恐惧,是本能。 因为害怕黑暗,所以人类一直在努力在夜中寻找获得光明的方法。 林岚让开位置,我看入小圆洞。 小黑屋内,张远山已经在让人窒息的黑暗与安静中全身微微轻颤,脸色发白,满头的虚汗。 只要人心里有鬼,在幽闭而黑暗的环境中,他会更加害怕。 就在这时,苏慕白也来了,手里是记录用的本子。 他低着头,见只有我和林岚,他变得有点紧张和拘束。 我和林岚,还有苏慕白不疾不徐进入小黑屋。 开门声一响,张远山就撕心裂肺地喊:“放我出去!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抓我!你们快放我出去——” 苏慕白立刻看向我和林岚。 我和林岚端坐在黑色的屏风后,一声不吭。 苏慕白看看我们,也默默坐在桌子单独一边,与我们两个女生保持距离。 我和林岚看着对面的张远山,依然没有出声。 屏风是黑纱,烛灯在前,我们能隐约看清张远山,张远山却看不清我们。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他不停地朝我们嘶吼,脖子里青筋暴突,眼睛发红,完全没了斯文人的模样,像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他从愤怒到惊惶,从惊惶到最后的哀求。 “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我想,我想小解……” 苏慕白偷偷看向我们。 我们依然不动,不出声,冷酷无视。 苏慕白都不敢再看我们一眼,继续低下头。 “啊——狄芸你这个贱女人——你等着!我大伯一定会收拾你——” 张远山开始骂。 忽然间,我也觉得我挺坏的。 好的没学,学会了这种刑讯的阴招。 用囚禁来击垮嫌犯的精神。 用失禁来粉碎男人的尊严。 在一阵尿骚味弥漫时,张远山彻底没声了。 苏慕白拿着笔的手都僵硬了。 在这个小黑屋里,没想到还有一个男人也会被我们给吓到。 苏慕白,你是不知道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我都还没有让张远山熬夜呢。 只是因为张远山是个真正普通的权门贵子,精神比较脆,所以才容易被击垮。 他就已经完全像是一个被击碎的灵魂般,彻底崩溃地坐在那里。 此时此刻,我才开口:“张远山,你到底认不认识张阿福!” “不认识……”他浑浑噩噩地答。 “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从绛楼里出来的是张阿福!” “我看错了!”他又缓过神来。 “你是哪天看到张阿福离开绛楼的?” “我,我记不清了。” “那天你去绛楼做什么?” “朱大人请我去绛楼。” “你是怎么看到张阿福的?” “我看到张阿福从绛楼边上巷子里出来……” “张远山!你还说你不认识张阿福!你记得那么清楚!连她从哪里出来你都知道!” “我,我,看错了,那不是张阿福。” “张远山!你一会儿说认识,一会儿又说看错了,你到底在心虚隐瞒什么!是不是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其实……”我眯起了沉沉的目光,“喜欢张阿福!” “张阿福这个贱人!她是个妓女!我堂堂秀才,怎么可能喜欢一个妓女!”他像是受了刺激一样吼出。 这恰恰证明,喜欢张阿福这个推测点,就是张远山的破防点。 “张远山!张阿福失踪的傍晚,你在哪儿!” “我在回香桐县的路上。” “胡说!你说你是在酒馆喝酒!” “对对对,我在喝酒,喝醉了。” “你傍晚到底是在回香桐县的路上还是在喝酒!” “喝酒,我在喝酒!”张远山慌慌张张说。 “喝的什么酒!” “喝……喝……花雕,我喝花雕!” “张远山!你撒谎!你根本没有去酒馆喝酒!你是跟踪张阿福了!” “没有!我冤枉!我冤枉啊——” “你非但跟踪了她!你还划花了一棵树!用的,就是你随身的茶刀!是不是!” 张远山忽然间就呆坐在椅子上。 高度紧绷的神经,让他双目暴突,满头大汗,发丝已经凌乱,全身还带着尿骚的臭味。 忽然间,有人敲门。 苏慕白匆匆去开门,进来的竟是丁叔。 丁叔面带喜色:“大人,查到了!” 屏风对面的张远山听到这句话后,眼神都因为高度紧张而颤抖。 丁叔也好奇看一眼屋内,闻到了难闻的气味不由掩鼻。 我跟着丁叔走出,外面又是已近黄昏。 丁叔拿出一个账本:“匕首的线索我虽然没找到,但找到茶刀的一条可疑记录。” 丁叔翻开账本:“在张阿福死后的第二天,张主簿就到我们这里的瑞金阁订制了一把新的茶刀。” 我疑惑看丁叔:“张远山为什么要跑我们嘉禾县订茶刀?” “因为嘉禾县青龙茶出名,所以茶刀制作也是我们嘉禾县有名,其中最有名的,就是这家瑞金阁,很多河西府的文人也会特意跑到瑞金阁来订制茶刀,而且……”丁叔的目光隐晦起来,“这瑞金阁也是松家的,茶刀和茶叶,算是一条龙服务了。” 哦~ 丁叔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 这瑞金阁算是茶刀界的高订,买瑞金阁的茶刀,就是有身份,有牌面。 品牌效应古往今来都有。 至于瑞金阁的另一个作用,暂时应该与本案无关。 我看向丁叔,指向里面:“要不要进去看看?” 丁叔往里面看一眼,连连摆手:“不了不了,这屋弄好时我待过,会让我……”丁叔的脸色发白了,“想起战场上很多……令我心惊的回忆,惭愧。” 丁叔都不敢多看一眼,转身就走。 茶山尸案(37)审讯之诱术 丁叔这样上过沙场的铮铮铁骨,也会害怕这小黑屋。 说明这小黑屋能诱发丁叔的战争创伤。 所以,像张远山这样娇生贵养的贵公子,被击溃也是迟早的事。 正好,衙差给我们送来了晚饭,也偷偷往小黑屋看一眼,眼神有点怕怕地匆匆离开。 像是多看一眼,都能看到脏东西,让他几天睡不好觉。 我端着三碗面进入,特意搬开了屏风,张远山已经有点精神恍惚。 他恍恍惚惚看向我们,我们就当着他的面吃面。 “刺溜刺溜”吃得香。 张远山砸吧了一下嘴:“我,我渴了……能……能讨碗水喝吗……” 张远山说得气息奄奄,像是刚刚经历过大刑。 我看都没看他,不给。 一个在张阿福死后,还张口闭口妓女贱人的人,不配在我这儿得到尊重。 我的尊重是给人的。 而不是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张远山的眼里快要恨出血来。 他死死地盯着我,如同冤鬼。 我吃完,又淡定地搬那个屏风。 忽然间,张远山破防了,哭着哀求我:“求求你放了我吧,求求你了……你要多少钱?多少钱我都愿意给,求求你了——” 我停下手,冷淡地看着他:“我只要真相。” 张远山眼睛睁了睁,慌乱地眼神闪烁,连连摇头。 他用他最后仅存的理智咬紧牙关:“我是冤枉的……我真是冤枉的……” 我继续将屏风移回。 他又从哀求变成咒骂:“狄芸你这个贱女人不得好死——你冤枉我——你根本没证据定我的罪——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的——” 我从屏风边走出,他又停止了辱骂,怨恨地看我。 我眯眸看他:“你说我没证据定你的罪?你这是承认了?” 他眼中立时变得惊惧,慌张,混乱。 我冷冷一笑:“你要证据是吧,我马上拿来给你!” 他慌了,他的瞳孔在微弱的灯光中不正常的收缩,他陷入了极度的紧张,惊吓与惊恐。 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 我回到屏风后,故意说:“林岚,你去把证据取来。” 林岚看着我,她知道我一定有所安排。 我到她耳边低语了一下,她点点头,离开了审讯室。 开门的声音像是寂静中的惊弦,让张远山如同惊弓之鸟一般看过来。 随后,我又一次保持安静。 安静瞬间和黑暗再次吞没了整个小黑屋,让一旁做记录的苏慕白也不自在起来。 他紧握着手里的笔,下唇都被他咬到苍白。 我变得担心,我没想到苏慕白心中似乎也有创伤,无法长时间在这样幽闭昏暗的环境中。 我看向他,开口:“苏先生,麻烦你也去取另一件证据来。” 苏慕白也有点紧张地看向我,他的额头已经开始冒冷汗。 我对他点点头,并没做任何其它指示。 他明白了我的用意,对我感激地一礼,逃也似的,夺门而出。 “呼——呼——”审讯室里响起了张远山因为陷入极度惊恐而大口喘气的声音。 “吱嘎。”林岚回来了,身后紧跟着苏慕白。 苏慕白手里有一个小香瓶,应该是林岚给他的。 他出去透过气后,显然好了很多,原本苍白的面色也恢复了自然。 他紧紧抓着林岚给他的小香瓶,像是紧握着他的救命稻草。 林岚将“证物”放到我面前,正是,松家的檀木茶刀。 松鹤颜给我们带茶饼时,还是顺道留下了。 我再次开口厉喝:“张远山!” “啊!啊——”张远山惊恐地叫了起来。 我在屏风后沉沉冷喝:“张阿福托梦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松鹤颜惊惶地已经眼神无法聚焦,双手也开始剧烈颤抖起来。 “你做过事,瞒不住阎王爷!阎王爷特准张阿福回魂托梦,引本官去挖尸,哼,张远山,你原来那把茶刀呢!” “钝,钝了……”他努力去保持理智。 “我看,是丢了吧。就丢在杀害张阿福的现场!被我们挖到了!”我一把甩出了茶刀! 昏暗中,茶刀“当啷”掉落在屏风下,立刻吸引了张远山惊惧的目光! “不可能!茶刀我带回来了!不可能丢在那儿的!不可能丢在那儿的,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张远山在惊恐地大喊后,开始一直低喃“不可能”。 我和林岚相视一眼,林岚的眼中,已经燃烧着愤怒的火焰。 苏慕白也顿住了笔,低着头愤怒地深深呼吸。 张远山说,茶刀他带回来了,不可能丢在那儿的。 “那儿”,通常是人知道明确地点。 他,承认了。 我走出桌子,捡起了那把茶刀。 张远山惊惶地朝我看来。 我拔开了茶刀,上面还染着血:“看,茶刀上,还有着张阿福的血……” “不可能!我擦了!我擦干净了!”张远山彻底说了出来。 我撇眸看他,冷笑:“你擦仔细了吗,因为张阿福的肚兜,我们,也找到了!” 张远山的眼睛登时睁圆,像是空洞一般坐在了摇曳的烛火中。 这就是,审讯之术里的,诱术。 我并没找到证据,但我们推断出了凶器和证据。 利用这点,我让林岚拿着茶刀染上了鸡血,利用昏暗的环境和已经极度惊慌失措的张远山,骗张远山我们已经找到了他的凶器和张阿福的肚兜。 从而让他破防,主动说出我们想要的真相! “张阿福清清白白,你为什么要杀他!”我厉喝出口。 眼睛充血的张远山忽然疯狂起来:“因为她贱!她贱——” 张远山整张脸都扭曲起来,睁圆眼睛,紧绷到头都微微轻颤。 他目光凶狠痛恨而乖张,僵硬地扭动着脖子:“她在我面前,装玉女,转身就和别的野男人跑上山野战,她果然是野鸡!野鸡——” 我站在他身后侧心中惊讶。 张远山说张阿福和别的男人跑上山野战,该不会就是张阿福被另一个凶手追杀的画面吧。 “我等了好久……他们玩得好久啊,我看到那个野男人下来了,我就跑上去看,果然,张阿福这妓女还没爽够,还朝我招手!贱女人——还没爽够,我就满足她!满足她——” 张远山的眼睛暴突出来,嘴里喷着唾沫。 茶山尸案(38)讼师打头阵 “不错……她就是我杀的,我杀了个妓女,又怎样,又怎样——”他忽然凶悍地朝我嘶吼,怒目圆瞪,“你们这些口是心非的贱女人,都是妓女——都是妓女——” 他激动地要起来,但这张椅子是我特制的,牢牢钉在地上,锁住了他的手脚。 “哐啷哐啷。”审讯室里是他铁链拽动的声音。 我冷静地看他嚣张的表情:“张远山,你说张阿福在你面前装玉女?” 张远山暴突的眼珠朝我转了过来,凶狠的神情让他的表情也有些扭曲。 这就是那晚的他吧,陷入疯魔的他。 这张面孔才告诉我们什么叫衣冠禽兽,什么叫人面兽心。 我对着他这副疯魔的样子,故作不信的表情,对着他说出三个字:“我不信。” “你不信?!”张远山的眼睛睁得更大,愤怒捶桌,“你们都被张阿福给骗了!” 他一个“骗”字,恨得喷出了唾沫。 陷入疯魔的张远山,一激一个准。 他张大着眼睛,眼神开始无法聚焦,面部抽搐:“我也被她骗了……我那么喜欢她……我对她那么好……” “你喜欢她?你们是怎么认识的?”我开始放轻了声音。 他无神的目光,看向这间小黑屋内唯一微弱的烛光,慢慢说了出来。 在张远山的叙述中,我们知道了一段朦胧而又隐秘的感情。 一切,源于痴,终于嗔。 是张远山内心的阴暗与偏执,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从审讯室出来,东方竟是又微微发白。 又熬了一个夜,我们几人的脸上已尽显疲惫。 我们呼吸着清晨将至的清新空气,面对一个禽兽,很难保持理智与冷静。 苏慕白情况更糟,像是他被强制惊吓了一个晚上一样,出来还有点腿软。 我让他赶紧去客房休息。 他是扶着墙走的。 “放我出去——求求你们——不要把我一个人关在这里——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我都说了……让我出去……让我离开这儿……” 张远山在我们身后的审讯室里哭嚎着。 林岚看向我,晨雾中她的脸多了分清冷:“你去休息吧,昨天你也熬夜了,这里我看着。” 我感谢地抱住她,靠在她肩膀上,差点因为她身上淡雅的香味直接睡着。 忽然,一阵阴风从我脚下而过,我又全身一紧。 “阿福……阿福——不!不要——啊——” 审讯室里的张远山忽然又惊恐的尖叫出来。 这次的尖叫跟之前的完全不同。 我和林岚察觉到不对劲,赶紧返回。 就看见张远山坐在椅子上,惊恐地扬着脸,张着大嘴,全身痉挛,像是看到了上空什么恐怖的画面。 林岚匆匆上前,给张远山把脉。 张远山的手臂也痉挛紧绷,林岚看向我:“他心跳很快,受惊过度了。” 我立刻朝向张远山看的方向:“阿福!我需要活口!” 林岚听我这么喊,神情也僵硬了。 可就在我喊完之时,阴风骤然从我脚下而过。 这一次,林岚也呆立在了原地。 昏暗的审讯室内,我清晰地看到林岚脸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张远山也一下子晕死在了审讯椅上。 我叹口气,看向林岚:“让人给他清理清洗一下,换身干净衣服,审讯的时候,别让人觉得我们亏待了这位知府大人的亲侄子。” “哼。”林岚冷笑了一声,带着嘲讽。 “丁叔快来了,让丁叔看着张远山,你也赶紧去休息会儿。” 林岚认真点头。 张远山是重犯,现在身边能信任的人不多,我只敢让自己人看管。 这一晚,依依也没回来,她也在为这个案子奔波,不知道她那边能不能把匕首给找出来。 才睡下去没多久,就被衙役叫醒,说有人击鼓鸣冤。 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啃着馒头匆匆前往公堂,却见大院里站着一个衣冠楚楚的男子。 男子身上是上好的锦缎天青长衫,腰间一块白润的羊脂玉佩。 发髻上是玳瑁的发冠。 手中是玳瑁作扇骨的折扇。 玉树临风,高傲不羁,一身的贵气。 他看见我,也一时愣住了,开始细细打量我。 我慢慢啃着馒头看他,这可不像是有冤案的样子。 他那副傲然的神情,更像是来向我要债的。 “是你击鼓?”我开了口。 他折扇“哗啦”一收,对我也是彬彬一礼:“正是在下。” “报上名来,何事击鼓?” 他从怀中拿出一张状纸,非常张扬地大步到我面前,“啪”一声,拍在公案上:“在下是河西府讼师韩世庭,受河西府知府张大人之托,为张大人侄子张远山讼师,状告嘉禾县县令狄芸狄大人,滥用职权,无凭无据捉拿良民,冤枉我委托人张远山,狄大人,你这可是诬陷罪啊。” 他歪着嘴角,打开折扇,一脸精明的笑。 讼师?张知府派来的?给张远山做讼师? 我知道张知府一定会来,没想到派了个讼师做先锋。 韩世庭打开折扇,胸有成竹,得意洋洋:“狄大人,你若现在就放人,在下马上撤回状纸,张知府也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把市长大人搬出来压我。 我看他一会儿,看状纸。 他这哪是状纸?分明就是威胁,用张知府的身份在威胁我。 而且,说实话,我还有点没睡醒。 熬了两个通宵,我真的一时间缓不过来,现在只想睡觉,不想跟这个家伙多费半点脑子。 我收起状纸:“好,我收了,你先回去吧。” 他愣住了,看我:“狄大人,你何时放人啊!” 我拿着状纸冷淡看他:“你告状,你送状纸,我收了,但办理时间,是不是由我说了算?” 他僵硬地看我,像是见过贪官,昏官,懒官,瞎官,就从来没遇到过我这种耍无赖的官。 我拿起状纸起身准备走。 他直接踏上台阶,折扇烂在我的面前:“大人,你冤枉了张远山!理应马上放人!” 我拍了拍手里的状纸,扬起脸,目光已沉:“你怎知我无凭无据?” 韩世庭一时愣住了。 茶山尸案(39)犯人的家属是市长 我用状纸拍他的胸口:“谁给你做的担保,张知府的侄子,就一定是个好人?” 韩世庭眼神闪烁了一下,半眯眼睛开始盯视我。 我扬唇冷冷一笑:“回去告诉张知府,他的人来晚了,他亲侄子张远山,昨晚都已经招了。” 韩世庭当即怔立在原地,完全失去了反应。 他的眼神里写着太多的不相信,不理解,不可能。 宛如他不相信一个女人也会审讯犯人。 不相信张远山这个斯文秀才会杀人。 不理解一个女人用一个晚上能撬开一个男人的嘴。 不理解张远山一个男人会在审讯中败给我这个女人。 他认为张远山不可能杀人。 他认为我这个女人不可能会审案。 他认为张远山不可能会招供。 他认为我这个女人,不可能会熬夜审讯。 他没见过我这样的女人。 我所做的一切,超乎了他对身边女人一直以来的认知。 “他是谁?”忽然间,秦昭沉沉的声音从我们身旁而来。 韩世庭继续呆立,但眼神里却是锐光开始闪烁不停。 他是一个律师,当然明白我这句话的含义,所以,他要赶紧想对策救张远山。 我立刻看向一旁,看见了风尘仆仆的秦昭。 一夜不见,我那清俊的小侯爷,也熬出了浅浅的胡渣。 他正一脸深沉地站在那里,眼神阴沉地盯视着站在我面前的韩世庭,就连晨光,也破不开他眼中的阴冷。 而在他旁边,正站着威严的狗大人! 我高兴起来,跑向他们,原来狗大人不是嫌弃我,而是真的去帮秦昭了! “怎么样?”我赶紧问秦昭。 秦昭这才收回冷冷盯视韩世庭的目光,看向我时,扬起浅浅的微笑,对我点点头。 “太好了!”我看向他手中紧紧抓着的包袱。 “你这儿呢?”他问。 我也松口气轻声答:“都招了。” 他有些讶异地睁了睁眸子,再次看向韩世庭:“那是……” 我冷笑:“哼,张知府给张远山派来的讼师,早猜到了,幸好昨晚我动作快,让张远山招了。” 秦昭的目光又深沉了。 “我要见我的当事人!”韩世庭不放弃地大步到我们面前。 还没等我拒绝,秦昭就已经站到我身前,用他王侯的威严沉沉看着韩世庭:“张远山是重犯!任何人都不能见!想见,哼,你可以在我们大人开审的时候见个够!” 韩世庭不甘心地冷笑:“张远山可是张知府……” “那又怎样!”秦昭沉声打断,“这里是嘉禾县!就算是知府,也不得擅自干涉嘉禾县事务!不得干预我县县令审案!” 瞬间,韩世庭初来时的气焰,被秦昭踩地渣都不剩。 我站在一旁,今天的秦昭心情好像特别不好。 应该是没睡好,他和我一样,也快熬了两个大夜。 秦昭如同威武的雄狮朝韩世庭逼近一步。 韩世庭竟是像落败的豺狗,夹着尾巴后退了一步。 秦昭低垂目光冷然俯视韩世庭:“张远山残害张阿福证据已经确凿!张知府却屡屡干预,命我们放人,他这是,罪犯包庇!” 韩世庭开始眯起眸光,咄咄地盯视秦昭。 秦昭泰然又冷傲:“不是只有你会写状纸,我们也会一状送到督察司,把张知府意欲包庇亲侄子张远山的事,上报!” 秦昭在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瞬间全身煞气鄙人。 韩世庭眼一睁,在秦昭面前,竟是气焰全无。 他眯了眯眸,“啪”一声收扇大步离开。 带着杀气与寒气的背影,一看就是去搬救兵。 秦昭阴沉沉盯着韩世庭离开,直到不见身影,才全身放松下来,立刻露出了满面的疲态,目光也恢复了平日的温顺。 “你干嘛呀。”我忍不住问。 他眨眨眼,转回脸有点委屈地看着我:“看到你被人欺负,我护主……” 护,护主? 他乖巧地看着我,和下面的狗大人一样乖。 堂堂小侯爷,真把自己当犬了? 我差点气笑:“他也没欺负到我。” 秦昭目光开始落下眼角,似是有点心虚,找不出更好的理由。 “快去休息吧。”我看着他憔悴的脸,再帅气的美男子,也经不住熬夜的蹉跎。 他重新看向我,目露好奇:“你怎么让张远山招的?” 我看看四周,确实也无人:“骗他说我们找到证据了。” 秦昭张开嘴,眨巴了一下眼睛。 然后,他满目遗憾:“你怎么也不等我回来再审……” 他还委屈了。 我指向大门外:“刚走的那个没看见啊,速度不够快,人就被捞走了。” 秦昭抿抿唇,笑了,然后蹲下抱住了狗大人:“这次全靠狗大人,要给他记一功!叫人给他买根大牛骨!” 狗大人听懂了秦昭的话,眼睛都开始放光。 我也蹲下,感谢地摸了摸狗大人。 狗大人再次一脸威严,带着一种不记功与名的大气。 整个县衙,变得安静。 大家都在补觉,因为等那张知府来了,肯定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是所有的案子一定要公审。 有了张远山的供词,以及秦昭带回来的证据。 其实已经可以把张远山定罪了。 但张远山的大伯,张知府一定会来。 他应该和韩世庭一样,不相信,觉得不可能,他不服气,不甘心,他一定会来亲眼看看,他这个侄子,怎么可能会杀害一个“妓女”。 而且,这个案子匕首也还没归案。 所以,一时间,我的确无法将张远山定罪。 因为线索,还没有闭环。 下午的时候,张知府果然来了。 马不停蹄的,可见这个侄子,真是他亲侄子。 从河西府走水路来嘉禾县更近,大概半日就到了。 衙役又把我从房间里叫醒。 我前往迎宾厅的路上,一直在想怎么对付这个张知府。 张知府,名为张文武,在河西府已经做了三年的知府。 据说,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年有望升迁。 他是从四品,我是七品。 所以在礼数上,我还是要做到位。 一进门,就见一个大腹便便,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官员坐在那里,而他的身边,正是韩世庭。 韩世庭就坐在张知府旁边,和张知府有说有聊。 一个讼师,能与知府平起平坐,谈笑风生,这个韩世庭,莫不是也有什么背景? 茶山尸案(40)市长来施压 “知府大人,狄大人来了。”他用折扇指向我,嘴角已歪。 虽是律师,却同时还带着生意人的精明圆滑。 张知府看我一眼,直接沉脸:“狄大人好大的官威啊,让我这知府等你,上次让本官等的女人,还是本官的小妾们,她们这些个女人啊,出门每次都要打扮老半天,啧啧啧。” 张知府说完,撇着嘴拿起茶杯喝茶。 “噗嗤,哈哈哈——”韩世庭大笑起来。 张知府也笑看韩世庭:“韩讼师,本官很难想象本官的小妾上堂审案,叽叽喳喳的,这是要把公堂变成菜市场啊,哈哈哈——” 张知府说完,才看向我:“哟,狄大人,你这不施脂粉的,我还当个男人站在这儿呢。” 韩世庭摇着扇子又开始打量我。 哼,男人。 我对张知府先是一礼:“下官嘉禾县县令狄芸,见过知府大人。” 张知府不再看我,显然不想跟我多话。 他自有嘴替,比如那个韩世庭。 韩世庭站起身,手里拿着一个锦盒:“上午来时就发觉大人不施粉黛,这里,是在先从河西府买来的最好的胭脂,狄大人,女人还是要装扮装扮的。” 韩世庭将锦盒打开,里面是上好的胭脂。 我也不看他,就像张知府不看我。 我直接看向张知府:“知府大人,我们开门见山吧,我知道你此行的意图,张远山已经招供,本官不会放的。” 张知府沉着脸,猛地拍桌:“狄芸!你是不是对远山用刑了!你把他屈打成招的是不是!” “呵。”我笑,“我没动过张远山一根汗毛。” 张知府狠狠指着我:“你要让本官相信,就让韩讼师去看看远山的情况,现在,马上!” 我笑了,我不知看过多少国内外律师的剧,深知黑心律师是法律里的蛀虫,最擅长钻洞。 我是绝不可能让张远山见这个韩世庭的。 “张远山是重刑犯,知府大人想见,可在我审案时。” “好!你现在就审!马上!”张知府又朝我呼呼喝喝。 我保持微笑看他,你搞笑呢,什么时候开审,当然是由我来订。 “狄芸姐——狄芸姐——”忽然,外面传来楚依依亢奋的喊声。 是依依回来了! 而且她那么高兴,一定是有结果了! 楚依依像一阵风一样卷入这个迎宾厅,也是一脸风尘仆仆。 她跑进来先看到了韩世庭,惊呼:“黑心韩!” 韩世庭也惊讶地看着楚依依:“楚依依!” 我有些意外:“你们认识?” 张知府也有点好奇。 韩世庭脸上已经没了生意人圆滑的笑,只有一脸的不待见。 楚依依直接冷脸相待:“他是我表亲,眼里只有钱,只给有钱人做讼师,欺负老实的老百姓,是我们家族的家门不幸。” 韩世庭“啪”打开折扇,侧身傲然开口:“我这个家门不幸将来能入祠堂,进族谱,你呢,哼。” “呸!我楚依依不稀罕!不过是个牌位,你还争上了,喜欢我明年清明给你送一打!” 韩世庭脸黑了。 我也懒得跟这两个不速之客多啰嗦,看楚依依:“怎么样?” 楚依依又恢复笑容,一脸的骄傲:“抓到了!这次我终于干了件大事!” “几个?” 楚依依给我竖起两个手指。 我激动到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太好了!去通知秦县丞,我们马上审讯!” “好!”楚依依风风火火转身,跑了几步,又转身指向我身后,“狄芸姐!你一定要小心这个奸诈小人!哼!” “哼。”韩世庭冷笑。 楚依依去通知秦昭。 我也转身向张知府一礼:“张知府,楚捕头抓到两名重犯,现在下官要去审讯,还请张知府自便。” 韩世庭听到我叫楚依依楚捕头,目露不可置信。 张知府怒了,拍案而起:“狄芸!你个女人不要给脸不要脸!你居然还敢给本知府下逐客令!” “这是谁在我们嘉禾县发那么大脾气啊。”忽然间,松鹤颜的声音出现了。 所有人都看向外面,松鹤颜坐着他的小轿椅出现在迎宾厅外。 松鹤颜是真的虚,就这两步他还要人抬。 但他的确重病在身,我也能理解。 不过他不好好养病,怎么也跑我这衙门来了? 李管家对着我,也没什么好脸色,但已经不是原来的嚣张跋扈,更像是憋屈气闷。 张知府一见是松鹤颜,他堂堂知府直接迎接出门:“哟,这不是松国舅吗!” 松鹤颜咳嗽两声:“知道张知府你来了,我特地来找你,来来来,我已备了画舫,张知府随我去赏东湖。” “可是这里……”张知府不敢不给松鹤颜面子,“本知府还要看狄大人审理本知府亲侄子的案子。” 松鹤颜又咳嗽两声,看向我:“你给张知府一个准信儿,什么时候审吧。” 他一边咳,一边给我使眼色。 我恍然明白,松鹤颜是特地来给我解围的。 我想了想:“明天,明天我公审张阿福的案子。” “好!明天我们都来听审,张知府,走了走了,这里有什么好待的,跟本国舅游玩去,咳咳。”松鹤颜挥手时,抬他的家丁再次将他的轿椅抬起。 张知府狠狠瞪我一眼,只能随松鹤颜离开。 张知府都走了,韩世庭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不甘心地再次败退我嘉禾县衙门。 哼,我不管韩世庭在河西府做讼师做得有多么风生水起,多么嚣张。 在我这里,我的裙下,我让他寸步难行! 李管家走到我面前,双手插兜,一脸郁闷:“狄大人,我们家少庄主可是带病来给你解围啊~” “所以呢?”我看着李管家。 李管家着急了:“所以你劝劝他啊!让他看个正经大夫!仵作看病,这,这能看好吗,仵作都是看,看死人的……” 李管家说到最后都压低了声音。 我镇定问:“林仵作的药管用吗?” 李管家忽然不说话了。 前面松鹤颜扭头喊:“老李!跟狄大人嘀咕什么呢!快过来!” “好咧~”李管家郁闷地看我一眼,赶紧跟上。 该滚的人都滚了,我甩甩衣袖,审讯去! 茶山尸案(41)匕首捉拿归案 到审讯室时,秦昭精神抖擞地来了。 红唇上熬夜熬出来的小胡渣已经干净,又睡饱了,这位小侯爷又恢复了他的高颜值。 此刻,他的眼睛还格外闪亮,显然在这间神秘的小黑屋审讯,让他还有点小兴奋。 他站在小黑屋外,有点亢奋地看我:“我去看过审讯记录了,没想到这间小黑屋会有这样的效果,我们现在进去吧。” 他已经跃跃欲试。 我先给他泼一盆冷水:“小黑屋也不是对谁都有用的,还得看人。” 他乖巧点头:“恩。” 我先透过小洞看了一眼里面两个男人。 尽管在昏暗的空间内,看似孙仟的男子却翘着二郎腿,还打量着小黑屋。 我心里已经明白,小黑屋对孙仟,没有用。 而另一个他的仆人富贵,倒是有点慌张。 但能看出不是害怕黑暗的慌张,而是做贼心虚的心慌。 我已经隐隐感觉,孙仟不好审,富贵倒是个突破口。 正偷窥着,苏慕白又抱着文具来了,那神情,显然是不想再进小黑屋。 但他看到了秦昭,似乎同为阳性的男人,给苏慕白带来了更多的阳气,让他安心又放松。 我看向秦昭,立刻说:“这两个得分开审,你挑个。” 秦昭也偷看了一会儿,细细挑选。 然后,他看向我:“我想感受小黑屋。” 他谁都没选,他只选小黑屋。 他选择出口时,苏慕白的脸都皱了。 我关心地看苏慕白:“苏先生,你想和谁一起?秦昭留在小黑屋了。” 苏慕白看看我,眼神猛地颤抖了一下,果断留在了秦昭身边。 什么情况? 我好像比小黑屋更让苏慕白害怕。 秦昭也捕捉到了苏慕白的微表情,抿着唇含着下巴眨巴眼睛偷笑看我。 那偷感十足的笑,像是在问我对苏慕白到底做了什么? 我白他一眼,准备领走富贵。 就在这时,楚依依带着周胜和郑广来了。 “芸姐!周胜哥和郑广哥带着好消息来了!”楚依依显然比他们两个还兴奋。 被楚依依叫哥,两个黑眼圈小伙一下子精神起来。 “大人!查到了!” “好!”我们都满是期待地看着明显也熬过夜的两人。 当两人将追查的结果告诉我和秦昭时,我和秦昭大,吃,一,惊! 我和他直接惊呆在了原地,脑中开始迅速复盘,将所有拼图拼在了一起。 我们所有的空白,都被周胜和郑广的线索给填满。 整个作案过程,在我们眼前,如同亲身经历般,变得格外清晰! 林岚来的时候,楚依依忙着在我们面前挥手。 林岚疑惑看楚依依:“他们怎么了?” 楚依依耸耸肩,摇摇头。 我和秦昭回过神,对视一眼,认真而沉重地看向林岚和依依:“这个案子,还有一具尸体。” “什么!” 她们,也惊立在了这个小院里。 周胜和郑广带回来的线索,是爆炸性的。 昨日,他们前往香桐县追查这对孙仟主仆,而且,追查地还异常顺利,因为这对主仆,非常高调,尤其是孙仟少爷,出手阔绰,只住最好的酒楼。 乍一听,好像跟嘉禾县的孙仟主仆很像。 但当他们拿着孙仟主仆的画像去询问时,见过这对主仆的人都一致否认画像上的是孙仟。 但富贵,是富贵。 而且,他们是三个人! 画像上的孙仟,是另一个叫徐广财。 在香桐县还是三个人的他们,到了我们嘉禾县,却只剩下两个人。 孙仟不再是孙仟,徐广财却成了孙仟。 那么,孙仟,去哪儿了? 我和秦昭相视一眼,沉下了神情,马上,开审。 我们再次分成两路。 苏慕白跟着秦昭,负责在小黑屋审孙仟。 我和林岚,还有楚依依,负责在刑房审富贵。 在审讯前,我和秦昭制定了一下审讯策略。 在刑房内,火盆燃起,刑具整齐摆放,富贵被锁在椅子上,眼神已经慌乱。 林岚负责记录。 我负责审讯。 楚依依负责配合我演。 我先不急,而是先玩刑具。 我拿起了烙铁,看向楚依依:“依依,看!这是烙铁!” 我表现地格外激动,新奇和兴奋。 “给我也玩玩!哈哈,还挺重的。”楚依依也玩上了。 “这烙铁烧人身上是怎样的?”我好奇地问。 楚依依指向一边紧张的富贵:“这不是有个大活人吗,可以给我们玩。” 富贵吓得全身抽搐起来。 “哈哈,以前男人不让我们玩,现在有机会了,我想都试试。”我看向边上各种各样的刑具,像是挑得让我眼花缭乱的衣服。 “我们先玩这烙铁吧!”楚依依双目兴奋,“听说烫在人身上会出声。” “那是当然。”林岚冷冷淡淡接口,“那是人肉,和猪肉一样,你烫猪肉的时候不也出声?还会滋油呢,到时候这里还会有烤肉的香味。” 平淡的话,从冷淡的林岚那里说出,格外的冷酷瘆人。 我砸吧嘴:“你都把我说饿了,我看到有片刀,要不先用片刀把肉片下来,然后……” “我招了!”富贵猛地嘶喊起来,浑身冷汗湿透,“我招!我招!我什么都招!各位大姐饶命啊——人不是我杀的,都是徐广财杀的——是他,是他啊——我家少爷,还有那个女孩儿,都是他杀的啊——啊——我什么都没做啊——饶命啊——” 富贵嚎得撕心裂肺,哭得涕泪横流。 他这招供招得猝不及防。 我们三个女人,一时间还回不过神。 我立刻沉声问:“你们把孙仟的尸体埋哪儿了!” “竹林!竹林里啊——啊——” 我看向了林岚,林岚直接起身走人。 她,嘉禾县仵作,又要去挖尸。 富贵这里像是决堤的洪水,滔滔不绝,源源不断。 不用我问,他全数说了出来。 我拿到了我想要的线索,把富贵留给了楚依依,看看他还能吐出点什么来。 我随即又回到小黑屋,开门时,屋内鸦雀无声。 秦昭和苏慕白坐在我和林岚昨晚坐的位置上。 黑色屏风的对面,是一脸无所谓的“孙仟”。 他依然翘着二郎腿,歪着头,吊儿郎当,一脸轻笑:“有没有活人啊,说话呀,大老爷无凭无据捉人啊,冤枉啊。” 这个“孙仟”,果然是个彪悍的刁民。 茶山尸案(42)两案并审 有的人,生来就是畜生。 他在杀完人后,甚至很无所谓,还能和你翘着二郎腿谈笑风生。 他身上的人命像是他的功勋,喝醉了还会拿出来炫耀一下:老子,杀过人。 我进入小黑屋,秦昭有点意外,似乎我来得太快了。 这就是我和他原本制定好的计划,用审讯之术中的挑术。 挑术就是将两名罪犯分开审讯,然后对其中一人说,对方已经招了。 从而,利用人的猜忌猜疑,诈出真相。 能不能成功,就要看这个“孙仟”和富贵之间的信任关系。 但显然,它们之间,是半点信任都没有。 富贵更是快地像蹿稀。 我坐到秦昭身边,秦昭眨巴眼睛看我。 我淡定和他说:“招了。” 他眼睛睁了睁,显然也吃惊到了:“这么快?” “恩,怂成狗。” 他忍俊不禁,努力憋住笑。 他轻拍自己的脸,好让自己恢复冷沉威严。 他沉沉看向前方:“孙仟。” 那“孙仟”轻笑一声,翘着二郎腿:“冤枉啊~大老爷~我……” “徐广财!”秦昭猛然厉喝打断了猖狂的徐广财。 这一声厉喝,无疑镇住了徐广财。 秦昭也不着急,不疾不徐开口:“富贵都招了。” 徐广财回过神,撇开脸轻蔑地笑:“哼,这个怂包,老子就觉得他靠不住。” 秦昭继续追击,身体微微向前,嘴角开始扬起:“他说,人都是他杀的。” “什么!”徐广财变得怀疑。 秦昭嘴角的笑意变得越来越阴险:“他还说,你当时吓得直哆嗦,一点用都没用。” “放屁!人都是老子杀的!”徐广财大拇指立马指在了自己的脸上,一脸的狂妄。 刚才对一切仿佛都无所谓的徐广财,在此刻,却在意自己被人说没什么用。 秦昭撇眸看向我,我对他竖起了大拇指,牛,哥。 审讯完徐广财,又近黄昏。 我们所有人站在重案室的白墙前,橘色的光照在这面墙上,将白墙照出了一种旧照片泛黄的颜色。 我们曾经的不解,终于全部有了答案。 那些缺失的线索,也终于全部填满。 时间线,清晰而完整。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顺利结案。 因为,明天的公审还有两个麻烦的人。 张知府,和河西府顶尖的讼师,韩世庭。 为了确保明天的审讯对方无懈可击,我们还需要见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钱妈妈。 因为一旦公审,张阿福在绛楼洗衣服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我们要尽量做好万全的准备,以迎接明日韩世庭在堂上的各种刁难。 第二天一早,我们所有人整装待发。 我拉挺自己的官服,扶正特制的官帽。 轻掸衣袖跨出房门。 林岚,楚依依也跨出了房门。 我们一起站在阳光里,相视微笑,又沉下神情。 今天我们要面对的,不仅仅是本案的凶手们。 更有,一直看不起我们,认为我们会把公堂变成菜场的男人们。 我们要在今天,彻底打碎他们的男权凝视。 亲手撕掉他们男人给我们女人贴上的,所有标签。 知道今天要公审张阿福案,县衙门口又围满了围观群众。 这次,都有人带条凳来了。 前几排坐下后,后面的人也方便观看。 我们所有人已经在公堂上各就各位。 就连狗大人都蹲在那里看管证狗旺财。 唯独张知府和韩世庭他们,迟迟未来。 哼,这大牌甩得真是好。 所以,当他们来的时候,就进不来了! 因为,门口早就挤得水泄不通。 显然,他们也从没见过这么热情的百姓,如此热闹的县衙。 他们来的时候,周胜他们其实已经给我眼色了。 我也能听到他们在人群中那微弱的喊声:“快让开,让我们知府大人进去。” 我当没看见,没听见。 我拿起惊堂木:“各位乡亲父老,今天本来知府大人也会来听审,但他现在还没到,看来是不会来了,我们就开始吧。” “且慢——”韩世庭扯着嗓子喊了,彻底放下了他第一讼师的偶像包袱,站上了条凳,“我们在这儿——” 我装作才看见:“啊,原来你们到了,来来来,大家让让,给我们张远山亲大伯,河西知府,张大人让个道。” 老百姓听得也是惊讶,一个个扭脸看,挪开屁股,给张知府让出了一条道。 然后就见大腹便便的张知府,在韩世庭的拉拽下,费劲地跨过那些条凳,黑脸进入。 紧跟着,松鹤颜也来了,还是坐着他的骄椅,身上还盖着一条毯子。 这虚的,就别来了。 但我还是有点感动,显然松鹤颜是来帮我坐镇,好压住张知府。 他不来,张知府肯定会更加嚣张。 韩世庭进来后,在楚依依的瞪视中到我公案前:“根据礼法,狄大人是不是该让出位置给我们的知府大人?” “哼。”我冷笑。 “你们张知府申请会审了吗?”秦昭开口了。 韩世庭立时眯眸。 我垂眸冷笑,只要行走的刑律秦昭在,就没人能在他这里,占上便宜。 秦昭沉沉俯视韩世庭:“既然没有申请会审,今日主审是我们狄大人,就算皇上来了,也只能坐在旁边听审。位置我们已经为张知府准备好了,请张知府入座。” 秦昭指向一边,还是一张太师椅,面前还有个小桌,上面茶果瓜子都有,可谓是听审的vip席位。 张知府黑着脸坐到一旁,在我公案高台之下。 松鹤颜的骄椅也抬到一边,偷偷看一眼候在一旁的林岚一眼,向我一礼。 我对他表达感谢,让人也给我们国舅爷上茶果桌,再放个屏风,别让风吹着我们体虚的国舅爷。 然后,我惊堂木一落。 “啪!” 开审! 我看向外面的百姓:“今天有两个案子要审,第一个案子,奴才心恶生贪欲,主子命薄丧竹林!” “哼,狄大人,你这是在说书呢。”张知府在旁边嗤之以鼻,“快审那个张阿福的案子,本知府可没那么多时间听你审别的案子。” 我看向他:“张知府,稍安勿躁,等看完戏,你就明白了。” 张知府愣住了,瞪着一双小眼睛看我。 我扬手:“给家人们开演!” 立刻,从边门走出了戏子。 恩,这次我专业了。 茶山尸案(43)匕首是杀人灭口 我找了一支跑船的草头班子,连夜排的。 剧本是苏慕白临时写的,不写台词,只写旁白。 虽然草头班子,但人家可一点都不糊弄。 他们排练地格外认真。 整场表演以哑剧加旁白的形式展现。 旁白在旁边用标准的戏腔说道:“话说廖洲有一贵商姓孙,孙家公子闻我江南美人盛,带着仆人富贵,坐着那豪华马车,下了我江南,哪知,这却是一条不归路啊,不归路!” “噗!”松鹤颜在屏风后面直接喷了茶。 侍奉他的李管家也看傻眼。 对面的张知府和韩世庭更是目瞪口呆,嘴巴都张开。 这一刻,他们仿佛成了没见过世面的人,呆滞在那里。 老百姓倒是全都看懂了,纷纷叫好! 随着丑角徐广财的登场,一场因为贪欲而起的凶案,也水落石出。 在周胜他们得知画像上的孙仟是徐广财时,他们就继续向上追查,一直追到了宁海县。 追查之下,才知道徐广财是宁海县一个不务正业的混子。 又因为长相还可以,还有那么点贵公子的样,所以成了宁海县一些女人的姘夫。 是的,徐广财兼职做起了小白脸。 徐广财平日就靠打零工,赌钱和做姘夫来混日子。 就在这天,他意外看到了曾经的同乡富贵。 富贵现在成了有钱人家的奴才,这次陪着他们家公子孙仟下江南出游。 孙仟带上富贵,也是因为富贵曾是江南人,对江南熟悉,好做个向导。 这孙仟也是个二世祖,喜爱花天酒地逛青楼。 徐广财和富贵搭上后,因为为人油滑,看出孙仟的喜好,他就带着孙仟玩乐,很快两人还称兄道弟了。 但孙仟不知道,他的炫耀行为,让贪财的徐广财已经有了自己的小算盘。 孙仟虽然带着徐广财玩,但打心底是看不起徐广财的,所以在平日的言语上,也常常贬低侮辱徐广财,说他是自己的狗。 有时候当着姑娘们的面,他还要让徐广财学狗叫。 徐广财叫了,但心底也渐渐积压起了杀意。 这天,他们到了香桐县,又是一番花天酒地后,徐广财叫上了富贵。 “老天真当不公,他孙仟生于富人家,而我等生于穷人家,就要受气受辱,不如做掉他,我们二人取而代之,又有谁人知他是孙仟,还是我是孙仟?” 被孙仟当狗使唤欺负的富贵,心中积怨也已深。 孙仟整天花天酒地,每日花出去的银子,是他们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 是啊,老天爷为什么那么不公平。 明明都是混子,怎么孙仟就长在了富贵人家。 于是富贵心一横,决定跟着徐广财杀了孙仟,谋夺他所带的可以让他们活上几辈子的财富。 还能继续冒充外出游玩的孙仟,在钱庄提孙家的钱。 第二天临出发,徐广财就把平日干活的铁铲铁锹带上了,偷偷塞在了马车车底。 他们已经选好了埋尸地点,就是松家茶山下那片竹林。 那片竹林,也是属于松家的,平时老百姓也不敢乱闯。 竹林茂密又深邃,在里面埋尸,就算有人路过,都不会察觉。 那天,下起了大雨,像是连老天爷都在帮他们,路上远近不见人。 徐广财见时机差不多,停下马车就进入车厢和富贵一起谋害孙仟。 他们一人控制住孙仟,一人掐住孙仟的脖子。 见孙仟不再挣扎,他们以为孙仟死了,就将孙仟抬下了马车,暂时扔在林边。 富贵去拿工具,徐广财看着。 此时,天昏昏,雨正大。 哪知孙仟并未被完全勒死,被雨这么一淋,又醒了。 孙仟爬起来就跑,徐广财也是吃惊,但事已至此,他决不能让孙仟跑了! 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拔出备好的匕首就追! 孙仟突然活了,在马车后拿出铁锹的富贵也很慌张,见孙仟跑过来,他一铁锹拍了上去。 孙仟被拍得趔趄,紧跟上来的徐广财直接一刀插入孙仟的腹部。 就在那一刻,他们看到了呆立在雨中的,一个姑娘。 困惑我和秦昭许久,匕首的杀人动机,在此刻,也变得明晰。 就是:杀人,灭口! 而这个看到徐广财和富贵整个行凶过程的姑娘,就是,张阿福。 张阿福受惊过度,慌不择路,下意识地转身就往山上跑。 徐广财也已经杀急了眼,他绝对不能放过张阿福。 “富贵,你把尸体拖进竹林,我去追那女子!” 他交代完,就提着匕首在大雨中,朝张阿福一路追去…… “狄大人!原来杀张阿福的凶手是徐广财!你应该放人了!”韩世庭站了出来,嘴角带笑。 我扬起手:“戏是戏,审案是审案,戏是为了让乡亲们能知道来龙去脉,审案,才是我们的必要流程,你总得让我把这个案子审一下吧。” 韩世庭对我微微一笑:“大人言之有理。” 韩世庭带着笑意退回张知府身旁。 张知府现在也放松下来,像是完全进入看戏的悠然状态。 我惊堂木拍落:“来人,带富贵和徐广财上堂!” 富贵和徐广财跪在了堂上。 富贵哆哆嗦嗦。 徐广财依然嘴角带笑。 他看到有那么多人围观,竟然还兴奋起来。 “富贵!”我厉喝。 富贵吓得趴下:“大,大人,小人都招了,人真不是小人杀的,我,我是听了徐广财的蛊惑!大人,我错了,我错了——” 富贵开始哭嚎起来。 徐广财鄙夷地地看着他,发出一声轻笑。 “传绛楼姑娘莺莺燕燕,和洗衣娘王姐。” 人一下子骚动起来,尤其是男人们,一个个把脖子拉得老长。 绛楼的姑娘,可不是普通老百姓能见着的。 莺莺燕燕和王姐从边门走出,跪在了堂上,一一报上了名字。 美丽的莺莺燕燕也迅速吸引了张知府的目光,张知府都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莺莺燕燕,可认识跪在堂上二人?他们分别是谁?” 莺莺燕燕看过去,一下子认出。 “哎哟~这不是孙仟孙公子和他的奴才富贵吗~” 茶山尸案(44)凶手说看到鬼吃人 “大人~这位是孙公子,这位就是那晚我服侍的富贵~” 我再看向王姐:“王姐,你在绛楼里是做什么的?” “回禀大人,我是绛楼负责洗衣服的,绛楼的宾客也分三六九等,贵客们都有讲究,他们的衣服不准与姑娘们的衣服一起洗,给他们洗衣服的,也不能洗姑娘们的衣服,还要求洗他们衣服的洗衣女必须是干净的黄花大闺女,我都不能洗,大人,您说说这些要求,高不?” “所以在绛楼洗衣服的,不止你一个?也有小姑娘?” “是啊,我们可分了好几道工序呢,洗衣,漂衣,晒衣,熨衣,人数都快赶上一个王府了,那些小姑娘就专门负责金贵客人的衣服。” “这孙仟公子的衣服是你洗的?你发现了什么?” “孙公子的衣服是我洗的,我发现他每件衣服的袖口,都沾有血迹!” “喔……”乡亲们惊呼起来。 “发现血迹,为何当时不报官!”我厉喝。 “大人,绛楼是个特殊的地方,有时候,一些客人,有特殊的癖好,会伤着我们的姑娘,所以衣服上有血迹也很常见……”王姐叹气起来,目露无奈与疼惜,“还有就是……”她顿住了口。 “就是什么!” 王姐低下头,变得为难,支支吾吾:“我们也得守着客人的秘密,不然……以后谁来我们绛楼呢?所以当时,我们并未多想,也未报官……” 我点点头,让她们退下。 然后,我看向富贵:“富贵,根据你的招供,徐广财上山追杀张阿福,你就拖着孙仟的尸体进了竹林,由你负责埋尸是吗?” “是的。”富贵低着头,也少许平静下来。 “然后呢?” “然后过了好一会儿,徐广财才下来找我,他说赶紧把孙仟埋了,再回山上去埋那个姑娘。”富贵几乎是重复了一遍昨日的口供。 “你们后来把张阿福埋了吗?” “没有!”富贵连连摇头,有点惊吓地抬起脸,“当时我们上山,远远看到一个恶鬼在吃那姑娘的尸体,我们吓坏了,扔下铲子就跑了!然后徐广财就和我去绛楼,想压压惊。” 这个“恶鬼”给富贵造成了很巨大的心理阴影。 每次提起,他都是这副惊恐惊悚的模样。 “恶鬼?什么样的恶鬼?” 富贵的脸都因为想起那恶鬼苍白起来,汗毛之竖:“我当时吓尿了,哪里还敢上去看清?就看见他的手,这样!这样!”富贵做出像是用力划的动作,“像是在撕姑娘的肚皮,我还能听到切肉一样的声音,噗,噗,太恐怖了……” 富贵全身哆嗦起来,不敢再想地又连连摇头:“我小时候听老人说过,说晚上会有恶鬼挖尸体吃,他们的手爪很锋利,能撕开人的身体,没想到我真见着了……” 富贵心慌慌地睁着眼睛,像是此刻恶鬼就在他的前方。 “恶鬼的背影看起来可像是个人?”我问。 “恶鬼当然像人啦!恶鬼就是人死后变的!”富贵瞪大眼睛说,“当时天虽然黑,但雨停了,有了点月光,我亲眼看到恶鬼满脸都是血……” 我再看向像是在享受所有人围观的徐广财:“徐广财!你也看到了吗!” 徐广财下巴一抬:“看到啦,那恶鬼像是扯那姑娘的肚子,然后挖出她的肠子来吃——” 徐广财还戏精上身地做出动作给外面的百姓看,瞪大眼睛,像是一个恶鬼。 老百姓也都一个个吓到。 “徐广财!”我厉喝,“你真的看到肠子了吗!你当时离他们有多远!” 徐广财翻着白眼想了想,扭头看看大堂到县衙门口:“大概这里到县衙门口,再过街道的位置,但恶鬼扯肠子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徐广财又阴森起来,把恶鬼吃人的事描述得栩栩如生。 立刻,百姓们吓到了,骚动。 “茶山上居然有恶鬼?那以后谁还敢去啊。” “哎呀!我家姑娘就是帮松家采茶的,不行不行,不能再让我家姑娘去采茶了,太吓人了。” 一时间,人心惶惶。 一个谣言,来得就是那么轻松。 在昨天审徐广财两人时,我和秦昭也很在意这段关于恶鬼的描述。 满脸是血很好推测。 但这个肠子,我们推测了很久。 虽然我们也怀疑是徐广财添油加醋,但又看他不像是在说谎。 最终,我们在秦昭的腰带上找到了答案。 秦昭离开我身边,站到徐广财和富贵的面前,提起自己的腰带:“你们好好看看,是肠子,还是腰带!” 徐广财和富贵朝秦昭看来。 看见秦昭提着腰带的那一刻,两人倒是愣住了。 秦昭朗声道:“你们看到所谓恶鬼扯肠子,实则是在扯张阿福的腰带!” 富贵回过神,慌张地赶紧问:“大人您的意思是……我们看到的不是恶鬼,是……个人?!” 秦昭没有回答富贵的话,而是看向老百姓:“这个世界,没有恶鬼!只有人心里有了恶,才会成为如同恶鬼一样的恶人!富贵和徐广财看到的恶鬼,其实,是个人!” 秦昭铿锵有力的声音在整个大堂回响,坐在外面的老百姓纷纷陷入惊讶。 韩世庭和张知府脸上原本悠然的笑容凝固了。 张知府有点不安地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一侧。 韩世庭镇定地轻轻拍了拍张知府的肩膀,看样子是让张知府别慌,还有他。 我瞟他们一眼惊堂木一拍:“现在,开始审茶山张阿福凶杀案!老规矩,家人们请继续看戏。” 所有人带到一旁,好戏再次开演。 “话说初夏之时,小荷含羞,玉女浣纱,湖中行来一舟,舟上书生好俊秀……” 张远山与张阿福的故事,就是从荷中浣纱开始的…… 那日,张远山巧遇荷塘边洗衣的张阿福,张阿福年方二八,面容娇美,在那满池的粉荷中,更胜芙蓉,张远山看得目不转睛,神魂颠倒。 张阿福也看见了他,书生清秀,文质彬彬,少女春心萌动,水眸含羞带怯,匆匆离去。 那一天,这对痴男怨女都无法入眠。 茶山尸案(45)人性扭曲的过程 于是,第二天,张远山又候在那片荷塘边,想等候心中的荷花姑娘出现。 一连几天,荷花姑娘都没来。 但张远山,却没有放弃。 他依然等候,终于,等来了他的荷花姑娘…… “这郎有情,妾有意,郎赠妾桃花簪,妾赠郎鸳鸯巾……” 在互赠礼物之后,张远山对荷花姑娘的喜爱之意更浓。 也就在这时,他真正的本性,也开始暴露出来。 在张阿福再次赴约之时,张远山再也难耐兽欲,想对张阿福行男女之事。 张阿福是个矜持胆小的女孩儿,被张远山突然搂抱触摸也是惊慌,慌乱逃走。 张远山也觉自己太过心急,便想第二日与张阿福去道个歉。 却没想,张阿福再也没来。 他本以为张阿福是在欲擒故做,渐渐也失去了耐性,去打听了一下,才知张阿福在嘉禾县找了分工,早出晚归。 但他却认为,这是张阿福在故意躲避他。 他平日很注重自己的形象。 此时此刻,他并未反省自己的行为,反而开始担心张阿福会对外人闲言碎语,说他举止不雅,有损他的形象。 他像是被张阿福抓住了“把柄”,让他反是抓心挠肺,无法安心。 而且,张阿福是他们香桐县人,跑嘉禾县去做干什么? 难道嘉禾县有了张阿福的情郎?所以她要去嘉禾县做活? 他的脑中开始不受控制地浮现张阿福与别的男子嬉闹,苟合的画面。 他再也忍受不了这些猜忌,他决定去嘉禾县看看张阿福到底做什么。 他第一个想到的张阿福有可能做活的地方,就是松家茶山,在松家做采茶女。 他作为香桐县主簿,也会经常去松家购买茶叶。 借买茶的机会,他上茶山找了找,发现不见张阿福。 他来了嘉禾县,自然要拜会一下嘉禾县县令朱大人。 朱大人做东,下午请他去绛楼喝茶赏花。 没想到,就是这一次去绛楼,他看到张阿福竟是从绛楼后巷里出来。 那一刻,他甚至都没有询问张阿福,就给张阿福直接扣上了妓女的帽子。 他其实不只是在案发当天尾随张阿福。 在此之前,他也已经尾随了好几次。 每每尾随一次,他心底对张阿福的怨恨就越深。 他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堂堂秀才,一县主簿,居然被一个妓女玩弄鼓掌之间。 张阿福在他面前装玉女,连手都不让他摸一下。 在嘉禾县,她却伺候着无数男人,在他们的怀里娇笑,在床上与他们欢吟。 他所想像的画面像是真的一样,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他甚至都能听到张阿福的娇喘声,都能看到张阿福在男人身上卖弄风骚的神情。 终于,当他看到张阿福居然跟一个贵公子嬉闹追逐上山时,彻底激怒了他心里深藏的野兽! 他愤怒地在站在雨里,刻着一棵无辜的树。 脑中又开始想象张阿福和那贵公子在雨中野林中野合,他们,可真是会玩啊! 这些画面,竟是让他也兴奋起来。 他的喘息开始加重,他无法克制住浑身燃烧的兽欲。 就连大雨,都无法浇灭他这全身滚烫的火。 突然,他看到那贵公子匆匆跑下山了,但不见张阿福。 他的眼睛莫名开始充血,他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张阿福为什么没来? 很显然,她爽翻了,还没回过神呢。 既然她还没爽够,她一定再想要个男人。 他现在就去满足她,满足她! 他加快了脚步,看到躺在地上的张阿福。 张阿福朝他伸出手,他看成是主动撩拨他。 张阿福脸上痛苦的表情,他看成是因为还没爽够而浑身难受。 他像是饥饿许久的恶鬼,扑了上去。 但张阿福居然还反抗,还尖叫。 他愤怒了! 张阿福在绛楼做妓女,跟贵公子在林间野合,却唯独看不起他张远山! 他开始抽打张阿福,越打越凶,越打越兴奋。 他的人性,也在此刻彻底陷入扭曲。 他开始撕扯张阿福的衣服,他陷入了彻底的疯狂。 可是,在疯狂之后还不够。 他的脑中不断地,不断地涌现张阿福对着别的男人娇笑的神情。 他愤怒地拔出了茶刀,让这个贱人再对别的男人笑! 他一刀,一刀划了下去,就像他凶狠地划刻那棵树。 他要把张阿福这副皮囊划烂! 让她再也无法去勾引欺骗男人! 演员演完,整个县衙内外,都安静了。 就连张知府和韩世庭,都没有回过神,缓过劲。 “把张远山带上来!” 张远山戴着手铐,脚链,“丁零当啷”带了上来。 他精神憔悴,双目无神。 “张远山,那人你可认识。”我指向徐广财。 张远山目光无神地看向徐广财。 徐广财也看向他,上下打量。 张远山摇摇头:“不认识。” 忽然,他看到了张知府,他一下子精神起来,大喊:“大伯!大伯!救我!救我啊!” 衙差立刻按住他的身体,不让他乱动。 张知府露出沉稳的神情,暗示他别慌,还指了指身边的韩世庭。 张远山一看到韩世庭,脸上都有了笑意。 显然,他也认识韩世庭,知道韩世庭有多厉害。 他一下子不慌了,看向我时,还多了几分嚣张气焰。 我等他们认亲完毕,再次开口:“张远山,根据你的口供,你说你看到张阿福与一个贵公子追逐嬉戏,跑上茶山,你怎知对方是一个贵公子?” “因为他有马车!当时他的马车就停在竹林边,还有,他身上穿的衣服很名贵!”张远山果然有了大伯撑腰,说话都有了底气。 我再看向徐广财:“徐广财,你来说说,你为何要追张阿福。” 张远山听见我这句话,愣住了。 徐广财无所谓地轻笑一声:“我们杀孙仟被那小娘们儿看见了,能不杀吗?那小娘们儿也跑得快,我差点没追上。” 张远山彻底呆滞在原地。 就在这时,韩世庭,韩讼师上来了。 韩世庭先对我一礼,嘴角扬扬:“大人,我当事人说明明看到的是一位贵公子,但这位徐广财,怎么看,都不像是贵公子吧。” 韩世庭,要开始了。 茶山尸案(46)讼师开始辩护 我看向徐广财:“徐广财,你贵公子的衣服哪里来的?” 徐广财翘着嘴角:“我把孙仟哄得可开心了,没想杀他之前,我对他说,我也想穿穿好衣服,让我也当当贵公子,孙仟就给我买啦。” 我再看韩世庭:“韩讼师,你还有问题吗?” 韩世庭微微一笑,退到一边。 他并不是败了,而是刷一下存在感。 他是在告诉我,他现在,可是会打起十二分精神。 之后堂上说的每一句话,他韩世庭都会深挖细刨。 我看向呆滞的张远山:“张远山,跪在那里的徐广财,就是你那天看到的追逐张阿福的贵公子,徐广财意欲杀人灭口,并非与张阿福野合,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因为愤怒与怨恨而产生的偏激臆想!” “不,不可能!张阿福是个贱人!她就是跟那个男人野合!我过去的时候,她还躺在地上呢!” “是啊,为什么张阿福躺在地上?”韩世庭又出来了。 我看向徐广财:“徐广财,张阿福为什么要躺在地上!” 徐广财好笑地看韩世庭:“你是没杀过人吧,我捅她一刀她还能站?” 徐广财把杀人当自己的最骄傲自豪的事来炫耀。 “你捅她?不可能!我没看见刀!”张远山也激动了,更像是不想承认自己杀的不是野鸡,而是一个,无辜又纯真的少女! 徐广财也白张远山:“捅她后腰了,她躺下,你当然看不见,我也没想到你就是那个恶鬼,你砍她的时候,没看见她后腰有把刀吗?你tm是在捡老子的漏!” “不!不可能!我没看到!你说谎!我杀她……” “张远山!”韩世庭忽然大喝,打断陷入精神错乱的张远山那脱口而出的话。 张远山惊惶张着嘴看向韩世庭。 韩世庭对他竖起食指,暗示他现在最好闭嘴。 我冷睨韩世庭:“韩讼师,不要在本官面前做小动作。” 韩世庭悠然地笑了起来,打开折扇:“这大朝律例里……没说不能在公堂上做小动作吧。” 张远山眸光闪烁,似乎已经读懂了韩世庭给他的暗示。 他忽然就安静下来,不再慌乱。 我看韩世庭,韩世庭对我颔首微笑。 秦昭也沉沉注视韩世庭,韩世庭忽然还拽了起来,扬起下巴,折扇慢摇。 一时间,就连张知府,都得意地撇起了嘴。 楚依依瞪起虎目,那神情,要不是在公堂,她已经忍不住要来揍韩世庭了。 韩世庭“哗啦!”一收折扇,对我一拱手:“大人,徐广财的口供大家都已经听见了,明明就是他!”韩世庭折扇指向徐广财,“杀了张阿福,请问,与我当事人何干呢?” 张远山激动了,刚想说话,被韩世庭一个冷厉的眼神制止。 张远山一惊,赶紧低下头。 我看着韩世庭:“韩讼师,你是选择性听口供吗?” 韩世庭保持微笑:“大人此话怎讲?” 我冷笑:“张远山说了,他看见张阿福朝他招手,张阿福那时是在向他求救!他却因为扭曲的臆想,当作张阿福是在向他邀宠,他非但没有施救,反而侮辱了她!杀害了她!” 韩世庭立刻说:“张阿福已经中刀,我当事人并未看见,徐广财才是杀害张阿福真正的凶手,不是我当事人!” “但张远山若没有起杀意,及时救治,张阿福是能活下来的!” “大人你怎么知道就算我当事人救张阿福,张阿福能活!张阿福已经中刀了!我当事人又不是大夫,就算看见张阿福中刀,他也一样救不活张阿福!” “韩世庭!你怎能说出如此冷酷的话!” “大人!公堂之上,以理服人!” 我坐在公案后,努力压住将要喷出头顶的怒火。 从目前来看,韩世庭是想从张阿福已经死定了的角度去帮张远山脱罪。 但是,他不知道,张远山,有多么地禽兽! 我身旁的秦昭已经浑身的寒气,他也被韩世庭给愤怒到了。 韩世庭见我不说话,嘴角已经扬起,他以为他赢定了。 但他不知道,我们是在请君入瓮,有意让他把所有的底牌都亮出来! 韩世庭看向外面的百姓:“各位,我当事人张远山并不知道张阿福已经被那徐广财捅刀,所以才没能及时救治张阿福,我当事人,无辜啊。” “大人!”他转身朝我大喝一声,抱拳一礼,“还请释放我的当事人,张远山。” 我已经恢复平静:“好,就算张远山没有发现张阿福被徐广财捅刀,没有及时救治,那么,他侮辱张阿福,是事实吧。” 韩世庭又“哗啦”打开折扇:“啧,大人,这张阿福是个妓女,何来侮辱一说。” “哼,张阿福真是妓女吗?”我反问。 “她就是!”张远山大喊,像是据理力争,“我亲眼看见她出入绛楼,还能有假!” 我拿起惊堂木:“来人,传绛楼钱妈妈。” 钱妈妈婀娜多姿地走了上来,看见张知府立刻笑脸相迎:“哟~这不是张知府吗,这么快又见面了~” 张知府尴尬咳嗽,微微转身,当作不认识钱妈妈。 钱妈妈笑盈盈跪在了大堂上:“大人,小人是绛楼妈妈钱玉娥~” 我看向钱妈妈:“钱妈妈,张阿福在你们绛楼,到底做什么的?” “阿福啊,是洗衣女,同时负责熨衣。”钱妈妈神情认真起来。 张远山再次怔住了神情。 能看出,张远山能接受自己不过杀了个妓女,但无法接受自己杀了个无辜少女。 我继续问:“张阿福洗什么人的衣服?” 韩世庭微微眯眸,看着钱妈妈已经开始细细盘算。 钱妈妈认真说道:“贵宾的衣服都是张阿福洗的,贵宾们要求高,嫌老妈子们的手粗,把他们真丝的衣服给洗破了,又嫌大姐她们洗过姑娘的衣服手不干净,他们要小姑娘那种细皮嫩肉的手,但我们是青楼,哪个小姑娘愿来?所以,我们就把价钱升高了些,张阿福就来了。” “张阿福只是因为你们给的钱多吗?” 钱妈妈摇头叹息:“当然不是,是阿福被日子逼的真没办法了,她有一对弟妹要养,她想给妹妹攒下嫁妆,嫁个好人家,想供弟弟上学,让他也能成为一个文质彬彬的读书人。” 钱妈妈说到读书人时,张远山的目光凝滞在了钱妈妈身上。 茶山尸案(47)臆想不是事实 “而且,她家弟妹年纪还小,也总是生病,阿福爹娘死后,地主就把他们家的地给收走了,阿福他们家彻底没了收入,这不能不吃饭啊,阿福也是牙一咬,偷偷来我们绛楼洗衣服,大家都会帮她保密。” “既然只是洗衣服,为何要保密?”我有意问。 钱妈妈看看周围:“还不是进出我们青楼会坏了阿福的名声,这人啊,看见男人进出青楼,不会说这个男人脏,只会说,哟~那是个有钱的爷~都还想巴结呢。” 坐在屏风后的松鹤颜,在钱妈妈这句真实的话中,变得更加认真,眼底也多了分深思与感慨。 就连韩世庭,竟是神情也有了细微的变化,不再露出他那高傲的姿态。 钱妈妈继续说着:“但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如果进出我们绛楼,谁都会认为她是来做姑娘的,所以,一开始我也不想收阿福,人家毕竟还是个黄花大闺女,但阿福家,是真揭不开锅了,若是我给她这个活做,她和她的弟妹,可能真的就要活活饿死了!” 衙门外的百姓听了,似乎也感同身受,摇头叹息。 同样生活在底层的他们,知道这日子,过得有多么不容易。 佃户原本还能靠租地种田来活,地没了,男人也总能找到点散工做。 可是女孩儿,在这里能做的活,真的很少。 “所以阿福都是从后门那条巷子里进出的,她连洗衣房通往我们绛楼里面的门,都没出过,而且,阿福是个非常细致的姑娘,她熨的衣服是最好的,对了,张知府,你上个月来我们绛楼,你的衣服,也是阿福洗的,熨的呢。” 张知府瞬间僵硬在座位上,赶紧掩面,当作没听见。 “张阿福是从什么时候去你绛楼洗衣服的?”我继续问。 钱妈妈答:“去年,洗了快有大半年了。” “那为何今年初夏她会待在香桐县?没有去你们那里洗衣?” “因为阿福的弟弟长生贪玩,把腿摔折了,阿福只能回家照顾他弟弟,知道她急着给弟弟买药,我还预支了她一个月工钱呢,后来阿福再来上工,我们就看出她有心上人了~” 张远山怔怔看着钱妈妈,钱妈妈狠狠睨他一眼:“谁知道原来是这么个狗东西!” 张远山目光又失措惊惶起来,像是有什么烫伤了他的视线,让他匆匆低下头,不敢再看钱妈妈。 “关于这个心上人,阿福是怎么说的?她有没有说出心上人的名字?”我再次故意地问。 钱妈妈又白一眼张远山,叹气:“阿福没说过心上人的名字,说自己配不上人家,怕自己在绛楼洗衣服若是被人知道了,会影响了她心上人的名誉,所以,她想借做工,让自己的心上人好忘了自己。” 钱妈妈说到这儿,越来越气,愤怒地看向张远山:“张主簿!你看看阿福有多为你着想!她都不敢说出你的名字!怕人说三道四到你身上!你怎么能那么畜生!阿福才十六啊!你怎么忍心呢!多好的姑娘啊,你糟蹋她还不够,还要害她,亏阿福那么喜欢你,把你捂在心里,你是真不是人啊!” 钱妈妈骂到最后,愤怒到哭了出来。 跪在一旁的徐广财听完,也忍不住嫌恶地朝张远山吐口水:“啐!老子虽然风流,但也从不强迫,就算那姑娘是被老子杀的,你tm奸尸太恶心人!老子也看不起你!什么破读书人,啐!” 徐广财的话,像是彻底刺激到了张远山。 他又开始精神恍惚错乱起来:“不,张阿福就是妓女,我杀的是个妓女……” “张远山!张阿福不是你杀的!”韩世庭又赶紧大喝制止。 张远山再次愣住,目光呆滞。 韩世庭似乎也看出张远山精神状态有点不对,总是脱离他的控制,让他也有点神经紧绷,额头冒汗。 他立刻看向我:“大人!我当事人不知张阿福中刀,故而没能及时施救,他见张阿福出入绛楼,误以为她是妓女,所以与她野合,这都出于误会啊。” “哼。”直接给说笑了,“韩讼师,如果都是出于误会可以随便奸污女子,那么,他日,若是有男子奸污了一个女子,只要说!我觉得她是妓女就可以了!” “大人我不是这个意思,好端端的女子,怎会让人误会呢?” “想误会就能误会,就像这样。”我对韩世庭微微一笑。 韩世庭看见我的笑容一愣。 我立刻收起笑容,大声质问:“有多少男人误会女人一笑就是对男人有意思的?” 瞬间,整个大堂内外安静了。 坐在门口看热闹的男人中,有很多都尴尬地侧开目光。 “大人说没错!” 有女人愤怒地喊了起来。 “男人老说我们勾引他们!” “我们甚至什么都没做,他们轻薄我们还反诬我们勾引!” “上次有个男人摸我,他老婆却说我是狐狸精,当街打我……” 有人直接哭了出来。 外面一下子像是触动了连锁反应,一个又一个女人因为憋在心里太多的委屈,而哭了出来。 韩世庭也怔立在堂中。 我沉下了脸:“张远山虽然不知张阿福背后中刀,但是,他杀还张阿福同样也是事实!他用茶刀在张阿福的脸上,身上,划了多刀,致死张阿福血流身亡!” 韩世庭猛地回神:“大人,茶刀短小?不过划几刀,是表皮上的伤,岂会致死?” “不过划几刀?”我冷冷看韩世庭一眼,扬手,“传本县仵作林岚!” 林岚一脸清冷地从一旁走出,松鹤颜立刻探出头看着她。 林岚到大堂中央,“哗啦”展开了一幅人高的图像,上面,是一个人形,但是在人身上,是无数的刀痕! 登时,衙门外的百姓发出了惊呼。 林岚指向人像:“这就是韩讼师说的几刀,我们在张阿福脸上,身上,共发现二十八处刀伤!而且这些刀伤并非像韩讼师所说的那样,只留于表面,在张阿福的面骨,胸骨上,全都有茶刀的划痕!” “啧啧啧,太狠了,这真不是人干出来的事。” “没想到张主簿是这样的人。” “真是人面兽心,还是读书人呢,呸!” 外面百姓厌恶的议论立刻让张远山双目圆睁,全身绷紧到微微轻颤。 茶山尸案(48)讼师说凶手得癔症 能看出,张远山很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 尤其,是他眼中越低贱的人,对他造成的刺激越大。 林岚转身,将画像怼到韩世庭面前。 韩世庭竟是也立刻侧脸,无法直视。 林岚继续提着人像:“我们挖出张阿福的尸体时,她的尸体已经高度腐烂,所以还能看到内脏器官,我们在张阿福的五脏六腑上,都能看到刀伤,这证明张远山当时不只是划伤张阿福的皮肉,更有捅插的行为,所以将刀伤留在张阿福的脏器上!” 林岚掷地有声的郎朗声音在大堂上回响,特有的霸气将她说的每个字都敲入每个人的脑子。 让原本只为看个热闹的老百姓变得愤慨不已,有人为张阿福默默落泪。 坐在屏风后默默看着林岚背影的松鹤颜,竟是面露惭愧地低下头。 我看向韩世庭:“韩讼师,我们林仵作的话你听清了吗?你好好看看那幅画像,还是你说的不过是划了几刀吗?” 林岚提着画像再次走到韩世庭的面前。 韩世庭立刻开扇,挡住画像。 我看向张远山:“张远山!你也好好看看!” 林岚又将画像甩到张远山面前。 张远山惊慌仓惶地抱头。 “让他好好看看!” 楚依依愤然上前,一把薅住张远山的发髻,将他强行仰头。 张远山看到了林岚手中的那幅画,他突然发狂起来。 “啊——啊——”他扑向那幅画像。 林岚也是一惊。 “岚姐小心!”楚依依立刻死死拽住张远山的头发,像是用力拽住一条疯狗。 “啊——啊——”张远山像恶鬼一样抓向林岚手中那幅画。 他陷入疯狂的模样惊到了所有人,甚至,还有他的大伯,张知府。 张知府也呆坐在太师椅上,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又陌生地看着此刻彻底发疯的张远山。 “啊——”富贵忽然惊叫起来,颤抖地指着张远山,“像了!现在像了!他就是那晚的恶鬼!” 张远山全身像是痉挛地僵硬地转脸看富贵,嘶吼:“闭嘴——你闭嘴——你们都闭嘴——你们没资格说我——我是堂堂秀才!县里的主簿——我大伯是知府——明年我就会成为知县——你们这些贱人——算什么——算什么——啊——” 张远山朝富贵,徐广财,钱妈妈,和周围的人嘶吼着。 他凶狠吼的人,全是普通的百姓。 这种人当了官,只会鱼肉百姓只会捞。 韩世庭拧眉,气郁地撇开脸。 张知府也匆匆掩面,像是不想承认这个大侄子。 “张远山!你还不老实!”楚依依死死拽住张远山。 张远山像是疯狗一样在堂上乱吼。 韩世庭急了,大步上前到张远山面前就是一嘴巴子! “啪!”把张远山倒是打安静了。 韩世庭一把揪起张远山的衣领:“想活就闭嘴!那女人是在激你呢!” “韩讼师,那女人是谁?”我冷笑看他。 韩世庭后背一僵,放开张远山用折扇也敲了一下自己的头。 他忽然转身,对我一礼:“狄大人,在下今日终于见识到了大人的厉害,大人,你也看到了,我当事人神志已经不清,在下怀疑……” 我眯眸,怎么,想做精神疾病无罪辩护? 幸好,这个时代没有。 韩世庭镇定下来,沉沉看我:“一切都是我当事人想象的。” 我曹! 我差点想骂人。 这都行? 秦昭显然也被韩世庭这强行黑白颠倒给惊到了。 林岚的脸都沉了,看韩世庭的目光像是要将他从头解剖到脚,拆开来好好看看这张人皮之下,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 韩世庭继续说道:“在下认为,是我当事人看到了凶手行凶,受到了惊吓与刺激,引发了癔症,当作是自己做的了。” 张远山在韩世庭身后猛地仰脸,在呆愣片刻后,立刻变得狂喜。 我看向秦昭,秦昭也看向我。 我们都面无表情,但心里已经冷笑。 今天我们就是要让韩世庭在我们的公堂上尽情表演。 因为,就算今天他不出牌,也可以上诉。 而当他上诉后,他就有了更多操作空间。 到时候,不仅仅是张远山不在我们手中,我们所有的证据还都要上交上级机构。 张远山这畜生真的有可能被无罪释放! 所以,不如让他在我们这里尽情发挥,打光他所有的牌。 现在,他把癔症都想出来了,可见,他已经彻底没了牌可打。 但我们手里,可还有一把的牌呢! 韩世庭指向徐广财他们:“徐广财和富贵说看到了恶鬼,但这恶鬼到底是不是我当事人,他们看不清,所以,他们的供词,不能作数!他们!就不是人证!所以在那天,真的有人看到我当事人上茶山,我当事人杀害张阿福了吗!没有!但是我当事人看到了!他看到了凶手行凶!他才是人证!” 韩世庭说得义愤填膺,像真的一样。 好,先否我人证是吧,好推翻张远山所有口供。 我看向张远山:“张远山,你原来的檀木茶刀呢?” 张远山也平静下来,这次,他没有急着开口,小心翼翼看向韩世庭。 韩世庭也看着他,对他眨眼示意。 显然,在香桐县我审张远山的供词他拿到了,他知道当时张远山是怎么说。 得到韩世庭的允许,张远山开口了:“钝了,丢了。” 韩世庭又看向我:“大人,有茶刀的人很多,你怎么证明伤害张阿福的茶刀就是我当事人的茶刀?” 韩世庭感觉自己又占了上风,又得意起来。 “张远山,你的对门李氏夫妇说更夫刚刚敲过三更时,看到你回家,你为什么那么晚?是不是因为还要埋尸!” 张远山立刻说:“我说过了,我喝醉了!” “没错,我当事人当时喝醉了。”韩世庭对我勾唇一笑,“大人,我当事人那晚喝酒的酒馆老板,我们找到了,他,才是我们当事人的目击证人。” “哦?”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看来他们确实做了点准备啊。 秦昭冷冷一笑。 “好,传证人,酒馆老板!” 茶山尸案(49)呈堂物证 门口匆匆进入一个山羊胡子小老板,他对我一礼:“大人,小人是嘉禾县醉里巷醉仙小酒馆的老板姚顺,小人证明……” “诶!”我打断了姚老板的话。 姚老板愣愣看我。 我笑眯眯看他:“姚老板,在你说证词前,本官需要跟你说明一下,作伪装的处罚……” 一听到处罚,姚老板眼神怔了一下。 “秦县丞,劳烦跟姚老板说一下,作伪证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秦昭单手背在了身后,一脸的气定神闲:“杖一百,流放三千里,没收所有家产!” 姚老板当即呆滞在原地。 那一刻,韩世庭脸上的笑容已沉,目光已暗。 “姚老板,你看到张远山去你那儿喝酒了?”我问。 姚老板没回神。 “姚老板?”我再问。 姚老板回过神,僵硬点头。 看来,他还心存侥幸。 这单做好了,就是知府大人欠他一个人情。 这样的诱惑确实很大。 “喝的什么酒?” “花雕。” “喝了多少?” 姚老板心虚地伸出一根手指:“一壶?” “一壶能醉成那样?钱妈妈,张远山也去过你们绛楼是吧。”我看向钱妈妈。 钱妈妈点头:“那是自然~还是常客呢~” “张远山在你们那儿喝什么酒,能喝多少?” 钱妈妈想了想:“张主簿酒量可好着呢~像花雕这种黄酒,他跟我们家姑娘,都是一壶一壶干的。” 我立刻拍桌:“姚老板!你说谎!张远山一壶花雕怎么会醉倒?” “那,那三壶,五壶!五壶!”姚老板越说越慌。 我拍桌:“姚老板你可想清楚了!我现在就命人取来你家账本,若是对不上,我们的楚捕头,可就要杖刑了!” 楚依依竖起了廷杖。 姚老板一下子就慌了:“大,大人,小人其实记不清了,那晚张主簿有没有来,小人真记不清了。” 虽然张知府的人情很诱惑,但眼前命更重要。 一百杖,呵呵,他不死也残。 更别说醉里巷的小酒馆,那营收可是相当可观。 这姚老板也不想一夜返贫,还被流放关外,失去现在的富庶生活与老婆孩子。 我看向皱眉的韩世庭:“韩讼师,你还有证人吗?” 韩世庭摇摇头,已经不想说话。 我冷笑:“好,那我可要呈上证据了。” 韩世庭一惊,似是没想到我还有证据! “来人!” 一排群演从旁边走出,男女皆有,安静站立。 韩世庭没招了,我们,开始了。 “在张阿福遇害那晚,张远山对门邻居李氏夫妇养的狗,旺财忽然狂吠,在香桐县,本官已经证明旺财是一条有教养的狗,不会对生人乱吠,并且,也已获得多人口供,证明旺财以前对张远山从来不会乱吠,但那晚,他却叫得分外凶,并且,在那晚之后,他还会追着张远山叫,还去咬他的裤腿,从而也咬破了他的皮,为什么?” 我看向韩世庭:“韩讼师,你知道为什么吗?” 韩世庭对我保持微笑地摇摇头,现在他似乎也准备以静制动,见招拆招。 我对看戏的百姓说道:“我们都知道狗的嗅觉非常灵敏,这旺财平日也认识张远山,张远山也曾晚归,但旺财从没有叫,因为它知道那是张远山,可就在那晚,它突然狂叫,说明张远山不是一个人回来的!” 顿时,门口的百姓们面露惊悚了。 案子审到了这里,大家自然而然会联想到跟着张远山回来的是什么。 狗能见鬼也是这一代家喻户晓的传说。 “呵。”韩世庭忍不住笑,“大人,韩某想说一句,鬼神在这公堂上,可不能做证啊。” 我也笑:“我可没说鬼啊,怎么,韩讼师也承认跟着张远山回家的,有可能是张阿福的冤魂了?” 韩世庭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目光凝滞在我的脸上。 我冷冷看他一眼,看向众人:“旺财之所以会狂吠,是因为张远山身上的气味变了!变得陌生,变得刺激浓郁,变得让旺财警戒!张远山身上所带的气味就是,张阿福留在他身上的血腥味!” 百姓们一个个眼睛圆睁,目露惊讶。 我指向站在院中的一排百姓:“这是我们请来的乡亲们,他们对于旺财来说,是从没见过的陌生人,但有一人身上,带着和张远山那晚带回家的东西,现在,我们就请上黑狗旺财!” 一旁的边门里,狗大人牵着旺财出来了。 狗牵着狗把外面的百姓给看稀奇了。 狗大人牵着旺财一个个人闻过去。 旺财今天特别乖,也很安静。 忽然,旺财对着其中一人狂吠起来:“喔喔喔!!!” 那人也有点怕怕地看着旺财,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我看向他:“丁满,旺财为何对你叫?” 我们的群演丁满转身向我行礼:“大人,小人也不知道。” 我点点头,看向所有群演:“大家都把身上的东西拿出来吧。” 大家配合地取出怀里揣的东西。 统一的方巾包裹。 我再问丁满:“丁满,你可知你身上带着什么?” 丁满立刻摇头:“小人也不知。” “好,辛苦大家了,大家把东西原地放下即可。”我看向林岚。 林岚拿着托盘走向丁满。 所有人将方巾包裹之物随手放在地上,只有丁满将东西放入林岚的托盘之中。 韩世庭开始死死盯着林岚的托盘。 张知府也投来好奇目光。 在大家离场后,我继续说道:“刚才所有人都不知道我们这块方巾里包裹的是什么,请我们的楚捕头为大家打开地上的包裹。” 楚依依上前,一一打开相同的方巾,里面都是一件女人的肚兜。 立刻,老百姓们看得羞臊掩面。 而就在这时,跪在堂中的张远山突然眼睛撑大,又陷入极度的惊惶与恐慌之中。 察觉到张远山又要被刺激发疯,韩世庭也终于露出了紧张之色。 楚依依将放在地上的布包一一打开后,一手执杖,一手叉腰:“大家看见了,在这方巾内,是女子的肚兜,我们大人为什么要这么放,因为!在张远山的家里,我们找到了一样的东西!” 楚依依说罢,一手掀开了林岚托盘里面的布巾。 那一刻,一件满是划口与血迹的肚兜,现于阳光之下! 茶山尸案(结案)秋后处斩 “啊!”有人已经尖叫出口。 大家都无法直视那件被划得破烂的肚兜。 肚兜已经发硬,因为它曾经被鲜血完全浸湿。 是干了之后的血渍,让它变硬。 可它,却被叠得整齐,包裹在一块方巾里。 “为了让帮助我们的乡亲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所以我们才换了一块其它方巾包裹,但其实,包裹这件肚兜的方巾在这里!”楚依依看向周胜。 周胜也手托证物盘上前,上面是一块同样染血的方巾! 楚依依小心地取出方巾,方巾的左下角绣着一只鸳鸯! “不!不——不要拿出来!不要拿出来——”张远山彻底疯了,“不——” 韩世庭趔趄了一步,他有点头昏地抚住额头。 因为他知道,现在已经铁证如山了! 就算张远山有癔症,他也是癔症发作杀了张阿福。 在大朝律例里,没有!精神病无罪辩护! “巧合的是,我们家大人在张阿福家里,也找到了一块方巾!”楚依依虎目圆睁,正气凛然。 郑广也托着托盘走到她另一边,她提起另一块方巾,方巾右下角,同样绣着一只鸳鸯! 楚依依将两块方巾放在一处,鸳鸯相对,情深意浓。 这是大朝很常见的情侣手绢,大朝女子自小都会女红,所以手绢上的鸳鸯,也都是她们自己绣的,可以从绣法,针脚来判断是否出自一人之手。 “除此之外,张远山那日行凶的茶刀和衣服也全放在一起!” 在楚依依的话音中,衙差托着一件又一件证物上堂。 一个托盘里,正是那把檀木茶刀! 茶刀外面看很干净,拔出也很干净,正如张远山说的,他擦干净了。 但是,茶刀的刀鞘雕刻着复杂的花纹,所以,从那些缝隙里,依然能刮下不少血迹。 而刀鞘内,同样也残留着血迹。 张远山是擦了,但是,他擦得很匆忙,并没擦干净。 “张远山!好好看看!”我厉喝。 衙差们托着茶刀,他那日作案的衣服,鞋袜,放到了他的面前。 