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烟不渡[先婚后爱]》 第1章 [现代情感] 《牧烟不渡[先婚后爱]》作者:银河客【完结】 文案 ◎本文:一个年少时强取豪夺失败,有幸先婚后爱成功的故事 ◎京圈大佬x温柔墓碑设计师 再见季严凛,是在京市初雪那天。 她带着未婚夫去给祖父母上坟,远远看见一个人穿着黑色大衣,右手撑伞,将一束白色郁金香放在二老墓碑前。 未婚夫牵住她的手,极尽恭维的打招呼,随她一起喊了声“二哥” 隔着雪雾,牧念河看见男人狭长而淡漠的眸子随意扫过一侧的未婚夫,径直落在她脸上。 七年不见,季二先生愈显矜贵淡漠,身上的疏离气让人不敢靠近。 “要结婚了?”她听见他问。 男人询问的声音低沉幽深,宛如深潭,眼里带着意味不明的眸光。 牧念河下意识错开眼神,轻轻“嗯”了声。 * 后来她确实要结婚了,只不过换了对象。 目睹未婚夫出轨的那一天,冬夜寂寂 父母在隔壁筹备她的婚礼事宜,毫不知情 卧室逼仄的角落,牧念河被人圈在怀里,吻到差点失去呼吸 一贯霸道的冷檀木香将她严密包裹,季严凛吐息灼热,惹她耳朵滚烫: “反正都要结婚,跟我结,怎么样?” * 圈里人明里暗里夸牧念河“聪明”,一个破产大小姐竟能傍到京圈太子爷,不知使了什么手段 直到季氏集团放出了一张杂志照片—— 国际杂志mester拍摄全球顶尖青年企业家成神画册 季严凛作为唯一的亚洲人登上封面,一同被放置在封面上的,是一张少年时期的青涩双人合照 mester艺术总监亲自配文: 「他与19岁时爱上的女孩重逢,他们一起重新开始,换毛,蜕变,他的爱依旧炽烈」 阅读指南: 1.撬墙角文学 2.甜饼 3.sc,he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 甜文 轻松 先婚后爱 搜索关键字:主角:牧念河 ┃ 配角:季严凛 ┃ 其它:《影中窥璧[先婚后爱]》、《赤城夜奔》 一句话简介:伪强取豪夺x真先婚后爱 立意:愿你有爱、信爱、爱自己 第01章 “愿你有爱,信爱,爱自己。” ———————— 京市,年逢初雪。 下过雪的天色是灰蒙蒙的沉,压的人透不过气来。 上午十点,中央大道附近的胡三茶馆人烟寥寥,已被齐家的清了场。诺大的茶馆里,除了门口候着的几个黑衣保镖,只有二楼正中间的水造景旁坐着几人。 牧念河独自坐在一侧,眉头轻蹙,正专注的翻看几本笔记。 “好了么?” 齐家二爷伸手在女孩跟前敲了敲,不客气的出声催促。 说话间隙他瞄着对面的年轻女孩,一双眼在她身上随意梭睨着。 对面的人长了张过分清冷的脸,头发低低挽起,鼻梁上架着一副轻薄的棕色框镜,衣着朴素,有几分书卷气。 他想起,当年牧家也算“小有名气”,仗着牧老爷子在艺术界的名声自吹自擂,竟也在京圈博的一些名头。 据说牧家有一对龙凤胎,其中弟弟自小养在身边,姐姐一出生就被送去了老爷子身边,传言说,是这姐姐的命太硬,会克牧家的生意。 齐老二当时不以为然,也没把一个小门第的传闻放在心上,可多年再见破产牧家的女儿,又做着这工作,竟觉得所言不虚。 呵。 墓碑设计,小姑娘家家的,果真晦气。 “好了。” 随着纸张翻动带起的磨砂声,牧念河大致看完最后一页,双手把老爷子的笔记递了过去,才开口: “据业务员前期和逝者本人的沟通记录,两位现在给出的设计建议不太符合逝者本人的意愿,你们是否要和其他家族成员再商量下?” 她声音清泠,宛若山间冷泉,带着不易亲近的疏离感。 “不需要。”齐二爷早就不耐烦,毫不犹豫的抬起手打断。 他睨了牧念河一眼,态度些许不屑:“老爷子临终时都糊涂了,他怎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听我的就是了。牧小姐估计是刚进华君还没什么经验。” “你这找的什么人,究竟行不行?你知道我今天有多忙吗!” 说完也不等牧念河回话,向旁边的女孩斥了声。 茶室里的静谧因男人而产生了一丝波动。牧念河神色未变,平静抬眸,同样看向对面的齐司辛。 齐司辛是她高中同学,这单本是齐司辛牵头。 齐司辛在家是夹心饼干,出了门也是,闷声诺诺: “小念,就按我二叔说的办吧,人都走了,墓碑做出来也是给活人看的。” 牧念河扬眉,了然。 富人圈总有这些事,家里老人走了,请了专业团队设计墓碑和策划葬礼,因为家族成员意见不合来回争夺话语权彰显地位的事儿,她早已见怪不怪。 “可以。”牧念河淡定收回眼,没再问。将老爷子的笔记、访谈记录妥帖收到一边,从包里拿出录音笔摆在三人中间,语气平淡: 麻烦重新说一下设计要求,越详细越好。” 采访进行的很顺利,齐二爷不在乎价格,也不在乎老爷子的遗愿,只要求够气派。 第2章 从茶馆里出来,牧念河自觉远离二人,去一旁等车,隐约听见齐二爷在门口训齐司辛: “最近京圈有大人物回来,各家里的人都准备着,齐家就你一个女儿,你上点心,别野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知道了。” 齐司辛顺从点头,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牧念河淡淡移开眼,当没听见。易岫说要来接她,让她在茶馆这边等着。 齐家的人不知什么时候上了车,她大衣侧兜的手机正好震动。 “妈。”她接起电话。 易岫:“我快到你那了,和奇雩联系了吗?他到哪了?” “不知道,最近不怎么联系。” 电话那边默了顺,有些无奈:“都要结婚了,这又在闹什么?怪不得你爸说最近奇雩都不怎么帮他打听生意上的事。” 听到“生意”两个字,牧念河下意识皱眉:“不是说好不去麻烦奇雩的吗?” “好了好了,我要转弯了,一会儿再说吧。” 每当说到这种事儿就不说了,牧念河憋气,直接挂了电话。 易岫很快就到,黑色的奔驰掉过头来,停在路口“滴滴”了两声,示意她上车。 “又买茶叶了?”上车时易岫不动声色的打量她。 “嗯,给爷爷奶奶带的。”她平声回复。 易岫没再找话,车里迅速安静了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尴尬。 她和易岫的关系一般,说到底是从小就被送去祖父母家养,一年也见不了几次面的缘故。 小时候家里做生意,笃信风水,风水大师说她家里的两个孩子放在一起养会破财,于是父母二话没说便将她送了出去,将弟弟带在身边,这一送就是十几年,期间也鲜少来看。 后来牧家二老过世,牧家破产,有人资助了他们一笔钱,唯一的条件就是牧念河必须被接回家照顾,继续上学读书。 这些年,虽然母亲有意与她修复关系,但她性格已成,加之多年不相处,最多只能做到不冷,却做不到多热络,所以即使同在一个空间中也没什么话好讲。 坐了一会儿,估摸着易岫也不会找话了,她干脆拿出刚才给客户做的访谈,架好框镜,一页页细看起来。 高速上车流宛若箭矢,迎着白茫茫的碎雪向前奔涌。雪路难行,易岫小心开着车平稳前进,只见其中有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在易岫的奔驰旁边呼啸而过。 易岫被吓了一跳,连忙向右偏移,没话找话:“这年头,有钱人是越来越多了。” “什么?”车里还放着音乐电台,牧念河没听清易岫说了什么,从访谈记录里抬起头,有些茫然。 易岫笑着冲前面扬下巴,感慨:“劳斯莱斯。记得不,以前咱家也有一辆,还是和季太太一起买的,我买给你弟,季太太买给季家那个私生子。” 易岫脸上带着淡笑,当了几年贵妇人,后来破了产,也和曾经的太太圈没了联系,再说起“私生子”倒是没当年那么的厌恶鄙夷。 “你们是不是见过?”见牧念河一直没说话,易岫抽空偏头看她。 猝然对上母亲的眼睛,她兀得一愣,脑海中闪过一个人的脸。 那人有一双桀骜不驯的眼,薄唇,眉骨面颌走势凌厉,一副不好招惹的样子。 牧念河最怕被他的眼睛盯着,鼻息传递之间,也最怕他的唇落下来。 她连忙低头看笔记,强行将记忆收拢,语气平平: “不记得了。” 易岫瞥了她一眼,扬了扬眉没再说话。 雪还在下,白茫茫一片。 易岫算好了时间来接她,等到陵园的时候正好中午1点。 冬风凛冽,她下车时,奇雩发来消息说自己已经上去了,没在入园口等她。 牧念河只当他还在生气,也没计较,回了句“好的”。 雪下的愈发大,往二老墓碑处走的路有些滑,她走的小心翼翼,边走边思索一会儿要怎么和奇雩相处。 前两周她因为加班给一位送进急救室的客户画样稿,错过了和奇雩试婚纱的时间,为此两人吵了一架。 当时她第一时间就和奇雩解释过,说婚纱什么时候试都可以,但这位客户可能难以活着出急救室,所以她走不开。 那时奇雩或许是在气头上,又或许是真的瞧不上她的工作,两人之间并没能进行有效的沟通,反而起了争执。 这一吵就足足冷战了两周。 又蹬了几阶台阶,忽的山间起了风,牧念河被凛冽的北风顶的难以前行,她停下来休息,大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 「我去接你吧,风大。」 是奇雩。 牧念河看着消息心里五位杂陈,心里那分气稍淡了些,回他,「快到了,别折腾了。」 不是她还在赌气,而是一来陵园里死者为大,来回跑来跑去多是不敬,二来她确实快走到了,也不必他走这一遭了。 关掉手机,她继续顶着风往前走,转过拐角,风雪一时迷了眼睛,高跟鞋略有停顿。 她看见有一人立在碑前,但身型却不太像奇雩。 他比奇雩高些,看上去更清寂些。 她站在原地讶异的扬眉,如此风雪天,除了她,怎么还会有人来看牧家二老? 她慢慢往前走,探究的看向对方。那人身着黑色羊毛大衣,右手撑伞,此刻正躬身将一束白色郁金花放在二老墓前。 第3章 男人似乎也察觉到她的脚步声,缓缓侧头。 矜贵而冷肃,阴沉而倨傲。 隔着碎雪,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尽管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却十分似曾相识,她忽然僵在原地。 第02章 看清来人,牧念河先四处看了看,发现奇雩并不在这里,她从大衣中拿出手机一看,他说风大,绕下去回车里给她拿围巾。 约莫奇雩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她在雪里停了良久,才再次迈开步子。 高跟鞋在光滑的石板上发出闷闷的“登登”声。一步步走近,直到看见二老的墓碑。 六年。 她没想到会再见到他。 眼前的人已然褪去了年少时的青涩,衬衫的扣子一丝不苟的系到最上方,领口打着规矩的温莎结,纯黑色的羊绒大衣勾勒出挺拔的腰骨,周身洇着冷肃的矜贵气。 停在墓碑前,距人半臂远站定。牧念河看着撑伞的人,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先转过身,躬身将茶叶放下,轻轻鞠了一躬。 “爷爷奶奶,我来看你们了。”她变了声线,不似工作时的利落冷然,而是小姑娘般的娇柔。 碎雪扑簌簌的下着,男人举着伞,听见她的声,微微抬起伞沿。幽深的眸子自上而下觑她,末了,见她神色诺诺,不像是有精气神的模样,当下也没找话,只等她和二老说话。 过了会儿,墓前归于寂静,身侧的人没有走的意思,再拖也不是办法,牧念河深吸了口气,打算问候。 “不叫人?” 怎料身侧人先开了口。 季严凛的声音带着几分低沉的慢条斯理,牧念河心里一紧,沉出口气,略微偏过头,垂眸:“好久不见,季先生。” “二哥”这声称呼多年不叫,再叫出口只会变得十分尴尬别扭,不如淡些,随着他们场上的人叫声“季先生”。 季严凛再次上抬伞柄,黑色的伞身上移,她清冷而白皙的脸庞就这样一点点自下而上铺陈在他眼前。 看似拘谨,实则疏离。敢叫一句“季先生”,哪还有当初半分怯懦? “长大了。” 男人轻描谈写的笑了笑,意味不明的感慨。 长大了,翅膀也硬了。 冷不丁的一句,丝毫没有六年不见的陌生,牧念河微怔,一时没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不过季严凛也没给她时间让她想。 “来看你爷爷奶奶?”声音又从伞下传来,低肃而幽深。 黑色伞身能挡住他半张脸,牧念河看不全他,绷直的身子也松弛了些,点头应声。 “您...最近刚回国?”她斟酌后开口。 七年前那一场大逃离,她随父母躲去沪市外祖家躲债主,季严凛被季家强行押去了英国,这一押就是七年,而自那一年分别,他们再没见过。 “嗯。”男人鼻音应了声,没再多说,话题就这么冷了场。 牧念河抬手看表,正想奇雩怎么还没上来。 “没带花?”男人又忽然发问。 牧念河视线落在他带来的白色郁金香上,郁金香是奶奶最喜欢的花,心里微暖,“带了茶,许是没来得及买。” 其实每年忌日,她和奇雩都有分工。奇雩订花,她买茶,但今年奇雩似乎忘了。 “嗯。工作很忙?”季严凛没在意她话里的逻辑问题,一句接一句问着。 “还可以。” “做什么工作?” “墓碑设计。” 风里静了瞬,她不由得垂眸,声音低了些。她不晓得这工作落在季二先生眼里会有多上不得台面。 然而没想到的是,季严凛似乎只是在意外她竟会做这个,默了一瞬才道,“挺有意义,辛苦吗?” 没有多余的话,只问了这个,牧念河意外的眨了眨眼,摇头,“不难。” “嗯。” 两人之间的话头儿又熄了。 打算应一声便走,忽的,只听北风里传来一声“小念。” 牧念河往左边看过去,只见奇雩手里拿了块棕色的针织围巾向她走来。 “怎么才来?” 她清浅的声音里不由得带上些怨嗔,季严凛听着眯了眯眼。 “一时没找到围巾放哪儿了,多找了会儿。”奇雩把围巾递给她,看见她身后站着的男人,有些诧异,“这位是?” “是爷爷以前的学生。”牧念河不知道怎么和奇雩介绍季严凛,也深知季家的规矩,是而只囫囵着说。 “喔。”奇雩视线在季严凛身上略微停留,短促笑了下,“有些眼熟。” 年轻男女理所应当的牵起手来,形态亲昵。 季严凛淡淡瞥过去,眸色静凝后才移开眼,从大衣兜里拿出一块油皮纸包装的茶饵,躬身放在碑前。 牧念河视线随着他动作落上去,见他将茶饵与她的并排放着。 收拾妥当,季严凛缓缓从石阶上踱步下来,喉结处的温莎结衬得他斯文尊贵,修长的手伸出来,面向奇雩: “你好,季严凛。” 牧念河不由得看向他,有些诧异。 季严凛三个字瞬间让奇雩意识到眼前站着的人是什么身份,不禁面露错愕。 出身不尊却年少成名,鲜在京圈露面的豪门太子,据说多年不曾回国,想巴结都巴结不上,怎会出现在了这里? 第4章 奇雩有些讶然,却很好的控制住了,他伸出手,眼神却示意牧念河,他要如何称呼? “季二...” 她“先生”两个字还没说出口,季严凛忽然接过话,似笑非笑,“她叫我二哥。” 二哥? 这称呼让她心里紧紧揪了下。前尘往事倒头来,牧念河长了张嘴,最后还是在奇雩惊诧的眼神中“嗯”了声,算是应了。 这下奇雩更惊讶了,但还是跟着叫了声“二哥”,语气里的恭维和逢迎也不可避免的漏了出来。 握手时,奇雩松开了牧念河的手,她左手中指的订婚戒指在季严凛眼前一晃而过。 “要结婚了?” 男人询问的声音低沉幽深,这声是冲着她的。 牧念河抬眸。 隔着雪雾,她看见季严凛狭长而淡漠的眸子随意扫过一侧的未婚夫,径直落在她脸上,那双眼宛如深潭,带着意味不明的眸光。 四目相对,不知怎的,她忽然就偃旗息鼓,“嗯”了一声,便错开眼睛。 — 从陵园出来,奇雩送牧念河回工作室,路上两人都默着。刚才两人谁都没顾得上说冷战的事儿,眼下忽的静下来,反倒有一种阔别已久的尴尬笼罩着。 牧念河心里较着劲,不愿意低头,奇雩也没说话,就这么干坐着。 车子拐过祈安路,再往前开就要到她的工作室,奇雩这才开口: “小念,我竟不知道你认识季二先生,你从没说过。” “一直没联系过,也不熟。”她视线落在一排排飞驰而过的枯树上,有意囫囵过去。 奇雩“哦”了声,紧接着又道,“有些关系能走动便走动走动,人际交往总是要维系的。” 奇雩说的含混,她却听了明白。以前季老爷子拜托祖父帮忙照顾教导季严凛的时候,父亲也表达过类似的意思,那副势力巴结、在季家人前低人一等的样子,她到现在都忘不了。 她转过身,仔细斟酌语气后道:“阿雩,季家的关系没那么好攀。” 季严凛虽允她叫一声“二哥”但谁能知道是不是客气?她断不可能去麻烦他。 “我也没说什么啊。”听她赢隐晦的拒绝,奇雩也懂了,平淡抻了下嘴角,不着痕迹的将自己方才的话揭了过去。 车厢里再次静了下来,不尴不尬的,期间奇雩又说了两句,大多是抱怨最近生意难做,好在公司里有个摇钱树能挣钱。 “女明星?”她有意缓和话题,应和着他聊。 “嗯,性格挺有意思,蛮能吸.粉的。从男性受众群体来看,她很受欢迎。” 牧念河闻声看过去,只见奇雩嘴角挂着淡笑,像是对自己这位员工很满意。 “也很受你欢迎?”她佯装酸味。 路开出去一段,奇雩扭头看她侧脸,女人侧脸白皙而温柔,像是镀了雪景霁色,不由得扬起嘴角。 牧念河无疑是美的,而且美的不食人间烟火,哪怕是在不高兴。 “哪敢啊,我眼睛里只能看见你。”奇雩好生求饶。 她笑笑,没把话放在心上。 车程半小时,奇雩把她送到了祈安路的华君墓碑设计工作室。 因为做的是往生者的生意,公司选址的时候特意选在“祈安路”旁边的艺术园区,想图个好意头。 工作室位置靠里,奇雩的卡宴不好进去,就算进去了倒车也不好倒,牧念河干脆让他把自己放在入口。 “晚上还有个局,和杜家那几个,你不来?”奇雩下车送她,揽着人不让走,眼里带着几分期冀。 牧念河读懂他眼中的意思,抿了抿唇,“我就不去了,你少喝点酒早些回家,免的你母亲又说你。” 她一贯不喜欢这种场合,就算去了也是当块木头,反倒会被说扫兴。与其两人最后还得吵一架,还不如一开始就不去。 “你打算结婚以后也这样么?作为奇太太你总得去交际,你代表我,也代表奇家。” 又被她拒绝,奇雩脸上终究过不去,放开了揽着她腰的手,提高音量:“为了我你就不能忍忍么?工作你不愿意换,但你这性格能不能改改。” “我...”她拧眉望向奇雩,张嘴预辩,但一想到两人一说话就吵的架势,话到嘴边却咽了回去,沉出口气,偏开脸。 性格这东西怎么好改?何况一开始就约定过,不逼她做任何她不喜欢的事,现在怎么又变了。 “我不喜欢喝酒,不舒服。”她叹口气,打算退一步。 可奇雩却继续咄咄逼人,也拧了眉,“那酒你喝两口又能怎么着,我不也在那儿么,你担心什么?” 话又卡进死胡同里,见牧念河又冷冷站着不说话,奇雩心里堵得慌,爱她这张脸偏又恨她像块木头,当即泻出口气,甩了她的手自己开车走了。走之前还扔下句话,“你性格真的有些问题,好好想想吧。” 牧念河懵在原地,有种被伤害又无法承认的复杂错觉,定定看着卡宴车位消失在园区大门口,也转身回了工作室。 在此之后三天奇雩没联系她,她也拗着气没联系他,两个人比看谁比谁更能忍。 周五,她一鼓作气画完齐家订单的设计草图,才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眼。 雪落在红木窗框上,工作室的阿姨在窗台上摆了一排君子兰,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视线软塌塌落在那上面松神。 第5章 忽的,她手机持续震动。牧念河视线偏移,心里揪了下。拿起手机一看,发现不是奇雩,而是许久不联系的好友如希。 “今晚我巡演最后一站,京北场收箱,你来不来?” 女人背景音嘈杂,语调却勾人,在话剧舞台上磨练了几年,气息更显沉稳,听起来有种恰到好处的故事感。 这是她在京市唯一的朋友,当年她身无分文,父亲不愿意接纳她的工作断掉她生活来源时,是李如希给了她第一笔订单。一来二去,她们竟也成了无话不说的密友。 牧念河替她高兴,也好久没见她,三日来难得语气轻快:“好啊,等我一小时。” “一小时后早就开演了,好了,你别坐地铁折腾了,我叫助理去接你。” “行。” 过了没半小时,如希的助理给她打电话说已经到了。 来接她的是个小姑娘,瓜子脸,唇角一对梨窝,是一种清丽的可爱。 “念念姐,您坐这儿。”茗棋手脚麻利的把如希仍在座位上的衣服收好,给她腾出地儿来。 “谢谢。” 到了五三剧院后门,茗棋把一排中间的票给她后就去了后台帮忙。 开场前半个小时,剧场里还是很安静,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在最后检查电路灯光,她怕打扰到人,自己摸黑用手机手电筒找座位坐下。 坐定后她在app上下单,打算给如希定束花,等她演出结束后给她。 剧场临近开始,场外的声音愈发嘈杂,人都堵在门口等待检票。她正仔细挑选花束,并未注意到身侧走过来的人。 忽的,原本就昏暗的灯光似乎被人笼罩,打下一层黑黑的影子,那人倾下身来,声音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选蓝的。” 第03章 牧念河没想到几天后又能碰到季严凛,她逆着光想他身后看着,还有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像是一些老板。 “季...二先生。”她摁熄手机,欲起身打招呼。 剧场当下还没冲观众开发,诺大的一排空间只有他们寥寥几人,她坐着也不合适。 “坐吧。”季严凛没摆摆手,拦下她,示意不必起身。落座后,他视线落在她手机上,见她只规矩坐着,没再继续买花,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这一边,牧念河对季严凛的心思毫不知情,她正在给如希发消息。 “季二先生?我怎么可能邀请他来啊,这不得吓死你。”如希的消息很快回过来。 “快,灯光师、道具师最后check一下设备。” “第一幕准备了!” “希希姐,准备了,快把手机给我!” 如希回过来的语言背景音嘈杂,想来是马上要开始了。 牧念河怕打扰她,眼下也不再问,收了耳机和手机。借着微弱的舞台灯光,她不自觉挪了身子,离右侧的人远了些。 也许就是巧合吧。 “您好,方便换个位置么?我出双倍价钱。” 距离开场还有五分钟,牧念河忽然被身后的小姑娘拍了肩膀。 她诧异的回头,只见那小姑娘头上戴着“如希”的名字闪灯,眼下正一闪一闪的亮着,脸上还贴着印有如希照片的小贴纸,一看就是追星女孩。 “不好意思,我...” “三倍。” 见她想拒绝,小姑娘直接打断加价,一副“我今天就是要和你买”的样子。 牧念河顿了下,眼神扫过她头上闪亮的小圆灯牌,继续把自己的话说完,“我不卖。” “姐姐,你怎么这样啊。如果看剧只是你下班后的消遣,第一排和第二排又有什么关系?我买你一张票,平白给你五千块钱,都够你半个月工资了吧,就卖我呗。” 杜霖有些无语的翻了个白眼,估计没见过她这么不会拐弯的人。 牧念河也没见过这么霸道的小女孩,偷偷把灯牌带进来就算了,还想强买强卖道德绑架。 “我不卖。”她声音也冷了下来,再一次和她重申。 杜霖被下了脸面,也有点不高兴,大声和身边的朋友抱怨,“不是,你说这人怎么这样啊,就一张票,她卖我能怎么样啊。” 身侧的,声音带着点瞧不上的呵笑,“和这种人计较什么,又没见过世面。你也是,叫你哥帮你要一张票呗,堂堂杜家大小姐来捧一个戏子的场,也算给足脸了,何必自己抢票。” “诶,你不懂,我是真爱粉,但是没抢到是在太晦气了,那位置本该是我的,白给旁人了。” 她朋友轻笑了下,“算了,别气了,一会儿我帮你和她要,我就不信买不下来,这种打工人最在意钱了。” 两个女孩言语中多傲慢,明晃晃的上位者优越感,牧念河并不仇富,但这些话听着却十分刺耳。打工人怎么了,打工人不能看戏?打工人就得被她们嘴? 她刚要回头怼回去,只听右侧的男人突然声音低沉的插进话: “她只打算出五千?” 那声音突兀,像是突然落在她耳边似的。牧念河循声看过去,季严凛不知什么时候带上了眼镜,他双腿交叠,手上拿着一块平板工作,无框眼镜柔化了他面颌锋利的线条,却平添一份冷然的精英气。 这是在问她? 牧念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后的两个女生,思衬半晌,开口:“应该是。” 第6章 季严凛没应她,他关了平板,淡然的侧过身子,直接面向后面的小姑娘。 因为转身,两人之间距离骤然缩短,她隐约能闻到他身上的冷檀木香。牧念河下意识攥紧拳,他不会要发脾气吧。 然而映着舞台的柔光,季严凛一贯冷硬的脸部线条被柔和了不少,他唇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漫不经心,“五千块就想买这个位置,似乎不够。” 杜霖本想继续磨前面那女人,实在不行再加点钱,没想到忽然有个男人插话,还是个这么好看的男人。 她愣了下,尴尬的清了清嗓子:“第一排票价一般都是1688,三倍就是五千多,怎么不够。” 毕竟是杜家大小姐,千娇万宠长大的,钱多钱少她并不在乎,但也不想当冤大头。 杜霖说完,只见季严凛又笑了,他单手解开西装外扣,慢条斯理道:“第一排的票价的确是1688,不过‘虚梦人生’的投资方坐在这里,这个位置就不止1688。如果你希望明年卡司换人,我的位置和你换。” “投资方?”杜霖狐疑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京圈里她还没见过这号人,可见他通身矜贵,倒也不像是骗子。 同时,牧念河攥着的拳头也渐渐松开,略微后撤,忍不住打量他。 也许是带着眼镜的缘故,季严凛的身上的气场被封印。说出口的话明明是教训,却并不给人压迫感,反倒让人觉得他是真的在认真讲道理。 “那...”杜霖哑了声,绷着脸没再说话,看样子已经妥协。 “把印着如希小姐的灯牌拿下来,会影响后面的观众。”见人妥协了,季严凛轻笑着,继续提要求。 林霖被这样看着,这男人给她一种利刃抵颈的压迫感,她脸色变了变,不情不愿的一把扯下灯牌。 季严凛勾了下唇,利落回身。 小插曲就这么解决了,季严凛转回身子,也没理会牧念河。 似乎他只是嫌小女生太吵随手解决了个麻烦似的,无需她道谢,也无需和她再说什么。 男人举手投足矜贵斐然,教养良好,与过往的样子几乎完全不同。 牧念河垂眸,也收回打量他的余光。 … 七点半,话剧准时开始,整个剧场的灯光骤暗,只余留舞台上的圆形光圈。 中间有客户联系她改图,她摸黑跑出去回电话。 “下个月的晚宴邀请杜家了么?”见她不在场,季严凛才淡淡冲着旁边的助理开口。 方桓也早就注意到刚才的动静,连忙回话,“名单上有,大先生亲自定的。几年刚起势的家族,和季齐两家联系的挺频繁,生意上也有些往来。” “取消邀请。”季严凛并不在意什么生意往来,打断了他的话。 季严凛的归国晚宴,等于昭告京圈他将全面接手季氏集团和季氏家族,此时被踢出去的人只怕很难再和季家搭上关系,也会从此无缘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一圈人。 方桓不晓得先生为何动这么大的气,只因为刚才杜家小姐的霸道?可和小女生计较可不像是先生的风格啊。 方桓顿了顿想劝一句,只见季严凛又皱了皱眉,“刚才杜家旁边那个...” 方桓回头看了看,略一回想便应声,“是林家的,也在邀请名单上。” “一并取消。”季严凛迅速摆摆手。 “这...”方桓心里一惊,见季严凛已不愿再说,只得点头,“是。” 牧念河不想错过如希的表演,挂了电话匆忙赶过来,刚好下半场开场。 伴随着幽深寂静中的脚步声,一个剪着齐颊短发的女人出场,她手里提着行李箱,穿着黑风衣,充满故事的眼睛和台词瞬间将观众吸引到话剧中。 这场话剧一百八十分钟,是如希的独角戏。 在第一百分钟时,一个女摄像师拿着摄像机与她互动,舞台装置变换,如希那张极具攻击性的脸出现在屏幕,她美丽、生动、大方,几乎在现场一人分饰两角。 呐喊与低诉,挣扎与妥协,她撕碎了人性,又自我拼合。 随着舞台最后一点灯光熄灭,全场响起震耳欲聋的掌声和欢呼声。 “好!” “太棒了! 这是一场酣畅淋漓的表演,在如希结束返场时,掌声雷动,牧念河“啪啪啪”的拍着手,觉得自己的掌声在人群中格外的大声。 “手不疼?”男人也淡淡的鼓掌,显然和全场观众的鼓掌频率不一致,语音带着点轻浅的笑意。 “什么?”耳朵里充斥着掌声,牧念河隐约听见身侧的人说了话,没听清。 季严凛睨了她一眼,女人面色红润,带着难以言喻的鲜活与生动,丝毫没有第一眼时候的清冷模样。 “没什么。”季严凛收回眼,不再看她。 季严凛说了两句话牧念河都没太听清,她完全沉浸在骄傲中,如希太厉害了。 话剧表演结束,茗棋给她发消息说会接她去后台。 她回复“好的”。 没一会儿,茗棋抹黑找了过来。 “念念姐,跟我来,咱们从后门走。” “嗯。” 就在她起身准备和茗棋离开时,一个不注意,她被自己的手提包绊住了腿,惯性让她趔趄,忽就整个人向前倒了出去。 “小心!” 千钧一发之际,伴随着茗棋的低呼,一双手已经迅速绕过她的后腰,牢牢从后撑住她的双手手腕,将她整个人提放在座位扶手上。 第7章 天旋地转,她一颗心咚咚的跳着,紧握她手腕的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她的手腕在他掌中握着,双手低垂,显得纤细而无措,好像一下子就能掐断似的。 身后的人与她后背相距不过半公分,说是相贴也不为过。牧念河脸上倏得蹿起一层窘迫与尴尬的薄红。 她扭动了下手,想抽出自己的手腕,竟发现根本挣不脱。 第04章 演员退场结束,观众也陆续离开,整个剧场的闹哄哄的,几乎没人注意到一排最中间的两个座位上发生的小插曲。 “季二先生...”牧念河撑着腰,不叫自己与他靠的太近,出声提醒。 “站稳了吗?”季严凛的声音自后低低响起,带着丝漫不经心,手上的力道却没有减弱。 “嗯。”她迅速点头。后背像是着了火,一刻也呆不下去。 手腕上力道骤轻,听她说能站稳季严凛下一刻便松了手,毫不留恋的,像是做了一场不留名的好事。 牧念河起身,一直在一旁的方桓提着的心落了下来,细细打量这位小姐。 脱离禁锢,茗棋瞧见牧念河的神色颇不自然,眼色活泛的拉住她,她也再不做他想,搭上茗棋的手便跑了。 不知怎的,偏门关闭前,她也不知道怎么的,竟回头瞧了眼。后台的灯光刺眼,舞台偏门的缝隙逐渐关闭,只余剧场内一道昏暗的黑。 她看见人声鼎沸中,季严凛始终闲适的靠在座椅后背,双腿交叠,不动如山,仿佛周遭的一切都影响不了他,他此刻正偏头和身侧似乎是助理的人交代什么。 季严凛让方桓给齐三发条消息,评价客观而平静,与周遭的狂欢格格不入: “告诉齐戌,观众反响不错,上座率百分之百,他的赌约赢了。” 方桓照做。 对面消息回的很快,带着分意外的轻慢:“那就好,看来她也不完全是花瓶。今天麻烦了,回头请你吃饭。” 收到消息,方桓观察着季严凛的神色,笑道,“这么多年了小齐先生竟还是小孩子心气,拿女明星打赌,偏自己怕赌输了丢人不敢来,竟把您诓来了,平白浪费您一晚的时间。” 知道方桓原是大哥季如絮的人,话里有些试探,季严凛也没和他计较,待观众都走的差不多了才起身,一边出门一边将西装扣好,慢条斯理的睨他,“浪费么?” 对上男人不加掩饰的眼神,方桓呵呵笑了两声,心里这便有了数。 ...... 牧念河由茗棋带着上楼,安置在一间公共排练室。 “念念姐,休息室正在收演出服,只能委屈你在这里坐一会儿了。” “没事,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门外的哄闹声一声盖过一声,茗棋楼上楼下来回跑已经累了满头汗,给她带上了门,走前不望叮嘱两句,也是操心。 牧念河在诺大的房间里四处打量,发现墙上由南至北挂着一排合照。索性是等人,她干脆起身,一张张看起来。 五三剧院历史悠久,最早是由几位华侨合资创办,为的是兴民族文化,鼓国人志气,跌宕几十载,五三剧院如今已是京市最大的剧院。牧念河不常看话剧,只是隐约听过五三剧院的大名,眼下站在合照跟前儿,只觉得心潮澎湃,像是在看一部中国话剧奋斗史似的。 看着看着,她兀的发现,最中间的合照上赫然写着几个名字。牧念河看过一排排人名,果然有姓季的。 她步伐缓缓移动,紧接着的第二张也有,一直到第五张,都有季家的几位话事人,除了这一辈。 所以季严凛今天来这里,真是来视察家族企业做投资的? 如希推开门时便见她站在照片前认真看着,安静的像朵水仙花。 “看什么呢?” 如希从舞台上下来,气息还不稳,她舞台妆还黏在脸上,和着汗,反倒有一种别样的美。 牧念河回神,连忙向她跑过去,“太精彩了,你演的太棒了。” “返场的时候看见你了,那么大力,手都拍红了吧。”如希勾着笑,拉着她就往休息室去。 “没事儿。”牧念河笑。 穿过走廊,休息室都是所有工作人员公用,此时道具组正忙着收拾,如希从混乱的角落里抽出条凳子安置她,叮嘱:“等我卸个妆,回我那儿吃点夜宵?” “好。”牧念河点头。 她往四周打量,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话剧后台,原来连如希这样的明星都没有自己的休息室么? “这是我那位金主和对家打赌来的小话剧。” 见她神色疑惑,如希笑着解释,“他本来也没对我报什么希望,只盼着别给他丢人,估计也没想到反响会这么好,所以这里的条件一开始也不大好,后来卖上了座,大家伙儿都想换更好的场地,我也不在乎,所以就没花钱弄单独的休息室。” 牧念河看如希一脸洒脱,也笑了下,接下她的话:“挺好的,气氛很好。” 她知道如希进圈子的时候是有人捧的,但捧她的人是谁、捧到了什么地步、为什么从去年开始就不捧了,她却不得而知。 约莫着等了十几分钟,如希已经利落的在茗棋临时拉起来的隔挡帘子里换完了衣服,眼下素着一张脸,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走了。” 两人绕开采访的记者,从地下车库偷偷溜走。 第8章 “对了,你那会儿说季严凛来了,他没把你怎么样吧?”上了车,如希把外套一脱,反手扬到后座上。 如希认识她的时候就知道她读高中时有个控制欲和占有欲极强的“季家二哥”,明明是求到她祖父门下受教,却将她欺负的生生怕了好几年,读了大学都不敢谈男朋友。知道这位季二先生今天也来,如希都替她捏了把汗。 牧念河系安全带的手一顿,不由得想起刚才的小插曲,季严凛身上的冷檀木香好像还萦绕在她手腕上。 “没有,他说他是作为投资方来的。”她默了默,把安全带扣好,当刚才的事儿没发生。 “投资方?”如希单手转方向盘,也松了口气,“哦,那估计是金主拜托来的,怪不得能坐那儿,那位置就两张票。” “嗯,也犯不上。” 都七年了,谁还能忘不了谁呢? 如希驱车带她去了自己家,两个年轻女人喝了半宿的酒,聊事业聊婚姻聊未来。聊到她最近和奇雩的冷战,如希举着酒杯:“那你还打算继续干这个?当豪门太太多好。” “不要。”牧念河坚决摇头:“我挺喜欢我现在的工作,有种和生死对抗的孤勇感。” “哦,小学生对暗号唱的那种酤蛹?” “...去你的。” 两人打作一团,笑着笑着就都沉默了。尤其是牧念河,神色一下子都寡淡了下来,这一晚上不知来来回回看了多少次手机,就是没等来她想等的人。最后干脆关掉手机,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如希睨她,察觉出不对劲来,轻声问:“想分手?不至于吧,他一直都对你挺好的。” 牧念河眸中水色晃了晃,落寞的笑了下,没说话。 — 和如希小聚之后她的生活又回到了正轨。 和奇雩再次冷战了一周,两人终于通了寥寥几条微信。 奇雩的父亲不满他只将心思放在影视公司上,又拨了一个珠宝公司历练他,整天忙的晕头转向。 牧念河接到他微信的时候正在去石材厂的路上,同样焦头烂额。 上上单的客户因为自己没仔细核对墓碑上的字,等成品都做出来了,下葬的时间都算好了,快到立碑的当口儿才打电话找她麻烦,口气还十分冲。 “要不是你们前期接洽有问题,我怎么可能调不开时间仔细核对,你知道我一分钟要赚多少钱吗?”隔着电话都能感受到对方的蛮横。 “张先生,错误字的问题我们早在发现的第一时间就找您核对过,是您说的没问题雕刻师才上手的,这不是我们的责任。”牧念河也动了气,换了手拿手机,将那只冻得通红的揣进大衣口袋里。 “推卸责任是吧,就你们这还高端私人订制呢,就这么服务客户?” 牧念河蹙眉看向手机,心想你也是高端客户,就这么甩锅?但是事态紧急,于情于理,公于私,眼下都不是她讲道理的时候,只得先忍下稳住对方: “张先生,当务之急是找到和原材料一样的石材,原来的青玉石石料定的时候就是最后一块,我希望您能做好换石料的准备。” “不可能。玉石石料是我父亲在世时候定的,绝不可能换。” 挂了电话,她皱着眉沉出口气,定了定神,压力排山倒海而来,她只得再想法子。