张远山一下子疯了,坐在地上连连后退,双腿蹬踹,嘴里尖叫:“啊——啊——不要拿过来——啊——不要拿过来——不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又疯癫地笑了起来,痴痴地看着周围:“阿福……阿福……” 张知府已经彻底沉脸,忽然起身甩袖就走! 韩世庭看看匆匆离开的张知府,似是还是心有不甘,他看向我:“张远山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还留在身边!” 他质问我。 我也冷然看着他:“因为他还想回味!” 韩世庭当即怔立在堂上。 我冷笑:“你不是说他有癔症吗?我也觉得他不正常了,在秦县丞找到这些东西时,它们被张远山叠地整整齐齐,放在一个带锁的箱子里,塞在他书房的一间暗室里,那间暗室里,藏的全是他喜欢的珍玩!” 韩世庭在我话中,眼瞳也不禁震颤了一下。 显然,他帮了那么多贵胄,也没见过这样的变态。 门外的百姓听得连连摇头,“啧啧”唾弃。 “所以,这样一个疯子,你还想让他脱罪?我可以告诉你,今天若是放了他出去,他一定还会杀害少女!对了,他以为张阿福是妓女所以释放了兽性,所以,他还会杀害的,是青楼女子!” 我最后四个字大声说出时,跪在一旁的钱妈妈全身不禁哆嗦了一下,脸上竟是露出了庆幸之色。 我看着韩世庭:“韩世庭,你本想利用这点来帮张远山脱罪,怎么,杀青楼女子就不是杀人了?” 韩世庭回过神,垂眸,沉脸不语。 “钱妈妈,你过来一下,请站在韩讼师身边。”我说着,也起身走下公案。 钱妈妈走了过来。 韩世庭一直盯着我,盯着我站到了他和钱妈妈之间。 我看向门外百姓:“乡亲们,你们告诉我,钱妈妈和韩讼师有何不同?” 乡亲们面面相觑,不敢乱说。 我指向两人的脸:“你们看,他们一样有鼻有眼,有心有肺,他们,哪里不同了?他们,都是人!” 我大声地说出,带着张阿福被污化和把青楼女子不当人的愤怒。 我大步上前,沉沉开口:“大朝律例里,只有杀人者有罪!从来就没有杀妓者无罪!”我怒然转身,瞪视韩世庭,“韩世庭!” 他怔立在原地,直愣愣看着我。 我沉沉盯视他:“本官管不了你在别处如何帮人脱罪,但在本县,杀人就是杀人,受害者不分三六九等!行凶者无论是谁,都要付出应有的代价!张远山非但见死不救,还侮辱残杀张阿福罪证确凿!秋后!问斩!” “好!” “我们家大人好样的!” “黑心讼师滚蛋!” 忽然间,我身后响起了滔天的怒喊。 韩世庭一直看着我,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他看向我身后一眼,目光再也无法与我相触,低头大步离开! “好——”百姓们欢呼鼓掌。 我也长舒一口气。 “啊——杀人啦——”忽然,一旁传来富贵的大喊。 所有人的注意力刚才都在我和韩世庭身上,突然的大喊让我们意外。 我立刻看去,竟是徐广财突然用锁链勒住了张远山,张远山都翻白眼了! 我赶紧大喝:“徐广财!不要当堂行凶!” 楚依依立刻跳过去一脚踹开徐广财,张远山已经被勒了半条命。 徐广财凶狠地撇嘴,朝张远山吐口水:“啐!老子不是故意害那小姑娘的,心里还觉得对不住,没想到你是真畜生,老子杀了你,就当是还那小姑娘的债,给她报仇,你他娘最好别跟老子在一个牢房里,老子肯定弄死你!” 我眨眨眼,心动了。 参加今天堂审所有的群演和证人,包括证狗旺财再次被我们请了出来。 他们莫名地站在大院里。 秦昭,林岚,依依和苏慕白走到了我的身旁,我们朝他们,感谢地一鞠躬。 他们都惊了,诚惶诚恐,似是从来就没有官员会朝他们鞠躬。 百姓们也惊讶地纷纷站起,县衙内外变得异常安静。 “谢谢你们,帮张阿福和孙仟昭雪,大家辛苦了。”我感谢地说。 钱妈妈,莺莺燕燕和所有人,突然都热泪盈眶,感动不已。 在一阵安静过后,百姓们响起了如雷的掌声…… 县衙琐事(1)虎子哥不要金子 嘉禾县县衙内,静得只有蝉鸣。 张阿福案结案后,我们所有人先狠狠补交。 我睡到下午才起。 案子虽结,但烦心的事却还有不少。 像张远山这种死刑重犯,我没有直接噶他的权力,得上报刑部,上面要严格审核批复,我这边才能噶。 这一来一回,时间久不说,还容易生变故。 就像韩世庭,还能说出癔症来,也是惊到我了。 可见,在翻供上,有很多不讲道理的操作方法。 只要,钱给够。 就有无数方法能让张远山活。 我得好好想想办法。 我狄芸判了死刑的人,决不能活! 实在不行,就把张远山跟徐广财关一起算了。 徐广财的案子,也还没有完全了结。 通知孙家来领尸的公函已经发出。 但孙家在另一个州,这一来一回,估计也要一两个月了。 所以这种情况,通常也是我们先把尸骨下葬。 如果没有东窗事发,徐广财和富贵的计划是行得通的,这里钱财取钱只要印章就行,没办法刷脸。 所以,他们可以拿着孙家的钱,继续挥霍。 我回到了重案室,意外的,大家都来了。 秦昭,林岚,依依,苏慕白,大家都来了,手里,还捧着一沓沓案件。 张阿福的案子结束了,更多的悬案,开始了。 我们几人相视一笑,推开了重案室的门,阳光洒入,大家开始各自忙碌。 楚依依开始认真打扫。 苏慕白分类摆放案件。 林岚拉挺桌布。 我和秦昭站被我们写得密密麻麻的白墙前,拿起刮铲。 我们将原本罗列的线索一一铲掉。 曾经让我和秦昭找不到的杀人动机,百思不得其解的时间线空白,在填满后,又在今天被我铲掉。 六点到六点半,张阿福到了茶山,那时又下起了阵雨。 她看到了一辆马车停在旁边,马车也有车廊檐,她或是想借着避雨,或是觉得天色已晚,还是冒雨赶路。 她匆匆向前,却看到富贵用铁锹打了孙仟,徐广财用匕首捅了孙仟。 她惊吓惊叫一声,扭头跑向茶山。 徐广财立刻追上去杀人灭口。 一直尾随她,跟在远处的张远山在雨中听到张阿福的叫声,随后看到一个贵公子紧追。 已经心里扭曲的他臆想成了张阿福与贵公子在雨中嬉戏,山中野合。 他想追上去看,但又几番犹豫,最终,他停在一棵树边愤恨地刻划泄愤。 不久之后,贵公子下山,他不见张阿福,心中又是臆想张阿福还在穿衣服。 他的脑中开始浮现张阿福在雨中湿漉漉的胴体和春潮未退的粉红,他兽性大发,去找张阿福…… 徐广财和富贵快速埋完孙仟返回,想赶紧埋了张阿福。 可是在阴森不明的星光中,他们看到了一个恶鬼在用手抓撕扯张阿福的身体,扯出她的肠子,他们丢掉了手里的铲子惊吓而逃。 晚上八点半左右,他们到了绛楼,找姑娘欢快压惊。 而在那阴冷黑暗的茶山上,张远山还没结束他对张阿福尸体的虐待。 渐渐的,他清醒过来,他吓到了,他慌了,他满手满身都是血,他仓惶地穿好衣服,随意擦了擦茶刀,转身就跑,却看见月光下有两把铁锹。 在他埋完尸回到家,已是晚上十一点左右,对门邻居的旺财闻到浓重的血腥味开始狂吠,惊扰了邻居,他匆匆进门,不能被邻居看到他身上的血。 张阿福的最后一天在我和秦昭的刮铲下,一点点消失在白墙上。 但是,这桩血案,永远被记录在我们的卷宗里,并由戏子们,在大朝里不断述说…… 苏慕白连夜优化了剧本,由秦昭派人直送上京,告诉那个也想找机会抹掉我这个错误的皇上看看,我们在做什么,而他,养了些什么官。 因为是戏,所以都会用化名,至于谁想对号入座,我管不着。 “以后你们用这个。”林岚给我们送上了一大卷裹尸布,“好用,够大。” 我和秦昭看着裹尸布,白色的,够大,确实好用。 每次这样铲墙也不是办法,而且铲完还得补,没那么快干。 我们笑了,打开了大大的裹尸布钉上了墙,为我们下个案子做准备。 我站在白布前看向大家:“下一个案子是什么?” 林岚也拿出了一叠:“茶山那副尸骨的主人还没找到,但这是那些年失踪的妇女。” 苏慕白也推过来一叠:“关于失目少女案,我在同年总共找到了七个……我翻开了那之后到今年的所有卷宗,再没找到类似案子……” 楚依依也拿出她的小本本:“狄芸姐,我刚接了个案子,东村陈大娘家的鸡丢了,我申请狗大人帮我办案!” 大家都目光灼灼,神采飞扬。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看向众人。 “开整!” “是!” 之后的几天,又是处理民事小纠纷。 一些小案我有意交给了楚依依,锻炼她捕头的能力。 因为周胜与郑广的回归,又有不少年轻人回来了。 他们都是周胜和郑广所信任,当初受到那些插科打诨老捕快们打压的有为青年。 此外,也有壮硕的年轻妇人来应聘捕快。 我们终于有了足够的捕快。 这天上午,意外的,李大娘和虎子哥来了。 虎子哥现在身上也穿上了像是贵公子的衣服,但他显得异常别扭难受。 他一来,秦昭就莫名其妙地也来了。 最近他大多时间都在案卷室里跟苏慕白看案卷。 秦昭也是一身便服玉树临风地站在我身边,就像求偶时努力展现自己的雄性孔雀,也不知是在跟谁比。 虎子哥身穿贵公子的衣服浑身不舒服地坐在我对面,拉拉衣领,扯扯衣袖。 还真别说,人靠衣装,我虎子哥穿上好看的衣服,人也更好看了。 李大娘稀奇地看着我的县衙,啧啧赞叹。 “虎子哥,你今天来找我什么事?”我问。 虎子哥气呼呼地将一个盒子“哐当”砸我面前,盒盖一掀,里面,全是大锭的银子和一部分金子! “我不要了!这些金子!”虎子哥生气地说。 县衙琐事(2)律师所开到家门口 一盒子金银,这是当初皇上赐给我的十两金换出来的。 我莫名地看耿直憨憨虎子哥:“为什么不要?” 虎子哥一脸心烦:“自从有了这些钱,天天我家媒人排队,堵着我家的门,我都不能上山打猎了。” “噗嗤。”秦昭忍不住笑了。 虎子哥没好脸色地看他一眼,继续说着:“而且还有贼惦记,晚上我都抓了好几个了,都是别的村或是附近山上的,我担心有一点,山匪一起来,给我们村子带来祸事,所以这钱,我不想要了。” 秦昭听到最后,不笑了。 他看着那一箱子钱若有所思:“人人都想要钱,而虎子你却觉得钱只会给你带来烦恼或祸端,你是个好人。” 秦昭认真地称赞虎子。 虎子倒是脸红了,看两眼秦昭变得点惭愧和羞臊。 我看着一盒子金银,想了想:“虎子,你还记得你爹的愿望吗?” 虎子愣愣看我:“我爹希望我能娶……你。”他说完就低下头,满脸骚红,不敢看我。 作为我们全村最魁梧,最壮硕的男人,此刻在我面前也害羞成了小朋友。 秦昭一愣,有点尴尬地侧开脸不看我。 我气定神闲,关于村长这个心愿,全村都知道。 但全村也都知道,包括村长自己,虎子娶不到我。 “不是这个,村长更大的愿望。”我看着害羞的虎子,“村长常说如果有钱了,就给村里……” 我没有再说下去,看虎子是不是真的有心。 虎子一怔,立刻看向我:“修路造桥建渡口!” 他眸光闪亮,像是想起很多事眼睛湿润起来,还有点羞愧地再次低下头,懊悔地捏起拳头捶了一下自己的头:“我辜负了爹,我只想着自己。” 我把钱盒盖上:“这样,钱盒你放我县衙,就没人惦记了,修路造桥建渡口,需要多少你来拿多少。” “好。”虎子变得正经。 “还有,村长也说过,有机会就请个教书先生去村里教孩子们读书,这件事也是你要做的。” 虎子睁圆了眼睛,像是没想到原来自己有那么多事要做。 李大娘高兴地坐到虎子身边:“太好了,村长的愿望都要实现了!” 我开始嘱咐李大娘:“李大娘,你把虎子钱花完的事散播出去,这样就没人会去我们村骚扰了。” 李大娘听完又高兴又叹息:“哎……这样也就没媒人来了。” “烦死了,天天堵门的,引向我下地干活。”虎子还来脾气了。 李大娘气郁:“你跟小梅早点成婚,人家酒不来了。” 虎子脸又红了,心烦地抓耳挠腮一会儿猛地看向我:“小芸,我知道你们县衙在招捕快,我想做捕快,帮你。” 秦昭看看他,有话但没说,似是有什么让他不忍出口,他看向我。 我直接铁面无私地告诉他:“捕快得认字。” 虎子张着嘴,瞪着眼,干巴巴坐在那里。 李大娘又是叹气:“看,小时候村长让你读书你还不高兴。” 我严肃地看着虎子:“虎子,你现在是村长了,你身上有了更大的责任,做好这个村长,照顾好每一个村民,这才是你现在要做的事,而且,远比做捕快更有意义。” 虎子也认真起来,又目露惭愧。 门外楚依依领来了张阿囡姐弟。 两姐弟现在都换上了漂亮新衣服,在我们县衙也胖了许多。 两个孩子特别乖,我们工作的时候从来不来打扰我们,平时就跟狗大人和三只小猫玩。 等我们空了,姐姐喜欢跟着依依,除了依依身上总有好吃的,依依还会功夫。 姐姐很崇拜依依,跟着她学一些姑娘自保的拳脚。 弟弟长生喜欢跟着苏慕白,在他旁边认真看他抄供词做记录。 所以,姐姐想学武,弟弟想念书。 姐弟俩不能一直待在县衙,他们需要有人能好好照顾他们。 今天虎子和李大娘来了,我就想到了我这个娘家。 而且虎子也会点拳脚功夫,能脚姐姐。 张阿囡和张长生还有点怕生,躲在楚依依的身后。 李大娘看见俩孩子倒是一眼就喜欢上了:“哟,这是谁家的孩子啊,真俊真可爱。” 两个孩子被李大娘夸得害羞了。 我看向李大娘:“李大娘,这是我上个案子的遗孤,我想将他们托付给你和乡亲们,我只相信你们,相信你们能照顾好他们。” 李大娘一听是遗孤,善良的她眼眶就湿润了。 虎子也有些惊讶,立刻站起,走向两姐弟,看看他们,直接拍胸脯:“我叫虎子,以后我就是你们哥了!” 李大娘也到张阿囡姐弟面前:“我就是你们大娘,你们住我家,让虎子哥去找教书先生教你们念书,以后你们也跟小芸和秦县丞一样,为我们老百姓说话,主持公道!” 秦昭在我旁边居然害羞了。 张阿囡和张长生被李大娘和虎子的真情感动,一下子就哭了。 忽然,外面响起了鞭炮声,这是谁又开新店了? 周胜匆匆跑了进来,神神秘秘的:“芸姐!你最好出去看看。” 周胜对我和秦昭挤眉弄眼,楚依依也好奇了。 我们一起到县衙门口,大家都在,林岚,苏慕白和丁叔也正看着。 只见对面多了一家小茶馆,茶馆挂出的小旗上,竟是一个,“讼”字! 鞭炮扬起硫磺白烟,风吹烟散后,茶馆门口竟是站着折扇慢摇的韩世庭。 韩世庭嘴角扬扬,目光灼灼,扬手指向茶馆门口对联:“以舌为剑正天地阳刚,执笔为刀驱世间阴邪!” 这对联我直接看笑了。 说驱阴邪驱的就是我。 “好幼稚。”林岚白一眼直接走人。 秦昭沉下玉面,沉沉的目光里,也多了分无聊。 韩世庭又举扇指向头顶横批:“正阴阳。” 忒! 要不是我现在是个县官,我已经忒上去了。 韩世庭那幅对联,讽刺的难道不是他自己? 他扶正天地正义? 他驱散世界邪气? 恩,他果然很阴阳。 我想了想,对苏慕白小声说了说,苏慕白有点僵硬,看样子他也觉得尴尬且幼稚,但是,他还是转身入内。 秦昭好奇看我:“你对慕白说了什么?” “过会儿你就知道了。” 韩世庭对我扬着挑衅的唇角,我对他也保持微笑。 县衙琐事(3)大家都很忙 很快,苏慕白也拿着一副对联出来了,开始贴。 一下子,吃瓜群众又来速速围观,有人已经铿锵有力念了出来。 “三寸舌为诛命剑。” “一张口是葬身坑。” “横批,掂量掂量。” “哈哈哈——”老百姓们都笑了 韩世庭的眸光立刻眯起,笑容也已经沉下。 这是一句谚语,没想到怼他正合适。 韩世庭,你好好掂量掂量,我会让你在我这里学到,什么叫,心里有点数。 我与韩世庭隔街在爆竹的硝烟中对视。 我知道,我和这个讼师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小小嘉禾县,其实案子并不多。 所以韩世庭虽然把他的事务所开在我们衙门对面,但一直没开张。 尽管韩世庭已经快要免费给人诉讼,但没案子,就是没案子。 我这里衙门不开审,连带他那个茶摊都没多少人去。 但我这个县官很忙。 我要处理公务,接收公文。 朱大人的判决下来了,他的宅子我终于可以处理了。 虽然可以留给县衙,但我还是把它挂出去卖了,这样可以给我们嘉禾县增加一笔非常客观的收入。 而且,宅子刚挂出去,就有人买了,正是,我们的国舅爷。 然后,我要查看户籍。 孩子出生要入户籍。 兄弟分家要改户籍。 老人离世要划户籍。 男女嫁娶全都会牵涉户籍的修改。 到了月底,要开始检查税收征收和财政收支。 我还翻到了以前嘉禾县的清官,他希望能从嘉禾县的财政里拿出一笔钱,让穷人的孩子读书。 我感动了,决定就用卖贪官大宅的那笔钱来推动这件事。 大大小小的琐事虽然有具体人操作,但都需要我这个县令来审核批复。 所以我每天像是被钉在县衙一样。 县令手里掌握的权力越多,能捞的地方就越多。 大家可以试想一下,公安局,教育局,财政局,民政局,工商局,税务局等等局长,现在,全是我一个。 大家懂了吧。 除此之外,我和秦昭也在翻看过去的陈年旧案。 悬案,疑案,没有侦破的案子,我们现在都整理出来,看看能不能将它们了结。 比如失目少女案,苏慕白找出七个,而失目少女也是每隔七日出现。 整个案子里,有不少与“七”有关。 “七”这个数字不断地出现。 每隔七天出现一个受害人。 总共,是七个受害者。 受害人都是十七岁的少女。 且都是七月所生。 到七月七日,不再有受害者出现。 案子离现在,也是三七二十一年。 凶手为什么对“七”这个数字如此执着? 时隔二十一年,凶手还在不在嘉禾县? 如果凶手离开了嘉禾县,凶手又去了哪儿? 他是不是还会在别处犯案? 苏慕白最近也在一直翻看二十一年前嘉禾县户籍记录,看看能不能找出可疑的人来。 周胜和郑广他们也已经在走访受害者家属。 但因为时间太久,有的已经不在嘉禾县。 在的也已经不想再面对,不想让我们挖坟验尸。 挖坟验尸在这个时代,还是让人很难接受的。 林岚还是喜欢待在她的尸房档案室里,翻看过去的验尸记录,学习前辈们的技术。 现在林工已经不再反对她做这个仵作 林岚也依然兼职做着葬仪师。 入殓师这个工作在这里,没人愿意做。 一是怕尸,二是怕鬼。 而且男女有别,林工不能清洗女尸。 对于林岚来说,接触更多不同的尸体,对她验尸也有帮助。 楚依依喜欢跑在外头,她不是捕头,不用负责巡逻,但她自愿接下了这个工作。 我们所有人当中,现在依依是最了解嘉禾县,认识嘉禾县最多人的人。 这对她收集情报很有好处。 “狄大人——我们国舅爷来了——”我在书房里,老远就听见李管家的喊声。 现在他们把我县衙当他们自家一样,常来。 秦昭也看向外面,松鹤颜的轿椅正从廊檐下抬了过来,一上一下。 一会儿看见松鹤颜有头,一会儿看见他没头。 “他病还没好吗?男人不能那么那么虚。”秦昭都嫌弃了。 说完,他开始盯着我看。 我被他看得奇怪:“你忽然看我干嘛?松鹤颜虚不虚跟我又没关系。” 秦昭抿着嘴笑了笑,再次抬眸看我:“不是,我忽然发觉你最近白了。” “……”我本来就白,是在山里晒黑了。 现在在嘉禾县,经常在县衙里办案,当然白回来了。 秦昭一脸乖巧地看着我:“不像你了,要不……我们最近出去逛逛,让你黑回来?” 他眨巴着一双纯真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却手痒想揍他。 松鹤颜的轿椅已经到了我们面前。 松鹤颜还是一张虚狗脸,在轿椅上咳嗽:“咳咳,我药吃完了,我想让林仵作帮我看看。” 我和秦昭都一眼看出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人。 松鹤颜那闪避心虚的目光,也已经出卖了他所有的小心思。 虽然林岚对他的病情轻描淡写,只说死不了。 但我们后来才知道,松鹤颜那天病情其实很严重。 类似急性肺炎,高烧,晕眩。 这样的病,在这里不及时治疗,很容易就噶。 可见林岚的医术高超。 也证明林工的身份,绝不简单。 “林岚在尸房,你自己去。”我说。 松鹤颜的脸比来时更白了,但依然对家丁摆摆手,勇敢地去了。 两个家丁也是硬着头皮把他抬往尸房的院子。 李管家倒是不再跟了,双手插袖管一脸郁闷看我:“大人,你能不能劝劝我家少主?” “他又怎么了?” 李管家大叹一口气:“还不是我们松家的山林里挖出了三具尸体?我家少主现在就派人排查所有的山,大人,咱们松家多少山地您知道吗?这,这差不多就是四分之一的青龙山啊!这样挖,谁吃得消。” 李管家满脸苦闷,还苍老了不少。 “行,我会跟他说。”尸体这种事,以为没有,它突然出现。 让你能感觉到,冥冥之中,有一只无形的黑手,在推动一切。 但这只黑手,却是在伸张正义。 “咚咚咚。” 鼓声传来,我和秦昭整理了一下制服,准备开审。 指纹断案(1)契约上的指纹 大堂上,韩世庭带着他的委托人已经递上了状纸。 恭喜,他终于开张了。 他傲然地将状纸递上我的公案,目光咄咄地看着我:“大人,今日我要为我当事人讨回公道!我当事人朱大方朱员外被人打了,就是他,李铁柱。” 他这副样子,更像是刷了牙,练了口条,特地来找我吵架的。 我看向被他指着的李铁柱,李铁柱身穿麻衣孝服,跪在堂上正在哭。 我坐在公案后,他跪在我公案前,身穿孝服朝我哭…… 我再看那朱员外,肥头大耳将军肚,脸上有伤,衣服被撕破。 确实被欧。 我看向李铁柱:“李铁柱,你为何打朱员外。” 李铁柱哭哭啼啼:“小,小人错了——小人也是一时冲动——啊——” 韩世庭朝我笑:“大人,李铁柱已经承认打伤我当事人,我当事人的诉求是赔偿他的医药费与这件衣服的费用,这……不过分吧。” 我看看李铁柱,穿的布鞋都有洞。 再看看朱员外身上这身上好的锦缎。 李铁柱,陪不起。 我从怀里拿出了银子,拍在公案上:“本官替李铁柱陪了。” 韩世庭却是一下子愣在那里,反而没了反应。 朱员外也很意外地看着我。 李铁柱惊到了,赶紧朝我拜:“谢大人!谢大人!大人我一定会还大人的!做牛做马都行!” 我将状纸丢还给韩世庭:“此案已结,把银子拿了。” 韩世庭看着我,还带着一种戒备取回状纸和银子,像是觉得我有诈。 “谢大人!大人真是秉公无私!”朱员外还拍我马屁。 我看向李铁柱:“李铁柱,你打人总有个原因吧,说来听听。” 李铁柱擦擦眼泪:“是朱员外说我爹以前跟他借钱,没钱还,就把我家的地都抵给他了,我,我不相信我爹会把家里的地抵给他,那可是我们全家活命的地啊!我,我气不过就打了他……” “你爹呢?”我问。 李铁柱哭了起来:“两天前过世了……” 我微微眯眸:“你爹刚刚过世,朱员外就来收地?” “是的。” “凭据呢?” “在这儿!”韩世庭忽然取出了两张纸,放到我面前,显然是早有准备。 他看我时嘴角扬起一抹坏笑,像是在说他就知道我憋着坏水。 我看向两张凭据。 一张是铁柱父亲的借条。 另一张是铁柱父亲以地抵债的借条。 上面字迹都是一个人写的。 大多百姓都不识字,不会写字,所以字据是他人所写很正常。 在字据下面是两个清晰的大拇指指手印。 穷人家一般连章都刻不起,大多是摁个手指印。 “大人明察啊!我从没听说过我爹跟朱员外借过钱啊!”李铁柱着急大喊,“如果地被收了,我们全家一定会活不下去的!” 我将两张字据递给秦昭,秦昭开始细细扫描。 “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朱员外现在趾高气扬起来。 李铁柱气得又站了起来,狠狠指着朱员外:“朱员外!人在做,天在看!你那点坏心思早就传开了!就是你在骗大家的地!就是你!” 朱员外也怒了:“你爹摁的手印,还能有假!” “谁说手印不能有假?”我插了一句。 朱员外一缩脖子。 韩世庭慢慢打开折扇朝我看来。 秦昭拿着两张凭据走向苏慕白,又递给他看。 苏慕白举起两张纸对着光看了看:“这两张纸……和上面的字……都像是新写的……跟字据上的时间……不符……” 朱大人一下子心虚起来,赶紧看韩世庭。 韩世庭却不回应他的目光,只是扬唇微笑。 今天的韩世庭有点奇怪,他更像是来看戏的。 我招过周胜,对他耳语:“通知林仵作,要验指纹了。” 周胜点点头,立刻去找林岚。 我看向李铁柱:“李铁柱,你爹头七还没过,尸身还在吧。” “在。”李铁柱哽咽点头,粗糙的手擦着眼泪,“我们家三亩地,祖上传下来的,可以自给自足,不需要向人借钱……我爹也是个老实人,他如果借钱一定会跟我们说的……他怎么会借钱呢……” 李铁柱伤心地自言自语,林岚背着工具箱出来了,竟是还有些紧张。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去取指纹,去使用她从前辈记录里学到的技术。 “李铁柱,这是我们林仵作,她现在跟你回去去取你爹的指纹。”我说。 李铁柱还有点懵:“我爹的指纹?指纹……是什么?” 我举起大拇指:“就是我们手指上的纹路,每个人的指纹都是不一样的。取来你爹的指纹,和这张纸上的作比对,就知道这契约是不是你爹签的。” 李铁柱惊讶惊喜:“好好好,小人这就带路。” 林岚提起沉重的工具箱,我正准备让周胜一起去,没想到松鹤颜忽然从堂侧冲了出来,主动提箱:“我去我去,我陪着林仵作去,我还有车,路上可以快一点。” 林岚拧眉,但在大堂上,她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松鹤颜的车就在外面,可以加快大家的脚程。 来时还虚如狗,路都走不动一步的松鹤颜,此刻却轻快地像只蝴蝶。 李铁柱立刻带林岚去取指纹。 这边朱员外已经慌得不行,频频看韩世庭。 韩世庭终于给了他一个眼色,然后看向我:“大人,你怎么证明每个人的指纹都不同。” 我又老规矩看向门外看戏的百姓:“大家都来摁一下指纹,看看有没有一模一样的。” “好——” 我嘉禾县的百姓,就是那么配合。 整个县衙大院里拍起了长队,开始取大家的指纹。 大家也觉得好玩,一起参与。 小朋友们也来凑个热闹。 我这边一点都不急,但朱员外已经汗湿后背。 我悠闲地看向韩世庭:“韩讼师,你要不要也来看看你自己的指纹?” 韩世庭一扬唇:“好啊。” 他也摁了一个。 “你可以看看有没有一样的。”我指向一排的指纹。 长长的纸上,是一个又一个,排列整齐的指纹,下面还写有所有者的名字。 韩世庭一个个看过去,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指纹断案(2)指纹对比 普通老百姓不清楚签约为什么要印指印,只知道这是传统,听大老爷们的话,一直那么做。 但其实,是古人知道指纹,掌印独特,具备身份确认和契约效力。 这样的事不读书,不识字的老百姓不知道,不识广的地主员外不知道。 但韩世庭,不可能不知道。 他也是个读书人,而且做大朝讼师是有要求的,也要是个秀才。 虽说状元相当于大学生。 但以大朝的教育普及而言,秀才已经相当于我们那里的大学生。 更何况他又是讼师,不可能不知道在大朝案件中,有很多应用到指纹,掌印的案子。 他需要知道,才能钻空子。 除非,他到目前为止接触到的,都是昏官,贪官,懒官。 才让他这个讼师顺风顺水。 当然,也有一种可能,他认为我也是无知妇孺,不知道这件事,好糊弄。 毕竟在大朝,无知是女人的一种常态。 女子不能读书,不读书又怎么掌握知识? 他们一边骂女人无知,一边又不允许女人读书,这是一件多么无知和矛盾的事。 参与指纹提取的百姓们现在也站在大院里,和韩世庭一起围观别人的指纹,啧啧惊叹。 “还真没一个一样的。” “你看你看,你这指纹是这样转的,我是那样转的。” “哈哈,听说你这样的有财运。” 衙差们也看着彼此讨论 我也看向秦昭:“看看你的。” 秦昭摊开掌心到我面前,我也摊开我的,我们两个一起看。 秦昭认认真真看着我们的指纹,像是做实验的科学生,跟我轻声探讨:“你说指纹能不能伪造?” 我想了想:“什么都能造假,只要有心,人都可以假扮,就像徐广财假扮孙仟,只要拿着他的私章,穿上贵公子的衣服,带着富贵这样的仆人,谁会怀疑?” 秦昭拧眉深思。 在这个时代,指纹很难提取记录,查验也很麻烦,因为没有统一的数据库。 也就是,今天这样的案子,如果发生其中一个指纹拥有者找不到的情况,就很难判定。 而在这样的时代里,找不到才是常态。 不止如此,如果铁柱爹的尸身手指腐烂了,无法提取,今天这案子也是悬。 就在这时,林岚回来了,松鹤颜提着她的工具箱紧跟她的身后。 “林仵作回来了!”老百姓们纷纷自觉退场,现在他们看林岚的目光里,也多了分敬重。 朱员外开始擦汗了。 林岚将提取的指纹呈上我的公案。 韩世庭的神情倒是恢复平静,折扇慢摇,镇定怡然,像是已经知道了结果。 我拿起李铁柱父亲的手印:“这就是林仵作从李铁柱父亲那里提取的指纹,现在,我们将它与朱员外带来的两张字据上的指纹作比对。” 秦昭也举起那两张字据。 我将指纹和他字据上的指纹放在一处,明显的不同! “大家看到了,李铁柱父亲的指纹,与这两张字据上的指纹无论大小,还是纹路,完全不相同!” 李铁柱含泪激动地握拳,大大松了口气。 我看向朱员外,厉喝:“朱大方!这两张字据上的指纹,是谁的!” 朱大方一直擦汗。 林岚冷笑:“朱员外,你虚汗出的厉害,我看你是心肾两亏,赶紧看看吧,否则,我担心你有性命之忧。” “啊!”朱员外被林岚这句话给吓到了,匆匆看韩世庭。 韩世庭此刻却像是置身事外的观戏者一样,嘴角含笑,低垂目光。 朱员外得不到场外援助,更加慌乱。 我将两张字据拍在公案上:“朱员外,刚才留指纹时,你为什么不留一个?” “我,我,我……”朱员外已经不知所云。 我厉喝:“来人!给朱员外留个指纹!” “是!” 周胜郑广上前,按住朱员外的大拇指就按在那张长长的指纹纸上。 一个指纹提取,周胜裁下放到我的面前。 我将指纹和字据上的一比对,事实已经昭然若揭! 我举起面前这三个一模一样的指纹:“大家看到了,朱员外的指纹,和这两张字据上的指纹一模一样!所以,事实是,朱大方为骗取李铁柱田地,伪造了两张字据!” “朱员外!你心也太黑了!”李铁柱气哭,“今天要不是大人明察,我们家的地就被你骗去了!” “扑通!”朱大方吓得立刻下跪,“大大大大人,小小小人也是一时财迷心窍,小小小人错了,小人地不要了,小人也不要赔偿了……” “哼。”我冷笑一声,“朱大方,今日你进了我的衙门,你以为你认个错,说不要就能走了?朱大方,你罪犯诬告!伪造字据!欺诈等多条罪状!你知不知!” “啪!”我惊堂木重重拍落,吓得朱大方脸直接白了。 “本官看你这事儿办得也不像是第一次,来人,去朱员外家把那些字据都找出来,看看还有没有伪造的!” 我令签丢出,楚依依飞身接住:“是!” 她最喜欢抄家,可惜,没机会。 “不!不要!不要啊——”朱员外惊恐地大喊,但拦不住依依的大步流星。 “好!大人做得好!” 李铁柱又哭了:“大人你真是大好人……我们那儿听说有不少人被他骗走了地……大人您可一定要帮大家拿回地啊——” 李铁柱跪下来,给我猛地磕头,竟是替那些他甚至都不认识的人。 丁叔赶紧上前扶起他,好言安慰。 “完了……完了……”朱员外瘫软在地上,忽然眼一翻,昏死过去。 林岚上前看了一下,依然表情平淡:“没事,死不了。” 既然死不了,就不管他了。 韩世庭却在这时,又细细观察起林岚来。 他一看林岚,坐在旁边的松鹤颜目光就阴沉了。 我也细细观察韩世庭一会儿,朝秦昭招招手。 秦昭也正沉沉盯着韩世庭,他俯身到我耳边。 我对他低语:“韩世庭……今天该不会是来摸我们底的吧。” 秦昭直接点头,果然,他也是那么想的。 韩世庭今天就没打算认真帮那个朱员外打官司。 朱员外是他进入我们衙门,可以好好观察我们每个人的门票。 指纹断案(3)瓷器上的指纹 不久之后,依依他们带着一个盒子回来了。 “大人,这里存放着所有农户的欠条与以地抵债的字据!” 依依将盒子放上我的公案,我打开和秦昭一起看。 果然,上面的指纹都是一样的! 我愤然拍案:“朱大方诈骗农户土地事实确凿!伪造字据,诬告他人,数罪并罚,押入大牢,留一处房产安置其家小,收缴其余家产,徒刑十年!” “好!大人判得好!” 外面的百姓群情激动。 我拿起字据:“通知这些农户来领回自己的地,还有,大家一定要记住,指纹代表了你们自己,所以无论在任何情况下,不要被人骗取按下你的指纹,如发现有人冒充,立刻告官!” “谢大人告知——” 朱大方怎么也没想到,今天想来再占点小便宜,却搭上了一辈子。 我看向韩世庭,他对我颔首一笑,转身就随看热闹的百姓一起离开。 但我们都知道,这,只是刚刚开始。 第二天,韩世庭果然又来了。 这次他的当事人是一家子,一对爹妈带着一个胖小子。 胖小子的眼睛胖成了一条线,全身都肉鼓鼓的,还在舔着棒棒糖,在公堂上还到处逛来逛去。 黏糊糊的手这里摸摸,那里碰碰,一点也不怕生。 他爹妈也不管他,就盯着旁边的被告。 被告是商街上瓷器店的老板,手里用布包裹着一个白色的被摔破的瓷瓶。 “你这个黑心老板,欺负我们宝贝不说,还想讹我们!等着瞧!哼!”父母指着老板。 老板也很生气:“就是你们儿子摔破的!你们儿子撒谎,你们还帮着抵赖!你们是怎么教育孩子,怎么做人的!” “你是怎么做人的!”孩子他爹撸袖子就指,“诬赖一个孩子!你是不是想找抽!” “大堂之上你们还敢打人!” 双方都火气冲天,差点要在堂上打起来。 “啪!”我敲响惊堂木。 双方才退开。 韩世庭又把状纸递上来了,对我又是扬唇一笑。 他现在更像是每天来给我出个难题,然后,让我解。 我看了看状纸,看向胖小子爹妈,他们是途径嘉禾县的游客,在嘉禾县的商街游玩时,进入一家瓷器店挑选瓷器,忽然听见一声瓷器的破碎声,就看见一件瓷器掉落在他们儿子脚旁。 据他们儿子说,他没碰过瓷器,不知道那个白瓷瓶是怎么摔的。 但店老板认为当时他们的儿子就在白瓷瓶旁边,认定是他们儿子摔的。 当时店老板因为忙着招呼这对夫妻,也没直接看到他们儿子摔破白瓷瓶。 所以现场没有任何目击证人可以证明是胖小子摔了白瓷瓶,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胖小子摔了白瓷瓶。 店老板根据现场主观判断是他们儿子摔了白瓷瓶要求赔偿。 夫妻拒不承认,还以店老板诬赖他们儿子,吓哭了他们儿子,讹他们钱财为由,将店老板告到了我这里。 我打量几人,然后看向还在到处乱摸的胖小子,他都要去摸楚依依的刀了。 “胖虎!”我喊了一声。 胖小子直接给我一个眯眯眼白眼。 杀伤力不大,但总觉侮辱性很强! 这小子果然嚣张啊,可见他在家里是受着百般的疼爱。 “大人,你也是个女人,怎么语气那么凶啊。”胖虎娘不乐意了,“我们胖虎胆儿小,你声音轻点,别吓着孩子了。” “吭哧。”郑广他们不厚道地笑了。 就连平时不吭声的苏慕白都摇起了头,轻轻叹气。 我因为喊一声小孩的名字,还被人家娘给投诉了。 我自己也被气笑。 我看向秦昭,轻轻说:“你去把瓷器拿过来看看。” 秦昭也是哭笑不得。 平日最难处理的,其实就是这种民事纠纷。 秦昭小心翼翼地从店老板手里隔着布取过摔坏的瓷器。 店老板是真心爱惜自家瓷器,就算摔破了,还用布好好包着,不让它弄脏一点。 秦昭将证物放到公案上,拿出一块丝巾拿起瓷器细细观瞧。 我看向他的丝巾,有点眼熟,好像跟他送我的那块挺像的。 秦昭的目光现在就像扫描仪一样,开始扫过瓷器的每一寸。 我看瓷器很干净,看向店老板:“周老板,你平日会把你的货品,也就是这些瓷器都擦干净吗?” “那是当然啦。”周老板认真起来,“我可是我们嘉禾县最好的瓷器店,那都是上品瓷器,买瓷器的客人都很讲究瓷器的品相,瓷器表面一定要纤尘不染,连个手印都不能留的。” “手印?没想到老板你还会留意手印。” “是喜爱瓷器的客人们留意,大人,瓷器的釉面非常光洁,很容易就留下手印,有些客人如果看见了,会嫌脏的,所以我每天都要擦过每个瓷器,确保上面没留下什么痕迹。” 老板说得分外认真。 秦昭将摔破瓷器的一部分放到我的面前,指了指。 我用手遮光一看,光洁的釉面上,一个手印格外地清晰。 我看向林岚:“林岚,来,提取一下手印。” 林岚又目光闪闪,因为这一次提取手印的方法,与上一次提取尸体手印的方法是完全不同的。 上一次,她需要将尸体手指用温热的水柔软后提取。 而这次,需要用到更多的道具,才能让手印显现。 “我来帮忙!”楚依依也是兴致勃勃。 林岚戴上了手套,引起了夫妻俩的好奇,也引起了胖小子的好奇。 胖虎要过来看,被郑广拦住。 胖小子不乐意了,当即摊在地上哭闹:“啊——他们不让我过去——啊——” 郑广当即愣在原地。 刁蛮的犯人他见多了。 但刁蛮的孩子,他是真束手无策。 胖虎爹娘立刻瞪向郑广:“你干嘛欺负我们宝贝啊!” 郑广摊手:“我都没碰到他……” 我看不下去了,当即厉喝:“公堂之上!岂能乱走?!” 似乎因为我是女人,胖虎爹娘完全不怕我。 胖虎娘立刻朝我吼:“他还是个孩子!小孩子走走怎么了!” “但你们是大人!是不是想替你们儿子挨打!”我也吼了回去。 一下子,胖虎娘不吱声了,怨毒怨愤地看着我。 指纹断案(4)指纹结案 胖虎还在地上还在打滚,吵闹公堂。 韩世庭又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一旁折扇慢摇,唇角含笑。 这次,他从头到尾连话都懒得说。 我再次厉喝:“说谎要打二十板子!胖虎!你听见了吗!这里你爹娘可说了不算了!” 胖虎被吓住了,原地坐起,鼻涕像条蜗牛托在他的鼻孔下。 胖虎爹娘也被吓到了,忽然也心虚起来,一起抱住自己宝贝儿子。 公堂上,林岚和依依小心地用兔毛刷轻刷瓷瓶。 粉刷上是研磨至精细粉的燃烧后的碳粉。 这种指纹提取法,称为布灰法。 指纹提取,古已有之。 只是,局限有点大,也有很多前提条件。 往往能提,却不能取。 能让指纹显现,但没办法将它从实物上取下,保存。 渐渐的,一个明显的黑手印在白色的瓷器瓶上显现。 全程胖虎一家三口都能看见。 林岚戴着手套将有手印的部分展示众人。 “在瓷瓶上,发现手印一枚,大小和掌形可以看出是孩子的。”林岚面无表情地看向胖虎。 胖虎怕了,这次,是真怕了,一下子又哭开了:“啊——娘——我们回家——回家——” 胖虎爹娘也心虚了,胖虎娘赶紧哄胖虎:“好好好,我们回家,我们现在就回家。” 胖虎爹恶狠狠指向林岚:“你说是小孩,又不是我们家胖虎!” 林岚在胖虎爹的指责中依然镇定冷淡,冰冷的眼神盯视在胖虎爹的脸上,这个五大三粗又凶悍的男人,竟也有些害怕。 林岚放下瓷瓶,拿起了白纸:“现在我们需要提取胖虎的手印来作比对。” 林岚拿着白布和印泥走向胖虎。 胖虎哭着赶紧拽自己娘:“走了——回家了——啊——” 胖虎娘也立刻说:“行了行了,我们不告了!” 胖虎爹娘拉起胖虎想走。 楚依依怒了,一跃上前,虎目圆睁:“站住!这里是县衙,我家大人收了你们的状纸,此案不查清,就是她失职!你们这样是在愚弄我们家大人,对公堂不敬,愚弄他人,杖刑五十!你们可以走,领了板子再走!” 楚依依虎目一瞪,板子一横,再横的人,也要在她面前跪。 这一家子又灰溜溜走回。 我看向胖虎:“胖虎,你现在如果说实话,我就不打你板子。” 胖虎听了,一边哭一边往他娘怀里钻:“是我打破的——啊——我喜欢那个瓶子——我手滑了——” 店老板听完,连连摇头。 胖虎爹娘也变得尴尬。 判罚后,胖虎爹娘赶紧掏出银子,拍在我公案上匆匆离开。 一边走,还在一边骂,这小破县他们再也不来了,县衙里居然都是女人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县有她们在完了。 韩世庭朝我又是颔首一笑,转身大步离开。 林岚冷冷看着韩世庭的背影。 楚依依提着板子狠狠瞪了韩世庭一眼。 韩世庭只是对她一笑,摇着折扇大模大样从她面前走过,料准楚依依也只敢瞪他。 楚依依气呼呼地叉腰回来:“韩黑心太坏了,不知道在憋什么坏水!” “他原来是怎么给人诉讼的?”我问。 敌人现在就在对门,还整天光明正大地来我们这里刺探敌情。 我们当然要对他也有所了解。 我们大家都看向楚依依,楚依依气闷了一会儿,叹气:“我总是出去走镖,对他也不了解,只知道他只给有钱人打官司,而且没输过……” “你表哥啊,还是很厉害的。”忽然间,衙门口响起了陌生而雄厚的声音。 而楚依依听见这声话音,立刻欣喜转身。 从衙门口进入了一对中年夫妇。 男的威武壮硕,女的也英气逼人。 “爹!娘!”楚依依飞奔向他们,没想到楚依依的爹娘来了! 员工家属来,我还有点紧张起来。 搞得像是我见家长,他们来检查我有没有好好照顾他们女儿。 我紧张,他们也拘谨,因为我始终是县官的身份。 但似乎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是年轻人,他们也渐渐放松下来。 我们一起到了偏厅,林岚给楚伯伯和楚伯母倒上茶。 楚伯伯胖胖的,坐下就开始打量秦昭和苏慕白。 楚伯母偷偷拧了他一下,他才笑呵呵收回目光,小表情还有点暧昧。 楚伯伯这是……看上秦昭和苏慕白了? “多谢大人收留我家丫头,她没给大人您惹麻烦吧。”楚伯母客客气气地说。 作为依依的上司与朋友,我立刻开启夸夸模式:“楚伯母客气了,依依聪明能干又雷厉风行……” 楚依依被我夸得得意洋洋。 我给林岚眼色,你也来夸。 林岚也扬起微笑:“依依功夫超群,还能保护我们……” “这不是我夸啊。”楚伯伯开始发挥,“我们家依依的功夫,绝对这个!” 楚伯伯竖起大拇指,也为自己女儿骄傲。 依依笑得直接咧开嘴,可可爱爱。 楚伯母却是伸手拧了一把依依:“你呀,太任性了!哪有半路留在人家衙门做捕头的。” 楚伯母说话温温柔柔,却是绵里藏刀。 楚依依撅起嘴,揉着手臂:“你们不是不想我走镖吗,我现在做捕头就在嘉禾县,离家又近,不挺好的。” 楚伯母睨她一眼:“东西也不拿,换洗衣服呢?钱呢?住哪儿啊?你好歹也回家一趟啊,在这里做了这么久捕头,就没个假的?” 我精神立刻拎起,主动领锅:“是我不好,我太依赖依依了,最近案子多了点,我们其实是有假的。” 楚伯母被我这样反而整得不好意思了。 楚伯伯倒是憨憨地笑了:“我觉得这里挺好,挺适合依依,你看,秦县丞,玉树临风!” 秦昭猛地被q,愣住了。 “你看,苏主簿,文质彬彬!” 苏慕白也被夸得匆匆垂脸。 “还有其他捕快,一个个也是文武双全,样貌英俊!这不比咱们家那些个兔崽子好啊,呵呵……”楚伯伯摸着下巴一直看秦昭和苏慕白。 眼里的喜爱,像口水一样快要流出来。 忽然间,我们悟了。 我和林岚,秦昭眉来眼去,难得苏慕白也接了我们一眼。 只有楚依依脸红起来,像是要找个地洞钻。 感情是楚伯父相中了我们衙门里满屋子的男人。 这一网的鱼,总能捞上一个给依依。 鬼船(1)鬼船在水匪手上 依依又羞又急,忽然间,她像是灵机一动,赶紧说:“爹!你了解韩黑心,你跟芸姐说说呗,这家伙最近盯上我们芸姐了!” 依依成功转移话题。 楚伯伯有些惊讶:“世庭相中狄姑娘了?” 立刻,秦昭脸沉了,在我身边开始阵阵寒气。 林岚和苏慕白都是垂脸偷偷一笑。 楚依依瞪大从他爹那里遗传来的虎目:“爹!你说什么呢!你!你!你别在芸姐面前给我丢人了!” 楚伯伯依然一脸无辜憨憨地看着楚依依。 楚伯母又拧上楚伯伯的胳膊:“韩世庭找狄姑娘的茬呢,你刚才在衙门口不是都看到了。” “哦——”楚伯伯才回过神,“但世庭在堂上一句话都没说啊。” 楚依依气急:“爹!你就说说韩黑心在我们河西府怎么给人诉讼的!” 楚伯伯点点头,看向我:“狄大人,世庭他们韩家也是官宦世家。” 这句开场白,更像是在给我说媒。 “韩世庭的大哥,现在应该是在上京做少卿,二哥,是相州的文官,到他这儿,不知怎么,他不爱做官了,做了这个讼师,这件事他们家族一开始也反对,但后面似乎也就由着他去了……” “因为他都是帮官,河西府上下多少权贵官员都欠着他人情呢。”楚伯母睨楚伯伯一眼,“你啊,只看表面,这韩世庭啊,诡诈着呢,他做讼师,操控全盘,就连官都忙着配合他……” “配合他?怎么配合?”我立刻追问。 楚伯母倒是说了起来:“这犯人入大牢,家属能不能见,是不是官说了算?” 我点头,确实,能不能见其实就是我们一句话的事。 楚伯母沉下了脸:“你有见过犯人入牢,官还没审,讼师先审的道理?” 我想我明白韩世庭能赢的方法了,因为,他抢占了先机。 楚伯母的脸上也是义愤填膺,能看出依依这份正义感从谁身上而来。 “河西府贵族哪家犯了事,都是先找韩世庭,那些平日收了韩世庭好处的官员再给韩世庭开方便之门,他先进去和人家通好气,在堂审的时候,就算是个清官,都找不出漏洞来,只能放人,不知多少被权贵欺负的老百姓在韩世庭这里败了诉,只能把苦都咽下去。” 楚伯伯看向我:“这不,最近整个河西府都在传韩世庭在你这里吃了亏,败了诉,都好奇你是怎么把知府侄子给送进去的,现在也都在猜世庭来你这儿,就是准备给张远山再翻案,狄姑娘,这张远山的案子,还能翻吗?” 楚伯伯问得贼眉鼠眼。 “哼。”我冷笑,“我是不会给他这个机会的!” “可是也有人说……”楚伯伯说得更贼了,还看看房外。 楚依依急了:“爹!你好好说话,这里都没外人!” 楚伯伯还是怕隔墙有耳地压低声音:“张知府已经开始往上打点了,只要上面刑部从你这儿提走张远山,这案子,就有翻的机会。”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 我看向秦昭,如果真到那时,我们只能把你小侯爷的身份亮出来了。 既然他们用官来压官,我们当然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用你的侯来压他们的官! 秦昭沉思了片刻,看我:“你真的不考虑把徐广财和张远山关在一起?” “我同意!”依依第一个举手。 “秦县丞此法甚好。”林岚也同意了,“且大牢环境较差,易生疾,死囚病死狱中也是常事。” 苏慕白也低着头一直点。 听我们如此气定神闲地讨论如何用别的方法弄死张远山,楚伯伯已经额头冒汗。 像是听到了不该听的,他都有些喘不过气地扯扯衣领:“这天儿……可真热啊……” 楚伯母忍不住笑,又拧了一把楚伯伯:“说正事,女儿交代给你的事。” “哦哦。”楚伯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依依啊,你交代大家给你找的鬼船找到了,你看看是不是这艘。” 鬼船! 我的心跳因为听到这两个字而加速。 依依激动地拿过画纸递给我前。 上面,是一艘豪华客舟,有帆有舱,不是普通的客运商船。 这种客舟通常自用或是整船包租,所以它有客舱。 林岚和苏慕白的目光里多了分探究,他们不知道我找这艘鬼船的目的。 秦昭的神情变得沉重,因为他知道这艘鬼船对我有多重要。 “兄弟们根据鬼船的线索,在杜江那里打听到了鬼船的下落……”楚伯伯继续说着。 “现在它在哪儿?”依依急急追问。 楚伯伯面露难色:“在杜江黄龙岛水匪手上。” “什么!”楚依依惊呼一声看向我。 杜江黄龙岛水匪,是青龙河上游杜江里一支规模比较大的水匪。 大朝山河广阔,难免有三不管的地带。 杜江凶险且宽广,最宽的地方可达百公里。 当中有一滩涂独自成岛,如同世外桃源,易守难攻,便有了水匪盘踞。 在得知鬼船雾中上行后,我对青龙河上游途径的水域也做了一些了解。 我大致猜测对方也是在杜江弃船。 杜江江面宽广,流速又很快,还直通大海,在那里弃船,可以说神不知鬼不觉。 弃船还会沿着江水直接入海,就再也寻不回了。 没想到,被水匪截停,捞了个便宜。 但是他们却误打误撞地,帮我保留了证据! 这艘船未必是我要找的船,但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要去! 门外匆匆跑来了丁叔:“小芸!乔家来人了!” 我们所有人目露欣喜。 楚伯伯和楚伯母好奇地看着我们,不知乔家是谁。 乔家,就是失目少女七人之一乔爱娇的家族。 二十一年前,乔家是我们嘉禾县的大户人家,以采桑养蚕为名。 家中独女乔爱娇,人如其名,娇俏可人。 夫妻俩视娇女如宝,悉心呵护。 哪知,惨剧发生,娇女丧命,一对水眸不知所踪。 看到爱女死后惨状,夫妻俩哭断了心肠,放弃了嘉禾县的所有,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但每年到清明和爱女忌日,他们都会回来,给爱女祭拜。 鬼船(2)小侯爷是单身 在查七个受难少女时,我们注意到了乔爱娇。 她是七个受害女孩儿中唯一的大户千金,这就意味着,她会有一副好棺材! 棺材只要好,就能防腐。 运气好的话,这乔爱娇的尸体,有可能都还没腐烂! 所以,我们想开乔爱娇的棺。 开棺是很重大的事,需要经得家属同意。 而且,开棺在这个时代也受到迷信影响不易被接受。 大家认为开棺不吉利,会激怒死者,会至生者生病,会影响整个家族的运势。 所以,常理之下,是不会同意开棺的。 我们走访的,还在嘉禾县的几个受害者家属,他们是普通百姓,都不愿开棺。 更别说像乔家这样的大户人家。 但不可能,也要去努力一下。 我们决定去乔家试试运气。 楚依依也想跟着我们一起,我特批了她的假,让她陪父母好好逛逛,“汇报”一下近况,好让楚伯伯楚伯母安心。 而且,我们那么多人一起去乔家,也确实不妥。 为了不显得那么官方,我和林岚换上了常服。 我和林岚从房间里出来,我看着林岚身上简陋的襦裙,我心疼了。 即便是看着已经比较旧的襦裙,也已经是林岚全部家当里最好的衣服了。 质量好,款式又好看的襦裙,像林岚他们家,是买不起的。 没想到,林岚看着我更心疼。 她走到我身前,看着我身上的衣裤心酸:“你怎么都没件像样的裙子。” 我身上还是我在村里穿的衣裤,下地干活方便。 大家救了我,还给我穿的,我不挑。 林岚想了想,她也没其她合适的衣服了,她看向依依的房间:“我去跟依依要一件,你不能穿成这样,你好歹也是我们嘉禾县第一位女官,穿得正式也是对别人的尊重。” “我方便进来吗?”忽然间,院门外传来秦昭的声音。 我和林岚看向院门,地上拉出了秦昭修长的影子。 “秦昭,你来看看我们这样拜访乔家合适不?”我主动招呼他。 却看见他地上的影子还做了个深呼吸,他这是在期待什么? 然后,他从院门边转出,随即,僵立在院门口。 他看着我,夏风扬起了他的发丝和衣摆。 他穿得庄重而又正式。 深褐色的长衫给他添了一分肃穆,全部挽起的发髻让他多了分沉稳。 他的手里,是一个包袱。 他看我一会儿,竟也露出和林岚一样心疼我的神情。 他走到我面前,递出了手里的包袱,乖巧地看着我:“我给你买了件衣裳。” 他说着,目光垂落看向一角。 “你给我买了件衣裳?”我有点小惊喜。 从他手中接过打开包袱,是一件橘色小碎花的襦衫,搭配着藏青色白鸟花纹的半袖衫,和暗红色的半身裙。 比较庄重的颜色,款式简洁又不花里胡哨,我喜欢。 方便做事行走,是女孩儿的常服之一。 “秦县丞,你什么时候买的?”林岚忽然带着一丝笑意的问。 秦昭眨眨眼,目光又开始移开:“就刚才,正好货郎经过……” “你怎么老是遇到经过我们衙门的货郎?”我也笑问,“货郎还卖女子的衣服?” 秦昭眨眨眼,不看我地握拳轻咳:“咳,你快换上吧,我去准备马车。” 说着,他转身大步向前,步履生风。 林岚看着他匆忙的背影,难得露出了笑容。 她垂眸笑了笑,看向我,笑得暧昧:“这衣服一定不是今天买的,他应该买了好久了,没有适合的机会送你,他对你挺好的。” 我摸着包袱里的衣裙:“可惜他身份有点复杂。” 以秦昭的身份,没准已经有未婚妻了。 我得问问清楚。 林岚愣愣看我:“秦县丞是跟着皇上的,难道他不是一个简单的御前侍卫?” 原来,林岚以为秦昭是皇帝大叔的御前侍卫。 我捏着衣裙看一会儿:“我不能再不明不白地受他的照顾。” 该问的,还是要问问清楚,这样对彼此都好。 我转身进房,换上秦昭为我买的衣裙。 林岚还借给我一支她的发簪。 我们一起换上了女裙,从院内而出,看得衙差们都愣住了神。 一直忙碌,所以我没买过衣服,因为有制服可以换。 现在换上女裙,被衙门里的男人们惊呆陌生地看着,一时还有点不习惯。 衙门口,秦昭已经备好马车。 他站在马车旁,似是一直看着衙门内,当看到我出来时,他已经扬起了他那纯真的,大男孩儿的笑。 他的眸子总是很清亮,笑起来的时候会像是夜空中的弯月。 林岚还轻轻撞了我一下,我看向她,她像是当作看不见秦昭一样,上了马车。 我站到秦昭面前。 他略带羞涩地低下脸:“挺适合你的。” 我抬脸看看他,直接问:“你有未婚妻了吗?” “咳咳……”这咳嗽声,竟是从马车里,林岚那里传来的。 秦昭的脸腾地红了,怔怔看着我。 我眯起眼睛:“你知道你如果撒谎,逃不过我的眼睛。” 秦昭似是明白了什么,忽然严肃起来。 他认真地注视着我的眼睛:“你认为我是会三妻四妾的那种男人吗?” 答非所问,却是答了。 他深深注视我一会儿,忽然又侧开了目光,耳朵发红地露出委屈的小表情:“你又审我……” 我提裙上了马车:“那这衣服的钱,我不给你了。” 他却是抿唇笑了开心地像是我给他心上涂了蜜。。 我没进马车,就坐在马车前,却是看到对门的韩世庭。 他正呆呆坐在茶桌边看着我,手里提着茶壶正倒茶,但茶杯里的水,却已经溢出,铺满了桌面。 我看他一眼,扭回头看坐到我身边的秦昭:“秦昭。” “恩?” “你说我能不能用美人计对付韩世庭?”我眯眼。 秦昭眼一睁,立刻看向对门的韩世庭,顿时,他全身寒气升腾,神情也已经沉下。 “我不准!”他深沉又霸道地说了声,猛地抽动缰绳,那浑身的杀气,像是将皮鞭狠狠抽向韩世庭,好将他直接从茶摊中抽走,抽离我的面前,他的视野。 我们的马车从韩世庭的茶摊前经过,韩世庭依然呆坐在那里,看着我从他面前冷然而过。 鬼船(3)家属拒绝开棺 乔家现在只留县上一处小宅,其它的家产当年全都变卖了。 这处小宅也荒凉在那里,乔家一年来两次。 听说有一个老奴会定期来照料一下这座空宅,除除草,打扫一下卫生。 我们到的时候,这座平日紧闭荒凉的宅子大门敞开,正有家奴在里面打扫。 我们也带着嘉禾县最有名的糕点前来,二十多年前的案子了,大多数人都选择了接受,不想再沉溺在当年的痛苦之中。 我和林岚手提糕点上前,门口是一个老奴在扫地。 “请问乔老爷和乔老夫人在吗?” 老奴看向我们,打量了一下我,又打量一下林岚,面露惊讶:“这不是林仵作吗。” 林岚被老奴认出也有点意外。 老奴笑看她:“你们家大人审案子,我也常去看,你爹,林工,允你来做我们县仵作,真是好事一件啊,你这闺女,可真厉害。” 老奴真诚的赞扬,让林岚竟是差点没崩住,眼睛有点湿润。 她匆匆拉过我:“老人家,这就是我们家大人啊。” 她介绍完,就转身偷偷擦掉感动的眼泪。 老奴看我一会儿,吃惊地睁大眼睛,一拍大腿:“哎呀!我怎么没认出大人您啊!” 我走上前:“老人家,我们想见见乔老爷和乔老妇人,您能帮我们通报一下吗?” “好好好,快请进,请进!”老奴兴高采烈地提着扫帚一路小跑,“老爷——夫人——有贵客到——” 我和林岚,秦昭相视一眼,进入这座有点荒凉的小宅。 小宅的家丁是随行而来的,他们正在除草扫地,看向我们目露好奇。 大堂里,桌椅上残留着擦洗的水亮。 一对老夫妻在一个少女的搀扶中从内堂走出。 我们看向那个少女,少女十七八岁,和老夫的样貌很是相似。 二十一年前,乔家夫妻只有独女。 这个少女年纪小于二十,或是乔家夫妻之后生的。 少女也在好奇地打量我们,看到了秦昭这个陌生男子,匆匆收回目光,害羞脸红。 “老爷,夫人,这位就是我们嘉禾县第一位女县令狄芸狄大人!”老奴有点激动地介绍。 老夫妻惊疑惊诧地看着我。 少女也立刻好奇又兴奋地朝我看来。 我上前介绍:“乔老先生,老夫人,我是狄芸,这位是我的姐妹,也是本县仵作林岚,这位是县丞秦昭,哦,这里是我们一点薄礼,还请笑纳。” 乔老夫妻呆住了,似是还没消化眼前的一切。 “大人,您怎么还带礼来了。”老奴帮乔老夫妻接过糕点,“大人,这位是我们家小小姐,您的事啊,她最爱听了。” 老奴还没说完,那少女就激动地看向我:“你真的做了县官!我们女孩儿居然也能做官?你真的查了那些案子吗?张伯跟我说了好几个你审的案子,你真是太厉害了……” 小姑娘说个不停,粉腮红如苹果。 “大人……”乔老夫妻终于回过神,依然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我,“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乔家小小姐不得不止住了话音,也好奇地看着我。 我变得难言:“此番前来……确实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乔老爷困惑不解地看着我:“大人,我们老夫妻早已不在嘉禾县,有什么事能帮助到大人的?” 我一时难以开口,林岚看着我,也轻轻叹气。 秦昭却是向前一步,沉稳开口:“乔老先生,我们此番来,是为当年令千金的案子。” 乔老夫妻一下子怔立在原地。 提及伤痛,乔老夫人的手一下子颤抖起来,泪湿眼眶。 乔家小小姐也变得惊讶,看了看爹娘,难过地看向我确认:“是姐姐的案子吗?” 我点了点头。 “是有线索了吗!”她急急追问。 我一咬牙,说出:“我们此番来,正是为找线索而来,我们想开棺验尸。” “你们……你们!”乔老夫人双手颤抖地朝我指来,悲痛欲绝,“你们!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吾儿……吾儿已经死于非命……你们,你们竟是还要开她的棺,扰她安宁……” 她痛哭起来。 乔老爷也变得愤怒,眼圈发红地看着我们:“我们是不会答应的!你们走!走——” 老奴站在旁边变得尴尬,只能朝我走来,轻轻一叹:“哎……大人,你们还是走吧。老爷夫人当年就难以接受小姐的死,你们这个要求,是在撕碎他们的心啊……” 我们也知道这个要求对这对老夫妻来说,无疑是在重新撕开他们的伤疤。 我们无法要求他们去理解验尸对破案的重要性。 因为我们自己也心里没底。 开棺验尸后,我们未必能找到突破性的进展与线索。 这对他们,对那具尸体,岂非是一种辜负? “娘!娘!”惊呼传来,却是乔老夫人晕倒在了乔老爷身边。 我立刻说:“这个要求是我提的,我走,但林岚医术超群,还请让她给老妇人医治。” 老奴立刻赞同:“对对对,老爷,林仵作医术可了得,老奴亲眼见识过!” 乔老爷不看我,但也没拒绝。 我看向林岚,林岚对我点点头,立刻去给乔老夫人把脉。 我看向秦昭,秦昭安慰地看我一眼,陪着我转身离开了乔宅。 上马车时,林岚追了出来,她认真地看着我:“这件事需要时间,我知道鬼船对你很重要,你去查你的鬼船,这里先交给我。” 我感谢地看着林岚,希望她能取得验尸的机会。 马车走在夕阳下,街市上大家也开始收摊。 拉我们车的马就和现在的我一样,有些垂头丧气。 “小芸,相信林岚。”秦昭开始劝我。 我看着他手里的缰绳:“我是担心林岚好不容易争取到了验尸的机会,我们却什么都没找到,辜负了乔爱娇,又让乔老夫妻再一次面对当年的伤痛……” “至少鬼船我们有了进展。”秦昭继续柔声安慰,想让我振作起来。 我抬脸,看向他:“你说得对,乔爱娇这里我着急也没用,我们先去查鬼船。” 他对我抿笑点头,闪闪的眸子里,是深深看着我的目光。 鬼船(4)去找鬼船 我看着他的黑眸,忽然想到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松鹤颜成婚或是定亲了吗?” 他最近跟松鹤颜总是一起,还称兄道弟,他对松鹤颜应该有所了解。 秦昭听我问起松鹤颜,脸上一下子没了笑容,别开脸,像是不想答。 我用胳膊撞他一下:“你知道我是在替谁问的。” 他一愣,却是抬手拍上自己脑门,看着有点小懊悔,像是自己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 他转回脸,低着头,有点尴尬地脸红:“我还以为你也看上他了……” “什么叫也?” “咳。他没有。”他立刻看向我,又清澈地笑了起来,“他人其实挺好的,作为国舅爷,没国舅的架子,他这人胆子比我还小,还怕黑,却依然陪着我们大半夜在山上跑上跑下的。” 秦昭在我这儿对松鹤颜一统猛夸,真像是要撮合我跟松鹤颜。 “你打算撮合他和林姑娘?”他有点高兴地问。 看他那开心的样子,应该是松鹤颜已经求助过他了。 我沉下脸,变得严肃:“我不会撮合的,感情的事,外人少插手,但既然他想追求林岚,作为林岚的姐妹,我当然要对他有所了解,他们两人身份差异那么大,如果林岚动了真情,结果松鹤颜那边,却因为身份地位的那些狗屁原因无法对林岚的感情负责到底呢?我不想看林岚伤心。” 秦昭认真地听着我的话,静静注视着我。 我说完后,他依然久久看着我,我疑惑看他:“你怎么了?” 他眨了一下眼睛,深邃的眸子里是忽然诚挚急切的目光:“我不会因为身份地位的诧异,而抛弃我所爱的姑娘!” 我在他的话中怔愣,看着他那如同深海般的眼睛,他似乎以为我这些话是说给他听的。 “我也不会因为父母反对,而放弃我所爱我的姑娘!” 我在他的话中慢慢扬起了笑。 他依然深深地注视我:“我喜欢上了她,她就是我唯一的姑娘,我不会再看其她姑娘一眼,更不会再娶其她妻妾!” “如果你爹娘让你娶呢?”我看着他带上热意的眼睛,故意问。 “我不会听的。”他笑了,又笑成了大男孩,“而且,我爹娘不会的,等你见到他们,你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我一怔,脸微微一红,白他一眼:“我为什么要见他们?” 他也是一怔,眨巴的眼睛掩饰着他此刻的慌乱,他别开已经涨红的脸轻轻嘟囔:“你们都是我好朋友,我想请你们去我家玩……” “这建议不错。”我抿唇一笑,“所以我们再说回松鹤颜,我知道他现在是你好朋友,但你觉得,他能抵住家里的压力吗?” 秦昭的眉拧了起来,我还是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不确定的神情。 松鹤颜是国舅爷。 林岚是仵作又是葬仪师,整天与尸体打交道,别说松鹤颜这样的身份,就连寻常百姓家,也难以接受。 晦气,丧气,克夫这一系列的标签,会永远打在林岚的身上。 或许也正因此,林岚早已看到她与任何男人的未来,所以林岚才会像一尊冰封的神女,对任何男人,她都不会动心。 追她的男人,不仅仅需要勇气,更要有突破世俗,推开万千压力的决心。 我和秦昭回了县衙,准备行礼去会会杜江那条龙。 楚依依和她的父母也回来了,见我正准备行李依依有些疑惑:“芸姐,你要去哪里?” 我正好要与她交代衙门里的事:“既然有了鬼船的消息,我要去黄龙岛。” 一听我要去黄龙岛,楚依依来劲了:“我也要去!” “但衙门里……” “衙门里还有林岚姐,苏先生和丁叔他们啊!” 依依这家伙,说她大条吧,她有时候贼精。 她知道我要说什么,就把我的话给堵上,还给我推荐了更好的人选。 我也看出她根本不是想帮我去查鬼船,而是,想去黄龙岛,围观一下水匪。 黄龙岛的水匪很有名,在他们江湖上,就跟梁山好汉一样,是侠盗,是义士。 “还有还有,芸姐,我们家有船!我爹娘开来的,还有还有,你去黄龙岛,不适合开官船去,人家肯定不愿见你,是吧。” 我看她一会儿,都有点佩服她了。 我一巴掌拍上她肉嘟嘟的脸,捏:“你怎么那么聪明!” 楚依依被我的手挤得嘴嘟起:“还有啊,你去见水匪多危险啊,我们家是镖师,其实跟他们也有接触的,我们的镖船走杜江,要给他们保护费的。” 楚依依给了我太多必须带上她的理由。 我捏捏她的脸:“行,你准备一下,我们出发。” “好耶——”楚依依蹦着就出门了,然后就听见她喊,“苏慕白——衙门交给你了——” 我感觉苏慕白这几天会睡不好觉。 苏慕白是一脸哭丧来送我们的,就连丁叔,也忽然像是因为有了压力而笑不出来。 我们登上了依依家走镖的货船,这么看,依依他们家不是普通的小镖局,依依算是豪门千金了。 船渐渐离开了嘉禾县的渡口,进入了宽阔的青龙河。 两岸青山连绵,货船客船在青龙河上也是接连不断。 又是一批进入嘉禾县休息住宿的船客。 自从有了鬼船的确切消息,我的心就再没平静过。 去乔家的时候,其实我的心情也因为鬼船而变得浮躁。 林岚是了解我的,她一定看出来了。 鬼船是我心底挥之不去的迷雾,又是我不敢去面对的事实。 这个案子关乎自己,我不知道这背后到底会有一个怎样的惊天大案。 它有可能是潘多拉的魔盒,当我打开时,给我带来的不只是真相,更有我无法预计的灾难。 我站在船头,河风依然无法吹散我心中的烦乱。 秦昭陪在我的身边,静静看我一会儿忽然掏出了他的小本本:“那些失目少女都是七月所生,一切都跟七这个数字有关,你说会不会跟一些教派有关?” 我烦乱的心思忽然在秦昭的话音中收起,我看落他的小本本,上面是我们罗列在白墙上,关于失目少女案的线索。 鬼船(5)官匪不一家 “你看,七个人,七月生,十七岁,每隔七日一个少女,七,是吉祥的数字,有些教派的教徒修炼以七日为一轮,炼丹是七七四十九天……” “那为什么是眼睛?”我很感谢秦昭用案子来平静我的心。 秦昭拧眉深思,手指在小本本上轻敲:“是啊……为什么会是眼睛……” 推理断案,揣测凶犯动机很重要,凶犯只选择少女,只选择少女的眼睛,是为了什么? “为了吃吗?”我自言自语。 秦昭却是全身一紧,但还是拿出了炭笔在小本本上补充。 “他会不会自己眼睛不好,所以迷信吃别人眼睛会好?” 秦昭已经撇开脸,我看向他,发现他侧脸上已经汗毛竖起。 我们不知道我们面对的是怎样的恶魔。 但尸体不会说谎。 尸体上凶手留下的每一个痕迹,都能体现出凶手当时最真实,最阴暗的一面。 在那些女孩的尸检报告里,记录着女孩没有别的伤痕,只有一对眼睛被挖。 尸检报告简单不代表当年的仵作不认真。 或许尸体真如他所验,确实没有其它外伤。 就算再偷懒的仵作,有没有外伤肉眼可见。 我们想再开棺也并非因为是对当年验尸的仵作不信任。 而是或许我们还能找出更多的线索来。 “当年的仵作现在在哪儿?”我问。 秦昭翻着小本本:“已经死了。” “怎么死的?” “病死的。” “什么时候死的?” “就在当年。” “这么巧?” 秦昭沉沉看着我:“就是这么巧。” 我也沉沉盯视他:“我们是不是,应该有八具尸体?” 他也沉沉点头。 我们一同看向渐渐暗下来的青龙河,远方已经陷入黑暗,就像是时间的尽头,不知隐藏着怎样巨大的秘密。 “狄芸姐,秦昭哥,吃饭了。” 楚依依到我们身边,见我和秦昭都看着远方,也好奇地看。 她大眼珠转了转,凑到我脸边鬼鬼祟祟好奇地问:“狄芸姐,这艘鬼船到底什么案子啊,怎么没听你们在衙门里提过?” 我伸手,推开她的脸:“不该知道的最好别知道,小心惹祸上身。” 楚依依怔住了,神情里也多出了一分担忧。 楚伯伯和楚伯母性格很好。 楚伯伯爽朗随性,楚伯母巾帼之姿,和他们相处下来,就能理解楚依依这时而可爱时而彪悍的性格从何而来。 船行一日,还没到杜江口。 楚伯伯很喜欢秦昭,因为秦昭见多识广,能陪他聊天下棋,还能练武对战。 我就坐在船头继续翻看秦昭的小本本,这本子都快被我翻烂,也找不出半丝线索。 线索就像擅长躲猫猫的精灵,当它藏得好时,你如何也找不到。 但当你哪天不想找时,它又觉得寂寞,突然冒出来找你。 楚依依也有点无聊地坐到我身边,双手托腮:“狄芸姐,你说那松鹤颜能坚持多久?” 松鹤颜现在没事就往我们县衙跑,从上到下,从老到幼,谁都看出他的目的了。 “你觉得松鹤颜怎样?”我也顺便问问依依的想法。 依依认真起来,还坐正了身体:“从目前看,我觉得他挺认真的,但我娘说,男人在追女人的时候可卖劲了,追到之后,就又是另一个样子,我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样子……” “像你爹的样子。”楚伯母来了,也坐到我之间。 楚依依好奇:“我爹怎么了?我爹挺好的呀。” 楚伯母白她一眼:“你知道当年你爹为了追求你娘我特地去练毛笔字吗?” “啊?”楚依依惊了,“我爹?” “你知道当年你爹为了追求你娘我而偷偷找人写情诗,然后说是他写的吗?” “啊——”楚依依更惊讶了。 “你知道你爹当年还假装彬彬有礼的斯文人吗?” “啊——” 楚伯母叹气:“我就是这样被你爹骗到手的,我喜欢有文采和儒雅的男人,你爹当年啊,就总是给我写诗,我还以为是他有文采呢,结果呢,是他请别人写的。” “啊~~”楚依依不可置信地只剩“啊”,扭头看看船舱里正和秦昭下棋,时不时抓耳挠腮又抠耳朵的楚伯伯,露出了一脸惊悚,“娘,你确定当年喜欢是咱爹吗?” 楚伯母也哭笑不得,摸摸楚依依的头:“当然,你爹当年还是很俊的,恩……比秦昭差点,但也不输苏慕白。” “啊——什么——”楚依依瞪着虎眼惊讶到站起,显然这点她最不相信,“我爹?娘你确定?” 楚依依再拉长脖子看船舱里肥头大耳将军肚的楚伯伯,嘴都往下撇了。 她慢慢坐回,看看楚伯母,忽然目露心疼:“娘,委屈你了。” “哈哈哈——”楚伯母拉着楚依依的手爽朗大笑,“男人啊,到这个岁数都会丑的,所以你们挑男人,也别光看长相,最后都一个样。” 楚依依撅起嘴,像是害是不信她爹当年也是美男子。 “选男人呢,还是要看内在。”楚伯母开始了,“所以你爹挺喜欢秦昭的。” 楚依依不乐了:“我爹啊,现在是个男人就喜欢,娘,这可得说说清楚,秦昭哥是狄芸姐的。” 楚依依对楚伯母挤眉弄眼。 楚伯母坏笑地朝我看来。 我脸一红,学着秦昭轻咳:“咳,除了秦昭,衙门里的男孩儿随伯母挑,挑中哪个,我给安排。” “狄芸姐!”楚依依脸红到爆浆。 楚伯母又爽朗地大笑起来,也喜欢地拉起我的手:“小芸,伯母喜欢你,你这人有意思,还有林岚,伯母也喜欢,所以林岚的男人,你们两个可得好好把把关,林岚又那么漂亮,得防着那种只想抱美人,却不想给美人家的坏男人。” 楚伯母说着说着,认真起来,像是把林岚也当作自家闺女来保护。 我和楚依依一起点头,所以松鹤颜要是有那种坏心思,我们不会再让他进我们衙门的门! “还有,明日就会到黄龙岛,你们都要小心说话,官匪从来不是一家人,而你是嘉禾县的官……”楚伯母认真看着我,“黄龙岛也不归嘉禾县官,你除了小心黄龙岛上的人,还得小心杜江州府那边的官。” 我明白楚伯母的意思,我要小心的不仅仅是匪,还有官。 鬼船(6)戒备森严的水寨 黄龙岛没人管,不是真没人管,是杜江所属州府内的官员互相推诿,谁都不想接这个烫山芋。 但如果别的州府的官忽然与黄龙岛有所接触,又成了对他们的不敬与挑衅。 就像这个东西我们不想要,不代表你可以来碰一样。 去黄龙岛,我所面对的水匪反而简单。 我们之间,只有官匪的关系。 但我还要面对的,是杜江州府各个官员。 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可就没水匪那么简单了。 这其中,不知又会有多少人会作出怎样的,对我不利的揣测。 所以这次我不是以嘉禾县县令的身份去的。 而是以楚家总镖头的同行去的。 低调去,低调回,不能让水匪知道我的身份,更不能让杜江州府各级官员知道我与水匪的这次会面。 当我们的船驶入杜江时,宛如驶入了汪洋。 四周江水连天,如同行驶在海上不见舟,只是偶尔看见远处帆影,但也只是一瞬,那帆影也消失在天水尽头。 此时此刻,才真切地感觉到了那句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傍晚时,我们才隐隐看到远处有一线陆地,那就是传闻中的黄龙岛。 秦昭站在我的身旁,和我一起远眺那座江中孤岛。 我看向他,低声说:“小侯爷对这样一群水匪有何想法?” 秦昭抿了抿唇:“我父亲曾经也是江湖人,所以……” “所以什么?”我有点意外和惊讶,他父亲居然也有过江湖经历。 他微微蹙眉:“有些话以我这个身份不适合说,但有些官……还不如江湖中这些义士……” 他说完垂下脸,脸上多了分感慨与忧虑。 大朝幅员辽阔,皇帝鞭长莫及,才有了这分级治理。 这是皇帝对各方官员的信任。 地方治理得民富民安,则不易生匪。 若是一地聚集匪盗,必是州官治理不善。 而秦昭说的义士是那些匪中义士,他们反而替没用的州官守护一方,与那些凶恶的匪徒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势力平衡。 在这种平衡下,州官们见不出大事,也就装聋作哑,装作不见,便将这些问题留给下一任州官。 因为不管,只要瞒住,上面也不知。 若是管了,还输了,反而会被上面治罪,丢乌纱是小,搞不好会丢全家的命。 这么一盘算,还是不做最安全。 巧了,下一任州官也是这么想的。 于是,在几轮州官装瞎下来,也就让黄龙岛的势力越来越大。 渐渐的,那座岛开始变得清晰,已经能看到岛上的山寨,与一座座塔楼。 可见黄龙岛守卫之森严。 楚伯伯立刻亮出了他们楚家大旗,不然黄龙岛那边就要开始攻击。 就在这时,已经有小舟飞速而来,舟上的水匪都手执弩箭,对准我们。 秦昭细细打量那些水匪,眼中带着一丝探究与疑惑:“他们看起来不像是普通匪徒,他们的精气神更像是士兵。” 我也看出来了,匪徒眼神嬉戏,不够凝聚。 但这些小舟上的水匪都是神情肃穆,眼神锐利。 “是我,楚一行!”楚伯伯赶紧站到甲板最前头,让对方看清自己的脸。 那些小舟上的人在确认的确是楚总镖头后,扬手放行。 我们的船就行驶在这些小舟之间。 越靠近黄龙岛,越感觉到黄龙岛不像匪寨,更像是重兵把手的营地。 黄龙岛前方入口有巨大水门,水门外有防止船只闯入的巨大尖利木锥。 水门两边还有高高的箭楼,箭楼里有巨大弓弩,上面站岗的人也是目光炯炯,不苟言笑。 无论从刚才来检查我们的人,还是现在站岗的人,都能看到战场士兵的影子,而且,还是经过严格训练后的精锐士兵! “这岛上有人参过军。”秦昭立刻做出了判断,他目光迥然起来,这座黄龙岛的主人已经引起了这位小侯爷的高度注意。 如果是匪,秦昭还不会太放心上,就当来交个江湖朋友。 但如果是训练有素的兵,那秦昭就必然会高度留意。 因为,一支不属于大朝的“军队”,对大朝就是一种威胁。 巨大的水门在水中徐徐打开,这样的工程,可不是普通不识字的匪徒能设计和建造出来的。 当我们的船进入大门后,两边的栈桥上就射出了飞爪,勾住了我们的船,将我拉进栈桥。 我们也看到了停靠在栈桥边的两艘战船。 那是用客船改造的战船,在船上,赫然有炮! 作为一岛水匪,这样的装备,已经是一支小有规模的水军了。 我忽然感觉到秦昭的神情更严峻了。 忽然间,我看到了停在一处单独区域的一艘孤零零的客船,那正是楚伯伯给我看的,画纸上的那艘鬼船! 我的心跳一下子加速,我的直觉告诉我,就是那艘船! 没错! 就是那艘! 我们的船靠岸,岸边已有一位猛士等候,他朝楚伯伯大笑招呼,目光却已经迅速从我和秦昭身上扫过。 能感觉出,整个水寨的人,都很提放与戒备。 依依带着强烈的好奇心跟在自己爹身旁,楚伯母决定留在船上。 我和秦昭跟在楚伯伯和依依身后。 “楚镖头,这是哪阵风把你给吹来了?”猛士看似热情地迎上来,却开始打量秦昭。 显然我们几人中,秦昭引起了他的高度注意。 说是水匪,却一眼盯上了暗藏小侯爷身份的秦昭,这些人,不简单。 “是顺风。”楚伯伯开着玩笑,“这是我的女儿楚依依,来,依依,这位就是三当家蒙克叔,黄龙岛的兄弟们可是一直很照顾我们啊。” 楚依依大步上前,虎目圆睁:“蒙三当家好!” 楚依依的声音中气十足,也是虎虎生威。 蒙克非常欣赏:“真是虎父无犬女啊,不过最近可听闻咱姑娘成了嘉禾县女捕头,真是不得了啊!” 楚依依眼睛大睁,眨巴了一下:“蒙三当家消息好快!不错,我见捕头可以拿板子揍混蛋,我现在做捕头了!哈哈哈——” 依依没有丝毫掩藏和心虚,直接承认了自己捕头的身份。 鬼船(7)刀痕满船 那蒙三当家非但没有防备,反而更加欣赏依依起来。 “这女娃娃,爽快!”蒙三当家的赞赏里全是真诚。 楚依依立刻补充:“但今天我是以个人的身份来拜访当家的,想跟爹爹来目睹各位侠士的风采!” 楚依依双手抱拳,完全露出自己对黄龙岛义士们的仰慕之情。 “没错没错,这丫头求过我好几次了。”楚伯伯眼里满是宠溺。 蒙三当家一拍楚伯伯肩膀:“那你怎么不把她带来呢?嫌弃我们是不是?” 蒙三当家指着楚伯伯的脸。 楚伯伯却突然笑出,还笑得贼兮兮的,拉过梦三当家悄声说,但大家却都听得见。 “我怎么会嫌弃?你们岛上的男娃娃,我还真看上不少!咳,比如你们大当家那儿子,今晚能不能让他和其他小伙儿跟依依见见面?”楚伯伯对蒙三当家连眨眼带挑眉。 蒙三当家当即扬天大笑。 楚依依脸上瞬间没笑容了,鼓着脸站到了我身边:“我爹又开始了。” 我也忍不住笑:“你爹多宠你啊,选那么多男人给你挑,但又从来不强迫你,这世上像这样开明的爹可不多。” 这个时代,不知多少女孩儿的丈夫,是爹娘定的。 没有恋爱,没有爱情,只有柴米油盐和相夫教子。 若是遇上良人倒也是幸福。 但可惜,现实里,大多是把自己当爷的丈夫,和拿女人当奴的男人。 蒙三当家忽然朝我们看来:“这二位是……” “哦,他们是我的朋友。”楚伯伯立刻介绍,“是……一对小夫妻,这是老友的儿子,这是小媳妇。” 我愣住。 忽然间,我的手被人握住。 楚依依当即虎目圆睁,一张吃瓜群众的激动脸。 我看落自己的手,是秦昭的手。 秦昭的手热热的,有点紧绷,他在紧张。 我看向秦昭,他也看似紧张到不知所措地对蒙三当家颔首一礼:“三,三当家好。” 秦昭的神情像是第一次见到水匪的那种紧张。 小子演得还挺像。 蒙三当家笑着打量秦昭:“小子胆儿有点小啊。” “恩……怕,怕媳妇儿。”秦昭忽然低声低气说,说完就躲我身后去了。 我又愣住了。 楚依依也跟着愣住。 楚伯伯更是僵立原地。 只有蒙三当家又扬天大笑:“哈哈哈——” 楚伯伯见寒暄地差不多,拉起蒙三当家的胳膊:“走走走,我今天带了好酒来。” “且慢。”蒙三当家忽然收起笑容,沉沉看向我身后的秦昭,“你别装了,你到底是谁,为何而来?” 瞬然间,夕阳的余光像是被什么突然抹去,周围陷入了昏暗。 高塔上燃起了火堆,一队人手拿火把将我们围住,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明暗不定,气氛像是绷紧了的弦。 楚伯伯尴尬了一下,打起了哈哈:“蒙老弟,我带的人,你还不信任?” 蒙三当家转脸看楚伯伯时又带上了笑意:“老楚,你是知道我们寨子规矩的,不明身份的人,不能入寨,你女儿我信,但这两个……” 蒙三当家再次沉沉看向我们。 秦昭变得安静,决定走出。 我反握住他的手,担心地看他。 他露出沉稳的神情,捏了捏我的手,随即放开,对蒙三当家一礼:“三当家好眼力,我们是为那艘船而来。” 他指向停在幽静处的鬼船,直接表明来意。 蒙三当家沉沉打量秦昭,但已经不再有戒备之色:“那艘船?” “是的。”我接了话,“那艘传闻中的鬼船,我们想看看,我们不入寨,我们只想看那艘船。” “为什么?你们到底什么人?”蒙三当家也开始沉沉打量我。 我和秦昭相视一眼,他目光发沉:“不便告知。” “哼。”蒙三当家当即手一扬,“不说清楚不给看!” 楚伯伯有些尴尬着急。 楚依依也急得直看自己老爹。 我立刻说:“蒙三当家,鬼船对我们很重要,还请行个方便,至于我们的身份,你知道了对你我都不方便。” “怎么个不方便了?”蒙三当家冷笑。 “让他们看。”忽然间,充满侠气的女声响起,却是一个白衣女侠从火光中走来。 她的身边,是一个身穿黑衣的狂野男子。 男子剑目炯然,鼻梁高挺。 长发梳成几缕发辫,带着一种荒野黑马的野性。 那白衣女侠一直看着我,她看我一会儿,目光瞥向蒙三当家:“我知道这女人是谁,她说得对,她和这个男人的身份,我们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们也要当他们从未来过。” 蒙三当家震惊了,开始看着那位女侠。 白衣女侠指向一旁:“请。” 我向她拱手感谢:“多谢。” 白衣女侠领我们到鬼船边,意外的,所有人都跟来了,就像是我每次开堂时,外面奔涌而来的百姓。 我仰脸看着面前死气沉沉的船,胸口不由自主地开始发闷。 秦昭有点担心地看我一眼,忽然又拉起了我的手,温热的手,像是在给我鼓励和让我平静。 我平静了,对他点点头,我们一起走上上船的甲板。 踏上甲板的那一刻,忽然间周围的空气像是变了,竟是带上了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这血腥味宛如深深刻在这具身体的记忆力,在踏上这艘鬼船时被激活唤醒。 我和秦昭开始细看鬼船每一处,从我们目光最先开始的地板,然后逐帧扫描。 地板很新,被重新刷过了漆。 所以地板上,已经看不到明显的可疑痕迹。 我们的目光开始向上,扫上船边的船舷护栏。 忽然,秦昭似是发现了什么,大步走向一个寨子里的小兵,想去拿他的火把。 小兵立刻警戒。 黑衣男子对小兵点了点头,小兵才将火把递给了秦昭。 秦昭拿着火把又大步回到原来的位置,放低火把照亮他看到的可疑处,他细致地摸着,然后看向我:“这里是刀痕,你来摸摸。” 我立刻到他身边,细细看着。 只见秦昭面前的船舷护栏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痕,尽管整艘船被重新刷新,但这么深的刀痕无法填平。 鬼船(8)有一处火铳痕迹 我看着这道深深的刀痕,眼前已经出现了画面。 当时,有人正好站在这里,突然有人拿起钢刀朝他砍来,他躲开了攻击,钢刀就砍在了船舷护栏上。 “是钢刀。”秦昭已经做出了判断,“以这个深度来看,这把钢刀很沉。这艘船身是柚木,柚木质地结实,力量不够,刀不够重,不能砍那么深。” 在秦昭说这些话时,意外的,跟我们而来的人都变得异常安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我们。 秦昭摸出了自己的小本本,但一手拿着火把他显得不方便。 依依立刻上前:“我来。” 她从秦昭手中接过了火把给他照亮。 秦昭在本子上开始画他看到的痕迹。 “要多大力气才能砍成这样……”我自言自语,然后,我看到了小兵身上的钢刀。 我上前去拿,那黑衣男子立刻伸手阻止。 我看向他,他对我露出不羁的笑:“姑娘,这可不是绣花针,可不能随便玩。” “女人只爱玩绣花针吗?”白衣女侠却呛了一声,白了他一眼。 黑衣男愣住,女侠直接拔了刀给我:“拿去。” 我朝她笑着:“谢谢女侠。” 这个女侠好像真的认识我,但我却不记得在哪儿见过她。 我记性很好,我能记住村子里每个人的声音,如果见过这个女侠,我一定记得。 我到底在哪儿见过她呢? 我转身时,猛地想起来了。 女侠的身影很熟悉,难道,就是那个让皇帝大叔追得迷路的神秘白衣女子? 我回到刚才的位置,抡起钢刀,这把钢刀对我来说还是有点沉。 我在没有刀痕的位置砍了下去。 “啪!” 我提起,都没有刀被卡住的感觉。 而且,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细痕,这船是真结实。 木头硬起来,有时候连刀都砍不进。 而我们看到的那条深痕是刀刃深深砍入船舷所致。 所以,砍刀的人力气不小,至少排除普通匪徒。 虽然我是个女人,但我也下地干活,力气也不小。 “让我来试试。”依依上了。 她是练家子,她能砍出来。 依依抡起刀再次砍下。 “啪!” 居然也只能砍到一半。 秦昭见状,接过刀掂量掂量,目光深沉:“这刀轻了,而且……”他细细摸了摸钢刀,“这刀薄。” 秦昭看看手中的钢刀,又细细看看那道深壑,忽然变得惊讶。 他似是有了答案,下意识看向我时又欲言又止,说明这个答案,他不方便现在说出来。 奇怪,是什么刀,让他不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说? “你们到底在看什么啊。”蒙三当家没耐性了,“天都黑了,你们都站这儿喝西北风吗?” 楚伯伯立刻赔笑:“啊……对,我都站饿了,要不……我们去吃饭,他们爱看就让他们继续看吧。” “霍彧,叫上你妹吃饭去了。”蒙三当家朝那黑衣男子喊,然后又看向楚伯伯,笑得暧昧,“喏,霍彧来了,你不是想让依依和他……” 蒙三当家开始挤眉弄眼。 那叫霍彧的男子狐疑地看向蒙三当家和楚伯伯。 楚伯伯反而羞涩了,赶紧拉走蒙三当家:“下去说,下去说……” 虽然他们走了,但霍彧兄妹,也就是白衣女侠并未走。 白衣女侠反而也走到了我们的身边,双手还胸认真看我:“这船我们年头在附近捡的,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没想到女侠主动问我,我立刻也拿出了小本本。 看见我拿小本本,她哥哥却是忍不住笑出,走了上来,斜靠在船舷边继续盯着我们几人。 我看向女侠:“有,请问女侠怎么称呼?” 女侠英气十足,向我抱拳:“叫我兰琴即可。” 我感谢她对我的信任,愿意将姓名告知:“兰姑娘,请问你们捡到这艘船时,船上可有人?” “没人,而且有被清洗过的痕迹。” “为什么你会觉得有被清洗的痕迹?” 她目光下意识向右下侧落,说明她正在认真思考与回忆。 她一边回忆一边说了起来:“当时船上有水渍残留,对方清洗地很仓促,而且水渍呈现血迹被冲淡后的颜色,并且有血腥味。” 她看向我:“所以我们怀疑这艘船是遭劫了。” 我立刻记下她说的这些话,秦昭也开始认真注视兰琴:“兰琴姑娘,请问你能更详细地描述这艘船当时的情况吗?” 兰琴再次思考。 “船上有打斗的痕迹。”霍彧却是接了下去,“你们看到的只是一处,这船上有不少砍刀导致的砍痕,而且这种刀很重,硬度更好,刀刃更宽……” 霍彧每每更细致地描述钢刀,秦昭的目光就随之深沉一分。 忽然,霍彧的目光也深沉起来,沉沉吐出了三个字:“是军刀。” 当他说出这三个字时,他的目光阴沉沉盯着秦昭。 而这三个字,却也让秦昭目露惊讶。 所以,刚才秦昭欲言又止,不想当着众人说出的结果,是他判断出砍杀这艘船的人,用的是军刀! 霍彧忽然不羁一笑,提起我们刚才拿走的刀甩了起来:“这种普通民用钢刀材质差,薄,轻,而军用刀因为要杀敌,要劈盾,所以材质用的是最好的百炼钢,五斤生铁,才能生一斤钢,这不是普通百姓能用得起的,这把刀,只是铁,叫钢刀罢了,若是太过用力,就会这样。” 他忽然挥起,猛地落下,带起的劲风扫过我们面前,竟是扬起了我的刘海,带出了“唔”的一声。 “当!” 他砍落的那一刻,竟是刀断! “切。差劲。”他将断刀随手一丢,我惊讶在一旁。 霍彧力量惊人,如同武将! 我立刻看他砍落的地方,这刀都砍断了,居然还砍不到那条深壑的深度。 而且在宽度上,果然也不符合。 这个霍彧对刀很有研究,而且很清楚军刀的材质与尺寸。 结合先前秦昭判断这里有人参过军,这座黄龙岛真是让我越来越好奇了。 “这艘船除了刀痕,我们还看到了火铳的痕迹。”兰琴忽然说。 “火铳!”秦昭变得惊讶。 火铳不就是早期的枪吗! 鬼船(9)案情越来越重 兰琴点点头,朝船舱直直走去。 我们立刻跟。 霍彧走在了我的身旁,忽然趁我不备从我的手中抽走了小本本翻看:“你们到底在写什么?” 他似是看到了什么,目光立时收紧。 就在这时,秦昭又从他手中抢回,不悦看他:“请勿不问自取。” 秦昭冷冷看着不正经的霍彧,将小本本还给我,我赶紧走在兰琴和依依之间,让她们保护好我。 秦昭开始紧盯霍彧,以免他又来搞偷袭。 兰琴带我们进入舱室,船舱内还有房间,她推开其中一间,忽然间,我眼前恍惚了一下。 我仿佛听到了凌乱的脚步声,混乱的尖叫声。 “砰!” 忽然,一声巨响在我耳边响起,我仿佛看到了空气中冒起了一股青烟,鼻前是浓郁的硫磺气味。 “在这儿。”兰琴的声音将我从这幻境中拉回,她正指着一根船柱,“就只有这里一处,对方带的火铳应该不会多。” 她很认真地分析着,似乎在捡到这艘船时,因为这艘船看起来不寻常,他们对其已经进行了一次初步的体检。 我和秦昭立刻上前,果然,船柱上有一个焦黑的小洞。 秦昭细细看了一会儿,确定地点头:“没错,是火铳。” “这艘船不寻常,所以我们还没有改装。”霍彧又斜靠在船柱边说了起来,“我们捡到的时候,我提议……直接烧了。” 他手指摸过火铳留下的洞,嘴角勾起,带着一分冷笑看着我们:“以免有人把这船人的死栽赃到我们头上。” 他的目光和秦昭的一起沉下。 两人在火把的光辉中阴沉对视。 似乎霍彧已经多少猜出了我们的身份。 而秦昭也正在揣测霍彧的过去。 我不管这两个男人各自怀什么胎,我很感谢地看着霍彧:“谢谢你们没有烧。” 霍彧在我的感谢中怔住了神,兰琴目露一丝欣慰。 秦昭也就此收回目光,低垂眼睑不再看霍彧。 我感激地看向兰琴:“想必你们也已经猜到了,这船记录了一场血案,我带回的话,担心会被对方发现,销赃灭迹,所以还请兰琴姑娘帮我保存一段时间,等我有了眉目,我自会来取船。” 兰琴想了片刻,对我郑重点头。 女孩间的金兰诺言,在我们相视的目光中定下。 “请问你们有子弹吗?”秦昭开口问。 兰琴看向霍彧:“哥,去拿来。” 霍彧从我的脸上回过神,撇眸看兰琴:“你为什么那么信任他们?” 兰琴看他一眼,直接将他拉走,他们兄妹显然也有私密话要说。 等他们出去,楚依依也认真端详那个洞:“火铳我都没见过,这东西可不是普通匪徒能有的,这艘船到底经历了什么?” 别说普通匪徒了,就算再厉害的匪徒,也不会有火铳。 秦昭也神情凝重起来,深深看着我,像是想从我的容貌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从他的记忆库里去深深挖掘,找到我真实的身份。 能出动拥有火铳和军刀来杀的人,绝对不是普通身份的人,既然不普通,他秦昭是不是也或许见过。 秦昭看着我的目光开始变得担忧,他看向依依:“依依,把这艘船点亮,我们要好好看看。” “好。”依依认真瞪圆眼睛。 “还有,这艘船太大了,也需要你一起帮着看,你看到有可疑的痕迹,做下记号,记录下来。” 依依的目光立刻变得炯然,还带着一丝兴奋。 “是!”她还开心地拿出了属于她的小本本,终于能上场了! 她拿着火把点亮船舱里的灯,然后走出门,去点亮整艘船。 见依依离开,秦昭温柔地看着我:“你能想起什么吗?”他轻柔地问。 我摇摇头:“很模糊,就像我刚才进入这个房间,我好像听到了火铳的响声,闻到了火药硫磺的气味,当时我有可能……在这个房间里。” 久久的,秦昭静静陪在我的身边,心疼地看着我,像是也在想象当时的场景。 他似是情不自禁地伸手,朝我的发髻伸来,却还是顿在了空气中,慢慢放落。 “小芸,你到底是谁,你真的记不起来吗?”他心疼的在摇曳的烛光中注视我。 我还是摇头,我抬起脸看向他,也开始担心:“秦昭,你怕吗?” 他的目光染着烛灯的昏黄,却异常坚定灼亮:“我怎么会怕?我更要好好保护你,你是被人暗杀与追杀的,你的身上,一定带着某人一个巨大的污点,所以,他要除掉你们全家,但是……” 他又拧起了眉,变得不解:“我在上京没听说有重要官员潜逃,拥有火铳的军营目前大多在边疆,离这个位置非常遥远,从你们家族行船的方向来判断,若是从边关派人来追杀,则赶不上你们,若是从边关开始追杀,你们不可能能逃到这里……” 我细细听着秦昭的分析,他从火铳这一条线索,已经能帮我推断出凶手的大致范围。 “所以只有可能是这里附近的驻军,但就算州官守将,也不能私自调动火铳军,所以这一支应该是某人养的暗杀刺客……”秦昭神情凝重地深深思索,“火铳不能私自制造,更不能私下买卖,这都是诛九族的重罪,私制火铳,可视为意图谋反……” 秦昭猛地震惊在原地,又朝我看来:“难道是你的家人知道有人意欲谋反!” 我的心被他越说越慌,我身上的案子,似乎也越来越大! 秦昭有些急切地扣住了我的肩膀:“小芸,此事不能瞒,至少要让皇上知道!” “如果是皇上要杀我呢!”我不知怎的,脱口而出。 秦昭震惊,不解:“皇上怎么会谋反自己呢?” 我也有点乱,有点急,从进入这艘船开始,我真的无法保持平日的冷静:“你说这是一支暗杀刺客,他们又有火铳,那皇上就没有这种暗杀亲卫专门替他做点脏……唔!” 我的嘴被人慌忙捂住,他情急地跨到我的身前,是秦昭。 鬼船(10)船上曾有一场屠杀 我在他身前看着他,倒是慢慢平静。 可是他,目光却在灯火中乱颤,失去了他平日的镇定。 他一手捂住我的嘴,一手环着我的肩膀,他的手心越来越热,神情越来越僵硬。 我伸手,慢慢握住他的手从我唇前移开:“我们是不是……应该都冷静一下。” 他立刻收回手低下脸点了点头:“我同意。” 他捏了捏拳头,长长呼出一口气,也开始努力让自己冷静。 因为他心里知道,我说的,不无可能。 这支暗杀部队行动果决,手法利落,训练有素,个个都是精良。 不仅配有上好的钢刀,还有普通士兵都不可能接触到的火铳。 这样的暗杀部队,谁能养? 能养的人,在大朝里,绝对屈指可数。 皇族,必然最有嫌疑。 就算皇上要暗中做掉谁,也不会通知他秦昭一声。 但大家心里都清楚,皇上要暗中除掉谁,是易如反掌。 “秦昭,这个案子你回避吧。”我直接说。 这个案子太重大了,我不能把无辜的人牵涉进来。 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个案子查下去,谁都有杀身之祸。 所以,也不能让依依再留在这艘船上。 秦昭微微一怔,却是没有离开。 他的眼中是他的固执:“狄芸,你应该懂我,你给了我一个谜题,却不让我解开,我会辗转难眠,我不接受,我要继续查下去!” 他异常坚定,拒绝了我的要求。 “但是……” 他扬起手,打断我的话,朝我迈进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我:“让我们一起把真相找出来!” 我在他坚定不移的目光中,心口也开始发热。 如果这个风浪真的很大,就让我们一起来伸手挡住! 我们一起看向整个船舱。 他目光如鹰,快速扫描。 他已经有所发现,快步上前。 我们在这个船舱内,舱外,过道,楼梯,甲板上找到了多处砍杀的痕迹。 有刀砍落的痕迹,有弓箭射中的痕迹,有匕首划过的痕迹。 惨叫声仿佛又在我脑海中响起,人影在我眼前惊慌混乱。 我循着那些痕迹一步步走过整艘船。 杀手的钢刀仿佛砍落我的头,刀刃在我身后的椅背留下了深深的砍痕…… 仿佛有利剑穿透了我的腹部,剑尖狠狠扎入我身后的木桌…… 仿佛有匕首飞速划过我的脖子,锋利的匕首在我的颈边延伸出去,在木板上留下一道锋利的划痕…… 杀手来得很突然,行动及其迅速,有人甚至都没逃出自己的房间。 “芸儿!快跑——” 恍惚中,我听见了这声嘶喊。 我站在了甲板上,看到一个身影从我身边跃入河中。 紧跟着,几个黑衣人又飞快来到我的身旁。 “嗖嗖嗖!!!”一支支利箭射入河中。 “砰!”竟然又是一声枪响,浓郁的硫磺火药味进入我的鼻息…… 我看向这个身影,像是从另一个世界拨开时空的隔膜去努力看清这个身影。 一张黑色恶鬼面具,赫然映入我的眼中。 “你在看什么?”忽然,有其他声音闯入,我像是被时空的力量强行拽回自己的世界,立刻一阵头痛欲裂,头晕目眩。 我知道,是这个身体那晚的记忆,正在被我强行激活。 他匆匆捏住我的胳膊,扶住我的身体。 我看过去,原来霍彧回来了。 他正困惑地看着我先前看的方向:空气。 他又回头看我,眼中多了分探究:“你到底在看什么?像见鬼一样。” “放开小芸!”秦昭的厉喝响起,他大步到我身边,将我从霍彧身边拉开,扶住我的身体,担心看我,“你没事吧?” 兰琴也在秦昭身后匆匆前来,她冷冷盯着霍彧:“哥,你没欺负人吧。” “哼。”霍彧哭笑不得的摇头。 我摆摆手:“我没事,我刚刚晕了下,幸好是霍彧扶住了我。” 我站直了身体,缓了过来,看向兰琴:“子弹呢?” “给。”兰琴递出了一个小蓝布袋。 秦昭立刻接过打开,倒出,是一颗小小的钢珠。 他拿起钢珠细细看着,目光立刻收紧,神情也随之凝重:“是上好的钢珠,没错,军用的。” “而且不是普通军营能有的。”霍彧从秦昭手上直接抢过这个钢弹把玩。 秦昭立时沉下的目光,显然他不喜欢别的男人从他的手中抢走东西。 霍彧抛扔着钢弹:“普通军营只能用钳弹,因为钳弹造价更低,造程更快,更适合用在战场,钢弹虽然威力大,但造假高,整个大朝只有四个兵工厂能造,直供皇城禁军营。” 霍彧说到这里,嘴角已经坏坏扬起,看向秦昭和我:“想知道这颗钢弹从哪个兵工厂而来,只要看它上面的印。” 霍彧将弹珠的一面朝向我们,只见小小的钢弹上,果然有一个几乎不可见的钢印。 “我看你应该已经心里有数了吧。”霍彧将钢弹扔回给秦昭,秦昭沉着脸接住。 他沉眉不语,手指却在那颗钢弹的钢印上慢慢摸过。 霍彧看他一眼,轻笑:“无论这船的主人是谁,他们惹到不该惹的人了,我劝你们,还是当作没看到这艘船比较好。” 兰琴也神色严肃起来,看向我:“你真的想查下去?” 我没有任何犹豫地对她点头:“恩,你们发现这艘船的时候,船上还有别的东西吗?” 兰琴有点尴尬:“有,但已经……分了。” “分了!”我呆立在原地。 兰琴变得有点抱歉:“抱歉,我不知道你会来找这艘船,如果我知道是你来查,我一定会完好无缺地给你保留好一切。” 兰琴的条理清晰,让我更加确定,霍彧和兰琴兄妹出身不简单。 “你们别怪我妹妹,这船我本来坚持要烧的。”霍彧也认真起来,他开始护妹,“但这船确实质地好过了我们现有的船,所以我们才打算改造它为战船。” “我们对这艘船的处理也犹豫了很久……”兰琴又接着说了起来,“在烧与不烧之间讨论了很久,这艘船也就一直搁置在那里,如果发现有人想栽赃,我们立刻烧船……” 我和秦昭都认真地听着这对兄妹的花,虽然我们心里也清楚这肯定不是他们真名。 鬼船(11)取证拆船 “但我们等了几个月,见无人问津,朝廷也没有人来追查,我们才决定改造它。”兰琴他们对这艘船的处理,处处透着谨慎与小心。 “一开始,我们担心会有人来栽赃我们,但几个月过去,风平浪静,说明对方也想让这艘鬼船彻底消失。”霍彧双手还胸,“在找到船时,船上行李都还在……” 我立刻充满希望地看向他。 他却对我耸耸肩,摊摊手,一脸的匪气:“抱歉,大小姐,我们可是匪,你难道没听说过分赃这个词?” 我的心又沉下,完了,查不清船上人的身份了。 兰琴用胳膊撞了她哥哥一下,白他一眼,认真看我:“我们在找到这艘船时,东西已经被全部翻乱,很多东西都倒在甲板上,我们所能找到的,也是无法辨明身份的寻常衣服和钱财,能够指明身份的私人物品都不知所踪,应该是以防这艘船若被人发现也只会认为是打劫。” “而且故意留下金银财宝也是为了让盗匪能见财起意,将船带走。”霍彧补充了一句,想了想,摸了摸下巴,“所以当时我们觉得这艘船像个诱饵”。 兰琴点了点头,再次看我:“抱歉。从这艘船上能找到的财物来看,应该是个大户人家。” 我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指责他们什么,我依然感谢地看着他们:“谢谢你们保留了这条船,我想请你们延后改造,给我点时间……” “给你多久?”霍彧冷笑问,“你要知道这艘船我们留着,风险也很大,只有烧了或是彻底把它改变,这祸才不会烧到我们身上。这船已经把你们给引来了,那些闻着血腥味的豺狗迟早会来,我们黄龙岛现在与世无争,何其逍遥,你可不要把祸水给我们引来。” 霍彧说到最后,眼神已经深沉犀利。 我拧拧眉,他说得没错,任何事,都不会不留痕迹。 我也无法百分百保证,今天我来查这艘船,不会被人察觉。 “一个月。”秦昭忽然沉沉开口,“一个月后……” 我拉住了秦昭的手,打断他的话。 秦昭一怔,看向我。 我沉沉看着霍彧与兰琴:“帮我拆了。” 霍彧和兰琴愣在原地。 秦昭也开始发愣。 我放开秦昭上前一步:“把有刀痕的板子全拆了,还有船体上的名字,编号,全拆了,剩下的部分你们马上重装改造。” 霍彧和兰琴从发愣变成了震惊,他们看向彼此,再次看向我。 “但请帮我做好标注,它们原来的位置。”我认真嘱托。 兰琴的目光开始认真。 霍彧当即笑出,冷笑地看着我:“大小姐,你以为你是谁?跑到我们黄龙岛,来指挥我们做事?你知道这个工作量有多大吗?” “要多少钱?”我直接开口。 霍彧又愣住了,像是没想到我还会给钱。 “你开个价吧。”秦小侯爷也开口了。 但他一开口,霍彧的目光阴沉起来。 他不仅阴沉,眼神里还透出了一丝恨意:“老子最讨厌给朝廷做……” 他们果然知道我们的身份,并且,对秦昭的身份相当的排斥。 “不要钱。”兰琴忽然推开了要发作的霍彧。 霍彧呆呆看着自己霸气的妹妹。 兰琴只看着我:“船上的财物,我们已经拿了,再加一个人情怎样?” “成交!”我当即伸手,握住了兰琴的手。 兰琴愣了一下,笑了,另一只手也握住了我另一只手。 两个男人都一时呆愣在一旁,看着我们两个女人手拉手。 “今晚我要在船上取证,我想睡在船上。” “没问题,我去给你们准备饭菜和被褥。” “还有,帮我把依依骗走,这艘船不能再连累其她人了。” “好。” 我和这个兰琴,真是相见恨晚! 两个男人一直呆立在旁边,看着我们说话。 随后,兰琴拽走了她哥,骗依依下船。 我看向秦昭:“你暴露了。” 秦昭这才回过神,拧眉:“怎么会?” 我压低声音:“兰琴就是皇上追的那姑娘。” 秦昭恍然:“这么说,那天我们在村长家时,她就在远处看着?” 我点点头。 所以,她知道秦昭是小侯爷,知道我是传闻中第一位女县令狄芸。 我和秦昭继续留在船上取证,记录下那些刀痕的位置,长度,宽度和深度,画下它们的痕迹。 兰琴给我们送来了饭菜与被褥,还给我带来了一个首饰盒。 首饰盒非常精致精美,一看就是属于大家小姐。 她打开了首饰盒,里面不仅有首饰,还有丝帕与胭脂。 “这里面一些首饰上都有一个芸字。”她拿起一支精美的发簪,“我想应该是属于一位小姐的。” 芸…… 我从她手中接过发簪,发簪的尾端刻着“芸”字。 这种刻字的发簪说明都是定制。 她看我一会儿,垂眸:“好巧,嘉禾县女县令叫狄芸。” 我看向她,感激而笑。 “这盒首饰我没动过,总觉得……”她微微拧眉,“它在等自己的主人。” 她留下整个首饰盒,转身离去。 秦昭到我身旁,也拿起一支发簪细细打量一会儿,目露欣喜:“小芸,我们有了你的名字。” 他目光闪闪看着我,像是以为我有意隐瞒了我的名字。 “你姓什么?”他真的追问了。 我也知道,有了名字就好查。 但问题,这是巧合啊! 我也没想到这个身体的名字里,也有个芸。 “我不记得了……”我只能这么说,“我给自己取名时,就想到了这个芸字……” “因为你原来的名字里,就有芸……”秦昭目露疼惜,声音也因此而柔和,“你这种情况我听说过,会慢慢想起来的。” 我无奈点头,合上了首饰盒。 今晚时间紧迫,我们要把时间都用在提证上,没多余的时间去让我进入大脑,去寻找那飘忽不定的记忆。 整艘船刀痕基本集中在甲板和船舱。 杀手突然登船,先将甲板上守夜的船员杀死。 然后再进入船舱,所以在床上也留下了不少一刀斩的刀痕。 看到那些刀痕,我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这个案子,必须要查。 不仅仅是为了我自己,更是为了这些亡魂。 鬼船(结案)鬼船叫金满丰 我和秦昭在船上收集各种兵器留下的痕迹,并做好记号,好方便兰琴他们拆除。 这些痕迹成了那场暗杀留下的唯一证词。 这些痕迹主要还是集中在船体上部和船舱里。 执行暗杀的人计划性和行动力都很强,从痕迹上可以看出,他们很少失误,基本一刀一个。 大多数刀痕也是因为在砍杀时,受害者周围有物体而留下,而非失误。 如果周围空旷,这次的暗杀很有可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变得悄无声息。 除此之外,我们在船头找到了钩锁的痕迹,这就揭开了雾行鬼船的秘密。 如我们当初推测一样,是前面还有一只船在拉着它。 将它从青龙河拉到了杜江,然后弃船。 秦昭还爬上了桅杆,在上面也找到了钩锁的痕迹。 这些痕迹仿佛将我带回那个晚上。 大家已经安歇,甲板上只留下守夜航行的船员。 他们不知道在远处的黑暗中,一艘船正悄无声息而来。 它或许是在尾随,或许是从前面迎面而来。 船上没有亮起任何火把,这让它在黑夜下的青龙河上近乎无形。 夜晚的青龙河能见度很低,船上若是不亮火把,很容易隐藏在黑夜中。 它潜行在青龙河上,有人立在高高的桅杆上,他的手中是一把发射钩锁的弓弩。 “嗖!”一声,钩锁在黑夜中划过一抹寒光,牢牢钉在了这边的桅杆顶端。 或许这声被船员察觉到了。 他只是看看周围,夜深人静,只有风声,或许是哪只鸟儿误撞,也或是船体其它的声音。 他并未怀疑,继续航行。 而黑夜中,却已经有黑衣人悄无声息地从那条隐匿在黑夜下的绳索飞速而来,悄然落下。 暗杀就此开始…… 我睡在床上,看着首饰盒里的首饰。 秦昭睡在地上,地板上铺着褥子。 他侧躺在那里,一直看着那颗钢弹。 我合上首饰盒躺下,侧身对着地上的秦昭:“你说霍彧兄妹为什么对兵工那么熟悉?” 秦昭继续看着手里的钢弹:“整个黄龙岛是军营化管理,岛主始终没有出现,有可能不在,也有可能是不屑见我们,还有一种可能……” “怕你认出?”我接了他的话。 他手中钢珠一顿,抬眸看我一眼,微带一丝腼腆地垂落眼睑,睫毛在灯火中轻颤:“你果然懂我……” “所以有可能是谁?”我追问。 他细细思索了一下,微微拧眉:“曾经护国公麾下有一支凌家军,凌将军凌守义骁勇善战,其子也随他征战,但在与西樊的一次战斗中战败,全军覆没,后查出他与西樊通敌,通敌是灭族之罪,但不知是谁走漏了消息,凌家全家老小连夜遁逃,随后还发生了劫狱……” “劫狱?”我看着秦昭认真的脸庞,“所以凌守义老将军被劫走了?” “是。而且凌将军也是有一对子女。” “你怎么那么熟悉凌家?”如果秦昭熟悉,没道理不会认不出霍彧和兰琴是谁。 “因为我父亲常常提及凌守义老将军,父亲说大朝里,会打仗的只有三人,一个是他,一时三朝元老尚将军,另一个就是这凌守义。” 我疑惑:“护国公都不算?” “不算。”秦昭说得很干脆,“护国公是当今皇后的父亲,是当年皇后成为皇后时封的,掌管护朝营……” 秦昭说到“护朝营”时,却似是想到什么,开始出神。 “护朝营怎么了?”我追问。 秦昭回过神,再次看着手中的钢弹:“护朝营主要负责守卫王城,以及更王侯府邸。” “守卫……各王侯府邸?”我闻到了奇奇怪怪的味道。 秦昭似是也明白我在怀疑什么,看向我:“王侯不能拥军,所以王侯手中没有兵符。” “哦……”对,王侯有自己的封地,若是还能拥军,那皇帝该如坐针毡了。 这若是心齐都对大朝忠心耿耿还好。 若是其中有一个生出异心,手中还有兵,那还得了? 所以秦昭在看到黄龙岛的规模时,会如此凝重。 “所以朝军营应该是有最好的武器装备的吧。”我看向他手中的钢弹。 秦昭眉已经拧起,抿唇沉吟:“恩。” 我深思了一会儿,再问:“秦昭,你说凌家军属于护国公麾下,那么也是护朝营的?” “不,他们属于西骑营,归属皇后的长兄……” “这么复杂。”我忍不住吐槽,“这皇亲国戚的,把我都绕懵了。” 秦昭忍俊不禁一笑,抿着唇抬眸看着我。 我拧起眉,继续问:“秦昭,你说过,凌家军骁勇善战,而且你父亲还常常提起,说明你父亲很敬佩他们,你觉得你父亲敬佩的人,会私通外国?” 秦昭的目光也认真起来,他目光游移了一下,微微撑起身体靠近我的床边,压低声音:“我一直怀疑一件事。” “凌家军是被冤枉的?”我脱口而出。 秦昭眸光收紧了一下,愈发认真:“不是这个,是我怀疑走漏风声,让凌家可以逃脱的人,是我父亲。” 我惊讶地捂住嘴。 秦昭躺回原处,神情也变得担忧:“在凌家出事后,我父亲连夜上表皇上,觉得这里面一定有什么冤屈,但我父亲的折子还来不及到京城,凌家诛九族的批复就已经下来了,当时我父亲上京已经来不及了,但他离凌家的距离倒是很近,所以……” 秦昭不再说下去,及时收住了口。 我也不再问。 我能感觉到,今晚从他拿到那颗钢弹开始,就已经心事重重。 我身上的案子已经越来越危险。 如果秦昭的怀疑是真,那么他父亲也会陷入到不可预计的危险中。 一下子,我们两人都变得辗转难眠。 第二天一早,我们收拾东西准备返程。 在离开前,我和秦昭站在这艘船前,看着他们将这艘船的名号先行拆除。 这艘船,叫金满丰。 兰琴拿着一截木板走向我,她将木板递给我,上面,正是这艘船的编号。 当编号与船名拆除,这艘船,就真正成了一艘无名船。 但我们,却等于有了这艘船的身份证和姓名。 这一趟,收获不小,没白来。 宿敌(1)阴魂不散 两天后,我们回到嘉禾县码头,与楚伯伯楚伯母告别。 这次他们来还给依依和我们带了好多东西,我们都还没来得及看。 楚依依用力挥手,像是只想扇出一阵龙卷风,将她爹娘直接吹回河西府。 “总算回去了,呼……”楚依依从黄龙岛回来就一脸气闷。 据说楚伯伯在黄龙岛上一直拉着她相男人。 黄龙岛男人多,而且大多是龙精虎猛的精壮少年。 “我爹是不是哪里不对劲?”她气闷地看我,“黄龙岛毕竟是水匪,万一哪天出事呢?” 楚依依平时大大咧咧,但在重大事情上,心里还是门清。 楚伯伯真的有点病急乱投医了。 “楚伯伯也是急了。”我安慰她,虽然她被“围堵”在黄龙岛,也是我们拜托兰琴的,为的是让她远离这艘船。 “宁缺毋滥!”楚依依虎目圆睁,“芸姐你也说了,很少女孩儿有我那么幸运,可以自己好好挑老公,我当然要选自己喜欢的和喜欢我的!” “依依的想法我赞同。”秦昭给予支持。 秦昭的支持,让依依还有了几分得意。 “小芸——依依——秦昭——”就在这时,码头上匆匆跑来了林岚。 她跑到我们面前气喘吁吁,高兴地看着我们:“同,同意了……呼……呼……” 我们愣了一会儿,惊喜。 我立刻抱住了林岚:“你太棒了!” 林岚真是太厉害了,她让乔家松了口。 我们迫不及待想让她告诉我们她是如何做到的,但现在在码头上,都是人,不方便聊案情。 我们三个女人一起急匆匆往回走,秦昭一个男人默默跟在我们身旁。 一路上,嘉禾县的百姓也朝我们看来,又是惊讶又是惊奇。 因为从我做嘉禾县县令开始,没穿过女裙。 林岚和依依也是一样,林岚一直穿仵作服,依依一直穿捕头服。 也难怪大家都很惊奇。 没想到,衙门里,已经有人在等候我们。 正是,韩世庭。 丁叔也是一脸无奈与气郁。 苏慕白完全没好脸色。 但衙门的门,是向百姓开的。 而韩世庭,也是百姓。 就算我们所有人看韩世庭不爽,也不能将他逐出门外。 看到韩世庭又带着当事人前来,我已经知道他又给我准备好了案子。 才回来,就给我找事做。 好好好,算你行。 秦昭,林岚和楚依依也都沉下脸,盯着韩世庭。 楚依依虎虎地走向韩世庭,腰一插:“你爹娘让我爹娘问你,你什么时候回家!” 依依的潜台词是:你什么时候滚。 韩世庭一脸悠然,折扇慢摇:“想赶我走?那可得有点本事。” “韩黑心!” “楚捕头!现在是我当事人受骗,你们是不是该审案子了?”韩世庭忽然朝我大步走来,目光咄咄,“大人!这是我们的状纸!” 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更像是跟我讨债。 秦昭立刻从我身边站出,伸手挡住他靠近我的身形,沉沉开口:“状纸交给我,大人需要回去更衣。” 韩世庭嘴角一扬,将状纸递给了挡住他的秦昭,开始后退,折扇慢摇地看着被秦昭保护好的我。 我懒得看他一眼,立刻回去换回官服。 坐回大堂公案,我来看看,这次他又给我找的什么奇葩。 惊堂木一落,就又是一案。 丁某告王某两人骗取了他的钱财。 结果却是王某两人是被丁某以做工为名骗来码头,实则是要将他们卖出洋做矿奴。 王某两人偶然发现真相,害怕被打,就骗丁某说病了,以买药为由,骗取了路费逃离。 所以,丁某是一个劳工贩子。 丁某常常骗穷乡僻壤的年轻人,说江南正缺劳工,雇主给钱多,以诱骗的形式,将他们转手卖给劳工贩子。 我当即抓丁某入狱,丁某气得直骂韩世庭,让他等着! 韩世庭扬唇一笑,完全不把丁某放在眼中,摇扇悠然离去。 我还是第一次抓到一个跨洋的人口贩子。 这给我倒是敲了一记警钟,看来我们嘉禾县的码头有人口贩子活动,必须要严查一下。 没想到韩世庭误打误撞,还真给我送了个好案子过来,还做了一件好事。 我立刻命丁叔派人去码头加大巡逻,抓捕丁某的余党之余,也要加强审查。 嘉禾县地理位置特殊,属于一个水陆两用的交通要道,人员确实杂乱。 很多海船从杜江口入青龙河,就是来我们嘉禾县歇脚和转运,所以完全可以将大朝人,通过非法途径运出海贩卖。 一番抓捕搜查,加大布控后,已经是晚上了。 我们几人才有时间回到衙门吃上一口热饭。 我们直接在重案室吃饭,可以将最近所拿到的一些零星线索,马上整理。 我这才有机会问林岚乔家的事。 “林岚你怎么做到的?”我们都一起看着林岚。 林岚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抿了抿唇,神情渐渐平静:“还是诚意吧,我治好了乔老夫人的顽疾……” “岚姐你太厉害了!”楚依依满脸崇拜。 林岚脸红了红,再次恢复平静:“这次还要谢谢一个人。” “谁?” 她有几分尴尬地看向我们:“松鹤颜。” 我们愣了愣,却又并不意外。 林岚说完,也有点尴尬地低下脸,匆匆用吃饭来掩饰。 似乎她此刻因为提到松鹤颜而有点心乱。 松鹤颜正在改变她心目中对他的一些偏见与看法。 林岚以吃饭来掩饰尴尬,我们几个就不好意思追着问了。 “乔老夫人的病需要一味很稀有的药材……”忽的,苏慕白低着头捧着饭碗轻轻补充起来,“嘉禾县毕竟是个小县城,没有那么好的药材,松国舅知道了,就从自家药库里取了给林姐……” 林岚依然闷头吃饭,脸却开始慢慢发红。 我惊讶:“没想到松鹤颜还有自己的药材库。” “因为他体质弱。”秦昭说了起来,“他没有弟兄,所以就成了松家唯一继承人,从小被宠着,用最好的药材灌着长大的。” “所以才灌得体弱……”林岚轻轻说了声。 我们几人眉来目去,捧着碗偷偷笑。 林岚这句,听着像吐槽,却更像是关心。 宿敌(2)他偷了他家的桃 林岚应该是平静了,放下碗筷神情开始认真:“但乔家还有几个条件,明天他们会来县衙与你详谈。” “好。”总算一件心事落下,我立刻关心地问,“乔老夫人的身体……” 林岚轻轻一叹:“还是接受不了她爱女惨死,长年郁郁寡欢,难以入眠造成的,再加上生二女时又常常想起长女,所以就……更加悲从心来……” 大家听完也是一声接着一声叹息。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要努力找出凶手,解开受害者家人的心结。 “小芸,如果开棺后我什么都找不到怎么办?”林岚也变得压力重重。 整个重案室因为林岚这句话而静,我们大家都不想辜负林岚这次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不想辜负乔家老爷和老夫人。 等林岚他们其他人离开,我和秦昭开始整理我们从黄龙岛带回的线索。 墙上挂的是失目少女案。 但我的案子,不能上墙。 我看着船的编号开始心事重重。 秦昭似是看出我的忧虑与顾忌,从我手中取走编号:“这件事我来查。” “可是。”我担心地看着他。 这个案子案情实在重大,重大到任何人加入这个案子都会变得有生命危险。 所以即使我们有了这艘船的名字和编号,我也一时不敢交给任何人去追查,生怕被人发觉。 这个案子的调查一定要全部隐入尘埃,不让对方有丝毫察觉。 秦昭拿着编号,露出让我安心的目光:“我也有我的人,而且此事已经过去大半年,我认为对方也已经放松警惕,不然……你做县令,他们早就发现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上我的鼻梁。 我一怔,他也一怔。 他匆匆收回手指,捏着编号低下头抿唇,玉面开始绯红。 我被他点了鼻梁,结果搞得像是他被我给调戏了。 但他说得没错,我这个大活人已经出现在嘉禾县,如果对方真的一直在追查,他们不会到现在都没动静。 说明当初追杀我的人已经撤出青龙河附近。 我暂时安全了。 他脸红了一会儿,神情又慢慢沉下,不知想到了什么让他不悦的事。 “怎么了?什么事让你不爽?”我在桌上轻轻踢了踢他的脚。 他却是微微鼓脸:“韩世庭太烦了,我想把他弄走。” “噗嗤。”我忍不住笑。 秦昭有时候,还有点孩子气,怪可爱的。 第二天,果然,韩世庭又来了。 比我们上班还准时,很难相信大清早能有什么案子。 但是,他搞来了。 他今天一身新衣裳,玉树临风站在晨光中,那身形,那样貌,像是要盖住我们县衙里所有人的风头。 秦昭看他自然不顺眼,冷冷盯着明显精心打扮过的韩世庭。 “韩黑心!你怎么天天来!”依依插着腰心烦地看他,“别人还以为你是来追求我们家芸姐的呢!” 她一句话,把丁叔和周胜他们给说乐了。 韩世庭依然唇角抿笑,折扇慢摇,自信笃定地站在那里,油盐不进。 我偷偷看秦昭一眼,果然,秦昭浑身都是杀气。 依依开玩笑呢,你还当真了。 苏慕白认认真真摆上工具,我们所有人现在像是为韩世庭一人服务。 “哗啦。”韩世庭拿出了一叠状纸! 他递上来的时候对我勾唇扬笑,目光又是灼烈:“大人,今天我不会让你休息的。” 我看着眼前一叠状纸,韩世庭到底接了多少案子! 据说韩世庭现在只要案子对他胃口,他就只收一文钱。 我们去黄龙岛的这几天,他的茶摊门口每天都有人排长队。 也好,有状纸就说明有苦主,有苦主就说明有不公事。 作为嘉禾县县令,我很高兴能为他们秉持公正,找出谁是假苦主,谁,才是真委屈。 “大人,我当事人王才林的儿子王金富,在自家院子里摘桃儿,却被隔壁王大顺的儿子王贵说成是小偷,王贵还打了王金富,大人,请为王家主持公道。” 请为王家主持公道? 两家人都姓王。 韩世庭跟我玩绕口令呢! 把双方家长孩子叫上大堂。 两个孩子打地不清,这个流了鼻血,那个有个黑眼圈。 我看看两个气呼呼的家长,再看看两个孩子。 “王贵,你为什么打王金富?”我问。 王贵气呼呼,这是还在不服气:“大人姐姐,那是我们家桃树!桃枝长到他们家院子了,他就说长到他们家就是他们家的了,我说他偷我们家桃子,他就用石子丢我,是他先打我的!” “长到我们家,就是我们家的了!”王金富也不示弱。 两个孩子又要打起来,被郑广他们拽开。 双方家长见衙差上前,也是一时不敢吱声。 我看王金富:“王金富,长到你们家的桃子就算你们家?谁教你的?” 王金富指向自己爹:“我爹。” 我惊堂木一拍:“啪!” “王才林,王大顺家的桃树长到你们家,就算你们家,还有这样的道理?” 王才林也有点不服气:“是啊,大人,那是我家院子,这桃子长到我们家,就是我们家了。” 我点点头:“你家的院子属于你,那么你家门口之外的地是不是你的?” “不是的,那些地就不属于我了。” “那是谁的?” “是嘉禾县……哦,是大人您的。”他还特意补充了一下。 我指向自己:“所以我的地,我说了算是吧。” “那是当然啦。”王才林理所当然地看着我,“大人你想干什么都行。” “好,那明天我就让人在你家门,只要你的腿跨出家门,落在我的地上,我就砍下来。” 顿时,所有人呆愣,韩世庭也挑挑眉,摇着折扇歪着脑袋细细寻思。 “啊——”王才林惊呆了,“大大大人,你不讲道理啊!你砍我的腿干什么!” “因为你的腿跨在了我的地上,就属于我们嘉禾县了,我有权处理,这是你教我的,到你家范围的东西,就属于你。” 王才林吓跪了:“大人,小人错了,小人这就让娃儿把桃子还给王大顺。” 王大顺叹口气,却是扶王才林起来:“老王,行了,就一个桃儿的事。” 王才林还犟开,这是还不服气呢。 宿敌(3)宿敌并非坏事 我看向两家人:“孩子的品德来自父母的言行教导,王才林,王金富今日偷桃责任在你错误的教育,你在教他贪图小便宜,自私做人!” 王才林满脸骚红,但依然难以服气。 我放柔语气:“王才林,今日他行小恶,来日他就会行大恶,我审了那么多案子,你们也常来看,那些罪犯,当真是大了才做恶人的吗?你好好想想,你这是在害你的孩子。” 王才林怔住了,红脸忽然变白,心都有点慌了。 韩世庭也一直看着我。 王才林猛地拍自己的头:“我糊涂啊!我糊涂!” 他赶紧拉住王金富:“快跟你王伯说对不起!” 王金富还有点委屈。 我把两个孩子叫到公案前。 我轻声说:“王金富,不问自取叫作偷,你想做小偷吗?做了小偷就得进我的大牢了,你想被关起来吗?” 王金富红着脸,含着泪赶紧摇头。 我又看王贵:“王贵,王金富想吃你家桃子,他如果好好说,你愿意给吗?” “当然,一个桃子罢了。”王贵大方地说。 王金富羞愧地哭了。 我立刻摸他的头:“王金富,好好跟王贵道歉,你知错能改就还是个好孩子。” “贵儿,对不起……我不该没问就摘……” 王贵大方地拍他:“没事,下次想吃跟我说,我摘给你。” 我一起摸他们的头:“这叫不打不相识,以后就是好兄弟。” 两个孩子笑了。 王才林感激地看着我:“大人,您今天真是骂醒我了,我差点就把自家孩子给教坏了。” 我看着两家人:“远亲不如近邻,我们大家一起努力,把我们嘉禾县建成一府善县。” 门口的百姓们纷纷点头,一下子振奋起来。 两家人当堂和解,拉着手称兄道弟地离开。 韩世庭对我又是颔首一笑:“多谢大人为王家主持公道。” 我沉静地看着他,他现在口中所说的王家,又是哪个王家? 我惊堂木再次拍落,开始第二个案子。 审完第三个纠纷的时候,林岚在堂后偏门里给了我一个暗示,是乔家人到了。 我也想尽快与乔家人见面,但现在真的被韩世庭给缠住了。 倒是看见松鹤颜竟是摆了几把椅子过来,让乔家人在偏堂里看我审案子。 松鹤颜现在真成我们县衙一份子了,有他照顾乔家人,我也安心。 “我当事人状告他父亲打他,请大人主持公道。” 我一看,韩世庭的当事人是个十岁不到的孩子李明道。 李明道的爹李阿善在旁边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个逆子!还告起你爹来了!你这是要天打雷劈的!” “你打人就是不对!”李明道也是理直气壮。 一个上午,我门口又围满了人。 清官难断家务事,但韩世庭今天给我送来的,几乎都是家务事。 不过这个案子,倒是韩世庭送来的案子里,他接的最特殊的一个。 和他对抗下来,发现他都是站在欺人的一方。 而这次,他第一次替一个孩子说话,而且,还是真正受委屈的一方。 我看向李明道:“你爹打你哪儿了?” 李明道想都没想,直接扒裤子,大屁股朝向我:“这里,大人姐姐。” “你真是不知害臊!”李阿善赶紧上来用他的袍子遮住那个大屁股,给我道歉,“大人见笑了,孩子不懂事,让大家看笑话了。” 李阿善脸都给骚红。 衙门外哄堂大笑。 我看李阿善也是个老实人,从衣着上来看,像是码头工人。 所以,这次打孩子,是普通人家父子矛盾。 我先问李明道:“你爹为什么打你?” “因为我旷课了。” “你为什么要旷课?” 李明道却是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开始脸红,他侧开脸:“想玩,上课无聊。” 李阿善听了,立刻痛心疾首:“你这个不懂事的混孩子!你知道多少人还上不起这个学吗!” 李阿善气得又要打,李明道赶紧躲在韩世庭身后。 但我看出,李明道更像是嘴硬,他旷课另有隐情。 快十岁的孩子,正是要强好面子的时候。 我想了想,看李阿善:“李阿善,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码头的监工。”李阿善摇头叹气。 “码头监工很不容易,你的工钱若是给李明道读书,这日子就会过得紧巴巴,你为何要这样省吃俭用给李明道读书?” 李阿善连连叹气,被太阳晒黑的脸又红了起来,他一咬牙,一跺脚:“哎!还不是为了能让他以后别像他爹我这样没用!只能做个码头工人!” 李明道听见李阿善的话,从韩世庭背后偷偷探出头,呆呆地看着。 李阿善像是也彻底抛开面子:“大人,哪个父母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更有出息,至少,在我们老实人被欺负的时候,还,还知道怎么去说理,像我们这种没读过书的人,受欺负了,连个话都不会说……” 李阿善说到此处,门口的百姓们也是纷纷点头,感同身受。 “我好不容易做上监工,工钱多了,就和老婆商量,送娃去念书,就算家里砸锅卖铁,我们也要让我们家娃不再受这些苦和这些个气,所以,我们还特地请个先生给娃取了个像样的名字,等他上学了,别让人瞧不起,没想到……老鼠的儿子,还是老鼠,这娃子,就是不爱读书啊——” 李阿善痛心疾首,被儿子不知珍惜读书的机会气哭。 我看向李明道,却见他也在韩世庭身边哭了。 但这孩子显然要强,哭也不吱声。 我不再问话,好让这对父子都平静一下。 然后我问李明道:“李明道,你现在能不能跟姐姐说个实话。” 李明道一愣,红着眼睛看我。 我认真看他:“你为什么旷课?” 他眼睛睁了睁,咬咬唇,低下头嘟囔:“我不想让爹娘那么辛苦,浪费钱了……” 李阿善听见惊诧地看向自己儿子。 李明道又哭了起来:“我想快点挣钱,学堂太贵了,我想给爹娘省下来……” 门口的百姓们又是一阵唏嘘。 普通小老百姓念不起学堂。 宿敌(4)谢谢宿敌 而且好的学堂不收平民的孩子,因为大朝讲究阶级。 有钱人是不允许平民的孩子,与自家孩子一起读书。 这个根深蒂固,我无法一时改变。 所以如果普通老百姓想上学,有时候不一定是钱的事。 李阿善怔怔看李明道一会儿,又要打:“你这个傻孩子!傻孩子啊——” 这次,不像是真打。 “李阿善!”我叫住了他,“你过来。” 李阿善擦擦眼泪,老老实实走到我公案前。 我认真看着他,压低声音:“百善孝为先,你生了个好儿子,你怎么能打他?” 李阿善呆滞在我的公案前,似是现在他的心情也复杂混乱到了极点。 他也听到了李明道的话,知道孩子是舍不得花这个钱,让他们辛苦。 但他们那么辛苦还不是为了让孩子能读上书,将来不再做码头工。 结果,这成了一个拧巴的死循环。 我继续说:“李阿善,你想不想让你儿子自愿去读书?” 李阿善立刻点头:“想!想!大人您快教教我,我听您的!” “那你以后就不能再打他!”我加重了语气。 李阿善赶紧点头:“好,好!我不打了,不打了。” “还有,多表扬他,夸赞他,如果遇事,你们去问他,别把他当孩子,把他当一个小大人,让他自己去发现需要多学知识,多懂道理,才能帮你还有别人解决问题,让他来做你们大人的小军师,懂了吗?” 秦昭在我椅旁一直静静看着我,眼里还多了分意外,似是想不到我会这么去解决这场父子的矛盾。 李阿善擦擦老泪:“原来要这样……我知道了,谢谢大人!” 李阿善离开后,我又把李明道招到公案边,秦昭继续认真看着我,像是又想看我怎么去劝李明道。 我先给李明道擦擦哭花的脸,压低声音:“李明道,你被你爹打,知道找讼师,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他迷惑地,眼泪汪汪地看着我。 秦昭也疑惑地看着。 我笑着摸摸他的头:“说明你聪明。” 他一下子睁圆眼睛,被我夸得脸红,眼睛却是闪亮起来。 秦昭也和他一样一怔,显然破案他在行,这种父子家庭纠纷,他不知如何处理。 我认真看着李明道:“你能想到别的孩子,甚至大人都想不到的方法,李明道,不要浪费你这个聪明脑瓜子。”我轻轻戳了戳他的头。 李明道被我夸得还有点小骄傲起来,纯真地笑了起来。 “想拿这个不?”我拿下惊堂木递到他的面前。 他却是一下子收起孩子气的笑,目光坚定而认真:“想!” “好,拿着。”我将惊堂木塞到他手里,“你现在只是小聪明,只有读了书,知道了更多的学识,才能变成大聪明,将来超过姐姐,去帮助更多像你爹这样的老实人,帮他们主持公道!” 李明道捏紧了手中的惊堂木,听到最后让他去帮助像他爹那样的底层百姓,他的神情竟是透出了超过这个年纪的成熟。 他眼神灼亮地对我重重点头。 我看出了这小子深藏不露的成熟与沉稳。 我随即把苏慕白招了过来。 苏慕白低着头到我面前,半蹲下:“大人有何吩咐。” “苏主簿,我让你算的学堂费用算好了吗?”县衙里的账本现在归苏慕白管,他心算太厉害了。 苏慕白也认真起来,难得地愿意抬起脸和我对视:“算好了,够。” 我点点头,他退回主簿桌。 我看向秦昭,秦昭微笑地也点了点头。 地方政府的财政除了一部分上交,还有一部分可以留在地方。 大朝律例上对财政支出有着严格的规定,但是,没有说不能开学堂。 因为,以前从没人这么干过,所以大朝律例上也就没有。 我看向众人:“各位父老乡亲,我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向大家宣布。” 韩世庭下意识朝我看来。 门口原本坐着的百姓赶紧站起,其他人都站到了条凳上。 我站起身,整了整衣冠:“本官决定在我们嘉禾县开第一所公费学堂,也就是大家孩子上学,不用再交学费!” “哇——”百姓们一下子惊呼沸腾了。 李阿善也惊讶地看着我。 我继续说着:“课本学服将由嘉禾县支出,自愿报名读书,男女皆能读书!” “哇——” “也请各位嘉禾县乡绅慷慨解囊,资助学堂,让孩子们中午能吃上一顿好饭!” “什么!还管饭!” “孩子们还能有饭吃!” “哎呀,我们真是有了个好大人啊——” “大人真是把我们的孩子当自己孩子啊……” 韩世庭站在堂下怔怔地,惊讶地看着我,宛如他不仅呆住了神情,也呆住了心。 我,秦昭,依依,和站在偏厅门口的林岚相视而笑。 这是我们为嘉禾县做的,第一件大事。 丁叔欣慰地笑着,苏慕白低着的脸也扬起了嘴角。 周胜和郑广还有归来的年轻人们,看着门口激动开心的百姓,露出了一分自豪的神情。 松鹤颜从林岚身边大步走出,站在了堂前,一拍胸脯:“我松鹤颜,以国舅之名,将在这里号召嘉禾县的乡绅们,给我们嘉禾县第一所免费学堂捐助善款!孩子们的课桌椅,本国舅先包了!” “好——” “国舅大人真是大善人——” “谢谢松国舅——” 老百姓们在门外欢呼。 松国舅也笑得格外开心,嘴角的梨涡都显露了出来。 他偷偷看一眼林岚,林岚侧开了目光,他笑容尴尬僵硬了一下,再次开心地看着门口感谢他的百姓。 我看向一直愣愣看着我的韩世庭,对他颔首一笑。 有他这个宿敌也不错。 他就像是一个督促我的监督者,加速了我手中许多政务的推进。 说起来,学堂的地址,也是他“送”来的。 就是那个诈骗百姓土地的朱大方的宅院。 朱大方的宅院正好在嘉禾县中心地带,大堂大院很适合做学堂。 后宅后院房间也很多,可以摆上通铺,让孩子们中午还能睡上一觉。 还有现成的厨房。 朱大方是诈骗案,院子充公后,直接归属我们嘉禾县,我不用再上报等批复就可以直接处理。 韩世庭,谢谢你加速了我们嘉禾县公办学堂的推进。 七夕开棺(1)终于同意开棺验尸 偏厅里,我们终于能坐下与乔家人面见。 今日来的是乔老先生和乔家小小姐乔念娇。 我很抱歉地看着乔家人:“乔老先生,真是抱歉,让您久等了。” 乔老先生欲言又止,情绪似是有些激动。 乔念娇激动地看着我:“芸姐姐,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当然。”乔念娇愿意这样叫我,说明喜欢我。 小姑娘开心到脸红:“芸姐姐,你不必道歉,刚才我和爹爹在偏堂听您审案子,爹爹听得可认真了呢,你审案子一点也不无聊,难怪嘉禾县的百姓爱跑你这儿来听你审案子。” “娇娇。”乔老先生沉沉叫了声,“注意分寸。” 乔念娇俏皮地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乔老先生平复了一下心情,才看向我:“大人,原本是因为林姑娘救了吾妻的命,老夫深受感动,也甚为感激,也感受到林姑娘的诚意……” 林岚微微脸红,微垂目光。 乔老先生起身,再次向林岚一礼:“多谢林姑娘治愈我爱妻顽疾。” 林岚匆匆起身,赶紧扶住乔老先生:“老先生言重了,老先生深明大义,我们整个县衙也非常感激。” 乔老先生微微点头,坐回:“本来今日来时,还是有些犹豫,但听了大人的堂审后……”乔老先生看向我,眸光变得闪烁,带出了一分无法平静的期待,“或许,大人真的能帮爱女伸冤……” 乔老先生哽咽起来,眼中已有泪水。 乔老先生现在对我真的生出了期待,我们更要努力了。 我们几人彼此相看,大家的目光里也多了分坚定。 乔老先生又缓了缓,擦了擦眼泪:“爱女开棺,老夫还有一些要求。” “乔老先生请说。” 乔老先生沉寂了一会儿,慢慢说出了自己的要求:“我们已经找来三清观的张道长,他已经为我们选好了开棺之日,为七月初七,七夕之日……” “七夕?”我看向林岚,林岚沉静点头,她已经知晓这件事。 “就是后天!”楚依依惊呼。 这么快就七夕了? 我看向秦昭,秦昭似乎也有点意外。 大家意外的是不知不觉七夕了。 更意外的是,在七夕开棺。 苏慕白也是愣了愣,随手记录下乔老先生的要求。 最近忙得,大家都没关注到乞巧节到了。 “张道长说,七月七日,鬼门其实已经开了,他可以询问爱女是否同意开棺,所以当天张道长会来做一场法事征询爱女,若是爱女不同意,就不能开棺。”乔老先生在说到这句时,语气还是变得坚决。 我们几人相视一眼,还是要尊重人家的想法和意愿。 “好,张道长说不能开,我们就不开。”我是不信张道长这种道士的,但乔老先生信,老百姓信。 “开棺后,不移棺。”乔老先生摇了摇头,神态依然坚决。 也就是当场直接验尸。 我看向林岚:“可以吗?” 乔老先生也看向林岚。 林岚顶着压力拧了拧眉,最终镇定点头:“可以。” 乔老先生松了口气。 林岚则认真看我:“如果现场验,我想在坟墓周围搭一个帐篷,现在是盛夏,太阳猛烈,又有可能随时变天,所以……”林岚真诚地看向乔老先生,“也是为了令爱的安全考虑……” 乔老先生眼睛又湿润起来,今天在这里与我们讨论开棺像是在耗尽他残存的苍老的精力。 他点了点头:“好……请不要太过惊扰。” 林岚松了口气,眼神里也是一丝沉痛与沉重:“谢谢乔老先生。” 乔念娇难过地看着乔老先生,挽住了他的胳膊,靠在他的肩膀上。 乔老先生欣慰地拍了拍自己另一个女儿的手,擦了擦眼泪:“张道长说,黄昏前必须盖棺,以防孤魂野鬼入吾儿之身……” 也就是当天开棺,当天必须验完。 我看向林岚,林岚对我自信地点点头。 “好。” “最后一个要求……”乔老先生声音已经变得无力而沙哑,“还请大人和各位保密。” “这是必然!” “不。”乔老先生摇摇头,“爱女的棺木……” 乔老先生顿住了口,苍老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扶手,变得紧张不安。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显然这副棺木不寻常,才让乔老先生不敢说出口。 我想了想,说:“无论当天我们看到了什么,我们都会当作没看到。” 乔老先生一怔,看向我。 我对他承诺点头。 他安心地慢慢放松下来,目光低垂:“爱女的棺木,是我们冒着死罪,从私船买来的紫檀木……” 顿时,所有人都惊了,惊呆在座位上,谁也没想到,乔老爷捂着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要砍头的秘密。 紫檀木不是普通檀木,它们在种类,木质和外形上有明显的区别。 紫檀木在大朝是贡木,大朝本土没有,是他国运来的贡品,所以珍贵稀有。 而普通檀木大朝有,不过也依然属于名贵木材。 它们最大的区别,就是紫檀木有钱能买,但没命能用,因为它,只能皇室用。 “乔老先生,紫檀木为贡木,为何您……”秦昭不解乔家为何要冒如此大的风险。 乔老先生又哽咽起来:“你不为人父母,不明白我们爱女之心,爱娇是我们独女,我们视为珍宝,谁曾想老天残忍,让爱娇惨死……我与爱妻痛不欲生啊——” 乔老先生当即哭了出来。 乔爱娇已经去世二十一年,今日再次提及,乔老先生依然肝肠寸断,足见他们对爱女之爱。 “我和内子当时真的是也不想活了……”乔老先生老泪纵横。 乔念娇也哭了起来,抱着爹爹,努力安慰。 乔老先生一边恸哭一边说着:“我们准备给爱娇办完后事就随她而去,我们都已是将死之心,又何在乎这砍不砍头?我们只想倾其所有,能给爱女最好的一切,让她下葬后,不被虫咬啃食,而能保人百年不腐的,只有紫檀木……” 我们所有人都变得沉默。 此时此刻,任何言语,都无法安慰这位像是被掏空了的老父亲。 七夕开棺(2)紫檀木的棺材 我看向秦昭。 秦昭沉默地低下头,走私紫檀木,相当于走私盐矿,这在大朝,是大案,重案。 他今天知道了,不管,是他身为小侯爷的失职。 我扯扯他衣袖,他对我点点头,露出让我放心的神情。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不会出卖乔老先生私自买了紫檀木。 但有人走私紫檀木这件事,他必查到底。 “你,你们是怎么买到紫檀木的?”意外的,竟是苏慕白主动发问。 苏慕白一直像是个i人,不会主动跟人交谈。 即便是我们几人已经如此熟悉,彼此信任,他和我们在一起时,大多时候也是低着头,或是听我们说话,或是老老实实做他的笔录。 我和秦昭,林岚,乃至依依,都偷偷地,惊讶地看着他,深怕我们太多人的目光吓退了难得愿意主动说话的苏慕白。 苏慕白一直看着乔老先生,眼神里甚至透出了一丝急切。 我们开始担心他的过于急切会让乔老爷子退避。 在询问对方时,如果过于迫切,对方反而会设防。 尤其是现在乔老爷子说的是要杀头的事。 幸好,乔老爷子陷入自己的哀伤之中,没有去看苏慕白的神情。 他擦了擦眼泪,轻轻一叹:“当时其实我们也没想到紫檀木,毕竟那是皇室用的,我们寻常老百姓就算有钱,也买不到,但没想到有人却来暗中联系我们,兴许是我们跟棺材铺说要买最好的檀木棺材时,让有心人听见了,那人说,他能搞到紫檀木……” “那个人?谁!”苏慕白变得更加急切起来。 我和秦昭对视一眼,紫檀木似乎对苏慕白很重要。 苏慕白为何会如此在意紫檀木? 乔老先生想了想,细细回忆:“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只记得他说他只是正好途径我们嘉禾县的商人,对了,他有自己的船,他晚上带我上船偷偷看样品了,他的口音,穿着都像是上京人……” 乔老先生摇了摇头:“对不起,时间实在太久了……” 苏慕白开始看着乔老先生出神,我们竟是发现他的手在不自觉地颤抖。 依依就在他的身边,立刻按住他那轻颤的手腕。 苏慕白一怔,看向依依。 依依也有点僵硬,瞪着虎目一动不动看着前方,但始终用手帮他稳住那只轻颤的手,不让旁人看出来。 苏慕白意识到了什么,赶紧从依依的手中收回自己的手,用左手握紧,然后又和平时一样低下头,变得小声:“没,没关系,是,是我问多了……” 乔老先生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我:“大人,老夫也清楚,您一旦开棺,紫檀木棺的事就瞒不住了,大人若是之后想追查,老夫定当全力配合,只是希望大人,帮老夫保密,恕老夫无罪,请大人体谅老夫对爱女之心……” 乔老先生哽咽起来。 我刚想开口答应,秦昭却也按住了我的手腕。 我看向他,他目光柔和地看着乔老先生:“乔老先生,紫檀木是贡木,能赦你无罪的,只有皇上。” 乔老先生一惊,嘴唇开始发抖。 他匆匆忙忙握住了乔念娇的手。 二十一年前,他不怕。 但现在,他又有女儿了,他怕了。 秦昭依然保持柔和目光:“但您放心,我们只当没看见,我们看到的,只是普通檀木棺材。” 乔老先生感激地当即下跪:“谢谢,谢谢!” 秦昭赶紧上前搀扶乔老先生起来 送走乔老先生后,我们回到重案室,后天就要开棺,我们要提前做好准备。 依依一直担心地看着苏慕白。 从紫檀木棺现世开始,苏慕白一直处于一种心神恍惚的状态。 我们都有点担心苏慕白,也想询问,但知道他的性格,现在问,他应该什么都不会说。 “林岚,后天当场验尸,你做好准备,只能开一次棺。”这仅有一次的机会,我们要抓住。 林岚已经认真地拿出她的纸笔:“我知道,我的帐篷你要帮我解决。” “我可以解决。”秦昭将任务拿下。 我看向依依:“依依,百姓们很热情,但这次情况特殊,你要维持现场秩序。” “明白。”依依又看一眼苏慕白,暗示我也关心一下苏慕白。 我随即看向苏慕白:“慕白。” 苏慕白还在出神,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我再叫他:“慕白!” 他一怔,低下头。 他没回应是常事,我只需要吩咐我的,他会做好。 于是我继续说道:“我看你对那口棺材很在意,那天你也一起去,你可以看一下那口棺材,机会也只有一次。” 苏慕白一怔,不自主地捏紧了双手:“是。” 常年不出外勤的苏慕白这一次没有反对,可见这口紫檀木棺材,对他真的很重要。 “咚咚咚。”外面又传来击鼓声。 秦昭身上杀气已起。 林岚也皱起了眉:“这个韩世庭还真是阴魂不散。”她看向依依,“依依,你跟他们家亲戚,你再想想办法。” 依依也心烦地差点抓毛自己的头:“啊——好烦呐——” 七月初七寅时天还没亮的时候,我们就起来了。 大家今天都提前来了衙门,帮我们准备东西。 那个传闻中的张道长要求我们鸡啼之前集合,鸡啼开始进行开棺仪式。 所以,我们要在鸡啼前去乔爱娇的坟。 乔老夫妻是真的爱这个女儿,不仅冒着死罪给爱女弄来了紫檀木的棺材,还给小女儿取名乔念娇。 苏慕白也踏着黑夜匆匆赶来,他今天格外地紧张和不安。 他的这份不安不像是装的,更像是被他强压在心底的恐惧,因为那口紫檀木棺材而开始复苏。 我们都看向依依,依依平时有事没事就爱闹苏慕白,说是给他锻炼胆量。 一开始也挺吵到苏慕白的,苏慕白总是被他吓得一愣一愣。 但我们渐渐发现,苏慕白后来还真习惯了。 依依忽然从哪个角落蹦出来吓他时,他还会会心一笑,像是在宠一个爱闹腾的小妹妹。 平日我们陪在苏慕白身边的时间比较少,倒是依依常陪着他。 七夕开棺(3)开棺要做法事 依依已经走到苏慕白身边,担心地看着他:“慕白哥哥,别慌,今天我陪着你。” 一句话,中气十足,让苏慕白也在依依身边放松下来。 我对依依点点头。 依依带苏慕白先进入马车。 这边秦昭跟松鹤颜要的帐篷也到了。 松鹤颜也一大早起来,用他们家大车把帐篷拉了过来。 松鹤颜还有点羞涩地看着林岚:“林姑娘,我把帐篷拿来了,你看看。” 林岚不看他,从他身边走过,看大车上的帐篷,她摸了摸,点点头:“谢了。” 仅仅是两个字,却让松鹤颜开心的像个孩子。 林岚将她需要的工具也放上了马车。 随后郑广他们也把那张验尸用的尸床给搬了出来。 林岚再次细细清点检查后,对我点点头。 我轻声发令:“出发!” 就在这时,我们对门的茶摊开门了。 从里面竟是走出了韩世庭。 楚依依立马上去了:“韩世庭!乞巧节衙门也是放假的!” 韩世庭垂脸忍俊不禁,却是抬脸朝我看来:“狄姑娘。” 我一愣,他第一次叫我狄姑娘。 这个称呼,却让秦昭一步站到了我的身旁,浑身被寒气包裹。 韩世庭不看秦昭,只看我:“今日乞巧,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请狄姑娘一同游玩?” 突如其来的约会,让我们所有人都一时愣在原地。 丁叔,郑广,周胜,松鹤颜都愣愣看着韩世庭。 大家对韩世庭不找我“吵架”,却是来约我出去玩,而完全不适应。 我隐隐感觉到身边的杀气越来越浓烈。 就连松鹤颜也察觉出来了,有点紧绷地看着我身边的秦昭。 林岚突然推了依依一把,依依回过神就叉腰瞪眼:“就凭你?也想约我们芸姐?排队去吧你!走走走,别挡我们的道,我们可是忙得很!” 依依将韩世庭逼退,秦昭忽然一把握住我的手腕就将我拉上了马车。 一鞭子下去,我们一行人从韩世庭面前飞驰而过。 依依一个飞跃,跃上装着帐篷的车对韩世庭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我从窗口收回脸,林岚在对面抿着笑看我。 “怎么了?”我问。 林岚嫌弃看我一眼,又拿出香膏开始抹手:“我就不该把你养白,以后衙门口该排队了。” 我没好气地看她一眼:“还不是你的美颜霜好,让我那么快就白回来了,你真不考虑卖你的美颜霜?我感觉会很畅销。” 林岚侧着脸想了想:“这个主意不错,我可以跟我们的小国舅爷商量一下。” 我趁机问:“你觉得我们的小国舅爷怎样?” 林岚下意识垂眸,却是变得安静了。 见她不说话,我也没再追问。 “人皮鬼心的人我见多了,那张皮下,藏的是什么魑魅魍魉又有谁知呢。”林岚忽然淡淡说,昏暗中她的神情里,一如往常淡漠地如同看着松鹤颜的死尸。 宛如只有松鹤颜死了,她才能完全信任他不会对她有歪心思。 死人,又怎会再去伤害别人呢。 我握住了林岚微凉的手,她的心因为看过太多的尸体而凉了,到底有谁,能化开这位冰封美人的心? 乔家的坟也是一处风水宝地,在半山。 我们到的时候,便看到了那位传闻中的张道长。 张道长鹤发童颜,还真有那么点仙风道骨。 他也看到了我,开始一直打量我。 我从他身边走过时,他浮尘甩到我身前:“这位姑娘请留步。” 大家都在忙,秦昭在远处看向我。 张道长摸着白须细细打量我:“姑娘,今日不如你来问这乔女可愿开棺。” 我怔住了。 张道长却是讳莫如深地笑着。 大家以乔爱娇的坟为中心开始搭帐篷。 松鹤颜的帐篷果然够大,像是战场上的营帐。 到时候就在里面直接开棺,直接旁边验尸。 堂堂的国舅爷,现在也挽起衣袖在那里干活,帮忙搬验尸的尸床。 他知道那张长案是干什么的,我们都看到他害怕的表情了。 他虽然搬着,但不敢看,明明怕的要死,却依然搬着。 林岚站在帐篷边静静地看着他,他走过她身前时,她再次垂落目光。 秦昭掸掸衣袖到我身边,轻轻问:“刚才那道士跟你说什么?” 我全身也不自主地起了一层鸡皮:“他说让我来问乔爱娇。” 秦昭眼睛睁圆了,里面也是一分怕怕的神情。 他开始盯着我的眼睛看。 “怎么了?” 他变得有点紧绷:“小芸,你是不是真有阴阳眼?” 他有点怕怕地开始看向周围,然后又躲到我身边,轻轻拉着我的衣袖。 我无语看他一眼,我身正不怕鬼! 忽然间,阴风起了,从我脚下爬过时,我也不自主地往秦昭身上靠了靠。 他是男人,阳气足,身上暖。 秦昭却没退,让我轻轻靠着,抿起的唇角又在偷偷扬起。 今天只有乔老先生来了,老奴陪着。 说是开棺阴气重,女眷不适合来。 “喔喔喔——”张道长带来的公鸡叫了。 东方一抹白光刺破了黑暗,张道长的法事也开始了。 一统急急如律令后,一阵阴风猛地扫过他的烛火。 他拿起浮尘不疾不徐地看向我:“大人,您可以问了。” 乔老爷惊讶了,看看张道长,又看看我。 但他是相信张道长的。 我站到法坛前,目视前方:“乔爱娇,我们见过……” 顿时,乔老爷和老奴都惊到目瞪口呆。 依依,林岚,苏慕白和松鹤颜也僵立在原地,呆滞地看着我。 只有张道长手摸长须,频频点头。 我继续看着前方:“那晚,你和其她几个女孩儿是不是来了?” “呼……”烛火摇曳了一下,晨光渐渐昏暗,竟是有晨雾开始铺满地面。 我全身鸡皮不断,我攥了一下拳头,正色问:“现在我想开棺给你验尸,找出凶手!你同意吗!” 忽然间,风止,香上的白烟竟是如同直线! 这里可是山哪,竟是突然无风了。 张道长看着那一缕直直的青烟,目光发沉:“乔女同意开棺!” 他朗朗的声音,在山间回荡。 我感谢地放松下身体。 忽然间,一双冰凉的手从我脑后缓缓伸出,冰凉刺骨。 七夕开棺(4)二十一年后的验尸 我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双手慢慢地,捂住了我的口鼻。 乔爱娇,你想对我说什么…… 那双手又从我口鼻上慢慢退后,忽然间,一阵阴风扫过我的衣摆,眨眼间日出东方,万里无云。 只是这么一瞬间,夏日的的暖意已经完全闯入我周围的空气。 我像是又做了一个睁眼梦,只是在那刹那间,我被拉入的,是另一个世界。 “小芸!”秦昭又有点紧张地扣住我的肩膀,在我面前挥手。 “这位公子请放心,这位姑娘不会有事。”张道长捋着胡须微笑看我,那双透着神秘的眼睛像是也看到了一切。 我缓缓回神,看秦昭:“我们去帮忙吧。” “恩。” 我和秦昭一同进入那个巨大的帐篷。 松鹤颜只敢在帐篷外,正好,由他陪着悲痛的乔老先生。 他还带来了小茶桌和折叠椅,往山间一放,还围炉煮茶。 不知不觉间,松鹤颜似乎也成了我们当中的一员。 他的存在似有若无,他并不常在,但又无时无刻不在。 他带我们去了绛楼,他领我们见了钱妈妈。 张知府来的时候,也是他领走了张知府,帮我们争取了准备的时间。 很多时候,他都在帮我们周旋,或是帮我们照顾周围人。 就像此刻,他在照顾着乔老先生。 这位养尊处优的小国舅,如今也成了我们团队中不可或缺的成员。 张道长见松鹤颜那边煮起了茶,也悠然地甩着浮尘加入。 山高云阔,林间鸟鸣,周围的世界终于多了分生气。 依依守在帐篷外,虎目圆睁,目光如炬,警戒周围。 帐篷内,郑广他们已经开始挖坟。 帐篷内的空间很大,一边挖坟,一边放着验尸台。 林岚已经开始做准备。 她穿上干净的罩衫,绑上干净的头巾和口罩,戴好手套,点上一柱清香放于验尸台床头。 然后,她将工具一件件取出,整整齐齐摆放在一旁。 我和秦昭,苏慕白围立在乔爱娇的坟边。 苏慕白显得很紧张,总是在做深呼吸。 秦昭见状伸手揽住他的肩膀。 苏慕白的变化我们心里都很担心,但我们都没问,不想给他带去额外的压力。 他想说的时候,他自然会说。 我和秦昭隐隐感觉到,苏慕白心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这个秘密如同巨石一样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总是低着头不敢与人对视,不敢多言。 终于,看到了土层下的紫檀木棺材,忽然间,一股淡淡的幽香已经从那薄薄的沙土下钻出。 乔爱娇的坟很干净。 这种干净不止是在外,在挖土的时候,也看不到爬虫散逃,或是蚯蚓乱拱。 这就是好木材带来的效果。 紫檀木自带清香,这种清香还有一定的驱虫效果,防水,防潮,防腐的效果,都是最佳的。 郑广和周胜小心翼翼扫去棺木上的泥土,在紫檀木的棺材一点点显现时,苏慕白竟是惊惧地睁圆了眼睛。 忽然,他转身冲了出去。 秦昭也立刻跟了上去。 我担心地看着他跑出帐篷的身影,他在帐篷外干呕。 这不是看到尸体的恶心或是害怕,因为棺都还没开,尸体都还没见。 这是苏慕白心里的那个秘密在折磨他。 那黑暗的秘密让他紧张,让他心慌,让他在看到紫檀木时产生了强烈的心理反应,这复杂的心理反应又造成了生理反应。 “慕白哥哥,你没事吧。”依依担心上前,变得有点着急。 秦昭将苏慕白交给依依照顾,返回帐内。 我和林岚看向他,他轻轻叹气,脸上也多了分忧虑。 我们想询问苏慕白的,但又怕我们的这份关心的询问,让苏慕白“逃离”。 还是给慕白时间,我们需要的是耐心。 “这棺还没开,苏先生怎么就已经吐上了。”周胜轻轻说着。 郑广拿起撬棍:“苏先生是个文弱书生,也正常,这种事,习惯几次就好了。” 说着,他和周胜用撬棍小心翼翼取钉开棺。 棺材盖被开启,没有丝毫腐臭的气味,反而,檀木香的气味更加浓郁。 “不愧是紫檀……”两人惊叹到一半,赶紧收住口。 即便这里没有旁人,大家也像是深怕隔山有耳,小心说话。 周胜和郑广闭上口,不再说话,将棺盖一点一点移开。 因为紫檀木的棺盖很沉。 我和林岚,秦昭立刻看向棺内,一具少女的尸身渐渐浮现我们眼前。 少女身穿华贵的寿衣,手腕上套着名贵的玉镯,而那只手,竟然还栩栩如生! 但很快,那只手因为空气的进入,反而开始变得黯淡。 随着棺盖的彻底移开,这个与我们相隔二十一年的少女,也在此刻与我们正式相见。 少女尸身保持完好,她双目紧闭,淡淡的妆容让她如同生前。 我们面前的乔爱娇像是只是睡着了。 周胜和郑广也因为紫檀木的密封性与防腐性而惊叹。 两人轻轻地将乔爱娇从棺木中抬出,棺木里,铺着许多上好的药材,应该也是驱虫仿佛所用。 两人将乔爱娇的尸首轻轻放上验尸台后,静悄悄离开,随即,他们站在了帐篷外。 由他们警戒后,依依陪着苏慕白再次进入。 “慕白,不要勉强自己。”我看着苏慕白有点苍白的脸色轻声说。 苏慕白咬了咬下唇,摇了摇头,显然,他很坚持。 秦昭上前,拍了拍苏慕白的肩膀,陪着他重新回到那副棺木前。 我和依依到一旁拿起竹竿帷帐,撑开,插入地面。 这样,就将这个帐篷一分为二,在验尸区和棺木区撑起一道帷幕,也是为了让男人们回避。 我回到林岚身边,林岚正静静注视着验尸台上的乔爱娇。 少女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如此美丽的少女,竟然香消玉殒在最好的十七年华。 让人扼腕痛惜。 林岚开始从头部细细检查,发现没有外伤,头骨损伤。 她的动作很温柔,如同对待自己的家人好友。 她看向眼睛:“眼睛如果被挖,眼皮撑不起来,除非……” 她轻轻掀开了乔爱娇的眼睛,果然,里面是一对假眼。 假眼的做工非常好,几乎能够乱真。 七夕开棺(5)受害者是被迷晕的 七夕开棺(5) 她小心翼翼取出假眼,美丽的少女就只剩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 这样看着无法让人不愤怒。 曾经那样一双美丽动人的眼睛,好生生被人挖走。 我闭上了眼睛,我还是无法做到像林岚这般平静。 我平复了一下,重新看向乔爱娇。 乔爱娇已经入葬,身上穿戴整齐,所以身上不会再留下现场痕迹。 我拿出了当年的卷宗,根据当年衙差的记录,乔爱娇的尸体是在七月十五日子夜,被更夫发现在一艘小船上。 七月十五,七月半,是嘉禾县传统的鬼节。 那天祭祀的活动会从早上一直到晚上。 晚上还会有钟馗百鬼夜行这样的游行。 那一天,会非常的热闹。 有人扮演钟馗,赶着百鬼返回鬼门。 敲锣打鼓,纸钱纷飞。 人人家门口也会烧起纸钱,烟雾缭绕,如同鬼雾弥漫。 百姓还会到小河边放花灯,花灯会将大家寄托的哀思送入冥河,成为冥河里的一盏盏冥灯。 嘉禾县是水乡,所以河道里同样也会挤满乌篷船。 上面或是有人扮演鬼魅,或是有人烧纸。 虽说是鬼节,却因为这些活动而变得异常热闹。 大人孩子都爱看。 这些活动和仪式会一直会进行到亥时。 之后,更夫开始巡逻,也是为了检查是否有火烛未灭,以免引发火灾。 夜深人静,幽静的河岸街道上残留着各种活动留下的纸钱,纸钱随风而起,飘入河中。 河中行来一艘静谧的小船,小船无人,随水而流。 更夫疑惑跟上,小船撞上了桥下石墩,船头慢慢调转。 更夫提灯望入内,赫赫然看到了一具无眼女尸! 这就是更夫发现乔爱娇的全过程。 当时挖眼妖魔的事已经因为前几具失目少女而传得沸沸扬扬。 当年的县令名为倪祖赟,也是一个年轻官员。 仵作名为梁博通,是一名老仵作,在嘉禾县一直效力。 梁仵作在发现尸首的第一刻,对尸首和船内的情况做了详细的勘察与记录。 船内净无它物,无血迹,无脚印,除尸外不见其余痕迹。 说明船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乔爱娇的尸体是被搬上船的。 而且对方很小心,连脚印都没留下。 在这样一个时代,在这样一个小县城,知道反侦察的人,绝对不多。 梁仵作还记录了当时尸体的状况。 双眼被除,红布覆之,尸身干净,不留血痕。 这说明尸体被运上船前已做了清理。 一个人如果站着被挖去双眼,血会流到脸上,脖子上,衣领上,会滴到身上,所以衣服上不可能没有血迹。 但梁仵作的现场初步勘察记录里没有。 所以乔爱娇是被躺着被人挖去双眼的。 如果是躺着,血迹会往耳后,头发,头皮上都会沾到。 但梁仵作写的是面净,发净。 对方是怎么做到血迹不沾的? 一个人,无论站着,还是躺着,被挖双眼,都是会挣扎的。 只要挣扎,血迹就会四溢。 所以,乔爱娇当时并未挣扎。 乔爱娇的现场特别干净,和前面六具少女的尸体发现的现场有明显不同。 一,只有乔爱娇被放在了干干净净的船上,而前面六个少女,都是弃置山野河边各处。 二,乔爱娇的尸身,也尤为干净,而前面六个少女就比较正常,满脸鲜血,死状可怖。 凶手在处理乔爱娇的尸体时,似乎尤为偏爱。 凶手对这个乔爱娇,会不会……是有感情的? 会不会是乔爱娇的熟人? 这些问题都等着我们去解开。 梁仵作的尸检也并不完整,我们在卷宗里,没找到详细尸检。 也就是在尸体运回后,梁仵作像是并没做进一步尸检。 这不太可能。 所以,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他做了,但记录被人销毁了。 而梁仵作也在当年病逝,是不是太巧了? “小芸,你看这是什么。”林岚的话音将我从思绪中拉回。 我看向她,她手里是一根棉签,棉签上有细细的黑色颗粒。 我细细看了一会儿,看林岚:“这些黑色东西是从哪里找出来的?” “鼻腔。” 鼻腔…… 刚才那双遮住我口鼻的手,难道就是想告诉这个? 是有人用什么捂在了她的口鼻上,导致她昏迷被带走。 所以在她被挖双眼时,她也没有挣扎。 林岚换了一根干净的棉签小心翼翼伸入乔爱娇的鼻孔,轻轻转了一会儿取出,果然,雪白的棉絮上又沾上了不少的可疑黑粒。 林岚细细看着,微微拉下口罩闻了闻,拧眉:“好像是一种草药……” “迷药?”我下意识问。 林岚一怔,再次看那些黑色颗粒若有所思。 我继续说道:“根据梁仵作的记录,乔爱娇被发现时,身上没有其它血迹,人如果被挖双眼,是会挣扎的,挣扎就会导致血迹溅落,但乔爱娇身上很干净,说明她并没有挣扎,挖眼那么痛,能够让人不挣扎,我只能想到迷药……” 而这个时代的迷药……会是什么? “能够制作迷药的草药也很多,但一般在人剧烈疼痛时,大部分会失效,但我听我爹说过,南疆有一种花,非常美丽,其果有镇痛麻醉之效,名为……阿芙蓉。” “阿芙蓉?” “也叫阿片。” 阿片?难道是鸦片?罂粟! 林岚继续深思:“阿芙蓉非常名贵,有黑色黄金之称,世间也不常见,目前只有皇宫有。” “阿芙蓉这么名贵?” 林岚微微蹙眉:“是,我也是听我爹说的,我从没见过,但我爹说,那东西好像有毒,大量使用会让人癫狂之类的……奇怪……我爹是怎么见过阿芙蓉的?” 林岚手执棉签慢慢顿住,冰冷的慧眸也开始闪烁不定。 我立刻说:“林岚,眼前的事要紧。” 林岚回过神,眼底却也难藏一丝不安。 她在担心林工身上,有秘密。 林岚无疑是聪慧的,林工身上的秘密瞒不久了。 林工,到底是谁? 大多的收尸人,都不识字。 但林工认识。 林工非但识字,还精通医术,草药。 因为精通医术,所以也会一些验尸。 而现在,林工还知道只有皇宫才有的阿芙蓉。 七夕开棺(6)有可能是连环凶手 我开始为林岚担心。 而林岚的眼中,也多了分心事重重。 但她很快将那抹杂思从脑中压下,再次平静又镇定地继续提取那些可疑的黑色颗粒。 她将残留在乔爱娇鼻腔里的黑色物体全部刮净后,小心存放。 她又轻轻打开乔爱娇的嘴细细检查,她似是看到了什么,再次拿起棉签,伸入乔爱娇的口中,开始轻刮。 “牙齿上也有这些黑色颗粒……”她轻轻说着。 我在旁边给她细细记录,今天我是她的记录员。 我抬起手,再次捂上自己口鼻,闭上眼睛,回想那只捂在我口鼻上冰凉的手。 乔爱娇被人捂住了口鼻,她吓到了,她很惊慌,惊慌会让人下意识张开嘴呼救或是害怕惊叫。 所以那些黑色物体有可能是在一块帕巾上。 对方因为不想让乔爱娇出声,会捂得更紧,致使帕巾进入嘴中,沾在了牙齿上。 “喉咙里也有一些……应该是吸进去的……” 我在林岚的话音中睁开眼睛,看着乔爱娇的嘴:“其她六个女孩儿的口鼻里会不会也有残余?” “如果凶手用同一种方法迷晕女孩儿,就有可能。”林岚看向我,“但已经过了二十一年,其她女孩儿都没有那么好的棺木,大概率都腐烂了……” 林岚轻叹一声,开始往下检查:“现在检查骨骼……头骨完好……肩骨完好……” 她一点一点检查完乔爱娇的骨头,都完好。 然后她看向我:“现在我要检查有没有其它外伤。” 她开始细致小心地解开寿衣,天气越来越热,取出来甚至还有皮肤光泽的乔爱娇,在炎热的天气中,肉眼可见地发生着变化。 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熟悉的,尸体身上的气味。 