一边走一边思索哪家相熟的石材厂还可能有货,若是没货什么石料才能让张先生满意,把张老先生体面的葬了。 偏奇雩的电话这个时候也打了进来,他沉着声音,声音带着些疲惫,要她晚上来家里吃饭。 「今晚来了几个太太,是我母亲的牌友,你也一起来,见见人。」 「小念,不让你去酒局,来打牌总行了吧,坐着聊天。」 奇雩的话里带着退步和恳求,然而牧念河听在耳朵里只觉得压下了千鼎巨石。 她尽量克制着情绪讲道理,「阿雩,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答应过我,只需要做我自己,不需要交际应酬、长袖善舞,你不会逼我做任何我不愿意做的事,这一点我们是达成过共识的。我今天很忙,你别闹了好么?」 电话那边有一瞬沉默,牧念河张口想再说两句,谁知电话竟被挂断了。 奇雩并没有想要挂她的电话,他只是手机没电了。 他刚结束了一个项目就去赶下一个饭局,人刚推开门,电话就自动关机了。 金月夜包厢一进去,平素玩儿的好的几个已经喝上了,“呦,这不是准新郎么。” 有人散了手里的骰子,示意身侧的年轻女孩子。几丝甜腻腻的香水味混着酒味已经准备好贴他身上。 “不用。”奇雩伸手松了领带,烦躁的把贴上来的女生推开。他老子最近抓他抓的紧,犯不得一点错。 “帮我拿个充电宝,我回个电话。”他冲身侧早就到的成溪抬了抬下巴,使唤的顺手。 女生瘪了瘪嘴,也懒得起身,直接从包里拿出一个粉色充电宝递给他,声音掐的懒懒的,“老板请用。” “好好说话。”奇雩皱眉,接过充电宝。这是他今天给成溪拉资源的场子,这么造作像什么样子。 “知道了,这么管我,daddy?” 小姑娘古灵精怪的眨眨眼,对她这个老板丝毫没有畏惧,反倒娇的很。 奇雩眸子一暗,瞥了眼身侧的小姑娘,一时也忘了给牧念河回电话。 第9章 场子里多是些混惯了的人精,谁身边没几个红颜,听着这种敏感撩拨的称呼,场子上的几个公子哥相互对视一眼,尽是意味深长的笑意。 奇雩本就是替成溪搭关系的,见她会给自己造势,也没做什么否认,哼笑了声,转头,“喝一杯?” 成溪笑了笑,利落的站起来,举起酒杯,“我先替我老板敬大家一杯。” 见有人替自己挡酒,奇雩算是松下神来,彻底将牧念河忘在脑后,单手搭在成溪椅背上,一副“我的人”的得意架势。 “看来我们以后在准弟妹面前得仔细说话了。” “害,放心吧,你都见不到咱弟妹,人家高贵着呢,轻易不来,叫什么我都不知道。” “瞎,这我知道,好像是姓牧,叫什么念河,名字倒是不俗,人长得好看,身材也好。” 有人用手比划了一下,男人间升起一阵哄笑,笑里有多少龌龊意思都能听出来,奇雩笑意淡了几分,变了变脸色,终归没说什么。 方桓随季严凛来金月夜办事,经过包厢时恰巧听见这一声,下意识顿住脚,看向身前的男人。 季严凛也偏过头,隔着包厢半面透明磨砂的门,正看见奇雩那张微微偏向身侧女人的脸。 得意的、骄傲的,欣赏的,甚至外露出占有的欲望。 季严凛眯了眯眼,眸色晦沉。 方桓见他变了脸,也胆战心惊的站在一侧,不知该如何是好。 过了许久,屋内的话题早已不在牧念河身上。 方桓小心看向季严凛。 金碧辉煌,奢靡无度的金月夜中,方桓听见男人一声极轻、极淡的嗤笑。 第05章 牧念河的玉石材料最后是托她老师解决的。 远在沪市的方景尘是她在徽美艺术学校的老师,教她风景园林设计,也是后来带她入这行的师傅。 昨夜她跑了四个熟悉的石材厂都没有找到合适的货,万般无奈下只得求助方景尘,托她从沪市的石材商那里问问,临时调来一块。 顺利调到货源,雕刻师也连夜被拉起来赶工。 “这种小事你怎么不问奇雩?他的人脉不比我广?”事情告一段落,方景尘电话里打趣她,“都快结婚了,还这么见外?” 牧念河坐在高脚椅上,脚尖一踢一踢,低着头没说话。 电话里只有静谧微弱的电流声,她的沉默被方景尘敏锐的感觉到,声音不由得严肃起来,“奇雩欺负你了?” “没。”她身子动了下,解释,“他希望我做个能交际的奇太太,我做不到也不愿,他昨天说了两句便挂电话了。所以石料的事儿,我也没好再打扰他。” 她语气平平,用的也是陈述句,并没有发泄情绪,可还是被方景尘和邢丽捕捉到了。 “挂你电话?”方景尘旁边的邢丽听见接过话来,语气担忧,“喔呦,那这不行的呀,有问题得好好沟通呐,挂电话甩脸子是怎么回事呀?” 邢丽是土生土长的沪市人,讲了一口地道的老沪市话。沪市话有个特点,语气词颇多,什么话用沪市话一说,听起来瞬间就不简单了。 方景尘听着忙道:“你师母说的对,都快结婚了,哪能这样。小念啊,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老师、师母,你们说,我是不是性格真的有问题啊。” 牧念河眨了眨眼,忍下酸涩,没回答方景尘的话。 她还是被奇雩那天说的话伤到了。 尽管她能在奇雩面前竖起保护机制表明态度,因他攻击自己的性格而拗着不联系,但在亲近的人面前却难忍脆弱。 她不禁荒诞的想,如果她能活泼点、外向点,善于交际些,是不是今天就不会和奇雩这样吵? 方景尘和邢丽一听这话头就知道两人之间有些难以忽略的问题,两人对视一眼,沉吟片刻,最终由邢丽道:“小念,按道理这些话该你父母和你讲的哦,但是...反正你也别嫌师母多事,婚姻可是人生大事,尤其不能将就呀,要是总是别扭怄气,就得好好想想嘞。师傅师母是过来人,我们懂的呀。” “嗯,我知道。” 挂了电话,牧念河一个人坐在客厅,陷入沉思。 老师和师母的建议她不是没想过。但三年的感情,要这样说断就断么? 扪心自问,这三年中奇雩对她的包容远胜于父母和她自己。每一年最让她辗转难眠的祖父母忌日,也是他放下手中的一切赶来陪她过。 去年订婚,奇家嫌弃她工作,是奇雩挡在她身前,发誓非她不娶。否则奇家独子何苦娶一个没家世、工作也不被世人接受的女人呢? 她一直相信奇雩是爱她的,而他们也彼此承诺过,不会轻易放开对方的手。 可近日发生的种种,却让她心里起了犹疑。想到要继续走下去,她忽然就没有信心了。 — 她提出暂停婚事,互相冷静一段时间时候奇雩正在沪市出差。 这两天熬夜处理张先生的单,老板特批一天带薪假。牧念河第二天足足睡到10点钟,才被窗外的人声嘈嘈吵醒。 一打开手机,奇雩的消息果真哗哗涌入。 她任由手机震着,略略扫过,又重新扔回枕头上。 “那天手机没电了,后来又在局上,没顾上回你,不是故意挂你电话的。” 第10章 “心肝,我真错了,咱不开这种玩笑好不?” 消息是凌晨两点半发的,奇雩的消息里最早几条是早晨五点钟回的。 “对不起小念,我知道我最近忽略了你,但我真的很忙,青企峰会要连开五天,等我后天出差回来,我再好好陪你好不好?” 快十点左右,奇雩又发来两张照片解释,一张特写,一张全景,特写照中的男人坐在一排椅子靠右一侧,西装革履,带着眼镜,正看向主办方的大屏幕。 牧念河又滑动到全景照上,今年的青企峰会延续了一贯的互联网风格,以蓝色为主,显得科技感十足。奇雩的助理在外围从前往后拍,拍到奇雩的同时也将前几排的人拍了进去。 匆匆一扫,她便看见了第一排坐在特邀位置上的人。 的确是季严凛,她没有看错。 男人西装革履,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照片中他正在拍手,神色疏离客气。 想起少年时季严凛对季氏集团的不耐烦和抵触,再看他如今的样子,牧念河突然就陷入了一种荒诞的虚幻感。 原来时间真的可以这样改变一个人。 手机每隔一会儿就“嗡”的响一下,像是要把连续几周以来的冷淡一口气全补上,在寂静的冬日早晨显得格外刺耳,也把她的思虑拉扯了回来。 “我让助理把机票改签了,今晚就回京市。” “暂停婚事是大事,我们当面聊。” 奇雩看出她是认真的,不是闹脾气,当即作出决定。 牧念河手指滑过屏幕,看着对面不断跳出来的信息,默了默,没回他。 她只休了半天假,中午在家简单煮了个面,垫了垫胃就去了工作室。 初雪过后的路极难行走,尤其是薄雪被人走来走去的踩实结成了冰,稍微一用力就会打滑。她从地铁站出来下台阶时差点滑倒,多亏扶住了墙才没太狼狈。 工作室离地铁口不算远,有八百米左右,她一边溜达一边过去,临走到门口时看见了辆黑色奔驰横在路口,颇为霸道。 见她来了,齐司辛从车上下来,一摘墨镜就朝她冲了过来,张牙舞爪:“你怎么不回我消息。” “你给我发消息了?”拿出手机一看,果真在一个小时前,有七八条来自齐司辛的微信,一点开,全是情绪喷张的感叹号。 “抱歉,我关了网络,没看到。” 刚才奇雩消息发的太多惹她心烦,干脆关了网络,打算到了工作室再开,没想到竟然错过了这么多。牧念河揉着眉心,一点点滑动信息,费力解析齐司辛的意图,发现竟然看不太懂。 “没事儿关什么网啊,是不是现代人呐。”齐大小姐哪里干过等人这事儿,还等了快一个小时,此刻止不住的嘟囔抱怨。 “所以...你是想让我重新给你爷爷设计一稿,把你二叔的建议替换掉?”借着齐司辛抱怨的空档,牧念河才看明白她七绕八绕的意思。 “没错。”齐司辛幸灾乐祸,“我家管事儿的回来了,我二叔的话不管用了。” 齐司辛的兴奋明明白白写在脸上,看来早就苦她二叔暴/政久已。 牧念河无心思考齐家的内部斗争,她长舒一口气,看的直头疼。 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设计风格,她才刚交付定稿,转眼而告诉她要重画,换做任何一个设计狗都得抓狂。 但她已经见惯了奇葩客户,当即没露出什么情绪,只是收起手机,语气平平,“可以换,但要加钱。我们工作室已经被你们遛了三次了。” 牧念河所在的工作室虽然看起来是独立的工作室,身后本家却是沪市一家大型殡葬服务公司,在全国都数的上名号,走的是高端定制路线。虽说服务至上,但也管理制度严格,不能任由客户这般。 齐司辛自然也知道自己反复无常的行为不好,当即点头表态,“放心,按流程走,一分都不会少你们的。” 齐司辛说完就要走了,像是有什么急事似的。 “路上都是雪,你开车注意安全。”到底是高中同学,她忍不住提醒。 这关心的话头一落,齐司辛探出头,受宠若惊,而后又羞赧的缩回去: “圈里过几天办晚宴,说是有大佬,我这是着急去订战袍,好抱大腿。” 牧念河“哦”了声,转身欲走,她不感兴趣。 “哎,念念。”许是这几天的频繁联系,加上她刚才关心了一句,齐司辛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什么话都往外说,直接喊了她高中时候的小名,拦住了她。 牧念河僵了下,好久没人这么喊她了,原地转过身子,声音干干的,“你要说什么。” “也没什么,就是心里不痛快。听说是在选联姻对象,还没露面。呵,都不知道对方是谁,就都纷纷抢着赴宴,也是好笑哈。” 齐司辛趴在车窗上,从下往上望着她,眼里除了一贯的疯癫,还多了丝自嘲的滑稽。 牧念河看着她,忽就想起自己第一次被父亲强行带到饭局上的场景。 那些人凝视着她,就像在估价一件代售的商品,看究竟值多少,他们的眼神十分恶心越界,可父亲却没有阻拦。 齐司辛和她一样大,想来再故作坚强也会害怕。 牧念河一时心软,语调也软下来:“你若不想去,也没人能逼你。” 第11章 “我倒是想,没法子啊,我家那龙争虎斗的情况。”一贯散漫的人眼里染上忧愁。 又聊了两句,齐司辛还是走了,去试她的战袍。 只不过齐司辛最后这句话在很长一段时间都盘旋在她脑海中。 人世中有太多无奈和遗憾,有时候能用钱解决,有时候却永远都无解,只能自己挣扎着,去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头破血流。 — 直到工作室下班,她依旧没有回复奇雩的消息,而令她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是,奇雩并没有回来,只是给她寄了礼物。 沪市罕见的下了大雪,飞机停飞,他被卡在了机场。 牧念河收到消息的时候竟然觉得松了口气。她说不清这种庆幸来源于什么,但她潜意识觉得,如果没有大雪,奇雩也不一定会回来。 按照惯例,每年的青年企业家峰会要开五天,会上大佬云集,是搭关系拉人脉的好机会,以她对奇雩的了解,他并不会放弃这样好的机会。 不过奇雩虽然没有回来,但在这五天里,消息却要比以往回复的更勤快,留意她的一日三餐,每一餐都是她喜欢的谭记私房菜,营养搭配,量多量少也把控的刚刚好,若不是记得她多年的饮食习惯,确实很难做到如此熨贴。 朱玉顺手帮她拿外卖的时候揶揄她,“这么好的男朋友从哪找啊,这是人不在,也得哄住你的胃。” 她笑着道谢,接过私房菜时的心情也一次比一次复杂。 暗叹人果然是感性动物,温情和细节对她来说简直是必杀技,一降一个准。心里那份气也不由得消失了一些。 五天很快过去,但意外的,这次的青企峰会打破惯例,一直持续了六天。等到会议结束,圈层洗牌也基本结束,京沪两圈从此仰谁鼻息也分明。 财经圈地震了几天,外行看热闹,纷纷陷在这批青年企业家颜值升级中无法自拔,而内行看门道,早就知道这场峰会结束,北季南齐,将就此成为定局。 牧念河因为奇雩的关系也看了几篇新闻,看得多了大数据便开始给她推送,从青企峰会的新闻到关于季严凛的新闻。 她发现季严凛的照片最初只是频繁出现在财经首页,后来甚至蔓延到各种娱乐新闻中,乐子标齐层出不穷: #京圈太子归国,我的新晋老公# #别发我老公照片了,他会担心我不高兴的# #看见了么,他旁边的空气都怀孕了# 就连她们工作室这种边缘行业也有人讨论,尤其几个年轻小姑娘,茶水间几乎总能听到“季严凛”三个字。甚至动静大到有一日惹的赵衡来问她。 “小念,你以前见过这位季先生么?”赵衡从茶水间出来,他站姿不正,倚在她工位旁,压住了她一张稿纸,也不知道是恰巧还是故意的。 “没见过,麻烦让一下。”她声音冷,也不愿和赵衡多说话。 说起来赵衡也是她来京市工作后教她的小师傅,起初只是觉得人有些油滑,说话没有分寸感,到后来才发现,这人是个语言性骚扰的惯犯。 她警告过他一次,也尝试和中层沟通过,奈何赵衡雕刻手艺好,工作室还在起步阶段,语言性骚扰更不好取证,折腾了一通反倒没折腾出什么结果。 “瞎,还挺拿心。你家以前不也挺有钱么?难道见不着太子爷?” 赵衡声音大,一时工位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 牧念河家里以前有钱的事儿没几个人知道,但赵衡眼下这么一说,人们好奇的视线便一个接一个的投注到她身上,四下打量。 朱玉一向看不惯赵衡,没等她说什么,先冷哼了下,“有钱就得见过太子爷?说到底不过一个男人,有什么好巴结的。也就有些男人会对这种权贵感兴趣,巴不得凑上去捧人家的脚。” “呵,你是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吧,你倒是想捧,我看你也没有入场券。” 赵衡自知桌不过,冷着脸走了,没给朱玉回击的机会。 “什么东西!”朱玉半句话卡在嗓子眼,气的把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摔,“那些中层都是死的吗!这种人还当个宝留着,天下的雕刻师都死绝了非得用他?” “别气,气坏了不值得。”牧念河给朱玉接了杯水,扭头看向赵衡。 自己的家事从没和人说过,赵衡是怎么知道的? 有些事儿不能细想,越想就越恶心。 于是牧念河看着赵衡娴熟的往经理办公室走的架势,心里忽就升起个念头来。 要不单干? — 从工作室出来天已经黑了,拿出手机打车才看见奇雩三个小时前发的消息,说他马上登机,问她晚上有没有时间聊聊。 牧念河看了看时间,发现奇雩是算好了她的下班时间,她现在过去刚好赶得上。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外婆发来了条消息。 “囡囡,阿雩给我送来了按摩椅,好用的嘞,这孩子真不错啊。” 易岫是沪市人,多年在京市生活,但父母没跟来,一直由在沪市的二姨照顾着。看照片,奇雩这是开完会还顺路去了趟外婆哪里? 奇雩的这举动她倒是没想到。他对她的家人是不错,但一般只限于她父母和弟弟,给外婆买东西还是第一次。 想了会儿,她叹气,罢了。 给奇雩去了条消息,说她一会儿打车过去。 第12章 奇雩飞机落地的时间不她巧,正赶上晚高峰。 她打开手机软件,发现等了十五分钟,排队人数也只减少了两个,估计是堵车了。 她站在路边,想着要不要给奇雩发个消息,说自己来不及过去。 忽的,眼前被一道刺眼的车前灯晃到,身后的车“滴滴”两声。 难道是她挡路了? 牧念河抬起胳膊挡光,以为自己挡了谁的路,握着手机后退,把路让开。 然而她退后了足够的距离,那车灯始终没有关掉的意思。 砰— 伴随着关车门的声音,她听见有人匆匆跑来的脚步声,没一会儿,身前声音响起,来人客气:“牧小姐您好,您去哪儿?先生请您上车。” 她放下胳膊一看,是一位看上去快五十岁的,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看上去好像还有点眼熟。 “您...” “我是季家的司机。” 季家? 牧念河身体微僵,那车里的人? “哦,不用了,我马上打到车了,不麻烦了。”她婉拒。 司机还想说什么,忽的,只见黑色劳斯莱斯后车窗下移一半。 里面的人敲了敲车窗。 牧念河回头,发现和她在财经新闻上看的一样,西装大衣一丝不苟,眉骨英挺冷肃,一副精英企业家的模样。 只不过他看上去好像有点累的样子,精致的衬衣开了两道扣,单手摁捏着鼻梁,半撩着眼皮看她。 视线相撞的一瞬间,她诡异的被勾起了一些似曾相识的场景。心里兀的一紧,牧念河收回视线,竟转身欲跑。 然而脚尖不过刚转了头,忽然—— “上车。” 身后的季严凛低哑着声音重申,卷着丝疲惫与不容反抗。 第06章 牧念河一直就怕季严凛,尤其是两人一起呆在密闭空间的时候。 读高中时候的阁楼里,季严凛把她圈在胳膊和门板中间,沉着眼问她为什么要和其他男生一起回家,她解释“只是顺路”,然而季严凛并不信,半个月后那个男生就匆匆转了学。 高二暑假,祖父给她布置美术作业,她和画室的朋友去西城采风,有一天没和他打电话,季严凛就从京市开车到西城,全程黑脸看着她画,身边的朋友尴尬的不知如何自处,她不得不提前离开和他回家。 还有高三的春节,她去爱丁堡研学没在祖父家过年,谁知那时候季严凛来找她,她不接电话他就在门外等着,生等了一夜。等她回国的时候,这人高烧两天还没退,把她吓的做了一夜的噩梦,生怕季严凛人不在了,做鬼也不会放过她... 诸如此类,数不胜数。偏执、疯狂,令人恐惧到无法忽视。 她怎么能不怕他呢?她最怕的就是突然被他堵住,问一些她回答不了的问题。 “去哪?” 车厢里响起他的声音。此刻两人之间距离不算近,甚至能再坐下一个人,但不知怎的,季严凛的声音仿佛就在她耳边。 “放到中央大道路口就行,谢谢。”她这话是对着司机说的,硬着头皮,没接他的茬。 六年了,她的心智早就成熟,也有了反抗的勇气,不再是当初那个随意被他拿捏的小姑娘,不搭理就不搭理,他又能拿她怎么样? 但她是这样说的,司机却不敢这么由着她,看向后视镜向季严凛请示。 “先生,您看...” “去机场。” “哎。”司机忙不迭点头。 牧念河不由得蹙眉,偏头看向他,正好对上男人半掀的眸子。她心里兀的一动,想收回视线,又强撑着迎了上去,似与他对垒,“季先生,怎么知道我要去机场?” “青企峰会我见到他了,在我下一班飞机。你不是要去接他?”男人声音低沉,像是感冒了一样,带着丝落拓的哑。 没想到是这么个答案...牧念河偏开视线,落在他熨贴得体的西装裤上。 “是要去接他,只不过...” “那便不必折腾了,中央大道正堵着,你去了只怕半夜也到不了。”车厢里的气氛不知怎的转冷了些,季严凛声音颓的厉害,听起来像是病了。 “牧小姐,你安心坐着吧,从前面拐上快速路很快就能到机场,我也刚从那儿接了先生回来。” 司机笑呵呵的打圆场,牧念河也不好再说什么,轻轻“嗯”了声,就这么规规矩矩的在车上坐着。 季严凛也不再说话,他大衣甩至一边,整个人身体□□,撑着额头闭目养神。 一时静谧。 车辆行进中,奇雩发来几条消息,她迅速切换了震动,点开微信。 奇雩:“我下飞机了,没看着你人。” 牧念河打开地图,发现还得5公里才到机场,回他,“还得半小时左右,有点堵车。” 奇雩:“没事,注意安全,我等你。” “嗯。” 收起手机,她压平短促翘起的嘴角,又变回一贯清冷的模样。 季严凛掀开眼皮,将这微妙的转化收入眼底。 察觉到来自左边的视线,牧念河把嘴角压的更平了,视线投向窗外,当没察觉。 忽的,车厢里发出一声轻微的、几乎无可察觉的淡笑。但因车厢本就安静,这声淡笑也显得格外清晰。 她感觉自己的左耳倏的一下就红了。 第13章 眼前的车流如同银线划过,快速路上足以俯瞰京市广阔的边界,她有意转移注意力,让自己不要被身后的人牵动情绪,哪怕是拘谨、羞赧、或愤怒。 司机很快把她送达机场,车刚在t2航站楼口停稳,她的手已经搭在把手上。 “今天多谢。” 她等了片刻,见季严凛没应声,打开车门便要走。 “什么时候结婚?” 一只脚迈下车,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怎的,她总觉得他声音里带着些莫名的嘲弄。 “快了。”她下意识撒了谎。 — 接到奇雩的时候他身边还跟了位女士,黑色的帽子和宽帽檐把她脸遮住了一半,但依稀可见口罩下的绝美模样。 “小念,这是我公司的艺人,因为绯闻被狗仔堵了,经纪人正在引开,我先让她做我的车回公司。” 奇雩怕她误会,上来就解释的清楚明白。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没在意。 奇雩有自己的教养,人品更不会卑劣到找这种刺激,做不出把情人领到她眼前玩儿的事。 车上三人无言,女明星始终压低帽檐,牧念河不知道她是谁,也没问。 奇雩一直在打电话,说的是公司那些事,她听不懂,于是独自出神,飘回到刚才航站楼外的场景。 在她说“快了”后,他声音淡淡的:“好,到时候我会到场,终归叫过一声二哥。”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觉得有些好笑。 说实话,二哥这个称呼她自重逢来就没叫过。而这可笑的兄妹身份也是当年祖父和季老爷子开玩笑定下的,眼下二老都离世了,除了他俩,谁还能知道京圈太子爷会是她“二哥”呢?这太荒诞了。 现且不说她的婚礼大约会遥遥无期,就算有,季家二先生的身份足以吓死在场所有人。 所以她压根没应声,只回了句:“大约是旅行婚礼,就不麻烦了,谢谢”。 而那季严凛被拂了面子竟也没说什么,意味不明的哼笑了声,放下她便走了。 “小念,我先送她一下。”奇雩的声音把她拉了回来。 奇雩车速很快,估计是怕被狗仔发现,一路压着限速线回了公司。 眼下到了地下停车场,她随两个人下车,这才知道看清楚后座女明星的脸。 “老板娘,你好啊。” 女人自车上下来摘下帽子,懒懒的把手伸向她。 上挑的丹凤眼加红唇,长相很有辨识度,这是一张生来就应该出现在大屏幕上的脸。 她没想到竟然是成溪。 奇雩公司的顶流,也是现今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小花之一。 “你好。”她也握上女人的手。 很凉,也很纤弱,但成溪在抓住她的时候手上却用了力。 牧念河蹙眉,视线朝她看过去。 成溪接收到视线,轻笑,只碰了一下就倏的松了手。 “老板,你这车开的也太快了,想吐。”女人声音懒懒的,倚靠在电梯口。虽然没看奇雩,说出来的话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撒娇。 牧念河跟着走的脚步顿了顿,抬眼看向她。 “今天之后别出门了,等公司公关。”奇雩的神色不算好,没搭理她的抱怨,公事公办的把一包口罩甩在她身上,“马上和那人分手,以后把自己保护好,再有下一次,公司不会管你。” “知道啦。”成溪拖长了音调,依旧像个没事人,赌气似的把那一包口罩都拆开,一口气套了十个在脸上,露出一双眼睛看向奇雩,眨眨眼,有些调皮。 奇雩一愣,干脆气笑了,别开眼没再看她,但也没继续骂她。 牧念河将两人互动全程收进眼里,而后淡淡偏开眼。 所以从机场回来一路飙车,只是为了送这位成溪小姐回公司? “我们走了,你好自为之。” 奇雩没继续理会成溪,牵着她走了。 送她回家的路上奇雩手机依旧响个不停,估计是成溪的事儿影响挺大。牧念河偶尔撇过去一眼,只见奇雩眉头皱的愈发的紧。 这家影视公司是他父亲给他的历练,要是玩砸了,只怕会对他失望。 “送我到路口就好了,你回去忙吧,下次再聊。” “没事儿,就几步路了。” 坚持送她到楼下,找他的电话铃声也逐渐平息,奇雩看起来才真的松懈了下来。 “一天天的,像打仗。”他不耐烦的扯松了领带,反手扬到后座。 深棕色的领带被他用力抽了出来,半挂不挂的落在后排座椅,就是刚才成溪坐过的地方,没坚持几秒,领带彻底掉在地上。 牧念河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那是她今年送他的生日礼物。以奇雩的洁癖习惯,掉在地上的东西估计不会再捡起来用了。 她心中像是被扎了一下,低头转了回来,没再说话。 “辛苦了,陪我跑来跑去。但做生意不比坐班,每天没有固定,小念,谢谢你体谅我。” 两人谁都没再提前几天说的小风波,心照不宣的准备揭过。 “没事。” 她轻声应了,看他满脸倦色,心想有些事儿还是以后再说吧,免得叫他烦上加烦。 奇雩在楼下车里坐了会儿就走了,牧念河从不让他留宿,奇雩也懂分寸。两人抱着结婚的目的交往,倒从来也没急过这事儿。 第14章 临走前他亲了下她的手背,说一两天再约个时间去试婚纱。 她想拒绝,但奇雩表了态,说现在暂停婚礼,双方父母那里都说不过去,不如先把流程走了,等两人都冷静了,再决定最后要不要结。 奇雩的态度相比较之前有了极大的变化,句句不提之前的事儿,迁就意味明显。 而她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处理方法,也确实没做好面对双方父母的准备,于是语气平平的“嗯”了声,便也上楼了。 回了家,一看时间竟然还不到八点半,肚子应声叫起来,这才想起晚上还没吃饭。 她站在客厅,不由得笑了下,这一晚上折腾,倒是一件有用的事儿都没干。 重新换好鞋子出门,顺手拎了两包垃圾拿去丢。 她现在还住在祖父祖母生前的老房子里,没和父母住在一起。前几天弟弟有意无意的提出希望她回家住,结果被父亲驳了以来,而易岫一向一夫为天,诺诺了两句也就没再说什么,更没提让她回家住的话。 她还记得牧守星的转述:“爸妈还是介意你的工作,再加上爸还想东山再起,正迷信的很,嫌触霉头。姐,你也别放在心上,等爸的公司重新运转起来,我去接你。” 而她当时怎么回来着,她也没太客气:“我也没想回去。” 收回回忆,把垃圾丢进楼下的垃圾箱,仿佛连带着自己的坏心情也一并丢了进去。 她拍拍手,往街边的陈记面馆去。 和齐司辛月定的时间在明天,她还需要和业务员做些沟通。 一边吃,一边把齐司辛给她的地址转给朱玉,说第二天在这里见客户。 朱玉姐回了个“okk” 面馆里人少,难得清净,她破天荒的打开手机朋友圈,结果被齐司辛的消息刷屏。 “靠!!!!!!!!” “从米兰订的十件战袍没白买!!!!” 战袍? 她咬着面,短促的笑了下,看来齐司辛要见面的大佬还不错,不然也不至于她这么激动。处于维系高中同学和客户的情谊,她在“战袍”那条朋友圈下面点了个赞。 果不其然,没一会儿,齐司辛来微信私聊她。 “明天有空吗,帮我选条裙子!” 上次的交谈让两个人关系拉近了不少,她犹豫了下,回复:“明天要见你小叔商量墓碑设计的事儿,估计没时间。” “不是有业务员吗?你也得在场?” 牧念河有时候是挺佩服齐司辛的记忆力的,难道不是她约的她明天一起去见她小叔的吗? 但她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齐司辛已经雷厉风行的替她解决了问题。 「定位。」 “诺,这是新地址,明天你和业务员一起来这个地方吧,你先帮我看衣服,然后再去谈设计。” “...” 看着地址,牧念河叹气,“好。” 给朱玉转发去了新地址,对面还是一如既往的“okk”,但她估计以朱玉的性格已经在电话那边骂出来了。 齐司辛给的新地址在京市新开发的静湖别墅区,地铁和公交过去极其折腾,时间还在中午1点半,而他们公司只给报销晚八到早八之间,不想通勤受罪的话得自己搭进去两百多的打车钱。 齐司辛哪里管这些,见她答应了,竟然开始和她滔滔不绝的分享喜悦。 “我的老天爷,我都没想到联姻大佬竟然是他!” “这别说联姻了,我愿意倒贴!” 牧念河听着也好奇了,不知不觉的竟也和她聊起来,“长得好看?” 齐司辛:“堪比顶流。” 牧念河:“家财万贯?” 齐司辛:“格局小了。” 牧念河笑,但笑着笑着,像是想到了什么,“你说的难不成是...” “是京圈太子,季严凛。”齐司辛兴奋的打断了她的话,“据可靠内部消息,季家下个月设宴给季严凛接风,顺便宣布婚讯!” 第07章 中式别墅隐在静湖园区的最中心,高挑的门楣和飞檐尽显奢靡。园子里种了几株红梅,自书房推窗而望,别有一番雪地盛景。 齐戌端着杯酒老神在在的看着窗口赏梅的男人,有些捉摸不透。 原以为季严凛只在人前是威严冷傲的季二先生,没想到私下竟也装的人模狗样。若不是今天为着和他的情谊帮他来齐家站台,倒是连他都看不清这位爷的心思了。 “这梅花若是好看,我找人给二哥移几株过去,省的往我这儿跑。我家小侄女可对你心仪的很,从米兰订了十件高定回来。”齐戌睨着他,仔细留意这人的反应,想看看是真的转了性,还是装的。 季严凛神色未变,视线虚虚搭在枝头欲开未开的花苞上,手里把玩着一颗白玉棋子。他以前不曾注意,这红梅一开,竟是满室幽香。 季严凛不说话,齐戌便也耐心等着。 “可惜了。” 过了会儿,男人薄唇微掀,终是收回眼,将手里的白玉棋子儿落入棋盘。 “可惜什么?”齐戌来了兴致,也衔起一颗黑子,顺手往里放了一颗。 季严凛笑,带着点漫不经心,掀起眼皮觑他,“那十件高定我是见不到了。” 季严凛话音刚落,齐戌便神色一凛。 书房气氛陡转直下,红梅的香气凝住了,只带着丝丝的冷。 第15章 “难道季家不打算联姻?” 一阵静寂,齐戌严肃的看向季严凛,最先打破僵局。 当今北季南齐已成定局,虽说圈里人都以他们为风向标,视其为顶级豪门,但钱哪有赚的够的? 况且商场也如战场,一个不小心行差踏错,他们几个小的很可能砸了老祖宗累世的家当。此时顶级豪门联姻,无异于给双方及后代搭建牢固的屏障。季严凛这时候放弃联姻,是要自己单打独斗了,还是有别的考量? 齐戌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转过几个家族,但又觉得季家或许看不上,除了齐家,季严凛和谁联姻都是亏。商人无利不起早,他图什么? “你急什么。”季严凛好笑的看向从小跟在身边儿的弟弟,松了领带,身上的慵懒气才一点点散了出来。 这么多年了,这毛躁的性子真是一点长进都没有。 齐戌的眉头皱的更紧了,一时猜不到这位爷究竟是什么意思,散了手里的棋子儿。 “但你没打算和齐家联姻,这对我来说更不是好消息。二哥,我现在倒是一点都看不透你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但任齐戌如何盘问,季严凛都没透露联姻的安排,一脸的讳莫如深。 正说着,特助敲门,说是约好的墓碑设计师和业务员来了,问他什么时间下去见人。 “什么墓碑设计?哪来的人,轰走。” 齐戌早忘了这码事,他眼下正心烦着,皱了眉就想赶。 特助硬着头皮:“...是齐老爷子的墓碑设计,找的还是小小姐的同学。小小姐上次不是说二爷做不了主,得您来么?” 哦,还有这回事,差点忘了。 齐戌喝了口酒,音色沉沉,“那就改天再约,今天...” “让人上来。”正说着,季严凛出声替他做了主。 齐戌偏过头,疑惑。 季严凛一双眸子幽幽转向他,淡声:“你这性子也该改改,老爷子的事儿是大事儿,散漫不得。” 经季严凛这么一提醒,齐戌也回过味儿来。老爷子一走,全家人和董事会的眼睛都盯着他和他二哥,他不能出错。 “那行,请人上来。” — 牧念河一大早就被齐司辛叫了过来,说她审美好,让帮忙看衣服。 “其实高定礼服都丑不到哪里,你选一件自己最喜欢的就好了。” 挑了一上午,牧念河的眼睛都快花了,再加上朱玉还被一个人仍在会客室,她于心不忍。 “可我怎么觉得都不好看呢?还不如你身上这身套裙好看。” 齐司辛低头看着衣服,嘴里嘟嘟囔囔。她身上穿着一件香槟色的高定不说,手里还拿了两件,眼下一双眼却直溜溜的在牧念河身上的淡蓝色套裙上晃悠。 也不知是牧念河本身就冷的缘故还是别的,她发现淡蓝色这种冷色调穿起来还真有一番风味,显得人又清冷又温柔,让人忍不住想靠近探寻。 “某宝二百一件,你喜欢我发链接给你。”牧念河看出她眼神里的真喜欢,忍不住开口。 “啊,这么便宜啊,能穿么?”齐司辛声音瞬间有点嫌弃,她自出身还没穿过这么廉价的衣服。 “能啊。”牧念河有点好笑的看向她,“你刚刚不还喜欢么。” 齐司辛瘪瘪嘴,没再说话,继续试她的高定。 十套高定终于试完,齐司辛百般纠结下选了香槟色那套,可看起来依旧不是很满意。 “我要去工作了,你自己再选会儿,祝你成功。” 她没有更多的时间陪大小姐玩儿,起身便要走。但想到季严凛的难搞,她的这份祝福不由得更加发自肺腑些。 “行,再联系。”齐司辛也识趣的没继续留她。 牧念河将单肩包背好,抱着文件夹出了齐司辛的房间。 门口的佣人很早就在门口候着,见她出来了,带着她去会客厅。 牧念河极有分寸教养,一路走过来并没有乱看,由佣人带着走过回廊,往庭院的东头去。 绕过回廊中途瞥见院子里的红梅,不由得心生欢喜。这个时候的梅花竟还没彻底开出来,花苞欲开未开,勾人的很,若不是在客户家中,她定是要画下来的。 “牧小姐,请进。” 佣人把她带到会客厅门口,示意她可以进去了。 “谢谢。” 站在黄木门口,她浅浅舒出口气,由佣人带她进去。 朱玉已经聊起来了,声音爽利,听起来没她什么事,走个过场便好。 牧念河心里逐渐平复,然而当她绕过屏风,窥见这中式华贵的一角时,只见会客厅中间的三张太师椅上已落座了两人,是朱玉和以为年轻男人,许是齐先生的助理,剩余一张是留给她的。 而在太师椅正后方,黄梨木窗户明净透亮,下置了张榻,除了那位齐三少至始至终歪靠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外,竟还有一人。 季严凛的视线就是这时候慢慢落过来的,他就坐着窗口,身后是半开的红梅,像是她的到来扰了他赏梅似的,眸色带着刚抽离出来的寂静与幽深。 视线相触,牧念河脚步倏的停顿,慢了前面带路佣人半拍。 “这是我们的设计师牧念河,您有额外的要求可以继续和她沟通。” 朱玉见她来了,终于松了口气,忙把她拉到身边坐下。这顶级豪门就是不一样,一个特助的追问都让她难以招架。那主事儿的更像个煞神,一句话不说,就那么睨着,看的人压力倍增。 第16章 如此,牧念河被迫坐在背对窗户的位置,季严凛身前。 虽有隐隐的如芒在背之感,但她未着多想,轻声询问朱玉聊到了哪一步,便拿出准备好的图纸给特助递了过去。 特助将图纸递给齐戌,他哗哗翻动带出响来,牧念河打眼瞧过去,心里有了基本的认知。 这齐家三爷和二爷大约是一种类型的人。 “你拿过什么设计奖么?和国外知名的园林设计师相比有哪些优势?” 齐戌看不懂图,但他懂title,要他付钱这钱就必须花的值。 这下连朱玉都有点憋不住笑了。 牧念河是谁,是当代园林大师方景尘的关门弟子。那方景尘可是享誉国际的园林艺术大师,精通融贯中西设计风格,外国人上赶着来看方景尘艺术展,牧念河若不是干了这一行,只怕就是第二个方景尘。 牧念河倒是没想报老师的名号,原因也简单,齐戌或许听不懂。 “去年,港区陈黄老夫人的墓碑是我设计的。”牧念河声音很轻,用齐戌能听懂的话解释。 她眸色盈盈,不卑不亢,果然这句话一出,齐戌放下了手里的图纸,季严凛也将棋子儿扔回棋盒,打眼看过来。 “也是去年中旬,陈老先生相继离世,陈家再次联系了我。” 墓碑设计这一行不好说什么长久合作,但能让港区的顶级豪门合作两次,就足够说明她的实力。 “齐三先生,还要继续么?”她抬眸,语气淡淡。 “咳,不必,我相信牧小姐的能力。” 牧念河点点头,开始解释她的绘图。 业务员一般只能聊大概规划定主题,但设计师却能就规划挖需求,切中人心。 齐戌听着听着不由得直起身子,正色起来:“山水雕刻听起来不错,老爷子生前最爱山水,奈何忙的很,倒是很少去。” 