林岚加快了速度:“身上没有明显外伤,死者被迷晕时没有剧烈挣扎,手腕上也没有被钳制的痕迹……” 我想了想,到隔壁,看见秦昭和依依都站在乔爱娇坟边,而苏慕白却下到了墓里,正细细看着那口棺材。 苏慕白看得很仔细,他用手细细触摸棺材每一寸,像是在寻找什么他想要的痕迹。 似是因为太过专注,苏慕白也不再紧张害怕。 我拉拉秦昭,秦昭看向我,我直接拉着他的衣袖到一旁。 他略带疑惑看着我,轻声问:“有什么事?” 我看他一眼背对他,也轻声说:“捂住我的嘴。” 在我刚说完,他就一下子从我身后像是突袭一样捂住我的口鼻,没给我丝毫准备的时间。 但这才是凶手袭击乔爱娇时的情境,凶手又怎会让乔爱娇有准备的时间呢? 说实话,他刚才突然捂住我,我真的有被吓到。 我也是下意识去抓他捂我的手。 他忽然伸出另一只手扣住我的手腕将我一只手用力拽下,捂住我的手越发用力,将我死死摁在了他的胸膛上! 果然,人是会挣扎的。 我赶紧拍他的手,他每次演凶手都很入戏。 他也赶紧松口我的口鼻。 我转身先看自己的手腕,被他钳制的地方微微发红。 “疼吗?”他立刻轻托我的手腕轻轻吹,满脸的紧张与愧疚。 “不,就该这样。”我也认真看着他,“凶手只会更狠。” 秦昭托着我的手腕,紧张的神情少许放松。 随即,他目露深思:“你想让我把你捂死?” 我摇摇头:“不是,凶手制服乔爱娇的速度很快,所以乔爱娇都没怎么挣扎,凶手用的应该是迷药。” 秦昭微微吃惊。 乔爱娇没有挣扎,所以乔爱娇的身上,手腕上,也没有别的痕迹。 “我先回去,稍后叫你。”我对他说。 他静静看着我,点了点头。 我回到林岚这边,林岚依然在细细检查。 “验证过了?”她轻轻问。 “恩,我怀疑凶手乔爱娇认识。”这是我的初步怀疑。 “很好,这样范围小了很多。”林岚一边检查一边轻声说着,“能让这样的千金看上的男人,应该也不会很普通,想想张阿福,男人真是太会装了……” 林岚的目光也随之冰冷下来。 所以,林岚依然无法完全信任松鹤颜,相信他对她的真心。 她的手放到乔爱娇的后背:“帮我扶一下。” “好。” 她撑起乔爱娇的尸身,我轻轻扶住,好让她检查脊柱和后背有没有其她外伤。 我扶着乔爱娇僵硬的尸体,开始自言自语:“凶手和乔爱娇认识,所以他在乔爱娇身后,乔爱娇也不会设防……所以他对乔爱娇尸体的处理方式也与其她女孩儿不同,好像格外有仪式感……” “真是个畜生,一想到他还活着我就……”林岚也闭眸做了个深呼吸,努力让自己冷静。 她长舒一口气,看向我,恢复平静:“可以了。” 我轻轻放回乔爱娇的身体。 我和林岚开始认真地将她的寿衣穿回。 “你之前跟我们说过连环凶手的事情,像这样算吗?”林岚轻声问。 “算。” “那为什么他到第七人收手了?” “连环凶手的心理我们常人很难推测,有的喜欢根据一幅画来作案,有的可能只是因为这个女子爱穿红衣就被他盯上,有的时间固定,有的不固定,我猜测这个凶手对七这个数字很偏爱,所以杀到第七个后,他觉得已是完美。” 林岚点点头,看向我:“他真的就这样收手了?” 我摇摇头:“我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他不是收手了,而是在等下一个轮回……” “轮回?” “是,有的连环凶手喜欢隔一定时间再作案,这个时间,不好说,但这样的人,他有瘾,他绝对不会收手,我们嘉禾县再未发现有两种可能,一是这个轮回还没到,二是他离开了嘉禾县。” “我觉得后者可能性比较大。”林岚也像是有自己的直觉笃定地看着我。 我也倾向于后者。 乔爱娇的寿衣已经穿上,林岚准备给乔爱娇装回假眼时,我问:“能让秦昭过来看看吗?” 林岚对我点点头。 我转身对着隔壁轻喊:“秦昭,你可以过来了。” 身影从帐幕上而过,秦昭踏入,他目光深邃,神情庄重,他也一直想看看乔爱娇的眼睛。 七夕开棺(7)开棺又开出个大案 秦昭站到我身边,对乔爱娇的尸首双手合十,恭敬一礼:“打扰了。” 然后,他开始细细看乔爱娇的眼窟窿。 “乔爱娇眼部的切口平滑而完整,未伤眼骨,剜目的工具应该是特制的。”林岚说了起来,“我之前看过我们县衙刑房里的刑具,没找到合适的。” “抉目之刑因为太过残忍,早已取消……”秦昭一边细细看着乔爱娇的眼窟窿一边说,“而且抉目用的刑具大多会伤到眼球和眉骨,对方是如何取出眼球的?” 秦昭也陷入了深深不解中。 查一个案子,我们要找到作案动机,找到作案工具。 这两样,我们现在都还没找到。 “眼球是否完整取出我们并没证据证明。”林岚忽然说。 秦昭抬头看向她。 她取下了口罩,认真看着秦昭:“卷宗里只提到死者被人剜目,但被挖出的眼睛到底是怎样的,我们不知道,如果不需要眼球完整,在不伤眼睛周围的骨骼是可以做到的。” 她说完也认真看向我。 我和秦昭对视,林岚说得对,我们看到的,只是眼睛没了。 但对方取的时候是否取完整的眼球,我们很难断定。 “找到了!”忽的,苏慕白激动的轻呼从后方而来。 我们一起走向另一侧,只见苏慕白在棺木边激动地双手紧握,紧握的双手却在不自主地轻轻颤抖。 “慕白哥哥!”依依蹲在坟边担心地看着情绪又变得激动的苏慕白。 苏慕白用力握紧自己的手,低头闭紧了眼睛:“我,我没事,我,我可以的。” 他大口大口做着深呼吸,努力让自己慢慢平静。 秦昭跳下墓地,伸手放落苏慕白的肩膀想安慰,却没想到这个举动竟是让他惊吓。 苏慕白受惊后退,靠在棺材边,眼睛惊惧的大睁,宛如陷入什么巨大的危险中。 “慕白……”秦昭也担心了。 苏慕白见是秦昭,慌张地低下脸,转身对着棺木,双手紧紧捏在棺木的边缘:“夏,夏天尸,尸首容,容易腐坏……” 苏慕白结结巴巴地说了起来。 我们所有人都变得安静,没有人去打断他,静静听他说下去。 他依然只对着棺木:“一,一副紫檀木棺材,打造起来,其,其实很慢的……但,但乔家很,很快就入葬了,说,说明这副棺材,是,是现成的。” 我和秦昭,林岚,依依都变得惊讶,苏慕白在给我们分析案情。 我们立刻继续看着他,大家都变得异常认真。 苏慕白背对我们匆匆走到棺木的尾端:“紫,紫檀木的棺木,通,通常都是御造,库,库里会备一些,要,要用来赏赐,并,并非一定皇室用,也,也可以赏赐给,王,王侯,朝臣之类的,御造厂出的棺木,一,一定会有金印的……” 苏慕白说得断断续续,但是我听明白了他的话。 也就是紫檀木是贡木,但不一定只有皇室用。 如果有功绩比较高的臣子,皇帝也会赏赐一副紫檀木的棺材。 比如像秦昭他们家,比如战绩卓越的大将。 这是皇室最高规格的封赏。 但一副紫檀木的棺材打造工期很长,人死尸不能等。 所以,一些紫檀木的棺椁会提前打造存放,备用。 “在,在这里……”苏慕白的手掌摸过棺木尾端内侧,他再次摸到时,手都因为情绪的激动而颤抖,“就,就在这里,用,用漆盖上了,但,但能摸出来,我,我想拓印下来,我,我带东西来了,我带来了……” 苏慕白匆匆低头,慌乱地摸自己背来的口袋。 秦昭在听完后,眸光立时收紧并且深沉。 如果这口棺木被证实是从御造厂里流出来的,那将又是一个大案! “我来拓印!”秦昭大步上前,看苏慕白,“东西给我。” 苏慕白却是摸着摸着哭了出来。 秦昭吃惊。 依依立刻跳下却是一把紧紧抱住了苏慕白:“慕白哥哥,我们都在,别慌。” 依依一边说,一边轻抚苏慕白的后背。 苏慕白在她的安抚与安慰中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 依依放开他,他双手颤抖地将拓印的工具递给秦昭。 依依立刻牢牢握住苏慕白的手,让他的手不再颤抖。 秦昭从他的手中取过拓印的工具。 林岚也跳了下来:“我来帮忙。” 金印被漆覆盖,想要拓印就需要先刮掉掩盖的漆。 林岚的手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精巧的,她能完好无缺地把金印给刮出来。 慢慢的,一个雕刻的金银从漆下慢慢显现。 苏慕白看着那个印脸色越来越白,他忽然又仓惶地爬出了墓穴,跑了出去。 依依赶紧跟了上去,外面又传来苏慕白的干呕声。 我们三人一起看着帐篷外干呕的身影,心情变得凝重。 苏慕白的反应那么强烈,必然经历了我们无法想象的可怕经历。 以前,我们以为他是装的。 看来这个“装”里,有一半是真的。 在我们拓印下那枚金银后,秦昭看着拓印浑身都是杀气。 我赶紧也将他带出这个帐篷。 外面风和日丽的景色,少许吹散了他身上的杀气与寒气。 他将拓印叠好放入怀中,轻轻按住,沉下目光:“御造厂的御品外流,是死罪,胆子太大了!他们这是在偷皇上的东西!” 他近乎怒喝出来,但依然在努力压低声音。 我双手环胸,侧开脸:“只要为了钱,什么不敢偷?皇位照样也敢偷。” “小芸!”秦昭忽然急呼。 我看向他,却见他眼中火急火燎的忧急。 他忽然伸手捂上我的嘴,这次,隔着一层空气。 他急急看我:“不可乱语!” 我见他着急到发慌,点点头。 他大叹一口气,无奈地看着我:“有时候,真怀疑你不是本朝人,你怎会胆子那么大,什么都敢说……” 我抱歉地看着他:“让你担心了。” 他的目光又开始气郁乖巧起来:“你也知道啊……” 他的声音因为压低而有点哽哑,像是撒娇。 我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腕:“走,去跟乔老先生说一声。” 他却是完全怔住了神情,呆呆看着他被我握住的手腕,然后呆呆的被我拉着走向松鹤颜他们。 七夕开棺(完)凶手还会犯案 崖上茶飘香,松鹤颜的茶桌摆在山腰一块凸石上,从这里望下去,竟也能俯瞰半个嘉禾县。 验尸很顺利,林岚对待尸体时是最温柔的。 她会温柔地给它除僵,在入葬前还会再做一遍完整的入殓仪式。 松鹤颜看见我和秦昭走来,已经给我们倒上了两杯茶。 “辛苦了。”他将茶杯递给我们,清新的茶香,驱散了乔爱娇留在我们鼻腔里的一些异味。 这次开棺乔爱娇牺牲很大。 若是在里面,她还是通体幽香。 是我们的开棺,对她的尸体造成了一定的破坏。 乔老先生朝我们看来,哽咽地问:“顺利吗?” “顺利,谢谢。”我蹲在乔老先生身边,感激地看着他,“谢谢爱娇,我们找到了一些新的证据。” 乔老先生泪目了。 张道长捋着胡须,微微点头,起身:“贫道也要准备法事了。” 他朝我看来:“没想到你这个丫头就是传闻中的狄大人,能否随贫道移步,贫道对此案也有一些自己的见解。” 我和秦昭相视一眼就跟上了张道长。 虽然之前我不信这些,但今天我能感觉到这位道长身带正气,也确实有点本事。 他带着我们到一旁,似乎这些话不适合让死者家属乔老先生听见。 张道长站定后却是没有说话,而是先细细打量我们一番。 然后,他才开了口:“恩,不错不错。” 我和秦昭被他看得莫名,到底“不错”什么? 不过修道修佛之人,都爱说些玄乎的话。 我忍不住问:“张道长,您对此案是何见解?” 张道长神情认真起来:“贫道虽然不是嘉禾县人,但听了乔老先生的话后,贫道也有一些想法,还请二位不要见笑。” “请说。”我和秦昭都很认真。 这案子因为时间久远,每一个猜测,对我们可能都有帮助。 张道长肃然地看着我们:“不知二位可否注意到本案里一个关键的数字……” “七?”我脱口而出。 张道长赞赏点头:“不错,七这个数字,在修炼中很是关键,七天一个少女,皆为十七岁,共有七人,七对招子,二位可曾想过,缘何对方只留双目不留人?” “吃?”我又脱口而出。 这也是我当初的一个大胆猜测,并且这个猜测还把秦昭吓到了。 即便此时我再说出,秦昭的神情还是紧绷起来。 就连张道长也有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像是要把他那双眼睛弹出来。 他张张嘴,又闭上,拧眉侧脸摸了摸胡子,又看向我:“你这个小姑娘,心思怎会如此阴邪?” 他的意思是正常女人都不会往这方面想。 我也很严肃地看着他:“道长,此案非同寻常,我自然也要用非同寻常的心思去推敲,或许越大胆,越不合常理,才是此案凶手的目的。” 张道长看我一会儿,再次赞赏点头:“好,这样我说出来的你们就能接受了。” 他目光忽然发沉,让我和秦昭预感他接下去的话,将会是:骇人听闻。 张道长顿了顿,似是整理一下思绪,再次开口:“诸多教派里,认为双目是人魂所在之处……”张道长也指了指自己的眼睛,“我们的灵魂在这对招子里,取目,就是取走灵魂,取走灵魂不是为吃,而是为了献祭,所以,贫道怀疑,此案与邪教有关。” 张道长的话,让我和秦昭莫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他提到了邪教,这也是我诸多怀疑的对象之一。 “而且,他们只取少女之魂,少女灵魂最为纯净,如果贫道没有猜错,所有少女,应当还是处子……” 我点点头,这点林岚那里验尸已经验证。 梁仵作的记录里,也有未被侵犯的记录。 “既是灵魂献祭,必有所求,而且献祭不能止,贫道猜测七年为一轮……” 我和秦昭几乎同一刻看向了彼此,我们之前也怀疑凶手是有时间轮回,只是我们不确定是多久。 而现在,张道长倒是帮我们给出了一个时间轮回。 而且,又是七,这个七年合乎所有的“七”之规律。 虽然,一切听上去怪力乱神,不可采信。 但在没有方向的时候,不失为一个方向。 张道长掐指一算:“所以,十四年前,必然也有七个失目少女,而到今天,刚好二十一年。” 我和秦昭变得吃惊。 “所以今年凶手又会犯案!”秦昭沉语。 张道长摸着胡须:“不,凶手已经犯案了,明日,他就要取走第六对招子,七日后,中元节取走第七对,中元节即是鬼节,那日鬼门大开,在一些邪教中,也正好是献祭灵魂之日……” 我们在张道长的话中,久久怔立。 我的心口也越来越沉。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我和秦昭将眼睁睁看着两个少女在这几天内死去,并被活活取走眼睛。 我们通常是先看到尸体,去惋惜他们的惨死。 而现在,我们是知道两个少女将死,却无力阻止。 这份重重的无力感和负罪感,压在了我和秦昭的心头,让我在此刻喘不上气。 怎么办? 我们根本不知道凶手在哪里。 就算我们信了张道长的话,去追查十四年前的七个失目少女。 这个巨大的工作量,不是我们一个小小县衙能够完成的。 就算完成了,大朝地域辽阔,如果凶手还在河西府,我们或许还能阻止。 但凶手如果超出这个地界,我们就根本无法阻止了。 秦昭已经捏紧了拳头,他也和我一样,陷入一种面对宿命的无力感和愤懑感中。 “哎……来不及了……”张道长叹一声,浮尘甩过尘世间,却扫不尽那乌烟瘴气。 在张道长的法事中,我们很多人开始各自失神。 林岚,苏慕白,都失神地站在那里,在烟雾中,也变得鬼魅一般。 我和秦昭也是无神地看着乔爱娇的墓碑。 我们无法挽救已经死去的少女,如今,有可能两个少女也危在旦夕,而我们,却依然救不了…… “大人——大人——”忽然,丁叔急急的喊声从下方而来。 我们都有些恍惚地看去,丁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大人!来,来圣旨了!” 圣旨?! 我们都惊愣在原地。 怎么突然来了圣旨? 七杀少女案(1)上京的失目少女 嘉禾县县衙忽然来了圣旨,看戏的百姓比我们还要积极,围堵在衙门口。 我们一行人匆匆回衙门,门口的百姓赶紧给我们让路,不意外的,在头排我们看到了韩世庭。 韩世庭的神情里也没了平日的张扬,他似乎在担心什么。 我们进入院子,意外的,看到了熟人,竟然是皇帝大叔的御前侍卫李治! 李治看上去风尘仆仆,原本的精神小伙长出了小胡子,靴子和衣摆上都沾着尘,像是赶了好几天的路。 李治看着我也愣住了,还透着陌生,像是认不出穿着女裙变白的我。 他猛地回神,赶紧大喝出口:“圣旨到——狄芸秦昭接旨——” 我和秦昭赶紧跪了。 其他人和门口看戏的老百姓也跟着我们一起匆匆下跪。 因为对圣旨好奇而跟着我们一起回的松鹤颜和乔老先生,也跪在门口。 松鹤颜吃惊地看着李治,显然他也认识这位御前大侍卫李治。 李治打开了圣旨:“传召狄芸,秦昭即刻上京!” 李治说完就合上了圣旨。 我和秦昭不由惊讶,字越少,事越大。 李治看向我们:“快准备一下上京。” 我和秦昭赶紧起身,皇帝要你马上动身,你就不能等。 但这个急召来得突然又霸道。 我也是个县令,手上也有很多事务。 “我去收拾行李。”秦昭说了句,就匆匆出了衙门。 韩世庭目露揣测看着秦昭,像是在猜测秦昭到底什么身份。 秦昭沉沉看他一眼,那一眼里,更多的像是警告。 宛如在警告他我们离开后,他这只猴子别想在这里称大王。 韩世庭似乎也察觉到事态严重,转回脸时,脸上又多了分忧虑。 我立刻看向林岚,依依,苏慕白和丁叔他们。 依依目光灼亮,能感觉到她想跟我去。 但我们不能所有人离开这个大本营。 主要是不清楚,皇上为什么急召我们。 我把李治拉到角落,压低声音:“什么情况?” 李治俯身到我耳边,还拿手掌挡住耳语:“出大案了。” 四个字,让我脖子忽然感觉凉飕飕,已经感觉到自己的头被皇帝大叔拎在手中。 京中出大案,皇帝却传召我和秦昭去破案。 上京没人了吗! 上京不是没人,应该是没人敢接,或者,都在跟皇帝大叔糊弄。 上京所有人不想接的案子,一定是轻则丢官,重则丢头的案子。 皇帝大叔也是个人精,他不会看不出那群鸟人的想法,就把这口烫锅丢到我和秦昭头上。 他知道我们不会再丢锅。 这次上京,只怕我跟秦昭也凶多吉少。 知道是为何让我和秦昭上京,我心里也有了底。 既然有案子,我的法医必须要带。 我转身再次回到大家之间,开始分任务:“慕白,依依,你们留在大本营,主持嘉禾县日常事务。” 苏慕白紧张了,依依显得有点失落。 我拍上苏慕白的肩膀:“慕白,今天你很勇敢,我和秦昭都相信你会越来越勇敢!” 苏慕白镇定下来,对我们重重点头。 我拉住依依的手:“照顾好慕白。” “恩!芸姐你放心吧!”依依拍着自己胸脯。 苏慕白看依依一眼,也露出安心的神情。 我看向林岚,在我看向她的那一刻,她已经明白了什么:“我去收拾行李。” 松鹤颜听见,扭头就走,脚步匆忙的像是比我们还急着去收拾行李。 林岚看向丁叔:“丁叔,麻烦你去通知我爹。” “好。”丁叔也匆匆出了衙门。 “我们芸姐要上京了,大家别看热闹了。”周胜和郑广匆匆关上了衙门的大门,也隔断了韩世庭略带深沉的目光。 我分派完毕,也赶紧去后院收拾行李。 李治紧跟着我。 “到底怎么回事!”我匆匆走着。 李治见四周无人,才开口:“上京接连有少女被人挖去了双目……” “什么!”我惊呼出口,停住脚步,愕然看着李治。 李治也像是被我惊到,停在了原地。 我的大脑开始嗡嗡作响,来了,真来了! “完了完了。”我赶紧转身,去重案室。 “什么完了?”李治急急跟上我,追问。 “是不是已经有五个少女被害了?” 李治疑惑:“你怎么知道?不过我离开上京时是四个,哪来的第五个?” “当然你离开之后啦!”我站在了重案室门口,一把推开,“而且不止五个,明晚还会有一个!七月十五是最后一个!” 李治当即呆立在我身边,震惊地看着我。 我大步跨入重案室,匆匆收拾失目少女案的卷宗。 李治惊讶地看着我的重案室,目光定格在了我们墙壁上的白布,上面,正是二十一年前,失目少女我们所能找到的所有线索。 只是今天的还没罗列上去。 我一把扯落白布,将所有卷宗扔了进去,一起打包,用力抱起,扔入李治手中:“拿好!很重要!没了弄死你!” 李治一惊,赶紧抱好这个巨大的包袱。 我锁好重案室的门,李治继续追着我:“你怎么知道会有少女被人挖去双目?” “你看到的,是二十一年前的案子。”我拍拍他手中巨大的包裹。 他震惊了,站在原处久久无法回神。 不到一炷香,我们所有人都准备妥当。 秦昭提着一个简单的包袱,还是林岚工具更多些,带了整整一大箱子。 苏慕白和依依也紧张地看着我们。 就在我们准备去拉马车时,松鹤颜也提着一个简单的小包袱匆匆跑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我跟你们去!” 他的包袱极为简单,似是深怕跟不上我们的脚步被我们落下而随便收拾了一下。 林岚见状生气上前:“我们是去上京办正事!势必日夜兼程,没工夫照料你。” 林岚虽然带着气,但我听出来了,她是在担心松鹤颜的身体受不了这份颠簸。 松鹤颜喘着气摆手:“我,我有更快的方法。” “更快?!”秦昭立刻上前一步,紧盯松鹤颜。 现在时间对我们很重要,早一日到上京,就能早一日查案,让凶手也来不及反应。 七杀少女案(2)快船上京 李治牵着马疑惑看松鹤颜:“松国舅,我快马加鞭,日夜兼程,也要七日才到这里,你还有更快的?” 松鹤颜喘着气指向我们的马车:“李侍卫,你那是什么马?他们这马车又是什么马?还要拉着马车,跑不了你的速度的。” 我们都看向县衙的马车,确实,我们的只是普通的马。 而李治的,可是千里宝马。 这一路跑上去,当中不换马的话,马都会跑死好几匹。 松鹤颜终于喘上了气,拍着他的胸脯:“我有一艘快船,我让人日夜交替划船,而且这个季节去上京还是顺风顺水,比你们这马车,只会更快!” 李治像是想起了什么,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记得去年你用这快船送的荔枝,只用五日就到了,能比我快两日到上京。” 五日! 我们看向彼此,或许,我们真能救下一个少女! 那还等什么? 我们所有人立刻上马车直奔码头。 松鹤颜的快船已经停在码头,那艘快船很好认,它的身形如同梭子,比其它的商船小且矮,船桨从下面长长伸出,如同一条千足虫横卧在平静的水面上。 这样的小船船舱也很小,不能像货船那样带很多东西。 不过装我们几人刚刚好,还能带上李治那匹辛苦的千里马,让它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就在我们搬林岚的工具箱时,林工竟是急冲冲跑来。 我们以为林工是来送林岚的,却没想到林工上来就拽住林岚往回拉:“你不能去上京!” 我们愣住了,林岚也急了:“爹,你干什么!我们要出发了,来不及了!” 林工忽然和当初不允许林岚做仵作一样固执:“不行!你不能上京!” 林工这次看上去比上次还要坚决。 大家都在码头上,有些话也不好明说。 我先让松鹤颜让人把东西搬上去,然后和秦昭去拦。 正好送我们的依依和苏慕白,和追来的丁叔也在,大家一起围住了林工。 我赶紧拉住林岚的另一条手臂,把林工拉住:“林工,是不是有什么不便?我们这次真的很需要林岚。” 林工看看我,依然固执地摇头:“你们别多问,总之,我女儿不能上京!” “爹!”林岚也急了,“您就别在这儿耽误大家功夫了!我们是要去救人的!” “救什么人!”不知真情的林工忽然紧张了,指向林岚,“爹可告诉你,上京好的大夫多了去了!你别以为你自己学了点医术就了不得了!还想上京去救人?跟我回去!” 林工似乎因为林岚这句话误以为林岚是去上京给人看病的。 所以,他是不是是在担心林岚去了上京暴露医术? 时间实在紧迫,来不及现在去解释,我急出了一个馊主意。 我跑到林工面前,拦住:“林工,是不是真不能让林岚上京?” “是!”林工坚决地看着我,也急得脸红,“你若是让她上京,我,我今天就跳河!” 林工一句话出口,惊掉了所有人的眼。 林工居然玩一哭二闹三上吊。 林岚都惊呆了。 我牙一咬:“好!那就把您也搬去!” 说完,我就死死挽住了林工的胳膊。 这回,林工愣住了,林岚也愣住了。 我给丁叔和依依一个眼色,两人一下子明白了我的意思,上来就一人一条腿把林工给抬了起来。 “诶!诶!你们干什么!干什么!” 在林工的吼叫中,我们几人把林工给抬上船。 把船上的秦昭,李治和松鹤颜三个男人都给看愣了。 “你们干什么啊——”林工气到大喊。 丁叔和依依丢下林工就赶紧跑。 林工爬起来想跑,又被林岚给死死拽住,就像他刚才死死拽住林岚。 我也继续拽住林工另一条胳膊。 林岚朝松鹤颜大喊:“还看什么!快开船——” 松鹤颜立刻大喝:“开船!” “呼啦啦!” 船帆一片接一片放下,忽然风一起,吹了个满帆! 舱底的船员就开始齐齐划船! 瞬间我们的船像是离弦的飞箭一样,冲了出去! “呜!”一下,我们差点都没站稳。 秦昭匆匆扶住我,松鹤颜也下意识扶住了林岚。 李治扶住他的马,目光在我们几人身上来回瞟。 这船,真的好快! 站在码头边给我们送行的依依,慕白和丁叔,眨眼间就成了三个小小的黑影。 “你们!你们!哎!”林工也不挣扎了,气坐在甲板上。 松鹤颜赶紧来扶林工:“大家快进船舱,这船速度很快,在甲板上会很危险。林工,我们进船舱再说。” 林工生气站起,推开松鹤颜:“草民可不敢让国舅爷来扶,哼!” 林工刚说完,船猛地一阵加速,他差点摔一个趔趄。 “爹!” 林岚惊呼时,松鹤颜已经扶住了林工。 “林工,快进船舱吧,算我这个国舅命令你行不?”松鹤颜的语气更像是哀求。 林工铁着脸进入了船舱。 他现在已经上了我们这条船,想走,已经不可能。 我们也跟着一起进了船舱。 船舱是真的小。 这艘快船显然是为了速度而经过专门的精心设计。 船体首先就与其它船只不同。 去上京是青龙河连接的青江,而去上京的这段青江水域水势平稳,没有大波大浪,很适合这种快舟行进。 为了减轻船体重量,能不需要的结构都不需要。 所以这艘快船没有防止人和货物掉落的护栏,这也让站在甲板上的人会比较危险。 整艘船分了三层。 我们所在船舱上面的甲板,和船舱下船员划桨的地方。 船舱也很矮,空间比较窄,总体就两个船舱。 外间较大,里间较小。 小的那间倒是有床,是卧房。 松鹤颜说原来荔枝就放在外间,周围还要放上大量冰块。 现在,里间给我和林岚睡,他们男人就在外间勉强凑合。 把货架一拼,就是一个大通铺,松鹤颜已经给大家准备好了被褥。 边上还有一张长桌,也方便大家吃饭。 显然这艘快舟他经常在用,东西配备很充足。 七杀少女案(3)整理线索 林工坐在那里闷头生气,我给林岚使使眼色,让她把林工扶进里屋去哄,在外面,我们都是外人,林工也不愿开口。 林岚无奈叹气,去扶林工:“爹……” 一声爹才叫出口,林工就背对林岚,盘腿坐,就不想搭理林岚。 林工是个好人,但一旦生起气来,那真是跟牛一样固执,头都拉不回。 我看看那张长桌,不正像我们重案室里的长桌? 再看向前方,一面长方形的木墙,刚刚好。 我故意不再管林工,看向李治:“李治,我给你那包东西呢?” “在这儿。”李治从床上拿来了我的大包裹,放在了长桌上。 我看向船舱内的人,也都是自己人:“此去上京路途漫漫,我们讨论一下案情吧。” 林岚一愣,松鹤颜呆呆指向自己,像是在问他也能待着? 秦昭看生气的林工一眼,似乎已经明白我的心思,垂眸一笑,抬手一拍松鹤颜的肩膀:“你早就是我们一员,去泡茶。” 松鹤颜猛地感动了,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信任而感动到差点落泪。 他二话不说,就打开一旁的几个箱子,果然,里面东西一应俱全。 这次似是为了把船舱空出来,他都没带上他的随从,少爷自己动手。 我和秦昭开始整理卷宗,林岚也过来帮忙。 松鹤颜拿出桌布,林岚铺上。 李治已经坐好,像是皇帝大叔的代理人一样,端坐在那里看着我们所有人。 我和秦昭将写满线索的白布挂上墙。 那边松鹤颜已经摆上了茶杯。 大家各忙各的,就当林工不存在一样。 一眨眼,整个船舱又变成了我们的重案室。 我看向松鹤颜,指向脚下的地板:“这船舱隔音好吧。” 我们下面就是划船的船员,可不能被他听见。 松鹤颜对我自信一笑:“你放心,两层木板,好得很,而且大家划船有时也会喊口号,你们可曾听见?” 我放心了。 我和秦昭站在白布前,开始:“二十一年前,我们嘉禾县出现了一个七杀少女案……” 大家在我话音中一起坐下,李治一直盯着我们白布,他显得很好奇。 林岚也不看她的爹,生气地拿出自己的验尸记录。 “什么叫七杀少女?”松鹤颜疑惑问。 我故意大声答,确保林工能听见:“就是七这个数字在杀人,它杀了七个十七岁少女,挖了她们七对眼睛,而二十一年后的今天,在上京,这个凶手,又出现了!” 就在这时,我看到林工的背影怔住了,他微微侧脸,看向我们的白布,那一刻,他也变得惊愕。 我还是故意当作没发现这件事,看向秦昭:“你继续说吧。” “好。”秦昭上前,指着白布,“如你们所见,这个七作案是有规律的,每隔七天杀害一个少女,分别是六月初二,六月初九,六月十六,六月二十三,七月初五,七月初八,七月十五中元节!李治,你从上京而来,你告诉我们,现在上京被害的少女,是否也是这些时间被害?” 我们一起看向李治,林工也看向了他。 李治彻底呆坐在凳子上,他慢慢抬起手,指向我们身后的白布,目光发了沉:“一模一样!” 林工睁了睁眼,慢慢垂下了目光,神容变得凝重而严峻。 因为,他知道我们要去上京的真相。 他也知道了我们为何那么急。 如果凶手按照这个时间点来作案,那么,今天,又将有一个少女被害。 林工虽然牛脾气,但他在大是大非面前,从来立场坚定。 “我出来时,是出现了四个被害少女。”李治沉重地长叹一声,双手还胸摇了摇头,“如果按照你们所说,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已有一个少女被害,而今晚……” 他的眉开始拧紧,无法再说下去。 他抬手摸了摸这几天因为赶路而疲惫的脸,闭上了眼睛,堂堂御前侍卫的脸上,竟也出现了一丝无力。 所有人,都因为这个已知的结果而变得沉默。 “不错,今晚就将是第六个少女被人活活挖去双眼。”我沉痛又沉重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这已经不是我们预见真相,而是我们已知的结局,我们却无力阻止。 整个船舱,沉寂了好久,我才再次开口:“七杀少女案,我们已经关注调查了很久,因为是二十一年前的案子,我们一直没什么进展,直到前几天,最后一名受害者的家人允许我们再次开棺验尸,今天验尸日……” 林工一怔,却是没有抬头,但他的脸,微微侧向了他女儿的方向。 “林岚也是我们当中最熟悉这几个受害人的人,林岚,你来说说吧。” 林岚上前,我和秦昭回到座位,和大家一起看着她。 林岚拿出了笔,开始在白布上追加线索:“二十一年前验尸的仵作名为梁博通,梁仵作当年就病逝了,而且,我们也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就是二十一年前这些女孩儿的尸体被带回衙门后,梁仵作并未进行详细尸检……” “这不可能。”林工忽然低沉开口,虽然脸还是侧着的,“尸体带回衙门,必然会进行详细尸检。” 林岚看着自己爹,复杂地笑了,她深吸一口气,恢复了镇定:“不错,所以这是一个很大的疑点,我就翻阅了梁仵作生前其它的验尸记录,发现都很详细认真,从验尸记录上能推断出梁仵作不是一个渎职的人,所以我推测,是有人把他的详细验尸记录给取走了。” 林岚笃定的话出口时,松鹤颜的目光再也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在他那深深注视的目光中,浮出了他对林岚的丝丝仰慕与钦佩。 林工听完点点头,身体终于朝向林岚。 他依然盘腿坐在床板上,侧脸沉思:“验尸记录被销毁,说明这个梁仵作当时找到了关键性的证据。” “是,我也是这么猜测的。”林岚赞同点头,“所以,我们再次开棺验尸,我在死者的鼻腔和口腔里,就发现了一些新的线索,是一些黑色的可疑颗粒,我怀疑是阿芙蓉。” “不可能!”林爹大手一挥,看向自己女儿,像许多亲爹质疑自己孩子一样固执坚定。 七杀少女案(4)死因不详 “阿芙蓉是贡品,入不了民间。” “但阿芙蓉能让人昏迷。”林岚也坚定自己的想法。 “很多药材都能让人昏迷,蒙汗药就能买到。”林工也提出质疑。 “但那些药材让人昏迷的效果都没有阿芙蓉好!阿芙蓉能让人彻底麻痹,失去意识。” “你知道要让一个人彻底失去意识需要多少阿芙蓉吗!整天阿芙蓉阿芙蓉,你都没见过阿芙蓉!” 两父女在我们面前争论,像是又要吵起来。 李治头一次看我们讨论案情,看得格外认真。 林岚沉沉盯着她爹:“爹,您见过?” 林岚这句话,更像是激将。 林工张开口,差点就吐了出来。 我忽然感觉到,林岚是故意在与林工争执。 林工的脾性,这里没有人比她更了解。 林岚,居然在给她爹挖坑! “没见过!”林工大手一挥,侧开脸,却已经暴露了答案。 秦昭和李治都静静看着林工。 只有松鹤颜匆匆倒了一杯茶,给林工递过去:“林工,消消气,来,喝杯茶。” 林工见又是松鹤颜给自己敬茶,也不得不起身,但因为尊卑过于悬殊而不敢接茶:“多谢国舅爷,小人不敢当。” “林工,您别老把我当国舅爷,我现在……”松鹤颜看向我和秦昭,目露对他信任的感动与感激,“能帮上一点忙就很开心了。” 就在这时,林岚忽然大步上前,从松鹤颜手中取过茶直接塞入林工手中:“爹,在这里,在此刻,人人平等,松鹤颜给你的茶,你就拿着,我们还要讨论很久。” 松鹤颜偷偷看林岚一眼,低着脸笑了起来:“是,林工,在这里,我才是那个学徒,林姑娘……还有秦昭和狄芸姑娘。”松鹤颜赶紧也指向我和秦昭,像是故意在掩饰什么,“都是我的老师。” 林工拿着茶,看看我们,神色也开始复杂。 松鹤颜识趣地坐回原位,将空间留给这对好不容易缓和的父女。 林工喝了一口茶,也不由自主地露出享受的神色。 松鹤颜给我们泡的,当然是一等一的好茶,提神平心静气,齿颊留香,让人心情也变得舒畅。 林岚趁此再次开口:“爹,为什么你一直觉得不是阿芙蓉?” 林工平静下来,语气也变得平和:“因为你过于武断了,现在还不能断定凶手是在死者生前取眼,还是死后取眼,是否真的用了阿芙蓉,阿芙蓉虽是贡品,也确实有其它渠道可以获得,如果是贡品阿芙蓉,那么此案就更不简单,能获得贡品的,都非常人……” 林工的眉已经皱紧,苍老的脸上也浮出了凝重之色。 林工的分析没有错。 一旦能确定是阿芙蓉,那么凶手的范围将大范围缩小。 林岚想了想,回到白布前,看着自己的验尸笔记:“我们是今天开棺验尸的。” “时隔二十一年,尸体也是会有很大的变化的,验尸也难免有差错。”林工变得耐心起来。 刚才还像是呛自己孩子的老父亲,此刻却像是在对自己的孩子认真地谆谆教导。 “乔老先生当年重金……”林岚顿了顿,才再次开口,“防腐,所以乔爱娇的尸首保存良好。” 林工倒是信了,点了点头:“如果棺木选得好,防腐做得好,倒是有这个可能。” 林岚见混了过去,继续说了下去:“乔爱娇尸身完好,开棺时皮肤还有光泽……” 林工一边认真听,一边点头。 “全身没有外伤,肤甲皆不见青黑中毒之相……” “恩,天下毒物众多,有的尸身不会马上变色,但时间久之,皮肤,指甲会变色,若是只剩骸骨,骸骨也会呈现青黑色。”林工再次点头,但这次,是一种赞赏,宛若家长对自己孩子学有所成的认可。 “以银针探喉,探腹,皆无毒显现,所以排除死者生前被人下毒或是外伤致死。” 林岚这次说完看向林工,见林工点头后,她也露出一丝安心的神色。 林工扬扬手:“继续说。” 林岚彻底放松下来:“死者面部色未变,所以也排除了被人捂口鼻窒息而死,死者神情反是安详,像是自然死亡,所以我才会怀疑是被迷药迷晕取眼后,未及时救治而死,具体死因,其实……我并不知……” 林岚也遇到了她验尸生涯中的难题,无法确定死者死因。 或是,死者的死法,超出了她现在所学。 但这不怪她,人的死因千千万,现下的验尸方法也局限了林岚的发挥。 这个时代的仵作能够验出大多死因,已是人之智慧。 林岚从工具箱里取出了一个小木盒,小心翼翼打开,放到林工面前:“爹,你看看这到底是什么。” 林工取过木盒细细看着。 我们也认真看着林工,那木盒里,正是林岚从乔爱娇口鼻里取出的黑色颗粒。 林工细细闻了闻,拧眉,又细细看了看:“闻着确实有点像……但好像还掺杂了别的东西……” 他用小拇指的指甲挑出了一点放落手心,细细研磨,看了看又摇摇头:“阿芙蓉油性,这个有点干,到底是不是很难说,阿芙蓉的功效,是我跟你说的,确实有很神奇的麻痹麻醉作用,但曼陀罗花也有此笑,做成黑色粉末后,很难推断出原来是何物……” “在我们江湖里,银针不是对所有毒物有反应。”李治认真说。 林工也点了点头:“不错,世界之大,奇毒很多,我听说在南疆有很多彩色的蘑菇,食后能让人致幻,致死,有些用银针也探不出,可惜已过二十一年,尸已干,若是能看到血液,或许还能做出一二判断。” 李治越发认真打量林工。 松鹤颜默默举手:“我能问个问题吗?” 林岚认真看向他:“请问。” 松鹤颜看着林岚紧张起来:“就是我们眼睛那么小,眼球是怎么取出来的?” 林岚看着松鹤颜,松鹤颜在林岚的目光中反是平静下来,眼神也不由自主地越来越深,林岚却在松鹤颜眼神变化时回避了他的目光。 她又去她的工具箱里翻了,然后,猛地拿出了一个头骨! 七杀少女案(5)眼睛可挖 她直接拿出一个头骨把我们几个都吓到了。 “啊!”松鹤颜直接跳起来。 李治双手环胸瞪大眼睛惊呆看林岚。 林工也惊了:“你怎么把人家头骨给挖出来了!” 林岚倒是很镇定地拿着头骨朝我们走来。 秦昭忽然平移到我身边,紧紧挨着我,轻轻拉住了我的衣袖。 我看向他,你是不是又在装? 一个那么喜欢听凶案说书的人,我就不信他还会怕一个骷髅头。 他有点委屈怕怕地在我身边低下头,悄悄拉紧我的衣袖。 林岚将头骨放到桌上,杀人不眨眼的御前侍卫李治都僵硬了。 松鹤颜哆哆嗦嗦躲在李治身后都不敢看。 “这是一具无名尸的骸骨。”林岚平静地看着惊愕的林工,“爹,你放心,它死后能对我有帮助,我相信他也会高兴。” “你!你!哎!”林工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林岚指着大大的眼窟窿:“松鹤颜,你平日看到的眼睛觉得小,其实是还有我们的眼皮和眼部的肌肉,你看这个眼眶,其实很大。” 松鹤颜根本不敢看:“我,我大概明白了……” 松鹤颜想追林岚,真的是一个很大的挑战。 “其实古籍里还记录着一种奇症……”林工喝了几杯茶叹着气说,“记录一人眼珠突然掉出,挂于面部。” 松鹤颜的脸都白了。 李治也回过神,开口:“有一次我护皇上微服私访,遇到贼匪,我踹在贼匪的头部,他眼珠子被我踹了出来,吭。” 李治说着说着笑了出来,但似乎又觉得场合不宜,赶紧忍住。 “呕!”松鹤颜扑向船舱一侧,推开船板就吐了起来。 江风从这个窗口进入,扫去了船舱里的沉闷。 林工尴尬了,一边数落林岚一边拿起茶杯:“还不快把这头骨收起来!你看把小国舅爷吓的。” 林岚拿着头骨端详一会儿,还挺宝贝地放回自己的工具箱。 林工到窗边给松鹤颜递茶:“小国舅爷,快喝口茶压压惊。” 松鹤颜接过茶杯喝了一口,长舒一口气。 忽地,他似是看到什么,变得惊喜,朝我们招呼:“大家快看!” 林工看向前方,目光也变得柔和。 秦昭也随手拉开我们身后的船板,立时,满目的星光正从夜空徐徐落下。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是夜晚。 满空星坠,美得让人忘记了呼吸,也清空了大脑。 林岚也坐到了松鹤颜的身旁,黑眸里映入了那点点星光。 松鹤颜因为林岚到了身边窃喜又紧张。 李治也一起站了过来,大家看着外面掉落的星辰,是天灯。 不知从哪里放出的漫天天灯,此刻正从夜空中徐徐坠落,如同星落九天,铺在了我们面前的江面。 任何人,也无法无视者眼前这烂漫又祥宁的美景。 我和秦昭靠在窗口,那些天灯从我们面前,上面还写着各种心愿。 【我们做一辈子好姐妹……】 【希望我能找到如意郎君……】 【求巧娘娘让我明年一定要学会刺绣……】 各种各样的许愿。 每个地方的乞巧节也会有不同。 有的从六月二十九日就开始了。 我们嘉禾县只是过这七月初七这一天。 这一天,是女孩儿的节日。 或是乞巧,或是游玩,或是与心爱之人偷偷约会。 我看向一旁的林岚,她也看向我。 我朝她伸出手,她也朝我们伸来,我们握在了一起,在这片星光中相视而笑。 这条路,有姐妹相伴,真好。 那些天灯如同雨落,然后随水而流,将女孩儿们的心愿送往远方。 松鹤颜在林岚身边偷偷看着林岚,忽地,他似是察觉到什么,看向了我的身后,微微一笑。 我转脸看向身后,秦昭正与他颔首一笑。 两个男人还偷偷在我们身后眉目传情了。 我想了想,看向林工:“林工。” 林工看向我。 我认真地说:“乞巧之日,女孩儿乞巧,希望自己能心灵手巧,也有一技之长,织女在九天并非只会织云,女子生来也不是只能女红,林岚对验尸的擅长,您也是认可的,如果去上京……” 我说到上京时,林工一下子像是回过神来一眼,眉又拧紧愁闷起来。 我继续说:“林岚有所不便,可让林岚乔装,低调行事。” 林岚眸光一亮,也立刻看向林工:“爹,您不是还教过我简单的易容?我可以易容。” 林岚还会易容!我真是捡到宝了! 就连李治,也越发认真地看起林岚来。 察觉李治盯着林岚看,松鹤颜不高兴了,用自己的身形挡住李治的目光。 我们大家都看着林工,林工似是也已经有所松动。 他轻叹一声,摆手:“罢了……” 林岚欣喜,立刻挽住林工的胳膊:“谢谢爹!” 林工脸一沉:“但你绝对不能显露医术!知道吗!” 林岚似乎也已经有所察觉,既然林工都已经退步,她也立刻点头答应。 我们继续趴在窗口,看着外面静静流淌的天灯,它们将黑夜中的江水变成了又一条星河,真美。 “小芸……”秦昭轻轻叫我,我看向他,他从衣袖里拿出了一只木盒,目光在这片星光中低垂,“给你买的,本想今晚送你……” 他打开了木盒,里面是一支简洁淡雅的银簪。 我抬脸,看着他,他的黑眸若星亮,若水清,天灯映入他的眸中,也亮起一点星光。 我扬起了笑:“你送我的帕巾和你的一模一样,又送我香囊和你的一模一样,你……什么意思?” 我眯起了眸。 他抿抿唇,眼睑垂落,睫毛轻颤:“你又审我……” 他委屈地捏紧了手里的簪子,目光侧落。 忽的,他似是看到什么,指向一盏天灯:“小芸,你看那上面第一个字写什么?” 我探出头,视线随那天灯移动,读出上面的字:“星……” “那个,第三个字。” “之……” “还有那个,第二排开头两个字。” “神女……” 我狐疑看他:“你到底想做什么?你眼神儿可比我好。” 他又是抿唇笑着,偷感十足。 忽的,他似是又看到了什么,指了过去:“你再看看那个,最后一句……” “寤寐……求……”我顿住了口,呆呆看着最后一个字:之。 轻轻地,有人的袍袖擦过我的后背,将那支发簪轻轻插入我的发髻之中。 七杀少女案(6)人想求什么 他又从我背后偷偷收回手,安安静静靠在我身边,低着头偷偷抿着笑。 我眨眨眼,脸开始发红。 我也转开脸,让江风吹散我脸上的热意,但心跳,却已经无法平静。 忽地,我看到了一只天灯上的字,也指了过去:“看,第三个字。” 他立刻紧张看去:“吾……” 刚才还偷感十足的他,此刻却分外精神抖擞。 “那边,第三排第一个。” “神……” “那个,倒数第二个。” “恩……” 他越来越紧张,目光在江面上飞速横扫,像是不想放过任何一只我将会指的天灯。 “准。”我直接看着前方说。 他一下子呆立在了那里,目光呆滞在了那一盏盏从他眼前流过的天灯上。 我侧头轻轻靠在了他的肩膀上,和他一起看那满载心愿的天灯。 每日和他一起看生生死死,或许,这些天灯也是在告诉我们,要珍惜眼下。 他的身体也慢慢放松下来,和我一起静静看着那一盏盏天灯被我们船下的波浪层层推开。 灵犀相通,无需多言,静看人间烟火,也是良辰美景。 晚上,我和林岚睡在里屋。 林岚还在看她的验尸记录,像是想从上面再抠出一点线索来。 我从她手中拿掉本子,她疑惑看我。 我直接吹灯:“睡觉。” 她看着还挺不情愿地躺下,在黑夜中看着我:“让我再看看。” 我也认真看着她:“去上京要五天,白天有足够的时间,坐船其实也累,我们更应该休息好,这样到上京时,我们才有最好的状态。” 她妥协了,月光照入船舱,落在她的脸上,她还是显得心事重重。 “你担心林工?”我直接问。 她点点头,不安地发出一声深呼吸:“爹对去上京那么抵触,我觉得他是在怕什么。” 我也长叹一声:“你爹和慕白一样,身上多半背着大案。” “你真的那么觉得!”林岚紧张了,握住我的手臂。 我看向她:“你不是已经察觉出来了?” 林岚拧着眉,变得踌躇:“小芸,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就是……想知道,但又怕知道?” 我注视她一会儿,沉沉开口:“我一直都有这种感觉。” 她怔住了。 一切无需多言,皆在一个眼神里。 林岚看着我,也开始变得担忧。 我抿了抿唇,拧紧了眉:“我这次去上京,如果有意外,你和松鹤颜带着林工离开,不用管我。” “小芸!”她急急握紧我的手,第一次变得慌乱。 我微笑看她,让她安心:“别担心,我不会有事,林岚,你和你爹什么时候来的嘉禾县?” 她依然不安地看着我:“我没印象了,应该是三岁前吧。” 我点点头:“那么你爹之前很有可能在上京,从他精通医术,又见过阿芙蓉可以推测出,他有可能是太医院的人……” “你是说,我爹有可能是御医!” “以你爹现在的年纪推断,当年有可能还不是正式御医,有可能是医士之类的。” 林岚再次满面愁容。 我们这次去上京除了查案之外,一切都要小心。 希望有机会能解开林岚心中的疑问。 长路漫漫,我们就在白天讨论案情。 林工经过细细辨认,他不得不也赞同了林岚的猜测,但他觉得这不是贡品阿芙蓉,而是从其它渠道而来的阿芙蓉,因为其纯度不高,制品粗糙。 阿芙蓉产自遥远的他国,所以也有外国商人会带进来。 但总体上,阿芙蓉还是很稀有稀少,市面上不会有。 我庆幸的是产阿芙蓉的地方只开发出了阿芙蓉的药用,还没有发现它另一种恐怖而可怕的作用。 但这也只怕是迟早的事。 “我们暂时假设对方迷晕麻醉取眼,那么他们取少女的眼睛做什么用?”我指向白布,“因为都与七有关,而在药物的炼制上道士也很精通,所以我们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整个案子,可能与某种教派有关。” “恩,道士炼丹自有其方……”林工认真地说了起来,“有些丹方里,很多都是有毒的东西,像朱砂,水银,曼陀罗,铅等等之物,都在滥用……”林工越说越摇头,“在民间,不知害死了多少人。” “给乔爱娇做法事的张道长给我们提供了一些线索,他说在一些教派里,认为我们的灵魂在双目中,取目即是取魂,每七年用七魂,于鬼节献祭,他说的这些,目前来看,是与这个案子最相符的。” 大家听完都惊得目瞪口呆。 这不奇怪,这套论述确实让人不可置信,献祭的事又令人发指。 我认真看着大家:“我们先假定张道长所说为真,这个教派何时存在我们现在暂时无从判断,但在二十一年前,他们到了我们嘉禾县,并用七个少女来完成献祭……” 大家神情开始凝重,我看到松鹤颜脸上鸡皮疙瘩又起了。 对于新加入我们团队的他,一上来就接触连环变态,对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来说确实有点困难。 我继续说了下去:“之后,他们却走了,为什么会离开?是不是献祭还要挑地方?我们也不知,但现在,他们到了上京,又开始献祭,经过这二十一年的发展,他们有可能更加壮大,所以我们到了上京,可以关注一下不常见的教派。” “不常见……”李治扬起脸,开始细思。 李治倒是一直在上京,但他在皇上身边,未必能接触到这些。 “这个教派应该是比较隐秘的,他们有可能只发展有钱人。”这是我的推测,“邪教一般是以求财为主,普通老百姓他们看不上。献祭一般是有所求,你们可以想想,到底求什么,需要用灵魂来献祭?” 大家开始各自深思。 “权力。”秦昭沉沉开口。 “长生?”林岚看向大家。 林工拧眉:“也不是不可能,如果光有权力,不得健康长生,又有何意义?这人呐,一旦屁股坐在了高位上,就不想离开了。” 秦昭看着林工,目露赞同。 李治眸光忽然锐利,沉语:“我有一个更大胆的想法。” 我们一起看他,他却看向秦昭,像是在征询秦昭的同意,以他在我们之间的身份,他还不敢说。 七杀少女案(7)有人想借题发挥 秦昭在与李治的对视中,目光越来越沉:“你是不是想说会诛九族的话?” 李治沉脸点头:“恩,我是皇上的御前侍卫,也见过不少事,天下之权,还能有谁比皇上更大?” 李治说到这里,我们就全明白了。 他想说的是,对方想谋朝篡位! “三目真教!”就在我们都为李治这出奇大胆的想法惊到全场安静时,松鹤颜像是突然回魂大喝而起! 他急匆匆到白布前,拿起炭笔写了起来:“去年我去上京时,有人想拉我进入一个我从没听说过的三目真教,他们信奉一个叫清玄真知显圣大帝,也叫三目天君……” 松鹤颜一边说,一边画了起来。 他画得很抽象,但我们能看懂。 一个头发似火焰的闭目天神,他头顶环绕三只眼睛。 “他们说这三只眼睛是一只看过去,一只看现在,一只看未来的意思。所以他知道过去,现在和未来,他能满足你任何心愿。” 我们又是一阵惊讶,因为少女失目与教派有关也只是我们的一种猜测。 可是现在,却因为种种迹象,反而越来越被夯实。 我立刻看秦昭:“他们拉过你吗?” 秦昭摇摇头:“没有,我从没听说过。” 他很笃定,显然对方从没打算找他,甚至与他暗示。 松鹤颜一拍手,指向秦昭:“这就说明够隐秘了吧!” 秦昭眸光收紧了,神色已沉。 先不说信教这种事,就算是在皇帝脚下暗戳戳搞小团体,也绝不允许。 松鹤颜又指向李治,“你知道不?” 李治也摇摇头。 松鹤颜松口气:“还好没加入,我当时就觉得怪怪的。” “他们为什么要来拉你入伙?”林岚变得有些生气,“虽然你是生意人,但也不能什么人都接触。” 松鹤颜似乎听出林岚是在关心他,羞涩地笑了起来。 林工察觉到什么,开始在松鹤颜与林岚之间看。 林岚立刻侧开脸。 松鹤颜也赶紧说了起来:“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找我的,我在上京做生意也不是一两年了,自从我姐姐得宠后,我在上京的生意也越做越大,然后是在开年的时候吧,尚书房吴学士的儿子来找我买茶叶时,问我要不要加入他们三目真教,说他们的天君非常灵验之类的,我想,大概是看中我的钱了吧。” “也不一定。”秦昭摇摇头,目光深沉,“拉帮结派古已有之,我猜三目真教只是一个名头,掩人耳目所用,他们想拉鹤颜入伙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扩大势力,鹤颜的姐姐受宠,而鹤颜他们家族是茶商,所以在朝中不属于任何派系,他们想把他拉拢过来。” 林工在秦昭的话中也沉沉点头,他深沉又威严的模样已经流露出了不寻常的气度。 松鹤颜也正色起来,坐回我们之间:“不错,我爹也说过,家姐能得盛宠,对我们家族而言,未必真是好事,我们在朝中没有自己的势力与根系,只能小心生存,所以家父从来不准我加入任何派系,让我圆滑周旋,装傻充愣,做好生意即可。” 我们几人不禁心生佩服。 “灵尊颇有远见与城府。” 松鹤颜在我们的赞佩中,微露浅笑。 “尚书房吴学士……好像是二皇子一派的吧。”秦昭看向李治。 李治双手环胸,面色微微收紧,他抿唇没有答,目光低垂。 李治似是不敢非议皇家之事,但已经默认秦昭的话。 秦昭也不再看他,看向松鹤颜:“所以他们应该是想拉你入二皇子一派。” 松鹤颜的神色也凝重了:“我不想掺和这些事,我也不敢掺和,我只是个小小生意人。” 松鹤颜说着瞟李治两眼,像是在向这个皇上代理人表明心意。 论官职,李治只是御前侍卫,而秦昭是小侯爷。 所以李治有些话不敢当着秦昭的面说。 但论身份,李治却是皇上身边的人,所以在李治面前,我们也要小心说话。 皇上到底对李治更信任,还是对秦昭更信任,我们难测君心。 目前只能看出,皇上好像很喜欢秦昭,但不喜欢秦昭父亲。 所以要罚秦昭的时候,却让他父亲背锅。 也不知道皇上是真心如此,而是又在闹着玩。 能感觉出,这皇帝大叔,腹黑得很。 我不由看向李治:“李侍卫,皇上为何让你来传召?急召我和秦昭入京?上京没人有这个能力吗?” 李治少许放松,显然这个问题他能答。 他环在胸口的手也放下,看向我和秦昭:“你们的戏皇上看了,很满意,当时确实有不少官员上书,上至太傅,下至府尹都上折子了,说大朝女官不和礼法,想让皇上罢免你,皇上就请他们一起看戏了。” “……”没想到皇帝大叔为了我,也顶上了诸多压力。 “噗嗤。”林岚都笑了出来。 林工赶紧眼神制止,即便只是提及皇上,林工都战战兢兢。 感觉林工是真在皇城政治漩涡中逃过一劫的人,所以格外谨慎小心。 “看了之后,折子就没人上了,一是大家看出皇上确实宠爱你……” 我和秦昭都莫名紧绷,“宠爱”这两字,可是真有点让人慌。 “二是那些官员,确实也没有把柄,然后就发生了这个案子,一开始皇上不知道,但太宰上奏折了,说上京已有四名少女被挖去双目,上京府尹办案不利,将近一月,依然没有找出凶手,中秋宴在即,各国使节也在来的路上,然后……你懂的。” 李治忽然就不说了,像是太过复杂,让他这种武士都烦得说下去,直接抛给秦昭。 秦昭听得眉都打结了。 “然后呢?”林岚看向众人。 而船舱里的男人,都已经变得格外凝重。 林工双手撑在膝盖上已经连连摇头:“岚岚,你不懂,任何案子到了皇上那儿,那就都不是小案了。” 林岚正色看林工:“爹,这本来就不是小案子,您算算,最起码已经有二十多个少女受害了,这怎么能算小案呢?” “那都不及一个京官掉帽子!死全家厉害!”林工忽然激动了,“邦邦”敲响了桌子,“这是有人想借这个案子,除掉异己!” 林岚惊呆了神情,目瞪口呆。 七杀少女案(8)刑部尚书有嫌疑 在长时间的沉默后,我开了口:“这么说,太宰和上京府尹不是一派的?” 上京府尹就是上京知府,也就是皇都的市长。 秦昭发出一声长叹,已经开始揉太阳穴:“我有点烦了。” 显然,他这个小侯爷也不喜欢掺和上京京官内部的派系之争。 松鹤颜担心地看着我们。 他爹很聪明,不让他与京官深度接触,也是不想让他们家族深陷政治漩涡之中。 但身在京城,他姐姐又在后宫,他们家族真的躲得开吗? 就算是在后宫,后妃之间,也一样有派系。 他姐姐如果谁都不站,有可能反而被各派都针对。 只要太子一日不登基,就有各种变数,其他皇子,依然有机会。 林工也开始替我们叹气摇头:“哎……这个案子你们不该接的,不该接的……” 我看向秦昭,秦昭愁眉深锁,双眸紧闭,继续揉他的太阳穴。 我想了想,看众人:“无论这个案子背后谁想借刀杀人,这个案子,是我们的,就算没有圣旨,上京如今出现同样的作案手法,同样的受害少女,我们知道了一样要查!” 秦昭顿住了手,睁开了眼睛。 林工也朝我们怔怔看来。 “不错!为这些女孩儿伸冤是我们的责任!”林岚的话音掷地有声,正义凛然。 林工的目光变柔和了,虽然担忧,但还是露出了骄傲的微笑。 我和林岚相视而笑,我再次站起,站到白布前:“之前我们所有的推测是从邪教的角度出发,现在,如果我们排除邪教作祟,那么我们的方向在哪儿?” 大家的目光又集中在白布上,不再有任何顾忌和犹豫,一个个目光炯炯,无所畏惧。 案子是我们的,我们就要查下去。 我们不会因为其它原因而退缩。 “能接触到仵作记录的只有衙门里的人,能做到偷偷销毁记录的人也不会多,可以缩小到主簿和捕头以上的人。”秦昭顺着梁仵作的线索指向了当时的县令倪祖赟,“这个倪县令我总觉得耳熟……” “这不是刑部尚书倪大人吗。”松鹤颜一下子说了出来。 “不错,是倪大人。”李治也赞同。 秦昭垂脸委托下巴:“难怪我觉得耳熟,我不常去上京,对京官接触不多,所以这个倪祖赟在二十一年后已经升任为刑部尚书……那他中间又在哪些地方任职?” “这个去吏部查一下便知。”李治变得惊讶,“你们怀疑倪尚书?” 松鹤颜和林工都面色紧绷了。 秦昭垂眸继续深思着:“不能说怀疑,二十一年前他任嘉禾县县令时发生了这个案子,而今,上京出现同样的案子,他没道理没反应……”秦昭看向李治,“在太宰上折说起这件案子的时候,倪尚书什么反应?” 李治双手还胸:“我是御前侍卫,不随皇上上殿,当时皇上得知就已经震怒,之后让我八百里加急召你们入京,之间我没接触过倪尚书。” 秦昭点点头。 李治又细细想了想:“但在这之前,倪尚书好像也没什么反应,你这么一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了,按道理第一个被挖双目的少女出现时,倪大人就该有所反应了,至少该督办吧。” 李治看向秦昭,秦昭神情发了沉,他沉沉注视李治:“这件事丞相是怎么看的?” 李治拧起了眉:“丞相好像也挺愁的。” “他没有保府尹?” “没保。”李治答得干脆。 秦昭变得更深沉了,似是在揣摩丞相的心思。 现在他脑中所思的东西已经与我们的案件无关。 见快要到上京,我深思了一下,开始布置任务。 我先看向松鹤颜:“松鹤颜,你到上京后先安顿林工,务必低调,不要住在你的国舅府。” 林岚也有点忧虑地看向松鹤颜。 松鹤颜明白我的意思,林工对上京如此抵触,为了他安全考虑,要安排他去低调的住处。 他在林岚的目光中神情已经认真:“包在我身上,我在上京也有别的房子。” 林工怔了怔神情,反是变得不安:“我……我还是待船上吧。” 松鹤颜反是紧张:“那怎么行?在船上很不方便,林工你放心,在上京西尾街那里是我的仓库和员工宿舍,这次随我们而来的船员也是去那里休息,你随我的船员同去,不会被人发现的,只是……委屈林工了。” 林岚听后,嘴角露出安心的浅笑。 林工犹豫了一下,也点了点头。 我们在上京查案,不知会多久,林工对阿芙蓉如此了解,所以,我们是需要林工的。 而且林工在,林岚也明显更有底气。 我继续吩咐:“松鹤颜,我还有件事让你去做。” 松鹤颜猛地朝我行了一个标准的礼:“芸姐请说!” 他这个样子,真的有点像我们衙门的捕快了。 “别太危险了。”林岚忽然轻声说着,她低垂目光,“他不能打也不能跑,我们也别连累了他。”林岚说完侧开了目光。 松鹤颜一怔,强忍着笑拍自己胸脯:“再危险我也不怕!” 林岚低着头拧眉,松鹤颜却已经目光闪亮,真的像是有无畏的火焰在里面点燃。 松鹤颜为了爱情,是真拼了。 我干脆只看林岚:“放心,不危险,就是让松鹤颜继续搭上吴学士儿子那条线,去套个话,既然对方想拉他入伙,他好奇一下应该不可疑吧。” 林岚没说话,依然低着头。 “不可疑不可疑。”松鹤颜已经摆手了,笑出了两个梨涡,“而且之前我就好奇过了,我们做生意的人,不会把话说死,我当时说再想想,对方也说,你考虑好了,随时都能找他。” 秦昭满意点头,有了对方这句话,松鹤颜再去找他们也会不突兀,反而让对方很高兴。 “对了,上次吴学士的儿子就给我炫耀过,说这三目真教不是谁都能进的,只有被三木天君选中的,成为信徒后,就会发三颗三木天君开过光的猫眼珠,可做成手链,挂珠,腰佩,总之就是要随身携带。” “随身携带?”秦昭眸光变得精锐。 七杀少女案(9)面圣 松鹤颜点点头:“没错,得随身带的,吴学士的儿子就做成了红玛瑙手串,三颗猫眼儿,我以前不知情,我自己也戴手串儿,所以他们这样戴在身上,不会有人注意的。” 秦昭也看向自己的手串儿,他的手串儿曾经还“救”了松鹤颜一命。 对方将猫眼珠儿串在各种饰品里,不知情的人,真不知这里面的暗语。 “所以现在我们知情了,可以从人群里找到三目真教的成员?”林岚看着松鹤颜。 松鹤颜摇摇头:“也不是,吴学士的儿子说,只有像他这样新晋的成员需要戴着,是作为考察期,三目天君知道你所思所想,考察结束,便不用戴了,他还说,他们教派的核心成员都很牛逼,身份也很神秘,他都没资格知道。” 我们听完,又各自深思。 “这教派比我们江湖里的黑市还神秘。”李治歪着脑袋,目光深沉,似乎这群人已经列入他这最强保镖的戒备名单。 “这说明他们是单线联系。”林工又老道地说了起来,他已经藏不住他丰富的政治经验。 秦昭也看向他,目露尊敬。 林工目光侧着,所以没看到我们此刻一个个乖乖听他讲课的敬佩目光。 他继续说道:“任何暗中集结的派系为了以防万一,都是单线联系,由内部成员发展新成员,所谓的考察期,也是想看这个新成员可不可靠,以防被他出卖。单线的好处便是下线被捉,只要除掉下线,就追查不到上线,我刚才听了松国舅……” 林工扬起脸下意识看向我们众人,那一刻,他顿住了口,变得呆滞。 “林工,请您继续说。”我认真说。 林工却是老脸红了,匆匆低下脸:“我听了松国舅对这个三目真教的描述后,就有此感觉了,他们想拉松国舅,我看大半的原因,还是看中他的家底了,所以松国舅应该永远都接触不到核心。” 松鹤颜冷冷一笑:“哼,果然还是相中我的钱了。” “还有一种可能……”林工在松鹤颜嗤之以鼻的时候打断,变得犹豫,似乎另一种可能让他心生惧意,不敢说出口。 “什么可能?”秦昭忍不住追问。 林工犹豫再三,才慢吞吞开口:“松国舅的姐姐正得宠,若是怀孕……” 林工不再说下去。 秦昭目光更沉一分。 后宫任何一个女人的怀孕,都有可能影响到派系之间的平衡。 林岚神色也担忧起来,看向松鹤颜。 这回,轮到松鹤颜在那里揉太阳穴了。 “你姐……有了吗?”林岚轻轻问。 松鹤颜揉着太阳穴:“目前没有,但……” 这往后的事,谁又能说准。 隐隐感觉松鹤颜的姐姐在这后宫里,也过得谨小慎微。 气氛一度又一次陷入沉闷,我还是继续说正事。 我看向林岚:“林岚,到上京后,你先跟松鹤颜走,等我和秦昭面圣后,我们再会和,你只要负责你的验尸工作。” “明白。” 大家依然愁容不解,这次上京,反而让每个人陷入了更大的不安中。 这天上午,我们的快船靠岸。 这次居然比上次运荔枝还快了半日,一路顺风顺水,连个浪都没。 像是老天爷都在帮我们。 也有可能是我们几人不占分量。 虽然松鹤颜上次是送荔枝,但重量却全在护荔枝的冰块上。 整船的冰块自然就比我们几个人重上了一两千斤。 不愧是上京,京之大,十好几个嘉禾县。 所以码头到皇城还需要半个时辰,还是在坐马车的情况下。 上京的码头也比嘉禾县的码头更加繁华热闹。 码头边还有马车租用,专门接待来京的贵客。 松鹤颜租了一辆马车,带林岚和林工低调入京。 秦昭租了一匹马,带上我在李治的开道中直奔皇城! 李治是御前侍卫,他可以走入皇城的专用道。 那条道需要令牌,平时也供入皇城的货物所用。 我们一路跑过去,入皇城的货车也是连绵不断。 一座皇宫每天需要用那么多东西? 我坐在秦昭身前,他紧紧圈住我的身体,我在他身前紧张地看着李治马上的大包裹,那可是我们这个案子的重要资料,别给颠掉了。 李治的马果然是千里宝马,我们这匹码头租的根本跟不上。 前方忽然出现了岔路,又多了两道城门。 送货的前往右侧城门,左侧城门站着更多的士兵。 李治拿出御令,士兵们竟是匆匆下跪。 我们两匹马一前一后,跃入城门,继续向前快速奔跑。 这条道就完全无人了,两边城墙高立,像是已经入了皇城。 当我们的马跃出又一道城门后,皇城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宽阔的护城河对面,是一座巍峨壮阔的建筑群。 楼阁高耸,廊桥悬空,琼楼玉宇,宛若天宫。 跨过护城河的桥,便不能再骑马入内。 李治用御令为我们一路开道,我宛若梦回唐宫。 不知何时,眼前出现了明媚的花草树木,看见了身穿纱裙的宫女和垂目疾走的小太监。 秦昭对皇宫很熟悉,说明他没少来。 李治一入深宫,就已经有侍卫上前向他汇报,得知皇上在御书房,我们又直奔御书房。 经过之时,宫女和太监们目露好奇,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在远处对着我指指点点。 快步过一处内湖时,远远看到一亭内有几个身穿锦衣华服的男子。 他们也看到了我们,一个个站出亭外朝我们看来。 “要去见一下太子吗?”李治边走边问。 “不要,烦。”秦昭反而更加加快了脚步,更像是逃离。 李治和秦昭都是两个大长腿,可怜我是一路小跑才跟上。 终于,到了御书房。 这皇宫,我是真不想再来第二遍,太大了,跑不动。 门口的太监看见李治和秦昭,都是一眼认出,赶紧喊了进去:“秦昭小侯爷到——李侍卫到——” 然后他们看见我,愣住了,一时不知道该喊什么。 “她是狄芸大人。”秦昭沉着脸提醒。 太监眼睛睁了睁,呆呆地继续喊:“狄芸大人到——” 我们三人大步跨入,我的心跳一下子就加速起来,变得紧张。 七杀少女案(10)凶手抓到了 金銮玉殿,雕梁画栋又威严庄重。 前方正是皇帝大叔,他身边是又一个老熟人,小六子公公。 而皇帝大叔正坐在黄梨木雕花榻上,与一位老大人……下棋! 皇帝大叔的神情悠闲,他对面的老大人也同样悠然着棋。 不对啊。 不是上京大案,龙颜震怒吗? 不是派李治八百里加急召我们入京吗? 不是怕案子不破中秋丢脸吗? 现在我们火急火燎赶来,他悠然喝茶下棋,完全没有半分着急的模样。 看他的样子,案子不如他下棋重要,这个案子不能打破他下棋的好心情。 在我们来的这路上的这几天,是不是又发生了什么? 皇帝大叔专心下棋,都不理我们了,甚至都不看我们。 我和秦昭进来就杵着,看他喝茶下棋。 李治也察觉到不对劲,特意上前轻声提醒:“皇上。” 他刚喊出口,皇帝大叔就挥挥手,示意小六子招呼我们。 小六子还是那个样子,像个小男娘一样撅着嘴,到我们面前,撇撇嘴:“凶手抓着了。” 五个字,极其轻描淡写地从他嘴里飘出。 “什么!”我一下子就惊呼出口,一步上前差点揪住小六子的脖领子,“什么时候抓着的?” 秦昭的脸直接就阴了,浑身也开始冒寒气。 皇上没责问时,连死四个少女。 皇上一问责,凶手逮到了,这谁都听着不对劲。 小六子公公看着我们:“就李侍卫离开的第二天,就抓着了。” “那犯人呢!”我继续追问。 小六子一个白眼:“畏罪自杀了!” “怎么能有那么巧!玩呢!”我怒了,冲口而出。 当即,小六子被我吼得呆立在原地。 整个御书房也静得鸦雀无声。 “扑通通。”屋内的小宫女和门外的小太监都吓跪了。 秦昭也赶紧站到我身边,有点紧绷地看着前方的皇上。 李治也看着我惊呆了目光。 “哼。”皇帝大叔在前方轻笑,剑指夹着棋子点我,“看见没,我就说过这小黑丫头脾气不小。” 老大人淡定下棋落子:“但她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秦昭有点紧张拉住我的手,在我耳边压低声音:“你生气打我没事……骂皇上要砍头的……” 他委屈巴巴地说,怕我出事。 我努力忍下了愤怒,转身。 “小芸!”秦昭以为我要走,赶紧拉住我胳膊。 我站住脚步,这是我的案子,没查清我肯定不会走。 我只是需要冷静一下。 大家为这个案子都在尽心尽力,我们一直在讨论案情,找到了方向,定好了计划。 结果一下船,说凶手抓着了,畏罪自杀还结案了。 谁信? 谁服! “哼,朕看这丫头的头是铁做的,是不怕砍,还给朕脸色看了?”皇帝大叔在我背后冷嘲热讽,已经不悦。 我仰起脸,却意外地看到门边有一抹锦袍露出,有人这是想抬脚进入,发现气氛不对,又退回去了。 看对面跪着的太监不敢抬头,这门口听墙角的多半是皇子。 我深吸一口气,做了一下心理建设。 皇帝是boss,任性何等正常,他有那个资本和权力对我们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因为,他是皇帝。 我要好脾气。 我转回身,朝皇帝大叔努力露出我好员工的微笑。 但就在那一刻,也朝我看来的皇帝大叔,却惊愣在了那里。 他的目光凝滞在了我的脸上,像是看见了……遥远的故人。 看到他惊讶呆滞的目光,我也愣住了。 皇上这次看我的表情不一样了! 对了,我白回来了! 我还穿上了女裙。 所以,算是他看到了我的真容。 而他的目光是如此的惊愕,惊讶到拿棋子的手都顿在了空气中。 刹那之间,我脑中灵光划过。 我该不会是当年某个湖畔的美人之女吧! 秦昭也发觉了,但他的神情更像是在心慌皇上相中我了。 毕竟皇上风流好色,也是我等亲眼目睹的。 审丫鬟案的,皇上的目光就老往林岚身上瞟。 小昭昭,不用慌,我有直觉,皇上是在我身上看到了某个魂牵梦绕美人的影子。 那是他在年轻时,留下的风流情。 这个大胆的猜测,让我忽然间不慌了。 我眨眨眼,见皇帝大叔依然没有回过神,向他跪下行礼:“皇上,请允许臣呈上一些东西。” 皇上依然没有回神。 小六子和李治都疑惑了,两人眉来眼去一会儿,也不敢出声。 老大人也抬脸下意识看向我,就在那刻,老大人的目光也凝滞了。 这就耐人寻味了。 难道皇上当初约会这美人时,这位老大人也在场? 而且还让这位老大人印象深刻? 但以皇上的心性,还有看这位老大人的年纪,总感觉皇上外出浪时,不会带上一个老臣在身边。 老大人毕竟是我们当中的老者,他还是很快收回目光,捋起了自己花白的胡须:“皇上这狄大人始终是个小姑娘,您一直怜香惜玉,就别让她跪着了。” 皇帝大叔这才回神,但依然盯着我看:“起来吧,还有,太子,你也别在门口躲着了。” 皇帝大叔后半句是对着门外太子说的,但目光还是停留在我身上。 显然,皇上早就看到太子在门口。 “是,父皇。”随着一声清朗的声音,一身穿白色锦袍的男子从我身边玉树临风走过,站在我身前对皇帝大叔一礼,背影修长挺拔,碧玉的腰带束出那亭亭玉立的腰身。 随即,他转身带着笑看向秦昭:“秦昭你……” 然后,他的目光停落在我脸上,目露惊艳。 怎么,是不是在宫里看不到像我这般目露凶光的御姐? 秦昭的脸沉了,他想站到我身前,我已经抬脚先站出:“皇上,臣想呈上的东西不方便太子在场。” 太子回神,目光里带着黠趣,一看就是皇帝亲生的,和他一样的风流不羁,好事贪玩。 皇帝大叔看我一会儿,居然没脾气了,笑了起来:“你还不放心起朕的儿子了。” 老大人浅笑盈盈,起身行礼:“要不老臣还是告退吧。” “别别别,一起留下听听,这丫头啊,总有好玩的东西。”皇帝大叔的目光里竟是溢出了宠溺。 哼,等你看完,就不会觉得好玩了。 七杀少女案(11)请命重查 我转脸看秦昭,秦昭暗示我可以信任。 说明那位老大人的身份不俗,是皇上的亲信。 “你们两个当着朕眉来眼去做什么?还有秦昭,给朕把手撒开!人家小姑娘的手,你能随便牵着?”皇帝大叔朝秦昭厉喝。 我心里基本可以确定,皇帝大叔跟我娘肯定有关系。 而且,关系不浅,因为他爱屋及乌,突然宠着我了。 秦昭的眼中已经露出我所熟悉的,面对皇帝大叔时专有的生无可恋神情。 他松开了我的手,太子有趣地看着他,坐到了一旁:“本殿下也想看看,你们不想给本殿下看的东西。” 皇帝大叔好基因,太子也清眉郎目,眼神里带着和皇帝大叔一样的坏意。 只是他眼中的这份坏意因为年纪而更加轻狂,而皇帝大叔如同老狐狸一般掩藏了起来,在常人面前扮演着憨憨的角色,然后欣赏所有人在他面前惊慌吓尿的神情。 “其他人退下。”皇帝大叔终于认真起来。 小六子和李治带着其他人退出御书房,两人关上了御书房的房门,在外面把守,不会再让任何人靠近。 皇帝大叔忽然对我态度大变,宠爱又有趣地看着我:“你开始吧。” 他的神情和过年长辈让孩子表演节目时一模一样。 我沉着脸,看向秦昭,秦昭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他在皇帝大叔身边,就像一具“行尸走肉”,纯纯的工具人。 我们一起把李治帮我们拿来的那一大包东西搬起。 “砰!”一声,直接丢在皇帝大叔的脚下,重重的响声把皇帝大叔吓一跳。 太子目露好奇,老大人也颇有兴趣。 我打开大包袱,当里面旧的卷宗露出时,老大人的目光已经收紧,神情已然肃穆。 我和秦昭用力一扯,扯出了那块写满黑字的白布。 我们看了看,正好房内一个梨花屏风大小合适。 我们将白布固定在了屏风上,将屏风费力地移到正中。 随即,我和秦昭站在屏风两边,我沉沉开口:“皇上请过目。” “哗啦!”一声,白布从上而下展开,那一刻,皇帝大叔和老大人都目露震惊。 太子的神情也认真起来,目光细细扫过我们写的每一条线索。 他们的目光在静谧中越来越惊讶。 皇帝大叔脸上再也没了他之前充满兴趣的笑意。 老大人双眉紧锁,神情已然凝重。 对不起,皇上,我又来破坏你的好心情了。 见他们惊讶地差不多,我开始说:“二十一年前,在我嘉禾县,就曾发生过类似案件,我已经将两个案子并列,可见案发日期一样,受害者类型一样,手法一样!” 面对乔爱娇爹娘的信任,准我们开棺。 面对那晚七个少女朝我伸来的手。 我的情绪,在此刻无法保持平日的平静。 “上京已知有四位少女被害,按照这个时间轨迹,理应在李侍卫离京后还有两位少女被害,我们坐快船赶来上京,就是为了能有一丝希望!救下最后一个少女,可是,呵,却说凶手已经落网了。” 一想到我们所做的一切,因为结案而白费,我的气息都不由愤怒到颤抖。 “小芸。”秦昭轻声提醒,用他平静的目光努力让我也平静下来。 我垂眸深深呼吸了一下,压下怒火。 努力恢复平静后,我再次看向对面:“皇上不知前,少女接连被害,皇上震怒后,这么巧就抓到了凶手,又这么寸,凶手当晚就畏罪自杀了!皇上,恕臣斗胆,臣不觉得是这个案子结了,而是有人想让皇上以为,这案子结了!是有人在欺君啊,皇上!” 我抱拳高举,朝皇上大大一拜。 整个御书房,静如深夜。 “按照你们的推断,这几天应该还有两名少女被害,为何无人上报?”老大人沉沉问。 我放落手,直起身体,直面老大人锐利的目光:“简单,不报,就是没有。” 老大人微微眯起双眸,捋着胡须:“少女被害,怎会不报?” 我上前一步:“有几种可能,在太宰上奏折后,打草惊蛇,凶手行事也就更加小心,他可以寻觅没有父母或是无人关心的孤身少女,他作案间隔为七天,这么长的时间足够让他去寻找适合的目标。” “凶手也可以去青楼买尚未开苞的处子……”秦昭也说了起来,“青楼女子的死活不会有人上报,在嘉禾县的时候,我就遇到过,妈妈不想多事惹事,不会上报,而青楼也是贩卖女子的一个很大的交易点,凶手买一个处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凶手还可以就近选择受害者,京中达官显贵家中丫鬟无数,若凶手就是达官显贵,丫鬟若是被主人打死,想必也不会有人上报吧。”我看向秦昭求证。 秦昭无奈地轻叹点头。 这,就是奴婢的卑微与命贱。 “凶手有很多方法可以去隐藏一具尸体,当然,还有最后一种可能……”我不得不无奈承认这最后的一种可能,“就是……凶手确实抓到了,但连续杀害少女的凶手,还残忍地挖掉少女的双目,他会畏罪自杀吗?这个凶手更像是被人送上门的……” 我抬起脸,看向皇帝大叔,再次行礼:“皇上,臣请命暗查此案!” 皇帝大叔的面色已经铁青,在静了片刻后,他猛地挥手,掀翻了手边的棋盘! “啪!”一声,棋盘掉落在地上,棋子也随即滚向四处。 他怒然起身,踩着那些棋子大步徘徊。 老大人起身一礼:“皇上息怒。” 皇帝大叔大步到我们的白布前上上下下又仔细看了一遍,指向三目真教:“这个又是什么情况!” 我看向秦昭,秦昭面无表情地开始解释了一下。 皇帝大叔听完震惊了。 老大人也变得惊讶。 “我在王公公身上有看到过猫眼的珠串儿。”太子忽然说。 皇上眼睛登时瞪圆:“宫里也有了?!三颗的?你看准了?!” 太子确定地点点头:“因为有一次看到王公公非常稀罕地在盘他的手珠,所以看了一眼。” 没想到这太子只看一眼就记住了,也是一个眼里惊人的主。 七杀少女案(12)太子督办 当宫里也有人加入了三目真教,就说明和林工说的那样,有人在悄悄培植自己的势力。 而且势力已经渗透到了宫内。 这,就是另一个案子了! 皇帝大叔立刻指向我,厉喝:“准你查!一定要给朕查清楚!查不清楚朕就!”皇帝大叔突然顿住了口,大张着他的龙目。 我看着他,就怎样?老规矩,我的人头呗。 忽然间,他居然指向了秦昭:“朕就把秦昭全家贬为平民!” 我呆立在原地,我做错事,秦昭全家受罚? 我也是服了这个任意妄为的皇帝大叔。 秦昭还是那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人机地行礼:“臣领命。” 既然秦昭全家的命运在我身上,我更要全力对待,我立刻说:“皇上,臣只是个小小县令,一些地方臣……” “朕赐你御令!” 皇上您上路。 皇帝大叔开始摸自己身体,发现没带,对自己儿子挥挥手。 太子垂眸一笑,解下腰间的一块金令朝我走来。 这时候,人机的秦昭却动了,他拦住太子的路,主动接下太子手中金令:“谢皇上,谢太子。” 年轻版皇帝大叔的俊美太子又看着秦昭好玩的笑。 之前在湖边遇到太子时,李治就问过秦昭,要不要去见太子,秦昭直接走人。 这不是秦昭对太子无理,反而从侧面证明他与太子应该关系很好,所以敢那么大胆子不搭理太子。 我继续说:“我还要李治,我需要一支精锐高效的调查队。” “准!”皇帝大叔现在格外干脆,双手插入龙袍的袖子里,龙颜下沉。 “我还要格杀令!”见皇帝大叔现在那么豪迈,我开口要。 这次,皇帝大叔有点吃惊,看向我:“你要杀谁?” 他惊讶的目光像是无法相信我一个女人居然杀心如此重。 我目露凶光:“以防凶手杀我。” 皇帝大叔开始眯起了双眼,看来这格杀令不好要。 老大人在旁边也目光沉沉。 太子抬手,靠在秦昭的肩膀上看我。 我指向白布:“四名少女受害,府尹一直调查无果,被人捅到皇上您这儿后,府尹突然就抓到了凶手,如果这不是真凶,那么又有以下几种可能,一,府尹确实无能,这凶手是别人送给他的,他也想赶紧结案,以免丢官。二……” “他是参与者。”忽的,太子接了话。 皇帝大叔沉下了目光。 太子勾唇一笑,看自己爹:“父皇,狄芸姑娘只是一个小小县令,她无权斩杀比她高阶的官员,如果府尹也参与其中,那么府尹的上面肯定还有人,对方的品阶必然更大,他们杀害少女,挖去双眼,可见其等人之心狠手辣,他们若是狗急跳墙……” 太子顿住了话音,看着自己爹。 皇上扬起脸,胸膛起伏了一下,身上也开始有了杀气。 太子垂眸向皇帝大叔恭敬一礼:“父皇,若这一切幕后的主谋真是这个邪教,清剿,势在必行!” 皇帝大叔的神情彻底阴沉。 如果对方人员众多,我手中无兵,怎么捉? 如果没有格杀令,让我全都抓活口,对方若是人多,顾此失彼,让他们逃脱一二,这责,我怎么担? “儿臣愿为此案督办,执此格杀令!”太子忽然说。 “不要。”我和秦昭几乎异口同声。 太子撇眸朝我们黠趣地看来,我和秦昭怔了怔,看向了彼此。 果然,我们心意相通,都不想让太子加入。 “你这丫头,胆子是真不小啊!”皇帝大叔又开口了,瞪着我,“你可知你只是个县令,却跟朕要格杀令是要砍头的!” 有的权力太大,拿着就是死罪。 我和秦昭各自垂脸,抿唇都不说话。 “执格杀令,可调朕皇城禁军,杀百官,你这丫头!吃什么长大的!胆能那么大!”皇帝大叔一边说,一边戳我的头。 我不敢挪动,任他戳。 恰恰是这个举动,出卖了他此刻对我的无比宠爱。 让我更加笃定了心底的判断。 我也有了底,可以开始轻松拿捏这位风流成性,却对喜欢过的女人能依然爱惜的皇室博爱男。 “呵,父皇,看来狄芸姑娘的头还真是铁做的,连本殿下她都敢嫌弃和顶撞,她却是不怕您砍头。”太子还在一旁煽风点火。 “哼。”皇上不戳我了,又将手插入龙袍的袖子,神情微沉,“本案太子督办,就这么定了!” “遵命。”我和秦昭低声领命。 太子走到我们面前,好玩地看着我,忽然伸手扣住秦昭的下巴抬起:“说,为什么不想让本殿下加入?你们是有什么连本殿下也想瞒吗!” 秦昭从太子手中别开脸,沉下脸,直视太子:“此案过于重大,时间紧迫,不想让不熟悉本案的人中途加入,是为保密,也是为我们更方便行事。” 皇帝大叔和老大人听完也点了点头。 太子殿下目光微微阴沉:“你就是怕本殿下多事呗,好,本殿下答应你,在这个案子里,以你为大,本殿下都听你的如何?” 秦昭沉脸指向我:“你得都听小芸的。” 太子殿下美眸一睁,显然,他这个太子,从出生到现在,就从没听过一个女人的话。 