牧念河垂眸,表示赞同。大多数人的墓碑设计不外乎这几种思路,生前在意、生前成就或生前懊悔,终归主旨就是一个——了却遗憾,而这也是她干这行的初心。 后半截全程由齐戌主导提要求,牧念河记录,没一会儿大致的设计方案就出来了。 “如果齐三先生同意,我们就按这个思路出设计稿,过几天朱玉姐会再与您联系。” “没问题,多谢二位。” 齐戌礼貌伸手,打算送走她们,牧念河的手刚要落上去,只听身后声音幽幽传来: “我也想约一块墓碑设计。” “牧小姐可否赏脸?” 第08章 从齐家出来已经下午四点多,夕阳西下,落霞在天边映出绚丽而浓墨的橘色。 朱玉有事儿打车先走了,她不顺路,准备自己顺着大路下去坐公交。只是这路程确实遥远,等她到了公交站,发现来这里的最后一班班车已经停发了,连出租都没人接单。 正想着怎么办,身后传来一道短促的“滴滴”声。 车门一开一关,是上次给季严凛开车的司机。 王叔朝她略微躬身,客气道:“牧设计师,天马上黑了,这里据市区远,先生让我送您回去。” “谢谢,我已经在打车了,司机很快来。”牧念河有些尴尬,拒绝了。 司机看懂她的神色,又想到临出发时先生的叮嘱,不禁尴尬的呵笑了下,解释道:“先生让我告诉您,他不在车上。” 见她还僵着,又道:“先生叮嘱这只是对恩师孙女的照顾,牧小姐不必有负担。” 牧念河语塞,下意识凝眸看向车里,有种心思被戳破的窘然与羞赧。 刚才在齐家她确实答应了合作,但那是因为墓碑的主人是祖父的旧友季老爷子,若是旁的季家人,她大约不会答应。 所以他很清楚自己防备他,眼下是他的示好么? 司机见她似有动摇,立马做了个“请”的动作,礼貌得体:“牧小姐,上车吧,送完您我今天的工作也算结束了。” 上次她不愿上季严凛的车,这位略有年迈的司机就是这幅恭谨微躬的样子。 人都逼到眼跟前,一时不好拒绝。她认命的看了眼手机,发现近二十分钟了,还是没有司机接单,于是试探的问:“季先生...真不在车上?” 司机失笑,连忙摇头,“先生还有事要谈,今儿大约不走了。” 牧念河点头:“...那行吧。” — 确认人上了车,季严凛这才拿掉耳机,从烟匣里抽出支烟。 没一会儿,齐戌推门进来手里拿了份文件。 “牧念河啊,我说这姓怎么这么熟,刚刚一查才发现竟然是牧回白的女儿。上个月那人还托人搭关系联系了我们,说是东面的楼盘,也想参与竞标,真是分不清自己有几斤几两重了。” 季严凛猜到齐戌迟早去查牧念河。 他站在窗前,拢着手点烟,撩起眼看向发小,“牧回白还想做工程承包?” “是啊,当年牧回白因为偷工减料被竞争对手曝光,没几天就被折腾的破了产,虽然没造成什么伤亡,却也活活气死了他的老爹老娘,如今竟然还想着东山再起,也是雄心不死。”齐戌把文件往案几上一扔,当笑话一般讲着,“诶,听说当初他还带着牧念河上过酒局,明摆着想卖女儿,好像牧老爷子和老夫人就是为着这事儿被气的病发身亡了,啧啧,可惜了。” 第17章 牧家的事儿京圈顶层里都有所耳闻,当年牧家也算是爬到了一定的高度,再加上牧老爷子及夫人伉俪在艺术届的地位,牧家破产一事多少有人关注。只是没想到,这家人这六年没什么消息,再次出现竟是牧家从不露面的大女儿带来的。 齐戌话中带着不屑一顾的调侃,季严凛没说话,眸色沉沉的抽着烟。 当年牧家破产,他并不在,也偏偏只那时候不在。 会客厅氤氲着淡淡的烟味,饼已经抛出去了,却没人上钩,齐戌揣不透季严凛想什么,一双狐狸眼在季严凛身上晃悠,干脆自己继续讲下去,“不过,二哥你猜这次帮牧回白搭关系的是谁?” 季严凛双指夹着烟,猩红烟点在他指尖忽明忽暗,懒得猜,扬了扬手,示意他继续。 齐戌笑了笑,眼里带着些试探,“上个月,奇家的公子奇雩搭了杜家的关系见了我一面,说这是他老丈人,老丈人开了口,他不得不走个过场。求人帮忙还心不在焉,你说好笑不好笑?这忙,你说这忙我帮还是不帮?” 齐戌原本没把这点子小事放在心上,但今天这位牧小姐的到来,和季严凛的反应,倒让他很难再将牧家的事儿当小事儿。 季老爷子原本的碑出现了轻微的裂痕,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至于季严凛这么急吼吼的找设计师么? 多年商界沉浮,人心猜忌,齐戌敏锐的察觉了其中的变化。眼下齐家老爷子骤然离世,他明面上是得了话事权,但能不能抓稳还两说,季齐两家联姻促成在即,他不得不小心些。 季严凛转着银质打火机的手一顿,眯了眯眼。白色浓雾浮动在两个男人之间,竟谁都看不清谁的意图。 人在利益面前,没有纯粹的发小这一说。他的一举一动于齐戌而言早就不再单纯,而是利益盘根错节间产生微妙变化的征兆。 北季南齐,注定亦敌亦友。 季严凛不由得轻笑,看来今天帮齐三在齐家站台,除却祭奠齐老爷子,倒是凭白浪费了半晌的时日,竟试探到他头上了。 “我还没闲到管你家承包楼盘的事。”季严凛摁灭了烟,音色比往日凉了几分,漫不经心的拿起大衣,准备走了。 齐戌哪里能懂他心中所想,只当这话是不庇护牧家和那牧小姐的意思。 齐戌笑意不减,跟在身后留他,撮合意味明显,“二哥,司辛试了一天的衣服,你不留下吃顿饭?” 齐戌以为话说到这份上,两人便算是说开了,不曾想,季严凛头都不回,端着客套: “齐三,我说过了,我对那十套高定不感兴趣。” 齐戌笑容凝固,面色陡沉,“二哥,你究竟什么意思。” 季严凛兀自走了,没再说话。 — 晚上七点,牧念河被王叔送到楼下,王叔看着她上楼才开车离开。 牧念河掏出钥匙开门,发现朱玉给她传了个消息。 “亲爱的,最新消息,赵衡前夜喝多了,把给张先生的玉石料子刻坏了。”朱玉语气有些幸灾乐祸,她猜测赵衡这次约莫着是要完了。 牧念河心里也是这么想,却也担心起张先生不会善罢甘休,“那客户那边怎么说?” 朱玉:“不知道,我没听到有找茬的消息。” 是么?她心里疑惑。那张先生可不是好说话的人。 牧念河还是不放心,第二天提前半小时去了工作室。果然看见赵衡灰头土脸的从肖乾的办公室出来,像是被骂了。 “你说他能被开了不?”朱玉端了杯咖啡,倚在她办公桌前,音调都带着悦色。 赵衡这人风评不好,在工作室嘴过不少小姑娘,什么“减什么肥,女人有点肉男人抱着才有手感”“小佳那屁股是大,女人的典范啊”诸如此类的言论,几乎没有没被他嘴过的。 牧念河想起某次赵衡喝多了对她开腔,问她和男友一夜几次?爽不爽? 她当时正回放客户的访谈,直接摁开了录音笔,随后拿着给肖乾,希望工作室能开了语言性骚扰惯犯,但肖乾没作为,理由一是赵衡有才难得,而是她证据不足,这话做不得什么。 后来赵衡见自己没得到处分,便愈发过分,好几次往她身边凑,做些似是而非的肢体试探,让人抓不住什么证据,专门恶心她似的,她反倒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次肖乾会处理赵衡么?她心里并没有朱玉那么乐观。 赵衡的处理结果是下午出来的,果不其然,一份检讨,扣三天工资。结果出来的下一刻,众人便看见赵衡又哼着歌去工位上打游戏了,像是没事儿人一样。 “我靠,关系户吧这是。”朱玉踢了下桌子,义愤填膺。工作室其他被赵衡语言性骚扰过的行政小姑娘也爆了粗口,骂这毒瘤怎么还不走。 牧念河沉出口气,看向肖乾的办公室。 中年男人的办公室百叶窗并未关上,像有意叫人看到似的。牧念河和肖乾骤然对视,静了静,自己先面无表情的移开了眼。 肖乾对她有恩,当年她孤身从徽城来京市打拼,是肖乾第一个向她伸出橄榄枝,给她引荐了如希的单子。 他是个好老板,对她有知遇之恩,这份恩情她一直记到现在。但是近几年,肖乾却是越来越有问题,连赵衡这样的人也能饶过,这真的很难不让她失望。 第18章 她想要离开工作室单干的想法,出现的频率已经越来越高了。 下班回家路上,她脑子里还萦绕着离开工作室的单干的想法。 其实也不是不行。 有了这个念头,无论做什么都控制不住的去想。终于,吃完晚饭后,她第一时间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方景尘,想听听他的意见。 方景尘消息回的很快,问她为什么这么想,后面有什么计划。 “这念头早有了,但早前儿自觉性格内向,处理不了那些关系,便一直避着。现在的工作室...生态不太好。”她在电脑上敲字,想起赵衡打游戏时挑衅的模样和以往的恶心模样,忍不住皱眉,“与其蹉跎着,不如自己单干。” “就你一个人?撑得起来么?”方景尘略有顾虑。 牧念河想起今天朱玉嘟囔的想辞职,敲字:“我有个关系好能力强的业务员,如果要单干的话,我打算高薪挖她。雕刻师、财务和行政...我再找找吧,京市不缺人才,应该不难的。” 因为有这样的想法很久了,眼下盘算起来倒也顺畅。 方景尘沉吟,似是在替她筹划,思索良久后,“去年港区陈氏和今年齐家的单子,你的名声已经打出来了,留下给别人打工确实浪费。单干不成问题,主要还是石材的困难,要是沪市我还能帮忙,在京市就得靠你自己了,或者你若是需要我出面,我可以去趟京市帮你引荐几个人,但是饭局就难免了。” 方景尘说的真切。石材是墓碑设计的关键,而石材资源说到底是指人脉,而这确实是她的弱项。 想起来年少时遭遇的事情,她皱眉,有些想逃避。 “石材这方面...先不劳您大老远跑一趟,我再想想办法吧。”她给方景尘发了个艰难的苦笑表情。 关闭了和方景尘的聊天框,她给奇雩发了个消息,告诉他自己想辞职单干的事。 在发之前她做好了心理准备,猜到奇雩可能不会赞同,但依旧会提供一些情感上的支持,但没想到他直接拒绝了她。 奇雩:“现在大环境不景气,你一个女生白手起家会十分辛苦。乖,别折腾了,辞了职我养你。” 收到消息,牧念河盯着手机屏幕看了许久。 她先快速打了几个字,但又删掉,删删减减,最终却只回了句,“再说吧。” 起身接水,她一手拿着水杯,一手撑着腰靠在厨房门框上,秀气的眉毛紧紧蹙起。 越是有人阻她,她就越想干成这件事。 她打小就这样,尽管一开始会害怕,可打定主意的事儿,无论千难万险都要去干。 一杯温水下肚,余光瞥见散乱在桌面上的废稿,心里闪过一个人的脸。 第09章 晚上十二点多,寰玺大楼30层往下大多灭了灯,但顶层依旧亮着。方桓去汇报前站在门口作了半响的心理建设,还是决定将口袋里的邀请函压到文件下面。 抬手敲门,推开门后只见季严凛正站在窗前打电话,冷色的灯光打在落地窗上,倒映出男人挺拔的身骨,显得孤寂又冷肃。 “我知道,这件事我会处理。嗯,方桓过来了。” 未着片刻,季严凛挂了电话抬步落座。方桓这见他摘掉眼镜,按揉鼻梁,没了那一层精致镜片的遮挡,眼下淡淡青色才算叫人看出他疲惫来。 “怎么了?说。” 鼻息压出沉重的吁气,季严凛抬手解开衬衫最上方的两颗纽扣,语气颇有些不耐。 前两年在英国,天高皇帝远的,季如絮抓不到他,眼下他回了国,季如絮急着退位,二房三房又虎视眈眈盯着,排山倒海的事情压着他来,倒是把他看作是什么好脾气的机器人了。 方桓见季严凛如此倦怠,忍了忍,还是开口:“下周三有个晚宴,是杜家老夫人攒的,给京圈的几个小姐们都下了帖子。我检验过名单,大多是一些珠宝商和石料商的女儿或妹妹,季大先生知道齐家小姐也去,便做主将您也加了进去。您若是不愿,我再想想旁的法子帮您挡过去。” 许是方桓最后一句咬牙断腕的声响过于明显,季严凛抬头睨了他一眼,眼里几分探究。 方桓是大哥送来帮他的。 换个意思想,也是送来试探监视他的,稍有不对,季如絮给他的一切都能轻易被收回去。 方桓看懂他的意思,清咳一声,假装不懂,囫囵道:“您不必这般看我,若是算旧主,我最早跟的也是季老爷子。” 方桓确实算季家的老人了,光跟着季如絮就少说有八年,更别说在季老爷子身边做特助助理的十余年时日。 他被季如絮送过来,一来是季如絮有心让权,以此向二房三房昭彰,季家的一切终究得落在大房手上,他们兄弟二人绝不阋墙,但此话真假却是要仁者见仁;二来是他念着老爷子的旧恩,总希望这孩子能活的称心些,别像小时候那般顶着“私生子”的名头被人欺负,再行偏执自毁,叫老爷子地下不安。 “呵。”季严凛定定看了方桓两眼,而后吐出一声似是而非的轻笑,没把这句“投诚”似的忠心放在心上。 于他而言,无论是老大的人还是老爷子的人,都是架他在高位,做些身不由己的事儿。 方桓知道以季严凛的心性不会轻易相信他,也没说什么,只静静候在一旁,等他决落。 第19章 季严凛复戴上眼镜,只听笔尖在文件落款处翻飞,走势凌厉,眼皮都没撩一下: “不必想法子,直接说我不愿去。大哥若是问责,只管找我便是。” 这是要将他摘出去? 方桓一愣,视线落在季严凛身前如山一般的文件,稍做联想便猜到这是季如絮的惩罚,为着季严凛上次在齐家直接拒绝联姻的事儿,也为他上次在剧院擅自动了杜家和林家的关系。 但这么扛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只怕惩罚没罚完,人就先倒了。 见此情状,方桓终是不忍,决定拿出今天的杀手锏。 他上前一步将邀请函打开,抽出金色薄纸内衬下面的人员名单,递到季严凛跟前儿。今儿下午更新的名单,方桓拿到后竟最第一时间注意到了最后一排那个毫不起眼的名字。 “齐小姐今天下午更新了女伴名单,您看看?” 季严凛还是不为所动,依旧伏案看文件。 方桓摇头苦笑,生怕自己这颗苦中作乐的糖给不出去,便斗胆将名单盖在季严凛正要标批的文件上,在他生气前道: “是牧念河小姐。” — 牧念河陪齐司辛去晚宴这事儿还得从三天前那通电话说起。 当时她迫切的想拓展一些石料商的人脉,奈何自己孤封许久,有局便躲,到了自立门户的时候反倒有些“书到用时方恨少”的窘迫来。 而且想到交际这事儿她还颇为自嘲,心想自己到底也要变成和奇雩一样的人,这样看来一开始的争吵和执拗反倒没什么意义。 她靠喝水缓解焦虑,顺便整理思绪,视线正巧落在前几天给齐家画稿留下的废稿上。 齐家。 齐司辛。 最近她和齐司辛联系的频繁,颇有往好友那个方向走的意思。前几天听齐司辛提了一嘴,说过几天有个晚宴,去的都是些珠宝大亨的女儿和妹妹,隐约听说还有几个做石料生意的。 她当时没在意,这时候却如在脑中灵光乍现般,拱的她给齐司辛打了个电话。 齐司辛倒也爽快,说那是个普通的晚宴,去的都是些女士,氛围很轻松,估计对她搭建“人脉”没什么帮助,但去玩玩也无不可。 牧念河笑笑,说自己倒也不是非要一下子就搭上什么,未免显得功利,循序渐进更好。 “那好,下周三我来接你。”齐司辛语气轻快。 “好。” 周三,齐司辛按照约定来接她。 齐司辛没带司机,自己开了车。她今天穿了一身浅蓝色的套装,牧念河认识,是她上次推荐的,但看上去也有点不同。 “我记得你高中也随你外公出席过一些宴会吧,我记得都是些大艺术家,名声显赫,虽然和我们都不是一个圈子的,但约莫你也不会怵这种场合。”齐司辛和她闲聊。 “嗯,是我祖父,不是外公。”牧念河柔声纠正,又道,“那时候有祖父带着,一场也说不了几句话,点头微笑就行,也无所谓怵不怵。” 齐司辛笑了,“那今天我带着你,你也别怵。” 突然的暖意涌上心头,她有些不知所措,顿了顿,视线落在齐司辛衣服上:“不是嫌便宜,怎么买了?” 齐司辛媚眼抛过来嗔她,“还不是看你上次穿着好看,我吃下了这颗安利。不过原来的面料不好,买回来找人照着重做了。” 牧念河迟疑了下,还是上手摸了摸,怪不得,看上去不一样了,更有质感些。 因为她的忽然亲昵,齐司辛也僵了下,不敢动,任她摸。没一会儿或许又觉得自己的心理很好笑,干脆放声大笑,接着方向盘往左打,便过脸打趣她:“你知道么?高中我都不敢和你说话。” 牧念河歪头,“为什么?” “你太冷了,仙女一样,谁敢靠近啊。” “齐家的大小姐也不敢?”她笑了,齐司辛自小天不怕地不怕的,难得说这种话。 谁知齐司辛并没有因这句玩笑而发笑,反倒神色淡了下来,良久才听她自嘲般低喃: “齐家的大小姐算个屁啊。” ... 驱车去晚宴前,齐司辛带她一道去做美容院做了造型。 她原本是拒绝的,毕竟自己只是陪同,不好太招摇,而且自己穿的也是适合晚宴的装束,不会失礼。奈何齐司辛像是打定了主意要打扮她,她拗不过,便由着去了。 造型师给她换了件粉色盘扣旗袍,在她的坚持下没动头发,只是挑出了几缕发丝,为了让她看起来松弛些,别太冷。 柔粉色稍微穿的不好看便会显俗气,但牧念河皮肤冷白,虽然清瘦但曲线还算玲珑饱满,这一身竟也穿出了介于娇憨和娇媚之间的娇冷之美。 “你这身上的仙气儿算是压不住了,早知道不带你来了。”齐司辛原本在镜子前照自己身上的酒红长裙,看着她的变装,虽有些酸的砸吧嘴,但眼睛里却满是对美人的欣赏。 听着这话牧念河也发笑,揶揄道,“那我去换个大红的?” “别,小心人家给你轰出来。”齐司辛伸手制止,思前向后给自己搭了件白色丝绸披肩,也算有点低调奢华的感觉,才满意的从美容院离开。 到了毓香园,齐司辛肉眼可见的严阵以待,身上再没往日那股子不着调,牧念河不由得屏息,跟着进去。 第20章 雕龙画凤的梨花木,半隐半露的回廊夜景,飞檐翘边儿挂着一排红灯笼,大厅里头咿咿呀呀的唱着曲儿,隐约也能听见酒杯相碰,三三两两的交谈着。 杜老夫人爱听评弹,便雇了乐手在古色大厅里弹着,只当个背景音。推门而入,茅台的酒香味儿已经散了出来,牧念河下意识紧了紧拳头,跟在齐司辛身后。 “你这是又带哪个好妹妹来了,这模样没见过啊。” 说话的是音色清亮的年轻女士,见齐司辛来了,亲热的上来挽她胳膊,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眨巴眨巴的落在牧念河身上。 牧念河浅浅微笑,“牧念河,齐司辛的高中同学。” “槐清,一起来玩儿。”女孩没接着问,礼貌寒暄的点到为止。 牧念河也没继续说,接过侍从送来的香槟,轻舒一口气,顿感压力背增。 “牧小姐是做什么生意的?”期间有人来寒暄。 “她搞设计的,产业下游和石料有些关系。” 齐司辛四两拨千斤的替她挡了回去,又顺理成章的把话题转到石料上。 “石料啊,那杜家很熟的。诶,说起来这杜霖怎么还没到?这可是她家主场。”不过接了个话便换了话题,冲着齐司辛的面子,也没人真想给她搭线。 “杜霖?追星去了吧,听说最近迷上了个话剧演员。”有人搭腔。 “追星?男的?” “女的。”拿香槟的女孩脸上有些鄙夷,“估计你们也听过几句,是个小明星,听说那话剧也是包养她的金主对赌来的,也不知道杜霖为什么要自降身价,去看这种人演的戏。” 这圈子里对“包养”的态度太多鄙夷又无可奈何,大家心知肚明,自己的丈夫、未婚夫、或者父亲大多都有,只要没闹到明面上,就当不知道,可该恶心的时候也恶心,忍不住啐两句。 牧念河自觉再听下去怕是要听见些什么豪门密辛,识趣的退出交谈,借口说要去卫生间。 “我陪你?”齐司辛怕她落单,话里话外照顾。 “没事,我马上回来。” 眼见牧念河走远,季槐清这才凑到齐司辛身边,戳戳她胳膊,“怎么回事,今天这种场合你还带外人来?” 季槐清就是那个一开始上来和牧念河打招呼的人,季家的三小姐。 齐司辛无所谓的耸肩,“知道啊,可你二哥看不上我,我也不想强求,与其坐在那里面面相觑,不如带我朋友玩玩儿,顺便帮她个忙。” 季槐清面色有一瞬尴尬,这个晚宴可谓是为了一碟醋包了一盘饺子,为了就是让他俩相熟,只不过借了杜老夫人的手。 季槐清心里也有自己的心思,抿了口香槟道:“那你怎么想,不争了?若你能和我二哥联姻,你在齐家也能好过些。” “可你确定你二哥能让我好过?”齐司辛哂笑,卸下平日里那副装傻充愣的不靠谱,举起手里的香槟挡住自己半张脸。 “季严凛顶着私生子的污点,按咱们这种家族的规矩,合该被了无生息的“流放”海外,这辈子大概率回不来。可他不仅能回来,你大哥还甘愿让权,你说他是什么人?” “狠人。”季槐清毫不犹豫的给出评价,赞同的点头。 “那便是了,虽然听说他还被你大哥掣肘着,但我已然不敢借着齐家的势逼他。”齐司辛放下酒杯,眼里洇上一层浓重的雾气。 更何况她自己也不想被齐戌逼着,像条狗一样。 不如消极怠工,让季严凛自己对抗去吧。 但话是这么说,齐司辛还是因为季严凛的即将到来感到烦躁。 宴会正式开始前十五分钟,牧念河重新坐回到齐司辛身边。她在洗手间呆了一会儿,仔细检索了刚才几位小姐的名字和涉足的领域产业,做好了准备才回来。 “还有人没到?”牧念河匆匆落座,看着齐司辛身边的空位,问了一声。 圈里人大多知晓季齐两家即将联姻的事情,识趣得将他们安排在了同一桌,自以为能同时讨好季齐两家。 眼下季严凛还没到,人们便懂事的把位子让了出来。 “嗯,有一位。”齐司辛语焉不详。 牧念河觉出不对来,抿了唇,没再问。 “念河姐,你要不要挨着我坐。”季槐清见齐司辛心不在焉,牧念河一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一旁,也没人愿意和这个没家世的牧小姐说话,忽然就有些不忍。 牧念河心头一暖,看向她旁边。 “你过去吧。”齐司辛有气无力,“我顾不得你了,我现在焦虑的很。”说着她起身给牧念河腾开位置。 季槐清喜欢牧念河带给她的感觉,亲昵向她招手。牧念河也不扭捏,趁没人注意的时候坐到齐司辛旁边的空位,“不是还有人没来?” 回头问,只见齐司辛已经坐在她原本坐的位置,中间留了个空。 牧念河便转回头,不再担心座位的事。 季槐清很健谈,牧念河不知道她姓什么,只知道她从小在国外长大,很少回国,今天也是第一次出现在圈里。 “我和她们也不熟,只和阿辛熟,她是我同专业学姐。”季槐清俏皮的吐了下舌头,可爱的很。 牧念河笑笑,刚要说什么,只见晚宴会客厅的门被“哗”的拉开,白炽光从门外打进来,一时有些晃眼,人们不约而同的举着酒杯回头看。 第21章 “季二先生好。” “季总好。” 此起彼伏。 牧念河愣了下,回头,他正朝自己走来。 第10章 季严凛自打进来就瞥见了坐在角落里的女人,她今天穿的格外娇俏,倒是与往日见到的模样不大一样,只不过那道一见他就蹙起的眉却是一点没变。 侍从送来净手的热帕子,季严凛接过,随之收回眼神当没看见。 左不过是她自己撞了进来,不是他蓄谋让她来的。 退了侍从,季严凛解开外套扣子落座。 原本这位置是在齐司辛旁边的,现在牧念河坐了,季严凛便坐在了牧念河与齐司辛中间。 起落带起风来,牧念河闻到姗姗来迟的人身上有股淡淡的香,像是淬了寒雪的冷茶,混着一点烟草味。 她下意识屏住呼吸,没叫人。 原来这位置是留给他的。 牧念河被迫承受着桌上女眷探究又不屑的眼神,蹙起了眉。 早知道这空位是留给他的,自己就不换座位了,这下可好,一双双眼睛寻梭,她浑身都要被刺出洞来。 桌上逐渐热闹起来,没一会儿,女眷挨个打招呼,牧念河顺势跟着喊了声“季总好。”就算揭过。齐司辛假装看台上的戏,礼貌的叫了声“季先生”就算应和。 此时,一边的季槐清深知自己躲不过,于是身子朝前探,冲季严凛讨好一笑。“二哥你来啦。” “嗯。”季严凛闻声点头,回应季槐清的时候眼神淡淡掠过她身侧的人,很快又落在别处。 二哥? 牧念河诧异的回头。 原来她就是季老爷子曾经提到的,在英国出生读书一直没回过国的三小姐? 眼见瞒不下去,又怕牧念河不高兴,季槐清赶紧拉住她的手小声解释,“抱歉,我大哥不让我在外面说自己姓什么,怕被人害了。” 小姑娘一看就是千娇万宠长大的,攀住她往她肩头蹭蹭,娇憨尽显。 牧念河感受着脖子上毛茸茸的触感,觉得好笑,轻声,“没事。” 她没有生气,只是觉得世界太小,怎么偏偏抬头低头都是季家人。 牧念河的温柔让季槐清受用,更加赖在她身上不愿起,缠着她聊起了其他的。 季严凛余光收着身侧两个小姑娘的互动,眼神虚虚落在牧念河那截白嫩的脖颈处,季槐清还靠在那儿。 眸色当即暗了几分,他眯了眯眼,极轻的笑了下。 ... 开宴举杯之后便能自由活动,各桌上人情往来,暗潮汹涌,女孩子们言笑晏晏间便给家族置换利益,也截胡了对手的一些优质资源,酒杯互碰,相视一笑,兵不见血。 席间,季严凛话始终很少,不对谁过分亲热,却也不会叫人落了面子,修了好一幅冠冕堂皇、疏离客套的皮相。但即便如此,他依旧是各位女士争相攀谈的对象。 牧念河坐在那里观察,她发现,季齐联姻,说是这么说,可众人发现二人并不热络后,齐司辛也是能躲就躲的态度,便也默契的将这桩联姻预告抛在脑后,谁抢到就是谁的,大家各凭本事。 她看着一杯接一杯的敬酒,季严凛身侧红袖环绕,识趣的让开自己的位子。自己本就不该坐在这里,与其受人的眼刀子,不如先走。 齐司辛被几个富家小姐拉走了,季槐清也有自己的社交任务,两人一时都没顾上她。牧念河和她们打了招呼,端着香槟,出了会客厅。 抄手游廊里描画着一些壁画和诗,她一道道看过去。杜老夫人听说是苏州人,独爱评弹,自己似也会唱两句,因而毓香园的布置多有古风。 “香莲碧水动风凉,水动风凉夏日长。”(注*)她轻念出声。 她大学是在徽州读的,徽州离苏州不远,一些文化也多有混杂相近,这出《西厢记莺莺操琴》更是名曲,她听过。 这句诗描写的是夏景,可落在冬日里倒也有几分怪异的美来,牧念河微勾唇角,顺着壁画一点点看过去。 不知不觉,时间过了近半小时,而她已经深入游廊深处,路的尽头是一方小院,推开虚掩的木门,先瞧见飞檐挂着两只红灯笼。 木门声“吱嘎”,她探了脚,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冒犯了,着急收回脚,想将门轻轻掩上,但似乎已经来不及,园内的人被她惊扰,拉开木门。 “抱歉。”道歉后抬眸,对上一双凝着寒霜和意外的眼睛,牧念河一瞬惊愕,张了张嘴,“你怎么在这儿?” — 齐司辛应酬完几个世家好友,这才发现牧念河已经离场十几分钟了。 “槐清,你见到念河了么?” 从人群里把季槐清拉出来,语气有些着急。 “念河姐?”季槐清绕场看了一圈,发现人确实不在这里,抓了抓耳垂,“她刚才说想出去转转,会不会去外面了?” “我去找找她,她是个i人,估计很难适应这种场合。”齐司辛有些烦躁的裹紧披肩,刚才齐戌给她打电话了,让她去贴着季严凛,她不想,结果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季槐清也赶紧放下酒杯:“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二哥刚出去了,一会儿回来我又得看他脸色,还不如躲远一点。” 两个拉着手出去找人。 这一边,木门半开,季严凛站在门槛内,牧念河站在门槛外,就这么立着。 第22章 冷茶的轻寒气卷在她鼻尖,牧念河眨眨眼,先退一步,刚想开口,结果被季严凛截胡。 “进来坐坐?”男人声音低沉,带着些友善的邀请。 她抬眸往里看了眼,院里红梅开的正好,檐下是一方砌好的石桌,四周摆着两个红木椅凳。 想到宴会厅里的种种不适,此刻的一方小院倒像是世外桃源一样。 看出她眼中的犹豫,季严凛笑笑,侧身让过。 木门合上,发出“吱嘎”一声,她惊弓般回头,却对上季严凛一双带笑的眼睛,解释:“被人看见可说不清了。” 这倒是,她一颗心又落了下来。 落座,季严凛和她隔桌而坐,温杯、洗茶、冲泡、分茶,一杯氤氲着热气的清茶落在她眼前。 “太平猴魁,喝么?”他问。 牧念河轻轻点头,抱着胳膊的手端起茶杯。 茶叶的清香就这样萦绕在鼻尖,虽就一小杯,但也能短暂驱赶她身上的寒气。 她很少和季严凛这般安静的坐在一处,倒是难得的体验。 季严凛自打她进门就发现她没穿外套,七分袖场的粉色旗袍,领口翻出些白绒毛来,但这是参加晚宴的装束,约莫保暖也不是她首先考虑的。 季严凛收回眼,视线落在眼前的红梅上,单手解开大衣外扣,长臂翻转,羊绒大衣被他脱了下来。 身后的三个火炉聊胜于无,牧念河摩挲了两下胳膊,撑不住了,想要起身告辞。 “我先走了。”可她刚起身,季严凛也刚好饶过石桌,手里拿着他的黑色大衣。 牧念河看出他想做什么,低头错开一步,“我回去了,齐司辛还在等我。” 季严凛递给她衣服的手因她的躲避后退顿在原地,牧念河看了眼,绕过他打算离开。 就在错身而过前,忽的,肩上有什么重物落了下来。 她一下子迈不开腿。 第11章 齐司辛和季槐清找到小院门前时,只见门里有些火光在微微晃动,却没听到人声。 “这里好像不是杜家的地方了。” 齐司辛怕惹事儿,没推开门。季槐清在家比她得宠,没什么顾及,自顾自的推门,“找个人而已,看看也没什么的。” 小院不大,走几步就到了门口,眼看门要被推开,牧念河站在门背后,心跳几乎要跳到嗓子眼,赶紧回头求助身前的人。 季严凛身上只有一件深色薄衬衫,刚才他的大衣已经不由分说的披到她身上,这要是让别人看见,她就彻底说不清了。 季严凛接收到她的眼神求助,玩味的笑了下,摇了摇头。 他拒绝了。 牧念河瞪大眼睛,他想做什么。 自打重逢以来,牧念河身上便总带着一股强撑的定力,明明不舒服,心里烦闷,却总是强迫自己忍下来,自以为把自己隐藏的很好,叫人看不出她的真实情绪。 而此刻,稀罕的看见她夸张的表情,季严凛闷的笑出了声。 这声音... 本就一门之隔,门外的季槐清瞬间想到自家二哥,推门的手收了回来,和齐司辛对视一眼后,颤巍巍的出声,“二哥,是你么?” “嗯。”门内果真传来懒懒的应答。 还真是他,季槐清立刻后退三步,但借着门框下泄出的灯光,她看见有一抹淡淡的粉色衣袂从木门门缝里挤了出来,她下意识看向齐司辛。 “不是你一个人在里面是么?”季槐清小心求证。 “啧。”这次季严凛没回话,只发出了个不耐烦的语气词。 齐司辛和季槐清了然,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有女人。齐司辛当下松了口气,太好了,她可以和他小叔叔回话了,这可不是她不努力。 “那我们就先走了,不打扰了。”齐司辛心情大好,也顾不得什么,拉着季槐清就跑。 待门外脚步终于远走,牧念河呼吸才逐渐平复。 她冷着脸,将身前的人往后推了推,脱下外套便要走。 “你现在出去正好碰着她们,你猜槐清刚才为什么那么问?” 季严凛不知何时咬了根烟,指尖烟点猩红,隔着白雾,她看不太清他的脸。待烟散了,她才顺着他目光看去,原来是自己的裙角。 “再往上看看。”季严凛咬着烟,声音囫囵。 牧念河沉出口气,顺着他的话往上看,只见一个小巧的木质门环早就死死扣在门上。 原来他刚才关门的时候就锁门了。 “现在能安心说两句话了么?”季严凛带着笑靠近,不知怎的,他今晚似乎心情很好,像是一点都不想收敛。 牧念河偏过脸,还带着点无可奈何的气,“你想说什么。” 衣服是刚从他身上脱下来的,暖烘烘的,包裹着季严凛的体温。偏他衣服宽长,将她从头到小腿裹了个严实,严丝合缝的。牧念河静站在一旁,心里有种无奈的憋闷感。 “今天为什么来?” 火炉里面噼噼剥剥的燃烧声是二人之间唯一的背景音。季严凛双手抄兜站在她身前,不着痕迹的替她挡住前院吹来的寒风。他的情绪看起来已经整理好了,依旧人前那副矜贵样,瞧不出一点起伏。 “陪齐司辛赴宴,没什么。”牧念河下意识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的窘境。 “缺钱,还是缺人脉?”然而季严凛并没信,似乎习惯了她的撒谎和冷僻,自顾自的猜,“还是你想要石料?” 第23章 牧念河身子动了下。冷眸上扬看他,他怎么知道? 季严凛的眼神本就在她身上,此刻已将她神色尽收眼底,又淡笑着移开视线,落在她身后的红梅上。 她单纯的像张纸,便觉得世界都是单纯的,殊不知她来晚宴的事方桓早就查的一清二楚。 “不喜欢就别来了,有什么需要直接找方桓。”季严凛淡淡移开眼,不允许自己再看下去。 牧念河的拘谨他今晚都看在眼里,一晚上连饭都没吃几口,但凡有人视线扫过来她便落了筷,准备时刻应对着旁人没营养的寒暄。齐司辛是带她来的人,却也不是个合格的引导者,让齐戌一骂就乱了阵脚,哪还顾得上她? 听出季严凛的好意,牧念河虽然觉得越界,可眉眼到底松软了下来,不似方才冷硬,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不麻烦了,以后这种事儿我雇人干吧。”她平声道,语气难掩涩然。 她自然也清楚这场合让自己多难受。不由得想到朱玉,若是朱玉在,只怕是如鱼得水,分分钟加二十几个微信不在话下,可见术业有专攻,她只适合设计。 寒风吹过,不知是风还是烟惹的,她咳嗽了两声。身前的人夹着烟的手一顿,回过身,把正要递进唇边抽了半截儿的烟摁灭了。 季严凛的动作落自然一差不差的落在她眼里,牧念河一动不动看着,在他翻回身前先移了眼。 他站回来,尽量语气平直,不带一丝情绪的试探:“怎么不找你未婚夫,他和杜家熟,杜家就是做石料起家的。” 也许是身上的大衣太暖,也许是今晚过的太不舒服,她不由得被面前的人撬开了一丝情绪。 “等实在没办法的时候吧。”她低下头,声音闷闷的。 话是这么说,但她大概率不会再和奇雩说她工作的事儿了,也不愿意他再介入自己的生活。 火炉里的碳已经烧的剩些灰白,温度不会再升高。又一道寒风吹过,她裹着大衣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回去吧。”季严凛视线下移,落在她身上,再留她下去只怕得冻病了。 “嗯。”牧念河脱下衣服递还给他。 拨开门环,她探脚迈过门槛。 “等等。” 季严凛忽的在身后叫住她,牧念河扶着门框回头看。经过今晚,她对季严凛的害怕已经少了几分,眼神问他,还有什么事? 火炉在他身旁,摇曳的火光照的他眼神晦暗,季严凛就站在她身后一米,手里提着大衣,不怕冷似的,依旧没穿在自己身上。 片刻,牧念河看见他薄唇开合,带着点克己复礼的霸道: “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也别去找他。” “来找我。” 第12章 牧念河眼睛微微睁大,只见他勾唇低笑。 季严凛虽做足了浪荡子的模样,慢条斯理的,看起来没什么压迫感,实则眼睛里盛满了试探之意。 牧念河被他眼神震到,不愿深想那背后的意思,匆匆跨过门槛,低头走了。 她从木门处跑出来,再次绕回到抄手游廊。廊下已经聚了不少人,多是出来闲聊放风的女眷,她从人群中疾步穿过,边走边回头看,生怕看见那人慢悠悠的跟在她身后。 当然,事实是她每一次回头都没见着人。 步伐慢下来,迎面撞上来找她的齐司辛和季槐清。 “去哪了,我们找了你一圈。”齐司辛神色焦急,见她脸上蒙着异样的红,以为是冷着了,伸手来摸,反倒热乎乎的。 “念河姐,可让我们好找。”季槐清也笑嘻嘻的上来掺她胳膊。 齐司辛和季槐清谁都没将她身上的粉色旗袍和木门后的一角联系在一起,毕竟她和季严凛是八杆子打不在一起的人。 “园儿里四处逛逛,抱歉,让你们担心了。”牧念河稳下心跳,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歉。 齐司辛:“我才抱歉,说照顾你的,结果因为自己的私事儿就把你撂下了,没难受吧。” 牧念河:“没事儿。” 她连忙摇头,视线恍然略过毓香园正门,也就是前后脚,那人竟然正被人群簇拥着迈进正门。 奇了怪了,也不知他从哪条路绕了过来。 察觉到她的视线,季严凛眸子掠过来,牧念河迅速回正视线,下垂的手却攥紧了旗袍边缘。 “季总,您这边请,屋里暖和。”身侧的人躬身陪笑,好奇他怎么就穿了个单衬衫行走在幽冷的明德院里。莫不是意志力强的人,身体也是铁打的? 季严凛视线移回来,眸中含笑,不欲追究那偷看后的躲闪,沉声:“请。” 这一边,见牧念河是真没事儿,齐司辛才算真的放下心来,拉过她,“走,带你见两个人,她们手里都有些石料资源。” 这下齐司辛心里彻底没了负担,季严凛有女人这件事儿简直让她如蒙大赦,后半场晚宴她带着牧念河社交,全程游刃有余,一口气给她拉了好几个资源。 牧念河自然百般感谢,说下次一定请她吃饭,季槐清也凑过来,笑眯眯的说要蹭饭,牧念河笑着应了。 晚宴结束,齐司辛喝了酒不能开车,季槐清叫家里的司机把两个人送回去。 司机去大院里提车,三个女生等在出口处。 季家的车向来低调,以黑色系偏多。没一会儿,季严凛的车在季槐清车前面,依旧是那辆赴宴办公时常用的黑色劳斯莱斯,经过她们时后排车窗下移。 第24章 “要帮忙吗?”他问。声音淡淡的,倒不冷。 季槐清哪里被自家二哥这么亲待过,受宠若惊的和齐司辛对视后,忙摆手:“不...不用了,陈叔送就行。” 今夜第二次被婉拒,季严凛扬眉,没什么所谓,只视线在她们身上滑过,最终在离他最远那人身上定了定,“注意安全。”而后驱车离去。 “吓死我了,我活这么大二哥从没说过送我,今天竟是破天荒头一遭。”季严凛走后,季槐清拍着胸脯深呼吸。 “我一直也以为他挺冷的。”齐司辛笑笑,回想起刚才季严凛视线的最后落点,忽然回头看向牧念河,大条道:“他刚才是不是在看你?” “什么?”牧念河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没有吧,我没注意。” 