他看我一会儿,点了点头:“好,本殿下应了。” 我立刻行礼:“皇上,时间紧急,请准我们现在离开查案。”我再朝太子一礼,“还请太子殿下速速更衣,随我们低调行事。” “这么快就教本殿下做事了?”太子殿下气笑。 皇帝大叔拧眉看他一眼:“她让你去就快去。” 太子殿下也是一怔,目光在他爹和我之间来回瞟了瞟,垂脸露出颇为微妙的笑意,大步离开。 皇帝大叔随即指向我:“你留下。” 无须皇帝大叔多言,老大人已经一礼,暗示秦昭离开。 秦昭微露担忧,但被太子直接拖走。 门在我身后一开一关,将一束光带入又带走。 我有预感,皇帝大叔要问我一点私事了。 皇帝大叔坐回梨花榻,看着我:“狄丫头,你爹娘是何人?” 果然,皇上对我娘很上心。 七杀少女案(13)皇上觉得我眼熟 “不知道。”我直接说。 “不知道?”皇帝大叔居然还有点激动,“你……” 他朝我指来,目光反而像是更加确定。 他心里确定什么我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我不是被狸猫换太子换出去的。 皇上看着我熟悉,有两种情况。 一,我是他睡过的女人的孩子,而且我和我娘长得很像,所以他认出来了,但我是我娘和别的男人生的。 二,我是他睡过的女人的孩子,而这个女人,后来怀孕了,我就是他的孩子。 但以上两点,我自觉不足以让人追杀。 皇上风流,除非在外留子,倒还会引起皇室注意,雇人追杀,以防储君之争。 但女儿,在大朝,并无所谓,多个公主,还能和亲用,更有“礼品”价值。 如果是狸猫换太子,遭人追杀就更加合情合理。 但皇上看见我,就不会有此激动神情,更多的会是狐疑,怎么这丫头长得像我的妃子?但她生的是儿子,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之类的。 所以,从皇上的表情看,我不像是出自宫里,更像是野生的,是那个他求而不得的美人之女。 但既然我是野生的,我又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一个女孩儿的存在,不会威胁到储君皇后之位,为何又要处心积虑来杀我? 我忽然像是陷入到某种悖论之中。 “回禀皇上,臣是弃婴。”我直接说。 在我与皇上的关系之间,我还有很多想不通之处,看来,我要从皇上身上找了。 但今天,不是机会。 我的这个答案,反而让皇上露出了确定的目光。 所以,他知道我是被人弃的?是没有亲生爹娘的? 他……知道我娘死了?! 他在确定之后,反而失神起来,像是陷入了那遥远的回忆,眼圈竟还有些微微发红。 他这细微的神伤表情,非常微妙,让我心里,反是谜团更深。 难道他真的知道我娘死了,她的女儿流落民间? 他朝我挥挥手,声音竟然还有哽咽:“你去吧,查案时小心。” 我心中细品他的神情,准备去整理东西。 “这些留下,朕还要看看。”皇上神情变得认真。 “是。” 奇怪了,皇帝大叔今天看见我情绪怎么波动那么大? 我到底是宫里出去的?还是野生的? 难道是我养父养母得罪了什么人,遭到了追杀? 但枪是怎么回事? 如果没有枪,这一条结论倒是可以成立。 可是枪和那颗刚制子弹,秦昭已经证明只有王室的护卫营才有。 啧,到底什么情况。 推开门时,我忽然有一点可以确定。 追杀我的人,暂时不会追杀我! 因为,今天,皇上面见了我我。 如果追杀我与皇室有关,那么他们知道皇上认出我了。 这样,我反而会更安全。 因为如果我被杀,他们会被皇上盯上,陷入极大的被动。 如果追杀我的与皇室无关,那么他们也知道皇上面见了我,我在皇上心中地位不会低。 所以,他们也一样不会轻举妄动,以免被皇上盯上。 从这御书房出去,我可以说,暂时安全了。 知道这点,我现在就能专注于眼前的案子,不用还要提防尾随在我身后的杀手。 门外,只有李治,那位老大人和小六子。 小六子公公看我一眼,匆匆入御书房。 老大人摸着胡须细细打量我:“你真的很像一个人。” “谁?”我故作好奇。 老大人但笑不语,进入御书房。 李治给我一个眼神,示意我跟上。 我跟在了他的身后。 自进入皇宫后,李治也变得不苟言笑,少言寡语。 宫内景色虽然明媚,但能感觉到每个人都小心谨慎。 走出很远后,我才问:“那位老大人是谁?” “是阎丞相。”李治警戒地看着四周,确保我们的对话不会被人偷听,“皇上年轻时,阎丞相就是皇上的太傅,所以皇上对阎丞相极为信任。” 原来那位老大人就是秦昭口中的丞相。 我们路上再无话,直到进入一间殿阁,殿内已经备有午餐,但殿内依然无人。 李治像是习惯性地站在门外:“皇上为你准备的,你快去吃点垫垫饥。” 他一边说,一边警戒四周,皇城第一侍卫并非浪得虚名。 但我哪有心思吃东西,有一个姑娘还等着我们去救,每一分每一秒,都觉得是在浪费。 但太子还没换装回来,我只能耐心等着。 心里有事,再好的宫廷佳肴也食之无味。 终于,门外走来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太子只是换了一身常服,并未低调多少。 我丢下饭碗,端起一盘糕点直接冲了出去。 李治立刻跟上。 我跑向他们,把糕点直接塞在秦昭手中:“路上吃。” “恩。”秦昭也是转身就走。 太子一时愣住:“不吃了再走?” “来不及了。”秦昭将一块糕点塞进嘴里和我大步往前。 太子也不得不跟了上来。 因为这是我们答应他半路加入的条件,就是他得听我们的。 在我们之间,他就不再是太子。 李治也效率很高,不知何时已经为我们准备了马车。 原本神情悠闲的太子,被我们也带着卷了起来。 我们跟林岚会和的地点在松鹤颜店铺旁的一所私宅里。 松鹤颜的商铺在城中心,所以更方便我们出行。 我们到的时候,松鹤颜已经到了,而且在后门鬼鬼祟祟张望,就等我们来。 我们匆匆将马车驶入院子,松鹤颜立刻关门,跑到我们马车边:“我已经把人都遣退了,大家放心吧。” “林岚呢?”我跳下车问。 他一指后面:“在屋里。” 正说着,我们的太子爷也出来了。 顿时,松鹤颜惊呆了目光,慌忙下跪:“拜见……” “起来!”太子跃落他身前,扶住他的身体,“从现在开始,我不再是太子,而是祁……”他想了想,看见了李治,“祁侍卫。” 松鹤颜诚惶诚恐:“是。” “你们总算来了。”林岚从屋内匆匆走出。 那一刻,太子的目光再次惊艳起来,果然,和他爹一个毛病。 我眉一拧,给秦昭甩过去一个眼神,他就上前一步,也只有他敢挡住太子的目光。 一旁的松鹤颜又怎会不紧张?但他,不敢犯上。 七杀少女案(14)查案要随机应变 我迎向林岚,将她拉回屋内:“计划有变,上京府尹已经抓到凶手结案了。” “什么!”林岚同样是一脸的惊愕和怀疑。 进入屋内,发现这间隐蔽的小屋已经布置成了重案室的样子。 松鹤颜和李治匆匆进屋。 秦昭带着太子。 我向林岚简单介绍:“这是皇上派来的督办,祁侍卫。” “祁侍卫?”林岚怀疑而又锐利地打量太子。 太子也饶有兴趣地打量她。 林岚是难得一见的清冷傲雪般的女子,她身上的独立让她又显得格外独特,所以经常会被男人打量,林岚已经习以为常。 林岚的目光越发冷淡:“祁不是皇姓吗?” 一下子,祁侍卫的身份就暴露一半。 太子唇角一扬,刚想说话,我直接开口:“你就当他侍卫。” 太子的话被我堵住,嘴还张着。 秦昭又是轻轻一叹,从见到这对父子开始,我的小昭昭就开始进入一种人机状态。 林岚怔住,眸光闪了闪,她立刻看向松鹤颜,因为她知道松鹤颜是皇亲国戚,见过皇族。 松鹤颜对她用力眨了一下眼睛,林岚已经明白了一切,神情立刻紧绷而惊愕。 在得知祁侍卫的皇族身份后,林岚更多了分戒备,是因为林工。 林工为她而妥协,允许她来上京验尸,冒险暗中做我们的外援,她也要保护好自己的爹。 我站到前方看向众人:“现在情况有变,在李治离京后,上京府尹就抓到了凶手,且凶手当晚就畏罪自杀。” “哼,这是做给谁看呢。”林岚冷笑,冷蔑的目光越发吸引了太子的目光。 “所以我们也要随机应变,松鹤颜。”我开始再次指派任务。 “在!”松鹤颜精神抖擞,整个人反而神采奕奕,不再像以前那般油滑虚弱。 我看向他:“三目真教这条线由你负责,计划不变。” “好,我已经约了吴学士的儿子,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一步。”松鹤颜对太子一礼,风风火火直接离开。 太子又开始打量松鹤颜的背影,微眯双眸,眼中也带着一分诧异。 似乎松鹤颜与他原本认识的那个松鹤颜已经截然不同。 我再看向剩下的众人:“我们先去上京府衙,我和……”我看看秦昭,再看看太子,果断选择了这个烦人的太子,“祁侍卫去会会府尹陈大人……” 秦昭听到我主动领走太子后,他神色已然阴沉。 而我们的太子爷,又开始好玩地打量秦昭。 这位太子爷,就是替皇上来沉浸式看戏的。 他那神情,还有点挑衅的味道。 秦昭沉着脸,不看他。 我看着秦昭,也有点无奈:要不……你领走? 他微微露出他的委屈小表情:我不要。 看,现在情况紧急,这个太子真是无处安放。 让他跟着林岚我也不放心。 而且,让太子跟着我,也相当于多一块移动的御令,想必京官没有不认识太子的吧。 这对我去会那些官员是有好处的。 “如果陈府尹不在上京府衙内呢?”秦昭问。 我冷冷一笑,目光一沉:“你就直接接管上京府衙!” 林岚微微一惊。 秦昭了然地露出冷笑:“好,就以上京府尹贪赃枉法之由,我还可以直接封锁整个府衙。” 哼,我和秦昭相视一笑。 不错,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奸术用在奸官身上,就是好术。 太子又开始在我和秦昭之间来回盯,微眯起了眸光。 我继续说道:“这样你调阅所有记录更加方便。” 秦昭嘴角微扬,深沉的目光里多了分寒意。 这个陈府尹,无论是办案不利,还是暗中参与,都能治他的罪! 他,逃不了。 我们查他,更是名正言顺! 我再看林岚:“停尸房里有多少尸体先验多少尸体。” 林岚已经皱眉。 衙门没有很好的存尸处,一般在尸检结束后,就让家属领走。 我们现在已知的最后一位受害者离现在也已经超过半个月,再加上结案,尸体早已下葬。 更别说更早的受害者遗体。 就连那个畏罪自杀的,尸体还在不在都未可知。 就只能寄希望于上京府里的仵作是个高手,林岚能从他的验尸记录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秦昭你还会验尸?我怎么不知道。”太子充满兴趣地看着秦昭,他以为是秦昭验尸。 秦昭听见太子说话脸上就再没表情,人机地指向一边:“我们的仵作是林姑娘。” 太子再次惊地小嘴微张。 在他惊讶时,我开始嘱咐李治:“李治,你把你手下的人分一分。” “是。”李治立刻站直身体,不苟言笑。 “分出一队随机应变,若是秦昭没有接管府衙,就暗中保护秦昭和林岚,若秦昭接管府衙,就直接封锁上京府衙!” “是。” “再分出一波,把倪祖赟监视起来。” “明白。” “再分出一波把王公公暗中控制起来,审一下,看看他的上线是谁。” “好!” “你办完这些事后,来跟我与祁侍卫会和。” “了解!”两个字出口,李治转身就原地起飞,瞬间消失在这个院子里,宛如他从未来过。 我看向秦昭:“出发!” “恩。”秦昭对我微扬唇角,像是死神充满煞气的冰冷微笑。 我们又一起如风般卷回马车,太子差点又没跟上。 在疾驰的马车里,太子又开始好奇打量林岚:“你真的会验尸?” 林岚没看太子,也没搭理太子,而是直接从她的工具箱里又翻出了她珍藏的头骨,开始装模作样地细细观看。 当即,太子在马车内原地惊跳了一下,神情变紧绷后,脸上的鸡皮疙瘩布满。 我看向太子:“祁侍卫,林岚不太爱说话,请恕罪,毕竟她常与死人打交道,活人她不太信任。” 太子眨巴着他的大眼睛,僵硬地点点头。 “稍后我去见陈府尹,还请祁侍卫配合我。”我向太子一礼。 他继续僵硬点着头,目光不敢再多往林岚那里瞧半分。 我转开脸,眨巴眼睛。 我现在才知道,林岚对自己完全不喜欢的男人,原来是这样的! 七杀少女案(15)接管上京府衙 不一会儿,我们的马车到了上京府衙。 高阔的门楣,和膝盖差不多高的门槛。 上京的市政府,门内外都异常安静,无人靠近。 从表面看,真的像是府尹治理有方,上京风调雨顺,百姓安康,没有任何纠纷与案件发生。 我们还没下马车,就已经有衙差从里面出来撵我们。 “诶诶诶!你们谁啊!这里可是上京府衙,不是谁都能停车的地方,赶紧……”衙差跑近后,似是看到了马车上的花纹,慌得赶紧下跪,“小人真是该死!不知是宫中的大人驾到。” 秦昭端坐在马车上,沉沉俯视那个衙差:“我们要见陈大人。” “陈大人出去了。”衙差依然跪在地上,但衙门内却已经匆匆跑来了一队身穿制服的属官,为首的穿着府丞的官服。 “这不是秦侯吗!”府丞领着一众府衙属官跑到近前,一眼认出了秦昭,可见秦昭在皇上身边的受宠度。 秦昭不一定能记住这些人,但这些人可都是人精,不敢不记住皇帝的身边人。 听到府丞的话,林岚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她到今天才知道,秦昭,是个小侯爷。 我们都坐在马车内,静静看着外面的情况。 秦昭跃下马车:“你们陈大人呢?” 府丞脸上陪着笑:“回禀小侯爷,陈大人去望江阁了,要不您进衙门喝口茶,我立刻派人去通知我们家府尹大人。” 这就是官场里的打圆场。 现在可是上班时间,市长却不在办公室。 这市长,果然悠闲。 秦昭沉下脸,直接拿出了太子金令。 看到大金牌子,所有官员当即吓得下跪。 “上京府尹陈展鹏涉嫌贪赃枉法,奉皇上命,由本侯接管上京府衙!从此刻起,府衙内一切文书物品皆不可乱动,有妄图夹带逃离者,斩!” 当秦昭狠辣低沉的话音出口时,那些跑来迎接秦昭的属官们,全都面色苍白,已经汗如雨下。 我看着秦昭深沉肃杀的背影,原来当他做回小侯爷时,是如此的霸气与威武。 秦昭阴沉地俯视那些文官,再次沉语:“若有通风报信者,斩!” 一个“斩”字,吓得所有属官都缩紧了脖子。 秦昭收起金令:“现在,你们所有人都听本侯调遣!” “是。”属官们惶惶不安地起身。 “砰砰!”秦昭拍了两下车厢,林岚就提着她的工具箱匆匆下马车。 那一刻,属官们又是狐疑又是不解。 秦昭和林岚在属官们的簇拥中进入上京府衙,衙差听秦昭的命令关上大门,封锁整个府衙。 现在秦昭用的是金令,如御驾亲临,小小的衙差又怎敢得罪皇上? 而官之间,更没义气可言。 一官倒,众官踩。 我相信那些属官非但会全力配合秦昭,更为了不惹火上身,或是从轻发落,还会努力检举揭发。 上京府尹,拿下! 我移到车头,拉起了缰绳,扭头问:“望江阁在哪儿?” 太子轻笑一声,坐到了我的身边接走了缰绳:“架!” 马车往前再次疾驰,只见李治正领着一队人正匆匆而来。 李治骑着快马与我们擦肩而过。 他立刻调转马头,跟在了我们一旁。 他看向太子:“祁侍卫,还是让在下来架马车吧。” 太子冷睨他一眼:“去望江阁。” 李治眼神偷偷瞄我一眼,不再说话,而是跑到前方开道。 “封锁上京府衙,会不会动静太大?”太子带着一丝趣味看我。 我镇定冷然看着前方:“上京京官虽然多疑,但也自负,结案已有半月余,之前太宰上书奏府尹一折,已表明他想借机除掉陈府尹之心,半月之后,查府尹贪赃,京官不会联想到我们是在翻旧案,而是怀疑太宰那边又抓到了陈府尹新的把柄。” 太子转脸饶是兴趣地看着我的侧脸:“我看你倒是适合在后宫里。” “哼。”我冷冷一笑,转脸看他,“后宫若是天天死人,我可以考虑。” 太子忍俊不禁地笑了。 我沉沉看他一眼,收回目光:“而且皇上是秘密召我们入京,现在消息应该还没吹到那些人的耳朵里,如果凶手是普通百姓,就更不知道我们来了。” 太子垂眸点了点头。 “就算最后,他们知道我被召入京,祁侍卫,你觉得这满京做官的男人,会把我这个女人放在眼里吗?”我轻笑看向太子。 我利用的,就是他们对女人的轻蔑与鄙夷。 皇上召狄芸入京重查此案又如何? 一个女人? 会查案?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就算人证物证摆到她面前,她都未必能查得清楚。 狄芸这女人认字吗? 狄芸这女人会审犯人吗? 狄芸这女人知道物证是什么吗? 暖床的玩意,能懂男人做的事? 就连我身边这位太子殿下,承认我能力的方式,居然是觉得我适合在后宫里去和女人争宠。 更莫说满京的,自恃男人是这个世界主宰的京官了。 他眯了眯眸光,转脸再次看我,眼里是他黠趣的笑:“我现在终于明白父皇为何要召你入京了。” 我微沉目光,所以,皇上也觉得我这个女人的身份很好用,能让对方轻敌。 我与秦昭一同入京,就算对方起了疑心,也必然只会关注秦昭。 当秦昭吸引所有人注意力时,我这个被所有人无视如同空气的女人,反而获得了大大的主动权。 果然皇帝大叔是个腹黑。 “那就是望江阁了。”太子马鞭一指。 只见临江靠山之间,有一座高高阁楼,孤傲独立,在这繁华的京城中,闹中取静,如同黄鹤楼。 马车驶入了一片茂密竹林,让那座楼阁虽然可见,却不见踪迹。 宛若仙阁,用一片竹林与这凡尘俗世相隔。 终于,前方出现了一片宽阔处,已有侍者相迎。 侍者恭敬上前:“李侍卫,许久不见。” 对方一眼认出了李治,却没认出太子。 说明这地方皇上来过,但太子没来过。 侍者一边牵过李治的马,一边招呼其他侍者来牵我们马车。 太子跳下马车伸手来扶我下马车。 我看着这座气势恢宏的楼阁,心中已有几分猜测,这里,应该就是至尊会所。 七杀少女案(16)张知府来通关系 李治立刻到太子身边,他要保护太子。 太子顺手勾住他的脖子:“我爹带你来这儿,却不准我来?”调笑的语气,却是锐利的目光。 李治有点尴尬,但他依然努力保持他一本正经的神情,压低声音:“臣只是个侍卫,皇上在哪儿,臣就在哪儿。” 李治是皇帝大叔的保镖,不是他主动想来,他来了,也是为完成工作,并非趁机玩乐。 太子轻笑一声,放过了李治。 侍者们恭敬地领我们进入这座精美又大气的望江阁。 我和李治走在太子身后,我轻轻扯了李治的衣袖,指向前面:“叫什么?” 李治愣了愣,眼一睁:“你不知?” 我眨眨眼,没错,我不知道太子叫什么。 一路过来从没想到这个案子会有太子参与,所以从来没关心过这些皇室成员的名字。 作为大朝一名官员,又怎会不知大朝皇帝和太子的名讳? 不能提,但不能不知。 所以我不知让李治很是惊讶。 李治不可思议地俯身到我耳边低语:“太子名箴。” 我点点头。 祁箴已经在前面下令:“带我们去见陈府尹。” “是。”侍者依然恭敬,没有多问。 整座殿阁外面宏伟气派,里面却是分外雅致幽静。 只见一位身着华裙的女子立在二楼。 她看到李治时,对他微微一笑。 李治也对她点头示意。 暗语已在他们的眼神交汇中传递。 说明这个女人,是望江阁的话事人。 而她也知道李治带来的人,从站位上看,必然是皇族。 所以在祁箴下令要去见陈府尹时,侍者们非但没有说要去通报陈府尹,甚至直接领路。 作为一个高档会所,自然要做到对客人的隐私保护。 若是我独自来,连这望江阁的门,都未必能进。 整座楼阁里还内藏玄妙。 楼阁的中央是一个巨大的荷花池,荷花池中央又是一个巨大的高台。 我已经可以想象若是晚上来,这里会有仙子在荷花之间跳舞。 楼阁设计巧妙,一些通路藏得很深。 看似无人,实则人可随时从这些“暗道”中而出,侍奉客人。 做到了与客人保持距离感,又可呼之即来。 我们跟着侍者上了三楼,那个华裙的女人就一直在看我。 她的目光里带着揣测。 这种地方,女人不会来。 估计来的,也会女扮男装,而不像我,一身普通衣裙,还因为赶路有点风尘仆仆。 侍者将我们带到三楼。 三楼变得更加开阔,江风从外侧回廊吹入,上京青江绿山一览无余。 我们几人站在了一间房前,侍者并未敲门,反是先向我们轻声汇报:“陈府尹正与河西府来的张知府品茶。” 河西府的张知府?好巧。 侍者说完不动,那神情像是在询问我们要不要进去,而不是去问里面的人要不要见我们。 祁箴忽地退后一步,让出了他的位置,他对我一笑,我也毫不客气地大步上前,看侍者:“敲门。” “是。”侍者上前轻轻抠响门扉,然后随手打开,一间望江雅室便映入我眼中。 宽敞的房间,雅致的屏风,沁人的茶香,琴案香炉,一片风光江景。 “是不是雅姑娘来了?”一个中年黑须男子笑呵呵朝我的方向看来,瞬间,表情凝固。 我已经进入,正听见屏风后张知府的话音:“多谢陈府尹,我才能听到上京第一琴师……” 张知府的话也在我走过屏风,进入他视野时顿住。 “你是谁!” “狄芸!” 陈大人和张知府异口同声。 张知府都惊愕起身,差点撞翻茶几。 他们不知道,我身后,还有一块行走的御令。 似乎祁箴也想先看一会儿戏,和李治站在屏风后并未马上现身。 侍者聪明地关上了门。 陈大人惊讶看张知府:“你刚才叫她什么?狄芸!那个你一直在说的狄芸?!” 张知府对着陈大人连连挤眉弄眼,示意他别再说下去。 但陈府尹是谁?他虽和张知府都是知府,但上京的知府,又怎是普通的知府。 所以,陈府尹很快露出蔑然的笑容,开始用他那双油腻腻的眼睛将我从头打量到脚:“本府现在明白,皇上为何赐这个女人为官,虽然这身衣裳普通了点,但还是盖不住姑娘你这沉鱼落花之貌啊~~哈哈哈——” 哼,男人。 女人有点能力不会承认是实力的原因,而是从别的地方去找原因。 我向陈府尹先是一礼:“陈府尹,张知府,好久不见,您也来上京了?” “你……也来上京了?”张知府声音都变了。 虽然陈府尹怀疑我是因为颜值上位。 但张知府在我这里,可是被我实打实地教训过的。 他在这里找陈府尹,看来还是想捞他那个变态侄子。 张远山的案子很大,需要刑部审核,刑部还有权从我这里领走张远山,这一个流程下来,真的有太多漏洞可钻了。 啊~我现在明白韩世庭在我衙门对面开事务所的原因。 一是方便监视我,二是给我找点茬。 但其实,他就是在等刑部这边派人,然后可以亲眼看着我双手送出张远山。 他好站在那里,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看我失败的表情。 “狄大人来上京……是何故啊?”张知府已经心虚冒汗。 陈府尹还在旁边油腻腻打量我,全然不知他的官帽已经落在我的手上。 我笑看张知府:“面圣啊。” 三个字,让陈府尹的笑容瞬间凝固. “扑通!”张知府一下子腿软跌坐在了位置上,惊惶不定,“面,面圣啊……” 他没想到,就连他都面不了的圣,我随随便便就面着了。 先前,各地对我的传闻很多。 嘉禾县周围的官员也只当是皇帝心血来潮,“玩”上了,才给个县令做做。 等过阵子,皇帝就会罢免了我。 毕竟皇帝喜欢的女人,不会留在一个小小县丞做什么县令,而是会直接带回京。 我被留下,从他们的角度看,我就不是皇帝喜欢的女人,更像是随手丢下的。 所以张知府他们从未把我放在眼中。 而今,他开始慌了。 七杀少女案(17)治市长渎职之罪 我再笑看陈府尹:“陈府尹,我献给皇上的戏您看了吗?” “哈哈哈。”陈府尹摸着黑须,“本官看了,很有意思,你那个审驴,审得很好笑啊,那个小妾如此嚣张,要是落到本官手里,本官连她家大人也一起办了!” 陈府尹对我油腻地眨眨眼,知道我来面圣,他对我也变得有点讨好。 张知府的面色开始发白,已经不敢看我,那是他小妾。 我继续笑看陈府尹:“所以皇上这次特召我入京,想将陈府尹前阵子查办的少女受害案做成一台戏……” 一听我要把他审的案子,陈府尹的笑容已经控制不住地溢了出来。 这可是他在皇上面前大大长脸的好机会。 我竖起大拇指,情绪价值拉满:“您可真厉害啊,破获了如此大案。” “噗嗤!”这一声,却不是陈府尹笑的,而是屏风后。 陈府尹面色少许紧张,立刻看我:“屏风后……是谁?” “是本殿下。”祁箴太子隆重登场。 顿时,吓得陈府尹就地下跪:“拜见太子殿下!” “太,太子……”张知府也慌乱下拜,肥硕的身体还是因为惊慌撞到了茶桌,茶杯倒落,茶水淌在了桌上。 祁箴提袍顺势坐下:“都起来吧,今日本太子也是微服私访,你们都叫本殿下少爷。” “是,少爷。”陈府尹立刻坐回,赶紧给我们少爷倒上茶。 显然,在这上京,这些京官对皇室家族“微服私访”这件事已经见怪不怪。 只有张知府还不敢起来,老老实实跪坐在旁。 李治从屏风后走出,戒备四周。 陈府尹也一眼认出了李治:“哟,李侍卫都来了。” 李治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祁箴拍拍茶桌:“给狄大人也倒上一杯,她可是专门来给我父皇写戏本的。” 上京的官员,人精中的人精。 此刻就算我是小小七品,他们都要把我供在桌上。 陈府尹赶紧给我倒上:“狄大人可真是我大朝难得一见的才女啊。” 祁箴看向一旁还跪着的张知府。 陈府尹立刻明白了什么,赶紧给张知府走人的信号。 这种能跟太子相当于“独处”的机会,他可不想便宜了别人。 “殿下,臣告退。”张知府赶紧提袍离开。 我也给李治一个眼色,只要是今天看见我们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走! 李治会意,跟着张知府就出了门。 至于他怎么解决张知府,是他的事。 我提裙坐下,掸了掸裙上的尘灰,取出随身的小本子:“为了让戏精彩,我需要跟陈府尹对一些细节,好突显陈府尹在审案过程中的过人手段,陈府尹,皇上可是最爱看这部分的。” 陈府尹笑得直接咧开嘴:“哈哈哈,好,好,你尽管问。” 我嘴角一扬,开始审陈府尹:“陈府尹,第一具少女的尸体是何人何时何地发现的?” 陈府尹喝了一口茶,捋着黑须开始细细回忆。 我看着他视线的方向,确实是在回忆,而不是准备掩饰什么。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是六月初三,有人来报,在江上发现一具女尸……” 在陈府尹的叙述中,我开始详细记录。 祁箴的头开始往我身边凑,想看我的小本本。 我侧过身,随手将一盘瓜子放到他面前。 你工具人的任务已经完成,就好好喝你的茶,嗑你的瓜子。 “所以你们一直在搜查全城?” “是啊!”陈府尹着重强调自己做了很多调查,“当然,这些事我们也是在暗中进行,毕竟是皇城,若是天天搜城,也会造成皇城百姓恐慌的,谁知那太宰,居然还参我一本,说臣无作为!太子殿下,臣真是冤哪!” 陈府尹开始向祁箴吐苦水:“从第一个受害少女出现,臣就好好睡过觉,连着几天熬夜,就为找出这凶手,臣当时已经有线索了……” “什么线索?”我立刻追问。 陈府尹语塞了,这次他视线瞟的方向与方才完全相反,这是要开始编了。 他顿了片刻,才看向我说了出来:“哦!我们当时已经掌握凶手赵炳的线索,正要去抓呢,他自己来自首了。” “哼。”我冷笑看他,“你撒谎。” “诶!你这女人!”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拍桌指向我,但看到了我身后的祁箴,眼神紧了紧,慢慢收回手,笑容也变得有些冷淡,“狄大人,你可不要污蔑本官啊,本官哪里撒谎了?撒什么谎了?” 我也镇定看他:“就在刚才,你撒谎了,你说做了很多调查,但其实,你并没有,从第一个少女尸体出现,你就没有全力去调查,你也没放在心上,直到第三个出现,你才开始有点急了,但你依然没有头绪,更没有凶手赵炳的线索!” 陈府尹终于冷下了脸:“你凭什么说本官什么都没做?” “好,我来问你,第一个受害者叫什么?” “呃……” “第二个受害者财物有没有缺失?” “这……” “第三个受害者身上还有没有其它外伤!”我目光越来越冷,声音越来越沉。 “嘶……” “第四个少女!她,有没有赵炳被侵犯!”我厉喝而出,陈府尹已经被问地冷汗涔涔。 外面夕阳的余晖将江面染成了红色,一轮红日卡在了两座山峰之间。 我冷笑一声:“陈府尹,好雅兴啊,原来是来望江阁欣赏日落的?” 陈府尹见我忽然转移话题,神情也放松下来,又谄媚地看向我身后太子:“是啊,太子殿下,这望江阁是看日落最好之处。” “哼。”祁箴发出了一声轻笑,“陈府尹,本殿下下午都还有诸多事务,没想到你这府尹比我这太子,都当得清闲啊。” 顿时,陈府尹面色发白,仓惶离开座椅趴在了我的裙下:“太子恕罪!是,是张知府非要拉着臣来的,臣是不想来的。” “张知府找你,是不是为了他侄子张远山的案子。”我沉沉看着裙下的陈府尹。 “是是是,他,他还想贿赂我,让我帮他疏通刑部,他的侄子,简直罪大恶极!狄大人你判得对啊!”陈府尹说完,从袍袖下朝我猛地伸出了大拇指。 七杀少女案(18)狼人杀的酒局 在他仰脸朝我伸出大拇指时,他看着我忽然愣了一会儿神。 突然,他似是恍然明白了什么,愕然指向我:“你,你不是来做戏本的,而是来!” 他顿住了口,目光不停闪烁。 我看这陈府尹也不笨嘛,这么快,就已经明白我的来意了? 我也冷冷一笑,看着他已经开始惊慌恍惚的神情,沉语:“不错,我,是来审你的。我狄芸,奉皇上之命,重查少女失目案!你若是敢有半点隐瞒,今天先治你失职之罪!” “皇,皇上……”陈府尹彻底瘫软在我脚下,双目在恍惚中已然失神。 能做官的,都不笨。 都是读书读出来的,考试考上来的。 只是,他们将那五车的学富用在升官谋私上。 将那满腹的经纶用在争权夺利中。 飞黄腾达之后,他们可以做这舒舒服服的位高权重者。 他们只要坐着,就有人来溜须拍马。 只要想走,就有人趴在地上为他们做地毯。 他们舒服久了,心理防线就会变弱,吓一吓,胆就碎了。 我再次拿起小本本:“陈府尹,报上你的名字。” 陈府尹面对这熟悉的审问,他缓缓回过神,眼神里,也有了对我的不服与不甘? 他别开脸,还带着他府尹的官威:“下官姓陈名舂明,为上京府尹。” 他的不服和不悦已经溢出全身。 因为我只是个小小县令,只是个暖床的女人。 但他现在拿我没办法,因为我奉皇上之命,身后还坐着个太子。 “在第一个受害者出现后,具体是谁在查办?” 陈舂明还是别着脸,没好气地答:“上京府总捕头武龙。” 我在记录时,陈舂明猛地说:“上京出现刑案,通常都由捕头先去查办,我上京府尹事务繁多,我又岂能兼顾?这不是你的小小嘉禾县,若是你来,你也无法分身!” 他还狡辩了。 祁箴忽然从我身后起身,吓得陈舂明赶紧下拜,秒怂:“臣错了,臣知罪,但臣真的已经尽力了,绝对没有不作为啊。” 祁箴晃到了陈舂明身后,黠趣地看两眼,看向我:“你继续审你的。” 说完,他真的像是不再管一样到处溜达。 这是坐在我身后不太好看戏,转为前排了。 我俯视趴着的陈舂明:“确实如你所说,上京府尹事务繁多,但重大刑案,你不能不查吧。” “是是是。” 我轻笑扬唇:“陈大人,我劝你现在最好说一些真话,没准儿还能立功。” 陈舂明背影一僵,慢慢抬脸看我,目光闪烁。 我继续问:“武捕头在调查中可曾向你汇报过?” “有!”陈舂明又直起身体,变得认真,“武捕头是上京第一神捕,在第三个受害少女出现时,他就怀疑是上京人做的。” “哦?”我忽然想会会这武捕头了,估计现在秦昭已经在问他情况了。 上京府还是得有几个能做事,会做事的人。 这点,这些官也是心知肚明。 做好了,他们可以揽功。 做不好,他们可以推责。 所以,蠢的人,是真做不了大官的。 “他说上京是个不夜城,人多繁华热闹,在上京哪怕是个小偷偷东西,也不可能没一两个目击者,但这些少女遇害却没有任何目击者,而且还是连续三个少女被害,都无目击者。说明凶手对上京的布局非常熟悉,知道在何处抛尸不会被人发现。” 我继续点头。 “所以我们确实在认真调查,那时本官就已经重点关注此案,让武捕头全力追查!对了,武捕头当时就猜测凶手下一个作案时间是七天后,那晚我们真的全城布防,武捕头把凶手方便抛尸的位置都安排上我们的捕快,但没想到,凶手还是抛尸成功了,依然没有任何目击者。” 我笔一顿,看陈舂明:“你们的布防除了你们内部还有谁知道?” 陈舂明想了想:“还有倪尚书。” “倪祖赟?”祁箴晃到了桌边。 陈舂明点点头:“是的,已经有四个少女连续受害,这是重大刑案,必须上报刑部啊!” 没错,这是正常程序和流程。 “除了倪尚书呢?”我不疾不徐追问。 陈舂明忽然心虚了,目光闪烁。 太子祁箴站到了陈舂明背后,慢慢放落他的大长手臂,一把掐住了陈舂明的后脖子。 陈舂明吓得马上把话蹦了出来:“还有曹大人,吴学士,方尚书……” 他噼里啪啦说出了一堆,我已凝固在座位上。 我现在只想去问武捕头,你知道你领导是猪吗? 陈舂明说完就一脸死灰,看样子他也知道自己今天凶多吉少。 “武捕头行动的当晚,吴学士攒了个饭局,我这一喝多就……”陈舂明再次摊坐在地上,“我真是糊涂……糊涂啊!那晚也有黄太宰的人,第二天黄太宰就上折子把我给参了,现在想想,那场饭局,就是黄太宰在设计我!” 陈舂明气得捶地。 我拿着炭笔在小本本上敲。 “哒,哒。” 太子祁箴悄悄绕到我身旁,终于看到了他心心念念的,我手里的这个小本本。 我看看小本本上这一酒桌的官,我不认为这是黄太宰的精心设计。 因为酒桌上,有吴学士。 吴学士的儿子,是三目真教的人。 所以,吴学士有嫌疑是狼。 这场酒局倪祖赟并未露面,所以大概率是倪祖赟让吴学士来探陈舂明的口风的。 而黄太宰的人,并不知道三目真教的事,只是正好被邀请,于是抓住了这个机会。 我看向陈舂明:“那晚谁是黄太宰的人?” 陈舂明却摇了摇头:“不知道,狄大人你是不知这京圈的复杂,此人看似是这位大人的人,他其实是另一位大人的人,有的明里是甲方,暗中却又是乙方,那晚都是吴学士的好友,是真不知道谁又在背后背靠黄太宰。” 有意思,所以那晚酒局里,还有一个是吴学士都不知道的内奸。 好一场狼人杀的酒局。 “凶手是如何捉到的?” “群众举报。” 群众举报?我怎么一点都不意外? 七杀少女案(19)还是有人在做事 陈舂明再次陷入回忆,“那天一大早,有群众来举报,说他们看到有人鬼鬼祟祟拿着一包女人的衣服,那时上京因为接连出现受害少女,所以上京百姓也变得警觉,看到有人鬼鬼祟祟拿着女人衣服,就来报案了,我是立刻让武捕头行动啊!” 陈舂明又开始加重语气,强调他当时的反应迅速:“武捕头追了那凶手三条街,把那畜生给堵住了,当即捉回,本官也是马上就审,那畜生全招了!” 陈舂明又变得沾沾自喜。 我看着本子,炭笔再次轻轻敲击。 “哒,哒。” “陈大人,你那晚参加酒局,把布防的事泄露了出去,事后有跟武捕头说过吗?” 陈舂明的神情开始僵硬。 “看来没有,你没有怀疑过吗?” 陈舂明怔了一会儿,登时满面的惊愕:“你是说!” 他惊到话卡了壳。 看,他还是相当聪明,思维敏捷。 但他从没想过,凶手,有可能是上京高官。 我继续看着小本本:“武捕头说过,凶手非常谨慎小心,对抛尸地点都很熟悉,如此小心的凶手,连杀四人,把你们耍得团团转,会大白天抱着一包女人的衣服,到处乱跑,被百姓看见?” 陈舂明的表情再次凝固呆滞。 我起身,看向一直盯着我小本本看的太子祁箴:“陈府尹这边我问得差不多了,现在我们去和秦昭会和,再进行下一步行动。” 陈舂明忽然急了,跪爬到太子袍下:“殿下,请给臣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臣一定全力配合狄大人的调查。” 祁箴的脸上,依然挂着他黠趣的笑,可是眼中,却是森然的寒意。 “陈大人。”祁箴开口。 “臣在!”陈府尹眼中满是期待。 祁箴微微一笑:“从明天开始,你不用去府衙了。” 陈舂明顿时眼神空了一下,在我和祁箴大步离开时,彻底瘫软在了地上。 天已黑,月已升。 整座望江阁灯火通明,但这间屋舍内,却是一片昏暗。 门口已有两个侍卫。 李治低声吩咐:“别让人看见。” “是!”侍卫转身入内,架起了黑暗中腿软的陈舂明。 李治在我们身前带路:“走这边。” 果然,那些暗道是有用处的。 我和太子祁箴进入暗道,暗道的一边也有雕花的格子,可以看到现在望江阁内的景象。 果然笙歌燕舞,来人非富即贵。 使者来去,但你不会看到像是我们嘉禾县绛楼里的美人。 这里的美人,如藏天宫深处,不可窥见。 暗道尽头一扇小门,打开小门直接可上马车。 这条暗道,设计的目的真是让人充满无限遐想。 马车上,我翻开小本本,上面一桌人,如果今晚全部带走,又会再次打草惊蛇。 所以,还是要以监视为主,看看这一桌人,除了那个吴学士,还有谁是三目真教成员。 “要不要去吃点东西?你和秦昭来上京,本殿下带你们去吃顿好的。”祁箴坐在我旁边,目光又落在我小本本上。 我合上小本本:“来不及了,我们要先整理线索和情报。”我看向外面,“李治,你之后去买点给太子充饥。” “是,祁侍卫,跟着狄姑娘,您要做好吃馒头的准备,我这一路跟他们过来,可是吃了一路的饼,到今天都没吃上一口好的。”李治还挺委屈。 那艘快船上没有配备厨房,大家当然只能吃饼。 祁箴听着李治的话,脸上还带着一分新奇体验:“行,本殿下还没吃过苦,这次与民同乐。” 我看着小本本神情开始麻木,这就是来自皇室的优越感吗? 为了大朝将来能有一位知道老百姓疾苦的仁君,我决定这段日子不让他与民同乐,而是,与民共苦。 上京府衙门口已有士兵守卫,里面更是雅雀无声。 我们又风风火火进入,为拯救最后一名少女而争分夺秒。 今晚必须将线索再次整理,我们才能多一天时间去查漏补缺。 秦昭也急急走出,看到我的那一刻,他变得安心。但随即,因为祁箴进入他视野让他没了好脸色。 “怎么样?”我快步上前。 “有很大的进展!”他又扬起了笑,带我们快步进入新的重案室。 重案室一边的墙上已经再次挂上白布。 那是一块新的白布,而秦昭已将我们整理的所有线索原封不动的复刻在了那块白布之上! 当看到那块白布时,祁箴也再次怔立,在白布前再次看到了白天看到的每一条线索。 只是这次,白布上没了几个人的笔记,只有秦昭一人的。 李治吩咐他的人去买吃的,就站在了门口开始警戒。 “整个府衙的人我已经审问结束。”秦昭站到白布边,“是从陈舂明贪污的角度去查的,府丞及其以下的官员对失目少女案,几乎没有帮助,倒是在陈舂明的贪污上,有了很大的收获。” 秦昭已经哭笑不得。 “所以你放走了他们?”我看府衙里分外安静,不见人影,像是整个上京府衙都空了。 “是,不放更让人起疑,你放心,我了解这些京官,他们不敢乱说。”秦昭非常笃定。 经过对陈舂明的审讯后,我也对京官有了些了解。 因为拥有得太多,所以才会更害怕失去。 这是皇上要查的人,他们只会自危,不敢多嘴,怕惹祸上身。 “倒是上京第一捕头武龙这里,我拿到了很多线索。”秦昭取出了一叠厚厚的记录。 我立刻上前翻看:“下午我审陈舂明的时候,也知道是这位捕头在查失目少女案,他可信吗?” 我抬脸看秦昭。 秦昭目光变沉:“下午我与他接触了一下,他是一个人才,先前我来上京,对他也有所耳闻,人称上京第一神捕,查案效率极快,有自己的一套查案方法,但以眼下的情况来看,我不敢贸然将生人带入。” 我赞同点头,虽然只听了陈舂明的供词,我对这个武捕头已经心生欣赏。 他对这个案有敏锐的洞察力,他很快缩小了嫌疑人的范围,排除了外乡人作案,并且也揣摩出了凶手的心思,以最快的速度找出上京可能的抛尸点,要不是陈舂明的泄露,武捕头或许那晚就能抓到凶手了! 七杀少女案(20)寻找案发地 现在案件发生在上京,我们需要一个对上京熟悉的人。 但秦昭的防备我们也不能忽略,上京的人都尔虞我诈,一酒桌十个人,没准十一匹狼,还有一匹是服务生。 我们只有两天时间,经不起任何细微的差错,更不能引狼入室。 想用上京人,还是需要小心。 我翻看记录,秦昭已将要点用书签标记。 祁箴也随手拿起一本,翻开书签页,这里,都是武捕头的调查记录。 我和秦昭默契地各自拿起一本,走向白布。 我们站在白布前,看着满墙的线索,一起拿起炭笔,开始,补充线索。 那一刻,祁箴朝我们看来,眼里依然是黠趣的目光。 他看看手里的案卷记录,再看看我们,竟也拿起一支笔走到我和秦昭之间,霸气地占据c位,开始帮我们一起修补线索。 “林岚呢?”我隔着太子问。 “义庄那边还留有一具受害者的遗体和凶手的尸体,李治的人护送她去义庄验尸了。”秦昭隔着太子答。 “居然还有一具女尸!” “恩,说是女孩儿的家属嫌女孩儿死得妖邪,怕女孩儿身上带妖气害了家里的男丁,不愿领回去。” 我的心情立刻复杂,这是我们的运气,却是这个女孩儿的悲哀。 有这样的家庭可想而知,她生不被人疼爱,死后还被家人遗弃。 我看到了武龙捕头的布防计划,我要找出凶手,为女孩儿伸冤,为她下葬。 我看向秦昭:“我需要上京的地图。” “好,我去拿。”秦昭给我取来上京地图,我将地图也挂上,按照武捕头布防的位置,画上红圈。 再将受害者抛尸地点画上红叉。 然后我开始退后,看着那些红圈与红叉。 “殿下,请用膳。”李治带着外卖回来了,精致的餐盒,没亏待这位殿下。 祁箴只是看一眼,继续写自己的线索:“本殿下不是说过,要吃你们平时吃的?重买。” 李治凝固在原地,秦昭莫名地看向我,我嫌弃地撇开脸,还真是boss做派。 我们只有一个能干的李治,给你买饭已经在浪费他时间,你还挑? 李治僵硬片刻,从怀里取出了一张饼,那还是我们船上的饼,在他胸口都捂一天了。 这回,轮到我和秦昭目光凝滞,眼睁睁看着李治将这张饼毫不犹豫地递给太子祁箴。 不知道他是真敢,还是真直。 太子祁箴拿过,还轻笑看我们:“这就是你们这几天吃的?我也来尝尝。” 他那语气像是不就是吃苦么,他也行。 李治面无表情地退开,我和秦昭继续僵硬看祁箴。 李治,谋害太子是要诛九族的! 祁箴咬一口,顿住了,完了,饼太硬,他那精贵的牙咬不断。 我一脸嫌弃地把那一桌子官递给李治,给他一个眼神,监视起来。 他心领神会地转身就去干活。 这边秦昭心软,给太子递去了水,好让他把饼泡泡软再咬。 我继续看地图:“秦昭,你说既然他们后面的尸体能藏,为什么前面的尸体不藏?” 用力啃饼子的祁箴朝我们微微侧脸,神情变得认真。 秦昭也和我站到一起,看着那些抛尸点。 地图上,最后的抛尸点就在武捕头所有布防之外,显得异常突兀。 后面没有尸体可以说是打草惊蛇,凶手更小心。 但既然能藏,为什么前面做得那么张扬? “会不会是凶手故意的?”秦昭说。 “炫耀?有的凶手会以此来炫耀,像一些变态的连环凶手还会故意留下线索,来挑衅官府,挑战捕头。” “所以这些抛尸点有可能是第一案发现场。” “这就要看林岚的验尸报告了,对了这里的验尸报告是怎么说的?有没有提到那个黑色颗粒?” “关于这点,我也想了一个下午,我发现这里的验尸报告里,同样也没有黑色颗粒。” “什么?”我有点惊讶地看向秦昭。 秦昭双眉微拧,目露深思:“而且这里所有的受害者都和乔爱娇的尸体相似,被人精心清理过,红布覆眼,尸体整体很干净,用你的话说,就是凶手有了仪式感。” 我感觉到凶手在作案上,因为熟悉和熟练,作案手段也越来越精致。 这个凶手反侦察能力非常强。 他知道尸检对破案的重要性,所以,他清理地更加干净! 我立刻想到嘉禾县被人动过手脚的验尸记录。 假设是凶手干的,那么他在二十一年就知道了自己漏洞在哪里。 所以这次…… “我怀疑凶手或是将那黑色物质做了改进,或是,他……” “仔细清理。”我看着秦昭脱口而出。 秦昭沉沉点头,他也想到了。 “这个太矛盾了。”我双手还胸,“凶手想炫耀,但后面却又把尸体藏起来了,凶手后面谨慎低调,那为何前面他不这么做?” “难道是两个人?所以有了不同手法?” “如果真的三目真教做的,那么就是一伙人,既然是教派,我们是不是该从教众的角度去看?” 秦昭的目光立刻深沉:“怎么说?” 我认真看他:“比如祭祀活动是不是也要看看风水,定个好位置,就像老百姓下葬请道长来选地点一样?” 秦昭目光侧落,陷入沉思。 “你说的有点道理。”祁箴到我们之间,啃着他的饼,“祭坛的选址也非常讲究,你们刚刚说抛尸地点有可能是案发地点,那么案发地点会不会也是精心选过的呢?” 祁箴这句话,让我和秦昭立时看向彼此,他的眼中,也正有精光在闪耀。 “我们嘉禾县的地图带了吧。”我立刻问秦昭。 秦昭二话不说翻了出来,上面,是我们画的二十一年前七个少女被发现的位置。 嘉禾县郊外人少山林多,青龙河岸边也都是浅滩,少有人往来,所以前六个被发现的时候,就是案发现场,现场还有血迹残留。 与当年相比,现在凶手作案果然熟练精细了许多。 所以,二十一年前,有可能是凶手的第一次作案。 七杀少女案(21)白蛆变黑 秦昭拿起朱笔,根据时间将七个受害者少女练成一线,第四个到第五个之间有一个折点,但看不出什么特殊形状。 我再将现在上京的四个受害者发现的地点练成一线,跟二十一年前的形状相差甚远,但也是在一条线上。 上京的少女都是抛尸地点,不是案发点,所以说明不了什么。 可是,二十年一前的受害者所在地点几乎是一条直线。 我指向我们嘉禾县的前四个受害者:“秦昭你看,她们几乎在一条直线上,而且,根据时间一个接一个下来,这是不是太巧了?” 秦昭的眸光也闪烁起了精光。 通常受害者的地点应该是凌乱的,东一处,西一处,才比较符合常理。 而且,我们不是为了让她们形成一条直线而刻意打乱她们的受害顺序,去故意画出一条直线。 恰恰相反,我们是根据她们的受害顺序所连。 “等等。”秦昭似是发现了什么,他将上京的地图折叠,只留下我画出的那四个叉,慢慢放在了我们嘉禾县发现的那四名受害者之下。 那一刻,我惊了! 祁箴的目光,也定格在了地图上。 只见上京发现的四个少女间隔,与嘉禾县四名少女被发现的间隔差不远! 假设凶手是选择就近抛尸,那么就说明案发地点与抛尸地点离得并不远,所以抛尸地点的间隔和案发地点的间隔是差不多的。 现在尸体间隔相似,难道凶手的确很讲究风水? 也就是每个被害者死亡的地点,他早已做好了规划。 “如果凶手没有藏起尸体,第五个少女的尸体应该是在这里附近,第六个……”秦昭根据比对,开始大致圈画范围。 “这里不是皇城区么?”祁箴上前,点出秦昭画的范围,“这里都是上京官员的宅院。” 上京官员的大宅! 我和秦昭当即怔住了神情。 官员大宅何其大,埋尸完全不成问题。 “这样看,这些女孩儿的位置是越来越靠近皇城区的。”祁箴沿着我们画出的那条直线从上京外城向中心移动。 我和秦昭立刻再看向嘉禾县的,嘉禾县的布局,也是如此! 从郊外,往县中心靠近,最后一个乔爱娇直接出现在县内小河里,当时是自西向东的方向顺流而下。 慢着! 我走近嘉禾县地图,随着那条小河开始往上寻找:“这一条线上都有可能是案发地点。” “别动!”忽然,秦昭疾呼。 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手指立刻停在地图上,一动不动。 在看图的时候,有时近者迷,远者清,所以站得远,才看得更清楚。 秦昭拿起笔在我点的位置画上了圈,重新连上第六个受害者:“小芸,你再看看,这是什么?” 我开始退后,退后,当站到目光阴沉的祁箴身边时,一个北斗七星,赫然映入我的眼中! 最不可能,我们认为最邪乎的线索,出现了! 从张道长开始给我们分析“七”这个数字开始,整个案件说实话,我是真觉得越来越不正常。 我想用正常手段去推断,去寻找线索,可是最终,找到的每一条线索,都指向了邪乎的方向。 所以,这个凶手,真的是在搞什么祭祀,在精心地选择地点? 他不是为了炫耀或是挑衅而抛尸,而是他必须要在那些地方杀死女孩儿,将灵魂像是阵法的关键点一样留在那里。 而上京的繁华,让他在之前那些地点很难带尸体远离,他只能选择在附近抛尸。 “慢着。”我再次走近我们嘉禾县地图,赫然看到在秦昭圈画的范围内,竟然是我们的…… “这是我们的县衙!”我点在县衙上,惊讶地转头看秦昭。 秦昭也惊立在原地。 七月十五日晚,百鬼夜行,县衙里的人也要过这鬼节,而执勤的捕快,也是去街上巡逻,以免发生火灾,或踩踏等意外。 那一晚,县衙,空无一人。 一个没有人又空旷的地方,就是一个完美,作案地点。 在林岚与乔爱娇父母在一起这段时间,其实我有给她秘密布置了一个任务,就是打探乔爱娇当年有没有情郎。 乔爱娇的父母当时很肯定,说爱娇是一个矜持的女孩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但子女在父母的面前,就是真面目吗? 会不会有乔爱娇父母不知的情郎存在? 就像张阿福的张远山,张阿福身边的任何也都不知道张远山的存在。 “每个地方,都有北斗七星对应的位置。”祁箴忽然说了起来。 我和秦昭立刻回神,惊讶地看向他。 他的脸上再没看戏的黠趣的笑意,而是比我们还要阴沉,甚至是带着杀气的神情。 “郭太史领导的太史院负责观测天象,掌天文历数之事,北斗七星他们常年观察,郭太史与我说过,北斗七星属斗宿,在许多教派中有极高的地位,他们会以北斗七星的形状来设计建筑或是法坛。” “所以我就能找到案发地了?”我心中燃起了一点希望。 祁箴看着地图:“如果是按照你们推测的话,郭太史应该能找出案发地。” “郭太史我接触过,是一位学识渊博又和蔼的老者。”秦昭说了起来,但双眉依然紧拧,他看向祁箴,“郭太史可靠吗?他那么熟悉京城七星的位置,他会不会是……” 祁箴抬手扶额:“自从你们说了猫眼手串开始,我现在觉得谁都不能信。” “……” 就在我们沉默时,林岚和松鹤颜匆匆而来。 松鹤颜手里也拿着像是一个外卖的餐篮。 林岚欣喜地跑向我:“小芸,我找到了!” 我立刻惊喜地迎她:“你找到了!快让我们看看!” 秦昭目露期待,祁箴这位太子也立刻变得好奇。 但我却看到松鹤颜默默走远,将餐篮里的饭菜取出。 然后,他也看到了另一个餐篮,随手也开始取出。 李治似是察觉到什么,原本跟着林岚,忽然半路转身,去帮松鹤颜摆盘。 林岚又取出了她放样本的木盒,然后在我们面前直接打开。 顿时,那冲击感如同暴击的画面让我眼前一黑,我和秦昭还有祁箴,都跑出去吐了。 “呕——”祁箴把好不容易吃下去的饼又给吐了出来。 林岚给我们看的,是一盘黑色的小可爱! 七杀少女案(22)解剖验尸 我干呕结束抱住了头。 我可以接受小可爱,但请让我做一点心理建设。 这一盒子小可爱,密密麻麻,一条条跟断掉的蚯蚓一样。 林岚在屋内淡定问:“你们吐完了吗?” 我和秦昭缓了缓,走回。 祁箴皱紧眉连连摆手,不想回屋。 林岚已经盖好了她的宝贝样本盒,随手就抓了一把牛肉吃了起来,看来她饿坏了。 “一般蛆是白色或是透明的……”她含着牛肉认真说着。 我和秦昭僵硬地像两尊雕塑。 她随手拿起炭笔也开始补充她的线索:“但这个,却是黑的!我爹说过,蛆变色,必有毒,但我用银针测不出毒,所以和之前的尸体一样,这不是普通的毒,它无形无色,它能让人麻痹,它还能让人产生欢愉的情绪……” 我和秦昭坐了下来,林岚对这个毒的描述越来越像我所知的那些毒了。 我也随手抓过一盘酱鸭,扯了鸭腿吃了起来。 秦昭又僵硬地看着我,像是在惊讶我和林岚居然还有胃口! 整个房内,只有林岚认真的话音:“上京府衙的仵作验尸记录上,写有所有少女都面容安详,甚至还带有浅浅微笑,这位仵作师傅称之为死亡的微笑,这个和乔爱娇的验尸报告是一致的,所以证明凶手现在处理地更干净了。” 这点我和秦昭的想法一样。 “我在口腔和鼻腔内,都没找到黑色颗粒,于是我就……”她顿住了口,拧眉抿唇,似是一时难言。 我们疑惑地看向松鹤颜,松鹤颜和林岚一起回来的,说明他结束他的任务直接去帮林岚。 松鹤颜身体一僵,侧开了目光,脸上已经布满鸡皮疙瘩,他又经历了什么? 祁箴在李治的搀扶下终于回来了。 “你就怎样?”我还是忍不住追问。 林岚露出了犹豫的目光,她久久没有开口,她似乎做了一件……有可能是……违法的事。 李治扶祁箴坐下。 “我把尸体解剖了。”猛地,她冲出了口。 顿时,我们集体性尸僵。 林岚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静静站在那里,像是等候我们的审判。 在大朝,不能随便解剖尸体。 儒家思想是大朝的思想之本。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在大朝律例中,擅自肢解尸体犯不道罪,可判徒刑两年,最高可是死刑! “我准的!”我回过神的第一件事,就是替林岚抗罪。 在特殊情况下,比如验尸中,若有上级官员允许,可进行解剖。 但论官阶,我这个小小县令还不够格。 运气就在于,我现在是奉皇命,所以身上的官阶,不能按县令来算了。 林岚看向我,我对她点点头:你尽管大胆做好你的事。 她抿唇一笑,消去了眼中所有的顾虑,越发认真起来:“如果此毒是吸入的,鼻腔和口腔都可以擦干净,那气管呢,肺呢?所以我找出了气管,还好尸体的棺材密封性不错,脏器还未完全腐烂,我从气管和肺里找出了……” “呕——”祁箴又呕了出来。 巨大的呕声打断了林岚亢奋的话。 她看着呕到脸色发白的太子,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与冷淡。 她像是故意上前:“祁侍卫,你没事吧。” “你别过来!你离本殿下远点!”祁箴“吓”到把本殿下都说了出来。 松鹤颜坐在原位低下头,偷偷地笑了。 他应该感觉出来了,林岚对他,已经算是“特别”。 他也可以完全放心,太子殿下,不会再觊觎林岚了。 “你继续说你的。”我暗示林岚别管祁侍卫了。 李治看着太子竟是目露同情,但听到林岚解剖了尸体也是相当惊讶。 林岚点点头,继续说了起来:“我找出了一些疑似黑色颗粒的东西,但还需要清理做比对,而且这些区域的蛆也发生了颜色的改变……” 我啃着牛肉,如果是过量,身体是会变黑的,但乔爱娇的尸体足以证明没有过量用度,更像是我们做手术时的麻醉过程。 “我的推测还是和原来一样,女孩儿吸入此毒后,陷入一种……很神奇的状态,不知疼痛,心情安详愉悦,最后的死因还是因为被挖双目,未得救治,失血过多而死。” 我想了想,看林岚:“你开过颅吗?” “开颅?”林岚怔住了。 我身旁的秦昭和祁箴都僵硬了。 松鹤颜和李治都瞪大了眼睛,像是没想到更狠地在这儿。 但我看到林岚的眼中,溢出了一丝精光。 她此前挖出来研究的,只是枯骨,脏器等结构都已经腐烂,或是被虫子啃食殆尽。 她今天是第一次去解剖一具尸体。 但因为尸体存放太久,也已经开始腐烂了。 我正好看到餐篮里有一盘猪脑汤,拿了出来:“我们正常人的脑子,其实和猪脑,是相似的。” “这怎么可能!”太子祁箴第一个不相信。 我看向他:“不仅是脑子,其实我们跟猪,很多地方都很相似,猪和我们是近亲。” “哼。”祁箴嗤之以鼻。 我可以理解,在一个新的学说突破传统学说时,都会被人耻笑。 更何况我现在也无法去直接证明。 “小芸,你说你的。”这次,林岚认真了。 她坐到了我对面,认真看着我。 秦昭趴在了桌上,开始盯着汤里面猪脑看。 猪脑汤干净清爽,猪脑的形状也依然保持完好。 我认真看小芸:“这种毒,能让人感觉幸福,而控制人表情的,不是心,是脑。” 林岚变得惊讶,甚至是震惊。 因为,到现在为止,大朝依然还是“主心说”。 “既然作用于脑,脑部就会发生变化,你可以开颅看看……”我建议林岚开颅看看,既然已经解剖,开颅必不可少。 林岚立刻目光闪闪,连连点头:“好!我这就去!” 她起身就要走,松鹤颜全身紧绷,但他还是硬着头皮要跟上。 “等等,你还欠我一份尸检报告呢!”我叫住林岚。 林岚才想起,似乎那份尸检对整个案子已经无足轻重。 七杀少女案(23)他们的上线 她再次回到白布前,快速写下:“赵炳死于砒霜,与原验尸结果相同。” 写完,她就直接走人,去给受害者开颅。 “我陪你去。”松鹤颜脸色发白地追上林岚。 林岚却停住脚步,冷冷看他:“你的线索不汇报了?” 松鹤颜的眼神有点复杂,又怕又慌又急又不放心林岚。 林岚沉下脸:“做好你自己的事,我那里阴气重,在这关键的时刻,你若是病了,我们可照顾不了你。” 林岚垂下目光,扭头就走。 松鹤颜看着林岚的背影,却露出了笑容。 没想到林岚的冷言冷语,松鹤颜却像是读懂了她的冰式关心。 松鹤颜也是个人精了,或许,他真的能从林岚不近人情的表面下,看到那个真正的关心着他的林岚。 我和秦昭看着赵炳的验尸记录,和原来的验尸记录并无差别。 赵炳是在当晚服毒自尽的,在审讯后,赵炳吃了一顿不错的晚餐,毒在酒里。 赵炳毒发后,武捕头在赵炳的身上搜出了砒霜。 这才是最常见的毒。 所以这毒不是外面的人下的。 赵炳原本也是个京城小少爷,继承了遗产,家底殷实。 但他染上了赌瘾,青楼和赌坊成了他两点一线的生活。 最终他赌光了家产,欠了一屁股债,被妓女踢出了房间,成为上京街头的混混。 “这样的人,是做不了这么大的局的,而且年纪也对不上。”我看向秦昭。 秦昭沉沉点头:“他会突然承认所有罪名,应该是被人收买。” 缓过劲的祁箴朝我们看来。 松鹤颜已经开始煮起了茶,这是给太子压惊,也是给他自己压压惊。 “那人许了他天大的好处,他才会来认罪。”我和秦昭你一言,我一语,一起推测赵炳生前那最后的一段人生。 “既然有天大的好处,他又怎舍得死?” “他已经赌光所有,无妻无子,孤身一人,他这些好处又能去留给谁?” “所以他是被人下毒的。” “能给他下毒的人能是谁?”我的目光开始阴沉。 秦昭森然的目光里,显然也已经有了嫌疑对象。 我们不再讨论下去,我看向松鹤颜:“鹤颜,你的情报呢?” 松鹤颜匆匆给祁箴倒上一杯茶,也跑到白布前写了起来:“我今天去见了吴学士的儿子吴永,他告诉我,三目真教不是谁都能进的,而且每个人手中只有一个邀请新人的名额,他把这个名额给我了……” 意思就是吴永在强调他们教派的牛逼,他们给松鹤颜很大的面子。 松鹤颜在吴永身上画一条线,写上自己的名字:“由此验证了他们都是单线的猜测,而且每人只能发展一个下线,也就推断出,他们上面,也只有一个上线,那么吴永的上线,应该就是吴学士了。” 在松鹤颜说起三目真教时,祁箴格外阴沉。 因为这是在他们皇权背后在搞隐秘的小团体。 这个小团体想做什么? 他们甚至还渗透进了后宫。 祁箴是太子,这种暗势力的形成,还深入后宫,他不得不防。 他甚至可以怀疑对方有可能是某个皇妃的党派,想要扶其子夺走他太子之位。 所以,祁箴的身上不仅有了寒气,更有了杀气。 “吴永还说,最近不太方便,因为据说上面七星使最近没空……” “七星使!”我和秦昭对视一眼,看向松鹤颜。 “是,说是天尊在人间的使者,也是他们教的主要成员,如果我加入,也要进行一场仪式之类的,我就问大致什么时候,他说过了鬼节……” 这一个个时间点,跟我们的案子吻合上了! “后来我怕打草惊蛇,就没敢再多问,之后吴学士也回来了,我发现他很谨,让吴永对我不要说太多……哦,对了,我还听到了一个八卦,说吴学士家有个叫春梅的丫头忽然不见了!不知道这有没有用?”松鹤颜有点紧张地看着我们。 秦昭神情已沉,我指向地图:“你把吴学士家圈出来。” 松鹤颜拿笔在上京地图上一画,位置刚好在秦昭之前推测的,第六个受害者范围之内! 我们三人盯着吴学士家的位置,他会不会把春梅埋自家了! 祁箴说过,郭太史说每个地方都可以找出北斗七星所对应之处。 那么,对方是不是也是这么算的? 在皇城里找出了一个“北斗”? 我指向地图:“假设吴学士把春梅埋在自己宅院里,那么,吴学士的宅院就是北斗七星中,所对应的天璇。我们是不是就能推出别的案发地点了?” 秦昭已经起身,根据二十一年在我们嘉禾县的那些案发地点,开始一对一地画到了上京地图上。 七个地点,从整张地图上赫然浮现! 忽然,李治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匆匆出门,回来时,手里已经是一张字条。 “王公公招了。”李治从松鹤颜手中抢过笔也在白布上写了起来,和松鹤颜一样,他也画出了王公公这边的关系线。 当他写出王公公的上线时,祁箴赫然拍案而起! “砰!”整个桌子的餐碟都震颤了一下。 李治和松鹤颜都恭敬站立,不敢抬头。 祁箴阴沉盯视王公公的上线,一言不发,整个房间因他而陷入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中。 我看着王公公的上线,是一个叫德公公的人。 能让祁箴如此愤怒,这德公公,应该地位不低。 我看向秦昭,秦昭沉脸起身:“殿下,我和狄芸要去查看案发现场。” 祁箴不言,此刻的他,才露出了他身为皇储的威严与肃杀。 秦昭也给松鹤颜一个眼色,此处不宜久留。 松鹤颜立刻跟上。 我们拿着地图,先去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地点,也就是第四个受害者出现的位置。 也就是避开武捕头布防的那个地点。 我们先去抛尸地点,再去秦昭所推算出的案发地。 秦昭的眼睛一直如尺,所有可疑案发地,都是他根据二十一年前的案发点推算比对出来的。 如果错了,我们再去找那位郭太史。 眼下的情况,我们找的人的越少越好,无法完全确定那位郭太史是否可信。 所以,我对秦昭有信心! 七杀少女案(24)去抛尸地点 “德公公是谁?”在马车里,我问秦昭。 “是老太后身边的公公。”松鹤颜压低声音答,像是在马车上都怕隔墙有耳。 秦昭的神情也凝重起来:“这就说明对方已经离皇上不远了。” 难怪祁箴如此生气,一只他们不可见的魔爪,居然快要伸到皇上身边,他能不怒吗? 松鹤颜驾着马车拧紧眉:“下次你们说这些,能不能等我不在?” 秦昭看着他。 松鹤颜已经一脸愁容:“下午吴学士家出来,我回了一趟家,我爹说让我入宫去看望一下姐姐,他说上次去宫里探望姐姐,姐姐就已经没笑容了……”松鹤颜说完顿了顿,压力像是从他头顶已经溢出。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入了上京的繁华区,一边是上京的一条主要内河杨河,河水倒映着两旁岸边的红灯。 “以前我真的认为姐姐入宫是大大的好事,并不理解我爹为何忧愁,现在我懂了,只这几天听你们说的这些,我想我姐姐现在也势必已经陷入一个漩涡中……”松鹤颜再次顿住了话音,欲言又止了一会儿,看向我们,“这话我也只敢对你们说。” 秦昭坐在他身旁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也是陷入一阵沉默。 秦昭是小侯爷,他父亲是侯爵,侯爵是皇上封的,与皇室并无关系,所以秦昭不是皇室的人。 渐渐地,我们到了第四个女孩儿的抛尸处,到了实地,才发现此处抛尸并不容易。 少女是在杨河平安桥下的桥洞里。 杨河宽阔,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座拱桥。 拱桥七眼,桥墩下有龙头石雕,可护桥,可分水。 拱桥很宽,两端桥洞下形成一个隐蔽空间,两侧岸边有石阶下行,可入桥洞之下。 我们下了马车,走上平安大拱桥,先看看周围环境。 拱桥上人来人往,两岸酒楼林立,却如武捕头说的那样,上京过于繁华,就算小偷偷东西,也会被人看着。 就在这时,我看到一对小情侣欢快地跑下了阶梯,进入桥洞之下,消失在了我视野的盲区。 我立刻到另一边,不见出来。 秦昭到我身边:“怎么了?” 我指向桥洞下:“这个盲区很厉害,那对小情侣进去很久没出来了。” 正说话间,他们出来了,女孩儿娇羞,男孩儿也是满面潮红,像是两人在下面偷了一会儿情。 女孩儿羞臊地拉起帽子,盖住了整张脸。 对了,斗篷。 秦昭见状,又到另一边。 我们一个桥北,一个桥南,站在桥边偷看人家小情侣。 这桥下两边的两个大桥洞,像是成了情侣幽会的专用之处。 会不会正是因此,所以路人才不会去太过留意? 人对习以为常的事,见怪不怪,就不会再去特意留意。 小情侣们也像是心照不宣“排队”一样,一对出,一对进,像是躲在某处特意留意桥洞下有没有小情侣占用,不然见着也有些尴尬。 随着时间的推移,下桥洞的情侣也会变少。 他们大多身穿斗篷,鬼鬼祟祟,不让人见着他们的脸。 有时从桥洞一侧入,对面出,有时则是同侧出。 所以,假设我只站在一侧,他们从另一侧出我就不知道了。 这里进出都是幽会的小情侣,这和发现第四个受害者是一对小情侣吻合。 当时已晚,也就给凶手抛尸的机会。 虽然上京比较开放,但深夜幽会还是会招人口舌。 所以当天是小情侣中的男方在接受盘问,女孩儿因为受惊过度已经先送回了家,当时那女孩儿也同样穿着这种让人无法看清容嫣与身形的斗篷。 我看向秦昭,戳了他一下。 他朝我看来。 我往桥洞下瞟了两眼,重演一下凶手抛尸? 他已心领神会,如星的眼睛已经闪烁:好。 总觉得让他每次演凶手,他都莫名地兴奋。 松鹤颜给我临时买来了一件斗篷,像是知道这里是情侣幽会圣地,附近的服装店里都有卖这种斗篷。 秦昭站到了我的身后,为我披上了斗篷。 松鹤颜负责回到桥上看。 桥下的盲区还是很大的,就算在桥下把姑娘杀了,或许也不易被人看到,只要周围人少的时候。 我们站在台阶上,我披上斗篷,盖上兜帽,遮住了自己的脸,也遮住了大部分视野,只能看到脚下的路。 “我怀疑当时凶手就是这样运尸的,这样别人就看不到女孩儿被挖去了双目。”我说。 “可是女孩儿被挖去双目怎么走?”秦昭提出了疑问,我只能看到他的袍子和他的鞋,“难道当时那女孩儿并未死!” 他异常惊讶地说出了这句话。 “是药效还没过,她应该走不了,但你可以扶着。”说着,我往他胸前一靠。 他伸出双臂立刻接住我的身体,一手圈住了我的腰,一手扶住了我的手臂:“原来是这样……我力气大,女孩儿娇小,我可以这样撑着你走。” 我靠在他的胸前,他的心跳平稳有力,说明他已入戏这个凶手。 他的手开始发力,差点把我的身体都提了起来:“凶手是个武夫,他需要控制住女孩儿的身体,文人没这个力气。” 我佯装昏昏沉沉继续靠在他身上,回溯当时女孩儿的状态。 他圈住我腰的手可以说更像是抱住,这样才能让像是把我“提起”一样,慢慢走下台阶。 这果然需要很大的力度,并且这个男人还需要壮硕。 从岸边下到桥洞的台阶并不短。 秦昭几乎是用一条手臂把我给竖着抱下去的,我的脚步虚浮趔趄,不需要走动。 到了下方,他停了下来:“现在,我开始等时间,等你死。” 他的声音里,透着凶手般的冷酷。 我依然保持靠在他胸前的姿态,因为,我是被挖去双眼,药效还未过,还尚存一息的少女。 他扶着我坐下,让我自然而然靠在他肩膀上,一手揽住我的肩膀,如同那再正常不过的情侣。 我在帽檐下看到了波光粼粼的河水反光在了桥洞内的世界,原来这个桥洞是如此的梦幻与美丽,难怪成了情侣们的圣地。 七杀少女案(25)疑似案发地点 “到底是什么毒,能让女孩儿带着微笑死去?”秦昭变得不解。 “欲仙欲死之毒。”我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他们用此毒麻醉了女孩儿,在女孩儿无痛的过程中,挖走了双目,毒性作用于脑,会让人开心愉悦,并能看到……会让她幸福的幻觉……” “我需要灵魂来献祭……但我知道这是不对的……”他轻轻低喃,像是凶手的自白,“所以我想让女孩儿不受痛苦……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感到幸福……人迟早都会死的……但太多却无法开心幸福地死去……所以,我给她幸福……我是在回报她献出了她的灵魂……” 他的喃喃自语让我都起鸡皮了。 秦昭入戏凶手时,有时候……怪变态的…… “我该走了。”他侧落脸,贴上了我的斗篷的帽檐,像是在我耳边作亲昵的告别。 我没答,因为我应该差不多快死了。 但是,他却没走,他依然坐在我的身旁,轻揽我的身体,轻轻靠在了我的兜帽上。 水光跳跃在他的衣袍上,安静笼罩我们的世界。 “你该走了。”我追了一句。 “你死了,不能诈尸。”他出戏了,语气是我所熟悉的小委屈。 “别闹,以后陪你天天来。”我也认真了,坐直身体摘下了兜帽,迎上了他那双同样也泛着波光的眼睛。 “好。”他笑了,星眸半弯,眼神纯粹地像个孩子,很难想象刚才那个心态复杂的凶手是他。 他忽然握住了我的手,将我原地拉起。 麟麟的波光荡漾在四周,这样梦幻的地方,却有一个少女,孤单死去。 他拉着我从另一侧离开,偷偷绕回桥上,站到还盯着下面看的松鹤颜的身后,拍上他的后背。 “啊!”松鹤颜吓了一跳,这家伙,跟着林岚那么久,还是那么怂。 现在桥两边已经无人,时间快要接近第四名受害者被发现之刻。 “看到我们离开了吗?”秦昭这个问题,几乎是明知故问了。 如果松鹤颜看到,就不会像刚才那样被我们给吓到。 现在桥上无人,灯光也开始暗淡,松鹤颜最怕黑,所以现在正是他害怕的时候。 松鹤颜摇摇头:“没看到,想要看到,估计我得来回跑。”他指向桥的另一边。 所以,凶手在这里抛尸,还是可行的。 双目被挖,眼睛周围也有大血管,流血不止,一定时间之后就会死亡。 这个时间要计算好,抛尸路程太长,受害者在路上就死了。 路程太短,还要耐心等受害者彻底死亡。 因为,不能让人发现活的受害者。 这就能推算出凶手的大致作案范围。 秦昭拿出了地图,开始细细计算,然后,手指落在他原先画出的范围内。 果然,刚刚好。 如果说之前关于七星的推断有点扯,是我们在病急乱投医。 但如今,我们有了科学的论证! 在秦昭推算出的范围内,刚好是那个七星之处,当两个巧合叠加,就成了一个大概率。 这个地点比在这个范围内的其它地点概率性更大。 所以,我们优先去这个最大概率的地点,再找到最适合凶手杀人的,作案之处! 对方既要行凶,又要转移受害者,还要完成抛尸,所以,最好的工具就是马车。 因此我们今晚也是坐马车。 半个时辰后,我们进入了我们的推算范围。 到了实地后,我才发现秦昭推算出来的地方更难行凶。 因为,我们的面前,是一座七层宝塔! 塔有七层,是上京有名的风景,游客从早到晚络绎不绝。 “这里怎么杀人?”松鹤颜也惊呆了。 此时已是深夜,但行凶是在抛尸前,所以那时正是游客陆续离开之时。 我和秦昭下了马车,我们只是圈出了一个大致范围,要不要排除这里? 相反在塔后是一处山林,那里似乎更适合行凶。 “我们去看看吧。”我说。 秦昭和我一同离开。 松鹤颜急急追上来:“我,我跟你们一起。” 秦昭看着他害怕的模样,看向那座高塔:“塔里有人值守,你可去塔里。” 松鹤颜松了口气,秦昭随手将御令递给了松鹤颜。 松鹤颜看见御令立刻恭敬,如见皇上般弯腰接过。 他拿着御令去拍塔门,塔内值守人骂骂咧咧开门,看到御令吓得当即下跪。 而我们已经绕过这座塔,前往后面的山林。 我们走上山林,山林漆黑,越走感觉越不对。 这山林并未高过那座七层宝塔。 所以,游客居高临下,是能看清山林里的人的。 就算是黑夜,也有很大的被发现的概率。 虽然这里是山林,但正因为是山林,没什么人前来,所以下来时反而会显得突兀,倒不如和那些游客一起离开,才显得不突兀。 “我感觉不对。”秦昭静静站在山林中,环顾四周,又扬起脸看着那七层宝塔。 我也扬起脸:“我也感觉不对,但塔内游客众多,又怎么行凶呢?” “不是没有可能。”秦昭指向塔的最高层,“此塔名为琉璃宝塔,第七层不完全对游人开放,而是只供上京上流人士游玩。” 原来这塔有vip区! 我不再犹豫,直接拉上他跑下山。 “这林子我们还没看完。”秦昭被我拽着说。 我回头看他一眼:“我和你感觉都不对,但我们对那里,都有感觉!” 我指向那座塔! 他看了一眼,也不再犹豫,拉着我一起跑下了这座小山林。 我们一起站到塔门口,在松鹤颜的吩咐中,整座塔已经为我们再次点亮。 它如同夜空下一根竹笋,在夜晚璀璨生辉。 忽然间,仿佛有人声在我耳边响起。 我的眼前,已经浮现那晚的画面。 女孩身穿斗篷,和凶手来到了这座塔下。 塔内人来人往,又怎会有人注意这一男一女? 武捕头说错了,小偷,或许真的会引人注意。 但芸芸众生,又怎会让他人留意? 女孩儿和这个男子入了塔,爬了楼。 女孩儿是认识这个男人的,他们的关系或是相识已久,或是刚刚认识。 贵公子的身份像是一张好人卡,让女孩儿信赖。 他们最终到了七层,贵公子包下了七层,再无人可入。 在欣赏美景的那一刻,一只黑手,捂住了女孩儿的口鼻…… 七杀少女案(26)凶手有四人 我站在了七层塔顶,空旷的空间完全可以提供作案场所。 这权贵专属的楼层,风景更加开阔,还有精美的家具,座榻茶桌一应俱全。 现在这里,只剩下我和秦昭,宛如当时的凶手和那个女孩儿。 “凶手既要挖眼,还要清理,一人难以完成。”秦昭走向巨大的座榻,座榻是漆木的,想要清理血迹很方便。 而且对方如此熟练,已经不是一次两次,在清理现场上,一定非常专业。 “凶手既然可以包下这里,那上来的也许不只凶手和那个女孩儿。”我看向周围,似乎那个巨大的座榻是最适合的手术床。 我们开始围着那张巨大的座榻绕行。 “取目的一人,转移一到两人。”秦昭看向楼梯口。 楼梯口宛如出现了两个身影,一男,义女。 男子正扶着被挖走双目的少女下行。 少女被斗篷遮盖,无人能看清。 就算旁人看见,也只当少女累了,被人搀扶下楼。 我们收回目光,再看座榻,一个人影也仿佛在我们面前浮现,他正在清理现场。 或者在行凶时他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 他可以将准备好的布铺在这张座榻上。 手术结束,直接拿走整块布。 “应该会用到不少吸血的纱布。”秦昭站在座榻边,专注的视线像是穿越了时空。 我顺势躺在座榻上,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行凶残害,而是一场精湛的手术。 眼睛被挖时,会溢出不少鲜血,他们要让血流,又不能让血止,这并不容易,这涉及到一定的医学知识。 再加上凶手擅长调制的未知麻醉剂,凶手有可能是张道长猜测的,邪道人士。 精通风水,能找出上京七星对应的位置,药剂调制,擅长一定医术,活人祭祀,这些,与修道人吻合,属妖道,邪道。 “我去问问那个守塔人,不知他是否还有映像。”秦昭离开我的身旁。 时间过去太久,这里经常会有人包场或是赏景,或是会友,或是讨女孩儿欢心,这习以为常的时,落到具体时间点,未必能记清。 只要没有特殊的记忆点,在现实里,很难在脑中检索出具体时间点所见所闻。 忽然间,夜风从门外而来,如同一阵阴风,拍在我的脸上,就像是一只冰凉的手,给了我一个巴掌。 我一下子坐起,烛光倏然无风摇曳,在那摇晃不定的烛光中,赫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我吃惊站起,那个身影又眨眼消失在闪烁的烛光中。 我感觉到了,就是这里! 楼梯口传来了脚步声,整层楼的灯火又无风摇摆闪烁起来! 恍惚间,我看到了两个身穿黑色斗篷的人,正徐徐而来。 他们慢慢摘下了兜帽,露出了两张满是眼珠子的脸! 那些眼珠都在痛苦的不停地转动,它们惊恐着,扩散到最大的瞳孔像是一张张惊恐圆张的嘴! “小芸!”有人用力摇晃了我一下,两个人影变成了秦昭和松鹤颜。 松鹤颜也担心地看着我:“她怎么了?”他看向秦昭。 秦昭脸上居然已经起了鸡皮:“她可能看到我们看不到的东西了。” “秦昭你不要吓我啊!”松鹤颜吓到跑到座榻边,抱住了周围帷帐的柱子。 秦昭担忧地捧起我的脸:“看到什么了?” 我万分笃定地指在地上:“就是这里!没错!搜一下!” 他重重点头:“好!” 于是,我和他开始地毯式寻找线索,尽管时间已经过去太久,尽管我们最后可能一无所获。 但我们依然要瞪大我们的眼睛,去寻找地上的蛛丝马迹。 松鹤颜见状,也开始帮忙,但他是跟在秦昭身后,可以说是寸步不离。 我取下一盏灯,开始一点一点看座榻。 松鹤颜提着灯,给秦昭照亮,秦昭开始找外面的阳台。 “守塔人有印象吗?”我问。 “没有,但有记录。” “哦?”有希望了。 “他只是守塔人,顶层租用的钱他需上交,所以,他要做好记录。” “记录呢?” “我已经拿到了。” 我看着座榻给他远远地竖了个大拇指。 “账本我来看吧。”松鹤颜主动揽活,他现在需要做点事,好缓解他内心的害怕。 “六月二十三日,午,六人,茶水一壶,上品青龙,果盘三个,哟,我家的茶,有品位。”松鹤颜还有点沾沾自喜。 我爬到地上,开始摸座榻下面。 “六月二十三日,晚……” 我的精神开始集中。 “两人……” 只有两人吗?我微微侧脸,看到秦昭也侧脸认真听松鹤颜的话。 “后,又来两人,共四人,未要茶水果盘。” 所以总共是四人。 “座榻很干净,什么都没有。”我有点沮丧,对方处理的是真干净。 而且每天守塔人也会清扫清理整座塔,很难再留下什么东西。 “嘶……这塔营收不错啊。”松鹤颜开始在那里算账了,“除了顶层的租金,茶水果盘另算,你若要酒菜,他们也跟附近的酒楼有合作,能马上送来,恩……造这样一座观景塔,在上京这种地方,成本应该是一百万两左右……” “这塔归属上京府,营收上交上京府。”秦昭随口说了句。 “哟!原来如此,这么说是上京府府库出资建造,工部设计督造,这里可以捞不少油水啊!” 我站起身,看松鹤颜:“怎么,你有想法?” 松鹤颜的眼中划过一抹商人的精明与心虚,他露出了许久没有的商人的笑,看向我:“芸姐,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作一下,嘉禾县也是风景优美,游客往来众多,这样,我出资在嘉禾县选地造塔,营收我与你八二。” “五五,地是我嘉禾县的。” 松鹤颜嘴角一抽:“七三。” “那你一次性付清租地的钱。” “六四!六四!我还交税呢。” “成交,作为朋友,免你一年税。” “谢芸姐!” “外面没有线索。”秦昭的语气也已经略带沮丧。 “嗡~嗡~”忽然间,一只大绿头苍蝇飞过我的面前。 我的目光跟着它,它飞落在了座榻边的木茶几上。 七杀少女案(27)苍蝇找到血迹 “嗡~嗡~”诶又来一只,停的位置,和前一只一样。 有点意思。 我正看着呢,又来两只! 和前两只又停在了一起。 四只苍蝇堆一起,这是要打麻将? 这位置是有好吃的,还是…… 我大脑立刻灵光闪过! 这里,有血迹残留! 只是,是我们肉眼已经无法看见的血迹! “秦昭!你快过来!”我立刻叫秦昭。 秦昭大步到我身前,我指向桌子:“看,苍蝇扎堆了。” 秦昭看落茶几,几只苍蝇堆在那儿洗脸。 他的脸上还有些莫名。 “这里,有可能有血腥味!”当我沉沉的话音出口时,秦昭怔住了神情。 看来他小侯爷的生活经验还是少。 他擅长的是痕迹观察和现场勘查。 但一些生活常识,他并不知道。 就像村长案时,他不知道在农村里鸡飞狗跳大鹅追,因为,他从小没见过。 我蹲下:“只要有血腥味,苍蝇赶都不走。” 我伸出手,赶了赶,苍蝇只是懒洋洋飞起,又很快落下。 “所以,这里曾经有大量血迹?”他也立刻蹲下,细细紧盯那几只苍蝇。 他看看茶几,再看看座榻,他起身到座榻边大长手臂伸了伸,茶几的位置少许有点远。 但不碍事,可以搬过去。 松鹤颜见状也来帮忙,两人将茶几搬近座榻。 秦昭再次试了试,这次刚刚好。 他看向我,我已经了然,我又躺回宽大的座榻。 他坐在我身边,一手捂住我眼睛,一手伸向那茶几,像是在模拟那场手术。 “我明白了,吸血的纱布是堆放在这茶几上的,茶几吸收了血腥的气味……”秦昭放开我,蹲回茶几边,“但血迹已经擦掉了,怎么证明有血迹。” “他们擦掉是可以看见的。”我坐了起来,指向茶几,冷冷一笑,“这上面留下的,是血液里,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秦昭有些惊讶看我:“肉眼……看不见的东西?” 松鹤颜赶紧离那张茶几远远的。 “林岚应该能让血迹显现,用蒸骨法。”我沉沉盯着不离的那几只苍蝇,这张桌子,就是这里血案的,见证者! 忽然间,有黑影从外面落下,吓得松鹤颜原地跳起:“啊!” 来人一身黑衣,头戴面罩,是李治的人。 他匆匆上前,将一张字条恭敬递给秦昭后,转身飞跃而出,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松鹤颜脸色白了,似乎他终于察觉到,皇宫,并不是一个让人向往之处,上京,同样不是他这个只想好好赚钱的生意人可以玩转的地方。 