她是真没注意,她已经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不被他看到,刚才连头都没抬。 “是吗?” 齐司辛显然不信,她在齐家艰难求生这么多年,对这些事总是很敏锐。 只不过看牧念河的样子确实不像是认识,否则也不用找她搭关系,毕竟季严凛什么没有? “好吧,是我多想了。”齐司辛笑笑,和她一起上了季槐清的车。 牧念河被送回家几乎接近十一点,开门进屋,卸妆洗澡护肤全套结束后已经困到睁不开眼睛,倒头就睡。 睡之前她脑海中还闪过了季严凛在小院门口说的话,但她太困了,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 第二日,宿醉的头痛让她这个全勤选手第一次旷工。 肖乾一大早打来电话,语气多有不悦。话里话外指责她没有责任意识,不守规矩。她心里也憋闷,下了决心,干脆说过几天去办离职手续。 肖乾在电话那边愣了下,似乎没想到就这么几句便把她惹到辞职,连忙软下语气:“小念,我刚才也是着急。要不这样,我给你带薪休假一天,明天我请你吃饭,咱们好好聊聊。” 牧念河念及肖乾以前的恩情,也没彻底撕破脸皮,应下了。 第二天去工作室,肖乾留了她三次,给她在原基础上加薪一万,并且承诺赵衡如果再犯就开除他。但她去意已决,只说等把手上的单子结束后,就马上离职。 肖乾见果真她是下定决心要走,先是生了一顿闷气,但无法,最后也只能随她去了。 “其实你现在走也行,正好把肖乾的客户也带走。尤其是齐家这种大客户,难不成你还留给他?”朱玉替她抱不平,从工位上挪过来,对着肖乾的背影啐了口。 牧念河摇头,“当时和齐家签约是以工作室的名义,不是我。要真那样,肖乾不会罢休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算了,我之后还有其他的打算,先别惹事儿。” “打算?什么打算?”朱玉抓住她的话头儿,眼睛亮晶晶的凑过来。 牧念河本就想拉拢她,也不避讳,悄悄和她说了。 “那很好啊。”朱玉双手一拍,也赞成:“你本来也有这个本事。就因为肖乾的恩情被圈在小地方这么久,也该自己出去闯闯了。” 牧念河笑,“朱玉姐,我自己一个人可闯不动。昨天去了个晚宴社交,我快难受死了。” 牧念河声音里带着些少见的撒娇,关系亲密的人才能看见。朱玉笑了,十分义气的将她揽过来,“放心吧,有姐呢,你工作室成立的时候叫上我,姐最擅长社交。” “好!”牧念河拍手。 接下来几天,牧念河工作量骤减,难得清闲。确定办完齐家的单子就离职,肖乾也不敢给她接其他的活儿,怕她带走大客户。 可偏偏最近来华君做设计的客户,有一大部分都是冲着牧念河来的,还说是齐家小姐介绍的。肖乾自然不敢说什么,只能对外宣称她休假了,暂时不接单。 她在工作室当富贵闲人,时间过的比往日都快,一晃就要到年末,紧接着就是元旦。今年的元旦在工作日最后一天,连着周六周日能有三天小长假。正好元旦前一天是她生日,她想请一天假,凑四天假期和奇雩一起去京郊的度假村散散心。 她做了这个决定就告诉了如希。如希了解她和奇雩的事,听她说完后默了会儿:“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但姐妹儿我也表达下我的看法。” 牧念河在电话这头垂眸:“你说。” 如希斟酌后道:“我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人,尤其是你祖父祖母离世后,奇雩确实对你和你家人不错,你一时放不下我理解。但人是会变的,没有什么是永恒的。何况京圈也乱,你不是他们圈内人,也总有不知道的。” 如希话说的隐晦,牧念河怔了下,觉得她在暗示自己,问她,“你听说什么了么?” 然而如希却否认了,“没有,揣测而已,我一向不往好处想男人。” 牧念河牵动了下嘴角,直觉如希不会无缘无故这么讲。 “知道了,你别担心,我有数的。对了,过几天你什么安排?” “我?过几天去港区参加一个颁奖,公司运作了,说给了我一个提名的女主角,让我去露露脸。”如希话里多有不屑,带着被掣肘的愤懑。 牧念河自然知晓如希的实力,从那场场爆满的话剧就能看出来,以她的台词和演技,根本不需要运作。这番运作,是要继续做实她花瓶的名号了。可是如希努力了那么久,这样操作,岂不是功亏一篑?她这个年纪,再不转型就难了。 第25章 “如希,其实我可以试着去求...帮忙,总有些祖辈的情分在。” 如果是为了自己,她是不会去找季严凛的,但如果是为了如希,她愿意走一走这条险路。 如希自然能猜到她说的是谁,默了默,沉声拒绝了:“别,你不愿意就别去招他。你也别担心我,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金主不愿意放我走,我再想其他办法呗。”如希乐天,没当回事儿,还问她,“这次去港区给你挑个包当生日礼物,你想要什么?lv还是香奶奶?我花金主的钱给你买,我花死他。” 牧念河阴郁的心情瞬间被她扫空,无奈笑道:“如希女士,别玩儿火了。再说哪有送生日礼物问本人的?” “呵,牧大小姐好娇贵啊。生日必须得有惊喜吗?” 牧念河在电话这头扬眉,理所应当:“那当然。” — 生日前一天,她果真收到了意外的消息。 鲜花、礼物是提前送到她手里的,没有任何惊喜和意外,红玫瑰加宝格丽新款项链。随之而来的是奇雩说他要去港区出差,今年不能陪她过生日了。 于是生日前一天,奇雩带她去了一家高档餐厅,他穿的很正式,衬衫、马甲、袖箍、西装外套一件不落,看起来很重视。 “抱歉小念,是港区那边有个奖邀请我当颁奖嘉宾,这是帮助公司打开知名度的好机会,我不能错过。我今天帮你庆祝生日好么?” 他伸手,轻柔的帮她捋起耳边的碎发,眸中满含温情爱意。 今天的牧念河穿的格外柔美。黑色长发乖顺的半披下来,一身香槟色长裙在餐厅暖光等下宛若盈盈水光波动,衬出她饱满而恰到好处的曲线。 奇雩欣赏的眼神毫不遮掩,看她像看一件奢侈品,那种能装点门面的,拿得出手的物件。 牧念河迎上他的视线,也轻易解读出他眼神重的含义,那些想说的话已经一个字都不想说了。她端起红酒杯,晃了晃,笑容淡淡的:“你不能带我去吗?我这几天休假。” 奇雩一直希望自己陪伴出席酒会,她这么说,按道理他会同意。 谁知奇雩神色迟疑,竟意外的愣下了:“你不是一向不喜欢这种场合么?怎么这次要一起去了。” “你去应酬,我去shopping,不可以么?”牧念河歪头看他,毫不遮掩眼中的试探。 奇雩尴尬的拿起酒杯:“这...票都买好了,这次只我自己去,没带助理,没人照顾你我不放心。” 他这次去是准备带成溪见几个港区的大导演,虽说他和成溪之间没什么,但他就是下意识不愿意带牧念河同去。 当奇雩意识到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时,也吓了一跳,几乎是下一刻,他立刻找补,“今天太晚了,等过几天我接你去好么?我带你在港区好好玩玩,我们顺便去英国旅行一趟怎么样?” 奇雩一贯镇定,所以显得现在的慌张太明显。牧念河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足足看了半分钟,直到他小动作颇多的将红酒饮尽,甚至有一滴意外滴落在黑色西服,她才偏开脸,轻笑着放过他:“不用了,假期短暂,这次去不了就算了。” 听她自己放弃,奇雩这才松了口气,心中的负罪感也少了不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放心,我很快就回来。别想了,享受此刻吧。” 说着,奇雩向服务员示意,附在牧念河耳边,温柔道:“看窗外。” 牧念河恹恹的顺着他手指看过去,可她的心在一点点的下沉,失望,直到沉入深渊变得寂静。 下一刻,窗外响起嗡鸣,天空中一排无人机带着光点排列成六个大字:小念,生日快乐。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惊羡声,都在问这是哪位霸总在哄女友,也太浪漫了。而也许是这份气氛的衬托,奇雩声音也带着笑意,问她开不开心,但此刻的牧念河却只是扯了扯嘴角,平静的回了声:“谢谢。” 晚上11点左右,奇雩把她送到小区楼下就匆匆去赶飞机。 他走的时候牧念河说了声“再见”,冲他笑了笑便走了,那笑里颇有些了断的意味。 而奇雩车开出去百米才猝然回头,他发现,这是相恋三年以来,牧念河第一次没对他说“早点回来”。 第13章 生日这天,牧念河起了个大早,把家里彻底收拾了一遍。 她现在住的是祖父祖母留给她的小房子,在京大后面的教师家属楼里。她还住小时候那屋,祖父祖母的房间被她改成了书房,剩下一个客卧用来放不用的杂物。 她找个大号收纳纸箱,将奇雩送她的首饰、金条存根、名牌包一个个收纳好。大部分都没用过,只当着他的面拆开看过,唯有一个托特包她用了挺久的,他们在一起后奇雩送她的第一个包,她想折钱还给奇雩,但想到他也不差那点,真要这么干了反倒显得小家子气,便作罢了。 她又打电话问了牧守星,问他奇雩给家里买过什么东西没有,她一并还了。牧守星接到电话先是意外,见她不想说也什么都没问,只说他们在一起第二年奇雩给家里买了辆奔驰,家里生意变好后父亲已经还了,再有就是前段时间帮父亲搭了东建招标的关系,虽然最后没成,但也帮了忙。 “知道了,谢谢你,守星。”牧念河松了口气,心想还好牧回白爱面子,没和奇雩要更多,不然她更还不清了。 第26章 “姐,你要和奇雩分手吗?”临挂电话前,牧守星还是问了。 牧念河也没想瞒他,语气沉静平稳:“是。先不要和父母说,是我单方面决定的,等过段时间我亲自回家说。” 牧守星应了。 挂了电话,又将她和奇雩出去旅游买的一些小玩意儿收到另一个大号纸箱子里,整个客卧忽然就空出了不少。她把箱子打包好,一个拿去放到门口,暂时没想好怎么处理,另一个寄到了奇雩家,等他从港区回来,会明白的。 她一天来断断续续的收拾,连带着打扫整个屋子,一天竟然就这么过去了。 傍晚,她拎着垃圾下楼,再次拐去正对着楼道口对面的陈记面馆。 陈记面馆她从小吃到大,每回生日都吃,除了和奇雩在一起的这几年。奇家公子养尊处优,非高档餐厅不去,从不下这种小馆子。 此刻想起奇雩,她忍了一天的酸涩还是有冒头之势。 深吸一口气,牧念河眨眨眼,推开了门。 门口接待台上还放着自动感应的小玩偶,她一进来,大喊,“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她故意没拿手机,想清静,掏出一张五十元纸币,递给前台,“一碗杂酱面。” 面很快上来,她独自坐在角落,挑起一筷子,还是熟悉的味道。 面馆里很安静,今天是元旦跨年,京大的学生们不是在校内操场办活动,就是去了中央大道上倒数,这一隅角落,倒显得分外孤寂。 她吃完面,她顺着人群中央大道上走着。 — 季严凛从寰玺出来已经近十点,方桓疾步跟在他身后,眉头紧皱。 季严凛的归国晚宴马上要启动,但他的联姻对象还没有定下来,准确的说,是他单方面拒绝。季如絮不满他如此不受控,有意施压,擅自停了他手上几个大项目。而季严凛也不是好惹的主,连赴二房三房三个宴会,直接摆出了中立立场。又在季如絮没反应过来前,将总部季如絮的心腹大换血,这几天的季家差点闹翻天,季氏集团内部也风起云涌,连元旦小长假都没得休息。 “先生,您看。” 司机开车过来,泊在寰玺大门口。王叔开来的车是季严凛的那辆库里南,他办私事时总要开这辆。此刻,季严凛看着手机,临上车前被方桓叫住,示意他往右侧看。 季严凛抬头,正巧和牧念河对视。 其实他们隔得很远,但不知怎么的,他却觉得不远处的她,满身都是清寂的潮湿。 ... 牧念河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中央大道,更无心走到寰玺。在看见季严凛的那一刻,她这次倒是不想跑了,只是觉得有点丢人。 跨年夜,街上成双成对,只她孤单单一个人。 “怎么自己在这儿?” 季严凛向她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中年男人。 “随处逛逛。”她抬手捋了下头发。 “随处逛逛就能逛到寰玺,你方向感很好。”看出她的不自然,季严凛打趣。 “呵。”身后的方桓一时没忍住笑了。 倒不是因为季严凛说的话有多好笑,而是这几天的高强度工作下,这还是季严凛第一次开玩笑。这才像个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铁血机器人。 “这位是...”牧念河不欲顺着他说,视线落在他身后发出声音的方桓身上。 “您好,我是方桓,季先生的助理。”方桓微笑点头。 “您好,牧念河。”她当乙方当多了,下意识先伸手。 方桓头皮一紧,看了季严凛一眼,但还是礼貌的与她浅浅互碰指尖。 “不早了,让司机送你回去?” 果然,季严凛声音忽然就有些冷然,虽然笑着,但却如冬日之寒。 “不用了,我还想四处逛逛。”她倒是没听出来,婉拒,“真的是偶然路过,不麻烦了,再见。”说罢便走了。 季严凛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眯了眯眼。 她生日没和那男人一起过么? 身后传来一道脚步声,忽的,手腕传来一股向后的拉力,牧念河惊诧回头,发现是季严凛拉住了她。 “麻烦这两个字我已经听了太多遍,你再说一次今晚就别想回去了。”他眸色凉凉,说出的话却生杀予夺。 “你...” 这几次接触下来,季严凛和她一贯是打哑谜的,他想表达的意思全靠她猜,这还是他第一次如此直白的表达他的不满。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四处看了了看,最终点头,“知道了,麻...请松一下手。” 他直白那她也直白好了。 季严凛淡淡瞥了眼她,松开她手腕:“去哪,让王叔送你。” 她现在想去人多的地方,舒出口气,温声:“帝贸中心吧。” 车子启动,气氛一时有些古怪。 她和季严凛并肩坐在后排,耳边是季严凛“沙沙”翻动文件的声音。中间扶手台放着大罐冷茶,黑色的磨砂杯身,在冰箱里冰着,里面还堆了不少冰块,季严凛偶尔拿起来喝一口,神色淡淡的,全程不怎么和她说话。方桓转过身来和他讲公事,丝毫不避讳她。 牧念河不敢乱听,视线一直在车窗外。 中央大道旁边种植了两排法国梧桐,在冬天已经掉的一片叶子都没有,只剩光秃秃的树杈子,形状各异。在极速前行的车流中,那一排排树像个不断变换挥舞、张牙舞爪的树妖怪物。 第27章 牧念河被自己的想象逗笑,浅浅抿起唇来。她的笑没发出声音,却一点不落的落在季严凛眼中。 “笑什么。”他抬手示意方桓停一下,问她。 “没什么。”被发现了,她下一刻便收起笑来,不愿和他分享。 “...够吝啬的。”季严凛嗤笑,转回身。 车平稳前进,大约十五分钟后,车稳稳停在帝贸中心停车场。 “先生,到了。” “嗯。” 王叔将车稳稳停下,向季严凛交付钥匙,又和牧念河道别便下班了。季严凛不是个拖人加班的老板,示意方桓跟着一起走便是,方桓应声,也回家了。 “你也要逛?” 见季严凛跟着下车,她愣了下,她以为他只是送她一程。 “不行?”季严凛凉凉的眸子睨她。 牧念河移开眼,两只手插/进大衣外兜,“我没这么说。” 帝贸中心下面便是古金街,跨年夜人声鼎沸,整条街都在沸腾。季严凛和她一前一后穿梭在人群中,她看着花灯飞檐,明黄与中国红交织在一起,组合成展阔而大气的美来,心情忽然就开朗起来了。还真是得来人多的地方。 越往里面走,栗子糕的香味开始荡在鼻尖,路过的人手上都拿着抹茶冰淇凌、沿边的手枪鸡腿散发出罪恶的油炸香味... 季严凛被人流挤的直皱眉,一偏头,发现身后的人离他隔了三个人,正望着鸡腿发呆。 “想吃?”他走过来,掏出手机。 牧念河抿了抿唇,百般挣扎后忍痛摇头,面色淡淡的:“不想。” “嗯。”季严凛看着鸡腿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滴。”下一刻,季严凛付款结束,拎着鸡腿纸袋递给她。 “...”牧念河接过。 顺着人流,距离跨年倒计时半小时前,他们正好逛到了广场,那里有一块不亚于纽约时代广场的大屏幕。此时帝贸中心对面的广场上已经站满了人,都在等着新年倒计时。周遭的人跃动着欢呼,身边的情侣已有控制不住拥吻的。 牧念河站在这样盛大的节日氛围中,忽然有些不安。 是她朴实的道德感在作祟。 “要不先走吧?”于是她仰起头,看向身后的人。 刚才人群太拥挤,极易被磕碰到,季严凛把她往自己身前推了推,男人高大肩宽,无形中给她形成了一个宽阔的屏障。 眼下季严凛没说话,只见他歪了下头,扬眉,似在问她为什么。 “就...”牧念河有些心烦,对上他的眸子。季严凛的神色太过坦然,以至于有一瞬间她觉得是自己狭隘了。 “罢了,没什么。”定了定,她错开眼神,再次专心盯着大屏幕上的倒计时。 她没再说话,季严凛低头看她头顶的发旋,极轻的笑了下。 四周开始欢呼雀跃,即将进入新年倒计时十秒前。 牧念河被人潮拥挤着,随着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她突然有了一种孤单的狂欢的感受,要新年了,可她今年还没得到一声生日祝福。 “10、9、8、7....” 忽然,像是某种感应—— “生日快乐。” 一道极轻的声音在读秒间隙落在她耳边。她回头惊诧,看见的是男人刚刚直回身子,利落分明的下颌线。 下一刻,耳边传来人山人海、震耳欲聋的“新年快乐”。 — 此时,港区维多利亚港同样绽放出绚烂的烟花,几乎照亮整片天空。 奇雩倚在船边,打给牧念河的电话始终都是忙音。 他不知道自己在慌什么,但就是格外的不舒服,难道就因为今年没和她说那一声“生日快乐”? “给老板娘打电话?”成溪不知道什么从哪走过来,手里拿着两杯香槟。 奇雩接过,“嗯,没接。” “估计玩去了吧,今天跨年。” “不会的。”奇雩笑着摇头,“她性子静,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一直都是我陪她在家过。估计现在还在和我生气,不想接我电话。” “生气?生什么气?”成溪明知故问,她用手里的杯子不停的、小幅度的撞着奇雩的酒杯,眉眼带笑。 奇雩腻在她的调情里,也跟着笑了,很快又收了笑:“没什么,这次回去就该踏实准备婚礼了。” 过完这个元旦假期,他将走入婚姻,这段时日的荒唐也需要在港区一并结束掉了。 成溪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自然知道他在暗示什么。 这段时间,她确实占用了奇雩不少精力。 有多少次即将擦枪走火的时刻,他都没有再进一步,他任由自己精神放纵,却固执的要在身体上守戒。 “那最后一杯?”临了,成溪也笑了,举起酒杯,“回去我也要进组拍戏了,没什么时间留在京市,我还得攒钱给我妈买北京的大房子。” 奇雩未置可否,笑着和她碰杯,眼神不由得落在她脸上。 娇媚、生动,带给过他这短时间来前所未有的心动。 但即便如此,也是时候结束了,这种事儿,有一次就行了。 — 过了零点,黑色的库里南稳稳停在京大后面的家属楼下。 “今天谢谢了。”牧念河解开安全带,这次是真心实意的道谢。 “就嘴上谢谢?”季严凛笑了下,语气有几分故作轻松。 第28章 “自然不是。”牧念河揪着羊毛大衣的衣袖,“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个饭?” 她再不能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挡回去了,今晚她确实很开心。 不过季严凛似乎没打算放过她,他偏过头,声音低哑:“终于不躲我了。” 他眸中的明示意味太强了,以至于她想装傻充愣的问句“什么意思”都做不到。 还能是什么意思? 他敢说就没打算给她机会逃避。 牧念河偏过头,尽量声音平缓: “我不该躲么。” “我是别人的未婚妻。” 话落,她自己先皱了眉,心中有种怎么现在还能说出这种鬼话的荒诞。 像是没想到她会先挑明,季严凛怔了下,而后声音带着几分轻寒淡笑:“我拦着你结婚了?” 虽是笑着,但很快面色绷了起来。他动手整理衬衫,解开衬衫上的两颗扣,露出冷硬的锁骨。 “我...”牧念河一时语塞。 车厢再次陷入沉寂,时间久的像在煎熬打坐。 就在她以为二人必将不欢而散时,季严凛先开了口,声音低沉冷硬:“什么时候吃饭?” “啊?”话题转的太快,她愣了下。 “不是要请吃饭么?明晚怎么样。” 他睨她一眼,已恢复到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但这一次他投过来的视线却宛若有形,毫不避讳的缠绕在她身上。 像蓄势出笼的豹。 他默认了他的心思。 前段时间他的确没拦着,但今天之后就未必了。 牧念河对上他的眼睛,心狠狠跳了下。 第14章 有时候两厢挑明反倒不知道再怎么破对方的招数。 他的确没拦着,言行也挑不出一点错。 你能说他是男小三吗?不能。 季严凛绝不是那种人,就算他有那心思,他也绝不会付出实际行动破坏他们的关系,他不屑。 但说他心思干净?那更不是。 他是豹子,放弃不是豹子的天性,饲机猎杀才是。 牧念河能猜到,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必然激到他了。 所以他不愿忍了。 但再仔细想想,他不愿忍最主要的原因,或许也不完全因为她刚才的拒绝。 忽的福至心灵,她顿了下,而后缓慢的转回头,带着些讶异:“你是不是知道一些关于奇雩的事。” — 假期结束,她再次回到工作室做收尾工作。 跨年那天奇雩给她打了二十多个电话,不知怎的最后还惊动了她父母,三个人齐上阵在小长假里对她连环call,她一个都没回。 给工作室的君子兰浇花的时候,她想起,那天晚上她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季严凛的解答。 那晚他神色很淡,浸在浓浓夜色下,只有居高临下的冷意: 自己挑的人,自己看清楚。 她当时摔车门走了,第二天也没和他吃饭,季严凛也没联系她。 在此之后的几天,她试图将生活带回正轨。 按照原计划分手、想办法解决父母的骚扰纠缠,然后开始筹备个人工作室。 直到一条京港航线飞机失事的消息顶上热搜。 当时她正在归档画过的设计图,消息是朱玉告诉她的 她立刻放下手头的活儿,对照新闻核对如希和奇雩发给她的航班号。 是同一架飞机。 这次飞机失事闹的很大,上面坐了不少赴港交流的明星、企业家,一时冲上了热搜。 “朱玉姐,我出去一趟,例图你帮我归一下!” 打车前往医院的时候,她迅速联系了茗棋,问她如希怎么样,有没有人员死亡。 茗棋声音倒是正常:“没事儿小念姐,是在降落的时候出事儿,人都被救出来了,没有死亡,受的也都是轻伤。” 牧念河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擦去额头的冷汗,问她:“我想去看看,方便吗?” 茗棋笑:“这有啥不方便的,如希姐肯定盼着你来呢。” 牧念河赶去医院的时候又在门口碰到季严凛。这次他身后除了方桓还跟了几个黑衣保镖,声势浩大。 “来看人?”他取掉墨镜,先问。 “嗯。” “加护病房有各家保镖看护,你进不去,跟着方桓,让他带你上去。” 季严凛没问她来看谁,自从三天前在车上一别,她的事在他面前似乎已是透明的,不用问他知不知道,他指定知道。 两人对此心照不宣。 方桓一直等着季严凛的吩咐,此时立即上前一步,直白的引导她:“牧小姐,跟我来吧。奇先生和如希小姐的病房都在七楼。” “多谢。” 方桓带着她上了另一部电梯,牧念河回头看,发现季严凛早就带着保镖走了。 有了方桓的帮忙,她一路畅通无阻。 她先去看了如希,见她伤的不重,尤其是脸,被她护的连皮都没破一点,只是胳膊轻微骨折,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她从如希病房里退了出来,又麻烦方桓带她去看奇雩。 方桓点头,带她去走廊靠后面的豪华病房。 奇雩的病房和如希的有很大区别,门口站了三个保镖,保密做的极好。她进的时候被保镖住,说外人不能进去。 “未婚妻也不可以么?”她冷言。 第29章 然而三个保镖面面相觑,却丝毫不求证,只是果断道:“不可能。” “你们若不信,随我进去问奇雩不就行了。”牧念河忍耐到了极点,语气也急躁猛进。 方桓见她窘迫,叹了口气,上前,“牧小姐,我来吧。” 不知方桓使了什么法子,没过五分钟,竟将那三个保镖支开了。 “谢谢您。”麻烦解除,她沉出口气道谢。 方桓客气的笑:“没关系。” 可就在她拧开门把手前,方桓拦住了她,语气陡然变得严肃:“牧小姐,季总说里面的景象您不一定愿意看到,如果您执意要进去,无论如何,您今天从医院出去后要先去见他。” 季严凛? 牧念河呼吸微窒,心里有了些预备,低低“嗯”了声。 拧开门把手。 她站在门口,闭了闭眼,猜想着可能看到的场景。 破碎不堪的、鲜血淋漓的、抑或是奄奄一息苍白无力的,但这些场景一个都没看到。 她一步步走进去,只见豪华病房里不伦不类的放了两张床。 那两张床原本隔的远,应该是被人为挪动了,中间仅有一条能走动的缝隙,用来证明这两张床并没有被合到一起。 但就在这个缝隙中,躺在其中一张床上的男人伸出了手,紧紧握着另一张病床上女人纤细的手腕。 而此时,她看见奇雩睁开了眼,眼中的惊恐和慌张一览无遗。 — 医院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闻久了就很想吐。 她一口气跑出医院,大口大口的呼吸空气,才让混沌的脑子得以清明。 手机在大衣侧兜猛烈的震动着,她拿起手机一看,是易岫。 “喂。”她咽下声音里的委屈,接了电话。 “小念,你去看奇雩了吗?不严重吧。”易岫声音里多有担忧,俨然丈母娘对女婿的关心。 牧念河攥紧了拳,声音混杂在喉咙了,涩然的“嗯”了声。 易岫舒出口气,“那就好那就好,人没事就行。对了,昨天奇雩妈妈来了电话,说想尽快定下你们的婚礼日期。我和你爸想着也是,距你们订婚也大半年了,断不能再拖了。今天我和你爸过去你那里一趟,咱们面对面商量一下。” “妈,这件事先不要商量了,我不和奇雩结婚了。”牧念河闭了闭眼,任由酸涩的眼泪滚过脸颊,然后挂掉电话。 医院门口的石阶冻得冰凉,她坐在上面,整个身子都冷的发抖,手机还在震动,她没理会,最后直接关机。 她不是没想过那种事情会发生,只是连日来的心理建设,如希装糊涂的暗示以及季严凛的有意保护,终究没能替她挡住揭开真相时的钝痛。 比起亲吻、做/爱、又或是其他更过分的,真正令她难过的是她在奇雩身上,看到了他对另一个女生的担心和爱意。 那时她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奇雩发现有人在看他,睁开了眼。 他好像还在睡梦中,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等到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才后知后觉的叫了她的名字,猛的抽回了手。 “小念,你怎么进来的?”他另一只手上还挂着点滴,额头包着纱布。问她怎么进来的那一瞬间,脸色黑的像是要杀了那三个保镖。 牧念河忽的笑了,怪不得,刚才那几个保镖如此笃定的说,她不可能是奇雩的未婚妻,原来是里面还躺着另一个女人。 她扭头就走,奇雩一把扯掉手上的针管,鞋都没穿的出来追她。 “小念,你听我解释。”奇雩脸色还苍白着,病房周围的人不自觉停下来,看他们。 奇雩抓住她之后不停的解释,“小念,我承认,飞机失事的时候我下意识保护了她,但这是因为她是女生,相对男人来说是弱势群体,我才会保护她。你相信我,我从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要是不信你可以去查。” 牧念河吸了吸鼻子,转回身,冷笑:“怎么查?奇少爷门口有保镖,出门有助理,动动手指就能把我玩转于股掌之间,我一个普通人怎么查你?” “那就去警察局,你报警,说我出轨,我授权警方查我的开房记录,这样你能信了吗?”奇雩整个人都是混乱的,说出来的话也丝毫没有逻辑,他只想证明自己,绝没有在身体上对不起牧念河。 可偏他这幅样子,越让牧念河觉得心痛。 她一点点掰开奇雩的手,声音很轻的反问:“或许你身体守戒,可你的精神呢?精神出轨就不算出轨吗?” 过去近一个月的点点滴滴在她眼前飞速闪回—— 在她提出暂停婚事后的第一次见面,他带着她接另一个女人回家、她提出同去港区,他慌乱而隐晦拒绝、更别提一次次爽约的冷淡、对她职业的嘲讽、性格的攻击... 她笑了笑:“奇雩,你真的没有对不起我吗?” 牧念河眼中的失望和绞痛已经濒临极限,声音终究染上哭腔,将最底层的真相撕开在他眼前: “奇雩,你很早就不爱我了!” 他不爱她了。 那些曾经坚持的,不会轻易放开对方的手承诺,早不知道被丢在了哪里。 奇雩同样被她的哭腔惹红了眼眶,身上的伤口在这一刻丝毫比不上对面前的人的心疼。 牧念河从不哭的。 第30章 她安静、听话,除了祖父母忌日,她从不轻易发泄自己的情绪。 可是现在,他把她惹哭了。 “小念,对不起,我...我不可能不爱你,你别这样想。”奇雩试图再抓她的手,红着眼求她:“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我真的没碰过她。我已经和母亲说了,让她挑一个婚期。我们结婚,从此后我只是你一个人,行吗?” 奇雩的态度几近恳求,他头上缠着纱布,飞机失事后撞到头的眩晕还没消退,他渴望牧念河能因此心软怜惜,却不想牧念河已经擦干眼泪,舒出一口气,下定决心: “奇雩,没用了。” “我不想要你了。” ...... 方桓一直跟在她身后,见她情绪平稳了,才叹气上前,将一杯热可可递到她手上:“牧小姐,季总在车上等您。” 医院外的石阶太冰,再坐下去人会生病的,方桓必须将人劝起来。 依旧是那量黑色的库里南,方桓把人带过来的时候,季严凛刚好看望完几个世交叔伯回来,正拿酒精湿巾给手部消毒。 方桓圆满完成了任务,简单向他回报后:“季总,我先回公司了,您自己开车?” “嗯。” 季严凛喜欢冷檀木香,市面上没有,约莫是找人定制调配的。但这香似乎有些凝心静神的功效,上了车,她闻着闻着,心绪也逐渐平稳了下来。 “想去哪?”他驶出医院,什么都没问。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库里南开在路上,拐过市中心的大转盘,她忽然开口。 “大半个月前吧。” “怎么知道的?” “你确定想知道么。”季严凛声音冷了几分,带着嘲弄的轻笑。他推了两个国际会议,可不是为了听她在这里复盘前男友的出轨事迹的。 车厢里静了下来,良久,副驾的人才闷着声音,轻声:“谢谢。” 碰巧遇到红灯,季严凛停下车来,看向一侧。 不过三天没见,她好像瘦了一大圈。头发不似前几天那般黑亮,发丝一缕缕下垂,带着些颓然的枯色。 季严凛喉结滚了滚,偏过头,摇下车窗,任由冷空气打进来。直到绿灯再次亮起,他升起车窗,单手转动方向盘,掉头。 “我送你回家,回去睡一觉。”他眸中染上戾色,尽量声音平缓。 “嗯。”牧念河头靠在车窗上,闭上眼,好像抽去了全身的力气。 没过多久,车稳稳停在楼下,季严凛抬手看表,中午十二点,正是饭点。 “饿么?先带你去吃饭?”他解开安全带。 果然,副驾上的人摇头。 季严凛凝眸,心里平白发躁,他扯了扯领带,眸中都是戾气。就在他决定先放下手头的项目,先搞死奇家之前,身侧的人忽然开口,声音闷闷的: “季严凛,我想吃西红柿鸡蛋面。” “家里正好有西红柿。” 第15章 牧念河一直没给老房子换智能指纹锁, 她固执的想要留住一些什么。 譬如门口的地毯,每年花大价钱做清理,就是不肯买一块新的、比如玄关贴的祖父亲手写的“福”, 她每年都临摹, 但旧的那幅用透明胶塑好, 依旧贴在门上, 再比如,此刻,她手里的钥匙, 还是十多年前用的那把。 玄关处地方小,她往前走了几步,把季严凛让进来。 “这里没什么变化。”季严凛站在玄关口,眼神打量。 牧念河躬身打开鞋柜, 没抬头,“可能是我没做过改动。” 她给他找拖鞋,“啪”,一双黑色的男士拖鞋掉了出来, 牧念河手一顿,又塞了回去,顿了会儿才站起身:“就这样进来吧, 家里没有新拖鞋。” 季严凛自然也看到那双男士拖鞋, 眸色半沉,应下。 “家里没有茶, 只有冰水,你喝么?”她拉开冰箱, 在里面翻找。 “我不渴,先做饭。”季严凛也走过去, 站在牧念河身后,一手撑在拉开的冰箱门上一手叉着腰,躬身问:“西红柿在哪?” 只是一个普通的动作,季严凛做的心无旁骛,满眼都是空荡荡的冰箱。暗衬这人是怎么活下去的,冰水和果酒囤了一整箱,正常的菜一点没有。 可他忽然的靠近对牧念河而言却是不同的。 身前是冰箱吹出的冷气,身后是灼热的身体,她闭了闭眼,控制住想要躲开的冲动,伸手指向冷藏区下面的抽屉:“里面。” 季严凛声音低低的“嗯”了声,探身去拿。 冷檀木香带着淡淡得到烟草香逼近,牧念河被胳膊包围在怀里,心咚咚跳着,直到前胸后背自然贴在一起,她咬唇,逼着自己没动。 因为触碰,身后的人似乎僵了一下。但很快,一触即分。季严凛先起身,他拎着那袋西红柿,又拿了几个鸡蛋和挂面出来,若无其事:“你这冰箱空得很,平时吃什么。” 他声音里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哑,若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 “外卖。”她舒出口气,终于转过身答他。 “一直都没学会做饭?”季严凛皱眉。 牧念河偏头,脸稍微有些红:“油大,不好闻,溅出来油还会伤到手,很疼。” 她对过往的保留还有一点,那就是保留着过往的习惯,比如能不做饭就不做,想在家里吃就吃外卖或速冻食品,比如饺子汤圆烧麦方便面一类的。 第31章 她不会做饭,也从不为难自己。 季严凛捏了捏鼻梁,似乎再次被她的说法惊到了,但也觉得她说的有道理,无奈点头;“知道了。” 他脱了大衣,挂去玄关的对镜衣架,又摘了手表放在餐桌上,将衬衫袖口往上卷了三圈,开始洗西红柿。灶台她打扫的很干净,盐糖都用分类瓶归置好,存量几乎没动。季严凛找出案板,先用水过了一遍才开始切西红柿。 季严凛身量宽长,几乎占据了整个老旧的小厨房,只比年少时高和壮了些,修身马甲勾勒出他宽肩窄腰的身骨,此时洗手作羹汤,沾上了几分烟火气,显得不那么冷。 牧念河托腮坐在沙发上,恍然间好像看到了年少时,季严凛也是这样在厨房忙着,他那时常穿卫衣或t恤,袖子一撸就开始做饭,做的都是她爱吃的。 当时祖母还打趣:“你就惯着她吧,这么大了,连个西红柿炒鸡蛋都不会。” 而她那时还生气祖母什么都不知道。 季严凛这种人从不做吃亏的买卖,他给她做饭,是因为他惹恼了她,不知又把她哪个倒霉的男同学搞去了别的学校,这是在赔罪。 那今天,她又要拿什么还季严凛。人是她招进来的,她自己那点想要就此自毁放纵的心,他看出来了吗? 牧念河收了眼,靠坐在沙发上,心像是漂浮在海上的浮标,一晃一晃,没有锚点。 “吃吧。”不过十五分钟,季严凛端着面放到她面前,也在沙发上坐下,扯松了领带,又解开两颗扣,吁出口气:“好久没自己做饭了,你凑胡吃,不好吃我叫人给你送别的。” 他像是累着了,仰头靠在沙发上,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放松。 “没事。”牧念河收回自己的小心思,正要吃,才发现季严凛没拿筷子。 “我去吧。”见她要起身,季严凛又站起身,凭着记忆找到餐柜,挑了双筷子,在水下冲了冲,才递给她。 挑起一筷子面,西红柿鸡蛋卤子酸甜浓郁,面汤冒着清淡的油花,不知他从哪找来的葱花点缀,一碗面做的香气腾腾,此刻的季严凛对她没有丝毫男人对女人的旖旎。 忽的,牧念河鼻子有些酸,在热腾腾的汤面面前,吸了吸鼻子,轻声:“谢谢。” “嗯。”季严凛也不客气,坐在她身边,中间隔了一个身位,懒懒应了声。 身侧传来吸气声,他掀眸,看女人挑起一筷子面,吹了吹,红唇微微嘟起,眼尾和鼻头都是红的,她好像一直很容易哭,浑身上下带着一股一揉就碎的破碎感。 有些想法天马行空,不由人的往脑子里涌。季严凛眸色一暗,摸了摸裤兜,发现自己没拿烟。 “你吃吧,我先走了,吃完睡一觉。”