秦昭打开字条,朝我看来:“倪祖赟无异常。” 我坐回座榻点点头,时间未到,他们没有行动也很正常。 但也证明我们对上京府尹贪污的抓捕,并未引起倪祖赟他们过多的关注。 上京的官,没准儿没一个屁股干净。 这个时候如果冒然出面,反而有可能把陷入不必要的麻烦。 “吴学士在后院枯井边烧纸。”秦昭说出了这句时,我和松鹤颜一起看他。 松鹤颜恍然:“三更半夜烧纸,还是在枯井边,这是在心虚什么?难道!我明白了!那丫鬟的尸体在枯井了!太好了!可以抓人了!” 松鹤颜激动地看秦昭。 秦昭依然冷静,他随手拿开身边立灯的灯罩,将纸条烧毁:“现在抓,又会打草惊蛇,就算在那枯井里找到春梅的尸体,也无法指正是吴学士杀的,抓了吴学士,其他人就会警觉,我们想再找就难了。” “那这张桌子呢?算是物证了吧!”松鹤颜又指向茶几。 我看向他:“这张茶几就算通过酒蒸法让血迹显现,也只能证明,这里曾经发生过血案,在守塔人的账本记录上,只有人数,没有人名,就算有人名,也无法指正是他们在这里杀了人,因为那日,那个姑娘是活着离开的。” 松鹤颜头痛地扶额:“还是我做生意简单,你们查案什么都要有证据,这,这都已经很明显了,倪祖赟第一个不干净!吴学士是第二个!抓了他们两个,其他人就全揪出来了!” 松鹤颜为我们不甘而无奈。 但有时候,破案就是如此,甚至,都已经抓到凶手,都有可能因为证据不足,被凶手逍遥法外,还要反被凶手嘲笑。 吴学士今晚偷偷烧纸,有可能春梅是第六个受害者,因为还没过头七,所以他要烧纸。 既然信神,当然就信了鬼,吴学士也在害怕春梅的冤魂索命。 只要找出枯井里的尸体,吴学士就逃不了。 但想与倪祖赟牵连上,就很难。 而且对方杀人灭口的速度也很快,干脆利落,非常专业。 这个三目真教多少人数,我们尚不清楚呢。 从吴永的口中,可以得知主要成员是七星使,这就七人了。 七人上面还有没有上线,未知。 七人下面又发展了多少人,还是未知。 经过二十一年,很难计算他们发展了多少人。 甚至六个受害少女,都有可能不是同一批人行凶。 “你忘了他们还有第七场祭祀?”我看向松鹤颜和秦昭。 松鹤颜恍然大悟。 秦昭已然冷笑:“我们就在他们第七场祭祀的时候,抓他们一个人赃并获!” 没错,我们就要在那时,把他们,一网打尽! 但在此之前,我们还需去剩下的可疑案发地。 确定的坐标越多,对第七个坐标的推算越有利。 七星对应的地点,也是一个范围,就像这座塔后面的小树林和周围,都在这个范围内。 只是其它地方是露天,所以被我们给排除。 现在,我们就要去确定其它位置,获得更准确的坐标后,除了能推算出第七场祭祀的地点,还能,找到第五具受害者尸体! 让人封锁了第七层,为了不引起对方怀疑,我们暗示守塔人是太子要来,所以今晚我们先来查看一下,之后会让人来守卫。 而且这种事,守塔人还真曾遇过,比如我们那位贪玩的皇上。 毕竟这里是案发地,突然被封锁,倪祖赟他们也会敏感。 我们的敌人,并不蠢。 他们能隐藏那么久不被人发现,说明其成员也很低调机敏。 七杀少女案(28)七个案发地 不愧是上京,即使夜半,我们依然能遇到稀稀落落的行人。 白天人更多,反而不方便查看。 现在,会有一种我们将上京包场的感觉。 再加上我们有金牌,一道道城门的士兵也不会阻拦我们。 随着我们越往前推进,我们也离上京的城中心越来越远。 根据七星布局,秦昭推算出了其它案发点。 我们先找到了前三个受害者的疑似受害点。 一处是河畔酒楼,我们本想看账本,但松鹤颜却告诉我们一个情报,上京酒楼,大多是上京官员亲眷所开,官员在背后操控。 现在,我们还无法判断谁是三目真教的人,所以,如果我们半夜三更翻看酒楼账本,酒楼的打理者,第二天必然告知这酒楼背后的官员。 太苟了。 所以,这上京遍地的黄金,不是老百姓的,而是,上京官员的。 没关系,等第七场祭祀结束,可以一起查。 第二处是河畔私宅,松鹤颜说有可能是某个京官会客所用,因为周围风景比较优美,很多京官会在风景优美的地方建造一处幽静的私宅,里面还养有小妾,说是小妾,其实,是另一种形式的私妓,专门用来服侍其他官员。 养官妓,在大朝不合法,但说是妾,就不会有人来查。 松鹤颜不愧是生意人,更因为其姐姐正受宠的加持,上京官员也纷纷来巴结他,让他对上京京官的这些暗地里的门道了解了不少。 秦昭虽然是小侯爷,但他不喜应酬,所以他反是与上京官员接触不多。 而且,他身上,还有着小侯爷的特殊身份。 这个身份不是特殊在高贵。 而是如果他过多接触京中官员,会更容易遭皇室猜忌,会给自己家族,带来未知的危险。 私宅暂时无法进入,但只要查到私宅背后的主人,那么,他跟这个三目真教,就脱不了干系。 我有预感,当我们查清少女失目案后,上京官场,会有一场巨大的地震。 最后,我们站在了第一个受害者出现的地点,上京的另一条内河湘河边。 湘河对岸就是上京的巍山。 而秦昭圈出的范围到了实地,刚好也在河上。 所以可以推测出,对方行凶是在画舫上。 就像现在徐徐驶过我们面前的,精致的画舫。 拥有画舫的有上京的那些青楼,酒楼,还有权贵自己。 上京的布局和我们嘉禾县不同,我们嘉禾县是水乡,大部分建筑都靠水。 酒楼,民宅,乃至我们的衙门前后,也都临水。 所以小舟一般都停自家门口,我们衙门也有自己的小船。 大的画舫,也停在酒楼青楼自家的码头。 而上京,不是这样。 所以他们专门有两处码头,专门停靠这种画舫。 青楼或酒楼会先用马车将客人送去码头,一条龙式的服务。 两个码头离得很远,我们打算从东边码头上,这样正好一路返回,可以去找我们推算出的第五个受害者受害地点,和马上就要迎来第七场祭祀的祭祀点。 这,才是最关键的地点。 到了第一个案发点,就感觉到上京的巨大。 如果第四个的位置假设成嘉禾县的话,现在,我们就等于到了宁海县,当中还隔了个香桐县。 静悄悄的街道上传来更夫的打更声,快日出了。 东码头附近最近的是一座青楼,我们跟青楼租了一艘画舫。 青楼的妈妈居然一眼认出了松鹤颜,看来我们松国舅在上京的业务开展地很不错。 但松鹤颜悲妈妈认出可是一点也不高兴,当场汗就下来了,有点心慌地看着我,像是怕我回去就跟林岚汇报。 他多虑了,林岚是一个理性又大气的女人,上得大堂,下得坟墓,看穿生死,松鹤颜应酬,她心里清楚。 画舫上酒菜已经准备,妈妈以为是我们是想要看湘河日出,并未有任何怀疑。 这就让夜半租画舫也变得不再奇怪。 在上京,似乎很多事都不奇怪。 凶犯租七宝塔顶层不奇怪,凶犯就算和我们一样,是半夜租画舫,也不奇怪。 这些正常的事掩盖了凶手的行凶,也让寻常百姓,失去了有效的记忆点。 松鹤颜陪我么熬了一个晚上,身体还是比较虚的他,沾上卧榻就睡着了。 秦昭给他盖上了被子,关上了所有的窗,和我走上二楼。 四周纱幔在夜风中轻轻摇摆,我坐在座榻上,面朝东方。 凌晨的夜,是最静的。 好巧,这个女孩儿和我一样,也是在水上遇难的。 秦昭坐到我身边,也提起了毯子,将我裹紧,然后静静坐在了我的身旁。 他慢慢伸手,悄悄揽住我的肩膀,我顺势靠在他肩膀上,他的身体就开始僵硬。 我拿出一半毯子,从他背后搭在了他的后背上:“别冻着。” 他垂脸又抿唇偷偷地笑了,伸手拉过毯子的另一角,把我们一起裹住。 他身上男人的热意很快暖了毯内的空间,我抱坐在卧榻上,闭上了眼睛:“我现在真的好想直接杀进倪祖赟的家里,揪住他,问清楚一切。” “如果你真想的话,明天我们就抓。”秦昭靠在我的头上,轻轻说。 “他们做事那么极端,我怕倪祖赟自裁,线索就彻底断了。” “那些少女为何会心甘情愿与凶手一起?” “诱骗的吧,他们一行人中,多半有一个俊美公子。” “恩,有点道理,二十一年前的话,倪祖赟应该也只有二十岁左右,一个年轻人,又年纪轻轻成了县令,应该很受姑娘欢迎,或许乔爱娇对这位年轻的县令已芳心暗许,只是乔老夫妻不知道……” “你呢?你受不受姑娘欢迎?” “……” “不敢说?” “你又审我……”他又委屈了。 我笑了,大脑开始发沉。 昏昏沉沉间,我感觉越睡越冷。 像是阴气开始包裹我的四周,进入了我的呼吸。 我睁开眼,赫然间,我面前是一个湿淋淋的少女!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站着,在薄薄的阴雾之中。 她慢慢撩开了额前的湿发,露出了那对汩汩流着血的眼窟窿。 我心疼地看着她,她又慢慢抬起手,指向了右侧…… 七杀少女案(29)死者脑部有黑斑 “小芸,醒醒,日出了……”秦昭温柔又轻柔的声音闯入了这个世界。 少女缓缓消失在阴雾中,我慢慢睁开了眼睛,正看见一轮红日从湘河的尽头缓缓升起,在湘河染成了一片波光凌凌的金色,如同一把金色的神剑,劈开了两岸的山。 果然是一处绝景,让我看入了迷。 忽的,我想起女孩儿指的方向,立刻看向一边,那里,有一处私宅在半山腰。 而私宅下的河岸边,有一处私家码头,码头上,停靠的,正是一艘私家的游船! 秦昭你看! 我指向那里。 秦昭看过去,目光也立时收紧。 这处私宅的位置,刚好在第一个疑似案发地的范围内! 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官员了。 在此绝景边,能拥有一处山地,造一所私宅,建一处码头,有一艘画舫,这官,不小。 秦昭立刻拿出了他的小本本,已经记下。 这些,都是我们清算的对象。 “你知道这是谁的吗?”我问。 秦昭摇摇头。 “你们家还真是跟京官不接触啊。”我虽然语气带笑,但心里带着一分敬佩。 “恩,我父亲说烦,也不想惹事,我父亲是武夫,本就不喜欢这些应酬的事,倒是我娘聪明,说我父亲若是跟朝中官员来往过多,会惹人怀疑。” “王妃智慧无双。”我由心地发出赞叹。 “恩,没我娘,我都担心我爹活不下去。”秦昭脸色有点紧绷了。 他的神情不像是怕他爹因为没有他娘照顾,失去自理能力。 而是在怕他爹失去了他娘这个军师,在朝中被尔虞我诈与阴谋诡计频频陷害。 “小芸,我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在毯下忽然握住了我的手,脸却侧着。 他的手很热,还有点紧张。 “什么感觉?”我靠回他的肩膀。 “皇上……好像……跟我娘……”他不再说下去。 我惊得从他肩膀上跳起:“你可不能乱说啊!” “我知道。”他转回脸,双眉纠结地紧,“我也是推测出来的,皇上跟我娘肯定是旧识,你也看出皇上他……对以前喜欢过的女人……还是……挺好的……” “……”如果我猜得没错,皇上跟我娘也有过一段旧情,爱屋及乌,所以对我态度突然改变。 忽然间,我和他之间的气氛变得尴尬。 我猛地有一个大胆地猜想,脱口而出:“我们不会是兄妹吧!” 秦昭吓得浑身一个激灵,竟是下意识地抱住了我:“你别吓我……” 我怔住了身体。 他抱住我,脸埋在我的肩膀上,声音轻微带着一丝低哽:“你把我吓到了……” “……”吓到了就往我怀里钻? 我也有点僵硬地伸出手,轻拍上的后背:“我们……还是别……乱推测了……” “恩……”他还有点委屈了,真像是我欺负了他。 “我想躺会儿……”他又低低地说。 “好……” 他抱住我身体只是改变了一下重心,我没想到他是带着我一起躺。 我被他抱着一起躺在了这张大大的卧榻上,四周幔帐在晨光中飘摇。 我听到了自己正在加速的心跳,也感觉到了他越来越深长的呼吸声。 “皇上看我娘的眼神……是不一样的……”他又说了起来,拉起毯子,给我盖好。 但是,他抱住的手,却依然没松开。 我就这样枕在他的手臂上,靠在他的颈边。 他一说话,下巴在我额头上轻动。 “皇上还喜欢针对我爹……” “这么说的话,有可能了,你爹得到了他得不到的女人……” “恩,皇上嫉妒,所以每次微服私访,都非要我跟着,如果我出错,他就罚我爹……” “噗嗤。” 他也笑了,翻身看向上空被冬日染成霞色的流云:“小芸,我想一辈子都跟你一起破案……你让我的人生,变得有意义……” 我开心地再次闭上眼睛,在他胸膛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我也是……” 秦昭,你永远是我最信赖的伙伴。 小睡了一会儿后,船靠岸,我们再次回到我们的大本营,先做一下修整。 我们一大早返回,祁箴和李治都不在,但李治的属下在,在继续守卫这个临时的秘密基地。 林岚也回来了,正在重案室里整理她的验尸记录。 林岚看见我,就难抑兴奋地跑向我,拉住我的双手,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是怎么知道人脑的?你说得对,人脑跟猪脑,真的好像!” “呕!”松鹤颜又呕了。 秦昭看着松鹤颜也是忍俊不禁。 林岚有点担心地看松鹤颜。 松鹤颜连连摆手:“我没事,你们说你们的。” 林岚犹豫了一下,将我拉到一边,压低声音。 似乎昨晚跨时代的开颅打开了她的新世界,让她的心情直到现在也无法平复。 秦昭也走到我身边,准备听听这惊世骇俗的开颅。 我握住林岚的手,帮她平静。 她第一次开颅,肯定是震撼的。 林岚终于稍许平静:“如果你说正常的人脑可以参照新鲜的猪脑,那么,受害人的大脑,是不对的,她的大脑很苍白,还有一些……黑斑,手感……因为尸体放了太久,所以我也无法确定是药物所致,还是正常的死亡所致,就是……像棉絮……” 秦昭听得面色僵硬,但他还是拿出小本本,细细记录下来。 “而且……奇怪的是,好像没怎么腐烂,是那个药物的关系吗?”林岚疑惑地看我。 我认真地看着她:“有黑点就对了,至于其它情况因为尸体保存确实有难度,所以我们也无法做出其它判断。” 林岚目光垂落,忽然间变得有点沮丧。 像是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却又不甘心于止步不前。 “要是有新鲜的人脑,让我看看就好了……”林岚忽然低声说。 秦昭的目光更僵滞了,看向我,连连给我使眼色,他在暗示我,林岚这个想法很危险。 是,她解剖这件事我抗了。 她如果以后随便开颅,我就有点扛不住了。 毕竟穿越也要入乡随俗,遵照当时的律法。 我立刻握住她的手:“以后没我的允许,不要随便解剖受害者尸体了!” 这次她的大胆,真的让我们都措手不及。 七杀少女案(30)寻找第五个案发点 我不想解剖吗? 我也想啊。 所以我让她开颅。 是我领她进入的新世界。 但她现在这个状态,我心里有点慌。 她胆子大到可以把义庄的无名尸骨挖出来搞研究。 我真担心,哪天没看住,她一个好奇,就把新鲜的尸体给剖了。 林岚暂时点头同意了。 为什么说暂时,因为她避开了我的目光。 她心里还是想的。 没有看到新鲜的人脑,她没有参照物,她心里会更好奇。 为了以防万一,我决定把她拉出去,去活人的世界透透气。 “秦昭,你和松鹤颜就留下来休息和整理线索,剩下两个地方,我和林岚去。” 听我这么说,林岚也有点高兴。 自从她跟我做了仵作,我能感觉到,仵作不是她人生的最终目标,仵作,只是她的起点。 所以,她一直在跟我和秦昭学其它的东西。 “我不累。”秦昭固执起来。 “我也是!上京熟,我带你们去!”松鹤颜的心思,不言而喻。 我沉下脸:“现在是白天,就算上京老百姓不认识你们,那些官员呢?带着你们反而引人注意,我和林岚更像是姐妹逛街,一路逛过去才更自然。” 秦昭思索片刻,赞同地点头。 松鹤颜见彻底没机会,赶紧给我塞了个银袋子:“既然逛街,不买东西不像话,拿着,随便花!” 他把银袋子给我,却始终看着林岚。 林岚垂下目光,也微微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 “对了,祁侍卫和李治到底去哪儿了?祁侍卫不是督办吗?林岚你跟他们遇到了吗?”我看向林岚。 林岚摇摇头:“但侍卫说,他们回宫汇报去了。” 京中有一股神秘势力渗透入宫,非同小可,是该去汇报。 我和林岚梳洗了一下,手拉手去逛街。 上京街市非常热闹,店铺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 从四五个受害者开始,就不再出现尸体,所以尸体,都被他们藏起来了。 秦昭推算的案发地,是在一片密集的民宅。 虽是民宅,但以上京布局来说,这片民宅里住的,也不会是太普通的老百姓。 一般是上京做买卖的,或是有点小公职的,也就是小公务员。 我们一路逛过去,为了不引人怀疑,我们去买了些东西,提在手上。 依依爱吃零食,我给她买了上京有名的糕点。 林岚也没件像样的衣服,我拿了松鹤颜的钱,还不知他的心意? 他知道若是他送,林岚是不会收的。 “你怎么还真买衣服了?”林岚还有点不高兴。 我拿起一件上京正流行的女裙放在她身上,笑她:“怎么,你是在心疼松鹤颜的银子?” “谁心疼了。”林岚给我一个白眼。 我压低声音:“案子若是结了,我们都得面圣。” 林岚明白了我的意思,我拿起手中的衣服笑看她:“喜欢不?我觉得这件特别称你。” 她笑了,笑得清新淡雅,和我手中的裙子相得益彰。 手里有了东西,我们就入了民宅区。 我逮住一个大娘就问了起来:“大娘,我们外地来的,想在上京租个房子,我看这里地段真好,您知道多少钱能租吗?” 大娘打量了一下我们身上的衣服,这眼就翻得老高:“你们呀,就别想了,这里,可都是公家的房子。” “公家的?”林岚追问。 “啊,就是衙门的房子,只分派给当差的。” “哟,能住在这儿的都那么厉害啊!”我立刻说 大娘得意起来:“那是,我儿子,可是工部里当差的。” “哇……您儿子可真厉害,那这里,住得都有谁啊?”我顺势往前走。 大娘热情地开始给我们介绍:“各部当差的,上京府衙的,还有皇城内当差的,大娘看你们两个长得真不错,你们只要嫁进来,不就能免费住了?” 林岚已经不想说话,但她努力保持微笑。 我挽住大娘胳膊:“那大娘您说说,那片宅子住的都都哪些当差的啊。” 大娘骄傲得意起来:“那里,住的都是小喽啰,这里的宅子,也都有讲究,位置越好,职位越高,那边那片,都是礼部当差的,那边那片是户部当差的……” “那边呢?” “那里是兵部。” 大娘给我们一一介绍。 “那里呢?” “那里是上京府衙的,在上京府衙当差的,就住那片。” “哦~谢谢大娘。” 大娘带着我们在这片民宅参观了一圈,这里的宅子属于公家,所以私人也不能出租。 但大娘悄悄给我们一个讯息,比如住得比较偏的会出租。 虽然在上京当差,但有些公职低,工钱少,所以也想贴补一下家用。 我们根据大娘说的那些方向,进入了上京府衙的住宅区。 一进去,就看到一些人围在民宅之间的一棵大榕树下,愁眉苦脸。 榕树下还有桌子凳子,像是一个公共的休闲区。 一些妇人带着还小的孩子正在榕树周围玩耍。 “这怎么就突然查我们大人了呢?”一个青年心烦地抓耳挠腮。 “查就查呗,你急什么?”一个老头淡定地抽着眼袋。 其他和他差不多年纪的老头也是纷纷点头,还轻松的笑着:“你们这些年轻人经历少,我们告诉你们,你们不用慌,哈哈哈,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唯独不变,就是我们这些差,哈哈哈。” “就是,你那么慌,怎么,大人还给你好处啦?” “哪能啊!要是有,也是我们……”那青年偷偷指向身后一间大门宅院,坏坏地笑。 “对哦,武捕头——出来聊聊啊,你还是怕了啊——”大家在那儿笑哈哈地喊,可见平日大家关系很好。 那扇门一开,出来了一个英武的中年人。 他身穿常服,但眼神迥然。 “原来这就是武捕头。”林岚轻轻感叹了一句。 武捕头也是一脸轻松的笑,看来他对陈府尹被秘密带走并不担心。 “老刘,你烟是不是不够抽?跑我门口来造谣了?我让媳妇儿,再去给你拿点。”武捕头笑呵呵坐到那个抽烟老头身边。 七杀少女案(31)公家分配房 老刘头看着他眯眼笑:“那是最好,我啊,就想跟你要口烟抽,没这烟味儿,盖不住我身上这死人味啊。” 一句玩笑,让林岚开始留意那位老先生。 上京仵作名刘关长,在每份验尸报告上,都盖着他的名字。 而这位老先生姓刘,又开玩笑说自己身上有死人味。 “老刘,是不是上京没案子了,你浑身不舒服了?”一些年轻人笑那老刘头。 老刘头还真愁眉苦脸起来:“嘶……我这没活干,我也技痒啊。诶,武捕头,你说那案子,怎么说结就结了?你再给分析分析呗。” 武龙笑看老刘头:“我看你啊,是真闲了,没案子不好吗?老百姓安居乐业不好吗?那种畜生玩意儿,杀一个少一个。” “我们武捕头说得没错!”周围带孩子的女人义愤填膺,“那畜生居然连杀四个姑娘,让他自杀真是太便宜他了!这种人就应该拖出来凌迟!我们说你们几个看牢房的,怎么能让那畜生给自杀了呢!” 两个被女人们指着的中年男人也郁闷了。 这里还真像机关大院,这是案子结了,才敢在这里明目张胆地说。 老刘头不说话了,继续抽着烟袋子。 女人们开始夸武龙,不愧是上京第一神捕。 一个孩子的球踢到我们面前,他身后还跟着他的娘。 我见藏不住了,赶紧给林岚戴上帷帽:“哎呀,这里怎么那么大,都找不到路了。” 林岚整理帷帽上的轻纱,挡好自己的脸。 那天她直接去了府衙,不知道这里的人有没有见过她,还是小心点比较好。 我随手捡起球,主动迎向那孩子:“小弟弟,给。” 小男孩儿的娘立刻上来,抱住孩子,像看拐子一样戒备地看着我们:“你们……看着面生啊。” 不愧是衙门当差的媳妇,警戒性也非常高。 一句话,就引起了整个院子男人女人的注意。 这片宅子可是相当于公安局的分配房,上京府衙被查,他们今天全休假在这里。 那一双双精锐的眼睛,全都盯在了我和林岚身上。 武捕头像是整个大院的护卫一样站起,指向我们:“你们哪儿来的?” 林岚站在我身后,像是紧张怕生。 我站在她身前也是故作心虚:“我,我们就随便逛逛。” “随便逛逛?”捕快们立刻拿出了他们的专业,用审讯的目光紧盯我们。 “你们干嘛呀,不就两个迷路的小姑娘,看把她们吓得。”老刘头朝我们打招呼,“别怕,他们是看你们漂亮。” 一下子,老刘破了全场捕快审讯的氛围。 年轻的捕快们一个个郁闷起来,可是很快,他们看着我们带上了笑脸。 “别怕,我们逗你们玩儿呢。” “你们看着面生啊,哪里来的?” 他们从红脸转为白脸,像是唠嗑,实则还是套话。 只看他们的目光开始打量我和林岚的打扮与手里的大包小包便知。 我也假装不再害怕:“我们想在上京租个房子,前面有个热情的大娘跟我们说,不能乱说的。” “哦~~”一下子,他们也懂了。 “但这里太大了,我们就……迷路了。” “哈哈哈,正常正常。” “我们……能要碗水喝不?”我拜托地看着他们。 “没问题啊,来,坐。”女人们忽然也热情起来。 有人去给我们倒水,有人拉着我们的手开始问想怎么租房子。 看样子,这里也有想租的。 年轻的捕快围在外圈笑嘻嘻看着我们,老刘头和其他中年男女就看着那几个年轻人眉来眼去地笑。 “能住下吗?我看这房子不大啊。”我望入他们的房子。 “里面可大了,走,我带你去看。”一个大娘热情地拉起我。 我和林岚就去看大娘的宅子,那些年轻的捕快还跟着我们。 进了门,是一个天井,三边是两层小楼,确实比在外面看着大了许多,如果是一家三口,的确可以有余房租给别人。 再加上又是上京的市中心,所以房租可以往高处叫。 “确实有人在暗暗租房子给上京做买卖的商人,大家也是睁一眼闭一眼,不能挡了别人家财路不是么。”大娘给我们偷摸介绍起来,她是牢房狱卒的婆娘,牢房狱卒在府衙里的工钱可以说是低档。 但一个狱卒还能分配到房子,说明上京的福利确实好。 “而且,你知道我们这片住的都是什么人吗?”大娘神神秘秘起来。 “什么人呀?”我也鬼鬼祟祟问。 “都是上京府衙的人,那些眼巴巴看着你们的小伙儿,都是还没成亲的捕快呢!你说,这整片宅院,哪一片有我们这儿安全?” 我连连点头:“这么说,的确你们这儿最安全。大姐,我听说在上京做公差不容易,您这……做个衙差也得走后门儿吧。” “那是当然。”大娘压低了声音,“可以说,大家都是沾亲带故的,所以啊,你们若是能在这儿找个郎君嫁了,那就是妥妥的官家娘子了,娃子读书有统一的地方,免学费,看病也不要钱,还有逢年过节发东西呢。” 大娘可得意了,拉着我的小手直摸:“哎呀~小姑娘长得可真俊,要不是我儿子已经成婚,我肯定选你做媳妇,要不你就住我们这儿吧,房租我给你减点。”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二楼。 二楼都是空房。 大娘给我们一一打开:“你们看看,这房子,多好啊。” 我林岚进入,放下东西,推开一侧的窗,正好可以看到武捕头家。 他家还有个后院,里面有个长相标志的女人正在洗衣服,两个孩子也正围着她闹。 “你知道谁住我们隔壁不?”大娘又开始搞神秘了。 “谁啊?” “那可是我们上京的神捕武捕头!”大娘异常得意地说,“你说你住这儿安全不?” “哇……” 我探下头,武捕头忽然也进入了自家后院,抬起脸,锐利的目光直射我们,然后沉下脸。 他很戒备我们,明显感觉到他不希望有外人入住这个片区。 他沉沉看向我身边大娘:“孙大娘,不要把房子租给外人!” 他几乎是用命令的语气了。 七杀少女案(32)上京的仵作 如果按官职,捕头应该是在这批人中,官职最大的了。 按现在算,有可能比刑警大队长还大,能算到副局长。 孙大娘白他一眼:“啧,哎呀~我知道,你是觉得不方便,但你看看,这两个是害羞的小姑娘,她们还能偷听你跟你媳妇床上打滚不?” 武捕头的妻子立刻脸红,赶紧掩住一对儿女的耳朵,生气地瞪孙大娘一眼,带着两个孩子匆匆进屋。 孙大娘笑看武捕头:“武捕头,你也是,上一个做上京总捕头的,早自己买大宅了,你看你,还住这公家的房子,你呀,太不会做人了。” 武捕头认真了,一脸正气:“哼,别人怎么做人我不管,我知道我自己该做什么样的人!” 见吵了起来,我赶紧说:“我们还是不租了,捕头怪吓人的。” 说完,我和林岚拎起东西就走。 孙大娘生气了:“你怎么还不让我们挣钱了!真是!你看,你把两漂亮小姑娘给吓走了!你的捕快还怎么讨媳妇儿。” 孙大娘追上我们:“两位姑娘,别急着走啊,他管不到我们的。” 我故作怕怕:“那位大哥太凶了,有点怕。谢谢大姐,这个……您收下吧。”我拿出一盒糕点,塞进大娘手里。 大娘笑成了花:“哎呀,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拉着林岚像是被武捕头凶得怕,赶紧跑。 林岚拉了一下我,压低声音:“我想和刘仵作聊聊。” 我会意,拉着她故作看了一圈,盯上了老刘头:“这位大爷,您看着挺慈眉善目的,能不能把我们带出去,我们真迷路了。” 老刘头拿着烟袋子得意了,看着那一圈失意的年轻捕快:“哈哈哈,看来还是我魅力最大。” 说完,他起身给我们带路。 老刘一边走,还一边跟我们解释:“武捕头是个好人,只是我们这里毕竟住的都是衙门的人,有时候,也会讨论讨论案子,那些案子啊……不是杀人就是放火的!怕把你们吓到!” 老刘故意吓唬我们。 见周围无人,正好是条巷子,我沉下目光:“请问您是刘关长刘仵作吗?” 老刘立刻顿住脚步,转身时,已经戒备朝我们看来:“正是在下,看来二位姑娘,并不想租房子啊。” 我对他沉沉点头,林岚也拿下了帷帽。 老刘打量林岚一眼又将目光放到我身上。 我认真看着他:“关于少女连环谋杀案,您是不是心中还有所怀疑?” 老刘收紧了目光。 我看看左右:“此处说话不方便,请问这里是否有可以详谈的地方?” 老刘在我们身上沉沉打量一会儿,转身:“随我来。” 他带着我们绕了一圈,又进入一条窄巷子,竟是有一些小门。 他推开其中一扇小门,原来是他自家后院的小门。 “我家今日无人,你们可以放心。”老刘还是戒备地看了看四周上下,关上了后院的门。 他这个小院好,两侧都是高墙,没有他家的窗户和阳台,比武捕头的后院隐蔽了许多。 老刘请我们坐下:“你们想说什么?你们到底是谁?” 我向他抱拳,先说正事:“我们怀疑上京府衙里有内奸。” 我刚说完这句话,老刘就眯起了眼睛,果然,他也有此怀疑。 “我们相信您,是因为刚才只有您还在关心这个案子,只有您,还放不下这个案子。” 老刘变得沉静起来,他放落了手中的烟袋,神情也更加认真。 他凝重的神色,显露了这个案子即使已经结案许久,也依然压在他的心头。 他警戒的目光,说明他现在还在戒备我们,想从我们的话语中,判断出我们的真实意图。 我继续说道:“而且,您的验尸报告很详细,与我们林仵作的验尸结果相符,所以证明您并无隐瞒。” “林仵作?”老刘疑惑。 我指向身旁:“这位就是我的仵作,林岚,林姑娘。” 那一刻,老刘震惊在原位。 林岚面露恭敬地向老刘一礼:“刘老师傅,我也想跟您学习学习,你的验尸记录是我看到过的最清晰,最细致,最有条理的,其实并非您验不出,而是凶手更小心了。” 林岚的一番话,让老刘从震惊,变成了刮目相看。 我立刻问:“刘仵作,请问您为何怀疑少女失目案?” 老刘目光已沉:“你们到底何人?” 我起身,拱手一礼:“在下是嘉禾县县令狄芸!” 听到我的名字,老刘竟是惊讶到站起:“你是传说中皇上钦命的那个女县令狄芸!” “正是在下。”我也沉沉看着他,“您怀疑地没有错,这个案子,并未结束,所以,我想听听您对此案的一些看法!” 老刘震惊了许久,缓缓坐下,再次抽起了烟袋。 看来我和林岚的出现,让他惊讶到需要抽根烟冷静冷静。 他一边抽烟,一边在烟雾中眯起眼睛细细打量我们。 看来,他已经对我们目前的身份有所猜测。 他冷静了一下,不再有所顾虑地说了起来:“凶手的性格与本案的作案手法不相符,这作案的手法好比是一篇文章,一幅画,能从文章与画中,看出这作者的大致性格来。” 林岚听着连连点头。 老刘继续说着:“这作案手法非常细致且精巧,说明凶手是一个及其熟练老道的老手,而且非常谨慎小心,老夫甚至怀疑他,对我们破案的一些方法非常熟悉,至少,他对老夫验尸有所了解,他擦掉了所有痕迹,而凶手赵炳却是个邋遢的赌徒,做不到那么细致。” 老刘连连摆手:“以我多年验尸的经验都能看出那个赵炳,不可能是凶手,武捕头这次……”老刘顿住了口,又眯起眼睛看向我们,“昨日秦小侯爷接管了府衙,说是查陈大人的贪腐案,看来,这是声东击西啊。” 老刘眸光锐利,不愧是在上京做事的人精。 他立刻摆手:“老夫年纪大了,胡说八道,呵呵,你们可别……” “您没猜错。”我直接说。 老刘摇摆的手顿在了,空气中。 七杀少女案(33)尸体被盐埋着 我沉下了目光:“我们要查的,正是少女连环凶案!” 老刘顿时震惊在石凳上,久久呆滞地看着我们。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可,可是都已经结案许久,这,这尸体怕都是腐烂了吧,哎呀!”老刘忽然懊恼起来,“若是知道会再次追查,我就把那姑娘和赵炳的尸体放冰窖保管了!” “府衙有冰窖?”我忍不住追问。 林岚也变得羡慕。 我懂她的羡慕点。 老刘认真点头:“有,但结案的尸体,就得移出冰窖了,哎……但愿我的验尸报告对你们能有帮助。” “非常有用!”林岚目露敬仰地看着老刘,“刘师傅,你的验尸报告帮助很大,能帮我还原当时的一切!” 老刘微微惊讶,再次欣赏地看着林岚。 似乎在验尸上,只有他们验尸的人懂。 老刘忍不住细细打量林岚:“想不到啊,你一个姑娘,居然能做一个仵作。” 我和林岚对视一眼,我对她充满骄傲,随即,我继续认真问老刘:“刘仵作您可有怀疑的对象?这个在上京府里的内奸?” 老刘忽然一下子沉默了,又开始满面愁容地抽着他的烟袋。 从他的神情中,可以判断出,他有。 但是,他不信。 所以,此人在他心中,有一定分量与威望。 林岚看向我,我想了想,再次看老刘:“刘老师傅,我们想请您帮个忙。” 老刘认真起来,放落烟袋:“说吧,想让我做什么?” 我沉沉注视着老刘的眼睛:“请您去趟武捕头的家。” 顿时,老刘的目光再次因为惊讶而凝滞,在惊呆之中,他的目光又闪烁了一下,那是他心底的震颤。 我捕捉着他眼中的这些细微神色,也拧起了眉:“看来您也在怀疑他,是吗?” 老刘头的目光开始垂落,又拿起了烟袋子:“你让我去他家想看什么?” 我本想说,但还是收住了口:“我相信您会找到的。” 老刘沉默片刻,点头:“好,我现在去他家唠唠嗑,你们等我一下。” 说完,老刘站起身,松了一下筋骨,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些,从后门再次走出。 林岚疑惑看我:“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刘老师傅?” 我解释起来:“若是他心里有数,他此去便有了目的性,他会只查看他能怀疑到的地方,武龙能被上京人称之为神捕,绝非简单,所以我没有告诉老刘他到底要看什么,但是作为一名资深仵作,我相信他能看到可疑之处。” 林岚听完我的解释,认真点头:“原来还有这些门道。” 我看林岚笑了笑,扬起脸,伸手,拍了拍。 立刻,一个黑影蹿上墙头,我笑了,是李治的属下。 他们一直会在暗中保护我们。 武龙是个捕头,功夫一定不弱,李治的人反而容易暴露。 我们也没有什么好的借口可以去武龙家。 但老刘可以。 他们刚才大院里聊天,各家各户的门,都是敞开的,你来我往,也是非常自然。 我对侍卫点点头,他又悄然消失在了墙头。 林岚摸上胸口:“真是满满的安全感。” 我打开一包瓜子:“现在,就等结果了。” 时间在我们嗑瓜子的声音中静静流逝。 不到半个时辰,后院的门轻轻打开,老刘拖着有点沉重的步子坐回我们面前。 “刘老师傅,您还好吧。”林岚有点担心地看着老刘。 老刘的神态忽然都沧桑了。 他一直沉默不言,也不抽烟,这次,显然伤到了他的心。 武龙刚才在后院里的正气,不像是装的。 如果不是他成了我们的怀疑对象,我有可能都不会怀疑他。 但是,他身上的疑点,随着案子的推进,变得越来越多。 他在案件发生时,就变得格外积极。 当然,积极办案不像是疑点。 但是,也不排除他想把案件的方向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的可能。 他布控了所有地方,唯独漏掉的地方让凶手成功抛尸。 这也不能完全算是疑点,也可以是陈大人的泄露。 直到,作为上京第一神捕的他,居然就这么草率地相信了赵炳是凶手这件事。 连老刘都在怀疑,他却分外笃定。 从这里,那些不算疑点的疑点,渐渐就累积成了最大的嫌疑。 赵炳是他抓的。 赵炳自杀后的砒霜,是他从赵炳身上搜出来的。 这个场景,我看过太多次了。 这是一个障眼法的小把戏,你看着是搜出,其实是他放入。 而最后,当秦昭推算出来的范围,也包括我们的武捕头时。 所有的巧合,就叠加成了必然。 老刘长吁短叹了许久,像是在为武捕头扼腕痛惜:“我刚才去武龙家串门了,因为你们查陈大人贪污案,所以我们这些人全都休假在家,武捕头刚才带孩子出去买糖葫芦了,他家娘子在,正在做饭,让我也一起吃点,我就看到他家……苍蝇多……” 老刘拧眉又叹了声:“这苍蝇啊,比寻常人家多,我就说怎么那么多苍蝇呢,武捕头的娘子说她也烦了好久,说这苍蝇已经闹了好久了,先前她还在地板上看到了蛆,她怀疑是地板烂了。” 地板有蛆! 我和林岚立刻对视了一眼。 “我就让他家娘子带我去看,那是武龙的书房,不能随便进,他家娘子怕武龙生气,我就没进……” “然后呢?”我问。 “然后他家娘子继续去做饭,我就在书房门口看,那书房是锁着的,门窗全都封闭,我透着门缝闻了闻……”老刘的神情立刻凝重,看向林岚,“你应该清楚,像我们这种人,活人的气息感觉不到,但这死人的气味,绝对逃不过我们的鼻子。” 林岚大大点头赞同。 老刘指指自己鼻子:“我这鼻子,这人腐烂了多久,我都能闻出来!而且,我还闻到一股子盐味,我几乎可以肯定,这尸体,被盐埋着!”老刘目光笃定,“我们这行干久了,都有自己一门绝活,我这嗅觉,我敢说大朝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老刘那神奇的嗅觉,让我全身鸡皮都起来了! 七杀少女案(34)会会倪尚书 “我就去找武龙娘子,说家里盐没了,能不能跟她要点儿,她说最近家里盐多,让我随便拿,狄大人,您应该知道,这盐,可是按规定来分配的。”老刘看着我。 我点头,不错,公职人员,盐和米都是和薪资一起发放的,而且根据职务来定量。 所以百姓想尽办法也要入公职,因为,在大朝,在这个时代,盐,很贵。 贵到百元一斤,还涨幅不定。 炒盐就跟现在的炒黄金一样。 贩卖私盐更是死罪一条。 “所以我这一算,就知道武龙家的盐,不对劲,用盐来埋尸确实有一定防腐防臭的功效,但这盐量,可不是一斤两斤了,而且,我在书房门口都能找到细微的盐粒,说明武龙最近,还在增加新盐,这尸水应该是把上一批盐给用得差不多了。” 老刘说完,又重重叹了口气:“想不到啊,我真是想不到,我也想不通啊!武龙这是干啥呢!哎!” 老刘惋惜万分。 我听完,心里已经大致有数。 我和林岚起身:“多谢刘老师傅,我们已经清楚了。” 老刘惊讶:“这,这就清楚了?你们现在要去捉武龙?” 我摇摇头:“还请刘老师傅把刚才的事全部忘记,因为武龙,还不是主谋。” 老刘吃惊站起:“这,这到底怎么回事?”他眸光收紧,忽然对我大大一礼,“我老刘申请出战!这个案子,真的让我辗转难眠,我想给那些受害的女孩儿,一个交代啊!” 老刘真挚急切地看着我们。 林岚轻轻扯了扯我的衣袖,她是想跟老刘多学学。 我并未犹豫,而是直接告知:“刘老师傅,您现在若是跟我们走了,这几日就不能再回了。” 我沉下了目光,暗示他,如果要加入这个案子,他就得“消失”。 老刘却并未犹豫:“我明白!你们让我在哪儿就在哪儿!让我干什么就干什么!我只想加入狄大人你们,我要继续追查这个案子!” “好!刘老师傅您且等在这里,稍后自有人带你离开。”我看向林岚,“岚,你留下正好跟刘老师傅交流学习,我先去下一个地点。” “你一个人?”林岚目露紧张。 我笑了:“怎会一个人?” 林岚恍然,还是有点不放心:“那你小心。” 我也握住她的手:“你正好把这案子跟刘老师傅说说,稍后你们就直接去义庄吧。” “明白。” 老刘在一旁听着我们的话,目光里也满是疑惑与担忧。 告别老刘,我独自出了这个院子,一辆马车已经在巷子口等候,隐秘而低调。 马车上,是一个便衣打扮的车夫,但他目光锐利,看见我就已经对我点头示意。 我带着一分戒备,马车的车窗里,却是露出了李治的半张脸。 是李治来接我了。 我不再犹豫,上了马车。 一上马车,就看见闭眼假寐的祁侍卫。 我忍不住打趣:“祁侍卫昨晚也没睡好?” 他眯开眼睛,斜着眼球看我一会儿,再次闭上:“我现在觉得,你越来越像一家人了,我以为你是个沉稳的女人,但其实骨子里和我爹一样,爱看热闹吧。” 我抿唇一笑,李治面色紧绷,赶紧一闭眼开始装睡,像是努力在装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我将手里的一个锦盒放到祁侍卫面前:“我给咱爹买的,孝敬他。” “吭哧,咳咳咳!”祁侍卫一下子就呛醒,呛到脸红,“你可知乱认皇亲也是死罪!” 他虽然那么说,还是好奇地看我给皇帝大叔买的东西:一盒薄荷糖,好让皇帝大叔消消气。 他这一看,也是默认我有可能是他妹妹了。 谁让他爹风流,又在看到我时神情大变,给我一个小小县令几乎是全皇城一品大员的最高权限。 种种不寻常,他若是不怀疑,那他才不是皇上亲生的。 “想让我爹消气?”他只看一眼,就猜出了我的意图。 我点点头。 他沉了沉神情,他爹还没吃,他先吃上来,看来,他也需要消消气。 “怎么样?”我趁机问。 “都汇报了,但这件事,就不是你能查的了。”他目光发沉看我,暗示我做好我的事,也就是查清少女连环凶案。 至于三目真教,我已经无权再追查。 我不能查,说明里面牵连很大,大到我一接触,就有可能和死神拥抱。 “咱爹的意思?”我追问。 他又吃一颗,扶额:“是。我现在头疼,秦昭推算的那几个地点你们确认了吗?” “恩,基本都确认了,现在去最后一个地点。” 祁箴的目光,在扶额的指缝间,射出了杀气。 最后一个地点,已近皇城,更是上京三品大员所住之处。 从丞相到六部尚书都住在这片区域里。 但这个区域很大,因为每位大员的宅邸,都已经抵得上我一个嘉禾县县令的府衙。 “如果是这里,那必然是倪祖赟的宅邸。”祁箴靠在马车内假寐地说着,“他是最大嫌疑人,又与你们嘉禾县二十一年前的连环凶案脱不了干系,我看他,估计就是七星之一了。” 有人轻轻敲了敲马车,示意我们倪祖赟的大宅到了。 我打开窗,看了出去,宽大的门楣上写着“倪府”,两边的围墙我一眼看不到头,可见刑部尚书大人的宅院有多么大。 心里痒痒,好想进去看看。 但没有由头。 我忽然想了起来,我看向犯困的祁侍卫:“祁箴,你带我去见见倪尚书。” 他不想睁开眼睛:“你不怕打草惊蛇了?” “我忽然有个很好的理由,张知府不是被我们控制住了?我就来跟他说说张远山的案子。” 祁箴慢慢睁开眼睛:“陈府尹被查的消息已经漏出去了,倪祖赟他们已经知道了。” “这在意料之中。”我们控制了陈府尹,瞒不了多久。 上京府尹的府丞和其他属官本就知道。 今天再加上上京府尹没有上朝,就更加确凿。 “张知府本想贿赂倪祖赟,你来询问一下,也是理所应当。”祁箴看向我,目光又变得黠趣起来,这是想看陈府尹把倪祖赟给“供”出来后,倪祖赟的表情。 七杀少女案(35)见第一嫌疑人 马车直接跑过了倪尚书家的正门。 祁箴现在也行事低调,所以他们坐的是普通马车来接我。 但如果太子殿下坐普通马车,就反而又不正常。 所以马车跑过倪尚书家的门,拐入一个小巷后,我和祁箴才下马车。 李治让马车等候在小巷里,陪着我们一起走出。 上京要员所住的地方就与我和林岚上午去的民宅区全然不同。 道路宽阔而干净,四辆马车并行也丝毫没有问题。 两边大宅整齐排列,一座又一座威武的石狮。 高墙绵延,可见高树探枝头。 我和祁箴往回走。 李治默默在后面跟。 他作为皇帝大叔的御前侍卫,这里的官员没有不认识他的。 整片区域安静宁和,能听到了悦耳的鸟鸣。 这里虽然幽静,却少了老刘他们住的地方的烟火气。 “如果……我是说如果。”祁箴走在我的身旁,半眯眸光看着我,这个时候,他和皇帝大叔很像。 我看向他:“你想说如果什么?” “如果……”他显得很犹豫,“我们是……那个……”他用手指在我和他之间来回指,“父皇想认你,你会怎样?” “我不会认的。”我毫不犹豫地说。 虽然刚才在马车里,我说咱爹咱爹的,但如果是真的,我是不会认的。 “为什么?”祁箴反倒是因为我不想认他爹而惊讶,“谁不想做公主?” 是啊,谁不想要个皇帝的爹? 整条大街上只有我们两人,聊这些都不用躲躲闪闪,只有李治在努力装听不见。 我看祁箴一会儿,收回目光:“宁做山野云雀,不做金宫凤凰,金宫最好,依旧是个牢笼,你说是不是?” 我抬眸再次看祁箴。 他的目光也平静下来,略有所感。 “而且,作为公主,万一让我去和亲怎么办?”我继续看着他。 他变得更加沉默。 一道皇令,公主就是礼品,远嫁他乡,不知夫君是何人。 我现在多好,男人自己挑,又有自己的事业和伙伴。 祁箴久久看着我,露出了一抹恰似哥哥般的宠溺。 “我觉得父皇会舍不得。”他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头。 我立刻退开,请勿乱摸。 他黠趣一笑,当我小妹妹玩。 “太子殿下!”惊呼声从前方而来,果然,这地方就连个管家,都能认出祁箴来。 从倪府中,匆匆走出了一个管家装扮的男子。 能猜出他是倪府管家,是从他的衣服上。 大户人家,一般服装都会统一。 松鹤颜他们就是如此,管家有管家专门的衣服。 仆人有仆人的衣服。 这管家一边小跑迎上来,一边招呼里面的仆人通知他们家大人。 祁箴上前,管家扑通下跪:“小人是倪府管家倪洪,已通知大人来恭迎殿下。” “没事,你先带路吧。” “是!”倪管家低头哈腰在前面带路。 里面的仆人赶紧一个个下跪。 我在跨入倪府的第一刻,开始将倪府的地图刻入脑中。 正走着,前面飞奔而来一个衣着鲜艳的少女。 她激动地跑到祁箴面前,赶紧收住脚步,又露出女儿家的矜持与娇羞,对祁箴一礼:“参见太子殿下。” 祁箴看看她:“倪尚书呢?” “爹爹年纪大,走得慢了些,请太子殿下见谅,爹爹命小女先来迎接。”少女已经满面通红,但努力保持大家闺秀应有的礼仪。 我也开始细细打量她,这女孩儿,也差不多十七吧,长得真好看。 我看不是因为倪尚书年纪大,是他有意让他这可爱机敏的女儿先来,这是新一轮宫斗又将开始。 “起来吧。”祁箴走过那个少女,那少女便立刻起身跟在祁箴身边。 我往后退一步,站到李治身边,轻轻问:“谁?” 李治俯身耳语:“倪尚书小女儿倪娇娇。” 倪娇娇? 好巧,乔爱娇的爱称不正是娇娇? 倪娇娇也分外乖巧温婉,跟在祁箴身边始终不言,红透的脸像是可爱的苹果。 我看着她,总会想起乔爱娇那张娇俏可爱的脸。 一般的年纪,一般的花样年华。 乔老爷和老夫人倾尽所有,为她防腐,找了最好的入殓师傅,帮她上妆,才能让她宛若沉睡,只是尚未醒来。 这完美的仪容,被我们开棺所毁,林岚心痛了很久,我也是。 我们对不起她,所以一定要将杀她的那个禽兽绳之以法! “殿下这边请。”小姑娘的声音也像是刻意放得轻柔,带出了良好的家教。 我细细观察周围,这宅子也太大了,明天是最后一场祭祀,如果从祭祀的角度出发,这一场,势必尤为隆重,不会过于随便。 这宅院看着处处能杀人,却又处处不能杀。 因为,仆人多,也过于空旷。 若是清空仆人,会显得不正常。 这种事,总不可能不避讳家眷吧。 “臣拜见太子殿下,臣接驾来迟,还请殿下恕罪。” 终于,我们一直闻名于耳的倪尚书倪祖赟,来了。 中年的大叔,依然体型匀称。 英俊的五官不难猜出他年轻时有多么地玉树临风。 此刻,这个倪祖赟就跪在我的面前,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审问他,没证据。 这样一个单线的组织,就算我揪出武龙,揪出吴学士,都未必能揪出这个,倪祖赟。 “起来吧,今日本殿下,也是微服私访,不必拘礼。”祁箴说得很是随意。 倪祖赟站了起来,脸上的神情却像是经验老道的政客,不苟言笑,也不卑不亢。 他依然恭敬垂首:“已为殿下备好茶水,殿下请移步。” 祁箴笑着看看他:“你认错客人了,今日你的客人,是她。”祁箴忽然指向我,立刻引来倪娇娇略带惊讶的目光,似是以为我只是同行的宫女。 倪祖赟也朝我看来,目光虽然露出一丝讶异,但依然沉稳。 他打量我一番,再次恭敬看向祁箴:“殿下,请问这位是……” 祁箴黠趣地笑了起来:“你们不是一直好奇父皇选了哪个女人做官?就是,她。” 祁箴点在我的脸上,一脸看好戏的神情。 倪娇娇惊讶了,瞪着大眼睛看着我。 七杀少女案(36)官场吹捧 倪祖赟反而变得平静:“原来是狄大人,久仰久仰。”他的唇角只是一丝浅笑,目光开始停留在我的脸上。 果然,上京官员都认为我被皇上相中了脸,给我个官是皇上哄女人开心。 正因为只是哄女人开心,所以官不能给太大,不过一个小小县令。 我对倪尚书一礼:“不敢当不敢当,尚书大人,下官是为张远山的案子而来,有些事想请教尚书大人。” 倪祖赟含笑点头,温文儒雅,他看向了爱女:“娇娇,你陪殿下去赏花。” “是!爹爹!”倪娇娇声音分外甜美,能陪伴祁箴的快乐已经溢于言表。 倪祖赟看在眼里也是满满宠溺。 “不牢倪尚书的千金了。”祁箴直接回绝,“这个案子,正好也与陈府尹的事有关,本殿下特来听听。” 倪娇娇立刻变得失落。 多么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什么表情都在脸上。 我不由想起松鹤颜的话,他说家姐自打入宫后,笑容越来越少。 “女儿先告退吧。”倪娇娇分外懂事地回避,让倪祖赟也目露骄傲。 倪娇娇离开后,倪祖赟带我们到一处水榭,里面果然已经备好茶点。 因为我是祁箴带来的,这位尚书大人也给我亲自倒茶。 “狄大人现在是嘉禾县县令吧。”倪尚书和蔼可亲地问我,目光却偷偷看了一眼我身边的祁箴。 祁箴直接坐在我身边,让这位尚书大人也开始在意起我这个:女人。 “是。”我答。 倪祖赟目露怀念:“你可知本官也曾是嘉禾县县令。” “真的!”我立刻给足情绪价值,目露憧憬,“没想到我竟能与尚书大人在同处为官,是我的荣幸,但我能力远远不及,我将来必不能成为尚书。” “呵呵呵……”倪祖赟谦逊地笑着,“张远山的案子,本官看了,狄大人审得好,人证物证确凿,本官也震惊于有如此畜生!他大伯河西府张知府上京居然还想疏通,恬不知耻!本官闭门不见!” 倪祖赟义正言辞,满脸的义愤填膺。 我故作安心:“尚书大人真是清明高洁,是我狄芸多虑了。” 倪祖赟喝了口茶,微笑看我:“怎么,狄大人是担心有人会帮张知府疏通改判?” 我也认真起来,立刻起身行礼:“不瞒尚书大人,下官正是有此担心,在得知张知府上京后,下官才急急追了来。” 倪祖赟沉下脸,威严开口:“你的背后,可是皇上!以后,你尽管判你的,不用怕!” 倪祖赟看着我说得铿锵有力,但其实,是说给太子听的。 我故作压力大:“正因为是皇上选我为嘉禾县县令,我才更不敢有任何差错,怕给皇上丢人。” 倪祖赟目露恭敬与崇敬:“皇上圣明,为嘉禾县,选了一个好县令,本官相信,你定然前途无量!” “尚书大人公正无私,也是我等官员楷模。”官场上的吹捧,我还是会点的。 祁箴在旁边就一直看着,抿着笑意不说话。 倪祖赟再次看向太子:“殿下,方才您说陈府尹与张远山之案有关,是怎么回事?” 祁箴直接给我一个眼色,倪祖赟微垂目光,开始细品我与祁箴之间的关系。 我随即解释:“我追张知府而来,追到张知府私会陈府尹,陈府尹说的是……张知府想找您疏通?” 倪祖赟立刻沉脸:“哼!这个陈春明,狗急乱咬!” “倪尚书,陈春明无凭无据,您不必在意。”祁箴开口了。 倪祖赟叹气:“我作为刑部尚书,手握重刑犯生死大权,确实有不少人,想从我这里买命!” 倪祖赟拧紧眉,愤懑不已。 他忽然看向我:“狄大人,张远山的案子,你已无需多虑,我马上批复,你直接就能带回去!” 我高兴起身再次一礼:“多谢尚书大人!您真是给我吃了一颗定心丸!” 倪祖赟微笑点头:“没想到狄大人作为一个女子,竟是如此聪慧,让本官也刮目相看,大开眼界!” 这次,我没有怼回去,而是含笑垂首:“是皇上英明,娇娇小姐也分外冰雪聪颖,原来是有了像倪大人这样拥有大智慧的爹爹。” “呵呵呵……狄大人很会说话啊。” 我依然谦逊:“下官有个请求。” 倪祖赟含笑看我:“狄大人不必客气。” 我看向周围:“下官从未见过如此精致典雅的宅院,能否让娇娇小姐带我……和殿下游览一番呢?” 我直接把祁箴抬出来,给倪祖赟一个眼色。 你给我方便,我也给你助攻。 倪祖赟眼中,露出了真正的笑意。 他笑了,此时的笑意不再是先前那些官场寒暄,而是真正的,对我有所感谢的笑意。 倪祖赟不疾不徐起身,往外喊了声:“让娇娇来。” 不一会儿,倪娇娇又开心地出现,目光害羞地低垂,不敢看祁箴。 倪祖赟满目宠爱:“娇娇啊,带殿下与狄大人去赏花。” “是。”倪娇娇还是娇滴滴的,“殿下请,狄……大人请。”倪娇娇叫我还是有点别扭。 我很自觉后退一步,跟李治走在一起。 倪祖赟再次对我目露感谢地一颔首。 就算张知府送成了礼,又岂能有我这个“礼”大? 倪娇娇始终是个小姑娘,和祁箴走在一起,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但于她而言,能获得这与太子单独相处的时间,已是幸福。 再加上我们的祁箴殿下,确实是一个大大的美男。 “殿下,您看,荷花都开了……”倪娇娇红着脸说。 祁箴随意地看着,我环顾周围,这里应该是尚书府的一个园景,一处还有一片假山群。 我看到一处墙的另一边有一处楼阁,我随口问:“那座楼阁是做什么用的?” “是爹爹的书阁,赏景,会客所用。”倪娇娇乖巧地答,“对啊,那里可以看到整个宅院,这边请。” 我一愣,没想到倪娇娇还挺热情。 那这个倪娇娇可以带我们进去的楼阁,就不一定是方便进行神秘仪式的地方了。 但可以看到整个尚书府,正好去看看有没有不能进的院子。 七杀少女案(37)第七个凶案现场 倪祖赟的书阁共三层,位于整个尚书府的中心,一楼是书阁,二楼更像是藏品阁,放有古籍,字画,瓷器和赏玩。 三楼便是一个很明显的会客房,茶桌琴桌一应俱全。 我看到有琴,问倪娇娇:“娇娇小姐可会弹琴?” 倪娇娇眸光明亮起来,看样子我问到了她的长处。 但是,她依然谦逊:“我略懂一二。” “那弹一曲啊。”我不客气地说,拉过祁箴,“给殿下听听。” 倪娇娇一下子脸红了。 祁箴斜着眼睛看我,我把他又拉到座榻边:“好好欣赏一下娇娇小姐的琴声。” 我把他按坐。 倪娇娇偷偷看着我和祁箴,眼中带着疑惑和一丝羡慕。 祁箴白我一眼,但还是舒舒服服地侧躺下来。 我给他放好靠枕,他一笑:“你做什么县令?来我宫里给我做宫女。” 倪娇娇走向琴桌的脚步又是一顿。 我让我们殿下靠得舒舒服服的,在倪娇娇面前调笑:“让我帮你选妃吗?” 倪娇娇羞涩起来,坐在琴桌后。 祁箴斜靠在扶手上,单手支脸:“也不是不行,父皇很信任你,我也相信你的眼光。” 他这句话,更像是说给倪娇娇听的。 倪娇娇是倪祖赟的女儿,稍后我们离开,倪祖赟一定会问倪娇娇后来发生了些什么。 这些话,就会传到倪祖赟的耳朵里,让他知道我被皇上和太子信任着。 “殿下,狄大人,娇娇献丑了。”倪娇娇指尖轻拨,立刻,一串琴曲已经悠扬而出。 祁箴开始闭眸假寐。 我给李治一个眼色,他自然而然到我身边,我们假意给倪娇娇与祁箴独处的机会。 李治跟我走下楼,二楼一样能看到整个尚书府。 我和他站到阳台,看着整个尚书府。 “你让我派人监视的时候,我们就对尚书府已经有了个大致了解。”李治轻声说了起来,先指向东面,“东区,主要是家仆工作的区域,主要是厨房,洗衣房等等,南区是家眷住的地方……” 倪祖赟指的时候,我还能隐隐看到家仆忙碌的身影,还有后院里妻妾的身影。 “倪祖赟的活动区域主要是北面和这里,西面是仆人住的地方。” 我往西面看,果然那里的房子破陋了一些。 “昨日倪祖赟会客,便是在这里。”李治又指了指这栋楼阁,“其它地方,我们尚未发现适合祭祀之处。” 我跟着李治在楼阁外的阳台走了一圈,确实,地面上目光所及之处,不是房屋就是造景。 房屋内也有小天井,彼此相通相连,不能说不可能,但我没感觉。 感觉是一个很奇特的存在。 老巡警有一项神奇的技能,他一进屋,就能感觉到这里有没有凶案。 就像通灵者,能感觉到这屋有没有鬼一样。 通灵者未必存在,但今天的老刘,就有他的特殊技能,用鼻子一闻,就知道这屋里有没有藏尸。 李治他们一直暗中监视,他们的专业能力,我应该相信。 我继续下楼,到了一楼,外面走一圈,里面再走一圈。 李治疑惑:“你在看什么?” “你说这里是倪祖赟会客的主要场所,所以我想看看有没有密室。”我说。 李治听了,也开始在一楼绕圈:“以我的经验,如果这里想建暗室,多半是在地下。” 李治趴到地上,敲地板:“有没有暗示一敲就知道。” 他在一楼东西南北和中央各敲了敲,然后对我摇摇头。 李治觉得这里没有,那就是没有。 我再走到楼阁外,仰望整座楼阁,高大切气派,倪娇娇的琴声悠扬而柔美。 我闭上眼睛静静欣赏。 有李治在,不担心倪祖赟派人远远跟随,李治能察觉。 显然,倪祖赟对我,也已经放下了戒心。 我给他女儿和太子独处的机会,他也自觉让人远离。 一阵风起,带着夏日花香。 什么感觉都没有。 没有阴气,没有死人的气息,这里,很干净。 难道不是倪祖赟家? 明晚就会有一个少女遇害,难道我们就真的提前行动才能阻止? 可是没有足够的证据,倪祖赟抓不了,三目真教的七星使,未必能全部揪出来。 只要这个教派依然存在,祭祀就不会停止。 他们还是会继续献祭少女。 明天就是七月半了,鬼门已开,怎么今天就没有冤魂帮我指指路? 看似还有一天,但其实,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因为,最后一天,我们要用来精心布防。 我睁开眼,再次回到楼阁,上楼,到了三楼,倪娇娇正在认真弹琴。 忽然! 我有感觉了! 我开始下楼,再上楼,再下楼,再次跑出楼阁外。 李治又迷惑了:“你在干什么?” 我沉沉注视着楼顶:“暗室未必一定要造在地下,也可以……”我的手,指向楼顶,“上面。” 李治随着我的手看去,整座楼阁是经典的圆顶,所以圆顶之下,会有一个巨大的空间。 但是我刚才到三楼的时候,却是平顶。 平顶就代表,还有一层阁楼。 但是三楼,没有通往阁楼的楼梯。 虽然不排除是不喜欢暴露圆顶下那些横梁,有意封顶,为了内部的美观。 但也不排除,有人特意将那部分做成了暗室。 那暗室的门在哪儿? 我再次站在楼下盯着整座楼阁瞧。 这种楼阁一般很难间藏密室,因为整体是圆形,不好藏。 但我刚才确实感觉内部面积和外部量出来的有一些不符。 我再次站到门间,目测了一下,脑中闪现望江阁的暗道。 所以,这座楼阁会不会也像是望江阁一样? 少出来的面积虽然藏不住密室,但,可以藏住一条螺旋形的单人暗道! 立刻,我仿佛看到木墙后,一条螺旋形的楼梯紧贴着楼阁外墙盘绕而上! 正因为这条暗道比较窄,所以在摆放了密集的家具后,更让人难以察觉。 我了然地笑了:“可以回去了。” “你找到了?”李治有点惊讶看我。 我再次上楼:“要是秦昭在,他早就找到了,他的眼睛,跟尺一样。” 在精准度上,我不及秦昭。 七杀少女案(38)准备收网 李治点点头,竟是目露羡慕:“以前皇上每次微服私访都会叫上小侯爷,小侯爷也会破不少案子,其实,我还挺喜欢跟着小侯爷破案的。” 李治的语气里充满怀念:“不知道皇上下次出巡是什么时候……” 他已经有点耐不住寂寞了。 我们回到三楼的时候,倪娇娇的琴声正好止。 我立刻鼓掌:“娇娇小姐的琴技真是超群。” 倪娇娇对我的夸赞谦逊一礼,小妹妹今天始终面若桃红。 祁箴也随即起身:“本殿下累了,想回宫了。” 倪娇娇的小脸立刻浮出一丝失落,像这样的机会,不知何时再有。 在出尚书府的必经之路的小亭里,倪祖赟一直等候。 他见倪娇娇陪太子出来,再次恭迎上前:“恭送殿下。” 祁箴微笑看倪祖赟:“因为陈春明的供词里牵涉到了你,所以一直没有将这个案子交到你手里,现在,你的嫌疑已经排除,陈春明的案子之后就会移交到刑部。” 倪祖面不改色,依然沉稳镇定,宛如清者自清,他从来都是一身清气与正气。 坐在回去的马车里,我开始在心中复盘这一天的收获。 如果说最大的可疑之处,就是武龙的正直不像是装的,倪祖赟的清明,也不像是装的。 但他们,却做着如此黑暗与恶魔的事。 他们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到底想求什么? 到底是什么东西,致使他们走入黑暗。 “你现在有几成把握?”祁箴半眯眸光看着我。 自从他回宫向皇上汇报之后回来,就没了昨日那份看戏的好心情。 我不敢说,因为没有到最后,一切都有可能变化。 “记住,你只有这一次机会。”他的声音忽然发了沉,“就算我父皇因为一些事宠爱于你,你若是此案没有了结,你的官帽,还是会掉。” 我低头轻笑:“这次倒是把脑袋保住了。” “哼,但你想要的自由,也有可能会失去。”他的声音微微发沉。 我也不由沉下了神情,他是在暗示我,我做官,皇上不好总是唤我上京,所以,正像我先前对他描述的,我这个县令就是山野云雀。 但当我这个县令丢了,皇上,就能给我按其她身份了,那是,我就算是上京的凤凰,我也不会快乐,因为,上京成了我的笼。 “你是大朝第一任女官,若是短暂,岂非笑话?”他轻笑一声。 他的话,让我忽然有种丢官比丢脑袋更耻辱的感觉。 没错,我是大朝第一任女官,可以说,几乎满朝文武,都在等着我丢冠,当作看一个笑话,又是一个皇帝的风流小插曲。 而跟随我的林岚,依依,在我丢官后,也会失去现在身上的职务。 我们三个女人的身上,承载了太多东西。 我的心里开始燃烧起一团火焰,我的眸光也开始锐利而灼热。 我狄芸,一定,不会丢这个官! 当晚,我们开始布控所有可疑点。 经过一个下午,老刘已经对整个案子有了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认识,震惊了他的三观。 据林岚说,老刘听完整个案子抽了足足半个时辰的烟才冷静。 “哗啦!”上京地图摊在桌面,我拿起一面小旗:“明天是七月半,上京会非常热闹,所以反而方便我们将人安插在对方周围,老刘,你带一队人藏在你家里,见信号抓捕武龙,找出尸体。” “啪!”我将小旗插在武龙家,朝老刘甩出一枚令签。 “是!”老刘接下令签,已经满目凝重。 明天,李治的人将会身穿便衣,在人群中前往各个抓捕点。 “林岚,鹤颜,你们带一队人,埋伏在吴学士家附近,见信号抓人搜尸!” 小旗插在吴学士家,又甩出两枚令签。 “是!” 我郑重看着松鹤颜:“保护好林岚。” 鹤颜一脸正色:“豁出命了!” 林岚白他一眼:“谁保护谁还不知道呢。” 我再取一枚小旗,直直插在倪祖赟的宅邸上,看向秦昭:“明天我们死守这里。” 秦昭沉沉点头。 “你想以什么为令?”祁箴看我。 我看向祁箴:“明日皇宫也该有祭祀吧。” 祁箴点点头:“有,而且很隆重,所以,明日白天我不与你们一起,李治会在这里留守。” 李治看着我们安静点头。 “七月半不会放烟花吧。”我再问。 祁箴一愣,随即才开口:“上京有禁燃令,皇城内以及山林,都不准燃放烟花爆竹,宫内七月半也不会燃放烟花,只有中秋和过年的时候,才会放烟花与民同乐。” “好,那我们就以烟花为讯,当我们抓捕倪祖赟后,会放烟花通知大家行动!” “好!”齐齐一声喊,大家目光灼灼。 现在,所有人都好好休息,为明天的抓捕,养精蓄锐! 我们必须要,一击即中! 第二天,七月半。 整个上京像是沸腾了一样。 祭祖对于整个大朝来说,都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不仅仅皇宫有隆重的祭祀活动,民间也有。 秦昭是小侯爷,白天也会去参加皇宫里的祭祀活动。 今年是因为和我一起成了县丞,忙得不回家。 不然往年七月半他都是在家里。 他想叫我一起去,我没有,皇宫祭祀盛大隆重,我以身份出现呢? 小小七品县令?不够格。 我一个县令,突然出现在皇宫祭祀活动里,怎么想,都很突兀。 虽说白天那帮畜生有可能不是入宫参加祭祀,就是在自己忙,但我们总部不能没有人,以便应对什么突发状况。 松鹤颜白天也请假回去了。 整个总部只剩我,林岚和李治留守。 大家在走后,马车又悄悄来到了后门,林岚从马车上,偷偷摸摸接下了她爹,林工。 因为案子,我害得林工父女远在他乡,无法在家乡祭祖。 林工身上也穿着斗篷,遮着容貌,今天在这里祭祀也是林工先前跟林岚说好的。 就算上京让林工觉得危险,他也得过七月半。 林工看着我们重案室里满墙的线索,欣慰点头:“终于要有个结果了……” 我们四人静静围立在插着小旗的地图周围,隔了二十一年的时空,经过大半个月每个人的努力。 今晚,终于可以,收网了! 七杀少女案(39)实施抓捕 一大早,就有各种各样的队伍,或是敲锣打鼓,或是道士前行,或是和尚念经,走在路上。 各家各户,信佛的请和尚,信道的请道士,或是前往郊外的祖坟,或是家中祭祖。 道教设道场,佛教设法会。 上京一些广阔的广场上,还有各种表演和活动。 忽然间,就理解为何三目真教也要选在七月半这段时间进行祭祀。 如果他们真的是一个教派,那么,按照教派的一些习俗,今晚这场祭祀,势必最为隆重。 我们的小院里,林工摆上了一个供桌,和几叠简单的小菜。 林岚拿来烧火盆,边上也放好了元宝蜡烛。 点上香,林工和林岚开始了一场简简单单的祭祀。 林工嘴里轻轻念叨着:“孩儿她娘啊,今年……我们回来了……” 我看向林岚,果然,林岚也微露惊讶。 在亡人面前,不说假话。 所以,林工确实就是从上京逃出去的。 林工偷偷抹着眼泪:“小岚……有出息了……当了差,我没用……” “爹……”林岚上前,轻轻揽住林工的肩膀。 我也拿起香拜了拜:“林夫人,是我不好,我带林岚出来工作,让林工只能在外地祭祀了,对不起啊,林夫人。” 一阵风刮过,香上的白烟飘了飘。 秦昭和松鹤颜他们从后门匆匆赶回来了。 松鹤颜见状,也赶紧来上个香。 秦昭看向我,我看看天,时候,差不多了。 林岚和林工开始烧元宝。 林工看向林岚:“你去忙吧,你娘也希望你去给那些女孩儿伸张正义。” 林岚含着泪,对林工点点头。 我们几人相视一眼,行动! 中元节的晚上,更加热闹,道路上到处是装扮成牛鬼神蛇的队伍,钟馗大人又要开始百鬼夜行。 有些人也会戴上各种好玩的面具和头套,大致意思是别被鬼认出来或是缠上。 我和秦昭带领一队人便衣乔装,混入人群。 今天官员所住的这片区域与昨日也完全不同。 昨日不见人,分外安静。 今日却也马车往来,人流不止。 官员们今日也有自家的客人与亲戚。 秦昭对李治点点头,李治迅速带人消失在来往人之中,眨眼就匿入各种小巷。 李治他们对京中各路各巷都分外熟悉。 我和秦昭就戴着面具从倪府门口缓缓而过,看着一个个客人从马车上下来。 一匹马从我们面前奔过,我和秦昭不由顿住脚步。 那匹马上的,竟是武龙! 秦昭握住了我的手,继续向前,我们在面具下偷偷看着对面。 武龙下了马,有家仆迎上,匆匆牵走了马。 武龙的神色不太自然,他不与人招呼,直接进门,神情凝重,心事重重。 “看来我们找对地方了。”秦昭轻轻说。 我看着他,点点头。 我和秦昭也入了小巷,这里是倪府西侧边门,是仆人进出之处。 今天倪府的仆人会很忙碌,所以这里不会有人。 李治已经在门口等我们,他戒备地看着四周,护我们快速进入,在前面给我们迅速带路。 李治真厉害,像是将倪府每条路,每个角落都已经摸清。 一路过来,无人能察觉我们。 在进入假山小路后,李治伸手,让我们别动。 从假山的小洞往外看,已经能看到那座楼阁。 今晚这里显得格外幽静幽暗,并有两个仆人守在了我们前方的小石路上,那是前往楼阁的唯一石路,昨天我和祁箴还走过。 只见有两个身穿斗篷的人静静走来。 仆人恭敬相迎,两人也不停留地从他们之间悄然而过。 “人都就位了吗?”秦昭低沉问。 “就位了。”李治也低声答。 “我们再看看。”我轻声说。 秦昭也点头赞同。 在这里,我们能清楚看到几个人进入了那座楼阁。 如果他们对“七”如此崇敬,那么今晚,他们应该也会选在七点开始仪式。 说话间,又有一人身穿斗篷匆匆而来。 “是武龙。”秦昭笃定地说。 “你怎知?” 秦昭指向斗篷盖不住的靴子:“他今天穿这鞋。” 我心中惊叹,刚才只不过匆匆一瞟,秦昭就将武龙从头到脚的穿着打扮都记住了。 这能力,比李治这个移动摄像头还厉害。 李治也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随后,又有三人前来。 到此,已有六人过此处。 两个仆人似是也知道今晚来的贵宾人数,从道旁取出了木栅栏,拦住了去路,自此守在了这条石路上。 李治轻轻拍了拍我们,继续悄然前行。 这片假山并不能直通那座楼阁,这里的园林设计地很有些复杂。 从假山出来反而是一堵墙,需要翻过墙才是那座楼阁。 李治跃上墙,侦察了一下,对我和秦昭点点头。 秦昭忽然将我直接抱起,纵身一跃,带着我稳稳落在了墙后。 他放落我,我们已经在一片小竹林后。 楼阁今日分外幽暗,不见一丝光。 刚才已有六人前来,整座楼阁却伸手不见五指,更加说明这楼阁里,有密室。 四周一片安静,唯有虫鸣。 忽然间,隐隐传出一种敲击声,很轻,像是从楼阁深处,隔了好几层墙传出一般。 秦昭立刻沉沉看李治:“行动!” 李治点头,在林间轻轻发出了如同纺织娘的叫声。 立刻,所有人悄然从这里,那里,各种地方而出,动作轻地像是一群猫。 他们迅速埋伏在了楼阁下,楼阁的大门已经关闭。 秦昭带着我走出,一人上前汇报:“他们进去后没有出来。” 李治点点头:“找出密道入口。” “是!” 所有人又悄然跃上二楼阳台,从那里潜入。 没多久,就有人从里面给我们打开了们,阁楼内黑暗无光,只有开门时,一片月光洒入。 七月十五,也是满月,今晚的月亮特别亮。 大家隐在黑暗之中,有人已经找到了暗道。 只要推断出暗道的结构,就不再难找,就在一个书架之后。 而因为今晚要进出,所以书架在搬开后,他们也无法再搬回。 因为,他们没想到,竟会有意外之客。 七杀少女案(40)凶手殉道 进入楼阁后,那敲击声越发明显,如同玉石,又有铃声。 时间不等人,我们悄然上行。 怕自己不够小心,我脱掉了鞋,光着脚上行。 整条密道非常狭窄,真当只有一人正好通过,若是侧身贴墙,可以站两人,但如果胖一点,就站不了了。 到三楼时,已经有光入暗道,我猫着腰一点一点上行,在楼梯口微微探出头迅速瞄了一眼,看到了一群穿斗篷的人。 我立刻缩回,对身后的秦昭和李治点点头。 立刻,大家侧身贴在楼道边,屏住呼吸。 上面的人全都穿着斗篷,围成了一个圈,这也让他们无法看到身后的地面。 于是,我再次探出头,可以大胆地看。 屋内香炉里清香袅袅,烟雾缭绕。 地面上刻有七星,他们就围立在七星的周围,在他们斗篷的缝隙之间,我看到了一张长桌。 而长桌上,正是一个正轻声笑着的少女! “嘿嘿……嘿嘿……”她很开心,很快乐。 我细细数了数,发现屋内竟有八人! 七人身穿黑袍,一人身穿银袍! 那银袍造假不菲,后背用金线绣着三木真君的三目法相! 他手中拿着铃杖,念念有词,像是在念咒。 “天灵灵,地灵灵,圣君显神灵!开——天——”他发出威严而庄重的吼声。 有人走到一边,拉动了什么,上方的屋顶竟是开了个天窗,露出了空中那清晰的七星! “清玄真知显圣大帝,三目天君大人!今吾等献上第七个纯净魂灵——主佑信众,达其所愿——献!祭!开——始——” 立刻,那七人开始围着少女转圈,念念有词。 “主佑吾等,达吾心愿。” “主佑吾等,达吾心愿。” 然后,他们停住脚步,一人捧起一个托盘,托盘上,正是一个明晃晃的挖目凶器! 那凶器是球形的,和冰激凌勺已经近似。 另一人拿起了凶器,走向少女。 我和秦昭不再等,立刻冲出! “住手!”我大喝出口时,楼阁内的八人都惊讶无比。 拿勺的那人手中的凶器当即掉落在地。 李治他们也迅速而出。 看到有人从楼梯口冲出,那身穿银袍的人大喝:“护法!” 当即,那七人就齐齐退后,站在了一起。 他们像是经受过这样的训练般,表现出了一定的冷静与团结! “蹭蹭蹭!”他们从斗篷下拔出了寒光闪闪的匕首。 秦昭当即厉喝:“放下武器!倪祖赟!你们行邪道巫术,谋害少女,今日奉皇上之命,将尔等抓捕归案!若有抵抗,格杀勿论!” 对面那七人虽无动静,但已有几人,明显手中匕首已经颤抖。 那身穿银袍的人,忽然重重甩起手中铃杖,再次大喝:“殉道!” 一声大喝而出,我当即喊出:“不好!” 几乎是同时,那七人就齐齐拿起匕首,抹向了自己的脖子! 即便是那个害怕的,也一样没有迟疑。 “快救人!”秦昭赶紧冲出。 李治和其他人也紧跟着冲出。 但自裁实在太快了,完全没有给大家反映的时间。 八人齐齐倒落,瞬间整个阁楼是浓重的血腥味。 秦昭立刻掀了一人的斗篷,正是武龙。 武龙大睁着双眼,“喀喀”吐着血。 他们手中的匕首非常锋利,不仅切断了喉管,气管,当然也有颈部大动脉。 鲜血不断流出,已经回天乏术。 我赶紧找倪祖赟,掀开了一个又一个,终于,找到了倪祖赟! 他惊讶惊愕地瞪着我,我用力捂住他的喉咙:“倪祖赟!乔爱娇是不是你杀的!是就眨眨眼!” 他依然瞪着我,满目恨意地瞪着我。 “倪祖赟!乔爱娇当年也是娇娇的年纪!你如果还有点良心,就给她一个交代!” 倪祖赟眼睛张了张,恨意开始消散,他痛苦地朝我眨了眨眼。 “嘉禾县其她女孩儿呢!” 他看我一眼,眼神涣散了一下,也眨了眨眼,这次眨眼,他再也没有睁开,眼泪从他眼角溢出时,他彻底没了气息。 我心头的大石在他的眨眼中,终于落下,可是,我却莫名觉得空落落的。 心里的石头空了,但为什么,我会这么失落? 我被这份古怪的感觉填满身体,找到了真凶,我应该高兴,可是,真凶的自裁,让我拿不到口供,又让我莫名憋闷。 他们为什么一个个要加入三目真教? 为什么一个个,做出这种魔鬼的行为? 鲜血开始漫延到我的脚下,依然温热。 我能感觉到武龙的正义感,也感觉出他并非心甘情愿。 那么,他是不是被什么威胁了? 这七个人当中,又是谁是老大? 谁是最早的那个牵头人? 这一切,却因为他们全部献祭成了个迷。 这个案子看似破了,但其实,疑点反而更多了。 我站起身,走到一旁,地板上留下了我的血脚印。 “砰!啪!”一朵巨大的烟花在我们头顶的天窗绽放,照亮了整片夜空。 秦昭已经开始在认人,:“吴学士,武捕头,倪尚书,安校尉,王少卿,这两个是……” “这个应该是太医院的赵太医,这个是毛参政。” 秦昭目已沉:“都是四品以上官员。” “是。”李治也神色凝重了。 秦昭静静看我一眼,看向李治:“你在这里取证,我陪小芸先下去。” “是。” 秦昭朝我走来,落眸看向我的脚:“你的脚上都是血,我带你去洗洗。” 我沉默不言,看向整个祭祀的房间,在我们楼梯上方的位置,就摆放着法坛,法坛上供着他们三目真教的三目真君。 法坛上还有一个托盘,里面是准备用来吸血的纱布。 躺在地上的应该是主持整个仪式的祭祀,这个祭祀已经白须白发,连李治也不认识是谁。 所以,他不是朝中人。 秦昭扶着我下了三楼,我坐在昨日太子躺的座榻上。 秦昭取来纱布蹲到我身旁,抬起我的脚轻轻擦掉我脚上的血迹。 “小芸,你没事吧。”他的手放落我的膝盖,抬脸担心地看我。 我摇摇头:“我只是没拿到口供不甘心,秦昭,我有感觉,这案子,没完!” 他的目光在苍白的月光中,也开始渐渐深沉。 七杀少女案(41)全部带走 楼道上传来脚步声,我立刻看过去,整栋楼已经灯火通明。 李治抱着那女孩儿下来了。 我想站起来,却被秦昭按住:“你别乱动,鞋还没穿。” 他的语气有点严厉,有点生气,完全没有平日在我面前的装委屈小媳妇样。 我只有叫住李治:“李治!让我看看那女孩儿的眼睛。” 李治抱着那女孩儿朝我们走来。 我也赶紧穿鞋袜。 我穿左脚,秦昭帮我穿右脚。 我匆忙站起,秦昭无奈叹气。 李治到我们身前,那姑娘在他怀里还在开心地笑着。 “怎么会这样?”秦昭透着不解。 我扒开那女孩儿的眼睑,她的瞳孔呈现不正常的放大状态:“你看。” 秦昭和李治都看了过来,两个男人都愣住了,神情被困惑与不解所覆盖。 我立刻看李治:“发现阿芙蓉了吗?” 李治回过神,目露不确定,他看向楼道:“把证物拿过来!” 说话间,他的人已经手托托盘朝我们走来。 一个托盘上是凶器,纱布,蒙眼的红布和其它一些物品。 另一个托盘上是一个精致的宝石木盒。 秦昭拿起打开,里面是一块黑色的膏状物,透亮地像一大块黑宝石。 他疑惑地看着,说明他从没接触过做成膏状的阿芙蓉,那是精炼后的产物。 “就是这个!”我拿起这盒看起来像是黑色狗皮膏的东西,“这是精炼成膏状后的阿芙蓉,吸食后会让人产生精神愉悦的情绪,而且,会上瘾,及其危险!” 秦昭和李治都变得愕然。 秦昭从我手中拿回,细细端详:“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可怕的作用。” 我忽然,有了一种更加可怕的想法:“像武龙他们,会不会就是被这种控制了?” 李治不解:“这怎么控制?” 我立刻严肃地看他:“你不知道这东西上瘾后有多恐怖,若不吸食,会全身如同蚁咬般痛苦难受。” 李治愣了愣,呆呆看我:“这不就是我们江湖中传闻的蚀骨散?传闻魔教用这类东西来控制教中人,没有解药就会发作……”他眸光一亮,“原来毒药就是解药,解药和毒药是同一个东西!啊……还是江湖精彩啊……” 李治居然还发出了一声感叹。 我也愣在了原地。 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东西我不知道,但显然,毒这种东西,在江湖中,已经玩出了各种花活。 我们一行人浩浩荡荡下楼,原本守在路口的两个仆人看见我们都惊呆在了原地。 他们想跑,已经来不及,被李治的人一把扣住。 当我们到前院时,倪府已经大乱。 信号放出,官兵就包围了倪府,任何人都不得进出。 所有人被官兵聚集在倪府大院里,倪祖赟的父母妻妾儿女,所有家仆和今日来的亲朋。 一个大院,挤满了快要上百号人。 我和秦昭大步上前,倪娇娇一眼认出了我,急急问:“狄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官兵立刻拦住她,吓得她的娘亲赶紧将她拉回护住。 有人看到了我满手是血,惊呼起来。 “血!你们看!” “啊!” “到底怎么回事?杀,杀人了?” 士兵们当即厉喝:“保持安静!” 一时间,所有人更加心慌不安,尤其是倪家人。 倪娇娇看着我满手血,害怕地看向我:“狄大人……这到底……怎么回事?” “是小侯爷!秦昭小侯爷!”有人认出了秦昭,但依然被官兵拦住,“小侯爷,下官是工部员外郎管青!” 秦昭看向他,对士兵点点头。 士兵放行,管青匆匆上前,行礼:“小侯爷,请问这……” 秦昭看向了我,我上前一步,沉声开口:“刑部尚书倪祖赟,二十一年前谋害我嘉禾县七位少女!挖其目,抛其尸,罪大恶极!” 当说到这里时,所有人都已经彻底惊呆在原地。 我也捏紧双拳,怒不可遏:“如今,他又谋害上京七位少女,故技重施!罪证确凿!倪祖赟已经招认自裁,今晚所有人押回大牢接受审问,听候发落!” 登时,倪家那些老人直接晕了过去! “啊——大人我们冤枉啊——我们只是亲戚啊——大人——” 官兵上前,一个个全部带走! 虽然这里不一定有倪祖赟的从犯。 但不代表没有加入三目真教的人。 一下子,整个大院哭嚎声一片,今天上京大牢恐怕要人满为患。 我和秦昭站到路边,人群里的官员们快哭了,他们都是倪祖赟的旁亲,倪祖赟的案件极为重大,有可能会株连九族,而他们,也将会在内。 倪娇娇被推着走过我面前,她突然扑向我,拽住我的胳膊:“我爹爹不会这么做的!他不会的!是你们冤枉他——” 官兵要上前,我扬手拦住,任由倪娇娇拽着我的手臂。 我看向哭泣的她,和她身后倪祖赟的儿女们:“我知道你们无法接受,但这,就是事实。” “你冤枉他——是你冤枉他——昨天我爹爹对你还那么好……他那么欣赏你……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倪娇娇在我面前哭嚎着。 我平静地看着她:“你知道吗,我一开始问你爹有没有杀乔爱娇的时候,他还不承认……” “乔……爱……娇?”倪娇娇的眸光里,已经浮出了惊讶。 我看着她,长叹一口气:“但当我对他说,爱娇死的时候和你一样年纪时,他才变得忏悔,才承认了当年的一切,你叫娇娇,十七岁,乔爱娇当年也是十七岁,那么巧,她,也叫娇娇,那年,倪祖赟是我们嘉禾县的县令,那一年,娇娇死在了我们的县衙……” 我不再说下去,倪娇娇有一颗蕙质兰心,她像是已经明白了一切,不可置信地泪流满面,在我面前瘫软。 她的母亲匆匆扶起了她,朝我下跪:“求大人饶过我们,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求大人在皇上面前,为我们这些无辜的人……求情……” “狄大人……求求你了……”所有人忽然都在我面前下跪。 甚至,是那些远远高过我官阶的官员们。 他们在我脚下颤抖,哭泣。 他们在害怕株连九族之罪。 我变得沉默,他们在我面前哭嚎着被官兵拖走。 七杀少女案(42)人间牛头马面 七月十五,刑部尚书府和吴学士府被封,整条官道上,哀嚎声如同鬼哭狼嚎。 一时间,难以分清他们是冥域冤魂,还是人间恶鬼。 忽然,猛地一阵狂风起,瞬间吹得周围灯笼摇摆,火把摇曳。 哭声忽然变成了更加恐怖的嘶吼声,我面前的世界变得阴冷刺骨,阴雾弥漫。 地面和周围的墙上开始布满如同岩浆的裂纹,巨大的牛头马面鼻孔里喷吐着热气从我面前缓缓走过。 牛头朝我看来,我仰起脸看着他巨大的牛眼,他与我对视一眼继续徐徐往前。 他们手中牵着粗大的烧红的铁链,拴着后面无数哀嚎的冤魂。 忽然,一条条锁链从队伍中从蹿出,从我身边飞速而过,我甚至都能感觉到上面滚烫的温度。 随着一声声惨叫,八个人从我身边被锁链拽到了队伍之中。 他们披头散发,锁骨被铁链穿透,他们痛苦地哀嚎。 “倪祖赟!”我下意识叫了一声。 其中一个披头散发的恶鬼朝我也像是下意识看来。 我赫然看到他脸上布满了,一只只转动的眼睛! “啊!”我被吓一个趔趄,眼前的景象倏然消失,又成为哭哭啼啼的人群。 身体被温暖的手臂环绕扶住,是秦昭。 他又担心地看向我:“我娘说过,经历过鬼门关的人,容易看见脏东西,你是不是……又看见什么了?” 我眨巴眼睛,浑身也出了一身冷汗:“百,百鬼夜行,我看到倪祖赟他们被抓走了。” 秦昭的眼睛也紧致了一下,立刻拿下他那串开过光,曾经救过松鹤颜一命的菩提珠套在了我的手上。 他眼中那紧张到甚至带一丝慌乱的神情,像是怕我看多了,哪天也被带走。 我和秦昭开始走到队伍前端,像是刚才我看到的牛头马面。 只是,我们与他们背道而驰。 其他宅府的人听见哭嚎声想出来看个热闹。 结果看见是官兵押送,一个个逃也似的赶紧回门内掩门偷窥,有几个还因为门槛太高,直接绊倒摔回自己家门,深怕自己也惹祸上身。 那些微微打开的大门内,有人认出了秦昭,但不敢上前询问。 也有人惊讶迷惑地看我。 经过一座大宅门前时,竟是看到了镇定沉稳的阎相。 他的身后,站着一清俊男子和一温婉女子。 他们同样惊讶地看着我们,从他们的年纪上看,应该是阎相的孙辈。 秦昭看见是阎丞相,轻拉一下我的衣袖领我上前。 阎相对秦昭一礼:“小侯爷。” 秦昭也对阎相敬重一礼。 随即,他与阎相身后的一男一女相视一礼。 我向阎丞相一礼:“下官见过丞相大人。” 阎相身后的男女随即好奇地开始打量我,然后看到我满手血迹时,目露惊诧。 那女子明显被吓到,下意识侧身在那男子身后。 阎相看见我满手是血,目露疼惜:“辛苦狄大人了,若是不弃,来府里清洗一下,此案可明日再向皇上回报。” 我看向秦昭,秦昭点点头。 他在暗示什么,应该是阎相想了解一些情况。 我看看自己双手的血,今晚也确实不适合汇报。 因为林岚和老刘那里还没结束,我们先要汇总,才能向皇上进行完整的汇报。 阎相很好,给我们安排了洗漱。 丫鬟还给我拿来了一套质地上乘的新衣,标准的上京女裙。 我换上后,裙摆清逸飞扬。 我稍作整理,拿起换下的女裙,袖口,裙摆,衣上都沾染着血迹。 “笃笃笃。”有人轻轻敲门。 “小芸,你如果好了,我们要去见阎相。”是秦昭。 在爵位上,看似秦昭的身份地位更高。 但从阉老丞相三朝元老的地位来看,他更加德高望重,且受皇上极为信任。 他今晚,应该算是皇上的话事人。 我打开房门,秦昭的目光就此呆呆落在了我的脸上。 我扬脸看着他,露出淡淡微笑,终于,结束了。 他眸光闪闪,有什么在里面颤动荡漾,忽然,那颤动的目光委屈起来。 他轻轻执起我的双手,大着胆子在我的手背上轻轻摩挲:“小芸,我能跟你申请件事吗?” 我放松地微笑:“说吧。” “这个案子结束了,你能放自己几天假,和我一起……游玩一下吗?”他有点心虚委屈地看着我,朝我眨巴眼睛,抿着唇,卖着他的萌。 小侯爷不严肃起来,还是挺可爱的。 我笑了:“好。” 他情不自禁地深吸一口,忽然扑了下来,抱住了我。 “谢谢……”他沙沙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我身体一紧,伸手掐上他的腰。 “嘶!”他抽了声气,又委屈看我,“你掐我……” 我没好气看他:“这是阎相家,别撒娇。” 他垂眸抿唇笑了,笑得有点甜。 他再次拉起我的手,我们一起走在月光下的回廊里。 我们走得很慢,像是在月光下漫步赏花。 秦昭来过相府,所以他认识。 四周安静祥宁,秦昭始终拉着我的手。 我们安静地走了许久,他才开口:“小芸,我要告诉你一些关于阎相的事。” “恩,请说。” “刚才站在阎相身后的男子,是阎相的长孙阎竹君,十三岁就考中了状元,十七岁进入太学院,如今供职内阁,阎相将其培养为下一任丞相,辅佐下一任新皇。” 看着秦昭严肃认真的人,我立刻心中细细记下,也暗暗惊叹这阎竹君的天选之资。 “女子是阎相的孙女阎玉茹,虽然太子尚未开始选妃,但皇上已经选中了闫玉茹……” “哦?不错啊。”我为这位小姐高兴。 秦昭却是面容深沉起来:“但皇太后是想从皇后家族中选一女,为太子妃,继续巩固皇后家族在朝中的势力,你现在明白皇上的意图了吗?” 我微露吃惊,拧了拧眉,看秦昭:“这些跟我这个小小县令有关吗?” 秦昭一愣,呆呆答:“好像没什么关系……” 我笑了:“我清楚了。” 秦昭低下脸,拉着我的手继续安静走了会儿,再次看向我:“但若是皇上给你升官入京,就有关系了。” 我潇洒转身,倒着走在他面前:“那我就做巡抚,继续破奇案,鸣世冤。” 若是皇上给我加官,我自也不会客气。 七杀少女案(43)要考虑国际影响 秦昭在月光下深深看我一会儿,笑了:“好,我也继续相随!” 我们相视一笑,再次拉起彼此的手,秦昭似乎也有所觉,世上说,人不风流妄少年,但我们的皇帝大叔,是致死都是少年。 只要有美女就追,只要美女愿意,就往宫里带。 听说美女在宫里被冷落了,皇帝大叔对其也不留恋了,还会送一大笔分手费,送美女归乡。 皇帝大叔虽然渣,但善后工作真的没话说。 秦昭忽地顿住脚步,原来前面走来了阎竹君。 阎竹君君子翩翩,神情淡若水。 他虽然是阎相的孙子,神情里却带着一分与阎相一般的沉稳与老成。 他对亲昭昭淡淡一笑:“秦昭,好久不见。” 秦昭也走向他:“竹君,好久不见。” 从他们两人对彼此的称呼来看,关系不错。 随即,他们两人并肩而行,我跟在秦昭身侧。 “我们上次见还是元宵灯会那会儿吧。”秦昭说了起来。 “是,之后你便随皇上微服私访,让我有点羡慕。”阎竹君的嘴角,是浅浅的笑意,他是真的在羡慕秦昭。 元宵灯会是多久了?皇帝微服私访小半年?当然不太可能。 说明皇帝大叔时不时就出巡一次,带薪休假,公费旅游。 我想,皇帝大叔敢这么浪,应该是朝中有阎相这般的人物帮他打理。 “阎相留我们你可知他的心思?”秦昭开门见山。 阎竹君却看向了我:“原来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狄大人,狄芸姑娘。”他微笑看我,巧妙地转移了话题。 我对他颔首一礼,他静静看我:“皇上选了一位女官传入京后,京中都在好奇这位女官是怎样的人物。” “人物?”我轻笑,“不敢当,应该都是在好奇我长了一张怎样沉鱼落雁的脸庞吧。” 阎竹君一怔,露出了略微的尴尬。 秦昭垂眸忍俊不禁一笑,他看向阎竹君:“竹君,小芸对人心有很强的感应,你在她面前,撒不了谎。” 秦昭的目光忽然深沉起来。 阎竹君平和的目光,在秦昭的深沉盯视中也有了一丝波澜。 “这次的案子,若非小芸对二十一年前的悬案依然执着,今日便无法破此案,将倪祖赟他们绳之于法!”秦昭的声音放了沉。 如果我们不是翻出二十一年前的这件悬案,我们就不知道嘉禾县曾有七位少女被害。 我们就不会想到与上京少女连环受害案有关。 我们就抓不到倪祖赟那条线。 我们就会信了已经结案的鬼话。 秦昭伸手,再次拉起我前行。 阎竹君看着秦昭拉着我的手变得安静。 他默默跟着走了几步,才再次开口:“上京官员信奉邪教,因邪教而谋害少女,此会让京中百姓心中恐慌害怕。” 秦昭顿住脚步,沉沉看他:“这就是阎相意图?” 阎竹君平静注视秦昭:“秦昭,下个月便是中秋月宴,各国使节已经在来京的路上,你爹娘也快到了,朝中重臣,信奉邪教,各国使节知晓后,如何看我大朝官员?周围属国,又如何看我大朝?” 秦昭开始深沉而沉默。 我站在秦昭身旁,沉沉看着阎竹君。 京中之案,都非小案,虽内心有所不甘,但也不想让此案被有心之人利用,趁机作乱。 “此案是倪祖赟所为,并无三目真教。”我开了口。 阎竹君一怔,又是带着意外的目光看向我。 秦昭轻笑一声:“竹君,你们真是太小看小芸了,就连我,待在她身边也是为向她偷师。” 阎竹君怔怔着看我,眼底的平静被我打破,似是他们男人才知道的一些事理,被我一个女人给参悟了。 他所惊讶的事,在我眼中,比破那些案子远远简单许多。 我继续沉沉看着他:“连环凶手,是有瘾的,也有自己的特殊癖好,这些倪祖赟都已经具备,他对杀人有瘾,对七这个数字有执念,所以他每隔七天杀一个少女,每隔七年杀一次,只需找寻他十四年前就任之处,找到是否有七位少女被害,就能闭环。” “那其他和倪祖赟一起的朝中官员呢?”阎竹君平静下来,开始追问。 我彻底明白了阎相的意图,他是让我们准备好另一个,可以面向百姓,各国使节的版本。 一个杀人狂,和一个杀人的邪教,影响是完全不同的。 前者不过是百姓茶余饭后的聊资,编成戏了,还能当戏看。 后者,会带来巨大而深远的未知影响,会让百姓恐慌,会让朝廷失信,更甚者,会引发动荡。 由于各国使节的到来,更会造成极为不良的国际影响。 我们大朝有句古话,家丑不外扬。 倪祖赟,该怎么判,就怎么判。 但三目真教,不能见光。 “是为倪祖赟掩盖罪刑的……”我无奈气闷地开口,“武龙作为上京第一捕头,其实已经追查到倪祖赟身上,武龙非但没有揭发,反而屈从,为其掩盖罪刑,帮其处理尸体,其他人……也是一样,其他官员亦是如此……” 武龙到底是自愿加入三目真教,还是被迫如同我说的这般,已经无法追查。 这就是这个案子让我心有不甘的地方。 但在倪祖赟他们殉道的那刻,这个案子的所有线索,就彻底断了,我们也无法再追溯求源。 但少女失目案,确确实实,已结。 阎竹君久久看着我,从第一眼看到我满身是血的惊诧,到后来看待我如看普通女子回避,再到此刻的呆滞。 每见到一个上京的男子,仿佛都要被迫去证明一下,我不是靠脸上位。 “竹君。”秦昭声音发了沉。 阎竹君似是才察觉到看我太久,面红耳赤,对我一礼:“竹君失礼了,二位这边请。” 阎竹君在前带路,秦昭却半眯眸光沉沉盯着他。 我不知道秦昭忽然怎么了,刚才和阎竹君还和颜悦色,此刻那神情却跟护食的狗大人有点像。 一阵琴声悠悠传出,是一处水榭小筑。 阎竹君带我们进入,琴声便停了下来,原来是闫玉茹在练琴。 七杀少女案(44)上京水深 阎玉茹看向了我,微笑起身:“狄姑娘,这身衣服很合适你。” “谢谢阎小姐。”我也向她一礼。 阎相看向阎竹君,阎竹君对阎相一礼后点点头,这是暗示已经说明。 阎相倒是没有第一刻看向秦昭,而是看向我:“狄大人,这次的案子,让你费心了。” “不敢当。” 阎相一开口,阎竹君和阎玉茹都恭敬站到一旁,变得肃穆。 正如秦昭所说,阎竹君与阎玉茹果然受阎相倾力培养,且很是信任,一些事并不避讳,并且已经放手让他们来处理。 阎玉茹既然是太子妃的人选,将来就是皇后。 皇后若只会弹琴,又如何坐镇六宫? 更何况,祁箴那性子,简直跟他爹一模一样,以后女人不会少。 所以这个皇后,并不好当。 当然,这些事目前全都与我无关。 我只要专注做好眼前的事。 我对阎相一礼:“还请劳烦阎相做一件事。” 阎相淡淡微笑点头:“请说。” “调出倪祖赟十四年前就任之处,找出是否也有七位少女被害,方能证明倪祖赟是杀人狂魔的事实。” 阎相点点头,看向阎竹君。 阎竹君也变得认真:“少女连环受害是重案,必然会在刑部备案,孙儿今晚就去刑部,将案卷调出。” “阎相,还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我看向阎相,神情放沉。 阎相沉思了片刻,看向阎玉茹,阎玉茹领会,悄然离去,只留下了阎竹君。 “狄大人请说。”阎相再次看向我。 我开门见山:“少女连环凶案可以以倪祖赟是杀人狂魔来结案,但三目真教的教主,是不是真的是倪祖赟呢?” 阎相神色也开始发沉,显然,他心里也已经有数。 我立刻了然:“我们抓捕时,他们八人一起自裁,似是经过训练,虽有人内心恐惧,但依然割喉,这说明他们在害怕更加害怕的东西。” “更加害怕的?还有什么比自裁更让他们害怕?”阎竹君不解追问。 我阴沉看向阎竹君:“家人的性命。” 阎竹君当即怔住了神情。 阎相捋了捋胡须,沉寂片刻,看向了阎竹君:“竹君,你要跟狄姑娘好好学学,她比你远远更擅于看透人心,分析人性。” 阎竹君垂首敬立:“是,爷爷。” 阎相的神色已露凝重之色:“你怀疑倪祖赟不是这个三目真教的教主。” “是,当年倪祖赟不过是一个小小县令,他做不了那么大的局,下官大胆猜测,当时或是有人威逼利诱了他,让他加入了这个三目真教,开始了献祭之路。高端的凶手,从来不会自己双手沾血。” 阎相深沉的眼中露出了一抹惊叹,似是我最后一句话,让他心中暗惊。 我再次一礼:“下官能力有限,三目真教的事,下官恐难再追查。” 三目真教的成员,都已经是太后身边的人了,这,绝对不是倪祖赟能够发展到的地方。 再查下去,就有可能和我身上的案子一样,是一个皇室丑闻。 这样的程度,已经不是我能查的了。 就算今日我没说这句话,明日皇帝大叔那边,也一样会暗示,不会让我再追查。 但这个三目真教,皇上是一定会查的。 因为,它已经危及到了他的权位。 而且,我要先把自己身上的真相找出来,如果与皇室有关,或许最终能连带着找出三目真教的真相。 “你这丫头,真的很聪明。”阎相发出一声感叹,竟是露出了微笑,“可有心上人了?” 阎相忽然变得和蔼可亲。 “有,我。”秦昭忽然直接拉住我的手,义正言辞地替我抢答,一本正经地盯视阎相,又露出了狗大人的护食表情。 我看向他,怪不得你和狗大人惺惺相惜,你们两个有时候还真挺像的。 别看狗大人分外威武威严,但他也是会卖萌的。 秦昭倒是气定神闲:“这次中秋月宴,我便会带小芸见我爹娘。” 他说话的语速都加快了,像是怕我被人抢走。 “哈哈哈……”阎相笑了起来,还笑着摇摇头。 此刻的阎相,真的像一个宠爱孩子们的和蔼老爷爷。 就在这时,水榭外有一家仆一路小跑而来,在门口及时止住脚步,轻声说:“老爷,太子殿下来了。” 阎相神色淡然,似乎太子的到来他早有预料,他只是淡淡交代:“让玉茹进来吧。” 忽然间,我悟了,我看向秦昭:原来阎相留我们还有这个目的。 秦昭也看着我微微眨眼:醉翁之意不在酒。 阎相这是早料到祁箴必然会来找我们,所以借我们一用,引祁箴来相府,与阎玉茹一见。 但,这有必要么? 如果说倪祖赟这个刑部尚书的女儿难以私见太子一面,以阎相的身份应该不难。 除非,是祁箴也有意回避。 大家各有各的心思,与之相比,破案又反是简单。 阎玉茹入内,芙蓉之色略带桃红,看样子她也已经知道她爷爷的良苦心思。 不久之后,有人领祁箴而来。 祁箴也沉着脸,在月色中杀气浓浓。 阎相带领孙儿孙女上前相迎:“殿下。” “拜见太子殿下。” 阎相膝下儿孙必然不少,但现在,他只带阎竹君和阎玉茹面见太子,可见二人在阎相心中的地位。 “阎相费心了。”祁箴这句话,也意味颇深,足以说明今晚这次会面也是皇上在背后授意。 皇帝大叔果然大智若愚,太后想继续扶持皇后家族,他却想要削弱皇后家族。 一个后位,却已经硝烟四起,这上京,不宜久留。 我与太子皇上接触越多,越深,我也会被卷入上京漩涡之中。 我心中有所决定,还是尽快离开较好。 阎相还是神情泰然平静:“是狄大人聪慧,皇上圣明,选对了人。” “哦?你已经想好该怎么说了…”祁箴拧着眉看向我,一怔,神色竟是柔和了些,“明日你将在朝堂上向百官陈述此案,你今晚好好休息。” 我惊讶了:“不是只向皇上回报?” 祁箴神色深沉起来:“此案影响重大,又涉及多位朝中重臣,以你之口,来解百官之惑。” 我拧起眉,不再说话。 七杀少女案(45)陈述前的赏月 “怎么?你也会怕当着百官的面陈述案情?”祁箴嘴角微微扬起,终于露出他平日的玩意神情。 “不是,今晚我还要和林岚,老刘他们会合,他们应该挖出尸体了。” 听见“尸体”,始终安静旁立的阎竹君和阎玉茹也朝我看来。 祁箴想了想:“你先随我回宫,林岚他们验完尸,我会让人接她入宫。” “啊?”我意外地看祁箴,“现在?我先跟你入宫?那秦昭呢?” 祁箴的眼中终于露出了他平日那爱看戏的玩意儿神情:“秦昭负责善后。” 秦昭目光终于阴沉了,竟是不怕死地地白了祁箴一眼。 那神情不像是生气祁箴私自带我回宫,而是对这对皇室父子的无限嫌弃。 祁箴反是对他坏坏一笑,然后看向我:“跟我回宫。” 说罢,他直接转身,大朝的少总,来去从来不与任何人招呼。 我看向秦昭,秦昭又人机了。 他应该是想到了什么,知道我入宫并不危险。 偶尔间,我看到阎相颇有深意的微笑,看来这又在他的意料之内。 或是,这又是那位浪叔的安排。 今晚,是七月半,也是亲人相聚之时。 应该是我那野生爹的皇帝大叔,想见见我这个不确定的野生女儿。 陪我们出来的,只有闫玉茹。 秦昭又被阎相给留住了。 闫玉茹始终安静垂眸跟在我们身旁,一直无言送我和祁箴出门。 难道,就只为这一路相送? 作为一个现代女人,我对闫玉茹将来已经可见的命运,充满了惋叹。 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或许,成为一位德高望重的皇后,也是闫玉茹心中的一份事业呢? 马车就侯在外面,难怪给我一身像样的衣裙,原来我还要去见皇上。 “恭送太子殿下。”闫玉茹只说了这一句。 祁箴对她也只是点头淡笑,带我上了马车。 我透过车窗看向闫玉茹,闫玉茹依然垂眸,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咱爹要见你。”祁箴就直接说。 “……”他跟我学坏了。 也是,皇上爱微服私访,他身上从来没皇族的架子。 这太子现在也是如此。 “阎相除了对你说让你准备好说辞还跟你说了什么?”他问。 果然,是皇帝大叔安排的。 祁箴这句话也看似随意,却让人也要再三斟酌,在这上京,说话要一再小心。 “阎相好像要给我说媒,问我有没有心上人。”我说。 祁箴眯着眼看我一会儿,噗嗤笑了:“阎相不愧是阎相,当着秦昭的面抢亲,哈哈哈。真可惜,我没看到秦昭的表情。” 我看他一会儿,低下了头。 他倒反是问我:“你是不是有话想说?” 我看着他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现在你心情这么好,我不想说了,那些事明天阎相也会上报,你那时再不开心吧。” 祁箴愣了一下,似是明白了什么。 他静静看我一会儿,忽然坐到我身边,侧落脸看着我:“你说的山雀和凤凰扎到我的心了……啊……” 他长叹一声,像是满身疲惫地往后靠坐。 我没搭话。 “三目真教的事你别再管了,这是父皇的意思……” 果然。 “三目真教凶险凶恶,父皇是担心你的安危……” “谢皇上为我担心。” “还有,这次你重查此案也得罪不少上京重臣,父皇想留你参加中秋月宴,有父皇护你,便无人敢动你。” 哼,我心中轻笑。 或许我正是因为这个风流皇帝而被人追杀的呢。 “你给咱爹送的薄荷糖效果不错,他心情很好。”他不知从哪儿也拿出了一颗,塞入嘴中,又是长叹一声,吐出了那淡淡的薄荷幽香。 我已经感觉到,这次的三目真教,将会在原本平静和谐的皇室里,掀起一阵风浪。 而这阵巨浪,正是我,掀起的。 所有人,都希望少女连环凶案盖棺不再提及。 是我,一脚踹开了棺材板,将里面的一切全都翻出。 安静开始降落整座皇城,七月十五的祭奠已经过去。 皇宫里,也同样恢复了安静。 祁箴一路带着我进入皇宫,宫女和太监都匆匆垂首。 走出小路,眼前忽然一片广阔的湖水。 一轮圆月倒映在湖水上,清空了周围的一切。 湖边只有一座方亭,方亭周围轻纱摇曳,里面是一张舒舒服服的卧榻,只有皇帝大叔。 小六子匆匆迎了上来,看着我愣了一会儿,还一脸小傲娇:“你可总算像个姑娘样了。” 这小贱奴才我能打么? 祁箴出手了,敲在小六子头上:“父皇真是把你惯坏了。” 小六子还有点委屈地撅起嘴。 我看向祁箴:“我能打吗?” 小六子眼睛睁圆了。 祁箴挑眉:“随便打。” 小六子急得跺脚:“太子殿下~” 这小男娘真欠,我直接上手捏上他的脸。 “啊~~”他委屈地瘪嘴,哭唧唧,“你们都欺负我……” 小六子看上去最多十六七,这么看,他应该是小时候就入宫了。 亭内,皇帝大叔慵懒斜靠在座榻上赏月。 “皇上。”我向皇上一礼,“明日……” “你别说话。”皇帝大叔直接霸总式打断,依然看着天空中的朗月,“今晚,你就安安静静陪我赏赏月,省着你的口水,明天有你说的。” 他说完,对我招着手。 我叹口气,坐到了他身旁的座位上,扬起脸,也静静看着天空中的明月,像是提前中秋赏月。 祁箴也坐到我身旁,又闭眸假寐。 就这样,我们三人一直静静赏月,像是在享受第二天风浪前的宁静。 林岚是第二天早上才入宫的。 她来的时候,宫女们正在给我穿衣。 一件正式的女子朝服像是加急定制,不再像寻常官服的宽大臃肿,而是更贴合女性的设计。 大大的官帽也改成了一个发冠,发冠上欠着同等品阶的宝石。 这显然易见为我特别设计的官服与官帽,庄重威严,但又适合女子。 皇帝大叔不仅为我准备了正式的官服,也为林岚准备了。 林岚的朝服是藏青色的,简洁素净。 她很紧张,昨晚她和老刘找出两具尸体后,连夜验尸。 七杀少女案(46):官方版本 吴学士家的尸体已经严重腐烂。 武龙家的因为有盐埋着,保存相对完整。 得知林岚要随我上朝时,林工亲自下场了,让林岚好好休息。 因为要等验尸报告,所以林岚没有入宫,今早拿到才匆匆而来。 除了验尸,原本我和秦昭也要审吴学士之子吴永,现在,就只有辛苦秦昭一个人去审了。 吴永他们是贵公子,没几下就吓出来了,审讯报告李治已经派人昨晚送到我手上。 果然如我和秦昭所猜测,能诱骗少女的,只有他们这些贵公子。 而秦昭,又去刑部帮阎竹君找档案去了。 林岚一直在深呼吸,清丽脱俗的面容在藏青色朝服的映衬下,变得威严冷峻。 我轻抚她的后背,平日她清冷高寡,处变不惊,今日她却格外紧张,似乎还有别的事让她心乱。 我们此刻侯在偏殿里,和证物证据一起。 见周围无人,我轻轻问她:“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让你分心?” 林岚看我一眼,欲言又止。 果然是别的事。 她努力冷静了一下,轻轻开口:“今日入宫,我爹其实担心了一个晚上,我……小芸,想去太医院,我怀疑我爹……可能是御……” 我立刻捂住了她的嘴。 我们小心地看看周围,我放开她,更加压低声音:“所以你想借这个难得的机会去悄悄查一下?” 林岚点点头,也压低声音:“我问过鹤颜了,上京每个部门任职人员的记录都在该部门里,所以,如果我爹是,那么太医院的人员记录里应该有他。” 我抿唇点头,想了想:“这个我来想办法,你现在可以安心了吗?” 我看向她,她长舒一口气,喝了一口茶,终于冷静下来。 门外匆匆进入了秦昭,他手里是三本厚厚的卷册,目光灼亮:“找到了!” 他将厚厚的卷册放到我们面前:“昨晚竹君和闫小姐一起帮忙找的,这是倪祖赟的任职记录,你看,十四年前他是在秦安府做知府,七年前,他已经升任秦州做知州,这两本,就是相对年份的悬案备案,这还只是当年备案的其中两本……” 我们看着这厚度和编号惊讶,悬案原来有那么多。 秦昭翻出了做好标记的地方:“看,十四年前,泰安府七个少女被害,被挖双目,七年前,秦州城也有七名少女被害,被挖双目,这里还有当年公函的原件,上报人都有签名,你看这签名……” 我们一起看落,上报的公函里的签名,正是:倪祖赟! 每个案子都时隔七年,各地悬案备案汇聚成了一本本厚厚的卷宗,不是特别留意,无人会在这一本本厚厚的卷宗里察觉。 更莫说记录人每年或许都在变化。 这,就是少女连环凶案能藏匿二十一年的原因。 少女失目案,终于,闭环。 “传嘉禾县县令狄芸——嘉禾县仵作林岚——上——殿——” 当喊声响起时,我和林岚各自整理了一下崭新的朝服,在秦昭鼓励的微笑中,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如炬,携手,大步向前。 我和林岚走出了偏殿。 前方是高阔的天空,高高的台阶下,是上京所有文武百官。 他们都扬起脸,望向站在高高台阶上的我和林岚。 我们身后,是手托证物的侍卫们。 我和林岚转身,面前,正是金銮大殿。 殿内,大朝重臣,分立两旁。 整个大殿,除了我们,再无一个女人。 所有男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和林岚身上,我们昂首阔步入内。 “嘉禾县县令狄芸。” “嘉禾县仵作林岚。” “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皇帝大叔对我沉沉点头,威严开口:“嘉禾县县令狄芸,你来告诉百官,这上京闹得沸沸扬扬,妖邪食目案的真相!这妖,到底是谁!” “是,皇上!” 我转身面朝百官,郎朗开口:“要说这上京的妖邪,二十一年前,就在我嘉禾县作祟了……” 阎相垂眸拧眉,神色已经反而因为我们查出这妖邪而更加凝重。 阎竹君也在官员之列中,他静静地看着我,像是真的听从他爷爷的建议,向我好好学习。 “此妖名为七,是七,杀了这些少女,挖了她们的眼睛……” 朝中大臣们已经纷纷惊叹,暗暗抽气。 已经知晓真相的官员连连摇头,不知又是在为谁惋惜。 “这七,爱在七月半前作案,爱寻十七少女,每个七日挖一双眼睛,七年之后,又在秦安府,在同一时间断,以同样手段,再次谋害了七位少女!又隔七年,在上京!再次行凶……” 在我铿锵有力的陈述中,百官的神情,也随之震惊。 他们有人已经知道,凶手是倪祖赟,但没想到,倪祖赟的手上,已经有了二十七条鲜活人命。 “二十一年前,我们嘉禾县县令,是倪祖赟,十四年前,倪祖赟是秦安府,七年前……” “有请我们嘉禾县仵作林岚呈上验尸报告!” 林岚昂首站立在大殿上,镇定地开始说出那一具具尸体所告诉我们的真相! “我们从尸体中发现的可疑黑色颗粒,在昨晚抓捕现场,已经找到,就是精炼后的阿芙蓉膏!” 侍卫上前一步,将证物一一呈现。 惊呼声四起,百官连连摇头。 一些养尊处优的官员,甚至目光无法触及尚未染血的凶器。 我再次上前:“在昨晚倪祖赟又欲行凶时,我们当场抓获,救出少女!倪祖赟在抓捕时也已承认其恶行!现在物证确凿,这个杀害二十七名少女,挖走他们双目的妖邪,就是刑部尚书:倪祖赟!” 百官骚动之时,我转身高举双手,郎朗高喝:“皇上!七杀少女案,结!案!” “好!”皇上重重拍落金椅扶手,沉沉扫视群臣:“众卿家可有疑义?” 朝臣们忽然安静了,纷纷垂首行礼,齐齐高呼:“臣等无疑义。” 皇上点点头,看向我:“狄芸,此案是你破的,你审的,现在由你来判!” 群臣却在此刻变得惊讶,但依然不敢多言。 皇上让我判,我就不客气地,接! 七杀少女案(结案):财产充公 我领皇命,公判倪祖赟等人。 我转身,立于皇座之下,面朝众臣:“倪祖赟等人已认罪自裁,经审讯,吴学士之子吴永等人皆为共犯,由其等人骗取少女,供倪祖赟等人杀害,判斩立决!” 这种人渣,我都不想留到秋后! “其家人中,确有不知情的无辜者,我大朝以仁为本,皇上更是宅心仁厚,中秋在即,各国使臣也将入京,为显我大朝仁政,赦免其罪,没收倪祖赟等人全部家产,其族人,遣送返乡!” 大殿里的官员们,有惊讶,有叹息,也有点头,还有的,在偷偷擦汗。 我转回身再次面朝皇上:“皇上,下官判决已毕!” 皇上依然面容威严,与那个微服私访游戏民间的戏精,惹祸精全然不同。 坐在我面前的,就是不容玩笑嬉闹,手执生杀大权的大朝皇帝。 整个大殿在皇上的冷沉扫视中鸦雀无声。 “众卿可有异议?”皇上沉沉开口。 “臣等无异议——”齐齐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回荡大殿。 我看向林岚,林岚也露出一抹轻松的浅笑。 皇上冷冷看着群臣:“上京四个少女连续被害,被挖双目,被传是妖邪作乱,上京百姓人心惶惶!抓了个凶手,还畏罪自杀!你们,就是这么糊弄朕的吗!” 龙颜震怒,吓得群臣慌忙下跪:“臣等愚昧,臣等知罪——” “哼。”皇上冷笑,“知罪,你们知罪个屁!” 我和林岚僵立在原地,皇上还是那个任性的皇上。 “案子过去那么久,除了阎相,你们当中谁怀疑过这案子有问题!还得一个嘉禾县的七品县令,千里迢迢到朕这儿来,给朕找出一个个疑点,才把这案子给彻底破了!你们当中,谁想到还会有少女被害!” “臣等知错——请皇上息怒——” 阎相站在一旁抿唇不言。 整个大殿除了阎相站着,还有一位看似武将的老臣也没有跪。 他也神情凝重,眼底压着丝丝怒意。 “户部尚书!你儿子和倪祖赟的大女儿是夫妻,你说说!你有没有看出倪祖赟有问题!”皇上居然开始点名了! 户部尚书,一个瘦削的老头,直接吓晕过去。 我看向林岚:“林岚,去救一下。” 林岚垂首上前,在户部尚书手臂上拍了两下,人中一摁,户部尚书总算活了过来。 林岚匆匆退回,户部尚书眼见着出了一头汗,匆忙下跪,哭了出来:“臣,臣其实与倪尚书私下往来甚少——” “哼。”皇上都给气笑了,“你真应该好好谢谢人家狄芸,赦免了你连坐之罪!要是朕判,哼!你们一个个全都是连坐之罪!诛倪祖赟等人一个九族之罪!” 皇上的大喝在朝堂回响,震得群臣都不敢起身。 户部尚书慌忙爬行出了队列:“是,是。狄大人英明,真乃公断啊——” 一个刑部尚书,居然朝我下拜。 立刻,跪着的官员中,竟然都往前跪行了一步,朝我纷纷下拜:“多谢狄大人赦我等无罪——” 我被这巨大的阵仗给一时蒙住了。 我恍然明白,皇上当众点名,是有目的的! 他想让我看到,我抓的,远远不止七人。 这二十一年,倪祖赟这些官员在上京已经生根发芽,上京这些官员之间,因联姻而纠缠已深,抓一人,拽起的是一条巨大的根系。 跪在我面前的这些官员,和倪祖赟,吴学士他们,都有着姻亲的联系! 我赦免了连坐,居然近乎赦免了百官。 同时,皇上也是在警告这些官员,连坐之罪是我赦免的,他们,都欠了我这个人情。 如果有人敢对我打击报复,皇上可以随时将这个连坐之罪拿出来。 这个判决,是我判的,皇上哪天想重判,就能重判,这,就是皇帝手中的权力。 他要让这些人知道,他们,已经在他的小本本上了。 但,我不能让他们跪我。 我匆匆闪身,向皇上行礼:“是皇上仁爱,皇上圣明,皇上乃我大朝之幸,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上圣明——”群臣跟着我一起喊。 皇上总算龙颜有所缓和,微微有了笑意。 他看向我,目光变得柔和:“狄芸,你破此奇案,平息京中妖邪作祟的留言,大大有赏,你说,你想要什么吧。”皇上开口了,他没有直接赏我,而是问我要什么,这里面的意义,是完全不同的。 既然他问,那么,我也会不客气的要。 我提袍下跪:“下官想要两样东西。” “哦?说来听听。”皇上嘴角微扬,总算有了好脸色。 我目光发沉:“第一样东西,是皇上的铡刀!” “嘶——朕的铡刀?”皇上微微眯眸。 阎相也目露深思地朝我看来。 我沉沉开口:“是,代表皇上的正义铡刀,斩凶徒!斩恶官!斩所有世间恶鬼!为百姓,伸张正义之铡刀!” 顿时,朝中跪着的官员又是暗抽一口气。 我要的不是一把铡刀,而是,越权判决,一把尚方宝剑! 整个朝堂在那声声惊讶抽气后又迅速安静,谁也不敢抬头看向上方。 我也垂眸静静等待。 良久,上方才再次传来话音:“你想要的第二样东西呢?” 我答:“审全国之案之权!” 又是一次轻微的抽气声。 一个小小七品县令,却狮子大开口,想要的,是二品官权! 这远比要黄金万两,加官进爵更艰难。 因为就算皇上给我升迁,我也不可能从一个小小七品,连升五级,成为刑部尚书。 这,难以服众! “狄芸。”皇上的声音发沉了,“朕若给你这些,你,可拿得住?” 我垂眸不卑不亢沉语:“皇上,下官对未解之案一直执着,只要寻到蛛丝马迹,下官一定必然死死抓住,追查,到底!就像这二十一年前的七杀,少女案!” 我仰起脸,灼灼看向皇上。 三目真教不是你让我不查,我就放下了,而是,线索暂时全断了。 就连吴永,甚至都不知道倪祖赟是三目真教的人。 可见,在倪祖赟之上,必然还有人! 只要让我再次寻到线索,这个案子,我一定会死死咬住,不会再放! 皇上坐在金椅上,也沉沉注视着我。 他豁然起身,大手一扬:“赐狄芸御令一枚,可审各地之冤!赐金龙铡刀一座!上斩皇室!下斩群臣!斩立决之刑,立即执行!” 群臣惊讶,我大喜下拜:“谢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岁!” 我终于,可以马上回去,砍张远山的头了! 风光返回(1)太子要跟 皇上也满意入座:“都起来吧。” “平——身——”小六子在旁边高喊。 “谢主隆恩——”群臣起身,又是偷偷擦汗。 阎相和蔼地看向我:“狄芸,你要的这些与刑部之权相似,你为何不向皇上要这刑部尚书来坐?” 皇上也好奇看我,那神情,似乎他真有给我五级连跳的打算。 我转向阎相:“阎相,我嘉禾县正在进行诸多改进,还有许多造福百姓的事务尚未完成,下官不放心交给他人。” “哦?你个小小嘉禾县改进什么?如何造福一方百姓?你且说来听听,让这些京城的官儿,也好好学学。”皇上又沉下了容颜。 我微微拧眉,这些与本案无关,都是小事,不值一提。 阎相微笑看我:“这是你嘉禾县的政务,也向皇上汇报汇报。” 小小嘉禾县的政务,不够格向皇上汇报,但既然皇上有令,我开始作简单汇报。 “嘉禾县因为是港口,所以人员杂乱,人员流动较大,治安也是嘉禾县一直以来的问题,所以下官打算另辟一方区域,建造一些民宅,给这些外乡人临时租住,先免其三个月房租,降低他们初来嘉禾县的生存成本,便会降低他们犯罪的几率,也方便统一管理……” 阎相的眼中,又露出了惊讶之色。 “我嘉禾县正在筹备免费读书的学院,让普通百姓的孩子也能读上圣贤书,老鼠的儿子若能读书,也能超越贵子……”我不敢说龙凤,因为,这里的龙凤,是皇上皇室,“因为他们更能吃苦,更加坚韧,或能成为我大朝栋梁之才,各位大人若家中有闲书,下官在此厚颜请各位大人捐赠一些。” 我朝满朝文武作揖,群臣也赶紧向我回礼。 他们怕的,是我身后的皇上。 在我说完其它的一些计划后,阎相却露出吃惊的神情:“这么多事,你嘉禾县的府库银两可够?” “够。”我自豪地看着阎相,“我们嘉禾县的苏主簿精通算数,他将我们嘉禾县府库的账本算得清晰清楚,上一任朱大人贪腐案被查后,其所贪银两一部分发还我们嘉禾县,此外,没收的朱大人宅邸我也已拍卖,又积攒了一些,再加上嘉禾县各位乡绅的慷慨解囊。” 忽然间,阎相沉默了。 满朝文武又变得安静。 皇上的容颜,却越来越沉,抬手拍上龙椅:“你们听听!听听!就几十万两银子,她一个小小县官,就能做那么多事!你们动不动就求朕这里拨款,那里拨款,事儿还办不明白!哼!下朝!” 皇上怒然拂袖走人。 小六子赶紧喊:“退——朝——” 我心中一紧,上京果然不能久留! 阎相给我一个眼色,暗示我跟上。 我和林岚赶紧跟在阎相身后。 出了大殿,秦昭也从偏殿跟了出来。 事情尘埃落定,他也轻松不少。 我们一行人跟着皇上回了他的御书房,祁箴也来了,跟在我们身旁轻声笑语:“你刚才,可把群臣都吓坏了。” 我沉下脸,这就意味,我得罪的人更多了。 皇上落座后,林岚又开始出神,因为入宫了,离太医院越来越近。 我向皇上一礼:“皇上,下官的仵作林岚也略通医术,但一些上等的药材民间难见,能否允她去太医院见一见那些珍贵药材。” 林岚听见我的请求,神情镇定下来,垂眸不言。 皇上看看我,又看看林岚,也是目露欣赏,他挥挥手:“去吧。” “谢皇上。” 小六子上前,傲娇抬起小下巴:“跟我来。” 林岚紧跟小六子身后。 皇上微笑看看我和秦昭:“你们两个也别回去了,快中秋宴了,秦昭,你娘他们已经在路上了。” “臣知道。”秦昭淡淡答,只要在皇上面前,他就是个人机。 我上前一步:“皇上,下官还是得回嘉禾县。” 皇上不悦了,白我两眼:“朕让你留下过中秋,你还摆架子了。” “下官……” “下什么官,这儿没外人,你也别给我装了,别让我命你留下!”皇上生气了。 我也不惯着这个任性大叔,他让我别装,那我就不客气了:“我没说不来,这不还有一个月吗,我嘉禾县那么多事,总得去处理,学校就快筹备好了,我总不能不在吧,松鹤颜的快船顺风只要四日半我不就到了?” 皇上不说话了,阎相在一旁忍俊不禁。 阎相笑看皇上:“皇上,狄大人心系百姓,不正是你想要的官?她公务如此繁忙,就放她回去做好她自己的事,造福一方百姓是大德大仁啊。” 皇上没脾气了:“行吧,过会儿你把御令领了,你要的铡刀没有现成的,御造厂会给你加急造出来。” “啊?那我回去不是砍不成头了?” 皇上皱眉:“你这么着急回去是为了砍头?你个小丫头,怎么杀心比我还重。” “……” 皇上见我不说话,又反过来哄我:“铡刀是个形式,朕的圣旨才是金令,朕现在就给你写个,你回去可以先砍起来。” “……”他说的,好像也没错。 他刚才在朝堂上允我的,也要写成圣旨给我。 说着,皇上就“唰唰唰”写了起来,感觉分外随意。 他写完就甩给秦昭:“拿去。”带着霸总式大气。 秦昭人机上前,面无表情接下:“谢皇上。” 祁箴在旁边都给看笑了。 他眼睛一眯,感觉他要冒坏水。 他立刻上前:“父皇,儿臣想随狄芸去这嘉禾县,监督她完成那些造福百姓之事……” “她也要你监督!”皇帝大叔突然龙目圆睁,“我看你就是想去玩!” 皇帝大叔一语道破,没错,管好你儿子,别来烦我们。 祁箴却是忽然认真起来:“父皇英明,但儿臣是想向狄大人学习造福百姓之道,您不是时常教导儿臣要知百姓之需,思百姓之思,父皇您时常微服私访也是为了体察民情……” 不,他不是! “行了行了。”皇帝大叔又如我熟悉的那般,露出了不耐烦之色,“你去吧,快点收拾行李,人家可是马上要走。” “是!”祁箴开开心心,心满意足地蹦走了。 秦昭垂脸,直接叹气。 他已经开始心烦了。 风光返回(2)满载而归 没想到在祁箴提及微服私访时,皇上竟是直接妥协。 皇上懒洋洋地侧靠在龙椅上,随意地看着其它方向:“你嘉禾县的那些事给我再详细说说。” “是。”于是,我又将嘉禾县的一些治理详细说了起来。 皇上一边听,一边点头,频频看向一旁的阎相,阎相也目光和蔼,微笑点头。 “皇后娘娘驾到——” 青伏衣一想,真是,居然把老朋友给忘记了。一会他泉下有知,该说自己见色忘义,重色轻友了。于是勉强点点头,同意了。 “皇上驾到~~”尖细的声音自朝堂之上响起,空旷的大殿顿时安静下来。 绮云上车还没有坐稳,马车就开拔了。绮云一个身子不稳,倒在墨川的怀里,抬眼一看,见墨川的脸近在咫尺,黑白分明的凤目正紧紧盯着她。绮云面色一红,手撑在他的胸前,挣扎了一下,离了他坐正了身子。 他的世界还在扩散,剑光不断飞洒下来,只有剑魂境八阶以上的剑士能够硬抗,实力弱些的,在碰到这片世界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失去了生机。 看着眼前的男人,北昆母兽的眼中突然出现了一抹的羞意,其实她也是在度过天劫之后才知道自己那种天赋的使用办法。 一路上,皇宫的侍卫都换成了中山王府的人,绮云进入内宫,畅行无阻。绮云见了,心知宫变就将在眼前,忐忑不安。 众人也纷纷附和,那名公子将金牌压在大,骰子掀开,果然是大。掌柜抖着双手,将银子捧给他。 可是生性不善多言的他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能将她的手握得紧紧的,传递出一点温暖。 “对,跟叔叔回去,你愿意吗?来,收拾你的东西,叔叔帮你拿衣服,你自己拿喜欢的玩具好不好?”陆子谦格外喜欢这个孩子,付丽一走,他还真把这宝贝当自己的了。 要不说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缝呢,到了卫生间一看,豪华是豪华了,可是只有三个坑,还是全满。 山里的瘴气越发浓密,皎洁的月光逐渐无法穿透瘴气,光线越发暗淡,夜幕越发深沉。 按照一概的惯例,水陆法会以早餐为主,晚餐虽然也有,但并不会如早餐那般丰盛。 这世上确实存在着传说中的‘神灵’。但在墨所了解的事实里,这个世界所谓的‘神灵’,起本质却大多是因为人类的信仰而存在。通过依靠人类或者生灵的信仰获取力量和长存。 “我会保护好自己,而且我一定能帮上忙!”耶达微微噘嘴,被杨浩瞧不起令她很不开心,同时用求助的眼神扫向一旁的林奇管家。 但或许是因为距离太远、信号太差的缘故,郑剑出现在潮汐分区内的模样很模糊,仅仅像是一团雾,甚至不能说话,只能缓缓的飘动。 学校里养不成,目前看来在这里是最好的办法了,其它的只能再慢慢想办法了。 作为神龙帝国最强军团,黒焰炎龙军团每一次出动,都牵动着整个大陆的关注。 这对于神龙帝国,以及附属国境内的半精灵一族,可不是一件好事。 透过洗手台的镜子,他能看到对面现实世界中,站了两个男人,而对方却看不到他的存在。 方沐也很狼狈,但他强撑着身上的伤,一步一步走向周宏海,没有理会罗林。 夜叉跟马龙看到罗林从鬼球中出来,像是在心里打了一剂强心剂。 农夫反杀案(1)村民的请愿书 五十六层的大楼,全都是华鑫的产业,李阳在楼下泊好车,又询问前台人员之后,就乘坐电梯到了二十六层。 “李阳!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要是还执迷不悟,可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了,等到了日国,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脱身!”见李阳不说话,陆霄顿时不耐烦了,冷嘲热讽道。 潘安:第一次做肯定有点生手,慢慢就习惯了m哥明显很看好你想提拔你的。 陈帆和苏浅浅经过昨夜的‘缠绵依偎’,两人的气色都非常的好,陈帆站在屋顶,映着朝霞,欢畅的呼吸新鲜空气,苏浅浅在莲花池边用温泉水洗脸,晶莹的水珠从她发梢流过,阳光扑洒在她精美的脸上,静美,恬然。 看着燃烧的车辆,获救的民夫们一个个热泪满眶,不仅仅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重要的是对被烧毁的粮食得不舍,王泽他们是不可能理解这时的一个普通百姓面对着数十万斤粮食被烧毁的心情的。 这些黑冰台成员不要看每一次出现以及消失在官员或者将领面前很厉害,可是只要离开一段距离,在没有人烟的地方便是会将身上遮盖的兜帽衣脱下然后藏在身上。 这时候王泽还不知道,这个陈顼远比他想象中更加痴迷于信仰浮屠教,在后世甚至一度被浮屠教门称为浮屠教第一居士,由此可见陈顼对浮屠教的真实态度和他所做的贡献是什么。 “先去看看姐姐,然后在进妖兽山脉去猎杀妖兽!”紫凌天心想。 从那时起,这个当时还属于莒国的地方就有了一个名字“管帅”,成为了当时齐国讨伐楚国的大后方。 虽然太史慈还带领着千余名士卒,不过士卒的数量其实并不算多,毕竟曹操也带领着夏侯惇以及千名左右的士卒,再加上董承的士卒,这里不包括在城外处理战场的曹军以及并州军的话,那么洛阳城内便是有着三千余名士卒。 闻言,纪辰希看着她的深邃的眼底也似是有一道微弱的疼惜一闪而过。 随着名扬几道法印之后,阿宾胸膛那焦糊的皮肉,瞬间干瘪下来,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在他胸口有一个凹进去的掌印,显然是这一章打断胸口的肋骨,留下来的印记。 赵庭瑞撇了下嘴,其实不看他也知道,慕糖那丫头在里面睡了一夜。 “…”看了一眼冯锡范,郑克爽神色变的有些古怪,自己这个一向自视甚高的师傅该不会是怂了吧? 老张只感觉手脚四肢,仿佛不受自己的控制,一个狗啃死摔在地上。 顾随意一愣,她是正打算直接在片场的躺椅上眯一会儿,乔以薇怎么会知道? 而是因为演武场上有几只聚气大圆满飞禽妖兽,他们身下的飞禽妖兽修为较低,摄于那几只飞禽妖兽的威势,不敢靠近。 而反观罗南,将对方按下之后,就随手将茶几上的一个马克杯倒扣,接着拿起果盘里的水果刀,也不说话,就开始轻轻在杯底研磨起了刀刃。 将近一年的时间,吃喝拉撒全在囚室,还不能洗澡,再光鲜的人,也会变成他以前最讨厌的邋遢之人。 但,他已经是元丹中期武道修士,他大哥迟平却还只是元丹初期武道修士。 何心瑶点了点头,心底里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来,有这个男人在身边,不知怎么的还真的挺踏实的,不那么慌乱了。 “元素之光,我记得是以自身资质为主体,孕育对应的第一缕元素光芒,这是黎明巫师的真正代表。”从薇薇那里得到过关于黎明巫师秘辛的资料,所以安格列很清楚这个元素之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狼武士身子缩成一团,畏惧的坐在地上,身子紧紧抱在一起,做出了一个绝对的臣服的姿态。 事情终究定了下来,秦冲出人意料的如火箭般窜上了队长的位置。虽说雨队其实只是一个新的队伍,但其力量却不容忽视。 “你要概念武装干什么?你都这么强了!”梅塞斯沉声问,现在的他也没了以前的轻浮气质,异常正经起来。 “那你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被打败的,难道不是那个雪无瑕吗?我明明看见了!”右边的影子感到不可思议。 叶天凌感觉到寒意加身的时候,身影陡然闪烁了一下,他的身侧,一道白色剑气陡然杀过。 他的右手悄悄伸进后腰。握住恶念弯刀的刀柄,一丝丝绿色气息缓缓从弯刀上萦绕连接上右手手腕。 圣皇城距离十三海城不远,和圣皇城中一位巅峰皇者交好,对他而言也没有什么坏处。 虽然不知道这110级巨怪boss为何会突然自断多足停止攻击,但凭借丰富杀怪经验料想绝对会发生危险状况的各路高玩,无不舒展羽翼拔高身形严阵以待。 一旦秦政荣知道了五年前的事情,是她和叶芳茵联手把秦楚楚卖进深山老寨的话,肯定会把她赶出秦家的。 走到花园里欣赏会五颜六色的花卉,花卉是可以随时调整的,这里似乎没有花朵的春夏秋冬,一键点开,选取花朵的生存状态,别墅就会合理的安排。 老头看起来约莫六十多岁的模样,头发花白了大半,只不过,一对眸子除了浑浊之外,却还透着几分强横与狡诈。 单家几兄弟叫嚷了半晌,也不见有人出来应答,虽然心中恼怒,但找不到说话之人,却也无法可施。 收起心中思绪,钟离顿感疲惫上涌,刚刚耗尽灵力的空虚散布全身。 中午时候,工人们结束了上午的繁重劳动,都又饥又渴的来到食堂。 农夫反杀案(2)杀的是村霸 “是狄大人回来了!” “狄大人啊,你可得帮帮宁家村人,他们真的在这码头等你好几天了。” “对对对,风雨无阻,就等着您回来呢!” 一路上,码头的工人们都跟我说着宁家村人在等我,还有上次被儿子告的李阿善。 他招呼大家赶紧给我们开道。 我们一路赶回衙门,行李由松鹤颜帮我们运回 “呵呵!怎么你想告诉顾总,那天晚上的人是你?!”尹沁雪得意的朝着她笑。 一路上,宦卿羽醉意懵懂,眼神迷离的看着她,一面还在喝着手里的酒水。 这些灵草大多都是三阶中级的,生长了至少数百年,甚至有不少已经枯萎之后死去,化作肥料,滋养新生的灵草。 狼牙棒重击在玄冥刀上,奋力一击之下,玄冥刀撞在阿银的头上,将他拍飞出去,身子在地面连续翻滚,玄冥刀上沾满鲜血。 “何方妖孽?纳命来!”张顺立即冲了出去,同时他取出一块颜色斑驳的玉石,催动仙术,玉石点亮之后,随即他立即将石头抛向天空。 因此,他最在意的是陈锐的态度,在曾柔昏迷沉睡的三天,比起唐枫和董云,她更需要陈锐这样的高手保护。 听到打斗声的云霜楟轻而易举从冷宫逃出来,发现窦颂德正疾步走入玉枢殿内,便也就跟了上去。 “对了,慕慕,你上次送妈的胸针是哪里买的?”李大凤忽然插了一句。 “陈凡!开启妖界之门,这是顺应时代的发展!你阻止不了的,别做无畏的挣扎了。”步青云放声大吼。 袁国倒抽了一口冷气,他实在是想不到那个年轻人竟然有这种本事,这实在是太惊人。 我抬头看了看周围,发现这些黑袍子巫师死死守住周边,我明白他们绝对不会放我们出去,而且我们想要出去,只怕时间也来不及了。 烟波房,是刘家用来治疗病患的屋子,在苹婆国各地都有,全属于刘家,是刘家的收益来源。治疗方式,就是用不同颜色的烟波来蒸病人。 “当然得怪你,你跟我在一起时间少,是因为你整天跟黛安娜鬼混去了!”阿加莎不满的说道。 拳风扑面,背后熊猫闪电般出手,后发先至,熊猫硕大的肉掌按在了大松这狠狠的一拳之上。 “陈风也真是的,大概估算一下时间,给出一个明确的时间不行吗?要是他还要几天后回来,那不是要我们姐妹几个,每天都在这里苦等。”端木洁发牢‘骚’似的道。 想来想去,陈风亲自到厨房煮了一锅白粥,煎了几个荷包蛋,看到冰箱里有青菜,还拿出一把青菜洗了起来,准备炒一盘青菜,以送白粥。 此时,杨天的头顶豁然出现一股吸扯力,周围的雷弧都被杨天扯入体内,形成一个巨大的能量漩涡,让丹火吞噬这股能量。 看到我们终于回来,饶晓燕如释重负,但当她看见胭脂夜叉的样子的时候,她的表情瞬间凝固住了。 拿着手机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打出任何要回复余涵的话,因为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们原打算在西南成立‘龙腾西南矿业公司’,由王泽明出任总经理,统一负责西南各省的矿产开采”载洵回答道。 男子趴在地上惊愣不已地看着淡然微笑的王轩龙,微笑的脸上流露着满满的善意,然而在那笑容的背后,却是满腔怒火,仿佛鼓动的火山般,随时都可能爆发。 农夫反杀案(3)农夫是正当防卫 宁村长一边用手擦着眼泪一边哽咽:“要是我们能想到早点来找大人,大,大郎就不会出事了……大郎帮我们砍了那些个畜生,是在帮我们大家啊——大人,求求你救救大郎吧——” 老村长哭着再次跪下。 宁家村的人们也一起哭着下跪。 “大人……救救大郎吧……” 我们赶紧再次扶大家起来。 “ “张大师,你先换一身衣服吧。”杨立明说着,从副驾驶拿出了一套休闲装,随后便发动了车子,准备离开。 偶然有一天,一个游方道士来到林府门口,说他有办法能够医治林老爷的病,他给的药方上,只有一味药。 崔叙看着沈华娇,沉思片刻后说出了这句话,他要去上京一趟,这本来也是之前就定好的,只不过提前了一些时间而已。 张灵钧原本呆滞无神的双眸已然清晰,甚至脸上的漆黑纹路完全消散。 “你注意表情管理也没用。”王海搓了搓顾如意的脸蛋,笑着道。 “从今天起不管是谁,哪怕是宗师级修士,胆敢伤害本座的弟子,本座都会让他付出代价!不信可以试试!”古青藤语气带着沉重与坚定。 “把石头放在枫雅居门口,我回去了会看的。”张灵钧瞥了一眼刘茂富,没再说话,直接走出了审讯室。 为官谋士与在学舍中讲学最大的区别就是不能总是高屋建瓴,高谈阔论,必须要把自己的想法落在实处,以解决实际问题。 血腥的味道蔓延在两人的唇齿间,他卷走她唇畔上的血珠,品尝她的味道。 陈柯玄解释道,“所谓的中立阵营是这个世界最开始诞生的种族,并非是后来通过降临之战吸纳的种族。 “你们还有更厉害的吗?”霍心举起长戟,戟尖对着天狼国师,大声吼道。 都水清吏司的主官范大龙不过是个郎中而已,李信不相信他有这个胆敢擅自妄为,其背后一定是受了人的怂恿。而这个幕后的怂恿着,以熊明遇首当其冲。 但是,唯独王承恩此人与众不同,他即便不希望高时明得势,但仍旧不会从中作梗,凡事顺其自然便了,安排了得力之人,连夜八百里加急送往代州。 罗晟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来帝国大学有一段时间了,的确也该跟外界联系一下了。 而赛凯尔其实原本对提达的出场是抱有期待的,只不过还是被莱蒙托夫强势击败,脸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思忖片刻才派出了下一位出场的恶魔。 仅仅眨眼的功夫,刚刚还活蹦乱跳的城守尉德克济克便已经身首异处。 孰料,正在李双财准备迎接雷霆怒喝的时候,一阵极为和缓的笑声却传进了耳朵里。 “顺子!”据点里的袍泽看到他负伤,立刻有人向他蹿来,欲将他扛回据点里躲藏。 卢植被囚之后,朝廷拜并州刺史、河东太守董卓为东中郎将,接替卢植在冀州平定黄巾军,结果一直平步青云的董卓却走了背字,连战连败。 她刚开始跟古老头学拳脚那会儿,也经常是东一块膏药,西一块膏药。 杨辰送走了罗坤,开始思考校友会捐款的问题,以前他庸庸碌碌,一直都不敢去参加校友会,生怕被同学嘲笑看不起。 “呀!你醒了呀!真是对不住了,不过这也怨不得我,谁让你自己不老实呢!”凤惊羽故作惊讶的说道,她脸上带着几分歉意,跟真的一样。 农夫反杀案(4)强龙难压地头蛇 我想了片刻,到秦昭耳边耳语。 秦昭的嘴角已经露出了沉沉的冷笑。 祁箴看到我们说悄悄话,眯眸:“你们在说什么?” 秦昭又恢复面无表情地看他:“想看戏吗?” “想。” “那就别问。” 祁箴当即语塞在原地。 祁箴和皇帝大叔一样爱看戏,那么,就不要让我们提前剧透。 最合理的解释便是,那一次对自己来说毫不起眼的一句话,被李乘欢给记了去,回到家以后,他或许是查询了那个论坛,作者,随后也喜欢上了那个故事集,才关注至今。 “请进吧,两位,应该是来这里的吧?”他为两人抵住了门,做了邀请的动作。 到了前厅后又给秦琼程咬金二人施礼,程咬金让王兴新跪坐一旁后,王兴新大感不舒服!这跪坐实在是太难受了!可是大唐皆是兴跪坐,他只好不顾礼仪的盘坐在一遍听候秦、程二人的安排。 到了军营后刘老二先是带人赶着马车往军营中他那后勤处去卸下粮草还有一应食物用具等物品。 从历年历次的考试结果上来看,优秀的学生大体是没有脱离这个区间的,偶尔有两个特别厉害的,冒尖,分数突破到了700分,都会让办公室里的老师们谈论很久,要不了多长时间整個初中部都知道了。 买那台带烘干功能的两万块的大容量洗衣机的时候,是李乘欢去刷的卡。 但更加诡异的是,不说将模糊身影洞穿,这雷霆剑芒一斩中模糊身影,便仿佛石沉大海一般,消弭无息。 这是鸳鸯奶茶,情侣喝的,上面还写着:爱她,就跟她一起喝奶茶吧。 只不过当她把目光挪到最下层的价钱时,顿时呼吸一滞,心口瞬间疼了起来。 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到前一世,只有失去过,渴望过,才会珍惜。 “下次还是找个白蚁窝吧!”裴轩在山顶公园中并没有发现虫窝,这让他很是苦恼。 猫老师依旧一脸懵。忽然来了个老奶奶,跟牛蛋跳了一支舞。然后呢? 威廉可没有信心跟这些远古老妖怪玩神秘技术流,他最多也就能占个出其不意的便宜捞些寸头儿,然后甩开膀子抡刀片子玩物理输出。 大殿上这件事只字未提,郑祖青就知道这事皇上是准备瞒下来了。 苏晚晴磕着南瓜子,也不怕冷风吹的肉疼,非要掀开帘子看崔江驾马车。 如果这个夜冷安将来真的嫁给了皇甫瑞凌,那就是皇甫家族的当家主母。能够和皇甫家族的当家主母交好,对于她来说绝对有利无弊的。 魏长明一行人依旧在漫无目的地地走着,只知道大致的方向,也不清楚自己具体走到了地图中的哪个位置。 何超偷偷瞄了天娜一眼,她似乎没有反驳的意思,反而神色如常地招呼刘欣坐下。 不知走了多久,龙鱼感觉到,跟了一路的那种气息没有了,它才轻轻的吐了一口气。 一次两次可能是巧合,我连续3个晚上听见了那个声音。都是在我睡得特别香的时候。 我四下的看了看,我们所处的位置比较尴尬,而且没有什么阻挡物,前不可攻、后不可守的,极其危险。 苏子恒还想说什么,却见仲轻寒正悄悄给自己使眼色,让自己不要太冲动。 正当她清醒了一些想要看清的时候,凉风一吹,蜡烛噗噗全部熄灭,整个灵堂都特么漆黑了。 农夫反杀案(5)抓捕黑恶势力 我继续说:“我嘉禾县的人,杀了你们香桐县的人,吴大人来审,理所应当,我这次来,是为抓……” 韩世庭继续耳语,但目光已经开始戒备。 我看向他,他也正紧盯着我。 我扬手一指,指向了许发根:“许家村村长,许发根!” 顿时,韩世庭目光凝滞了。 吴大人愣住了。 许发根呆了片 对于王振所在的人类社会来说,魔法科技完全是一个未知领域,人们对它的认知还处于空白阶段。 战机如老鹰一般,在阳光下面,那双巨大的斜边行窗口,像极了敏锐的眼睛,阴森恐怖。 在结束战斗后尼布朗便将胜利的喜讯通过电台报告给了李俊昊,李俊昊得知这个消息后连说了三个好,本来寻思学习一些太祖写首诗来庆祝一下此次胜利,结果李俊昊就不了了之了。 依照碑灵所言,这一切都是石像中那丝分神的算计。它被镇压数千年是因为算计,那么位面监察者的死未尝不是一次算计。 银装素裹,一片洁净纯粹的白,树梢、屋檐都积起一层层白雪,仿佛将前不久的血腥战场,给清洗得一干二净。 六名黑衣人尽皆慌乱,欲要支援却心有余而力不足,受到战阵反噬的他们也尽皆负伤,现在身子更是动弹不得。 江枫声音不大,不过却清楚的落入众人耳中,不少人连连点头,看来江枫崛起之势,已经难以抑制了。 不管是国家队还是各项音乐对抗赛,我们取得的成绩,都离不开他的作用。 星罗王说完,虚空碰的踏出一步,神行如同梦幻泡影消失不见,下一刻出现在江枫身后。 “这位兄弟,此物我看上了,十倍价格我要了!”对方直截了当回答。 秦天早已经猜测到,在灵气爆棚之后,这个世界上将会涌现出许多强者。 比起唐绵绵的爱笑,他显然要严肃许多,但每次念念逗他,他都会冲她笑,大大的眼睛笑成月牙状,看上去非常可爱,可是换成其他人逗他,他就变得无比严肃了。 雀羽的反应是彻底让田甜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还有就是……男人难哄起来,真娘的要命。 廖美玉和韩佳夷一边说还不忘一边观察阿元的面部表情,只见他脸并没有什么不悦情绪,心更加肯定他是个路见不平帮错人的路人而已。 看样子是这件事情将他吓得不轻,传闻可能比他说的还要恐怖一些。 四周混战还在进行,刚才的情况仿佛是做梦一样,都搞不清是不是真实发生的了。 赵家姐妹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一切,几大长老的战力很强,就算是他父亲,也不敢力拼。 “爷爷,你活了大半辈子应该还没给谁道个歉吧?”顾晓晓笑眯眯的望着他。 暮西离开后并没有立刻就去找客栈的掌柜,而是去了百味楼,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暮西就在北风中回来了,和往常一样,提着两个大大的食盒。 佳瑜也没有再去理会凯杨,只知道心底凉凉的,很不舒服的感觉。 七月率先跳下了马车,看着周围并不像溧阳侯府前的簇拥,嘴角满意的轻笑,转身扶着刚要下车的羽暮,当她触摸到羽暮的手指的时候,她才理解到了樰灵的嫉恶如仇,才感受到了即玉的那股子压抑着的悲愤。 “算了算了,你就按我的吩咐去做,你在边上看着好好学,”尹沧誉不耐烦地说道。 农夫反杀案(6)死囚是证人 我了解这类人,回去就嚣张,然后拉上一大批人到我衙门口呼呼喊喊闹事,趁机颠倒是非黑白。 我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郑广!”周胜叫上了郑广。 丁叔抓着许发根,周胜和郑广一同迅速关上了衙门门。 因为动静太大,此刻衙门门口也围满了热心群众。 “是许老虎!嘉禾县狄大人来抓老虎 作为一名亲身经历过二十年前那场大屠杀的孤儿,他对土著人,对叛徒,早就恨之入骨。 花月柔做梦做了很久,脸上露出了微笑。醒来时,发觉四周空空的。花月柔希望在梦中不要醒来,醒来的时候,却令人那么伤心。 只是在今天以前,他从来不敢深想,还带着一丝期冀,也有他自己的自私。 因为郭灵凌知道陈白雪和雪冰两人受伤过后,受不了至极招发出的强大的气劲冲击。 玥淼回到自己的院子,设了个结界,然后把手指放在耳垂,轻轻摩挲,她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霆琛捂了捂额头,大概是因为那杯酒里的药物上头,所以才会让他做出一副难受的表情。 原本以为黑衣人要继续攻击,谁知他拿出一个香囊,往玥淼身上一洒。 可是脸皮超厚的某帝王丝毫不觉得这样就可以了!当即就直言说不行,然后就对程紫萝抬手指了指自己性感的薄唇。 “公堂之上,你还不速速现了原形!”知府怒吼一声,百姓都静下来等着看玥淼的原形,但是等了半天也没有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长欢答应她要和璟生说搬回去住的事儿,她今天竟然变得这么热情,让她一时适应不过来。 “现在我们到花厅等着,一会吃晚饭,我们就走。”他似乎知道班子怡不喜欢这样的场景,听下来,悄声的说道。 另一张,是四十岁大妈单手捂脸哭的照片。那只捂脸的手,还带着手铐。 可是叶刺没有这种能力,此时此刻的她不知如何是好,心想或许浴火咒会让他温暖一点。 简单的做了一些饭,吃完之后,又开始观看猛虎图,还不停的演练虎式。 “傅葛格~~~”阮绵绵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因为肚子太大了,所以起不来,只好用声音迷惑一直低头认真按摩的男人。 “把你老婆都看没有了,你看看你怎么混的!”老爷子见缝就插针。 也难怪面对魔梓焰,那帮地鬼将军的神色如此平静,尤其是宵烈,因为无论他被杀死多少次,只要锢魂石不碎,他就活着,并且永远活着。 刘刚跟赵歆瑶之间的事,刘能也是知道,只是没有想到刘刚会因为赵歆瑶而被人打,还真是红颜祸水。 好在简喻最近也确实有要忙的事,她已经和赛克尔好了,等他结束欧洲之行后就飞来华国。 赵黎川因为看到了母亲而变得温和的脸色,在母亲这句话说出来时,再次变得黑沉如锅底。 特别是东方长渊,此时心中有些后悔,他让周折衫先赶到这里,一是为了让周折衫试试君宸的底细,二是想要让周折衫吃点苦头。 不过人家紫葳医院的医生也不稀罕,紫葳医院有自己的社区,就在紫葳医院旁边,那里的环境也很好。 忽然觉得有些讽刺,上辈子,她被最为信任的两个朋友害死,而这辈子……她却被自己信任的亲人所伤害。 农夫反杀案(7)谨防闹事 我到她耳边:“你乔装一下,然后做几条横幅,上面写……” 依依听着眼睛越睁越大,嘴都开始合不拢:“好!我马上!嘿嘿!” 我拍了她一下,认真起来:“你别当是玩,这很重要,我们要让真相比谣言跑得快。” 她紧张了,立刻也正经起来:“保证不辱使命!” 和依依交代后,我们开始返回。 起初,观众并不知主持人为何会突然卡壳般没了声音,但在顺着他视线看去的刹那间,也不免暗道一声。 对于迷宫内部非常熟悉的德川义信借着漆黑看不到前后的环境,轻松的将生驹里奈带了出来。 把车停好,无意瞟到那一篮子花,现在正热,怕在车上放蔫了,时晴顺手提着篮子下了车。 总兵之上还有镇东、镇西、镇南、镇北四个将军,再往上还有骠骑将军、镇国大将军。 看来他们不是被提前支开了,就是被控制住了,毕竟后半学期,他和新生们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德拉科也经常给他反馈一些斯莱特林对他的态度。 无法研究尸鬼封尽,那就以后再找机会吧,大蛇丸那边应该有相关的研究,或许可以联系药师兜看看。 但是,君长生的表现无疑让他大为震惊,甚至是有了一丝忌惮与惊恐。 潘雨萱本想揉揉自己的眼睛,一想此刻脸上还带着妆,便改成了眨眼。 这一世,或许是墨非的突然崛起,还有时间之主银发修罗的插手,从而引起了黑暗之主黑龙的警觉,导致这位隐藏得更深了。 这头巨兽名为八臂邪龙,是无尽时空中最强大的存在之一,战力堪比上位天尊,平日里在无尽时空当中作威作福。 既然身体被炸得如此凄惨,宁尘斩出的又狠又绝的无名一刀,自然也是不攻自破,刀锋刺向班铭的角度有了偏差,变成从后者腰侧一刀刺空。 此时,江寂尘要为紫雨梦出头,所以,他不需掩饰,显得很高调。 米国队长心里还在狂叫,然而下一刻却感觉面前闪过一道虚影,而后李阳的面孔便出现在他眼前。 眼看着就要跟外围的藤蔓撞上,他极速坠落的身体骤然悬在了半空中,狂风呼啸着落下,引起了不少藤蔓的注意。 “等等,你说的混乱魔域是不是在这里?”秦川指着星图玉简上重点标注的一个点说道。 死在天蝎神界中的吞日巴蛇战力达到半步准尊程度,它漫长的一生中不知吞食过多少颗星河中的大日神阳,体内诞生的吞日神炎数以万计。 他想看看,这宋佳龙到底能搞出什么花样来,此时,旁人都没察觉,但李阳的神识却感觉到,身边的几个缅甸人,悄无声息地往自己的口袋里装了几包粉末状物体。 叶琳却突然挡在了李阳面前,满脸寒霜地道,似乎李阳说一个不字,下一刻她就会出手一般,而她刚刚说完之后,院子里那几个玄仙就感觉到机会来了。 “该死的混蛋,今天要是不除掉你,老子誓不罢休。“看着凌风的身影,那个玩家头目脸色阴沉的骂了一句,而后便是对着凌风追了上去,而后便是对着凌风举起了手中的smzy,准备开枪射击。 “袁总,您找我!”一身休闲简单打扮的辛晴出现在门口,浅色系的上衣,配上她白皙的皮肤,显得干净柔和。 农夫反杀案(8)打倒许老虎 有的是为了正义而呐喊,那是百姓的呼声。 而有的,却是为了私欲,那便是讹诈的信号。 林岚也拧起了眉:“我记得有一年,有人染疾病死了,死者家属说是王大夫治死的,然后在朱大人门口闹事,吓得朱大人都不敢出来,最后判王大夫赔偿死者家属一大笔钱财,死者家属才消停,死者是我和爹爹入葬的,我们发现王大夫 就算对方选择突围,他也无惧,因为己方占据绝对的上风,哪怕半步先天带着皇帝踏波离开,他也无惧,就算武林高手无法阻止,那万箭呢? 可是,墨凉却做到了。在这之前,丝毫都感受不到她身上散发出來的杀气,但是,突然之间,这杀气就在她动的一瞬间,变得十分的强烈,让陈璲都觉得自己气势被压了下來。 尖叫过后,所有人形黑雾突然崩散,接着一瞬间,两人身边出现一团又一团的黑雾,翻滚流淌着,一点点变换成人的形状,这时,距离地面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了,如果已这个速度摔下去,估计和被丧尸吃了没什么区别。 宿舍楼道里空荡荡的,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已经逃出了宿舍楼,但陆清宇并未发现晨夕的身影,所以只能冲到这些火元素的源头处去查看一下究竟了。 等岳隆天到国术社的时候,不禁目瞪口呆,国术社本来不大的地方,已经满满都是人了。 衡山城中心繁华地带,有一大片庄园,如不知道其庄主身份,只会当做这里是大财主的庄园,但这座庄园确实衡山派第二号人物刘正风居所之处。 犹如雷鸣一般的震响传出,这一刻天地失‘色’,藏于上空三十六位星君一个个倒飞出去,天罗地网瞬间破裂。 这些人都一一朝着王杰叫了声师兄,看起來他的修为虽然不太高,可辈分还是有的。 弥彦的话,让段正淳等人面色一变,居然对方准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如果这样,那还不是要死在四大恶人手中。 在飞起的刹那,犹如离弦之箭一般爆冲过去,七星子剑芒洞彻云霄,劈空力斩,磅礴的剑芒吞吐剑气,直逼乌鸦头顶。 黑衣男子嘴角露出冷笑,这些年他努力练习,身体的强度,反应能力,应对能力早已提升到无人能及的地步。 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然后颤颤巍巍的将饭菜端了上来,还附赠了两壶美酒。 曾经他是父神的义子,是神界寒池里的一朵青莲,生来便不同凡响,因为被佛祖看中他的慧根,所以历经了这些的苦楚。 容蓉几乎是无法克制的发出了响动,虽然她下意识的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但是声音到底还是发出来了,只是出乎她的预料,修琪琪竟然完全没有理会她之后的响动,就这样直直的走了出去。 宁非心里泛起了疑问,圣上这是什么意思?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算了,他就当圣上答应好了,“圣上,您这是答应臣了?”他大着胆子问。 宋清欢并没有进刑部大牢,也没有进诏狱,而是被送进了宗人府。 桃花不由一滞,看向江梦菲的目光可怜悯了,这姑娘莫不是傻了吧她居然问为什么救她活着多好呀,活着才能吃到好吃的东西,才能看到那么美的风景,才能跟着公子四处溜达游玩。 他长发未束,黝黑发亮的秀发如三千瀑布披泻而下,精致的面容透着巧夺天工的俊美,只是晦涩双眸却泛着森森冷意。 农夫反杀案(9)制造舆论 “你要不要去我们的小黑屋看看?”秦昭忽然看向祁箴。 “小黑屋?”祁箴来了兴趣。 秦昭显然是了解这个好奇心重的太子哥的。 我在旁边不敢说话,秦昭说我胆子大,他胆儿也不小! 他居然要把太子殿下关进小黑屋! “来。”秦昭起身领走祁箴。 祁箴满脸好奇地跟着秦昭。 丁 “哪有,那是我刚才还没来得及否认,就已经出来了。”在刚才那样的情况下,我要是否认了,岂不是给你安少爷打脸吗? 每次王朝诞生之后,就会有很多让人瞠目结舌的交易和球星换队。 和伊戈达拉逛了一会儿,刘莽找到教练组,一起去德州大学圣安东尼奥商学院去看看球馆什么的。 心中为李源默哀了三秒,又想到自己拜万青为师,而且“暂时”见不到师兄,也就说过一段时间我就要去阴曹地府陪师兄了? 以他们半圣的跟脚,也赶了莫约一天的路程,才到达目的地,可见这片星域之浩瀚。 第二天,陆菲菲被闹钟吵醒了,看了看时间确实该起床了,伸了伸懒腰,让自己清醒清醒,去了浴室洗了个澡,浑身都舒服了不少。 “你少来这套,我那个时候是为了救你才迫不得已这么做的,那么多人在场亲眼所见,你就别想讹我了!”叶冷风说道。 “杨万海的灭魔虎傀,你到底是谁?”项轩也不是什么乡巴佬,自然也认出此战偶所属。 而凌少天刚好在那五人之外,主要是他也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虽然他与相境巅峰还存在一定的距离,但却阻止不了他那向往更高武道境界的心。 有人朝空中撒出一大把一大把的镁粉,在阳光照影下,显得无比骚包。 毕竟,整个宇宙只有九件宿命圣器,而丁羽手中,就握着两件呢。 李致不清楚这个事情其他的穿透者们会不会知道,但是李致他们还是想要去看一下。 这招正是李致这一段在战场上所领悟的剑意,里面用的自然是魔法中连锁闪电的力量。 王泰终于是再度看到了天空,那一剑接着一剑将他打得几乎透不过气来。若不是实力高出那些将士一大截,怕就不是受伤这么简单的事情了。 夏侯威只能劝说,只能讲话,但是,此时此刻,言语是最苍白无力地东西。 “乖徒儿,你要不去咱们都不能去,因为有你在才能宝塔镇河妖!”刘彦清颇有深意的说。 可以看的出来,这里应该是用来储藏食物的地方,席瓦莱恩城堡也已经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 不过看着其他人的级别蹭蹭上升,行会里不满的声音也越来越盛,而剑气震八方也知道长久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所以也很焦急,可是等游戏公司采取措施也太被动了,最终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解决办法。 不远处,一队队匈奴士兵开始分发火把,数百架刚刚做好的云梯运往阵前,新一轮的进攻即将到来。 并肩王孟逸杰在景国的地位,还有他打听来的那些事,包括景王对孟逸杰的纵容,无一不说明着两人的关系不一般。 此时的仑者山上,却与别处不很相同。一股刺鼻的战火味道弥漫了这里的每一寸空气。白雪被染得片片煤黑,污浊的气息更是令人感到异常的压抑。 青冰荷沉吟了一会,十年时间,还好是大陆上的十年,自己有充足的时间提升实力,他预感,死亡召唤者脱困,或许不像青月玲想的那么糟。 农夫反杀案(10)恶霸喊冤枉 秦昭真把祁箴给关小黑屋了! 我到的时候,只看见秦昭一个人在小黑屋外,一脸的轻松。 他独自坐在廊檐下的台阶上,吹着夏风,竟是一副惬意神情。 他轻松,我很紧张,他这是在玩自己的脑袋! 我悄悄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用眼神询问他:太子呢? 他笑呵呵给我一个眼神,那笑容,清澈地像个 “前面就是这片鬼打墙的出口了,大家打起精神来。”护卫队统领向着那些士兵提醒道,他紧紧皱着眉头,多年战场的经验,让他的直觉变得非常敏锐,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片林子外面,还有更加麻烦的东西等着他们。 两位客人本来就是无故闹事。无理取闹,颜双雪此举给了他们台阶下,他们又岂有不下之理。 往窗外看去,外面是蔚蓝的天,青蓝的海,这样装修豪华,地理位置极佳的海景别墅,价格一定贵的吓人。 时间缓缓流逝,在张晨成为荣誉坐诊专家的第五天,已经有不少人找自己看病,一眼一准,药到病除。 带着两个打手重新回到了包厢,卓顶天一眼便看到张晨依旧悠然得坐在那大吃大喝,顿时火冒三丈。 对于唐思颖看来,陈泽安总是会给人一种十分温和的感觉,但是唐思颖不知道的是,因为陈泽安的眼里有她,他便冷不起来。 几个士兵都好奇地回头朝着大武皇子看重,对大武皇子是如何找出出路的方法,感到无比好奇。 能够来到这里住的人,谁不是有点问题吗?反正时间久了就好了。 就连她住的,也是城堡一样的别墅,她的房间,打扮得像是公主一样温馨梦幻。林棠棠进来的时候,就感觉自己好像是迈进了童话世界。 她现在也算明白了在懿泽集团的会议上,余芳为什么表现得那么积极,似乎不拿下那个项目就不行。 准点,云图带着风铃与阮高入场,因为暗夜公会大部分的事都是阮高出面,熟识云图的人并不多,所以有必要再做一个自我介绍。 方老太爷不以为然,外孙媳做事一向稳妥,哪里需要一个倚老卖老的奴婢指手划脚,他训了楚嬷嬷几句就随口把她给打发了。 轻歌坐在冥千绝的竹骄上,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是四头血狼,竹骄自云巅掠过,悬浮在半空之上。 “皇子的eq闪我知道一些,难度比较高,成功率很低,毕竟对手速和时机的把握要非常的精准!”萌萌点头。 前方,轻纱流离止住脚步,背对着轻歌等人,平和的等着,袖手旁观,置身度外。 “我们集团的人员调动,难道还要向你一一汇报么?杨瀚,就算你继承了你父亲在三叶草集团的董事职位,你也没这个权利吧!? “你,你怎么那么坏呢?”方婷终于笑了,还伸出手准备打我,却怎么也使不出劲。 说着,她眼角一行清泪骤然落下,如风雨中微微颤颤的一朵娇花般。 三个家伙把玩偶唤醒后,有些急不可耐的和凌渡宇告辞了。在临走的时候,金飞告诉凌渡宇,他们三家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凌渡宇提供货物了。不过,这样的玩意好像也能卖出去。 不过他虽然等级比李乘高,是二级仙民,但是兜里没钱,说什么都没用。 凌渡宇在他们走后,还在把玩着那个玉简。不过凌渡宇发现这玉简有异常的地方。那就是明明容量很大的,怎么只刻进去这么一点点内容。后面大片的空白,看上去也有一点诡异的样子。 农夫反杀案(11)让事件发酵 快傍晚的时候,一行人拉着横幅站在了刘家村村口,开始大喊: “打倒恶霸刘老虎——” “刘老虎欺男霸女,罪恶滔天——” 霸道惯了的许村人当即一个个拿起锄头铲子过来,恶狠狠指着站在村口的一行人:“你们再喊一句试试!等我们村长回来看你们还敢狂!” 许村人见都是女人,更加嚣张:“那个村 大迁徙的路线图,在角马们的本能里,不过高台的位置,则在沙拉碧的脑子里。 “你……你要干什么?你就算把我的手指拿过去,你的手也还原不了,何必呢? “既然刘国昌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我想,刚才的那一幕他会一直记得的吧?毕竟这么惊心动魄。”苏可躺在穆南衣的怀里轻声说。 虽然没有看到烨王子的脸,但却给他莫名的恐慌,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烨王子似曾相识。 “哼,都说相信男人的话,猪都会上树了,我才不相信你的甜言蜜语。”许诺一脸傲娇的道。 譬如今天,除了汉堡以外,罗恩还吃了红豆派,烤肉披萨,玉米生菜沙拉,把肚子吃得圆滚滚的。 她今晚穿着镂空的纱裙,脚上是浅口拼色尖头皮鞋,一手倚在墙壁上,有一种迷离的妩媚风情。 “你……你放开我……”苏可的手一下子没了力气,推在痞子身上倒像是欲拒还迎一般。 苏可明显的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的反应和呼吸急促,手在身侧紧紧的攥紧,还有些发抖。 仆人这时端着瓜果花生还有茶走了出来,爷爷回了易晋一个坐字。 “熊孩子,你瞎说什么!娘怎么舍得你,给我过来!”付红菊不容分说,将连海平一把拉进怀里,依旧苦苦哀求云霄子,破除她家栓柱的阴阳眼,像一个正常的孩子一样的成长。 “这是红柳妖吗?”我指着坟头上的柳树,问,常胜大将说是的,然后就对着柳树打起了鸣,似乎在向那柳树说着什么。 程三凝着眉头,他是极为有野心的人,然而平日都是敛于腹中,此时听到陆平所言,不由回想起过去种种,一时竟不说话了。 秦琼一听喜事,心中就明白了长孙无忌的来意,毕竟他可是带着程咬金和牛进达大张旗鼓的给王兴新招亲呢。 太史慈回头看向刘天浩,一脸的幽怨表情,看得刘天浩暗暗发乐。 也怪自己嘴贱,当时不该有那些什么马上得军功,阵前搏功名的豪言壮语。这下好了把自己坑进去了,新婚没多久就要告别温柔乡。 坐在大帐中狂笑的程咬金先是听见一阵噼里啪啦的碎响声,接着又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大叫一声不好后便冲了出去。 香精就好办多了,把鲜花放在特制的蒸馏器中进行蒸馏,花瓣中的香精被蒸发出来,混入蒸馏出的水汽中,带有香气的蒸汽重新凝结成液体。 赵司机的年纪稍大,就和马九爷坐在前面聊着天,我和童瑶坐在后面,背对着他们,看着地上那刚被车咕噜碾压过的褶痕,又有童瑶在旁边陪伴,我突然觉得我好幸福。 幸亏帝释天惜命,否则若是再战下去,只怕最后败下来的就会是他。 一边的徐佐言同样也是,甚至带着怀疑的眼神看着主编,心道:别说你这是为了我好,鬼才相信。 叶枫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太过胡思乱想,问了万劫谷的下人钟万仇所在,决定向钟万仇辞行。