他准备走了,再坐下去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起身,牧念河也跟着起身,送他到玄关,一路低着头。 季严凛从玄关衣架上摘下大衣,一边往身上套一边道:“晚餐别叫外卖了,我找人给你送餐,你给开下门。” “嗯。” 两人谁都没提她和奇雩的事,季严凛没问他们分没分,牧念河也没说,但对于结果两人都心知肚明。 她让他上楼,已经说明了一切。 季严凛迈出了门,打算走了。忽然,他袖口传来一股牵力。 他挑眉回身,低头一看,只见是牧念河抓住了他大衣袖子。白皙修长的手指捏住他袖口一寸,带着些要抓不抓,要放不放的紧张和小心翼翼。 季严凛没说话,视线自下而上,最终落在她脸上,静等着。 冬日午后昏黄的楼道里一片寂静,牧念河张了张嘴,几度欲言。 大约半分钟,就在他以为她要说谢谢时,她的手从大衣上滑落,声音里带着些水汽: “二哥,对不起。” 那话里满是懊悔。 库里南呼啸开走,等季严凛到了寰玺门口,才察觉牧念河那句“对不起”和切割关系的“二哥”是什么意思。一阵急刹,他绷着脸,过了许久才轻笑出声。 好啊,这是拒绝他了。 — 如希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正在洗碗。 季严凛做饭习惯很好,一边做一边收拾,最后留给她的就只有一只空碗和一双筷子。 “我艹,狗男人,我说我盯他和那女明星这么久,什么都没抓到,合着是在搞精神出轨,更恶心了。”如希声音还有些虚弱,但骂起人来却一点都不含糊。 牧念河洗干净碗,放在架子上晾着,自嘲的沉出口气:“感情消失了,人就越轨了。感情哪有不变的。” 如希在电话那边唏嘘:“小念,你变了。以前你是真的笃信一生一世一双人的。” 她还记得刚遇到牧念河的时候,冷的像仙女,却会在男朋友面前露出娇憨的一面,那时她问牧念河是不是恋爱脑,怎么会对一个男人如此毫无保留? 那时牧念河笑了,她说:“爱不就是毫无保留的吗?如果有保留,对他和对谁都一样,那能是爱吗?” 牧念河给她讲了自己祖父祖母的故事,讲她祖父如何从农村小子一步步成为国画大师,祖母作为富家小姐如何不离不弃的守在祖父身边,她还说了,自己父亲那么自私、会靠卖女儿拉投资的人,从没让易岫外出交际喝过一滴酒,每晚回家睡觉,一天数个电话报备。 第32章 她从小生活在这样尊重爱情的环境,自然不会往其他地方想。 那时的如希感概,连连摇头说你们牧家是真的出情种,但这个社会是大染缸,你祖父祖母是慢车马时代的产物,你父亲母亲那是幸存者偏差,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们那么幸运。 牧念河就是明白这个道理明白的太晚了。 现在的她低头轻笑,忍下酸涩:“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是个美学感受,作不得数的。” “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如希那边来了护士来检查,病房里一时有些吵闹。 她打开冰箱门,抽了瓶果酒,拉开罐口:“取消婚礼,开工作室。” “决定了就好,搞事业,别理臭男人。”如希笑,“对了,你工作室需要我投钱不?” “我有的。”牧念河单手拿着易拉罐,和如希盘算,“这几年也攒了一些,当年祖父祖母留给我几幅字画和古玩,最近打算拿回来卖了,这样也有点钱。” 如希:“你祖父字母东西?那卖了多不好,你留着呗,我有钱,我给你。” 牧念河知晓她想帮自己,但如希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工作室能不能收益都说不好,若是亏了,她还真不知道怎么给如希还钱。 “没事儿,不是我祖父祖母的亲笔,是他们收藏的。原本也要留给我当嫁妆,眼下我需要这笔钱,卖了也好,他们不会怪我。” “那好吧,如果你需要帮忙,一定要和我说啊。” 如希千叮咛万嘱咐,直到听见牧念河应了她,才挂电话。 和如希挂了电话她也回屋睡了,一开始没睡着,脑子里翻来覆去的闪回和奇雩的点点滴滴,忍不住哭了一回,哭到头也昏沉了,反倒睡着了。 她是被一阵敲门声吵醒的。 晚上六点左右,天已经黑了下来,卧室里没开灯,她拿着手机跌跌撞撞的去开门。 用力拨动门环,“嘣”的一声,防盗门开了。 发现季严凛手里提着一个保温食盒,站在昏黄色的楼道灯下。 “季严凛?”牧念河有点惊讶的出声,手搭在门把手上没放下来。 “现在叫季严凛了。”季严凛声音很冷,“有求于人就叫二哥?” 牧念河被他臊的脸一红,终于放下手,把门让开,小声:“你先进来。” 下午睡觉的时候她换成了居家服,一身乳白色的珊瑚绒套装睡衣,看上去暖和又干净,长发斜着编成一尾长辫,歪在左侧,因为睡觉的缘故此刻也拱的毛燥燥的,颇有慵懒感。 季严凛视线一路跟着她,看她从冰箱里拿出几罐冰水,又一瓶瓶拆开倒进热水壶里。 客厅没开灯,只有厨房亮着灯,她就这样背对着季严凛,在厨房磨蹭不敢出去。她一会儿要怎么开口? 她承认,中午邀请季严凛上楼是真的有想要就此放纵的心。而最后拖住她不要陷入深渊的是那碗面,不论如何,她不该卑劣的拿季严凛的心意当她报复的筏子。 牧念河心惊于自己的一念之差,如果季严凛知道她的心思,他会怎么想? “在哪吃?”忽然,身后出现一道声音。 牧念河吓了一跳,半转过身来:“啊?” 她回头,只见季严凛提着那个保温盒,朝她示意,“在餐桌吃还是茶几?” 牧念河小时候的吃饭喜欢一边看电视一边吃,茶几就是她的饭桌。 “噢,餐桌吧。”她舒出口气,跟了过去。 “坐着吧,刚做好的,盘子还有些烫。” 季严凛把她手挡开,自己将一盘盘菜端出来。清炒芦笋荷兰豆、小炒黄牛肉、玉米饼以及一道丝瓜汤。非常家常的菜,但都是她爱吃的。 “你做的?”她举着筷子,有点惊讶。 “不是。”季严凛脱了大衣坐在她对面,解开手表和袖口的扣子,搁在桌上:“下午在开会,家里的阿姨做的。” “噢。你吃吗?”她递筷子过去,眼神迎上他。 “这算是补上次你说请我吃饭?”季严凛居高临下的睨她,神色淡淡的。 像是在打游击战,谁都不绕着核心问题谈,一会东扯一句,一会西扯一句,一餐饭也就这样吃完了。 收拾好碗筷,季严凛把厨余收进垃圾桶,她站在水池前洗碗,两人只见不过半人之隔。慢慢的,他们之间的距离仅缩短为半指,直到双臂相触。 “季严凛...”她声音都颤了。 “现在怕了?”他声音低沉,落在她耳边,带着一丝轻笑:“是你邀请我上楼的。” “念念,玩儿火是要负责的。” 第16章 厨房一豆昏暗, 顶灯电力不足,并不能将窄□□仄的一角照亮,反倒多生不少旖旎。 季严凛一定能猜到她邀他上楼的心思, 算错的是她。 她没想到季严凛会任由她在他身上放纵那些称不上卑劣的小心思, 季严凛是谁, 先且不说两人之间隔了七年, 就算没有这七年,她这点心思,也该是被他厌恶的。 骄傲如他, 怎么会甘心当她情感上的筏子? “念念,说话。” 他催促,却带着些游刃有余的缱绻。念念是她年少时的小名,这么多年都没什么人叫过, 此番从他嘴里叫出来,便多了几分撩动神经的犯规。好像她只是他掌中的一尾鱼,不论她怎么游,都游不脱他的掌心。 第33章 “我刚刚是想利用你的。”她低头闭上眼睛, 实话实说。 “嗯。”季严凛嗓音喑哑,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冷色,薄唇微动:“继续。” “我邀请你上楼, 开冰箱的时候没躲开, 是因为想报复奇雩。”忽然,手腕被一只大手无声握住, 他另一只手撑在料理台,就这样包裹着她, 牧念河声音一顿,试图抽出自己的手。 “报复?”他向前一步, 彻底贴上她的后背。 心跳如雷,牧念河张嘴,只觉得一切都错乱了,这把火,她控制不住了。 “季严凛,你别...” “你是不是觉得,七年过去了,我总该变得沉温宽和,随意撩拨一下也没关系。”季严凛声音已经冷了下来,与她维持着微弱的距离,声音落在她耳边:“还是你觉得,我对你的心思足够我一而再再而三的放你一马,任由你当筏子,还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还是那个季严凛,不过片刻便将她隐晦的心思猜的七七八八。 她臊红了脸,扭动手腕,想将自己从他怀里解放出来,“季严凛,事情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你别较真儿。” 可季严凛哪里会轻易错过这个机会,手就这么不松不紧的握着,但也足够她出不来。 眼看着两相正胶,忽然,门口传来声音—— “要不给小念打个电话?直接开门进去不好吧。”易岫拦了一把,有些担心女儿会不开心。 牧回白握着钥匙,没有这负担:“这有什么的,这是我父母家,也是女儿家,我小时候还在这里生活过,怎么进不得了?” 听着门外父母的对话,她不由得睁大眼睛,是易岫河牧回白的声音,他们怎么来了? 她立刻看向季严凛,他的脸还沉着,但到底看见她眼中的着急,放了手。 “配合我一下行么?”她小声恳求。 季严凛偏过头,一双寒眸看向她,眸中不带丝毫暖色 —— 易岫和牧回白试了三把钥匙才终于打开门,拉开门,只见牧念河正坐在沙发上,家里就她一个人。 “你在家啊,怎么不给我们开门?”牧回白一进门就沉下了脸,对她没什么好态度。 “我不开你们不是也能进来么?” “你!” “好了好了,不要一见面就吵,今天是来说正事的。”易岫连忙将两个人隔开,坐在中间。 她知道女儿和丈夫的关系不好,此刻也没让牧回白说话,便自己开门见山道:“小念,我们是来聊结婚的事,奇家来电话了,说尽快办婚礼。” 易岫这番开口,她才想起来,易岫上午说过,今天要过来。 牧念河倏的自心里升起烦躁,拧了眉:“我今天不是说过了么?不结婚。” 眼看牧回白要发脾气,易岫连忙接过话,温声宽慰:“小念,今天下午我们去医院看过奇雩了,他也和我们承认了错误,他没碰那个女孩子,顶多算个红颜知己,那会儿也当着我们的面说清楚了,断了,你也别太在这些小事上计较,好吗?” 牧念河诧异的看向她,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这是小事吗?他精神出轨了。” “什么叫精神出轨。”牧回白在一旁冷笑接话,“界定标准是什么?是你一句话说了算的?男人在外面应酬,难免有几个说的上话的异性朋友,这也能算出轨?” 牧念河被牧回白的言论气的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转过身看易岫,却见她也一脸无奈,“小念,阿雩对你真的很好。我们今天下午去的时候,他整个人慌张的直道歉。他还在病着,却一心想着和你结婚。要是他真的出轨了,和你分手了找别人多好?你说是不是?” “妈!”牧念河终于受不了了,她怎么都想不到,同为女人的母亲竟然也和父亲一样的想法。 “你喊什么!”牧回白冷哼,“你从小就不听话,小时候让你和季家的小子拉近关系你不愿意,培养你做名媛社交你也不愿意,现在干了这么个工作,遭人白眼不说,还晦气的很。眼下婚都订了,婚礼的消息也都放出去了,你说不结就不结,你让别人怎么看牧家,怎么看我们?到时候所有人都会笑话你,说你是被奇家嫌弃了才取消婚礼的。任你有十张嘴你都说不清!” “清者自清,我什么都没做错,我怕什么!” “好了!”易岫听的心里直突突,难受的扶额,却也责备的看向她,“小念,你懂事一点好吗?你们阿雩的婚事半年前就说定了,现在取消,咱们家一定会成为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会念叨到你祖父祖母身上,说是他们没教好你。你愿意吗?” “我。”祖父祖母是她的软肋,牧念河张口欲辩,却突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忽的,睡衣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 信息来自一个陌生号码,消息内容很简单,只有两个字:「进来。」 她不知道季严凛是怎么有自己的电话的,但他一定都听到了。 不知怎的,季严凛的两个字莫名给了她一方喘息空间,她不再做多想,揣好手机就回了卧室,走之前甩给他们几个字:“我绝不会和奇雩结婚,你们请便。” 关上卧室门,也隔绝了牧回白歇斯底里的骂声,她背靠着门板平复气息。 心中只觉得奇雩恶心。 是否精神出轨,外人的确看不出来,但他作为当事人应该最清楚。现在的他还有什么脸面在她父母面前忏悔认错,说他只是有个应酬的红颜知己?难道他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一点点越轨的吗? 第34章 他分明什么都明白,却依然要借她父母的手给她施压,试图拿捏她。 三年的感情,她竟然到今天才看明白他的不堪。 卧室狭小逼仄,床上卷了一床凌乱的被子,季严凛靠在书架旁,正对着卧室门口。 他就这么看着她掉眼泪,一颗又一颗的往木地板上砸,看她气到浑身颤抖,在他面前失态、失控。 良久,他闭了闭眼,终于忍不下去了。 “牧念河。”他抬步过去,站定在她面前,“抬头。” 季严凛身量宽长,几乎遮住她卧室顶灯的灯光一隅,将她彻底包裹在影子中。 她吸了吸鼻子,用力抹了一把泪,还强撑着,“我没事,他们一会儿就走了,今天真的很对不起,是我心思放偏了,请你原谅我。” “我不想再听你说对不起了。”季严凛所谓非所答,将她的擦泪的手拉下来,用手背拭去残留的泪痕,有些自嘲的轻笑:“至于么,就这么喜欢他?” 他有一万种卑劣的想法,在看见她决堤的眼泪后统统粉碎,顷刻化作不甘。 一个人渣,也至于让你这么难受? “你说什么?”牧念河哭的脑袋昏沉,视线都不再对焦,费力理解他话里的意思。 季严凛沉了脸,就这么拉着她的手腕,一声不吭。 牧念河逐渐意识到他眸中越来越危险的信号,她张了张嘴,心中五味杂陈。 “对不起。”良久,她还是说了这句话。 “你想不想利用到底。”耳边响起一道声音,似妥协,似放纵。 季严凛说完的下一刻,也不等她回复,手指托起她的下巴,倾身下来。 如果味道有实体,只怕她已经被冷檀木香丝丝缕缕的收绞。 脑袋中“轰”的一下炸开,牧念河倏的睁大眼睛头向后仰,却因门板禁锢发出“咚”的一声。 托着她下巴的手指微凉,禁锢着她不叫她乱动。 客厅的易岫听见声音,担忧的站起身询问:“小念,你没事吧?” 牧回白冷声:“能有什么事,别管她。” 牧念河已经无心顾及父母的对话,双唇相接的那一瞬,带着陌生的温热湿润的触痛感,她没有感觉到情欲私心,更像是一场久别重逢的豪赌与对垒。 “唔...”她心脏前所未有的被刺激着,试图推动身前的人,手却再次被季严凛抓住,扣在门板上。 换气间隙,季严凛低头瞧她,见她红唇微张着呼气,整个人似乎已经懵了,不禁轻笑,哑着声音帮她确认: “这就受不住了?念念,这才叫报复。” 听见他笑声的那一刻,牧念河终于对猎豹捕食有了强烈的具象感。 他在替她报复奇雩,也在替自己报复她。 分手当天就和另一个男人接吻,才叫报复。那些邀请上楼、肢体接触的小打小闹,根本做不得数。 这才是实打实的“背叛”和切割。 可当一切不堪与图谋都坦荡的撕开,牧念河反而混沌了,直到门外传来脚步声。 牧念河双肩微颤,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后,脑中警铃大作,立即用力推身前的人。 “小念,你不要做傻事,结婚的事我们呢,你别自己瞎想,先安心调整心情。”易岫的声音出现在门外,牧念河吓得一机灵。 “没事。”季严凛隐忍着,呼吸落在她鬓角,话音半落,他伸手揽紧她的腰,穿过腰身的时候反手拧上了卧室门锁。 “看来你这个婚是非结不可了。”季严凛恶劣的气息游荡在耳边,惹得她耳朵滚烫灼热,“既然如此,跟我结,怎么样?” 第17章 牧念河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时候走的, 她只记得季严凛放开她的时候,她整个人几乎虚脱。 送季严凛出门,她一路都红着脸不知如何面对。 这么就发展到这一步了呢? “电话是找你们工作室要的。方桓说你要离职了, 华君的肖总支支吾吾半天不肯把你的联系方式给出来, 他拿电话的时候废了一些功夫。”季严凛站在客厅, 将一开始摘下的手表望手上戴。 “嗯, 麻烦方桓了。” 牧念河整个人是蒙的,说话只管嘴没管脑子,随口应和的太明显, 季严凛带表的手一顿,低头看她。 脸还红着,双唇有些肿,眉眼很淡, 看上去有点闷气,明显的心不在焉。 他有些无奈的笑,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眉心:“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季严凛心情很好的样子,眉眼清隽, 再次变回季二先生的模样。 但她蹙眉,脸上止不住的发窘,“什么?” 她发现季严凛的小动作实在是太多了, 他们之间原本维持的疏离客气竟这么快就被他打破。 这让她很难招架。 “你心不在焉。”季严凛手从她额头上移开, 抬手拨开了玄关的顶灯,光线乍一刺眼, 牧念河被晃了遮眼,这才有些回过神来, 仰起头。 “心不在焉不应该么?” 任谁经历刚才的一番心里能转过弯儿来呢,她现在也依旧有种被抛入混梦之中的荒诞感。牧念河偏开脸, 有点抗拒他的触碰。 季严凛手指滞在半空,视线自她脸上滑过。抗拒、羞愧、懊悔,甚至还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反感。 他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自嘲的笑了下。这么多年商海沉浮,牧念河这点心思在他面前不过是透明,一眼便能瞧个彻底,忽就觉得好没意思。 第35章 “我走了,我在这里你也不自在。结婚的提议你仔细想想,我不会勉强你。”他站在门外,身影隐在幽暗的楼道中,看起来深不可测。 他要的是她心甘情愿。 — 季严凛答应给她时间,就真的三天都没有打扰过她。除了当天晚上加了她微信,发了个“早点睡”外,其余时间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就连方桓都没有联系过她,让她一度以为,那天晚上的事都是假的。 奇雩的电话倒是没停。只是他打来的每一个电话都被她摁掉了,他不甘心,刚从医院出院就来工作室找她,结果被朱玉告知她两天前就已经辞职了,不在这里工作了。 这天,牧念河应如希的约去看她,刚出家里的小区就看见正对着楼道门的健身器材上坐了个男人。他嘴里咬了根烟,双腿微微叉开,双臂落在腿上,颓然的支撑着身体。 看见她出门来了,奇雩先是一愣,眼眶骤红,然后甩了烟疾步向她走来。 “小念...”他张口,也许是觉得自己的解释太苍白无力,又从外套中拿出一份合约递给她,“小念,我和成溪解约了,这是解约合同。我不和她联系了,真的,不信你看我手机,你原谅我好不好。” 奇雩声音沙哑,牧念河垂着眼,隐约能闻到他身上的烟酒味,眉心略动,奇家家教甚严,他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但即使如此,她依旧向后退,“奇雩,我们之间的问题并非在这里。” “那是什么?你告诉我,我改!”奇雩神情激动,伸手抓住她双臂,势要一个答案。 牧念河坚决摇头:“没有意义,我不会原谅一个精神出轨的人。更何况,我们之间的感情早就消失了。” “不可能。”听她说完,奇雩好笑的扶额,连连否认:“小念,我不可能不爱你。你忘了吗?订婚的时候我父母始终不同意我娶你,我宁可不要奇家的家产也要和你结婚,我怎么可能不爱你呢?这不是爱么?” “是啊。”牧念河声音颤抖,同样觉得好笑:“怎么可能呢?可事情就是发生了。” 曾经的奇雩也是为她冲锋陷阵的爱人,他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 “小念...”奇雩对上她决然的眼睛,心里像是被砸了个大洞般绞痛窒息,他想上来抱她,安抚她,却被牧念河决绝的推开。 “奇雩,别再浪费时间游说我。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取消婚礼后如何善后。” “你是打定主意和我分手了?”奇雩手垂了下来,自嘲一笑,转而神色锐利的觑在她脸上,不甘心:“还是你找好下家了?” “你是不是有病。”牧念河瞬间厌恶感飙升。 “我有病?就那一件小事你就给我判了死刑,你对我公平吗?”见她执意拒绝,奇雩上来抓她胳膊,不知是自尊心受损还是怎得,也发了狠,“小念,你别逼我!” “你开工作室需要钱吧。我知道你祖父祖母给你留了嫁妆,但遗嘱也写明了,必须婚后才能提取,现在那些钱还在你爸手里,你猜以他的秉性,会不会给你这笔钱?” 奇雩商人狡诈的嘴脸在这一刻展现的淋漓精致。 牧念河怎么都没想到,当初感情甚笃时的故事分享,会成为今天给她的重重一击。 奇雩笃定,以她冷清的性格和职业原因,绝对找不到比他条件更好的人,如果她想从牧回白手中拿钱,就必须和他结婚。 “奇雩,你真让我恶心。”牧念河不住的摇头后退,想离这个人远一些。 奇雩说完何尝不觉得自己卑劣,说完后眼中同样燃起痛色,勉强勾起唇角苦笑: “能娶到你就好了,别的我不在乎。你总会明白我爱你。” “啪——” 牧念河一巴掌狠狠甩在他脸上。 冬日上午小区空寂,牧念河这一巴掌打的清脆响亮,打碎了三年来的情分,也打碎了她对这段感情最后一点点不舍。 奇雩闭着眼,受了她这一巴掌。 “给我滚。” 牧念河声音颤抖,却如淬了寒冰一般,字字分明。 — 季严凛收到方桓传来的消息和照片时刚从机场接了个人回来。 他和季如絮的暗斗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最关键的就是即将上会的两个上亿项目提案,他和季如絮同时推举了两个团队,如果他团队的提案能在一周后的董事会顺利通过,他上位季家家主将完全名正言顺,否则季如絮将继续使用各种手段逼他联姻就范。 若是放手一搏,季严凛未必会输,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他还是请回了留学洛杉矶时的好友云屹,硅谷神经科学专家,由他和云屹亲自带领成立新的研发团队,抗衡季如絮手中的几个高专技术骨干。 “要我说你就听你大哥的呗,和齐家联姻有什么不好。齐戌不还是你发小么?” 云屹性格比季严凛健谈些,一身低调的深灰色薄西装,白色皮鞋,他时差和温度都还没从度假的热带缓过来,见季严凛一口口的喝冷酒,不敢奉陪,只敢说风凉话。 “齐戌是我发小,他侄女又不是。”季严凛看完方桓传来的甩巴掌照片,心情舒爽,说话也带了些诙谐,“更何况,生意场上哪来的发小,生意伙伴罢了。” 豪门之间的斗争云屹向来不关心,此刻事不关己的笑了下,双腿交叠:“听你这意思,我要打的可是一场硬仗了。” 第36章 “不然呢?”季严凛眼神睨他,薄唇压在杯沿上,微微勾起唇角,“今晚和几个专家们吃饭,未来一周,准备通宵。” 云屹听后神色骤变,瞬间垂死病中惊坐起,吵嚷:“靠,季扒皮啊你。” 季严凛没理会他,清瘦的指骨握着酒杯,做足了资本家的模样: “你当我白付你月薪百万?” ... 季严凛的宴设在踏风园里,和林家的毓香园只隔一道门。 这里是季严凛的私产,季老爷子临走前私心留给他的,占着京北市中心寸金寸土的地界拔地而起的一座三层高楼,新中式风格,里面保有大量的仿古建筑,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园内还有从寒山寺移植下来的红梅,可谓宜古宜今。 王叔的车停在小巷口,云屹从车上下来,推开大门便止不住的唠叨: “你这还资本家呢?这么好的园子怎么不对外开放,保准你赚钱。” 季严凛抬手撩开红梅的枝叉,带他往里走,神色闲淡,“不差这点。” 云屹:“...” 有些话倒也不用说出来。 云屹虽然嘴上抱怨季严凛扒皮,但正经和团队专家见面的模样却极其可靠。 一顿饭吃下来,季严凛已经对团队内的配置有了基本的了解,拿出一个有技术支撑的项目方案并不成问题。 “怎么样,有几成把握?” 饭局散了,送走那些高级专家和教授,季严凛已经被灌的有些微醺,厢房里再没什么人,他便懒散的敞了衬衫,露出骨骼清晰的锁骨,莫名带着丝欲色。 “你也选修过,你问我?”云屹面色不愉,敲了敲桌子,“目前仿生人的发展在国际上都没有多成熟,更别说在国内用仿生人提供个性化服务与教育。普遍性不够,市场难以下沉,从利润上看,我觉得董事会不会通过。” 包厢里安静,紫玉鎏金炉里的乌木沉香缓缓袅出。 “利润不是你需要考虑的,你只需要告诉我,眼下的方案什么时候能出,目标几年能够实现。” 良久,季严凛摆摆手,沉缓的吐出一口烟来,对云屹说的话没太所谓。 云屹说的他不是没担心过,也和团队评估过,但有些事永远不做,市场就永远不能下沉。季家在商界纵横几十年,靠的更不是保守与稳中求进。 “季严凛,你别犟。” “别管。”那男人轻笑。 云屹还想再劝两句,见他一脸心意已决的模样,顺手将身前的人参果扔他身上,呵笑好奇:“季二,你为的真的是这个项目吗?” 这话就有些探到隐私了。 季严凛抬眸觑他,似笑非笑的的将指尖的烟灰抖落,没说话。 “啧啧啧。” 云屹也不算对他的故事一无所知,知他有个心系多年的人,如今这么拼,只怕是要为以后打算。 云屹当下一脸佩服,也不想给他拖后腿:“行,季二,你厉害。但我可和你说好了,这次我来只管给你拼尽全力,但输赢不是我能掌控的。” “全力以赴已经赢了。”季严凛淡淡道。 行,不愧是老板,这价值上的。 “ok。”云屹颇为美式的举起双手,“等我一两天给你搞个方案好吗,今晚除外,我要休息。” “嗯。” 有了云屹的保证,季严凛也安心不少,视线落在窗外,随意打散了眼前的白色烟雾。 一楼园子里的梅花已经含苞欲放,也比上次见时开的更盛了。 他已经三天没有见过她。 — 牧念河下去看了如希,如希恢复的不错,病房里堆满了粉丝送的礼物果篮,她去的时候茗棋正给她理之后的行程。 她进去的时候发现她换了更大的病房,问她怎么回事。 “金主换的。”如希哼笑。 牧念河就这么瞧着,这金主对如希说上心也上心,流水一样的补品送进来,可说不上心也是真的,如希住院这么多年,一次都没见过对方。 如希没心没肺:“我在人家眼里就家养的金丝雀,高兴了才来看看,哪能指望人家真上心。” 牧念河听着刺耳,给她削梨递过去,言语试探:“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和他继续?” “继续?”如希仿佛听到天方夜谭,一双凌厉的美眸眨巴眨,“凭什么?就凭有几个臭钱,我还要把心给他不成?” 如希一直说她和金主是对等的关系。 他给她钱,她陪他消遣,双方互惠互利,绝没有谁欠谁一说。 毕竟金主看上的是她,而不是别人。这就说明他想要的东西只有她能给。怎么不算公平呢? 从医院出来,牧念河径直回了家。一路上,如希的那番公平论在她耳边交织闪回。 情人关系可以成为交易,那婚姻关系呢?被逼的无路可走的她,该不该铤而走险。 思绪纷乱,浑浑噩噩吃了碗泡面,开始寻找工作室租赁信息。 这几天她陆续看了几家,多是要转手的同行工作室,位置大多在京郊,甚至已经远的要出了京北。但是价格便宜,对她来说可谓是雪中送炭。 但若是如此,她往返回家通勤就要花费许多的时间。 再买辆车?牧念河肉疼的摇摇头。 左右合计,最后她决定租一间大一点的工作室,下面办公,上层当休息区。 第37章 这样花费下来最划算。 九点,牧念河洗完澡出来,手机上多了两个未接电话和一条未读信息。 「在做什么?」 看到消息和来电显示的那一瞬她的心就收紧了。 猜到会是他,没想到真是他。 「准备睡了。」 她原本不想理的,手指却不知怎的不听使唤。 那头又问:「晚上吃了什么?」 牧念河看了眼泡面包装袋,如实回答:「面条。」 等了会儿,那边不再回复。半分钟后,季严凛直接打来了电话。 慌乱之中,她点了「同意」键。 “吃泡面了?”他声音卷着浓重的哑和疲,穿过电线涌到她耳边,带着一点点撩拨。 三天不见,隔着电话,他的声音好像陌生了些。 牧念河低头“嗯”了声,叉开话题:“有事找我?” 季严凛这个语气态度、发问方式,莫名给她一种被逮住的错觉,她不想陷入这样的情感逼仄中。 “本来没事,你一说我想起来好像有。” 季严凛靠在车门上,在冷风里看着八楼亮起的灯,言语中洇着笑意: “三天没见到牧小姐了,也不知道她考虑的怎么样。” 他太直白,温文尔雅的步步紧逼。 牧念河秀眉双双惊讶上扬,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还在想,这两天有些忙。” 她尽可能绷紧语调,听起来她有认真思考这件事。 “忙什么,工作室?” “嗯。” 季严凛又不说话了,牧念河握着手机,在客厅踱步。 这挂了不是,说也不是,真是熬人。 鬼使神差的,她从厨房走到了阳台,余光瞥见单元门下面的轿车。 ! 黑色的库里南隐藏在夜色中并不明显,她最先看到的是那靠在车身上的人。那人一只手拿着手机,通话的手机屏幕照亮了他半张脸,另一只手之间猩红光点忽明忽暗。 不是季严凛是谁? 季严凛也瞧见她了,一个黑黑的人影举着手机站在阳台,背后是室内氤氲过来的灯光。 他笑了,敲了敲烟身,抖落了灰。 牧念河看不清他的表情,讶异的问:“你怎么来了?” 只听电话中的人笑了,他笑起来的声音很低沉,清寂又慵懒: “不是说了么?三天没见了。” 牧念河感觉一头栽进了他的陷阱,强撑镇定:“没事我挂了。” “有。” 季严凛在电话那头笑,牧念河看见他举起另一只手,双颊微陷又缓缓吁出。顷刻,他挥散了白雾,卷着一丝缱绻与酒气: “下来我看看。” 第18章 他压着嗓音说话, 有意将气氛搞的暧昧。牧念河面上一红,从窗口闪了回去。 “我洗完澡了。”她拒绝。 “这是暗示我上去?”季严凛故意将话题往奇怪的地方引。 论无赖任谁都无赖不过季严凛,她在阳台站不住, 干脆走到玄关处, 把老式门锁拧紧了一圈, “噔”的一声, 确保他能听到。 电话那边传来闷笑,很快也回她一声关车门的声音,告诉她他懂了, 他已经回车里了,别紧张。 牧念河这才惊觉自己被他耍了。这人压根没想上来。 “早点睡,明天叫人给你送餐。” 季严凛的确没想过强求她什么,若是想, 早就做了,又何必等到现在。 电话那头含笑叮嘱了两声,再听见的便是汽车发动引擎的声音。 余后几天,季严凛果然每天都叫人给她送饭。但他没再说什么“想没想好”的话, 甚至连人都没出现。 每次送饭前季严凛都会先问她一遍在不在家,按时按点,从未错漏。 牧念河吃人嘴短, 又拒绝不了, 偶尔也配合着聊两句。 「今天菜怎么样?」 她说:「牛肉很好吃,谢谢。」 季严凛:「那是这头牛的福气了。」 牧念河:「...」 又比如:「汤好喝么?」 她忙说:「挺好的, 稍微有点咸,以后别送了, 怪麻烦的。」 季二先生略过她的潜台词:「嗯。阿姨年纪大了,口重, 以后你多提醒她。」 牧念河语塞。 — 工作室租赁地点终于定了下来,在距离市中心八十公里外的古墨镇。 远是远点,但胜在古墨镇周围风景好,近几年政府拨了钱在这里建造艺术园区,来往有不少美术生写生和艺术家开工作室,氛围文艺。当然,房屋租赁价格也随之水涨船高。 牧念河是因为下手快,加上前屋主也是做墓碑设计的,不是同行不愿意接盘,这才用较低的价格拿下了街尾的小二层工作室。 据点定了,牧念河便挑了一个天气好的时候,约着齐司辛和季槐清一同去看看。 三个人自上次杜家晚宴后就熟络了起来,尤其是季槐清,很喜欢约她一道出来喝茶看展。牧念河一个在京北没什么朋友的人,就这样被季大小姐加进了自己的朋友圈。 齐司辛自告奋勇开车带她们去,开了四十分钟,等车停在园区门口时,人已经愣了,看向她:“你确定要租这里?那你以后大约是见不到我了。” 牧念河有些尴尬:“都提醒你打车了。” 第38章 齐司辛崩溃:“姐姐,打车坐四十分钟也累啊。我在齐家是不受宠,但也不吃这种苦啊。” “好了好了。”最舒服的是季槐清,她不用开车,只管捂着嘴笑,“来都来了,先别顾着说了,进去看看。” 三人并肩进去,入眼的是一层的办公区,大约七十平米左右。前屋主看起来很讲究,工作室搬空了也没留下多少垃圾,能打扫扔掉的都扔掉了,留下的多是一些能二次利用的物件。 牧念河继续丈量,发现设计区、行政区、前台、会客区都有明显的分割,尤其是会客区的假山水榭,前屋主也没有搬走。 她欣慰的点点头,心里颇有几分幸运儿的感恩,看来前人已将树苗栽好,她只管养大后乘凉即可。 季槐清对一楼不感兴趣,拉着齐司辛上了小二楼。 二楼目前只用简单的阳光板做了隔断,原屋主不住在这里,所以二楼没有考虑隐私性,和一楼一样用作工作区。牧念河看上看了眼,约莫猜到原屋主在这里放置的是展品陈列。 一楼和二楼之间是一个旋转式的大台阶,空间错落分布,减少了压抑感。牧念河一边上楼一边计算储物空间,既然原有的格局很难改变,她就得增大一些储物空间,来收纳她的私人用品和展陈作品。 “念河姐,你快来看,你房间这里风景好美啊。” 牧念河抱了三瓶水给她们递过去,顺着季槐清的视线看过去,果然工作室二楼的最东面有一个小空间,刚好够做一个小卧室。 这地方的设计有个巧思。古墨镇有发展为旅游区的潜力,所以开发商十分有先见之明的挖了一条人工水渠,从她卧室推窗而望,她的后院恰巧就在河流沿岸,四周环绕着树。 “现在还是冬天,河里都结了冰。等春天快到的时候,你在楼下搭个小亭子,听着流水潺潺,品茶刻碑,这不是桃花源一般的神仙日子?” “品茶刻碑?亏你想的出来,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我可不来。”齐司辛撇嘴。 季槐清当即逗她:“好,你千万别来,到时候我自己来,以后念河姐就是我一个人的。” 齐司辛想不明白季槐清为什么会对牧念河好感这么强,有些不服:“什么你一个人的,她要结婚了,以后就是别人的了。” “女性结了婚也是她自己的,我相信念河姐结了婚也不会重色轻友。” 两个人又斗起嘴来,牧念河不参与,退到一边拧开矿泉水瓶。 她还没告诉她们自己不结了的消息。一来是前段时间太闹哄,没来得及说,二来是她性格慢热,不常与旁人袒露私事。但看季槐清与她如此亲近相熟的模样,一直瞒着反倒不合适。 “我和未婚夫分手了。”她缓了缓,还是开口。 不出所料,齐司辛和季槐清具是一惊:“什么?” 牧念河吁了口气,将最近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们。 两位大小姐很是气愤的,尤其是季槐清,直接言明,以后她手里的生意绝不会和姓奇的合作。 齐司辛在家不受宠,全仰齐戌鼻息,此刻也仗义执言:“能力范围内,绝不会给姓奇的好脸色。” 季齐两家的人说句话的分量不是闹着玩儿的,说不定就会引起轩然大波。 以暴制暴不是她的本意,于是牧念河连忙制止,说自己已经放下了,说出来只是不想隐瞒朋友,并没有想麻烦朋友替自己收拾对方的意思。 “为了这样的人费心思,不值得。”她摇头。 季槐清二人见她实在坚持,最后也没再说什么,说以后有合适的男人第一个介绍给她。 晚间,牧念河送她们回市里,她接替了齐司辛开返程。 季槐清嚷着要坐副驾,齐司辛拗不过她,骂骂咧咧的自个儿坐去了后排。 等红绿灯的间隙,牧念河抻了抻酸控的脖子,余光瞥见季槐清正盯着自己,不禁失笑,“你看我做什么?” 牧念河不常笑,大多时候是素着一张脸,神色淡淡的听人说话,基本分不清是高兴还是不高兴,所以经常有人觉得她在不开心,说她很难接近。 眼下她一笑,季槐清便像得了允准似的,撒着娇拱过来,“我不知道,我总觉得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牧念河僵着一只手任她搂着,直到绿灯亮才脱身。车子起步前,她心中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季家的人都这么粘人吗? — 回市里已经到饭点,三人顺便约了晚餐,餐厅是季槐清定的,一家宜宾菜馆。 季槐清点菜,她先去了躺洗手间。 洗完手,整理妆容的时候,大衣口袋中手机震动。 最近联系她的人不少,但没几个是她想联系的。沉出口气,再拿出来一看,果然,是自加上好友只有过寥寥对话的牧回白。 消息是刚发来的,很长一段,没有任何问候寒暄,直接开门见山: 「今天见了阿雩,他说你想自己开工作室。也好,自己当老板比给别人打工强,说出去也体面些。 