下人带着叶枫来到钟万仇处,此时钟万仇正一脸红光满脸,一见叶枫到来,甚是高兴,叶枫表明自己的去意。 农夫反杀案(12)设立举报点 许村人也一时不敢乱来,但他们依然呼呼喝喝。 “你们等着!我们村长一定会回来的!哼!” “没错!把你们一个个都记下来!村长回来弄死你们!” 他们虽然依然狂妄,但语气明显没了底气。 因为许老虎和二狗他们,真的,没再出现! 然后,他们看见在村民后方的空地里,开始搭起一个白色的 卫靖等探头去看,只见到里头躺著数人,手脚皆给绑著,身上伤势倒是经过包扎救治,他们双眼让黑布蒙著,看不见东西,双耳处却异常鼓起。 若是按照之前苏醒的修行速度,五万年最多提升至金仙巅峰,无缘太乙。 洗劫完黑龙公会后,在最初的两年,苏醒都没有遭遇任何的危险。 炕上二郎爬来爬去,正扶墙学走路,自己玩得不亦乐乎,秦柳却躺着不动,脸色潮红,盖着厚被子却还在发抖。 纵然她多买了好几个碗,还是架不住洗碗都洗不过来,屋外架了两口大锅熬粥,还是供不应求。 大同作为九边重镇,驻军不少,军属和为驻军服务的军户、军余人家很多。 而当得到消息的奥尔西尼家族,也不由一下子懵了,当确定杰里并非是谎话之时,整个奥尔西尼家族也不由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苏启明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她这个见面就直接开打的模式,但这次他却并不想那么直奔主题,他想要和她聊一聊。 在士兵们将火车上的补给全部搬运下来之后,军士长下令原地休整,等到次日天亮再开始行动。 若是他真的老眼昏聩,直接当头一刀斩下,想来自己现在已经成了一具尸体,不知道会被野狗叼到哪里。 可我想不明白,沈童已经疯了,是什么促使他有迫不得已自杀的理由? 聂队摇头,但是我心里却已经有了主意,如果我没有猜错,就和其他的蟾蜍尸那样,成因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我身体里的那种东西,虽然目前我也不知道这个东西究竟是什么,为什么我的身体里会有这个东西。 其背上人影踏空落下,竟都是武相境界的强者,在众人中间,一面色阴沉的中年男子手中牵着引绳,拽着一个面色紫青,气息萎靡的黑衣武者。 在夜晚,步枪最容易暴露的并不是声音,而是射击时在枪口产生的火焰。这些火光能在一两公里的地方看得清清楚楚。 冥想术是每个精神力达到四级后,必学的本领。它的原理是,在脑海中形成一个自己的精神领域,使其可以充分运转起来,从而增强精神力的强度。 从今天见到她的那一瞬间开始,自己的行为就仿佛是已经不受任何的控制。 视线稍稍拉近,才能看到海水卷起的瀑布前方,有两道人影正在飞速逃窜。 随着言语幽然传出,只见得一道白衣起伏的人影,荡起衣袂踏立树干,神情漠然的垂视而来,仿佛是在看着些卑微的蝼蚁一般,高高在上。 就连自己都险些被压制,恰在此时,一把长剑隔开了二人的进攻。 另一个插嘴说:在城市里养个宠物,都会担心打搅邻居,在农村想养什么就养什么,想带出去跑,就带出去跑。 看着王菲菲那瞬间瞪圆了的眼睛,秦天拍了拍手,笑的贼贼的对着她说道,表情中充满了狐狸马上就要吃到鸡的狡诈。 农夫反杀案(13)还不急着审 “会长,当心。”护法们比较担心,目送万川权的背影逐渐远去。 “嘿!”而李娅洁却突然出现在朱木艺面前,手里还拿着一个棉花糖。 叶凌被许晴的那声大叫吓的一个激灵,师姐压力实在是太大了,此时的她完全阻止不了吸力的拉扯。 “皇,良妃怀孕了。”在众人对温意嫉恨不已的时候,一直被关注着的温意轻声开口说道。 收徒蚩尤,便绕不开后世的逐鹿大战,龙玄一时间陷入深思,并未直接答应。 而他这一席话也说的微妙,既给了她任性的资本,可也在强调她的身份,以及她该尽的义务。 靖国的传统,家中有长辈去世,要么是在热丧百日内成亲,否则便要等三年后。 秦朗挥舞着长枪,借着马速,把荆州军骑兵一枪击中,随即抽枪而出,独留下荆州军捂住自己的胸口,吐出数口鲜血,被秦朗身后的曹军铁骑打落下马,乱踏而死。 而当他们将这些火焰镗抵挡住之后,他们手上的战斧都被火焰给焚化了。看到了这个情况,这些战将们都急忙的后撤,然后他们身后的士兵们都急忙拿着一些武器递给了这些战将。 到了食堂的时候,整个布鞋成了落汤鸡,两只脚像是踩在了烂泥里,要有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 他知道自己一旦上了囚车游街,将会成为燕国的耻辱,他也将彻底失去与二哥争夺皇位的资格。 今天的顾北辰身上穿着闪亮的银色胸甲,头发束了起来,用一个白玉发环固定住,身上雨过天晴色的骑装,让人眼前一亮。 陆丰从一旁的旅行包里拿出从之前在朝阳大学超市之中拿出的面包吃了两口也算是填过肚子了。 夜风华持续翻白眼,混世魔王当真不知人间疾苦,更不知别人的口水能把她淹死。 “陶镇发洪水了,程鸢现在还没消息,和她一起去的司机电话也打不通。”姜律清语气里全是着急。 同期一起面试的有医师岗,技师岗,教师岗,程鸢是教师岗里唯一一个非应届毕业生,这即是优势也是劣势。 “娘,我回来了。”吉祥走进门,看到白氏正在给军儿量身子准备缝衣服。 将展开一场场礼物pk的比赛,第一名将会获得平台的订制三位数直播房间号。 只是,张齐没发现,在玉简落地的一瞬间,此物已化为了粉末,随风消散而去。 苏叶的猎人弯刀捅进了迎面而来的一只枯尸人,那从它体内流出的腥臭的黑色血液带有强烈的腐蚀性,滴落在地上,瞬间焦黑了一片青草。 百劫道人的心思李初一多多少少能从其脸色上猜到一点,对此他只是心中冷笑嗤之以鼻。 可就在此时,妖气箭矢合并起来,前端六个箭头旋转,妖气汹汹,攻击力竟是提升了许多。 顾南看着她的目光,带着一种难言的欣赏,仿佛在看一块蒙尘美玉。 盒子中似乎是一件折叠的红色衣衫,沐凌天眉心一动,眼神一冷,右手慢慢的握成了拳头,一股寒气仿佛被沐凌天捏碎了一般,从手心扩散,沐凌天的拳头有些颤抖。 周围的人明显都不相信朱启的话,朱启这一个牛逼吹得太大了,不过仙儿在这里,又有萧景的话作证,他们就算不想相信也不能了。 此招乃是霸刀刀法的第六式,以霸刀之气,横啦出六段刀锋,对敌形成巨大杀伤。 玄蜂看都不看他一眼,专心致志的抗拒着情锁的掠取,老祸斗倒是抬起眼皮瞥了它一下,可是冷哼了一声后又耷拉了下来。 言罢闪身冲上,半空中一柄银光闪闪的浮尘现于手上,若非此时他满脸杀意破坏了形象,乍一看去浮尘道袍的还真有几分仙意。 闻言,这名海族虽然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将手上拎着的一个大包裹甩给了夜默。 琅啸辰顿时无语,是自己将路都堵死了,怨得了谁,当初前往轩辕,又赶来北冥,全是为了将她赶尽杀绝,却不想,真正窃取琳琅机密的,另有他人。 好在,这个舞蹈时间没有持续太久,四岛守护神像是确认完毕了一样,朝着哲尔尼亚斯点了点头后,就向着自己的领地飞了回去了。 冉闵就在城楼里。陈容进去时,他正对着几个将士沉声下令。这时,不管是冉闵还是众将,都是一袭便装。看这情形,他们进入南阳城的事,还不曾传得满城都是。 如今,夜雨还活着,只是这代价太沉重了,若是她现在放弃了,那夜雨的付出,就等于白费了。 “当年龙梵大人战死,我可是见证者之一呢……”说到这里,风遗墨叹了口气。 江城策却一脸惬意,大摇大摆地走向了,早就为自己竖起了拇指的阿杰。 天子枕畔,岂容他人鼾睡,晋王把自己想的太能耐,云氏一族亦然,现下连栽了个跟头,不知道是谁绊的。 市场部经理欠身行礼过后,便匆匆离去,只留下了眉眼低垂的慕漫妮,如临大敌一般,不断地用单手按着太阳穴。 江城策话毕冲着林怡抛了一个媚眼,随后吹着口哨,打着响指,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对……对不起”战落雅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地面。她感觉自己的心情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激动,也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忐忑。 还是宋远方笑眯眯的,之前见过一次林杰,所以印象可谓是很好,这次也只是来好好看看他。 “不用“东方倩用刀隔空朝五行结界一划,一道口子就开了出来,东方倩飞身而进。 众位股东纷纷起身相送,而唐妍则是神色复杂的看着梁辰,带着深深的感激,向梁辰微笑着点了点头。 羽帝大怒,奈何对方强过自己,紫皇打出一记苍天之手后,顺势将羽帝朝后带去。 他想加入这支队伍,然而还没开口就早有开脉期修士前去询问加入了,被筑基期修士一脸嫌弃地拒绝。 农夫反杀案(14)死刑威慑 “狄大人,能不能把这狗东西关别的地方!烦死老子了!”对面的徐广财怒喊,“老子真是一天都受不了了!你tm能不能给老子一个痛快?快砍了老子吧!” 祁箴又看向对面,徐广财也蓬头散发地扒在牢门上。 我转身看他:“孙仟的父母正在来的路上,你放心,他们一到,就砍你。” “md,想死都死不成!” 仅仅是这一幕,25号就给人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让所有人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谁也没有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莫说是晕倒在路上,便是死路上的,他都不会去看一眼,他家大人,可不是什么十足十的好人圣人。 段凌天双眼一凝,眼中也是流露出了一抹杀意,一股冰冷的杀意从他的身上散发而出,让得他的眼中也是流露出了几分杀意和杀意,更有几分忌惮和忌惮之意。 但是大贵族中的伊布和伊蒙同时吹响了自己的口哨,他们还有四条龙。 就在赵海燕听到这些乐得合不拢嘴时,身旁的秦万山和秦婉婷表情很不自然,满是担忧。 “这几日天气炎热,难免要中了暑气,这是大夫嘱咐的清心汤,太子殿下赏脸喝一些!”颜朱诺将手里的药膳放到谢苏羡的面前,低声下去的说道。 云嫣然的拒绝,让龚磊猝不及防,就连台下的嘉宾也是一脸惊讶。 然后,他列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并在直播平台上进行了一次投票。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毕竟活了这么久,只是她太痛苦了,痛苦得不想去思考,不想去救赎,什么都不想做。 四层和一层不同,里面的鬼怪很多,一般人想要在里面闲逛是不可能的。 “皇上能抽出身來一会儿,也是臣妾的福分体面。只是皇上待会儿看不到田妹妹荡秋千,有些可惜。”周皇后心里暗暗生出一丝幽怨。 “不要,蒋哥!”旁边有人喊。蒋干没说话,低下头沉默,房间里的催泪弹的烟雾逐渐散去,但之前的打斗坏了好几盏灯,房间里比较暗,只感觉陶雄的声音有些远。 只是在雨歇还沒有离开几步之后。那个带着红色火焰的茧微微动了动。不过只是一瞬。就又恢复了平静。似乎刚刚一切都只是人的错觉。 “李亮。”新警官傻傻地回答着。接下来他听到了一句仿佛从地府里传来的声音。 如果第一名死于非命了,接下来谁还会来参加?就算被迫参加了,知道到了最后自己也会死,那他还会拼命吗?这样的游戏就没有意思了,怎么达成设计者圈钱的目的? 我和刘鑫以前在这里吃过亏,当然知道走廊的尽头是什么地方,四面都是铜墙铁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要一进去,我们就成了乔万里砧板上的肉,任他宰割。 于是趁着夜里,武田晴信带着几名随从跟随山本堪助摸黑进山探访湖衣姬。 王商在王家兄弟中排老五,他的大哥王凤,二哥王曼,三哥王谭,四哥王崇,八弟王逢早已不在人世,余下老六王立,老七王根。 我隐约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抬头一看,刘鑫不知道什么时候重新拽在手里的手机从手里脱落,掉到地面上,又活生生地摔成了三块。 刘鑫说:“你就这样子让她走了,是不是有点太不人道?”语气很错愕。 农夫反杀案(15)官员忙甩锅 到了第三天,我手执御令,能直接砍头的消息已经传遍嘉禾县周围的县,也传到了一直仗势欺人的许家村。 许家村的人,没有等会回村长,等到的,是他们村长被吓晕在刑场的消息。 香桐县吴大人那里,也已经彻底没了声音。 此时此刻,在许村外的对峙气氛已经有所缓和。 乡亲们都只是坐在那里,围着许 “没什么……”素素随意笑笑,“只是有点头晕……大概是还没有缓过来吧。”她说的倒是轻松,心里可远远没有这么轻松自在。她暗暗运了运气,竟愕然发现丹田之内的妖气弱了下去。 “你才是,给我打电话的是我姑姑啦,她让我今天晚上回家吃饭!”简直是无可救药了。 阿南救了唐仁杰一命,但是昊天明现在很是奇怪,看阿南的双眼像是基因改造人,但是看他手指中暴涨出来的手术刀刃,那算是什么? 沈莫伊握着瓷瓶,现在心终于安稳下来了,只要有机会,她就一定会将希望变成现实。 洗手间里,林飞哼着歌儿撒了泡尿,优哉悠哉打开水龙头洗起手,还不忘对着洗手台镜子,看看自己头发有没有乱。 谁想到当初的明珠李清韵,居然会做出明珠投暗的事情来,因此惹怒了整个李家。 忽然,屏幕在此发生变化,整个屏幕一分为二,左侧是长河帝国正在进行的惨烈的战斗,而另一侧,却是一派和平景象,人们悠闲地散着步,唱着歌。 然而一旁的林飞却知道,失明的梁老太太之所以能看得见,这是回光返照,老人恐怕马上就要永远离开了。 紧接着,宁江右脚闪电般踢出,在华青丹的两条腿上一点,“嘭”一声,两条腿也化作了血雾。 接下来的几天,宋明庭为了演戏演全套,一直装作虚弱不堪的模样。 罗酆庄张衡、杨云;罗浮庄杜子仁;抱犊庄周乞、稽康是陆判哥哥亲信,排除。 吕玄的如此做作,狼妖已经感知到了,无奈何对手太强,也不敢做太多分心,只是微微的愣了愣神。 神域在整个天武大6都是一座级庞然大物,他们苗疆族在这暴乱之域都无法轻易问鼎,更何况是面对那种强大的势力,一旦真引来神域的怒火,苗疆族哭死的心都有了。 但是,比起所取得的效果,却让摩根家族所有的人都非常的兴奋。 问心想多赌一点,可是他因为学分不多了,就只好是把仅剩的学分压上,然后,在竞技场负责人水凌上和竞技场上诸多学员的眼下,战斗开始了。 “飞儿,我一定会为你拿到解药的,一定会。”上官弘烈半蹲在软椅旁边,这几日的折磨,几乎磨掉了她所有的气力,现在的她,行动处,几乎等同于一个废人了。 再说她自身实力也是极为恐怖,毕竟是活了三千多年的人,自己万万不可开罪与她。 得把它们全部干掉!问题是敖睚眦是怎么从这些隙缝里钻进去的呢? “桐儿,你在干什么!”种猪不知何时进来了,歇斯底里的吼道。 原来阳云汉看到温若水之后,想起了当日与她比斗时,温若水施展过虚幻莫测状若邪魔般身法。这门功夫名唤“疾影灭绝神功”,已经灰飞烟灭的玄古帮圣魔叶培天和天魔西门宇二人也曾修炼过这门神功。 维尔纳是代表联邦政府的官员,他会主要询问周南关于服兵役方面的问题。 农夫反杀案(16)恶行上百条 终于,到了公审这一天。 我和秦昭,还有我们的太子爷祁箴早早起来,去牢里提人。 许发根面色发白,整个人发虚,根本站不起来,这次,不像是装的。 别说许发根,那群精神小伙也一个个哭哭啼啼,心惊胆战。 被衙差拽出来的时候跪在我面前求我饶命,一个个都说是村长让他们干的。 将所有人 一会儿工夫长长的餐桌上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色,琳琅满目、芳香四溢。 事实也确实需要卡洛儿留下,这次生灵变异的过程中,北欧神族竟发现山脉里一直隐藏着一个b级的生灵在偷偷休养生息,为了解决这个隐患卡洛儿便出手了。 遥远天边吕树已经能看到石学晋护卫在聂廷的左右,为聂廷抵挡下来三名围攻大宗师的杀伐手段,而聂廷则始终大开大合一往无前,仿佛没有半点后顾之忧。 听秦雪娥这么说,司空正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自己并非故意要拿走她的佩剑的,只是一时忘记归还了,对于这件事,是自己不对,既然她说,就由着她说好了。 那个南方口音的官员被申斥之后,一声不敢吱,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每当南宫云遥点头确认好后,就有专人将那件物品包装了起来,然后紧跟着他继续逛下去。 至于我的来历,混沌之中魔神身,安然渡劫第一人,成就混沌圣人后没事在这洪荒找找好玩的东西,或者让身边的人提升修为,其它的我真不想插手。 简蕊有些不习惯被人称作太太,更不适应被人当上帝一样捧着的感觉,只是牵强的笑笑。 惊讶归惊讶,但听到了南宫云遥的吼声后,他们立即回过了神,手持着武器纷纷向着那老者攻去。 她知道慕慎桀是为了羞辱自己,如果不照做,绝对别想离开这间包厢。 “你不担心,四长老查到你身上?”凤灵曦收起了瓶子,她偏过头去看身边的人问道。 “你没有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无非就是一个某种角度上来讲的‘公平’罢了。这种隐瞒的行为我相信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是无法接受的。别说什么大道理,我们这些普通玩家可不懂。”叶铮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南宫耀泽不相信过去的凤灵曦明明爱他入狂,怎么可能说不喜欢了就不喜欢了,一定是因为她知道了自己要另娶凤灵姝生气了,想要用这种办法吸引他的注意。 那些因为没有灵气而法力尽失,最后逐渐衰老死去的人,在这一万多年内,每天都在发生。 而尽头之中这种流光像是活物一样,如同拥有自己的生命,是人类以外的某种智慧存在。 晚上工人加班,沈未苏和裴月得盯着,周砚怀处理完工作就过来了。 只要她起身,稍微动一下圆臀,场面就很难收拾,任谁看了都会面红耳赤,想入非非。 “咦?苍哥背上只有一把长枪?血漫黄沙呢?他不是双武器职业吗?一把武器不是大打折扣了?”香香低呼了一声。或许是因为叶铮救过她,她对叶铮的印象挺不错的,除了茧哥,就她对叶铮没有一丁点儿的排斥了。 她跟着舞者贴身摇摆,对方教她做了几个很具魅惑的动作,她搭着对方的肩膀,腰肢像蛇一样波形晃动,冶艳至极。 此刻,冲天的光芒闪动,而段尘的面前,一个巨大的虚影缓缓的浮现而出,正是蛮荒战皇。 农夫反杀案(17)人皮畜生 许家人在前面吵,我很有耐心地看,正好让秦昭也喝口水休息一下。 只有苏慕白在一旁奋笔疾书,将每个人吵的内容都秒速记了下来,他的手快到都有了残影。 祁箴又开始细细端详苏慕白,像是我身边每个人都引起了他的高度关注。 许家人吵着吵着,就开始动手。 你扯我衣服,我抓你头发。 郑广 米晴和夏尔再才松了一口气得以回到石屋中休息,夏尔清洗了手后开始给米晴做饭,塞巴斯蒂安也是清洗了手后坐在客厅中休息。 颜尧舜默了,不是他说不清楚,他怕她误会,所以才急着想要表明他对她的忠心,正因如此,他才越说越不清楚,越解释越迷惑,越解释越暧昧。 顾嘉铭在厨房边做饭,边偷摸看着客厅的情形,只要顾百川看过来,他就赶紧使眼色,让顾百川离开。 剩下的都是无属性的最低档次的变异兽的兽核,足足有八百枚的样子,不过这种类型的兽核就除了补充能量并没有什么作用,对人类是无用,对变异兽一般是不屑一顾的,但饥不择食的时候还是能够用来当一个饭后甜点。 她想起有一次娘带她去一位大人家做客,娘让她喊那人伯伯,那人却只冷哼了一声,最后理都没理她。 “苏灿,苏灿……”苏敏看着愣神的苏灿,喊了几声见她没反应,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一路折腾又换了汽车,到目的地新省最北边塔克县城时已经是八月十四号傍晚。 “哎,算了算了,我就是看哥哥你和我都是一个分城里出来的,平时生活也不容易,这才想帮你一把。 “毛毛它们老穿白衣服,不好看。用这个给毛毛染染,毛毛是不是就可以穿红色的衣服了?”果果表情很认真的说。 深秋,天气已渐渐有了凉意。而在正午之时,还是能感受到些许温暖的。 当前部队实行供给制,吃穿住都由部队后勤部解决,没有军饷,但有职位和岗位津贴,但即便他这个旅长,一个月也才四块五毛。 至于炼制定元珠的材料具体什么样,信中也有交代,就是——不知道!不过如果真的靠近了某种材料,九霄塔会感应的到,从而提醒天生。 又是一片静谧,宋许许其实很想问他那会儿说的昨晚知道是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可话到嘴边,又怕自己碰壁,更是纠结。 说着,她已颤抖地摸到那把匕首,试图将它从沈予胸膛里拔出来。 众人都知晓神医屈方是贵客,太夫人体恤他也是应当,便从命留下。 而令人颇为意外的是,天授帝一直不动声色,没有任何表示,每日按时上朝、下朝,传召的大臣寥寥可数。其他等候见驾的大臣皆吃了闭门羹,但呈上的折子又被天授帝留了下来,只是不见任何动静。 情报第一时间被传递出去,只可惜没有电台,只能由人传递,速度很慢。 但是,另外一边却是自己的儿子,而且是一个永远都是废人的儿子。身为父亲,他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这个断子绝孙的仇,他就算是踏进了棺材板,也不可能咽得下去。 他今天早上忽然接到通知来到了这里,目前还不知道要做什么,但眼前的三人怎么看都不是普通人。 李业此时知道现在出去要被那帮憨憨同门打死,索性和背后的巨狼聊了起来。 农夫反杀案(18)死了也要砍 事发突然,丁叔和郑广他们都离周玉萍比较远。 林岚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就在这时,祁箴突然跃出,伸手挡在了周玉萍的头前。 周玉萍撞在了他的手上,祁箴的手就重重撞在了我的公案上。 周玉萍是真的想寻死,祁箴的手背就在我眼前,肉眼可见地撞破了皮,流出了血。 林岚和依依都冲了过来 忽然一道劲风从他背后窜出,他尚未回头,浩瀚的精神力像风暴席卷而出,离开识海禁锢的精神力,犹如脱缰的野马,锋芒毕露,不过却不分散,迅速的凝结成一杆金色的长矛。 陆兮蒙了,怎么还咳?她知道,这时候该喊二十九或者五十八的。 “真是玄学会,也不是乱七八糟,之前是有点误会。”李艳阳道。 “泽儿,炎儿,我觉得可以让她帮忙处理一些俗物,她这个身份,还能解决俗世中的一些麻烦你们觉得如何?”沐秋看向两位夫郎询问道。 “一共多少钱?”江东羽问道,他知道凭他的财力,是绝对买不起的,但是他要知道他欠了落江南多大的人情。 这是老司机叶征第二次使用系统黑洞赋予的【低等空间意志试用权限】。 妖化形后,其实是会受到真龙之气的影响的。她没有受到影响,只因为她是半妖半仙,仙气会自动帮她过滤掉妖气。 ps:为什么之前沐秋能才不过短短几年便到了筑基后期了?修为越是到了后面,提升便越难。沐秋之所以能够短短几年便到筑基后期,是因为她那次偶然顿悟了,便比别人省了几十年的时间。 原本破碎的皇宫中,有一府邸,此时突然煞气冲天,原本平静得天地灵气突然暴动起来。 白逞听到门外细碎的嘈杂声,虽然听不清说了什么,但是心里暖暖的。 章府,已经一天一夜没有合眼的章信然楞楞的看着已经湛蓝的天空,阳光,空气,气温,天空中翱翔的鸟儿,还有院中他精心培育的花朵。 江知非的语气风轻云淡,却让对相关领域完全陌生的江平川,听得一愣一愣。 两人手拉着手,乘电梯到达大厦十一楼的艺人管理部,敲门后进入姚梦的办公室内。 男人的动作十分绅士,但是又十分夸张怪异,甚至还牵起玛利亚的手做了一个虚吻的吻手礼。 那只倒霉的狗看见那个混蛋又来了,想必是想起了之前的那番痛苦,宁可躲着也不敢招惹了。这就是超子的性格,他才不会管是人还是狗,只要是敢挡他道的,就是阎王老子,他也敢撸一点胡须下来。 “江老,葛副会长,我觉得这其中有误会……”高校长赶紧上前解围。 彦妍瞥了他一眼,并不打算跟他说两人的过往,以他现在的状态,说多了反而不好。 “喂,说你呢?为什么不回话?”这个穿着制服的保安虽然年纪有点大了,但是看其走路的架势,拿着木棍就龙形阔步的向自己走来。 “温婉秋,你真可恶。”夜司宸眼底席卷幽深的浓雾,里面的狂风暴雨汹涌澎湃。 虎克直接来到了费尔顿的军方大楼,这里是边境城市,在市区里有便于联系的军队办事处。 秦烈却是若有所思的,看往车窗之外。忖道这便是琼山城么?光是城墙就高达四十丈,南北五十里,当真是压迫人心。 农夫反杀案(19)农夫当堂释放 许发根忽然眼睛一翻,彻底晕死了过去。 林岚在帮忙生产,顾不上这里。 我喊了声:“有没有大夫,看看许发根!” “大人,我在。”林工竟是走了出来。 他到许发根身边,把了把脉,看我:“大人,许发根只是晕了。” “好!把他弄醒受审!” 林工拿出一瓶药,在许发根鼻前放了一下 车锁打开,时予初径直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正要系安全带时,莫璟川却已经弯下腰来,倾身给她系上安全带。两人距离很近,她的鼻息间立刻被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萦绕住,视线失神的落在他硬朗俊逸的五官上没移开。 唐十九一人操持整个秦王府,不过刘管家虽然人刻薄,却十分能干,其实也没有唐十九费心的地方。 萧意老眼深深地看着她,然后微微颔首致意,便离开回去做自己的事情。 李佳本来还想劝劝慕容馨,让她先把身体养好,不过在看到慕容馨的眼神的时候,她又将话咽下了。 “郑启航,要不要去钢琴上把那首歌弹一弹?”过了一会儿,熊研菲问我。 “进屋吧,后院还没有整理,没什么好看的。按我妈说的进屋喝茶去。”熊妍菲建议。 “那怎么可能,这件事我是相当清楚的。那个叫什么李正的,绝对是个神经质,我儿子还会和他争风吃醋?怎么也不可能?琪琪应该知道的!”阿姨说。 她化着精致的妆容,此时因为一直都在大喊,所以让脸上的妆容有一些地方花掉了。 真要有外敌侵入,别管先前斗成啥样,关键时刻一致对外不犹豫,包括良辰这个‘外人’。 汪紫琳没有想到她会这么坦白,而且是以一副十分悠然却又让人没有感觉不舒服的姿态。 在莫钦抓住葬青衣双手的时候,夜叉王本就想冲上去,但转念想到葬青衣有了王孤独的那张人皮面具,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就等着莫钦吃惊的瞬间。 胡顺唐抬头看着头顶飘过的鹅‘毛’大雪,虽说雪‘花’从天而降,但中心部位好像有一股怪力将雪‘花’挥开,让其避过空地,向两侧山体飘去,散落在山体下面的四个方向。 顾祎皱了下眉,低头看资料去了,心里想着:这钱来的也太容易了,就跟做梦做来的一样!也不知道顾太太能不能接受,回头他要是跟顾太太说,他家的钱要用卡车往回拉,顾太太得是个什么反应? “放心好了,刺客要找的人又不是你我,怎么可能会闯得进来呢,做贼也是要懂贼道的,知道不,有哪个贼肯自动投到两个武林高手的房中呢,那不是找死么,将心收好啦,那贼没那么倒霉的!”南宫瑾仍旧无动于衷。 阳光透过最后一丝微薄倾洒下来,整个雪山霎时笼上一层氤氲。似一股轻纱的遮掩般,丝丝缕缕的云烟升腾缭绕,泛起一层出尘般的青茔。山顶上的皑皑白雪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华,紫波微转,将雪山衬托地极尽妖娆。 全伯这么一说,展修还真不知道该不该下手了,不仅如此,全伯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居然颤颤巍巍的走了,走时脸上表情还乐乐呵呵,仿佛长了朵花似的。 巨鹰略一点头,张开了自己的翅膀,扇动起来,渐渐离开地面,缓缓升空,随后一加速,向南方急速飞去。“先将消息通过百芷送回天灵,我恐怕要过几日才能回去喽。”傅平自言自语道。 农夫反杀案(结案)死刑,流放,徒刑 我抓紧了惊堂木,怒然拍落。 “啪!” “斩!” “是!” 杨叔再次手起刀落。 一把屠刀,砍的是人间恶魔,斩的是世间恶行。 许村那些欺负人的男人全都吓得腿软下跪。 “许银根,许二狗等人恶行累累,收缴家产,归还赔付村民,全部流放边州!” “许村等村民,仗势 记得当初仙儿还寄宿在我身上的时候,有段时间也能轻易知道我的想法,不过后来我的修为提升,她就看不到我的内心了。 “怎么搞的?”莫雨瑶被宋云这一串的行为给搞迷糊掉了,“我去问问叔叔去!”莫雨瑶自语一声,将医务室的门关好,也往监狱长的办公室而去。 突然,眼前一下子出现一个大概五层楼高的建筑,建筑的外头挂着五颜六sè的led灯,有些灯光已经破裂,不时的闪耀出一丝丝的电光。 通过此事,常风也是看的明白,一如他这样人族一众天骄精锐,有的就擅长谋划布局指挥调度,一如杨玉龙、杨山、赢轩、萧九星、白玉等人,还有的就擅长修炼厮杀,夜孤帝、幽土、赵凝阳三人就是最佳代表。 这些陈龙他们也不是很关心,让他们高兴的是,他们发货的那些大型商场和其他商铺再也没有反馈说货源出了问题这一事,而生意也渐渐的回升了起来。 显然,这个司机并不知道林浩突然出现在了这个地方,所以他有些歉意。 平原君热情的为众人准备好了下榻的房舍,所用物什一应俱全,这让经常遭受平原君赵端慢待的宾客们受宠若惊。 丽蓉也是这次楚冰将总公司移回了国内,她才无意中结识了陈龙,从而也才明白,原来她也可以有朋友,若是在之前,她就只知道一味的忙碌。 那黑色妖兽怒吼一声,顿时全身迸发出一股恐怖力量,疯狂地朝着那黑网上撞击着。 感受着这股气势,独孤玲珑以及寒霜塔的长老们顿时面色一变。这实力,在他们眼里简直是神一般的存在!就算是在场的所有高手加起来,也未必能打得过眼前这位青年。 这一炉丹药无魂圣宗至少锻造了足足几十万年之久,并且一条条极品灵脉熊熊燃烧,使得脑海异度空间内的星域在急速增长。 明明感觉他手上没有任何灵气加持,但是自己却感觉到了窒息的感觉。 之后复原身体受创的事情,柔子医生并没有花太长的时间就完成了。 这一拳缓慢至极,就像是普通人在做一个随意的伸展动作,就算是不动修真的人,也可以清晰地看清楚周良的出拳动作。 转头,眼中的幻影瞬间消失,一看原来是一脸担忧的夏流,顿时长呼一口气,刚才的景象,让他震惊无比。 一旦可以使用刀锋,只见二人凭空挥舞着刀,那刀锋剑气四处奔腾,气所到之处,犹如切瓜一般,敌人纷纷落马,如挨宰的羔羊一般,鬼哭狼嚎着,倒地而亡,血雾飞溅,尘土飞扬。 听了这话,唐果略微有些惊讶,主要是她一向觉得秦沧和严立夫好像是不大对盘,或者应该说秦沧对严立夫单方面的有些看不顺眼,所以冷不防听到他说和严立夫不谋而合,还真是有些怪异的厉害。 周良的婚事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周良身为族内的种子级人物,婚事自然马虎不得,更何况娶亲的对象还是冥家这样的庞然大物,周家更是倾尽了全族的心血。 连锁效应(1)孩子没人要 许村的案子审判结束,许发根等人,都已经依法发落。 但整件案子对我们的影响,也没有结束。 林岚变得消沉。 我们衙门,多了个孩子。 周家不要这个孩子,人之常情,这是他们女儿遭受凌辱的证明,是许家人对他们女儿的恶行。 就像周掌柜称呼这个孩子为孽障,他无法去面对这个孩子,只要看 “桃子就是觉得头还有点晕乎乎的,耳朵里面也有一点点痛。其他的地方倒是没有什么不舒服的感觉呢。”听到江天在关心自己,桃子的脸上顿时洋溢出一抹极为可爱的笑意。 新缰这边很特色的地方是,出了城市,很多地方都是黄沙一片,要么就是戈壁滩。 既然已经暴露了第二武魂,那么多用用也没什么,至于炼阳踏的话,他现阶段也不准备暴露出来。三生武魂什么的,对于斗罗大陆来说还是太惊悚了一点。 “我们还在车里?你怎么不叫醒我?”翻开刘天青的衣袖,露出手表,又是凌晨。 就在少年轰出那五道赤红色射线时,天空中的赵括忽然喝令一声。 如果真是赵家的人帮严玉来坑他,他这一通电话过去,岂不是表示,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你们是医院,又不是殡仪馆,死者的后事,还需要你们插什么手?”严墨不等对方说完,已经是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 可见罗琪对自己的实力有多么自信,而她的自信也是有所依据的,绝不是那种不知从而来的迷之自信。冰剑在她手中宛如臂膀,刹那间已经杀到了苏晓彤前。 秦岚见到这样一幕后,他也收起了剑刃,让武器回到了自己身体中后,蹲下身子伸出手,想要拉苏清洛起来的秦岚,却被不理智的苏清洛一巴掌打开了。 而身中寒毒的血翼蝠王却躲在远处未曾离开,按照眼下的局势和他的性子本来应该趁着千刀灵横空杀出之际早早遁形。 虽然明知道只是无色无味的清水,但是喝起来却感觉到无比的香甜,仿佛任何的哇哈哈、农夫山泉、怡宝、冰露都没有现在的这一湾湖水来得好喝。 叶言虽说是血云宗的人,但那是个刚弄出来的哔哔门派,都没在江湖上露过脸的,自然不会有什么邀请函。 铁剑其实已经打造成型,楚河现在要做的,就是以焖钢法将炭渗透到熟铁剑的表面,形成硬度极高的高碳钢。 他俩到了百兽镇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百兽门的入口关卡已经关闭,他们也只能在百兽镇逗留寄宿。 要去虎牙岭,就需要熟悉情况的猎人带路,武石柱能胜任这个任务。 毕竟,在老叶家住那么久,对于叶言想怎么发展全阳村这块,她是有所了解的。本来这两块标的叶言就想买下来,但是知道有人会来捣乱之后,这才舍弃求其次,买下来牛尾巴荒山。 若是李穆能登上下潜龙榜,那李家就不会把资源大部分用在李默身上,希望李默冲击中潜龙榜的位置了。 肖毅仿佛看到了论坛上盲目跟贴狂补刀的场面,但是对他来说有用吗? 摇了摇昏沉沉的脑袋,他刚好看到地上有一只从“光头”身上爆出来的酒瓶,顺手就捡了起来。 她突然一连吐出了数口血,脸色变得苍白无比,身子也摇摇欲坠起来。 她身上的污名还没有洗去,一旦公布关系,肯定有人会翻出这个黑历史,她不想秦君烨因为她受到影响。 连锁效应(2)各官慌得一批 “伯母客气了,叫我小芸即可。”我也热亲地握住苏伯母的手,“伯母,慕白真的很厉害,不仅帮我们县府的账本算清楚,这次宁家村的案子,也都靠他做得调查。” “没有没有。”苏慕白红着脸,低着头。 苏伯母温柔地看他一会儿,眼里却溢出了一些辛酸,她再次看向我们时,却变得感激:“要不是你们,慕白不会开朗 只是因为以前无人重视,更没人会正确的种植方法,产量才会一直提高不上去。 我点头,樱宁是个直肠子,又是受伤流血都不吭一声的铿锵性子。 此时夭梅的身子有了起色,无需我主动给她传修为,开始反过来吸收我的修为。 “玉照神君若有事,我便不叨扰了,这就告辞。”我冲玉照神君一揖,准备离开。 可现在倒好,怎么一觉醒来,说变天就变天了,连任何征兆都没有。 当务之急,还是先搞定那耶律猛哥,至于敲诈的事,还要从长计议,仔细的参详一番再说。 慕容隐思考了一下,兽戏团那里肯定会有很多观众,所以逃跑应该会容易一些。 毕竟,大名分舵处于大宋北疆的第一线,常常在燕云之地也有活动,自然搜集了大量的燕云之地的情报,而这些,显然对于栾飞是十分重要的。 白猫似乎也再有意引导着我们,稍微难走一些的路,白猫的速度便放慢,等我们跟上以后,又开始加速向前。 “自然是从廖畅手上夺过来的。”公冶浩淼随即就把天杪为他出头从廖畅手中夺去云雾葫芦,又把赏赐给他的事情说了一遍。故意点出天杪,是想让陆铭诗知道他们是有天杪做靠山,不要打云雾葫芦的主意。 是夜,就在城主府中大开宴饮,摆下二三十桌,房内几桌,其他皆在院中。满园红灯,各门派弟子全部入席,姜进等在泽城稍有些地位的也都被请来。 庞大的帝王身影缓缓地自虚空碾压而过,每通过一步,那里的虚空都会为之坍塌,于他身后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空间缝隙。 何况两百里外还有一道铁刀关,固若金汤,兽人就算投入数万兵力,也难以攻破。 最终祖传神器,破空而去,传说只有杨氏血脉,带上族长之印,方能寻道祖传神器下落。而族长印,也被一分为四,分别藏于四支隐居大陆,新建家族的族长手中。而隐于大陆西域这偏僻贫瘠的自己一脉,正是其中之一。 因为有车挡着,其余的那些保镖没瞧清发生了什么事,却见到自己的同伴倒了下去,纷纷奇怪的迈步上前。 “噗噗噗噗”一连串声响,孤云刺杀了五位猝不及防的圣战帅。而刘爱搏斩杀了四位尚未来得及做出任何抵抗的匪徒。若非最有一位匪徒,被孤云抢先进攻,也会被刘爱搏抹杀掉。 老祖伸出二根指头,定住罗谦。眉心处,一点亮光出现。同时,老祖的眉心处,也出现一团光影。 孤云望着蔚蓝的天幕,似乎透过天罡云层,看到这方世界之外曾经诸神联手布下的守护结界,正在一点一点的消融着。 姬轩自那符篆入得手中,便知其中生克妙用,能纳须弥于微尘芥子,心中所想地点顷刻就到,无论是多么危险重重之境,一概能出入如无人之境。方才便是那符篆携着姬轩进入了锁妖塔中。 “教法是我们的根本之法,往后我们的婚姻、劳工、工商、刑名、教育等等一切律法,皆要以教法为底层基准。 连锁效应(3)太子去巡查 各官忙着来面见太子殿下,没想到太子殿下正好可以借机偷他们的家。 秦昭微微拧眉,看样子他还是不太想陪这个太子。 他委屈巴巴地看着我:“小芸……能不能让其他人陪他……他占了我们的时间……” 秦昭目光挂落,把不开心写满整张脸。 因为祁箴占用了他和我一起的时间。 我知道他想趁正 他刚才已经尽力了,但是如果冰是蓝色的,他甚至还没有碰它。相反,他身上还有几处伤口。继续下去是没有意义的。 “不!好像不是魔法。”林天遥比较好奇,随后开始集中自己手中的魔法力量。 清让舒了一口气,“这事我最乐意干了,我一定提着他的耳朵带到你面前,爹,你等着,我知道他藏在哪。”说着清让就匆匆出去了,她猜想他爹定是想和大哥喝一杯,准备去接大哥的路上再买几坛子好酒回来。 半个月后,尚思依旧参加了殿试。然那一日之后,他的精神始终有些恍惚,终究影响了殿试时的状态。虽然不如预期,与状元失之交臂,但他最后还是考得了榜眼,赐进士及第。 这时,那个最先被踹的粗壮男子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冲向了靳泽明。 夏晚竹感觉自己的自尊受到了严重的伤害,她拿着手机就下了床,直接把刚刚的战绩给他们看,然而全服真的没有人能超越夙人的伤害。 8点已经超过了相约的时间,对方的人一个也没有出现,z最不喜欢和不守时的人打交道。 教室后面的门被轻轻推开,韩振宇缓缓的走上前,目光从慕一一孤单落寞的背影移到了黑板上。 意婵心里希望清让能做皇后,她已经认定唯有清让才有资格成为他哥哥的妻子,正妻。 诸位哥哥的意见我都是想过了,这像父王与皇叔说明情况的话,他们也是为难,毕竟妖族与巫族在道祖的调节之下,已经是说清楚了。妖掌天,巫掌地,要是一方单方面的撕毁条款的话,到时候可能会引起道祖的责备。 魔族在那一战中,终被人族封印,而遗留下来的古战场中,常年有魔火燃烧,至今未息,被人称之为青火魔域。 大燕帝国百万雄兵与七州域盟军之间,有南山撞钟人与天刑将铁冷两位名显天下的十天显圣,便是这般绝世高手也暗自嗟叹。 “既然寻宝很难,不如我们来个杀人夺宝岂不简单。”矮黑瘦双眼一眯,目露寒光道。 不过,想起他当年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时自己当时的心情,他不由苦笑一声,表示理解了。 听到赵若冰又提到了这个问题,叶修顿时不由得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有再去接这个话茬。 肯坭迪家族是信得过的人,所以他倒也没有必要再去刻意隐瞒着什么。 张远东一招失手,立刻便是身体一蹲,就地一个翻滚,躲开了薛钊这狠辣的一脚。 当然不可能是为迪特说情这一条,虽然迪特是国税局要缉拿的人,但只单单说情而已,根本不构成违法的行为。 张天走到晶柱面前,缓缓的将手掌放在了手印的凹陷处,然后引导体内魔力导入晶柱中。 “说!”刘老大大概因为确实心里无愧,所以竟然点了免进‘私’人模式。 胡傲叹了口气,不分方向的走了一通,忽然,地面一颗凸起的硬东西在脚下绊了一下,险些令胡傲摔倒。用脚掌在那硬东西上摩挲了一会儿,才发现,只不过是一块普通的岩石。 连锁效应(4)我们去许村 我撞撞她胳膊肘:“岚子,咱们女人在爱情上,也不一定要被动,也可以主动出击,你不要总自己在那儿顾虑,干脆就把你担心的那点事儿,全给松鹤颜罗列出来,说不定你担忧的那些事儿,其实松鹤颜能做到呢?” 林岚一怔,垂着目光在安静片刻后,变得坚定。 她抿了抿唇,认真点头:“你说得对,这样他也就死心了, 这封神之战虽然对仙人来说就在眼前,但是仙人的时间概念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因为这十年百年的在仙人眼中根本不是事,但是对韩宁来说这时间就很充分了。 水火风雷四兄弟一直在大殿中注视着全过程,此时他们的震惊可想而知,六个在仙缘大陆可以说是废物体制的人让韩宁一瞬间变成了天才,他们难以想象,要是这种丹药被传出去,会引起多么大的轰动。 夏侯淳是一位无敌人物,只是在上古岁月之后,就逐渐的销声匿迹了。 先不提这种做法有没有可能,就算真的可以这就是公然跟国家机关过不去,任何领导人都不希望执政的时候遭遇一个病毒肆虐的年代,这对于在任其间的经济人心各种因素都是一个极端恶劣的影响。 各国不知道地是,罗斯国的新总统是蓝嘉维早年派到北极熊的,是第一批孤儿中的精英,他是蓝嘉维最核心的亲信之一。 就在这时,那个破解了阵法的男人,却双手背在身后,悠闲无比的向那大殿走了过去,也瞬间让她清醒过来。 饭堂早餐采用自助餐模式,一排横桌上摆满了各色吃食,旁边有白色磁碟,想吃什么就自己拿。 仙药蕴含无上神性,不仅是救命神药,更能让人进军天道,赤血鹰想要掠走仙药,顿时就成了众矢之的。 张坤低头看了看自己,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然后咳嗽两声清清嗓子,这才按下了门铃。 对于这一点沈刚格外的注意,毕竟如果同以往一样,大家使用相同的钢琴,甚至同一台钢琴的话自然没问题,但是如果可以自己携带钢琴参赛的话那可就大大的不同了。 但是他们却又畏惧王羽的实力,想要等一部分人消磨掉王羽部分力量之后再行动手,但是现在看来却是不行了,如今若是不动手恐怕却是没有机会了。 一步一步,他们走的很是平稳,就像是当年年少时候的无数次一般,可这一次,却和以往都不同了。 李华梅没有再门前久站,带头走进了大门,杨希恩也跟在身后。朱厚炜知道她的内心十分激动,不然也不会忘了邀请自己进门。不过朱厚炜也不在意,施施然跟在后面。 夏星辰睫毛轻轻眨了一下。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她的沉默已经是默认。她不单单是希望自己在一个月内把他忘了,她更希望自己能在20天内就把这个男人忘得无影无踪。最好是永远都不再想起。 可能如别人说的。在这段婚姻当中,他将姿态放的太低,从而使得自己尊严全无,他也累了。 到了岸上,马车早就在这里准备好了,于是众人乘着马车前往码头。 从今之后,我们也能挺直腰板,堂堂正正做人了!铁皮等人兴高采烈的离开。 水陆营的驻地在海河的出海口处,往东两里就是一个大港口。这里以前是天津使用最频繁的港口。时间要追溯到明成祖时期。但是自从实行海禁之后,没有海船到这里,这个港口便慢慢破败了。 连锁效应(5)劝人离婚 我温和地看着她:“能帮我把村里所有女人叫来吗?” “是,是……”她低着头转身匆匆回去,和地里的几个女人说了下,她们再去找别的女人。 我转身看宁家村人:“大家也一起来,我有话对大家说。” “好!大家搬凳子去!”大家一呼百和,异常积极。 不一会儿,在两村之间,又放满了小板凳。 肖少华收回他看天花板的目光,将大致情况说了一遍,单挑轻的说,说他只是拿错试剂,有点煤气中毒症状,休息两天就好了,却偏偏省略了他觉醒又失败的事情。 “德国新晋总理与其亲弟恩爱的日日夜夜”的针孔录像,一系列相关报道便登上了各大新闻平台的头版头条。 这不是代表着她单纯,是代表着她根本没有一点儿判断是非的能力。 事实上,林辰对于带不带王朝根本没有任何所谓,但刑从连的一番话还是最终说服他。 他看着林辰醒来后望向海面,露出轻松平和的神情,郑工知道这位重要病人的精神状态应该是恢复了一些。 虽然不怎么高兴媒体几乎是一面倒的赞扬普通人,这简直就像完全将他们哨兵的功绩给抹杀了一样,杨淮仍是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他确确实实地,是被普通人给救了。 若是大姐知道了,自己“深入敌营”,天知道会有多大的暴风雨。 老板把所有的灯打开,我一眼就看见前台的正前方,摆了一个非常大的风水摆件。用行话应该叫聚宝鼎。整个鼎也是刷了金漆,看着就很值钱。 一瞬间,林曦的心便涨满了,这段日子的担心彷徨仿佛有了着落,变得无比安心。 等王崇阳看到王湛夫人的时候,其已经是在弥留之际了,满鬓的白发看上去比上次看到她又老去了数十岁的样子。 华紫菀和刘欣茹都说了这句话以后,在场的人还是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全部陷入了死寂。 五六个都比她高一头多的公子哥,一个接一个地自我介绍,讲的戚子嫣耳朵“嗡嗡”直响,眼前一片恍惚,一张张笑脸在眼前乱晃。 “顾先生好。”何淼淼站起鞠躬礼貌的叫道,她可不敢像沈舒这样,毕竟人家可是顾氏集团的老板,顾振宇。 “老爷子好!”听到云阳的话,林风跟着孙铭也正了正脸上,就连孙铭平时那一副嚣张的神色都瞬间收敛了起来,严肃的对着老爷子打了一个招呼。 “她说的这些,回头再跟你算。”慕景宸淡淡开口,眸子扫向对面几人。 景伊人扫了一眼陆铭,他竟然还笑得出来!要不是他对她冷冰冰的李彤会这样欺负到她头上来? 不过,他多半是被传送到了火四试炼地,只不过塔灵发现传送错了人,所以就把他送回来了。 水子染看不到他身影,只听得到他就在自己面前,这是一个很是黑暗的地方,感觉到奔腾的河水哗啦啦流过的声音,不禁感觉有些阴森。 “你就是手受伤了吗?其它地方呢?”沈舒伸手就要去扯他的衣服。 可是,我却骗不了我自己,当我听了疏影的话,第一个闪现入脑海中的影像,竟然是庆阳宫中,雍容柔媚的贵妃娘娘。 “唉~”宋桐转了转眼睛,决定先不告诉他,故作难过地按住了心口,表情沉痛。 大汉不停的后退着,眼中充斥着浓浓的错愕之色,哪怕是到了现在,他都不愿意相信,自己这最为有底气的一招,对于此子竟然没用? 连锁效应(6)拒绝家暴 “你们的婆婆打你们,但现在,这房子,这地,是你的了,你成了这个家的主人,她们打你们,你们也一样可以把她们给赶出去。” 许村女人们可以说是,惊愕不已! 原本躲在一旁听的许村婆婆们,顿时慌了。 一个个都爬了出来,哀嚎:“大人不要啊——求求你,我们年纪都大了——被赶出去我们,我们会死的啊 在花卿月那恋恋不舍的眼光下,苏阳背着简单的行李就是出门直奔机场,他要带的东西也不多,就那两套换洗的衣服。 杀戮,无情的杀戮,好在当时青丘山狐族的老祖就在山中,其乃是妖族存活不多的妖族大神通者,已然是大罗金仙最顶峰的存在,就算准圣来此,一时半刻也无法将其拿下。 张远航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年老的鹰身人,根据戈尔丹的说法,他是这里的大长老,鹰身人当中身份最为高贵的一级。 在古典风格所装潢的餐厅里,严铭随意找了个座位,接过服务员所递来的餐牌。其实只是电子点餐机,但看起来就如同普通的古典餐牌。 此刻,轰鸣巨响当中,八尊雕像从四面八方,手持虚幻重兵,狠狠的砸向了申公豹。 一股寒流自众人身上扫过,即便是夏日酷热,但在众人感觉之中却是冰寒刺骨,最终还是袁福通有些胆略,下令道。 不过临走前还是劝说了她一番,让她想开点,看开点,这京城的好男子又不是只有珏麟一人,何必为了他这样为难自己呢?真是只有傻子才这样做。 只是萧骁哪里会听她的,她这样只会让他心里的怀疑愈加的肯定了。 这话说得够狠,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教主直接揭短,顿时鲲鹏脸色铁青一片,怒意狂涌而出。 云九闻得烈山氏的询问,也没矫情,当下就告诉其这食物是从何而来,烈山氏闻言之后,顿时心花怒放,喜不自禁,激动的拜谢云九之后,就赶忙离去。 “莫哥哥好厉害呀,通天锤一千斤你竟然还能走这么久。”灵儿雀跃无比眼神中带着浓浓的眷恋之色。 然而,他出现在山梁之上,望着远处的景象当就是一愣,原本火热的一颗心仿佛坠入了冰窟中。 刘老大区区八品初期,那股神秘的势力,既然没有能够直接杀死刘老大,那也就说明,实力并没有多么的强横。 战斗了这么久,虽然短时间内狂血鼠奈何不了他,可是在这么继续下去必定元气枯竭,到时候就危险了。 他们两人得知这次事情之后,知道对寿张这边的事情已经无法改变,戏志才便去了袁绍那边,为以后做打算。 “师父,你要走了么?”杨俊天资聪慧,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就是疑惑问道。 那几个退役超级战士听到马龙的话,呼吸顿时凝固了几秒,缓过神,他们的脸上都露出复杂的表情。 吞天灭地的力量,虽然一下子湮灭了诸多的魔族,魔魂,但是这种大规模的召唤之术,还没有结束,无穷无尽的魔族,就会不断袭来,给凌天造成极大的困扰。 当看见最后两座墓碑上,祁如山和祁琪照片的时候,我终于再也忍不住,热泪像泉涌一样流了出来。 在高空与悬崖之间,一条条巨龙、一只只凤凰,来回穿梭,尽情咆哮。 说话间,那男人的衣服也被家丁剥了,从他身上也搜出了一块布匹,是三色的“山色空濛”,正是今日里刚从布庄里拿回来的好货。 连锁效应(7)顺便剿匪 她和狗大人其实是一起跃出去的。 但狗大人居然赶不上她的速度! 依依一脚踩上马头,高高跃起,在空中就甩下了马鞭! “啪啪啪!!!”抽得那些山匪根本无法靠近。 就听见他们被抽得“嗷嗷”叫。 而狗大人也已经跳下去,开始咬。 “嗷呜嗷呜”一口一个。 瞬间,这片山林里 “现在,该我了!”林帆冷冷一笑,抬手,水缚直接发动,瞬间,便直接捆绑住了还在愣神的龟田。 “糊糊是精灵都是灵体所以互相之间很受吸引让他们玩去玩熟悉就好了。”倪娘一语带过。 请李牧菲吃饭,就要有点档次了,别的不说,吴明这家业,全靠她打理呢。 鬼面这边也在几名魔戬的带领下迎接幻兽的进攻,已经做好和幻兽打持久战的准备。 苏阳并不想在办公室傻呆呆的坐着等苏德成回来,那样也很无聊,他可坐不住。 而且,昨晚苏阳和梅利两人折腾了好多次,也消耗了不少精力和体力,说实话,他现在也很想再睡一会。养精蓄锐,再和卡琳娜进行双修。 现在突然被刺伤胸口让将再缘顿时变得又惊又惧,加上刚刚从妖血的控制中醒悟过来,让他本能的想要退避三舍的感觉。 “嗷!”骷髅君主看着林帆出现,不由得发出一阵低沉的爆吼声,声音响彻而起,带着一抹狂爆无比的气势,四散开来。 昊魁全身电闪雷鸣,蓝色的电流如蛛网般轰向四面八方,想以此把攻击自己的三人电死当场。 “那就把坐位放到屏风后面。”莫莫接口说道,语气柔和。那泽曾经说过,诺费勒氏族在被初拥之后就一天天变得丑陋,他们远离在下水道或者地下墓穴生活,但其实很善良。 这是以前原主听不下去的时候的办法,所以叶不凡就以为,叶瑾璇又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这是一间标准的单人套房,进门是一间客厅,阳光从通透的窗户外打进来,显得格外温煦。 一袭白衣的墨念无视了这些人的目光以及谈话,没人能影响到她的内心,除了他。 而一边的唐阮微微的弯着腰,眼神落在了眼前的监视器上,上面是她最后的一场戏,从头到尾,情绪的把控都非常的到位。 狄远尚脸上的笑收敛了些许,垂下眼看着茶几,上面碳火慢慢煨着茶水,咕咕作响。 但既然瞧见了,也没有不管的道理,立马将人接进了院子,重新合上院门。 一道力量,猛地钻入她体内,似乎在揪着她的魂魄在往外头扯,她强自挣扎,却是浑浑噩噩地徒劳而已。 她性子单纯,并不知永穆失踪的真相,如今危难之时有这般想法倒也不足为奇。 她赶忙伸手,入眼,是一双满是泥垢看不清肤色的手,而身上的衣服更是不知何种材质,条状似地随风飘荡。 本来就正在气头上,恨铁不成钢的曲刚更生气了,把曲连杰骂了个狗血淋头。 “我陪着你。”若歌怕这个傻傻的,耿直的慕容澈做出什么傻事来。 握起拳头,脚下用力,迅如闪电般向叶辰攻了过来,拳未至,拳风先行,洌洌的拳风吹动了叶辰的衣衫。 确实该走了,林冉看了看他脸上被打起的手指印,为了效果逼真她只能真打,谁叫这男人又抱了她一下,结果又被她不得不打了一巴掌,彼此都是很心疼对方的人,她要是再不走,这戏就演不下去了。 连锁效应(8)girls help girls 林岚赶紧抓住依依的马鞭:“依依,别急,药效就快发作了。” 依依从墙根站起,跳起扒上墙头看了一眼,眉一挑,低头看我们一眼:“但我想揍活的!” 说完,她就一跃而起:“老娘先弄死你们!” “啊!是她!是那只母老虎!” “兄——弟们!抄——家伙!” 依依眼里放着狼光就跳过墙头去 宫诗勤伸手想再拿回来,不料宫诗廉无视他的举动,直接很随意地把荷包塞进了怀中六妹的手里。 “请喝水…”燕飞为塞得洛斯倒了一杯清水,顺便在亡灵法师对面坐了下来。 “要是能够抓到叶子鱼,鬼才会交给青阳山呢,要知道他身上可是有青阳八剑之一的七星子,除此之外还听说他在苍龙谷把那些老龙的祖坟都给挖了,指不定挖出了什么宝贝”。 为了防止以后有可能会出现的暴露,南王做法很简单,给予今日的动荡盖上缘由即可,就是那位王妃。 菲丽雅在维德尼娜的怀里偷偷的望了一眼大魔导士,在看到对方充满笑意的眼睛之后马上低下头去,只觉得心事仿佛已经被人揭穿,俏脸更是飞上了一层红晕。 洛依璇看到沈若涵的这个样子,笑了起来,深深的酒窝显示了她现在的心情很好。 皇帝正在一旁安慰着皇后,那楚长歌和南宫芸儿在一起了那么两三年,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子嗣,却沒有想到,这个宁儿公主刚生下來沒有多久,竟然就这般的香消玉殒了。 “少爷是他们嘛?”三匹马呈品字形,后方其中一位骑着骏马的中年男子,看着弥彦一行人,眼中微微沉重,居然对方如此多人,同时对着前方这位他们的主上尊敬询问道。 “你当年不是说‘为自由,远离朝政,摒弃权势,无自由,毋宁死’么!!怎么现在不仅成为人上人的皇夫,还参与朝政了。”内心在吐血的凤轩问道。 岳隆天先在看台上看了一会,找到了肖菲菲、刘浩以及林辰羽的位置后,这才下去场地中。 只需要迈过了这一步,他就将进入神之境第四层。而时之天神达到神之境第四层的最大特点就是诸天唯一,不再为时空的分裂而发生个体变化,也就是脱离时空力量的限制。 “秃鹰”听后,那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自己这一生最喜欢的功夫和钱财,总算有一样理想可以实现了。 这是个非常隐蔽的觉醒者,刚才不过是一时冲动当众施展了一次能力……吗? “糖果,塔依丝让我送给你们的,克林也有一份,已经送到你的家里了。”贝吉塔十分变扭地说着,让他这位曾经的赛亚人王子去送喜糖,他的面子已经掉了一地了。 “比我想象得要好,或许今年年底,我就可以将你介绍给那个家伙。”在听了泉水试写的一首新歌后,李旭用满意的语气说道。 候飞因为那台叫“斑点”的机甲,又开始谋划着如何前去亚太联邦。 “好吧,我帮忙,但不保证一定成功,若是对方实力很强,我会放弃。”丑话说在前头。 事实上,就算是地位高于叶布舒的豪格,对其弟叶布舒也是照顾有加;这次是叶布舒第一次领兵出征,得知此事的豪格特意从自己的正蓝旗抽调了一个最精锐的牛录,交给了叶布舒。 再次上京(1)做些准备 制度完善过后,各大封地的政务都轻松了一半,沈度的朝会开到巳时就结束了,他估摸着时间,准备出宫。 最开始派出所那边也不知道是焚尸,指挥中心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说的是有一个搞灵异节目的主播,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吓晕了,他直播间的水友好心报了警,让派出所派人过去看看,别给冻死了。 “我要上王者分分钟搞定,需要你让?”顾天城勾了勾嘴角,看着屏幕上躺在‘城西枫飞’身上,发丝飞舞的人,眼里闪动着痴迷的星光。 特种兵本能的反应,让他警觉了起来,朝着楼上冲了出去,零星的枪声依然在继续,而且是楼顶的方向。十几层高的居民楼,陈昂没有选择电梯,直接走楼梯。 “可惜……”但有些不怀好意的人,却对容墨的被救回感到很遗憾,因为他实在太变态,太可怕了好么。 时候到了,大臣们都整齐的排在齐王宫外面,朝钟一响,就以江蕴打头,有序的往里走。 这汤是炖给风千露的,本来就没有多少,沈十三一碗接一碗,再喝,风千露就只能吃个砂锅罐子。 君润子在颤抖,如温清楚的感觉到,但他却加深了这个吻,刚开始如温内心还在偷笑,但到了后面,她面色憋的通红,直到君润子放开她时,她立马躲到一边大口唤气。 “师兄,要不你俩凑合一下得了,你以后也别出去采花了。”张三起了个苦中作乐的念头。 不过有张三在,其余也只是锦上添花,这些人在宝生堂来看是好手,但是在张三的风力和鸿蒙紫气下不值一提,没有一人能走过两个回合。 “他们在下面。”有胆大的士兵探头向里望去,就见白羽成保护伞的姿势将西门离护在怀中。 至于慧觉的上半身,则是脑袋开始,大半个身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但是,林烨还是高估了王校长的骨气,他笑着扫了一眼刚从【口令红包】当中开出的道具。 其实,这两个咬痕并不是一瞬间就出现的,早在前些天第一次感受到胸前一痛开始,董婉清便发现一边胸前有个大大的咬痕。 他心头颤抖着,正想要开溜,却蓦地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胡月娘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看到战斗力突然飙升的冒险队队长,那精英青年大惊,在那一道光芒之后,对方的战斗力居然直接就超过了他。 “没有其他的办法了么?您不是说……婉清的癌细胞肿瘤也可能再次地神奇消失么?”常静迫切地问道。 连这三人都获得了120颗的水晶,那么,实力比她们更强的伊露丽会获得多少呢? 被周围这些人指责,林胜男的胸口,仿佛堵上的一块石头,一时间都有些喘不上气来了。 接着罗毅一拳直接轰出,见此,那领头的强者也是不躲不闪的迎了上来,毕竟,在他看来他的等级比罗毅高了6级,硬碰硬谁怕谁。 他先是把自己想到的需要整改的方面传达给三人,然后又让三人到帝国的各个城市去访问查探一番,把需要改变的方面都记录下来,并统计到一起递交给威廉大帝。 这让郝强登时就不淡定了,秀儿妹妹还好说,但冷老大是怎么回事? 这还是前面三把有母亲帮助的情况下,佐助开始自己炼制成功后,母亲就在一傍冷眼旁观,不再说一句话。 这次张蓝可是一口气都是说完了,索尔罕见的没有插嘴,每听到一个金属的特性,双眼中的酒意就是清醒了一分,知道最后,双眼已经是亮的宛若两颗大灯泡了。 吃过早餐她也没有立即回家,在旁边商业圈逛了逛。本来是想着买些零食和卫生用品以防万一,谁知看见一家男装店她就迈不开脚了,直接进去买买买,最后出来时已经刷卡选购了里里外外足有几十套男装。 预料之中没有狼狈摔倒,而腰间也多了一只铁钳子似得灼热手掌他一只手禁锢着她细细的纤腰,另一只手则扣住她的脊梁骨,将她狠狠的压向他。 管事嬷嬷们到来时,见馨芙站在洛娉妍身侧自是不敢耍什么滑头,更何况费嬷嬷、卢嬷嬷、贺嬷嬷等府中有身份的老人儿,对洛娉妍也是一派恭敬模样,便更没有谁来给洛娉妍找麻烦。 吃下丹药后,艾斯瞬间感觉到一股庞大的能量席卷全身,所过之处,伤病痊愈,不但如此,他的实力竟然突破了,烧烧果实竟然觉醒了新的力量。 景芝一愣,没想到洛娉妍竟说出这样的话来,一时间却是不知该如何接下去。 不过,人到底是急功近利了些,话语中满满的挑拨之意,让人想装作听不出来都难。 “你,你们想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是高贵的狼人皇室成员,你们要是敢杀我,我们黑暗联盟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杰斯咬牙说道。 远隔着层层虚拟兵战阵,叶朔和任剑飞背靠着背,正在艰难和敌人拼杀。 陈思南昏睡了三个月,这时候身体虚弱得很,大力哥和冯旋两人一起,扶着他往外走。 顾家琪点数身边所有财物兵器,用新学的易容术乔装打扮,与杀手楼的人共赴康州。 顾家琪微惊,在这乖张的少年心底,那是比他的亲生父亲还亲的存在,张德先之死他竟然没有悲意,有问题。 因为她知道,这时候要还是反抗,非但没什么作用,还会弄得难看。 话归正传,这于招娣找到叶家,要求报销,老太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白眼翻上天际了,凭什么报销? “哼,想不到楚天遥竟然没来,真是浪费了这么珍贵的毒药!”一名弟子望着已经跑的看不见踪影的叶顾二人,不屑道。 再次上京(2)和水匪做个生意 “中秋皇上让我们衙门主要成员上京……” “哟~狄大人现在可成了红人啊~”霍彧半眯一只眼睛看我。 兰琴白他一眼:“哥,你现在怎么阴阳怪气的。” 霍彧也翻了一个白眼,只不过是给我的。 我继续说:“而今天,我又抓了这个……黄鼠狼?” “对,他在这里的名号是黄鼠狼。”兰琴解释。 高大俊俏的少年抱着怀里面的幼崽就死活不撒手,脸上除了愤怒还有隐隐的委屈。 以一个成年人的灵魂,偷学技艺的同时也在审视着两个世界的不同之处。 施杰没做好事情,还反过来被林月茹安慰,他自觉没脸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绵绵:我妈带去的,打算给顾炔恢复记忆,结果医生很给力,他的记忆恢复了,唯独把我忘记了。 他若不去,当初或许就不会让她报考a大了,恩恩,看来叶炔,还是挺在乎她的。 宝玉被憋的眼泪都顺着眼角往外淌了下去,求助的目光不断的撇向自家姐姐。 自以为露出了一个凶狠万分表情的淼淼对着阿尼哥哥便开始恐吓。 正在努力加班、为大少爷创造更多财富的岱山就被迷迷糊糊的叫了过来、迷迷糊糊的塞了一嘴的韭菜盒子,迷迷糊糊的按坐在沙发上。 届时,天材地宝任由你取,神功灵药任由你拿,便是用天材地宝堆,也能将你们夫妻的修为堆到金丹以上。 张村长看她也不是很急的模样,这才坐下,喝一盏茶的功夫,气息总算不喘了。 “我手里的东西?我手里什么东西?”佑敬言嘴上问道,心里却想着:老子手里的东西多了去了,你想要什么? 一道绚烂的光芒冲起,滔天神威爆发,域外星辰颤抖,尽数坠落,人们感觉神魂像是在炸碎,已经不能开口说话了。 在大动乱中,仅管敌手众多,并且全部十分强大,可男子没有丝毫退缩,战到了最后一刻,流尽了最后一滴血,给那时的祸乱者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当然了,其实看不上全行派作风的有很多人,当初我和陆一宁也是被他们带进来的,但是后来邪教和全行派都出来追杀我们,那些人最后熬不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去了全行派,投诚去了。”说完无涯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昀辉嘴角往上一扬,脸上漏出一丝邪魅的笑容,他看着单哲彦说道:“你一直说我是一个骗子,没有什么本事,现在我就让你看看我的本事。”说完他一把将单哲彦才能够地上拽了起来,拉着单哲彦就往一边跑了过去。 道延真人修炼的鬼冥真功,他也大致的浏览过,其内可并没有关于,吞吃古尸的法门。 说着,许贯忠让武士从包裹中拿出一些棉花和棉衣棉裤递给陈旉看。 等到王雨阳来到这边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王雨阳看着紧闭着的道馆,他赶紧走到了道馆门前,使劲的敲了敲道馆的大门。 慕容灵月的心里有太多的疑问没有解开,她平时根本就没有发现自己和水星长老风星长老之间有什么渊源,她们为什么会如此看待自己呢。 唯西琳娜听着那些往事,也没有说些什么,拿过来酒瓶慢慢喝着。 接着就看到李晋手往里面一缩,可就在缩到后面去的时候,镜子却在这个时候裂了开来。 卫鼎天的心情很不错,毕竟在这里遇到天妙上人,自己这个神州武者能够在天妙上人指点下,对于归一境界能够有更好的认识。 再次上京(3)接下平反 此刻,霍彧反是比兰琴镇定许多,他看向我:“但外人不知原委,如果让他们知道你与我们合作,那便是你与水匪勾结,你不怕……上面怪罪你官匪勾结吗?哼,毕竟是非黑白,全靠一张嘴。” 他的嘴角,扬着冷笑,眼里,却是被人背叛与陷害后的苦涩。 我沉沉看着他们:“你们的案子,我会在暗中调查,若是翻案成功, 静和便也抬头看过去,见来的人是永寿宫的太监孟公公,便也住了脚步。 “努力不一定会成功,不能力却一定很舒服”这句有名的“毒鸡汤”说的大概就是这样矛盾的心理吧。 林冲等人一直退后七十余里,马勥,袁朗,滕戡依然还是紧追不舍,朱武见状,急忙一面传令全军往湖边退去,一命唤马灵先行赶往水军船上,让水军沿湖接应。 而邪光斩和光球的对抗此时也已经有了端倪,那邪光斩似乎是更胜一筹,眼看见那能量球猛然一缩便是轰然爆发,在邪光斩的作用下,那能量风暴的大部分,都向阎肃的方向席卷开来。 美人?梅子嫣瞪了一脸不安的慕程一眼,率先到大堂去,一看,眼都花了。 不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苏正和苏格双双转过脸去,远远就看到了朝着这边走来的郑牧岩。 林冲,朱武引大军进入东管城之际,岳鹏举,韩世忠急忙放下手中一切,出城相迎。 慕程在她身前蹲下,伸手夹去发上的草屑,听到她浅淡均匀的呼吸声传来,心底某个柔软的角落不知怎的竟然有些微疼痛。 虽然已经敲定了此事,但暂时双方都没有什么大的动作,生活也依然处在风平浪静之中,东方晓也需要时间来制作人偶和各种药剂,而墨尘一方也在学院之中搜集者各类的消息,进行着准备。 这位父亲临终前让我投奔的“大哥”,收下油纸包后就没在言语,若有所思的看着海面,我也伤感的低下了头。 陈识还是没休息好,回家后我让他去睡觉,他看着我,就像怕我会跑了一样,于是我也脱了衣服和他一起钻进被子里。 “我记得你说过,得到你的人容易,可是得到你的心不容易,你现在是不是应该把心给我了?”秦宇一边开车,一边咧嘴直笑。 乌斯可不敢让这些科学人才一起乘坐飞机,万一有哪个欧帝国残余疯子用导弹把飞机打下来,那个损失可就大了。或者米国从中捣乱,也有可能的。 他们学校我正式去的算是有两次,没次都没什么好事儿,我有点儿心虚,许尼亚还是老样子,一条腿打着石膏都不安分,路上又是唱歌又是讲笑话的。 而且,有些东西不是一瞬间就可以确定的,来来回回好几次都不满意,这才是正常情况。 “放开我,放开,这是我们共同的身体,绝对不会让你污染的。红葵叫着。 在康尼从空中摔下的时候,墨菲斯立即飞向康尼。同时一起的还有院长。两人来到康尼身边,治愈魔法同时丢在康尼身上。 “他说他听说你是特意回来帮忙的,让我好好感谢感谢你。”沈严好气又好笑地说。 那些看法,那些对世界的理解,那些对规律的认可,曾经我鄙视的“你这个都不懂”,现在想想就觉得恶心。似乎我能解释某些事情的原理,就会显得这个角色非常厉害。如果再知晓一些历史,简直是博古通今。 再次上京(4)几个案子一起查 我与秦昭四目相对时,一切已尽在不言中:干不干? 他笑了,坚定溢出他的黑眸:还用说? 随即,他的目光也在黑夜的降临中深沉而愤怒。 凌守义将军是他父亲所敬佩之人,这也影响了秦昭,他对凌家蒙受冤屈,而耿耿于怀。 可惜,我们已经没有足够的时间去黄龙岛亲自拜会凌将军,从他这里先拿到一些 “我叫陈翎,走了。”凌晨没说自己真名,而是把名字两字倒了过来。 一股无形的力量好似要将吴宇推开一般,好在吴宇双手紧紧的握着手中的桃木剑,这一下并没有对吴宇有太大的影响。 在马车上坐了不知多久,马车外也由虫鸟野兽的吵闹变成依稀能听得到人声的喧嚣。正当洛汐无聊的想要睡觉时马车明显一顿,就听见阎大叔在外边大喊。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不,给你送过来了吗?”霍动道,他知道林轩平常无事喜欢锻炼身体,但家里又没有什么锻炼的器材,正好去买重力装置的时候给林轩带一个。 “祖先在上,如今我们矮人族得到夜枭兄弟的赠送,得到琉璃碎片,算是还了祖先的心愿了!”说完,五个矮人对着灵位虔诚的跪拜一阵后才起来。 几十辆滑雪车就这样失望而去,在滑雪车的马达声渐渐走远的时候,追踪器不到三米的一个地方的雪动了。 柳辰见势不妙,也是将一身灵力运转到了极致,躲开了凌厉的一击,身形向后疾退。 隐藏地图就相当于一次性副本,当然,这个隐藏地图爆的东西自然不是普通副本能比的了!现在朱雀城附近也被玩家发现了不少副本,只是那些副本叶枫是看不上了的。 而且在这件事上,他立下了首功。没成功也没什么坏处,今天破坏”环球传媒“公司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件铠甲像是一个套装的一部分,不知道林轩在哪爆的,不过雷光白熊也不好意思问,这都是机密,如果让你知道在哪刷的,人家还怎么爆好装备,怎么赚钱。 步子还是那个节奏,身上还是那件白衫,但无论是踏在地上,还是划过枝杈,骆天的身上却没有传出哪怕一丁点儿的声响。他已经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或许,武道巅峰以下,已经没人可以感应到他了。 清风徐来,急如闪电的剑招在蔡巨的手中形成,颇有几分气势,随后蔡巨身形迅捷的向冲来,手中利剑舞着剑花直刺赵铭。 “停下来,我要去拜访一下这里的这个高人。”这个时候,四方川菖蒲对着控制着甲铁城的驾驶员说道。 转过头看了眼旁边的葛云松,杨剑并没有从他的身上感受到太多的灵气波动,显然他运用的基本都是肉体上的力量。 不一会儿,五人来到大厅后面的一座房屋前,这个屋子里存放着几具红衣门遇难弟子的尸体,供来人探查,其他的尸体都已经下葬了,毕竟死亡已经有些时日,再不下葬,就会腐朽了。 “慕容大哥,其实,您过去的记忆,也不是完全消失了,只是消失了其中的一部分。”连翘说道。 这下搞的我又蠢蠢欲动,刚刚可能是我过度紧张了,但被烟雨这么一摸我也不管那么多了,死就死吧。 “此次道玄宗大半弟子反叛,你可知为何?你可知为何我没有阻止?”李友林看着已经跪在地下惊恐的玄宗上人。 再次上京(5)各有难言之隐 秦昭和慕白昨天陪着祁箴去了两个县。 分别是周掌管举报的宁海县和宁海县的邻居平山县。 把那两个县县衙里的员工,吓晕了好几个。 这两个县的县令有很多相似点,年纪都大了,就想安稳退休。 这两个县也是整个河西府里最偏远的山海县,算是这个大家庭里的穷亲戚。 两位县令也是尽量不主动 特别是那喽罗级的骷髅兵身段更是比一般的骷髅兵巨大上几分,身上更是有了一套完整的盔甲。两个黑洞洞的眼眶中闪耀的是蓝色的灵魂之火。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将这样安静地画面给震了开来。孟然和李月都有些疑惑,这敲门声是从大门口传来的,而季豪在房间里做着孟然教给他的简单动作,那么这个时候会是谁呢?他们来这里应该不会认识什么人呀? 现如今,在场诸人中,除了秦风与沐水清俩人之外,也亦只有十来位天子骄子们的面色没有起太大的起伏,很显然他们这些人是有上那么一些个的底牌的,所以即便遇到了如斯困境,也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妥之色出来。 孟然本就不是一个被动的人,站定后对着迎面站着的人问道:“你们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魏情听到孟然这样的问话,心里不太高兴了,脸上也表现在她紧紧撅起的嘴巴上。 宋晨很有当乌鸦嘴的潜质,因为用不了多久他就会为他现在的这个想法后悔了。。。 ‘吴鸣你太让老师失望了!’白玉洁此时已经不再在吴鸣面前表现的犹如一个长辈,而是回归了正常的师生关系。 据说,那一天,猎人所站的位置挤满了玩家,不少玩家因为挤不进去而奋起杀人,不少玩家集体掉级。 走进去,热浪扑面而来,简直站不住脚。一个头发胡须发白的老者和一个赤裸着上身,显露一身肌肉的三十来岁的汉子在哪里打着一块长形的铁条。 这样的话就像是在宣判死刑一样,完全不给路遥遥任何的机会。然而等到她回神哀求的时候,那边的人已经结束了通话。 而乐戚这边,消耗大于对方是显而易见的,可他是真傻吗?显然不可能,鬼精的乐戚会干亏本买卖?这样做,自然有一定考虑。 好吧……沈铎的爷爷,西瓜的太爷爷。沈一军,开国元帅。沈氏一支便是从他开始兴起,几十年来长盛不衰,也多亏了他。 随即,某青年又在心里往自己的脸上扇了一巴掌:还真是越混越回去了!一见着好东西,就想全搂自己兜里,这样的思想,是很低俗的。 李青能够感受到几份殿主的所作所为,却是无法全部的看透,他的修为毕竟还未能够与他比肩,但是仅仅是这洞悉的一部分,便是足以让人感觉到可怕了。 可如果你声色俱厉的对待别人,那人家一定就畏惧你,遇见什么事儿了,最起码明着不敢祸害你。 叶随云精神又振,道:“那你们头领在哪儿?”他想到今早客栈见到的标识,劫走唐西瑶等的定属恶人谷无疑,虽然非眼前这些人,但找他们头领总不会错。 随手将手机揣进衣兜,他迈脚朝着当中那个一身雪白,实力在几人当中最为强大的老人走了过去。 厉振羽的身躯再动,雄厚的内力爆发而出,又是刚猛的一拳砸出。 再次上京(6)再接重案 依依瞪大了虎目,捂住了嘴。 秦昭也有点僵硬。 祁箴歪着嘴角,转脸朝我看来:“要不算你一个?” “不要!”秦昭直接喊了出来,目光也开始阴沉,“你敢动她的心思。” 我拉秦昭,祁箴明摆着就是玩笑。 “怎样?” 没想到祁箴还跟他闹上了。 秦昭沉沉盯着他:“以后你微服 这些记者瞬间开始七嘴八舌,听的苏易满头黑线,什么乱七八糟。 收入和曝光率两项依然是福布斯华夏名人榜量化和衡量明星价值的重要指标。 “毕竟表面上已经臣服朝廷,只是幽州距离我们最远,也最难获得我们这边的消息。是以一些流言蜚语,对他们的影响更大!”张钰说出自己的顾虑。 所以那锁灵珠取了就取了,正好可以让风兮自己想办法恢复体内元气。 长得极为健硕,一个个红着眼睛,嘴里喘着粗气,看起来极为嗜血。 她的容貌,实在太过美艳,完全不在东宫千雪之下,尤其那自带的气场,从容,优雅,神秘,令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却又自心底生出一种莫名的敬畏。 “可是爷不想你让别的男人碰你,你是爷的!”这是四皇子在说话。 江紫妍果然不负林歌的猜测,她到京没几天,就跟四皇子打的火热,当然这都是大皇子授意的。今日雪娘在家休息,就林歌一人跟踪着江紫妍,林歌做了易容的,轻易不会被人发现。 高高在上从不向任何人低头的楚墨轩,只有在顾倾城面前才会露出他卑微的一面。 徐无涯在挽留贵客们进庄用膳,大部分贵客都很给面子,没有离开。 没多一会儿,那雨点便好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又仿佛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要将这天地间的万物所有都笼罩在其中,微风吹过,无数离枝黄叶飘零落在地上的水洼之中,尽显萧瑟。 毕竟是自己一手疼爱到大又寄予厚望的孩子,谢长银没能参加今年的大玄试谢三爷甚至比谢长银本人心里面还更遗憾,谢三爷只盼谢长银能迅速振作起来,等着三年之后的大玄试再重新夺得属于她的荣耀。 第一次遇到孟拂这种的,一口一个“师父”特别甜,满脸乖巧,捏背捶肩,严谨多年的严会长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这张冷脸硬是拉不下来。 那位身材壮硕的男人,将风声一把拽起来,抓紧他的双臂,反扭到身后。然后,掏出一根绳子,紧紧缠在风声的手腕上。 果然,和他预测的一样,除了大海的涛声,这里空无一人,长长的平台上,连一只海鸟都没有。 有个百八十米的高度,两人凭借魂技,鬼手能量,可能会受重伤,但不跳必死。 “欣怡,我没想干什么,你听我跟你解释。”楚风颇为尴尬的道,但语气倒也坦然,毕竟身正不怕影子斜。 顿时,世界仿佛安静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她聚焦了过来。 “我、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们宿舍的人都知道。对不起。”李矽筎拒绝了一脸期待的赵奕。 看到挂在面馆门上的招牌,风声这才感觉有些饿了,于是,他决定先解决了肚子的问题,再去汉东路,碰碰运气,慢慢打听,也许能有转机。 刚刚跨入前夺,寒石便看到了那伫立在前厅石屏前的洛辰逸,沉静的脸色看不出悲喜,无情无欲,恍若谪仙,高高在上,不可亵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