资金方面我会支持你,你祖父留给你的嫁妆我用了一部分,剩下的你和奇雩结婚后我会给你,你拿去开工作室吧。 对了,我和你弟最近在争取东旗的标,我前几天和阿雩提过一嘴,你再提醒提醒他,好像是他母亲那边的亲戚在管这件事,让他给疏通疏通。」 第39章 冷冰冰的文字,完全命令的语气,生硬而理所应当。 牧回白俨然未将她说的不结婚放在心上,不管是认真的还是气话,在他那里,这个婚不结也得结。 牧念河被气的呵笑,立刻低头打字:「用了一部分是用了多少?」 对面消息回的很快:「百分之六十左右,怎么了?都用在公司里了,将来会回本的。」 「和银行贷款都有利息,你擅自动用祖父留给我的嫁妆,你打算给我多少利息?你的行为违反了祖父的遗嘱!」她手指迅速敲字,下一秒就截了屏。 等了一会儿,牧回白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将自己发的消息一条条撤回,也不再回应她的话,只是给她下最后通牒: 「你妈今天去和奇家谈你们的婚事了,双方家长和阿雩已经定了婚期,就在下个月12号。我不管你怎么想,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要不然你就是不孝,别人骂得是牧家,更会骂你祖父祖母没有教好你。」 「再说了,这是你自己挑的人,有苦也得自己咽,当初也不是别人逼着你和他谈恋爱。」 牧回白的话简直再一次刷新了她的三观。 冷漠、势力、自私,将一切撇的一干二净。 牧回白是个男人,不会不明白同为男人心里的那点肮脏。可如今,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卖起女儿来一点都不手软。 牧念河关掉手机,低着头双手撑在大理石台上,冰凉的台面穿过她的掌心蔓延至四肢百骸,却依旧不能压下她满心的怒火。 从洗手间出来,她脑子里塞满了牧回白的无耻之言,一餐饭吃的浑浑噩噩,季槐清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 吃过饭后季槐清要送齐司辛回去,她家就在附近,说要自己走回去。季槐清见她神色不对,也不再挽留,任她自己去了。 牧念河跟着人流往前走,双手插在大衣兜内,木然而被动的走着。 中央大道还是如此繁华瑰丽,华灯璀璨,游人如织。在这座城市的最中心,巨大的led屏幕循环播放着季氏集团的广告,新能源、科技、房地产、影视、珠宝......只有别人想不到,没有季氏不涉猎,大屏豪不吝啬的向人们展露着季氏王国的荣耀与权柄。 牧念河站在寰玺大楼下仰头看,滚动的巨屏照刚好滚动到今年青企峰会的现场照,上面的人坐在特邀嘉宾席上,神色倨傲疏离,却又带着点游刃有余的清散,明明和在座的青年企业家差不多的年纪,却平白多了份运筹帷幄的沉稳。 好像做什么都能做成的样子,一切问题在他面前都能迎刃而解。 牧念河长久盯着巨幕,被上面荧蓝色的光刺的眼眶发酸。过了会儿,她闭了闭眼,等再睁开,眼中带着半分清绝。 手木然的伸至大衣侧兜,拨通了那个电话。 电话忙音只有两声,很快—— “在忙吗?”她先问。 寰玺楼上,季严凛看着会议室里满屋子加班研讨方案的高层,顿了下,示意会议先暂停:“你说。” 她站在寰玺楼下,整个京北市最中心最繁华的地带。身边车水马龙,宛如流线一般滑过疾速,只有她一个人穿了一身单薄的大衣,端稳的站在原地,孤寂又清冷。 她语气轻飘飘的,像是呢喃,又像是无声高傲的恳求: “季严凛,我想和你结婚。” —— 季严凛和云屹刚结束董事会回到会议室进行二轮复盘。 他们的提案得到了董事会成员超过一半的投票,以微弱之差险胜季如絮的地产投资项目,但还有一些细节问题需要再次商榷。 团队整整熬了一周,提案一通过,云屹便叫嚷着辞职,他被吵得头疼,干脆给了云屹三天带薪假,将人打发了回去,眼下只有他和方桓,带着一些高层开复盘会。 接到牧念河电话的那一刻,他心里想的是她这是打电话来拒绝的。 今天一整天都没让他送餐,这显然已是明晃晃的暗示。 晚上的这通电话,他属实没想到。 “你想好了?”许久,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问。 “想好了。”牧念河换了只手拿手机,“认真的。” 电话那边传来一声轻笑。牧念河的心也跟着一紧,难不成他不想结了? 想到这种可能性,她脸“唰”的红了,“你要是不...” “你在哪?”他沉声问,打断了她的话。 牧念河听见他那头忽然变得闹哄哄的,像是看电影散场了似的。 “我在寰玺楼下。”她猜到他应该在忙,是自己的电话打扰了他,有些不好意思,“抱歉,打扰你了吗?改天再说吧,我先回去了。” “等等。” “什么?”她举着电话,不知该走该留。 “我叫方桓下去接你。” 第19章 方桓下来接她的时候说季严凛正在楼上开复盘会, 原本要让人散了的,但是项目马上要启动,时间压得紧, 这个会必须在今天结束, 于是只能作罢。 “抱歉, 是我打扰你们了。” 跟着方桓进电梯, 牧念河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冲动。 她简直被牧回白气疯了,才会迫不及待的想逃离家庭的桎梏,全然忘记了自己与季严凛并未提前商榷, 这一举动会打扰到他。 “没事,季总不会和您计较。” 第40章 方桓摁下电梯按钮,面色和善的冲她宽慰一笑。 方桓看起来也很累,眼眶里熬的都是红血丝, 可他情绪却十分稳定,言行举止间都带着无可挑剔的妥帖。 30楼很快就到,方桓送她去季严凛办公室门口,替她敲门:“季总, 牧小姐到了。” “进来吧。” 牧念河推门,季严凛的办公室和她想象的差不多。 黑白灰三色商务风,极简到极致的办公桌, 除了电脑、文件夹、钢笔、烟灰缸外, 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东西。 而她这么冒冒失失闯入他的领地,却连问候语都说不出。 “坐, 法务马上上来。” 季严凛手头还有几份文件要批,短暂的抬头给她指了指会客区的沙发。 方桓意会, 转身出门,没一会儿手里端着一杯热可可来:“小徐休假了, 我做的热巧味道很一般,如果不好喝的话,请牧小姐多包含。” “不会。”牧念河受宠若惊的接过,“谢谢。” 方桓退出去后,诺大的办公室里就只剩季严凛和她两个人。 牧念河第一次见他工作时候的样子,跟冷沉,像他年少读书做作业时,投入沉浸,很少会被人分心。 季严凛没一会儿便结束工作,起身。因他的走动,鼻息隐约能闻见他身上那股冷檀木香,牧念河移开视线。 “怎么突然想通了?”季严凛坐在半弧形会客沙发的另一端问她。 他双腿交替叠,靠坐在沙发靠背上,眸中卷着不易察觉的疲累。 “就...” 牧念河捧着那杯热可可,杯身略烫,应该是刚拿开水冲泡的,她左右手交替的拿着,有些局促,“家里逼着我和奇雩结婚,我不想。” “所以来找我了。” 他话音里带着丝意料之中的轻笑,若是仔细品,里面还有半分自嘲。 牧念河垂眸,又想说“对不起”,但这句话此刻太苍白了,说了也没用,反倒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于是接着他的话说,“季严凛,我不知道你缺什么,如果我有可以给你的,我可以...可以满足。” 就像如希和她金主的关系放在了她和季严凛身上,而她能仰仗的,不过是季严凛的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 但这话烫嘴,她说完几乎要咬掉自己的舌头。 “满足?” 乍一听,季严凛没明白她的意思,待这两个字在嘴里转过一圈后,他才品出来。 不禁扶额,无奈的吁出口浊气,气笑了,也气消了。 如今她心思真是野了不少。 季严凛打眼看过去,见沙发另一端端坐着的人也正是这幅神情。一副明知道自己不该这么做却依旧决定破罐破摔的样子。 不由得想笑,倒是和这人一点气都生不起来了。 “知道了。”他神色讳莫如深,那双眸子觑在她身上,像是能看透她似的。 办公室中静了许久,季严凛站起身,牧念河还没反应过来,修长的指节已经伸过来,从她手里接过那杯热巧,“噔”的一声放在桌面上。 接过水杯时,两人的手指一触而过,牧念河蜷缩了手指。 “以后这里有你一半,行动自在些,烫手就放桌上,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牧念河兀的抬头。 他话里释放出了妥协的信号,不计较她出于什么心理做出的这个决定,但此刻他同意了。 她赌赢了。 大约半小时后,法务到达30层,两份规整的文件递到季严凛和牧念河手中,甚至文件还是热的,像是刚打印出来。季严凛淡淡扫过便签了字,将文件推过来,牧念河自觉没必要仔细看,毕竟季严凛诺大家产,真到财产分割的那一天,似乎吃亏的也是他。 “有笔吗?”她抬头,一双眸子忽闪闪的对上他的眼睛。 季严凛扬眉,将自己手里的笔递给她。 一支分量略沉的钢笔,银白色的金属笔身还带着他刚握过的温热。牧念河为着多想,旋开笔帽,俯身签下自己的名字。 季严凛就这样坐在沙发另一头看着,见她头发半缕下垂,又被她轻白的手指规整到耳后,神态认真娴静,像是对待件大事。 可他心里清楚,她今天出现在这里,一时冲动避难的成分远大于对婚姻的期待,他得趁机抓住才行。 “过几天我要去港区出差。” 牧念河将文件签好后递回,一抬头就看见对面的人将两份协议搁在一处,一道放在办公桌上,那姿态不甚在意。 “喔,你需要我做什么吗?”她移回视线问他。 牧念河没明白,季严凛为什么要告诉她自己接下来的行程。 “你觉得呢?”季严凛淡淡的眸子觑她,“这次出差大约要半个多月。你领证还能等?” — 领证是在签过婚前协议的第二天,头一天晚上季严凛将她送了回去,只给她一晚上收拾情绪的时间,并告诉她第二天一早来接。 一面是牧回白的步步紧逼,一面是季严凛即将去港区出差半月的消息,她一整夜进退维谷,翻来覆去,深知不能再拖了,也不能奢望季严凛能给她一些时间缓冲,于是天蒙蒙亮给就给季严凛发了消息,定了早上9点出发。 “户口本在你自己这里?” 上了车,季严凛细细打量。 第41章 她今天画了淡妆,手里拿着一个小包,看样子装了证件什么的。 “嗯,一直和祖父祖母的户口在一起,他们离世销户后,户口本上就我一个人。”她神色淡淡的,描述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然后把证件递过去,望着他,“你要检查证件是否齐全吗?” 很平静的语气,却被他觉出半分隐藏的很好的委屈来。 不是冲他,是冲自己受人掣肘的命运。 牧回白逼她结婚的事儿他昨夜就让方桓查清楚了,饶谁被逼到这份儿,高低都得发泄一通,可牧念河没有,所有苦都往自己肚子里咽,最出格的也不过连夜跑来说和他结婚,而不是求他帮忙收拾牧回白。她对所有人都讲究一个公平无愧,偏自己没落着什么好。 季严凛单手搭在方向盘上,就这么逆着光看她,心里软的一塌糊涂。 牧念河一直被瞧着,也受不住那灼热的视线,有些别扭的偏过头,轻声:“你看什么?证件还检不检查了?” “看未婚妻,不行么?”季严凛毫不避讳的开腔,话里含着清散的笑意。牧念河看过去,这人神态坦荡,将她手里的证件接过来,和自己的放在一处,语气浑不吝的,“你以为你还能跑?” 牧念河呼吸一滞,面色微窘的转过头:“我也没想跑。” 这天领证的人少,据说是近期结婚率断崖式下降。两人顺利走完流程,盖了钢戳,从民政局出来还不到10点半。 牧念河反复看手中的那个小红本。她竟然就这样和季严凛结婚了? “收拾收拾东西,过几天搬过来吧,方桓会和你联系。” 从民政局出来,季严凛还有事情要回老宅处理,于是将她先送回家。路上聊起之后的生活,季严凛给出这样的安排。 那人说话时看似漫不经心,一双眸子却慑住自己,叫人难以从他织就的牢笼中逃脱。 搬过去么? 牧念河张了张嘴,手里捧着红本,好像也不应该拒绝了,都是合法关系了,于是强撑着点头:“行。” — 领过证季严凛就出发去港区,临走前两人见了一面,吃了顿饭,后面则一直线上联系。 这几天,牧念河开始陆陆续续打包行李,方桓联系了人来接,一部分送到了季严凛住的庭院别墅,一部分送到了工作室。 一旦接受了自己已经结婚的设定,她反而整个人都坦然了。 反正结就结了,还能怎么样?更何况季严凛还得一阵子才能回来,够她调整心情了。 这天,她正给工作室收尾,季槐清和齐司辛来了。上次他们三人说好,软装基本布置完毕就来暖屋。 “嚯,这彻底大变样了啊。”季槐清一进门就嚷嚷,甚至在她还没进门,只是站在门口时就惊叹,“这匾额也做的太好看了吧。” “寄怀居墓碑设计工作室,寄怀居?”齐司辛也摘下墨镜打量,轻笑道:“你这名字起得好,这三个字倒是打消了人们对墓碑设计的恐惧。这竹子也放的好看。” 牧念河有心仿古,更想借着传统神话故事中的“因果”“来世”概念降低殡葬服务带给大众的低沉感,所以在室内和室外匾额设计上都大量采用了墨竹装点,没有翠绿那般不合时宜,却也中和了白和灰带来的死寂感。 “进里面看看吧。”她笑着将两人让进来。 “这里装修的真不错,不愧是园林设计师出身。”季槐清四处打量着,赞不绝口。 牧念河也不过分自谦,因为前屋主和她审美出奇的一致,她定了风格后就把钱都投到了软装设计上,黄梨木的桌椅、玉石做的会客台,还有四道木质卷帘下的茶水区,饶谁看都觉得这是一处足以隐居的院落。 “你现在还接单吗?”参观过程中,齐司辛见她一直没去工作,有些好奇她的收入来源。 “接的。”她点点头,“雕刻环节之前的工作我都能自己完成,等正式成碑的时候再找相熟的老师傅,流程繁琐些罢了。” 现在她接的单算是些散活儿,有的是以前的客户找上门的,有的是方景尘介绍的,大多只需交两到三个方案即可,其余的都不需要她管,也比较方便。 “那你设计的时候依据什么呢?凭空想象?”季槐清两只手在脑袋两侧打了两个圈,有些费解的歪头。 牧念河将她们带进会客厅,斟上茶,解释:“一般情况下需要根据逝者的职业特点、生前喜好、生前意愿以及家属要求进行前置沟通。在这个过程中可能要到客户家里进行家庭环境现场考察,参观逝者生前的笔记、照片、收藏等确定设计方案。” “意思是你还需要出差?” “理论上是这样。一些公立机构,比如殡仪馆之类的有专门的业务员进行前置沟通,设计师大多是幕后工作,但我情况特殊,只能一个人身兼数职了。” “喔~”两人听着频频点点头。 “对了,我家最近发生了件大事。” 茶喝了两泡,三个人窝在会客间的小沙发上聊天,季槐清像是忍不住了,终于神神秘秘的开口。 齐司辛讳莫如深的点头,脸上挂着几分难以察觉的在意,“我也听说了。” “什么事?”牧念河好奇。 “有关我二哥。”季槐清“啧”了声,直起身来,“他说他和人领证了,联姻的事就此作罢,让我大哥别肖想了。我二哥一贯不回季家老宅,前儿回来了趟,放出这么个惊天大消息,我大哥气的要死,把我二哥训了一顿,还说以后都不准他回老宅见祖母,随后便将人撵了出去。” 第42章 “可不是么,我小叔也气的在家砸了三个琉璃花樽,觉得季二哥的动作打了齐家的脸,这不我今儿躲出来了,怕他拿我开涮。”齐司辛一摊手,神态好笑,又吊了眉梢试探:“也不知道你二哥找的是什么人,值得他下这么大的本钱?我听说他是季老太太照顾大的,关系最为亲厚,以后不准回去了,他能听?” “不知道。”季槐清耸肩,“我大哥虽然身体不太好,要退位了,但家里依旧他当家,二哥有时候难免被掣肘。再说了,祖母年纪大了,眼下还没人敢告诉她,且先这么瞒着吧。” 齐司辛事不关己的笑:“你二哥也怪难的,也算冒天下之大不韪,冲冠一怒为红颜了。” “去你的,不会用成语就别瞎用。”季槐清嗔她一眼,神色担忧,“主要还是太突然了,但凡他提前知会一声儿,我大哥也不至于这般生气,他也不至于见不着祖母。” “你这话说的,知会了这事儿还能办成吗?” 齐司辛和季槐清一替一句的聊着,早就忘了是在给牧念河讲八卦,自然也没注意到身侧从话题开始就沉默的人,握着茶杯,在听到对话后一刹那攥紧的苍白手指。 — 元月中旬,季严凛终于出差结束,牧念河去接他。 季严凛出差期间,她挂了牧回白和奇雩数十个电话,铁了心不再与他们联系,牧回白东旗的的标也迟迟没人疏通关系,奇雩在变相逼迫她。 最后竟连易岫也不停的打来电话,情绪激动时,甚至问她,“你和我们还是不是一家人!你难道不管我和你弟弟了?” 让她管他们,可谁又管过她呢?牧念河忍下心酸,没有理会易岫。 她还没告诉他们自己结婚的事。 听季槐清的意思,季严凛还没有宣布自己娶的是谁,她若是先说了,以奇雩和牧回白的性格,必然要四处打听,这样大约会给季严凛添麻烦,她不能让他的处境更难。 “夫人,季总的航班已经落地,我们过去吧。”路上,方桓已经改了口。 “嗯。” 京北国际机场,她先等在泊车处。方桓还有个电话会议没结束,她在车里坐的憋闷,拉开车门出来透气。 国际机场人流大,入眼来往的人几乎都是西装革履、拉着行李箱的精英。她视线在人来人往中梭寻,但她没看到季严凛,反倒看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 奇雩跟在一位中年贵妇身后,神色落拓,像是刚被训斥过。在看到她的瞬间,他眼中控制不住的惊喜,直接撇下他母亲,大步流星向她走来。 “小念,你怎么在这里,接我吗?” 隔了一段时间再见奇雩,再想起最近他接二连三的骚操作,她心里无比的平静,除了恶心就是厌恶。 接他? 竟不知他怎么想出这种话的。 她淡淡移开视线,也不理她,继续在人群中梭寻季严凛的身影。 奇雩并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直接默认她是来接自己的,觉得自己卑劣的手段起了作用,一把抓住她双臂,迷恋的看着她:“小念,你肯来就好,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煎熬。我每天都在筹备我们的婚礼,你今天来是答应和我结婚吗?我就知道你不会那么狠心的。” 奇雩说的话她一句都听不懂,往他身后看,只见奇雩的母亲也放下车窗看过来,那高傲冷淡的神态似乎是在说:差不多得了,别闹个没完没了。 那目光像是一道刺,狠狠扎进她心里。自她和奇雩在一起时,他母亲就常用这种眼神看她。 牧念河简直没忍住冷笑,这一家人,真是一脉相承的恶心。 “谁说我要你和结婚了。”她睨他,当着他母亲的面甩开他的手,“你什么时候自信到了这种程度。奇雩,我说过很多次了,我绝不会和你结婚,我们早就分手了!” “小念,别说气话好么。” 可即使到现在,奇雩都是那副无奈宠溺的笑,仿佛她只是个耍脾气的小姑娘。偏偏这样的表情更让她有气无处撒。 见他又上来抓她的手,甚至力道比之前更强势霸道,牧念河终于被激怒了,“你放手!奇雩你有病吗!” 她后退挣扎着不愿意让他碰,转过身就往车上返。 奇雩见她似乎真不是来找自己的,也有些恼羞成怒,竟一路跟着她,他沉着脸,看上去势要将她带回去,她不由得有些害怕。 “方桓!”她边走便边叫方桓的名字,声音有些急切。 距离越缩越短,她加快了步伐,再转回头时,直接一个不注意迎面撞上一个人。 那人大衣外敞,以及早就做好接住她准备的坚实手臂,在她撞上来的一瞬间便将她抱进怀中,护了起来。 “怎么了?” 连日工作的疲惫导致声音低沉微哑,可在揽住她的一瞬间,却连尾音都不由得放轻了。 像是终于有了托底的,牧念河突然就松了绷直的身子,任由自己靠在熟悉的冷檀木香里,带着些哭腔: “季严凛,有人欺负我。” 第20章 季严凛从机场另一个门出来, 没看见方桓和牧念河便自己到了车前,谁知撞上了这幅场景。 方桓打完电话从车上下来,看见季严凛黑沉的要杀人的神情, 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他渎职了。 “季二先生?您这是?”奇雩还搞不清楚状况, 看着形状亲昵的两个人, 他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也有些不知名的畏惧悄然增长。 第43章 不是说不熟吗?看样子不像。 “方桓,处理一下。” 季严凛根本没把奇雩放在眼里,更没搭理他说的话, 交代给方桓便揽着人上了车。 车门“砰”的一声响,牧念河看见奇雩冲上来想喊她,被方桓伸手挡在车门外。 车里一片寂静,季严凛就这么揽着她, 手松松垮垮搭在她腰上,但人若是一动,便又会被扣回去。 “他们怎么欺负你了。”他低下头看她,呼吸喷洒在她光滑的额头上。 季严凛怀里带着一股说不清的热气, 随着他说话胸腔震动,落在她耳边声音嗡嗡的。 “也没什么,就是逼婚。” 上了车她就把眼泪擦干了, 有时候情绪上头只是片刻, 稍微缓缓,打个岔, 那些无处安放的酸涩就又倒流回了心里。她原也不是爱哭的人,刚才是她一时冲动了。 但季严凛却不认为这是小事, 揽着她的右手绕到后面托起她脖颈,迫使她抬头看自己的眼睛。 “没什么你会哭?说实话。” 在他的认知里牧念河就不是爱哭的人。可光他撞见就有两次, 次次都和奇雩有关,叫他怎么能轻易放过。 他的人不能受委屈。 两人距离太近了,几乎呼吸可闻,牧念河对上他冷沉杀伐的眸子,张了张嘴,终是说了实话,“他非说我是来接他的,还要带我走。我要是真被他带走了,牧家的人大约也不会管。” 说着不由得又有些难受。刚刚她简直站在悬崖边上,如果不是季严凛回来了,她很可能会孤立无援。虽然如今法治社会,奇雩不敢对她怎么样,但这种被绑架拿捏的感觉,每当她想起来,都让她觉得自己像逃不出牢笼的鸟。 说白了那些人就是披着有钱人外衣的无赖,她根本拿他们没办法。 她说完,季严凛一直没有说话,车厢里静的几近死寂,直到方桓处理完事情上车。 “季总,送你们回老家属楼那边还是?”方桓说话是从未有过的谨小慎微,他有预感,他约莫得和奇家一样,狠狠脱层皮才行。 “回明庭湾。”季严凛抬眸觑他一眼,冷着声吩咐。 — 明庭湾是季严凛住的地方,她搬东西的时候去过两次,但都没在那里住过。季严凛回来了,她好像也该履行承诺住过去了。 “我还有一些日常用品没拿,能回去拿一下吗?” 她刚哭过,说话声音都闷闷的,听起来可怜。 季严凛安顿方桓,车子便又半路掉头去了老家属楼。 “大约半小时就下来。”怕他占用他太多时间,她上楼前先和季严凛打好招呼。 也许是她事事有报备的举动取悦了他,一路沉郁的人眉眼不似方才那般冷肃,难得扬了下唇,“嗯,等你。” 目送她上楼,季严凛神色才渐渐冷了下来,直接冲前面的方桓开口:“刚才那人是怎么处理的?” 方桓战战兢兢:“我提示了他,季二先生十分珍惜与牧小姐的兄妹之情,奇家如果不想在京圈销声匿迹,就不要再来骚扰牧小姐。” “兄妹之情?”季严凛嗤笑,伸手将领带扯松了些,“方叔,若不是我知道你一直跟在祖父身边,我都要怀疑你和奇雩是一家人了。手段这么软,你跟在我祖父和大哥身边也这么办事么?” 方桓被臊了红了脸,季严凛的话虽然难听,但他也知道,就到这儿了,连连点头:“我晓得了,三天后给您关于奇家的最新汇报。” 季严凛摆了摆手,沉出口气,眉间卷起冷厌。 思索半晌后做出决定:“宣布婚讯吧,不必等了。” 这场婚事太突然,比他计划的提前了不少,完全打乱了他回国前做的那些部署。 但今天的事儿却逼得他不得不改变策略,也给了他个警醒。他太忙了,总有护不住的时候,季太太的虚名虽没什么大用,却能叫那些趋利避害的人说话办事前掂量掂量,自己那几量重的骨头够不够动他心尖上的人。 方桓刚犯过错,眼下真心不敢再劝,踌躇半晌才硬着头皮倚老卖老: “今天没保护好夫人是我的错。但是宣布婚讯的事您是否再考虑一下?云缆科技已在港区预备上市,同时作为季氏掌舵人,您的婚事更关乎集团股价,这不是轻易能做决定的。” “那要怎么?就这么瞒着?”季严凛呵笑,眼里宛若浸了千年寒冰一般,“你想让今天的事发生第二次?” “这样的事今后绝不会发生第二遍。”方桓立刻拔高音量向他保证。 “你拿什么保证?”季严凛不当回事,落拓的笑了,“我自己都保证不了。” 放在眼皮子底下都受委屈的人,他哪能放心别人的保证。至于方桓顾虑的那些更是无稽,先且不说牧念河出身书香世家,师从方景尘这样的当代名家,就算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他也见不得小姑娘红着眼说有人欺负她。 — 牧念河从楼上下来,手里提了一个小手提箱,车里气氛相较之前轻松了不少。 “都收拾好了?”季严凛语气懒懒的,双腿交叠靠在后背上。 “差不多了,东西不多,收拾起来很快。” 牧念河将手提箱放好,上了车。她顺便回家收拾了下情绪,眼下眼眶也不红了,再次回到了那副清清冷冷的模样。 第44章 “嗯。” 季严凛应声沉在喉咙里,视线落在她手上。 他一直都没太注意过她的手,修长白皙,手里握着个乳白色的水杯,却像端着个玉瓶似的。 做设计的人手都这么好看? 心随意动,他捉了她手来,想瞧瞧是什么样子。 “欸...”牧念河没想到他会有这等举动,吓了一下,忙缩了手。 凝脂在掌心滑过,像一尾白鲤,一个悄然摆尾,试图消失在他掌心,却被他倏的抓住鱼尾。 “过河拆桥啊。”他意有所指的看着她,噙着几分笑,顺着她指尖一点点将手收回来。 刚才是谁扑怀里红了眼眶,现在抽手就走,颇有些不负责任。 季严凛的强势霸道要比奇雩胜上百倍,却不让她反感,而是羞赧。她惊慌错愕的看向开车的方桓,生怕看见方桓揶揄的神情,好在方桓眉头紧皱,一直在认真开车,并未分神。 “我打算过段时间宣布婚讯,届时需要你和我一同出席几个晚宴。不用担心,你露个面就行,自有别人去交际。”季严凛把玩她的手,漫不经心的将话题抛出来,看她的反应。 果然,牧念河眉心微皱,然后又缓缓松开,道:“好,你安排吧,我配合你。” “怎么了?为难?”他察觉到她的情绪。 牧念河摇头,“没有,大约定在什么时候?我想提前和阿辛槐清说一声,免得她们误会。” 她都能想象到,一旦她和季严凛同时出现在同一场合,自己会面对什么狂风骤雨。对季家这样的大家族来说,这场没有任何长辈知晓与祝福的婚姻,与私奔无异。 她仗着季严凛对自己的心思将他拖下了水,让他担负自己原生家庭的捆绑与压榨,也就甘心承受一切自己本该承受的。她只担心齐司辛和季槐清会与她生气,她不想失去两个朋友。 季严凛倒是不清楚女孩子之间的相处模式,点头,“需要的话我去和槐清说。” “不用了,我亲自和她们说吧,显得有诚意,你别插手。”她低头。 季严凛无端又被小姑娘排除在自己社交圈子外,好心帮忙也不许,只得叹气,换了个话题,“我听方桓说你工作室要开张了,生意怎么样?” 提到工作,牧念河略微回神,直起身子:“已经陆续有订单了,都是之前的老客户介绍来的,下周就开始招人。” “嗯,之前和你说的给老爷子改碑,你也放在你的计划里了?” “自然,都答应好了。怎么,你要换人?” 牧念河侧过身子,眼睛清泠泠的,一副你要换人我也理解的模样。 “你是怎么做到每一句都惹我的。”季严凛终于用力捏了下她的手,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思,“难不成你当我最初真是冲华君去的?” 她吃痛,心虚的皱眉,“...你突然这么说,我以为你有别的考量嘛。” ...... 方桓将他们送到了明庭湾,中式庭院别墅,加上地下室一共四层。 她走在前面,季严凛和方桓走在后面,她隐约听见季严凛的声音—— “公关那边记得叮嘱...万一...要做好准备。” 方桓后来应了什么她没听见,总归神色不太轻松。 没过多久季严凛便推着她的行李过来。 “还有公司的事要忙吗?”她小心翼翼问他。 “没有,进去吧。”他否认的很干脆。 他们进门的时候已经将近下午六点,家里的白班保姆已经下班,唯一的住家保姆晴姨出去买菜了,眼下诺大的玄关处只站了他们两个人。 季严凛将她行李箱放在一旁,躬身从鞋柜里给她找鞋。相似的场景,她想起上次没给季严凛准备的那双拖鞋。 “见过晴姨了吗?”他问。 牧念河视线从他身上移开,“还没有。两次来都碰上阿姨出门买菜,不巧没见到。” “嗯,晴姨人很好,以后你俩大约要多相处。伸脚。”季严凛把拖鞋放在她脚边,示意她把腿抬起来。 他外衣还没脱,里面的领带被他扯的松散,领带下端从马甲里面坠了出来,挂在脖子上。他此时半蹲在地上,仰头看她,竟有几分意外的浪荡柔情。 牧念河呼吸一滞,连忙坐在换鞋椅上,“我自己来。” 粉色的皮质拖鞋,和季严凛脚下的是一对,他惯会在这种地方宣示主权。 她低头换鞋,季严凛将她神色的变化尽收眼底,轻笑了下。 两人本就挨的近,这下更难免鼻息交互。 “东西都归置好了?”他压着嗓音问。伸出一只手抵在换鞋凳上,不动声色的将人半包围起来。 距离再次拉近,她膝盖几乎顶在他肋骨处,牧念河睫毛轻颤,往后挪坐,“嗯,就剩手提箱里的一些。” “放客卧了?”他声音压着笑,故意往前凑。 前几天晴姨给他来电话,说家里客卧有动过的痕迹,他一猜便知是小姑娘害羞,不肯和他住一起。 牧念河也知他一定知道了,红了脸,鼻翼翕动,却不讲话。 她就知道,自己那些试图蒙混过关的小心思骗不了他。 “怎么不说话。”连声音都不由得哑了几分。 抬起手用指腹蹭她下巴,摸着一片细腻的软肉,简直让人爱不释手。她一直不说,他就这样一直看着,不惧展露自己的心思。 第45章 牧念河被逼得红着脸缩脖子,躲着他的手,竭力稳着声音,“放客卧了,你不在家,擅自挪动你的房间不好。” 好一个倒打一耙的借口。 季严凛笑了,吁出口气,忍住想亲她的冲动,只将人往身前拉: “我现在回来了,住过来?” 第21章 牧念河有时候觉得季严凛真是个霸道的人, 可有时候又觉得,他也有温柔的一面,但更多的时候, 他的温柔只是达到目的的手段, 是一种诱哄, 让人降低防备心, 心甘情愿的走入他设计的牢笼。 “会不会太快了...”牧念河有些无所适从。 牧念河想要谨守做妻子的义务,但终究抵不过某种陌生排斥。情感关系没到一定程度的亲密,对于保守的人来说, 是很难接受自己和一个男人躺在一张床上的。 他们现在好像还是半熟状态。 季严凛也这么看着她,看她对自己又羞又怕,甚至还带着点责任感的疑问。 “会不会...”而不是“我不想...” 见她为难,季严凛心里也不好受。 这么些天了, 他在她这儿怎么还这么说不上话? 想到这里,季严凛“啧”了声,手也从凳子上滑了下去。他现在真不爱干强迫人的事儿,他要的是心甘情愿。 “行, 你睡主卧,我搬去客卧总行了吧。” 他嗳气,那个“行”字被他说出了九转回肠的无奈。 牧念河抬眸, 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脸上的红还没退下去,嘴却比脑子快了一步, 昂首问:“真的?” 她眨巴着大眼睛,生怕自己听错了。 “真的!” 季严凛没好气, 一手拎起她,一手拎起她手提箱, 头也不回的给她们一道送进主卧去。 两人各自回了屋,季严凛守诺,一样样从主卧里往外拿东西,决心要让她住主卧。问他理由,他也不遮掩,说感情要慢慢培养,让她先从熟悉自己的味道和生活环境开始。 牧念河语塞,无声的转过身,深呼吸,告诉自己他私下本就是这样的人,还能指望他正经多久。 “晴姨儿子病了,回家照顾,你想吃什么?” 季严凛简单收拾了些日常用品,带着她去了厨房。 “我没什么挑的,都行。”头一次入住,牧念河也不好说自己现在想吃泡面,于是挑了个最不会出错的答案敷衍。 但眼前的人是季严凛,她有几两重都掂的清清楚楚,当即呵笑了声,睨她:“西芹炒胡萝卜片?” 牧念河立刻皱眉,摇头,“不要。” “那韭菜盒子?” “不好,有味道。” “搭配土豆条炒蒜苔?” “季严凛!” 季严凛朗声笑,他说的都是她顶讨厌的食物,从冰箱里拿出虾,视线落在她因羞恼而生动的脸上。 这才是牧念河,那个从小被牧老先生宠坏的小姑娘。不再将“抱歉、不好意思、我都可以”挂在嘴边,在他面前她可以发表任何“不要、不好、不喜欢”的言论。 “出去吧,饭好了叫你,里面都是油烟。” 季严凛放过她,她总在自己身边晃悠,他难免被勾着,看着心里痒。 “我可以参观屋子吗?不乱动东西。”她去而复返,在厨房门口探出身子,少有的俏皮模样。 “动也可以,我不会和小孩计较。”他头都没抬,躬身专心给北极甜虾开背。 什么小孩... 这人真是铁了心的撩拨,牧念河脸红,一个闪身,消失在厨房门口。 季严凛自读书时就会做饭,比她强出不少。一开始是做来赔罪,后来倒像是成了爱好,没事儿就下厨。祖父牧绮岚在家也是做饭的好手,祖母从不动手,故而常夸他,说他有牧家家风。 可他一个季家人要牧家家风作什么? 后来她在无数个失眠的夜里,再细品这句话,才猜到祖父当时应该是在点她,说季严凛是牧家人,不光是养在身边两年的情分,或许祖父比任何人都早的发现了季严凛的心思。 她溜达到书房门口,看见了季严凛那一面顶天立地的大书墙,甚至在挑高9米的书墙旁,还有一个拿书的梯子。 好奇季严凛这些年都读了什么书,她推开书房门,走到书墙跟前。 季严凛看的书很杂,年少时文史类居多,后来再看什么就不清楚了。常言道,一个人偏爱看什么书,身上就会带有什么气质。她顺着书架看过去,竟然是一些外文原版书。 “...philosophy...kant...hume...” 看的有些头大,除了“哲学”她看懂了,剩下的她隐约猜到是人名,但却不清楚是谁。 绕过晦涩的区域,又往前走,她发现了一本书脊色彩分明的书。忍了忍,还是在好奇心趋势下将书抽了出来。 原来是博洛尼亚一位建筑大师的摄影手册,色彩鲜明,抓人眼球,许多拍摄一角甚至让她发现了野兽派大师马蒂斯的风格来。 牧念河深信人的本质是视觉动物,尤其是自己自幼学画,极易被大块鲜明的色彩吸引。此刻她也没了参观的心思,就这样将厚重的摄影画册夹在书架木格子边缘,一手扶着,津津有味的看起来。 季严凛做好艇仔粥和油焖虾的时候在院子里绕了一圈都没找到人,直到在二层走廊的尽头,自己的书房一隅发现了她。 第46章 轻轻推开门,只见一道纤瘦的身影俏生生倚在书架一侧,身前放着桌椅也不用,就这么见外的站着,不愿在他的房间里留下一点点属于她的痕迹。 牧念河正看到一副拍摄树上青果的画面,那青果本未熟透,果根儿却要坠不坠的挂在树梢,看的整个人着急。 “安肖哲很擅长拍动静之间的东西。”身后传来声音,游荡在耳边,不远不近的。 牧念河被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手里的书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脱了手。 “小心。” 季严凛眼疾手快,伸手穿过她腰间,自身后帮她那本厚重的摄影手册接住,松了口气,“这要是砸在脚上,我就得连夜带你去看骨科了。” “还不是你吓我。”她有些懊恼。 “好不讲道理,明明我叫你那么多声吃饭,你也不应。” 牧念河被季严凛圈在书墙前,耳侧气息撩人,明明书已经被放回书格,可他却依旧没有抽手。 “是你不够大声。”她强词夺理。 季严凛在她身后低笑,又靠近了几分,“抱歉,我下次喊出来。”他语调低缓,不紧不慢的,专门沉了嗓子逗她。 两人几乎贴在一处,季严凛的手虚虚搭在她腰线前的木格子上,只肖收回手半寸,便会搭在她腰上。 事实是季严凛也确实这么做了。 搭上去的下一刻他便沉了眸,喉结微动。 她这身量哪里用得上两只手,一只手就够了。 “季严凛,该吃饭了。”她感受着腰侧传来的过电般的酥麻,强装镇定的用手肘推他。 “饿了?”他声音低哑,却没有推开,在放纵自己和放过她之间反复跳跃。 “...有点,要是...就一会吃。”牧念河也在挣扎,闭了闭眼,就这么僵着身子。她并不想一直拒绝他,但这无关情爱。 “知道了。”季严凛无奈的勾起唇角。 他懂她的认真努力,就像明明不喜欢数学课也会认真做完作业考出好成绩一样,她决定和他结婚,就会让自己对他负责。 好一个不亏不欠。 “吃饭吧。”他还是放开了她,抽身很快,不给自己反悔的机会。 — 吃饭的时候两人都没说话,季严凛闷声给她夹菜,她吃他夹过来的菜,头都不敢抬。 中间难得有客户联系她,她如蒙大赦,带着手机出去接电话。 联系她的是个老客户,说亲戚家有个孩子得了重病,父母想给他做一块艺术墓碑,但联系的几个设计师交付的图都达不到要求,只能托人找上她。 这个项目比较麻烦,需要她去客户家里。眼下工作室还没打出名堂,她不敢轻易拒绝,直接应了,敲定了周末去徽城的计划。 挂了电话,再回到饭桌,季严凛已经停了筷子,正拿出手机看着。 “工作的事?”他淡淡出声,视线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嗯。”她再次举起勺子,将碗里最后几口粥喝完,将安排告诉他:“周末可能要出差。” 桌子对面默了一瞬,今天已经是周五,那不就是后天? 季严凛蹙眉:“你在躲...” “我没在躲你。”牧念河立马接话。 对上对方视线的那一刹那,不由得想起刚才在书房的场景。 当时季严凛的手落在她腰上,难以忽视的热度让她想逃,却也沉迷的发现,自己心里并不抗拒。所以此刻她并没有撒谎,她真不是在躲他,她还不至于没出息到这种程度。 “去吧,我叫助理给你定机票,起落报平安。” 听她否认,季严凛也不再深问,只当她说的是真的。 吃过饭,牧念河自觉收拾了餐桌。她不会做饭,但洗碗一流,收拾好归进沥水槽,等晴姨回来再统一收纳。 收拾妥当,两人各回各屋,一个在二楼中间,一个在一楼走廊中间,正好上下楼。牧念河躺在床上,脑子里反复盘旋这一天中发生的诸多事。 忽的,手机震了下,拿起来一看,是楼下的人。 明明就在同一间房里,这人却非要发消息。 牧念河点开对话框,很简短的一句话—— 「早点睡,明天早餐吃面。」 她嘴角却不自觉上扬了一点点,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打字回复: 「知道了。」 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认认真真: 「喜欢吃面。」 第22章 牧念河出差那天, 季严凛来送她,两人在机场门口说进了几句话她就进去了。 自周五机场接机碰到奇雩之后,她就没再被奇家的人打扰过, 期间听牧守星说, 奇家自愿退婚了, 问原因什么支支吾吾都没说, 只说惹不起。父亲一听生了好大的气,上门去找奇雩,最后被好声好气的送了回来。 牧念河现在只肯接牧守星的电话, 弟弟从未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她也没必要迁怒他,只叮嘱他照顾好自己,她以后大约不会回去了。 “姐, 我知道你开工作室了,是不是需要钱?我这里存了一些,先转给你吧。” 牧守星心里难受,小时候父母总偏疼他, 当初被送走的也是姐姐而不是他,这么多年来他一直觉得对牧念河有亏欠,眼下牧念河举步维艰, 他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看着。 “你创业也不容易, 钱自己留着吧,等我忙完手头的项目, 会委托律师找牧回白拿钱的。” 第47章 她一直是不愿撕破脸的性子,但如今牧回白已经欺负到头上来, 丝毫不顾父女情意,她没有任何再忍下去的必要, 也不想再忍。总归已经走大这一步,不如捅到底算了。 “姐,真的到上法庭这一步吗?”牧守星在电话那头为难,最后也咬着牙豁出去道,“算了,我支持你,终究是父亲不对。” “嗯。”牧念河看了看登机牌,开始往登机口走:“不说了,我马上要上飞机了,你好好照顾自己。” “好。诶,对了姐,你去徽城出差,住哪里啊?” “还没定,要看项目进展情况,大概就在客户家附近吧,怎么了?” 牧守星:“没事儿,就我一大学室友在徽城开了间民宿,最近刚开业。你要是还没定可以住他那里,我和他打个招呼,给你价格对半,也能省点钱。” 牧守星知道自己给钱给不出去,就想方设法的帮她省钱。 这孩子... 不得不说牧念河心里暖暖的,于是也不想扫他的兴,应下了,“好,你把民宿地址发给我吧,我见过客户后再定住几天。” — 落地徽城是一股阴冷的风扑面而来。 她在徽城读过四年大学,却始终没有习惯南方阴冷而潮湿的冬天,那时候住宿舍,恨不得在被窝里塞满暖水袋。 下了飞机,牧念河按照约定地点在机场停车场见到了她此行的客户。 一对中年夫妇。男方容貌儒雅,一身深灰色的大衣,脖子上挂着围巾,眉眼柔和,女方看上去憔悴些,头发略有干枯,眼镜片很厚,衣着也比较朴素。两人面对面站在一辆黑色的轿车前,看起来好像在争执。 “请问是程子邯的家长吗?” 她拖着行李箱走近,将围巾往下压了压,将自己半张脸露出来。 争执声截然而止,男方最先回过神来,礼貌客气:“我们是。请问是牧念河牧设计师吗?” “是我。”牧念河伸手相握。 坐上车,程子邯的父亲负责开车,母亲则陪着她坐在后座。女人的话很少,坐车期间也不停的看着平板中的消息,像是在做题。 “不好意思,我夫人最近在准备考公务员,有些忙。”程录从后视镜中看了眼,开口解释。 牧念河工作也有几年了,面对这种情况不能说见怪不怪,却也能理解,点点头,“我明白的。” 程录夫妇先带她去吃了饭,然后三人驱车去了医院。 孩子只有八岁,鼻孔里插着输氧管,因为化疗头发已经掉光了,此刻正昏昏沉沉的躺在床上。 “神经母细胞瘤,发现的太晚,等干预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病房门外,程录摘下眼镜,整个人都落拓了下来,不似在车上那般平和。牧念河侧头,看见孩子母亲并没有跟过来,依旧坐在医院外面的铁皮椅子上刷题,旁若无人。 “孩子有什么爱好和心愿?以后想做什么?这类资料您可以整理后发给我,整个项目咨询定稿周期大约在一周。”牧念河的视线从那中年女人身上收回来,尽量控制着自己略有波动的情绪。 “好的,资料都在车上了,一会儿我就给您拿。” 不敢再待下去,从医院出来,牧念河先点开微信,找到牧守星发给她的那家名宿地址,点开来看,竟然离这里并不远,打车不过5公里。 终究不愿驳弟弟的好意,于是联系了民宿老板:“您好,请问这里晚上还有房吗?” 接电话的是一个女生,声音有些疲惫,“不好意思,今天没房了哈。” 说完没几秒,电话那边又急吼吼来了个男生,“等等,是女生吗?” “是女生又怎么了?”女孩声音不愉。 “那可能是我同学他姐,我答应给人家留房了。” “哦,那我问一下。您好,请问是...诶,谢临东,你哪个朋友,叫什么名字?” 牧念河深深舒出口气,觉得有些好笑。还真是新开的民宿,这服务怪稚嫩的。 “我叫牧念河,我弟弟叫牧守星,他应该上午联系过你们。”她开口解围。 “对对对,就是牧守星。”谢临东声音忽然变近了,接过电话,“姐姐,带的东西多吗,用我去接你不?”他有点自来熟,上来就叫姐。 牧念河连忙婉拒,“不麻烦了,东西不多,我打个车十分钟就到了。” “好嘞,那一会儿见。” 挂了电话,她拿出手机叫车。相较繁华的帝都京北,徽城就是一个小城市,晚上叫车用不着排队,等个两分钟就能叫到车。 牧念河上了车,和司机师傅确认了一遍地址,刚要退出微信,界面忽然顶上来一条新消息,消息通知数字是2。 应该是下午发来的消息太多,把季严凛的消息顶下去了。 她连忙点开: 「下飞机了吗?」 下午三点左右发的,那会儿她刚下飞机,正要去停车场找程录夫妇。 新发的一条是:「晚上吃了什么,看到回消息。」 牧念河懊恼的捶了下头。 昨天刚答应过人家起落报平安,怎么今天一回头就忘了。 她快速打字:「刚见过客户,晚上还没吃,一会儿到了酒店点外卖。」 季严凛应该在忙,并没有立刻回她的消息。 没一会儿,她到了民宿所在的永新巷外口。极具徽城特色的粉墙黛瓦,她拖着行李箱,在青石板路上“咯噔咯噔”的走着。直到走去一家门檐上挂了两个红灯笼的位置,她将拉杆按回槽口,仰头看。 第48章 溪岸庭院。 应该就是这里。 她费力的将行李箱抬过门槛。 木门开着,越过门槛就是一方大大的天井和内堂,徽派建筑在采光上一直是个问题,但这件民宿在房顶加了太阳板,四周吊了暖灯,即使在夜晚也十分亮堂。 屋内没人,牧念河没往里走,就站在门口敲了敲门:“您好?” “诶,来了。” 一道略活泼的声音从后厨的位置传来,没一会儿她看见一个男生顶着一头炸毛冲了过来。 “是念河姐姐吗?你好,我是谢临东。” 他身上挂着围裙,一只手上糊着实用油,看样子在做饭。 谢临东看见牧念河的第一眼就挑了下眉。 她和她的双胞胎弟弟长得一点都不像,牧守星的模样偏渣,眉眼间尽是风流,但他姐却像温婉端庄的大小姐,一身浅杏色的大衣,白色的围巾,再加上高挑的身材,往任何地方一站都难以让人忽视。 “你好,守星帮我定了这里的房间,我大约需要住一周。”牧念河假装没看见他打量的眼神,语气疏离客气。 谢临东笑了下,语气愈发热络:“没问题,最近旅游淡季,房源充足的很。” 牧念河蹙眉,房源充足吗?那怎么... 刚巧,一个女孩掀开后面的门帘出来,带起门框上的铃铛声响。牧念河看过去,女声扎着高马尾,白净的鹅蛋脸,身高大概在一米六零左右,看上去很娇小可爱。 “哪里充足了,不是告诉你我会带朋友来捧场吗?” 那女孩边走边开腔,语气娇嗔,带着一点点南方口音,像极了被宠坏的小朋友 谢临东闻声无奈:“大小姐,您别添乱了好吗?我要的是真实的客流量。” “我这怎么不是真实的客流量,都是真人,以后常来的。” “都是本地人,没事儿住什么民宿啊...” 牧念河识趣,看见那小女孩隐隐漠视的态度,就知道自己不宜再站在这里,打断了一下:“请问是哪个房间,我自己上去。” 谢临东分神出来:“二楼左手第二间,叫挽月阁。” “好。” 牧念河婉拒了谢临东帮忙提行李的好意,单手拎起箱子上了二楼。 木质的回形梯,踩上去回发出“咚咚”的回声。 到了那间叫挽月阁的房间,她输入密码,开门进去。房间很大,大约有40平方米左右,阳台是临街的,牧念河凑过去看了看,竟然还有美人靠。 不愧是开在古城的民宿,意境简直拉满了。 牧念河心想,自己一个来出差的,竟然有了来度假的感觉。 放好行李,打算点餐,手机正好震动,翻过手机屏幕一看,是季严凛。 “喂?”她接起电话后清了清嗓子。 “吃过饭了?” 季严凛的声音压的有些低,牧念河听见关门的声音,随口问,“还没,正要点,你回家了?” 季严凛正放下公文包,换鞋的手微顿,噙起笑来,“嗯,回去了。你住哪了?方桓说你没联系他订酒店。” 走之前季严凛是要给她订酒店的,但那时候她不知道客户家在那里,也无法确定项目周期,便说等到了再联系方桓。后来牧守星表达了自己的一番心意,她没好拒绝,索性就不麻烦方桓了。 “你弟对你倒是不错,难得。”季严凛没想到牧家还能再多一个正常人,意外的夸了一句。 牧念河笑,靠在那摇椅上,莫名的神态放松,连她自己都没发觉自己已经对季严凛慢慢卸下了心房。今天一下午她心情都压抑的很,季严凛的电话难得帮她换换脑子,便和他开起玩笑来: “你没听过歹竹出好笋吗?还出了两根,也算祖上积德了。” “哦,哪两根,不就你弟?”那人忽然压了声音逗她。 她纳闷,直起身子,较真儿问:“我呀,我不算吗?” 只听电话那边终于笑了,见她入套,说话直接撩拨浪荡起来: “你算哪门子牧家人,要算也只能算我的人。” 第23章 她脚尖点在地上, 摇椅瞬间就不摇了。 电话里安静了下来,电流传递着两人清浅交复的呼吸声。 她不说话,季严凛也就不说话等着。 “无赖。” 过了会儿, 牧念河红着脸轻啐。 她简直语塞的不知回什么, 只能嘣出这两个字来。 电话那头终于笑了, 他咬着烟, 声音有点含混: “退不了了。” 无赖也没办法,左不过只在她这儿闹腾闹腾罢了。 牧念河怕他再说出些让人难以招架的话,便说:“我要收拾东西了, 一会儿还得处理些工作。” 她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她今天穿高跟鞋走了好远的路,走的脚都疼了。 “嗯。”然而对面淡淡应了一声,没有挂电话的意思。 好吧。 她想了想, 还是先解放自己的脚比较重要,于是没管他,把手机搁在桌子上,打开扩音, 开始将洗漱用品,隔脏睡袋和拖鞋那些生活物品拿出来归置。 手机就这么公放着,季严凛那边好像也有公务要处理, 两人并不是一直都在说话。 “要出差几天?”过了一会儿, 他突然问。 牧念河人已经在浴室摆放洗具,一时没听清, 又跑回来问:“你说什么?” 第49章 “我说,你要在徽城呆几天?” “顺利的话一周, 如果磨合的不太好,大约一周半吧。” “项目周期都这么长?” “看情况, 这位客户年纪比较小,我想多上点心。” “知道了,酒店定位发过来,有事给我打电话,任何时候。” “好。” 季严凛那边有电话进来,两人终于结束了今天的通话。 挂掉电话,满室安静。 牧念河手里拿着毛巾,靠在卫生间的门板上,舒出口气。 大约过了半分钟,她摸了摸自己热气消褪的脸颊。 — 第二天,她一大早就去了医院。 依旧是昨天的场景,程寻的妻子旁若无人的刷题,偶尔才会起来看儿子两眼,程寻则和她并肩坐着,聊孩子的情况。 “发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他奶奶也年纪大了,哪里懂得什么神经母细胞瘤,孩子说肚子疼,就以为是吃东西吃坏了或吃撑了,一直没管。” 程寻一直低着头,始终保持一位父亲的体面,牧念河转过头,俯身在笔记本上记了些信息。 “我和介绍人了解过您二位的情况。您是和夫人都是沪市科学研究所的研究员,平常很少回家。” “没错。我们工作都很忙,孩子就交给他奶奶带了。不过现在,再忙的工作也没必要忙了,我夫人从研究所辞职了,打算考本地的公务员。” 牧念河视线落在角落的中年女人身上,顿了顿: “我在孩子的日记里看到过,说母亲是很厉害的物理学者,就是工作很忙,很少回来看他,他以后也想研究物理和天文,当宇航员。设计墓碑的时候,你们从这个角度考虑过吗?” 程寻苦笑:“我们原来也都是这么以为的,前几个设计师也是这么出的图,但和孩子旁敲侧击的时候却又觉得不对。孩子比较懂事,平常不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恶,有时候我们也拿不准他究竟想要什么。” 说到最后,程寻终是有些站不住了,牧念河扶他坐下,见他双手扶额,身躯颤抖,声音像是被撕碎的一般,有些难以再说下去。 “您已经做的很好了,只是人世间的事很难两全,人活着就总有遗憾。”她稳着情绪。 也许是她音调太过平静,程寻苦笑了声,只当她年纪轻无法共情,不再与她相聊,将头深深埋进膝盖中。 从医院离开前,她还是没忍住提醒程寻,公务员的报考年龄需要在35岁之前,看程夫人的样子,可能不太符合条件,还是将更多的时间留给陪伴孩子更好。 选择辞职考公务员的原因不难猜。弥补、愧疚、亦或转移伤痛都有可能,但若是因做错了决定,失去和孩子最后相处的时间,却是得不偿失。 然而程寻的答案却出乎意料,他摇了摇头,声音苦涩哽咽:“她今年也才33岁。” 牧念河怔然。 — 在民宿休息了一天,次日她乘车前往程子邯一直生活的地方,路途中,不知怎的,程夫人的样子还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她找到合同上的名字,打开搜索引擎。 果然,搜索“赵绾知”这个名字,出来的照片是她去年刚获科学奖时拿着奖杯的样子。 照片上的年轻女人优雅美丽,自信明亮,和在医院刷题考公务员的程夫人简直是两个人。 牧念河叹了口气,关闭手机。 她承认,她不喜欢程家夫妇这样的父母,但出于职业礼貌,她必须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能用个人的三观道德谴责客户。 八岁的孩子多年不闻不问,丢给祖母一走了之,无论是为了自己世俗的成功还是祖国的科研事业,他们都不是称职的父母。眼下孩子病了,又做出这幅苦兮兮的样子,看的人心里有一种割裂感。 同样是被丢弃过的人,她甚至不敢想,八岁的孩子会有多绝望孤单。 可是当想起,程夫人刚过33岁就半头白发,她又气不起来了。 为了孩子,半年里白了一半头发的母亲,怎么会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按照程寻给的地址,她去了程子邯一直生活的地方,也就是他奶奶家。 老人家因为伤心过度去社区医院输液了,开门的是孩子的爷爷,看上去神色也恹恹的。 牧念河没有过度打扰,在孩子的生活区简单参观,拍了几张照片后就走了。 回到民宿前,她先找个打印店,将手机里面的照片和资料都打印了出来,为将来案例展示作准备。 期间她上一单的客户也来催她要二稿,顺便问她石材有什么建议,她一直忙到晚上九点才着手写程子涵墓碑的设计方案。 小孩子的心思最难猜了,八岁的孩子也很少有真实的梦想,大多是看到电视里的宣传或被周围人影响,闹嚷着说自己以后要做某某某,但其实大多都不是真的。 于是牧念河从梦想想到理想,再想到心愿,最后还是觉得,应该落脚在——家,这个最基础的概念。 有了方向牵引,她再次重新回头看孩子的生活环境照片和日记,发现孩子性格内敛,平时话也很少,写的日记和画的画几乎没有出现过“想念爸爸妈妈”的字眼和意向表达。 但是孩子写到过这样一句话:想成为妈妈的工作。 当时程寻拿给她时,解释是孩子话说的不通顺,正常理解似乎是:想成为妈妈一样的科学工作者。 第50章 而当她此刻带着这样的视角看,孩子应该是希望母亲能够陪在自己身边,而不是希望母亲生活中只有工作。 想通这一点,丝丝缕缕的痕迹顷刻勾连成一副完整的版图。 原来家和陪伴,才是一个八岁的孩子最需要的。 牧念河有了想法,直接打开电脑开始写设计方案。 大概写到凌晨三点,她出了一个基础的模子。 剩下的墓碑大小、材质,还要再和客户方沟通再做决定。如果要葬在公墓,尺寸和占地面积也是要考虑的,得符合政府规定的殡葬要求,如果程家有家族墓地,那就还需要去家族墓地实地观察。 总之,这都是第二天的事情,今晚她可以休息了。 但每次接到新单子,她晚上必然不会睡的太安稳,那些白日里被压下来的情绪,都会在梦里统一爆发。 在梦里,她好像回到了年幼时被易岫扔去祖父母家的那一天。 她当时八岁,短暂的被母亲接回家小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又送回到了祖父这里。那时她站在车外,手里抱着一盒蜡笔,呆呆看着母亲和牧守星一同上车,关上车门。 她一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车开走了,她才意识到母亲又要把她扔下,这才动了下脚。京北的雪那样大,她站在雪地里,往前走了两步,却始终没有跑过去追车。 尽管她那时候只有八岁,但她心里清楚,母亲不会回头的。 就算她哭着追车,易岫坐在车里心疼的落泪,也不会停下来接她回家。 ... 做了一夜混沌的梦,牧念河睡了不到四个小时就被程寻的电话叫醒,说孩子在急救。 她顾不得别的,急匆匆赶去了医院,然而等她赶到的时候孩子已经走了。 病危通知书是昨夜下的,抢救了很久,但终究无力回天。 牧念河知道自己的话不和适宜,还是提醒:“程先生,赵女士,请节哀。剩下的事还得对接殡仪馆,如果您需要的话,我可以帮您联系。” 程寻整个人都乱了,撑了这么多天,日夜颠倒,已经忘记了牧念河只是他请来设计墓碑的,安葬部分并不归她管。 “抱歉,打扰您了。”程寻摇摇晃晃的起身,要给她鞠躬。 牧念河连忙将人扶住。不论是出于人道主义,还是对孩子的心疼,今天她都会来的。 “其实我昨天正在写设计方案,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她遗憾开口。 “可以给我看看吗?”角落里,自见面以来就没开口说过话的赵绾知突然出声,她声音沙哑干瘪,喉间像含了一捧沙。 牧念河怔了下,将包里的平板拿出来,打开文件后递给她。 ... 再回到民宿已经是下午两点。 赵绾知看过方案和草图后终于嚎啕大哭,跪在急救室门口数度昏厥,醒来后依旧不停的喊着“对不起,对不起”。 孩子离世那一刻都没有哭的母亲,在这一刻发泄出了半年以来的痛苦和深深的内疚。 这就是人世的遗憾,永远没有两全的时候。 那根一直紧绷的绳,终于断了。 牧念河忍了许久的情绪即将破顶,眼眶也不由得红了,勉强将两位安顿给其他其他家属,找借口离开了医院。 她推开民宿木门的时候,谢临东和奚焉一前一后迎了过来。 谢临东察觉她情绪有点低落,兴奋的音量也降了下来,说有人找她,在后院廊下坐着。 “找我?”牧念河有些没想到,兴致缺缺,“说是谁了吗?” “没有,是个很帅的男人。”奚焉接过话,看她的眼神里终于没了敌意。她就知道,姐姐这样的条件,是看不上谢临东这种家伙的。 牧念河心里一转,想到了个人。 又觉得不可能,他不是在京北么? 但她还是去了后院廊下,远远的,看见一个人穿了件休闲风的棕色大衣,里面是简单的白色毛衣黑色西裤,在江南小院里,显得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季严凛。” 她轻轻喊一声,那人便回过头。 男人眉骨依旧英挺,淡漠的眸子在看到她的瞬间沾染了两分笑意。 看见他伸开手,牧念河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个发条被拨动了一样,双腿不受控制的向他走了过去。 穿过长廊,她在他身前半步顿住。有点想笑,又有点想哭,仰着脸问他:“你好像只能等三天。” “什么?”季严凛扬眉,没明白她的意思,以为是自己没听清,低下头听她说话。 然而牧念河却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忽然向前迈了半步,抵住他的脚尖,将自己纳入到他的怀里。 猝不及防的。 季严凛双手在插在外套兜里,甚至没来得及伸出手揽住她。 “你…” “你先别说话。”她声音有一点点湿,还有些撒娇。 牧念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自从上次机场之后,心里难受的时候最先想到的竟然是季严凛。 他的怀抱无比的温暖,暖到好像能拱热她一直都湿漉漉的心。 季严凛亦怔了片刻,顺了她的意思,伸出手,彻底将人抱实。 察觉到牧念河的依赖和示弱,他抚上她的后颈,轻轻揉她的脑袋,声音低哑: “小牧同学,你犯规了啊。” 第51章 第24章 两人在廊下抱了会儿, 久到谢临东和奚焉几次三番从身边经过,还挤眉弄眼的,季严凛实在无法无视, 将人从怀里拉出来。 “受委屈了, 还是客户提无理要求了?”他将人扶好。 心想怎么这一两次见, 人总蔫蔫的? 季严凛不了解他们这一行, 也不清楚她的忍耐力,越无理的要求她反而却没功夫难受了,只想赶快做完交差。 “没有, 客户离世了,有点难受。” “你说的那个小男孩?” 牧念河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和他说过,总之点点头,“挺可怜的, 八岁前一直被父母扔在爷爷奶奶家,刚长大了点,就得癌症走了。” 季严凛听见孩子只有八岁时也顿了下,扶上她胳膊, 一时不知该宽慰些什么。 “我没事,这种事见多了就好了。”她吸了吸鼻子,往廊外拐, “你怎么来了, 吃过午饭了吗?” “来沪市出差,顺路看看你。飞机落地的时候, 方桓给安排了工作餐。”他有问有答,语气较轻快, 有种不用工作的放松感。 “方先生也来了?” “没有,他远程安排。” “喔。” 牧念河真心觉得方桓挺累的, 不仅要和季严凛一同办公,处理商场上的事,还要细心关照好他生活里的每一部分,特助真不是一般人能当的。 “你没有生活助理吗?” 绕过后院,她改了路线,两人一起往楼上走。既然季严凛吃过了,又舟车劳顿的,她也就不带他去吃饭了。 “我身边不留流动性大的人。” 季严凛自然的接过她手里的包,“方桓身后有团队,受他调控支配,间接服务我,我身边只留方桓。” “这是...化繁为简?避免有人暗害?”她纳闷。 季严凛笑,也不解释保护安全是保镖的事儿,只说,“差不多。” 下午正是天井采光好的时候,两人一道上了楼,站在雕花黄梨木楼梯扶手处,再往前走就是牧念河的房间。 她转身,看见季严凛似笑非笑的眼,不由得心虚。 自己要是此时撵人走,似乎颇有些过河拆桥了。 “你要不要进来坐坐?” 她扶着门框,视线落在他提着的两个包上。 她早上出门急,东西一大堆塞到包里,整个包都乱七八糟鼓鼓囊囊,而他就这么正经拎着,看起来有些滑稽,和他这一身得体的西装格格不入。 “嗯。” 他跟着她进来。 房间很大,做成了套间的样式。东西走向,卧室收拾的很整洁,生活用品就摆在卫生间,不过是出差住的地方,东西一摆也有几分生活气。 “昨晚几点睡的。” 季严凛往卧室瞥了眼,床铺整洁,不像是睡过的样子。 “三点左右吧。”牧念河正拆一个茶包,将线留在杯外,烧起水,“困劲儿上来了,就没折腾,直接在沙发上睡了。” “你倒是真不折腾。”季严凛语气凉凉的,带半分责备。 进了门,两人谁都没再提起那个拥抱。 尤其是牧念河,她简直都要臊死了,怎么就扑上去了! 等水烧开了,她冲了杯茶递给他,悄悄转移话题:“我弟朋友新开的民宿,虽然是老茶,但是味道不错,你尝尝。” 徽城盛产太平猴魁,有人爱喝过刚采下的新茶,有人偏爱过了季的老茶。她记得上次在杜家晚宴,季严凛递给她的那杯茶就是太平猴魁,口味略涩却回甘,应该是老茶。 季严凛扬了下唇,吹开漂浮在表面的碎叶,“闻着还行,合我口味。” 牧念河笑,“季二先生喜欢就好。”端着茶坐在沙发上。 房间里一时只剩安静喝茶的声音。他们两人一个坐在沙发上,一个立在吧台旁。 牧念河悄悄看过去,结果却猝不及防的与季严凛对视了一眼。她没对方功力深,感觉要尴尬住,于是不着痕迹的偏开脸。 几米外传来一声轻笑,没一会儿,身侧的沙发下陷。 “进去睡会儿吧,眼睛都熬红了。” 他薄唇微启,伸手拉过自己的公文包。 他不说还好,一说反倒勾起她的困意,干脆顺坡下驴:“那你...方桓有给你订房间吗?你住哪里?怎么也没拿行李。” “没定你让我住这里么?”他掀眸看她,似笑非笑的,忽略了她后半句。 牧念河简直觉得他们在走钢丝,每一句都是试探,每走错一步都会坠落下去。 窗外远院里养着两株腊梅,红而不妖,牧念河自窗内往外看,竟觉得那两株红已涂满山头,映的她脸都红了。 她收回视线,嗡声妥协:“你要是真没地方去,我总不会赶你。” 开完笑,季严凛怎么可能没地方去。他要是愿意,将这里买下来都可能。 她这句解释简直司马昭之心。 季严凛喝茶的手一顿,有些意外的挑眉。 莫非这又是一时兴起的撩拨? 他恢复神色,淡淡呷了口茶,不动声色的试探:“那我今晚住这里。” 托着白瓷杯的细白手指蓦的一紧。 “...你随意。”牧念河再坐不下去,端起茶杯往卧室跑,头都不敢回,“我眯半个小时,晚上请你吃徽城特色。” 这就是真不叫人走的意思了。 第52章 季严凛十足十的惊讶了,眯起眸子,视线落在她身上。 这次这么利落? — 牧念河一觉睡的黑甜,等看到时间时已经快晚上六点钟。 她急忙下床,推开门,发现客厅里已经没人了。 季严凛走了么?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微弱而隐约的失落。 她走去客厅,看见那杯冷掉的太平猴魁,伸手拿起杯子,打算清干净放好。 “睡醒了?”略带低哑的声音传来。 牧念河肩膀颤了下,惊讶的回头。 他还在? 季严凛单手抄兜,嘴里咬着一根快抽完的烟,见她出来便将烟摁灭在身边的一次性纸杯里。 原来他一直坐在美人靠那里? 难怪,那里是视线死角,她看不到。 “抱歉,我一时睡过了。” “无妨,精神些了么?” “嗯。” 季严凛迟迟没过来,牧念河好奇。 “你怎么老站那儿。” “晾晾,免得烟味儿呛着你。” “喔。”她点点头,“也还好。” 季严凛不禁笑:“你今天怎么了?” 自那个拥抱之后,她对他的内心防线,好像在一降再降。 “怎么了?”牧念河一脸懵,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又问一便,“我怎么了?” 她自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季严凛抽的是定制烟,烟味儿要比市面上的烟味道淡许多。况且她每次见他都没闻到刺鼻的味道,潜意识便觉得他和难闻的烟味挂不上关系。 “没什么。”季严凛关上阳台的木门,将门环上的插销插紧,摆弄了一会儿,他问:“你晚上睡这儿真的安全吗?这门一踹就开了。” 季严凛言语认真,像是真的在考虑一脚踹开的可能性。 牧念河走过去,在他身侧站定:“...楼下拐角是派出所,我觉得一般人不敢踹。” “万一有不是一般人的?” “比如你?” 季严凛好笑的抬眸,刚想说她两句,却猝然对上她俏皮的眼睛。 他眸色微暗。 那是一种没有半分防备的纯净,更没有惧怕旖旎的躲闪,像是熟悉的朋友相互打趣一般,说着只有二人才能听懂的密语。 但季严凛依旧能敏锐的意识到,牧念河今晚是反常的,反常到他想穿透她的眼睛看进她的心里,那里面装了什么。 “怎么了?”几乎是呼吸可闻的距离,牧念河眨了眨眼,一瞬泄了气,打算远他两步。 她比想象中大胆,也比想象中胆小。 季严凛看清她的动作,轻笑了声,伸出手。 晚上六点多的徽城,夜幕已经彻底降临。房间里没开灯,他们就借着阳台外院子里的几盏彩灯照明,牧念河心怦怦跳着,看向季严凛脸上打下的斑斓光影。 他的眸子在黑夜里格外的亮,也格外的危险。 曾几何时,当她结束完一个项目,睡到昏天黑地醒来时,身边总是空无一人。 死别之后的孤寂无人能够轻易抚平,她只能独自将所有情绪内化,而不去向亲密关系中的人索取温暖填补自己。 她从未叫奇雩陪过自己,他也从没有在这种时刻出现过。 而此刻,夜是最好的掩饰,她的手腕被拉近了一些,连带着她整个人。 脚尖碰到了脚尖。 — 谢临东的溪岸庭院迎来了一月份第一波的流量高峰,是奚焉摇来的朋友。 来的都是些年轻人,闹嚷着要在后院烧烤,没一会儿就架起了炉子,点着了火。 音响里放着当下流行的乐队歌曲,几个人在副歌部分载歌载舞,南方多少数民族,艺术细胞发达,男男女女唱跳在一起,好不热闹。 谢临东和奚焉在楼下喊她。 “念河姐,快下来玩儿呀,我们一会儿要围篝火啦!” 但任凭他们如何叫她,二楼的灯始终没开,人也始终没应声。 一片寂静里,季严凛先换了气—— “想下去玩儿么?”他声音哑的要命,卷着几分情/欲。 他退开一点低头看她,但手还控在她后颈处。 牧念河眼睛发酸,被他亲的不住泛起生理性的泪水,将眼角都洇红了。 她摇头,软声:“不去了。” 这个样子还怎么去。 季严凛轻笑了下,喉结滚动,视线落在她微红的眼眶,低下头,“好。” 下唇再次被含住,带着安抚与循序渐进的攻击。 牧念河在此刻,才算真正闻到了他说的烟草味。 第25章 彻底分开已是二十分钟后, 手机持续不断的震动着,像到点的南瓜马车,提醒他们是时候该结束了。 牧念河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沦陷的, 她一贯谋定而后动, 但此刻却无法合理化自己的行为, 因为身体已经比脑子不知快了几百步。 手机还在震动, 无人响应。她实在受不了内心的煎熬,缩着肩膀在含弄中后退。季严凛的手还搭在她腰上,原本用力控着, 她后缩,季严凛微微掀开眼眸,气息幽沉。 “怎么了?”他声音哑的厉害。 “你接电话。”她虚声回应,趁机推开他。 身前抗拒的力道加重, 季严凛也不再揽着她,松了手。她立刻忙不迭的往卧室躲,借口自己还有些工作要处理。 第53章 “客厅借给你。”她说完就关上了门。 牧念河落跑的样子颇有些慌张,像是误入虎穴的幼猫, 在里面逛了一圈,又急慌慌劫后余生的跑掉一般。季严凛视线跟在她身上,而后喉间压出一声轻笑。 罢了, 任她去了, 今日属实已有了巨大的进步,他暂时也不想深究她忽然靠近背后的原因。 被冷落的手机终于被接起—— “方桓。”他神色松散, 走去沙发边坐下,自公文包中拿出电脑和框镜, 掀开电脑屏幕。蓝色的电脑光反射在他的镜片上,照出他凌厉的眉骨。 方桓今日因为季严凛突然前往的徽城的行为忙的焦头烂额, 几乎为他善后一整天。他生平头一次生出中年打工人的愤怒来,声音严肃: “季总,云缆科技的预备上市董事会将在五分钟分后开始,您准备好了吗?” 方桓到底跟在老爷子身边多年,放在古时候那就是三朝元老,他真生气的时候连季严凛也不敢造次,抬手推了推眼镜,声音立刻恢复正色:“抱歉,我尽快入会,一分钟。” 客厅被季严凛征用,牧念河就躲在套间卧室里改方案。客厅偶尔会传来一两声他做解释和决策的声音,条理分明,逻辑清晰,将利弊和盈利模式讲的清清楚楚,就连她这样的外行人竟也能听个一知半解。 牧念河抱着电脑坐在床上,津津有味的听着,等她再回过神来,自己手里的方案竟然一字未改。 ...疯了吗? 她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自己。 重新将文档拖回第一页,从“案前沟通”部分开始修改。 然而心是乱的,整个人也像热锅上的蚂蚁,怎样都无法集中注意力。视线再次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翻身,探过床边柜上的手机。 「在忙吗?咨询你个事儿。」 如希意外回复的很快,言简意赅:「说。」 牧念河咬唇,斟酌语句:「如果你不排斥和一个男人接吻,这代表什么。」 如希:「...什么都不代表。」 牧念河:「...先不要站在你的角度考虑。」 如希:「哦,那想不到。」 如希:「等下,你和季大佬接吻了?」 每当看见这个字眼,她的脸都会腾的红一下,像是自下而上热满整张脸。 她捋了把头发,字打了又删,最后说了实话:「我先抱了他,他...亲过来的时候,我没躲。」 如希没过三秒发来一条语音,15秒,她下意识点开,只听一串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妹你....」 牧念河赶紧手忙搅乱的关掉手机,微微喘着气,把语音转成文字: 「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妹你牛的,直接上!上上上!别光抱啊,扑倒!」 光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如希的兴奋,这要是在她面前估计得喊出声。 啪—— 她有些生气的将手机往床上一摔。 简直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手机又嗡叫两声,她烦躁的反过来,只见如希说: 「我虽然感情经历多,但是都不靠谱哈,我还没遇到特喜欢的男人。所以问我没用。」 「你这种情况我这边建议多亲几遍,甚至可以干点别的,慢慢就懂了。」 过了会儿,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正经人,又补了一句: 「实践出真知,干了才知道。」 如希女士的感情观一如既往的潇洒。 牧念河就知道不该问如希,和她聊感情能聊出什么。 牧念河:「...忙去吧,大明星!」 其实如希不说她自己心里也有数。 她下午的时候太难受了,就那么不管不顾的撩拨了人。 可撩拨之后的结果她承受得了么? 大约晚上七点钟左右,程寻再次联系了她,说明天再见一面。孩子已经走了,赵绾知从悲伤上缓过劲儿来后,坚持采用她设计的这版方案,他们想继续沟通具体的设计。 “好,那见面时给您初稿,您节哀。” 挂了电话,她心中默默许久,然后像过往数次接到项目后一样,用半个小时整理心情,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咚咚——”一道敲门声。 “出来吃饭。” 季严凛敲门的时候她刚修改完方案。他声音出现的突然,隔着一道门声音闷闷的。往电脑屏幕右上角一看,不禁讶然,竟然已经九点半了。 “九点半了,还吃么?” 她起身,按下门把手。季严凛打开了套间客厅的灯,莹白色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有种莫名的清介,可他分明不是这样的人。 “多少吃一点,我定了汤。” 自从季严凛发现她又吃速食喝冰水的习惯,总是有意无意的纠正她的饮食,几乎每餐必有汤粥。 牧念河虽有些不习惯,但最近胃里确实好受了不少。 他的手自然而然的牵过来,干燥的温热,就这么扣着她手腕,单手抄兜,把她从卧室拉了出来。 套间的餐桌是一个古朴的圆形仿红棕木桌子,并不大,勉强能围坐四个人。他将人带到那把红色八仙凳上,并肩坐两把椅子,桌子上摆了三菜一汤。 期间季严凛晚上过了八点不吃饭,只管给她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抱歉啊,说好请你吃饭的。” 牧念河有些不好意思,语气也不由自主的客气起来。 第54章 那人垂眸,淡淡睨她复归于本性的面容,而后又侧过脸,轻笑,“没关系,我已经得了更有滋味的,就不怪你了。” 这话暧昧隐晦,成年人都听得懂。 牧念河拿筷子的手微顿,反应了好一会儿,耳根子才隐隐烫了起来。 见她面窘,季严凛不由得觉得好笑。人是下午招惹的,现在才开始脸红害羞,会不会太晚了一点? “明天搬去我那里住,这里不安全。”他转回眸子,口吻平淡却强势,俨然已为她做好决定。 那美人靠临街,原是为仿古而建,只是没能考虑到安全问题。放美人靠的小阳台和套间中间至于一道木门,防御只靠插销里面的一节小铁棍儿,要是真有人心怀不轨,从阳台翻上来一脚踹开也是很简单的事,季严凛自认自己担心的不无道理。 “可是我已经付钱了,这样退房不好吧。而且派出所就在...”牧念河还想争取一下,她开口申辩,可当她看见季严凛凉凉的眼神甩过来,又生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觉得什么?”他脸略有些冷,伸出胳膊搭在她的椅背上,压迫感十足。 牧念河张了张嘴,连忙把视线从他脸上移开,诺诺:“没什么。” 下午说允许季严凛晚上住这里也是句玩笑话,季严凛的文件、洗漱用品都没带过来,第二天还有会,一来一回并不方便。 10点的时候方桓打来电话,说集团有文件必须董事长手签。方桓千里迢迢从沪市坐高铁过来,季严凛没有让他空等着的道理,收拾收拾便准备走。 “今儿再住一晚,明天我叫人接你,时常给我发消息。嗯?” 他伸手拢住她后腰,将人往前拉了一步。 季严凛是个天生的捕手,只要让他抓住一点机会就会彻底反扑,不给她留一点思考和放弃的余地。 眼下他话说的缱绻,听的人也不知不觉的跟着他的节奏往下坠。牧念河心里一跳一跳的,面上强撑着淡定:“知道了,你赶紧走。” — 第二天,牧念河几乎都在民宿中画图,等第三天再见程寻时,他整个人已经瘦到脱水,整个人干瘪了下来,后续的对谈全由赵绾知主导。 比起程寻来,赵绾知的意志则更加坚定,除了在医院那天哭过一回后,她始终强撑着一口气,告诉自己必须先把孩子的后世办妥。 “牧小姐,您传来的设计方案我看过来。单面围壁,半弧形,墙壁上是孩子的绘画涂鸦,以家为概念,我觉得很好,我们没有异议,可以定稿了。” 赵绾知很认真的将她给的初版电子方案打印出来,牧念河偶尔瞥见,上面用蓝色钢笔仔细标记,每一处细节都没有放过。 牧念河点头,“立碑时间看徽城这边的习俗,您订好了告诉我,我联系师傅雕刻。石材预算方面,后续会有专人联系你们。当然,我也跟您露个底,最少三百起步,如果不能负荷的话,我们还可以更改其他的方案。” 墓碑设计有时候不完全只是设计一块碑,而是整个墓位结构的整体设计,期间消耗的人力物力、石材等预算都很难控制,要是想实现方案中的预想,最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砸钱。 生前遗憾生后补,大部分人是愿意的。 果然,赵绾知坚定的点头:“三百就三百,掏空家底也愿意的。” 和程寻夫妇话别,她在徽南的这趟出差就算彻底结束了。 这两天她联系了朱玉,说工作室准备开张,正好朱玉的高中闺蜜是会计,最近在换工作,两人准备一块打包来她的工作室。她自然是欢迎的,告诉她们下周一就能来上班。 回到酒店正好是下午,她先回去收拾行李,快收拾的差不多,她给季严凛发了消息,说她好了。 那边回得很快:「司机马上到。」 前两天她被季严凛的司机接去了他下榻的酒店,但季严凛太忙了,两人匆匆见了一面他便又去沪市开会。于是方恒就给他们订了过几天一起从沪市出发回京北的机票。 牧念河原本是婉拒的,她不喜欢任何人因为她而打断自己的生活节奏,所以一开始商量的是他们各自回去,到家再见,奈何季严凛不同意。 他在电话里:「你上次说的对,我确实只能等三天。」 三天不见她,已经是极限。 他的心思一贯很坦荡,撩拨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牧念河原本还在为那个吻寻找合适的定义,但是这几天下来,发现根本没必要。 此时再谈喜欢不喜欢,接吻意味着什么已经太矫情了。 做都做了,难不成还要论个缘由么? 更何况论出缘由又能如何,还能跑不成? 她下意识不愿往后深想,没接他的话,握着电话道:“那我过去吧,我正好去沪市看看我外婆。” 季严凛应声:“好。” 季严凛安排车将她接来了沪市,去他下榻的酒店。 方桓和一位年轻的女士一早候在门口,方桓向她介绍:“夫人,这是周隽,助理团队中的主力,负责照顾您的生活起居。” 不是刻板印象中的大波浪或利落短发,她的打扮偏休闲,一个低马尾,小套裙,显得专业又有亲和力。 “其实我可以照顾自己。”即使牧念河不排斥周隽,但她还是不舒服有人帮她做自己本该做的事。 第55章 方桓笑着回话:“您以后还会出席许多场合,有些事儿有周隽在身边,季总放心,您也能轻松些。” 好吧。 原来是为了以后。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她必须要去面对季严凛的生活。 “那行。”她点点头。 上电梯间隙,周隽和她做了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她去年当研究生毕业,因为学历高,工作能力强所以被选入董事长特助团队,负责董事长的生活起居。 “喔。”牧念河淡淡点头,不知道该接什么。 “额...”周隽也有点尴尬,“那什么,我先送您去房间。” 季严凛住在瑞洲酒店的顶层,这家酒店不是季氏的,而是齐家的,因为季严凛和齐戌关系好,所以瑞洲的顶层一直都是他在沪市的落脚地。 周隽上前一步敲门,十分有节奏的敲三下,然后安静等待,训练有素。 “咔哒”一声,门开了。 “季总,夫人来了。这是您让我带的东西。”说着,周隽将一直提在手腕上的纸袋递给他。 “嗯,你先走吧,晚一点送餐。” 周隽递纸袋子的时候,牧念河接了一把,不小心瞟到里面的东西。 “轰——”的一下,她脑中骤然炸起烟花。 里面有一蓝一粉两个长方形小盒,上面依稀有两个字: 超薄??? 第26章 季严凛随手接过纸袋, 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直接放在玄关处的置物台上。他刚开完会,此时穿着一身休闲居家的衣服, 接过她手上的包, “累不累, 进去先睡会儿?” 这人神态自若, 看起来全然没动任何心思的意思。 牧念河不禁暗思,难道是周隽自己意会错了? “还好,我先换身衣服。”她稳了稳心神, 错开视线。 “嗯,去那儿换。”他伸手一指,另只手熟稔的接过她脱下来的大衣外套,挂在玄关口的衣架上。 牧念河很少见季严凛如此生活气的一面, 白色棉polo长袖,棕色休闲裤,头发不似往日那般打理的一丝不苟,而是温顺的落在眉间额侧。 “浴室在哪, 我顺便洗个澡。” 她有远行回家后立即洗澡的习惯,这几天在徽城住的民宿有些冷,她偷了两天懒, 并没有天天洗。眼下来了季严凛这里, 一身风尘仆仆总归不算礼貌,还是冲一下比较好。 “嗯, 在卧室,我带你去。” “对了, 稍等。” 牧念河想到自己没拿出来换洗衣服,又折回来, 在玄关处找到自己行李箱,放倒,打开卡扣。 她的箱子一贯收拾的整齐,内衣放夹层,外衣放收纳袋,化妆品洗漱用品之类的就放在箱子另一侧。因为她的收纳习惯,化妆品是一个占满箱子四分之一的方形包,每一套外衣都会提前搭配好装在套袋,随取随用。内衣是抽取的,每个夹层里面放一个,睡衣则是一条浅粉色的棉质睡裙,一个箱子铺开来看满满当当,又十分整齐。 牧念河按需取用,先拎起化妆包,拿好睡衣,但在取内衣内/裤的时候,手却顿住了。 回过头,果然,那人靠在一旁的墙上,挑着眉梢,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你瞧什么。” 牧念河有些不好意思的侧身,长发自肩头滑落,她下意识抬手一捋,反倒暴露了自己微红的耳廓。 “粉色?”那人一本正经的出主意。 他看见了! 牧念河简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那人还没打算放过她,蹲下身来,正好在那一排夹层抽袋旁,煞有介事的睨她,“正好和睡裙一套。” 牧念河:“...” 她原本是打算拿粉色的,但他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拿了。 这人撩拨的本事好像与生俱来一般,诚心看她窘色,牧念河有些恼羞成怒: “我想穿什么穿什么,你少管。” 说完将整个内衣袋抽走,站起身来,抱着就往卧室冲,半道又顿住,不情不愿的背对他,“哪边走?” 季严凛将她带去卧室就离开,怕再把人惹急了。牧念河抱着衣物站在浴室,看着地上残留的一点点水迹,才意识到,在她来之前,季严凛刚在这里洗过澡。 不由得想到那两盒避孕套。 季严凛有这方面的需求她能理解,毕竟他们已经结婚了,而且这婚还是她求来的,季严凛用合法身份行使合法权益没什么不对。 牧念河默默伸手捂住自己的脸。 但还是好快啊! — 洗过澡出来,周隽已经将晚餐送了上来,依旧是三菜一汤,一小份蔬菜饼。她发现,自从和季严凛在一起后,她一直都没喝过冷饮,现在想来竟有些馋。 “季严凛,冰箱里有果汁么?”她问。 对面那人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他正在看秘书发来的动态资讯,闻声掀眸,合起手机,“又想喝凉的?” 牧念河眼睛亮起来:“想喝一点点。” 季严凛眸子微眯,喉结滚了两下,拒绝了。 “不可以。” 说完,又继续打开他的折叠大屏机,带着眼镜回复消息。 “?” 牧念河张了张嘴,小时候被季严凛约束的感觉又回来了。 她就不该问他。 季严凛偶尔视线会往她身上瞟,看见小姑娘手指捏着白瓷勺炳,一脸痛苦的喝碗里的虫草汤。看她神色尽是不满,却不敢反抗,明显还是一副怕自己的样子。 第56章 就这么难受,这么害怕?反抗都不反抗? “跟我过来。”他终是放下手机,无奈叹气,牵着她的手腕去厨房。 “干嘛呀。”她其实还是有点不高兴的,抱怨从话里溢了出来。 季严凛先没接她的话,将人领到厨房一角,自顾自的洗干净手,挑出果篮里洗好的橙子和芭乐切成几段,又从净水管中导出温凉的纯净水,一起注入榨汁机,。 “不是想喝果汁么?”他没好气的睨她,“太冰的不行,常温的勉强可以。” 榨汁机在耳边嗡鸣喧闹,牧念河呆站在原地,看他将袖口挽起,取出一个深绿色的琉璃杯,将果汁倒进去,递给她: “喝吧,公主。” 他伸手揉她脑袋,动作轻佻漫不经心,却带着一丝无可奈何的宠溺。他还能怎么办,只能惯着。 牧念河心里被微微震着,错愕的接过。 她心里并不愿意拿季严凛和奇雩比较,却无法控制的闪回那唯一一段恋爱中的种种细节。 这种场景,好像从来没有在其中出现过。 为什么呢? 她有什么值得季严凛对她这么好的。 “傻了?”他指背捏她脸颊,看着眸色淡淡的,实则有些心猿意马。 季严凛自己心里清楚,他现在确实有点老孔雀开屏的意思。榨个果汁儿还把人领到跟前儿看着榨,明摆着要邀功,盼她心软沦陷。 卑劣,但依旧控制不住的这么做了。 牧念河任他捏脸,睫毛乱颤着,却没躲,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给出评价,“好喝,酸甜味。” 吃过饭有一段时间,喝这个正好解腻消食。 季严凛低头看她,身前的人视线乱飘,明摆着紧张的不行,还不忘给他相应的正反馈。 她真的很努力的想扮好一个妻子的角色。 既然如此,在“妻子”的角色范围内,做什么都可以么? 眸色愈发幽沉,忽的,他伸手抬高她的下巴,逼着她和自己对视,“那我也尝尝?” “嗯,给你。” 她还不明白季严凛什么意思,只当他想喝果汁,于是举起水杯。但季严凛接过却没喝,而是放在一旁的料理台上。随着轻轻的“铛”的一声,她双脚离地,差点惊呼,下一秒人已经同样被托到台面上。 季严凛张口咬住了她的下唇,很快,后颈被控住的瞬间,窒息感已经从唇间弥漫至整片大脑。 她“唔”了一声,心脏剧烈的跳着,条件反射的推他,季严凛的手很大,也很有力,她被抓住手腕反折到身后,紧接着是更凶更狠的含弄。 被切开的橙子和芭乐味道还弥漫在厨房,将交织起伏的连两道呼吸染上暧昧的甜味。季严凛伸手将果汁推开,身体抵前将人抱实。 想亲她这点心思,打她进门那一刻就有了,连叫周隽送避孕套被她看见也是故意的。 试探、提醒,亦或暗示,皆开始于几天前那个没有躲开的吻。 有些事儿只要开了一个口子,破过一次戒,他自认饶是一尊佛也到了念清心经也无用的时候。 他的这点卑劣心思,能早一日被成全,就是上天对他天大的恩赐。 “换气,宝贝。” 怀里的人呼吸渐弱,他无奈松开她,声音哑极了,偏又带着些轻笑。 牧念河被亲的双颊潮红,此刻脑子里已经无从思考,他叫她做什么便做什么,微微张开嘴,吸气。 一直忍着,一是怕太急了吓着人,二是感情没到位,他并不确定今天的牧念河是否和上次情绪低落亟需抚慰的牧念河是不是一个人。 倨傲如季严凛,他不想再被推开了。 怎奈何,再强悍的自制力也抵不过她的靠近,怀里的人略有挣扎退缩的苗头也会被他强势摁下。季严凛不禁唾弃自己,说好的顺其自然呢? 季严凛因她微启的红唇沉了眸子,再次吻了上去,趁虚而入。过了会儿,右手自脊柱往下滑,控着她的腰往自己身上贴,声音隐忍: “去沙发?” 说完也不等人回应,难耐的,托起怀里的人就往客厅走。 她这么高却这么轻,托在怀里小姑娘一个,季严凛不由得托的更实。 牧念河哪里被人这么抱过,浑身都麻了,羞耻的直埋头。脖颈间是她细碎的头发微痒,季严凛加快了脚步。 即将坐到沙发上的时候,季严凛忽然将人打横抱起,他的耐心等不了半刻,落座后直接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有了借力点,这下牧念河彻彻底底落在他怀里,脖颈被他弄的微微扬起,水声漕且而细密。此时她的听觉灵敏极了,这声音就响在她自己耳边,五感化作通感,她几乎能想象,现在的自己是怎样一副檀口微张,完全予取予求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季严凛才松开她的唇,气息不稳的伸手抹去二人唇角的水.液。 “确实很甜。”他一副餍足的语调。 ! 牧念河羞愤,直接转头埋进他胸前,连攥起的拳头都软绵绵,闷怒着骂他: “不要脸。” 她不过喝了一小口,那果汁迅速顺着喉咙而过,几乎留不下半分味道,他说的甜指定说的不是果汁。 那就只能是... 季严凛确实无赖,嘴上的便宜从不少占,干脆慢悠悠的轻笑,坐实了罪名,“你骂,我爱听。” 第57章 牧念河憋气,推他一把,自身上下来,独自坐到沙发一侧,较真儿:“你早就想好了对吧。” 又是叫周隽送避孕套,又是榨果汁儿的,他铁了心的先试探她,再引她一步步沦陷,总不能一上来就行周公之礼不是?但这种算计反倒叫她有些被动,觉得自己是他的猎物似的。 “什么意思?”季严凛装听不懂,手里转着烟盒。 牧念河不知道自己在别扭什么,可能是羞的,她势必要胡乱找个小错误将他一军,好让自己顺利从此刻的桎梏中逃出来。 “你自己知道。” 牧念河声音紧绷,干脆侧着身子对他。 她不愿把话说明白,她也说不明白。其实就算季严凛真那么想,她也没什么好说的。甚至她自己都好笑的发现,自己现在就是在无理取闹。 可是这人刚才亲的那么狠,她都说疼了也没放开,忽就觉得这无理取闹也没什么了,便不想他如意。 “好好好,祖宗,那我换种方式。”季严凛终是投降,好笑的看着她。 他大约能猜到小姑娘介意什么。 被牧老爷子如珠如玉养大的姑娘身上自有娇矜,绝不是同意你亲就同意你睡的主儿,你得捧着,哄着,把流程都说清楚,争取她的同意,若是不愿意你得求着,若是害羞了你得给她台阶,总之,这事儿要她心甘情愿,试探是不成的。 于是季严凛俯身看她的眼睛,他鼻息还不算清明,喷洒在她脸上,一字一句,认真、赤/裸、且坦荡: “宝贝,今晚我想和你做/爱,可以吗?” 第27章 季严凛话音一落, 她整个人几乎如同过电一般僵在原地,他怎么能...说的如此直白! 眼看小姑娘惊住了,季严凛眸子越来越弯。 这人又在吓唬她。 心里涌出的紧张、焦虑和一点点难以察觉的羞赧甘甜在她心里反复交织, 最后不知怎的, 竟惹得自己酸了眼眶, 定定的看着他, 然后又有些委屈的把视线躲开,颓败: “季严凛,你别欺负我了。” 这要她怎么说? 你来吧?我同意了?随便你做什么都行? 她从没经历过这种事, 这几年过的苦行僧一样,眼下她简直惶恐又被动,生怕自己说一句“可以”,季严凛回她一句“好, 你来吧。” 和季严凛这样的人在情感中博弈,她只会是输的一方,不如直接投降。 季严凛说完话也觉得自己孟浪,看见她洇红的眼眶, 不知她是被亲的还是气哭了,总之立刻正色起来,将人抱在腿上搂着。 “我的错, 吓着了?”他低声下气的哄, 又叹息着用大拇指抚过她微蹙的眉心,有些心疼, “你这小胆儿,我开玩笑的, 你不愿意就不做,我哪舍得欺负你。” 他把姿态放的太低, 好声好气的,牧念河便又觉得是自己矫情了。 她坐在他腿上,忽然想到,年少时有一次季严凛撞见她被一个男生送回来,当时他一张脸黑的吓人,一把伸手将她拉过来,也不管那男生怎么看,直接进了楼道回家。 那时楼上有一个小阁楼,季严凛强势的带着她上去,躲开祖父祖母的视线,质问她那人是谁。 她吓的都要哭了,说只是同学,顺路一起回家而已,结果季严凛不信,依旧很生气,双眸红的出奇,像是自己亲手栽种的玉兰花被别人摘走了一样,低头便要强吻她,她哭着喊了一声“季严凛你别欺负我”。 那人立刻停下,像是回过神儿一般:“对不起,我哪舍得欺负你。” 当时的季严凛也说了这句话,也真的没再亲她。 他一直都很尊重她,她不愿意的事,他从没有罔顾过她的意愿。 “季严凛,其实我可...” “去吧,回去睡觉。今天坐车也累了,明天我陪你去看外婆。”季严凛拍了拍身上的人,打断了她的话。 他压下心里的念头,微微沉出口气。罢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的。 他都这么说了,她反倒接不下去话。一开始没吭声,过了会儿才问,“那你呢?” “我?我睡这儿?”季严凛大手一挥,将沙发上的抱枕往把手一角一扔,整个人躺上去,闭上了眼。 “去睡吧,我给你守门,行不?”他半眯着眼,还不忘开玩笑缓和气氛。 牧念河抿唇,心里堵了一百句话,但还是转身回了房间。 季严凛在酒店的床品也是他惯用的那几种,颜色、味道、材质,好像和他身上的衣服材质如出一撤。 牧念河穿着睡裙躺在上面,睡裙半长,露出小腿的那一截儿和他床单被罩摩擦在一起,有种意外的如睡针毡的感觉。 等到夜深人静时她才能真正静下来收拾自己的心情。 其实季严凛犯不着守门,她甚至都不会给房间落锁。她的那句“别欺负”更不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 可这人怎么就不明白呢? 翻来覆去,她还是起身,忍着已经发躁的脸,将脚尖探入拖鞋。 客厅没开灯,大落地窗对面是外滩绝美的夜景,巨大的屏幕依旧在闪烁着广告,反射到室内是一道又一道的光影转动。她看着窗外,不由得想到一句话:魔都永不入夜。 季严凛就躺在沙发上,曲起一直胳膊垫在抱枕下面,身上搭了一块薄薄的珊瑚绒毯子,一副沉静的睡颜。 第58章 “季严凛。”她走到沙发前,蹲下,伸手戳了戳躺在那里的人。 “嗯?”他果然还醒着,没睁眼,只鼻音压出轻轻一声应她。 “那个...你冷不冷,要不要被子?南方冬天晚上很冷。” “不冷,我一会儿空调开大点。” “那要不要睡枕,抱枕睡着不舒服。” “不用了,凑乎一晚。” “...客厅没有窗帘,对面光污染会影响睡眠吧。” “没事,我对光不敏感。” 他始终没睁开眼,说完还抬起手,精准的找到她的脑袋,揉了一把,微微勾唇,“回去睡吧。” 三连击。 好一个老僧入定的季二先生。 牧念河咬唇,有些泄气。 她没办法了,只得起身,语气硬邦邦:“哦。” 一步三回头,才关了门。她还是没有落锁,自她进去,一直躺在沙发上的人倏的睁开眼睛,须臾,他长长叹出口气。 ... 牧念河迷迷糊糊睡到半夜,感觉身侧好像有动静。拱的热呼呼的被子忽的钻进几丝凉风,但很快又加入了新的热源,整个人被拥住。 耳边似有呢喃,那声音很轻很轻,带着从心底生发的微叹。 “我该拿你怎么办。” “嗯?”她梦中嘤咛,整个人睡的沉,迷迷糊糊的应声。 牧念河感觉脸颊痒痒的,伸手去挠,舒服一些后,脖颈锁骨的位置好像又有些不对劲,一阵阵的,自上而下,到后半夜才消停,她感觉自己窝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可眼皮却沉的睁不开。 是在梦里吧,她想。 — 第二天早上九点,手机闹钟把人叫醒,牧念河胡乱伸手摸,好久才找到手机。手臂在床上滑动的时候,身侧的床榻意料之中的冰冷。 难道昨晚是她的错觉么? 关掉闹钟,没一会儿,卧室门被敲响。 “醒了?”季严凛拧把手进来,站在门口,“起来洗漱吃早餐,不是要去看外婆?” 他今天穿了一身深灰色的衬衫,胳膊上绑着袖箍,形象很正式。 “哦。马上。” 见她应了,他掩上门出去。 牧念河刷牙的时候忽然意识到,这是应该是季严凛第一次正式见她家人。 早餐很丰盛,季严凛坐在餐桌的另一头,给她盛面。 “和外婆说过了么?要不要提前打个招呼。” “我昨天和二姨说过了。”她挑起一筷子面,有些好奇,“你做的?” 这味道不像是买的。 “嗯,简单做了一碗。” 她和季严凛都是典型的北方人,以前在祖父家就从不拿牛奶面包当早餐,他们都偏爱咸口面食,一度认为面条包子才是最符合中国人胃口的早餐。 牧念河不好意思,想起结婚以来她也没为季严凛做过什么,于是将碗放下,眼睛亮晶晶的问,“今天中午去外婆家吃饭,你爱吃红糖糍粑吗?” — 从瑞洲酒店出来,季严凛牵着她下电梯。 她和季严凛都是身量修长出挑的人,又穿着同类型大衣,就算在瑞洲这样的高档酒店也引不少人侧目。 牧念河不太适应被过多人注意,但她站在季严凛身边,难免不被人看到,这不,一位中年男士远远看见他们,带着秘书就过来。 “严凛?”赵隗志一脸惊讶,伸出手,“你这么来沪市了?” 季严凛客气的伸手,浅浅一握,“赵叔好,我来沪市开会。顺便接我太太回家。” “太太?”赵隗志这下彻底震惊。 他刚才一眼就看见季严凛身侧的女伴,那人容貌太过惊艳,素净的脸上甚至看不出化妆的痕迹,完全不流于世俗的美。 前两个月京圈里闹的沸沸扬扬的“太子选妃”谁人不知?连齐家的小姐季严凛都没看上,齐家当家的齐三气的砸了好几个古董,这转眼就有“太太”了?这究竟是何方神圣? 季严凛有心将消息放出去,自在回应:“婚礼还没办,所以还未给几位叔伯发帖子。待定下婚期,还得请几位世家叔伯前来观礼。” 完全挑不错的理礼节,季严凛全程都没让牧念河叫人,知她性格社恐,一切社交皆由他挡下,她只需站在他身侧点头微笑就行。 “哈哈,不妨事。你的婚礼我们自然是要去的。”赵隗志见他将人护的严,再想打听什么也不敢问了,只说,“那就先这样,我先上去,咱们回聊?” “您慢走。” 方桓带着周隽在门口迎着。 “季总,齐小先生最近也在沪市,房间定在您隔壁。” 方桓替他开车门,神色有些担忧无语。 这位齐小先生是齐老爷子的老来子,一贯都宠的无法无天,明知他不是个掌家的料子,却还要将诺大的家业给他。偏偏这位齐小先生,一贯将季严凛看作自己的亲哥哥,巴不得亲上加亲,给自己在齐家立威,这最近知道季严凛和别人领证,一开始先是生气,后来干脆不信,说季严凛在骗人。今天突然住这儿,也不知是什么原因。 季严凛听了也不禁深吸一口气,捏了捏鼻梁,哭笑不得,“他想干什么,趴我墙角?” 牧念河仰头看他,双眸对视,被他往身侧拉了拉,两人腿贴在一处,又听他说,“不过瑞洲是他的地界,他想住哪里都是他自由,反正再过两天就回京市了,你去换个酒店吧。” 第59章 他倒是不怕齐三,他是怕齐三丢人到牧念河跟前儿吓着她。 “你和齐三先生是发小?”车往槐安路的杏脯小巷开,牧念河好奇他的人际关系,主动开口问。 季严凛淡淡勾唇,拉着她手,“嗯”了声,“我被接回季家那几年,他也刚被接回齐家。我俩情况一样,自然说的上话。” 季严凛说的情况大约就是指他“私生子”身份一事。但牧念河没想到,齐三先生竟然也是私生子,毕竟人们一想到他,自然想到他的受宠和霸道骄矜。 也许是她的疑惑都写在脸上,季严凛盯着她看了会儿,才给她解释,“他父亲是齐老爷子,当年身体壮硕,在齐家说一不二,早早替他谋划了不少。” “那...”牧念河刚想说一句“那你怎么会被送去牧家,季家对你不好么?”话到嘴边又急忙刹车。 这话问出来难免会伤他的心。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我父亲没护住我,是么?”谁知季严凛像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 牧念河睫毛扑闪了两下,心里忽然就很难受,不愿意他说下去,只能否认,“我没有。” 见她不想知道,季严凛也不说了,只是头顶传来一声似有若无的,如自嘲一般的笑声。 — 到了牧念河外婆家,牧念河去后备箱拿东西,周隽从车上下来帮忙。 方桓刚才一直在车里听着,眼下叹了口气,走去季严凛身边:“您父亲...哎,他就不提了。但当年季老爷子是有心护您的,不然最后也不会将您带去英国,还把一半的集团股权留给您。只是老爷子年纪大了,又早就放权了大夫人和季大先生,有时候也得顾及他们的面子。” 方桓说这话的时候只像一个普通的叔叔,担心侄子心里有结一般。 “或许吧。” 季严凛笑了下,没当回事。 牧念河的外婆一直跟着二姨住在杏脯巷子里的一栋小洋房。大约几十年前沪市房价还没有高的太离谱的时候买的,现在市价估计也得近亿。 牧家落难的时候,他们全家在外婆家的小洋房里住了大半年。那几乎是她人生中第一次和父母弟弟一起相处那么长时间,现在想来,那几乎已是她活到现在为止,难得的一家四口团圆的时刻了。 “对了,上次你说想起诉牧回白,决定好了?”推开园中的栅栏门,季严凛手中提着礼品,低头问她。 牧家的事儿就是一团乱麻,奇家答应退婚,牧回白整个人像疯了一样的联系她,问她是不是失心疯了不要这么好的女婿。 牧念河心累,不愿再和牧回白折腾扯皮,直接开口要拿回祖父留给她的嫁妆,并且以后都不回牧家。谁知牧回白不仅不给,还恼羞成怒的要让她把祖父祖母市中心的房子还回去。于是她一气之下,干脆决定起诉。 “祖父给我的东西,我不能让。这事儿本就是他不对在先。” 她不愿再忍,再想起牧回白的咄咄逼人,易岫的装聋作哑,她只觉得心口堵了一块大石头,非得彻底搬开解决了不可。 季严凛点头:“我叫公司的法务联系你,放心,有最好的律师团队。” 她没开口,他不会擅自替她做决定。 牧念河脚步停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二十八岁的季严凛,和记忆中的少年人模样越来越远了。 自她决心和牧家决裂后,季严凛从未过问过她的家事,他也没有想象中的发狠般收拾他们,起码没在明面上显出来。他更多是托底和引导,她想做的,他一定全力支持,保驾护航,比如现在,他给了她无边的自由和为自由买单的底气。 于是她不禁想问,“季严凛,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手上的礼物沉甸甸,她的声音忽然酸涩不堪,“有时候我觉得我这样的小事并不至于如此被你放在心上。你这样,我以后该怎么还?” 季严凛也停下脚步,不以为然,声音少见的温柔:“为什么要还?” 他身上落了松香,将包装精美的深绿色礼品手袋放在地上,挽起她耳边的碎发,眼里满含柔情: “念念,我只觉得我给的还不够。” 第28章 两人提着礼物站在门口, 牧念河莫名觉的有些紧张。 易岫一家当年在沪市借住的时候,二姨就不喜欢牧回白的做派,但易岫是个恋爱脑, 不帮着自己的家人, 渡过难关后跟着牧回白不回家, 易轻生气, 索性和他们断了关系,只和牧念河常联系。 牧念河来之前告诉过二姨,说她要带先生一起来, 连带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也都说了一遍。 易轻听后沉默了会儿,也没责备她,只说让她带人来,外婆那里自己会解释。 “在担心什么?”门口, 季严凛拉住她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暖,“我记得你二姨人不错。” 他以前在牧老爷子那里住的时候,听老爷子说过一嘴, 说易岫有个妹妹,人聪明能扛事儿,比易岫强出不少。 牧念河摇头, “二姨还好, 我是担心外婆知道会有些接受不了,她年纪大了, 这种新奇事难免刺激她。” 临近结婚换了个人,领了证连父母都不知道, 换谁家的老太太都得急。 季严凛笑:“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再说, 说不定外婆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牧念河只能点头,抬手敲门:“嗯。” 第60章 “来啦!” 敲过门,只听门里传来一阵从楼上咚咚咚跑下来的声音。老式小洋房有三层,年久失修,牧念河在门外听着,隐约还能听到木板吱嘎吱嘎的声音。 “念念来啦。”易轻开门,笑眯眯的迎上她。 “二姨。”牧念河笑了,把礼物放在门口玄关,“给你和姨夫妹妹还有外婆带的礼物。” 二姨还是记忆中的样子,有种精致的干练,她要上系着围裙,右手上还沾着面粉,乍着手给她开门。 “瞎,一家人带什么礼。快进来。”易轻嗓门大,视线先在在季严凛身上转了圈,才假装嗔怒,“你个小丫头,怎么现在才来呦,都饭点儿了,快进来帮忙!” 转头又对季严凛客气:“姑爷坐啊!” 没有想象中的久别之后的尴尬,易轻三言两语就把她化作一家人的范畴。牧念河心中淌过暖意,“哎”了一声。 进了门,妹妹带外婆出去遛弯儿还没回来,牧念河和季严凛就先和姨夫顾林合打了个招呼,然后便要进去帮忙。 “你先坐会儿?”季严凛第一次见她家人,她有些担心他不自在,先把他安顿在一楼的客厅,又给他拿水果饮料什么的。 季严凛眸子落在她身上,托住她的手,“不用担心我。反倒是你,厨房帮忙行吗,要不我去?” 牧念河嗔怒,拍他:“你少小瞧我!” 牧念河的姨夫是沪大的教授,教哲学,为人谦和也寡言,他们进门了除了打过招呼外也不怎么热络,见她实在担心,少见的笑着开口:“念念放心去吧,我和姑爷聊着,受不了委屈哩。” “姨夫,我不是那个意思。”牧念河被调侃了有些羞赧,又看了眼那似笑非笑的人,辩解,“我才不担心他呢。” 说完,转身去了厨房,再呆不下去。 季严凛看看落跑的背影,摇头失笑。 “和你姨夫说什么呢?” 进了厨房,易轻揶揄的看着她。易轻分明都听见了,偏偏要问她这一句。 牧念河简直躲都躲不开,干脆不说话,洗干净手开始切菜。 易轻食材准备的丰富,鸡鸭鱼肉,大龙虾、霸王蟹都在池子里泡着,料理台上放了一溜儿备菜,看样子是要来个满汉全席。 牧念河担心易轻劳累,“二姨,会不会太多了,咱们吃不了的。” 谁知易轻敲了敲她脑袋,语重心长,“这饭本也不是用吃的,是礼节。姑爷头回来,必须好好招待。之后你去人家家里,他们也得拿出这样的规格,否则就不是好人家。知道了吗?” “已经领证了,就算不是好人家,我也跑不了了啊。”牧念河拿起一颗苹果咬着,看着易轻眼睛笑弯弯。 她发现自己和季严凛呆在一起久了,也会欺负人了。 “你这丫头!胆子也忒大了!”易轻果然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咬牙切齿,“说起来,你换老公这事儿我还没和你外婆说,我可怕把她吓出个好歹来。” “啊,二姨你没说?”牧念河愣住了,“那一会儿外婆来了季严凛要怎么办?” “能怎么办,你外婆老眼昏花的,能认识谁是谁?咱都别喊名字,就叫姑爷就成。反正你外婆也没见过奇家那个几面,根本记不清的。” “可这行吗?这样季严凛会不高兴的。”她十分抗拒“隐瞒”这件事。 不能正式的介绍季严凛,让她莫名觉得亏欠。她不想委屈他,他也不应该在她的家里受到委屈。 “那能怎么办?必须先瞒着,哎呦,你外婆最近心脏可不好,你妹带着出去遛弯儿了,你可不能胡来啊。”易轻警告她。 将近十一点半,崔惠遛弯儿回来,身后还跟着易轻的女儿,易佳佳。 “姐,姐夫。”易佳佳和她妈妈一样是个爽利性子,一进门就喊人。 季严凛挑眉,对这个称呼十分受用,一手一挥从大衣兜里拿出红包。 “谢谢姐夫!”易佳佳连忙笑呵呵接过。 好厚! “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牧念河都惊了,这人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昨天,方桓备的。只不过你家晚辈少,到是给我省钱了。”季严凛揉她脑袋。 省什么钱,光提来的那些补品就够破费了。 牧念河什么都说不出口,抓下他的手,拉着。 他笑,返拉住她的手往自己腰上带。 “诶。”牧念河不好意思的推他,默了会儿,轻声开口:“给你做了红糖糍粑,你一会儿都吃完。” “嗯?” 季严凛这下真意外,他以为她早上说的是玩笑话。 “能吃吗?”他犹豫了一下问。 牧念河猛的抬头瞪他,掐了他大拇指,气鼓鼓,“能吃!” 一餐饭吃的提心吊胆,牧念河生怕外婆站起来说一句“阿雩你好”,好在二姨一家人开口闭口的“姑爷”,直接把老太太也给带跑了。 但也有防不住的时候,比如收拾饭桌的时候,崔惠突然慈眉善目的来了一句:“姑爷的影视公司还忙吗?婚礼的事儿是不是要交给你父母操持了,多谢你们奇家对我们念念的照顾了。” 牧念河和易轻收拾碗筷的手直接顿住了。 牧念河小心翼翼的看向季严凛,果然,那人眼神向她睨过来,视线在她脸上一定,然后又转回去,神态如常,轻笑: 第61章 “您放心,和念念的婚礼,我会亲力亲为的。” “那就好啊。”然而崔惠还在继续说着,“你对念念的好我都看着呢,你这姑爷算是我家高攀了,除了你,别人我们也是不认的。你们以后好好过日子,念念第一次谈恋爱,对你也是全心全意的,每次打电话回来,十句有八句都不离你呢。” 这下就连易佳佳也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什么史诗级的修罗场啊!! “那个,外婆,你看吃完饭了我要不再带你出去遛遛,咱消消食哈。”易佳佳赶紧搀扶着老太太起身。 “好啊,我的外甥都是孝顺的孩子。” 崔惠走了,整个客厅死一般的寂静,易轻尴尬打圆场,“老太太心脏不好,有些事儿还没说,这事儿怪我,念念一直嘱咐我说来着。姑爷别见怪啊。” “我理解的,二姨不必在意。” 季严凛的回答和礼节是挑不出一点错的标准答案,易轻见状也放下心来,赶紧进去洗碗。 “季..”她张口想解释。 “洗碗需要我帮忙吗?”他神色淡淡的打断她,就像刚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不...不用,我去吧。” “好,那我陪姨夫下棋。” 说完他也再没看她,自顾自的和二姨夫下棋去了。 洗碗的时候,易轻不住的夸季严凛,“这个小季人真不错,没和你挂脸子,你看,他还和你姨夫下棋呢。你姨夫那臭棋篓子,也就小季能和他下到一块去。” 可牧念河听着却始终沉默,她心里酸酸的,比自己受了委屈还难受。 他人当然好,分明是她不好。 晚上崔惠非留他们在家里住,牧念河生怕崔惠再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话,不想留了。奈何易轻劝她,说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就当是替自己那个没良心的母亲尽尽孝,就住一晚而已。 易轻循循善诱,崔惠也泪眼婆娑,对外甥思念的紧,她只能留下。 晚上睡觉她自然和季严凛睡一间房,易轻知道他们已经领了证,直接就这样安排了。 洗过澡,牧念河推开门,季严凛坐在房间的软榻上,手里正捧着一本书。 “在看什么?”她走过去,轻声问。 二姨给她拿了件自己的睡裙,有点成熟的玫色吊带裙,加上她皮肤白,洗过澡后整个人看起来像朵沾满晨露的蔷薇花。 季严凛循着她声音抬头,在看见她光滑白皙的肩膀后移开了眼,视线落到书上,“《论灵魂的起源》。” “二姨夫借给你的?”她走过去,倾身看。 微湿的头发梢还坠着水珠,坠在季严凛的小臂上,有点凉。 她身上的香气和洗过澡的热气萦绕在鼻尖。 “嗯。”季严凛轻咳一声,退开些,“我先去洗漱。” 直到关门声响起,牧念河才闭了闭眼,身上发软,连忙回床上坐着,猛烈的心跳差点就暴露了自己刚才尝试引/诱的目的。 原本易轻是拿了易佳佳的衣服来,一套长袖长裤的卡通睡衣。但她比易佳佳高出不少,裤子直接吊到小腿肚,滑稽的很,易轻看了皱眉,直接扒下来。 易轻:“我们沪市女人最讲究体面的,你这样的,就算是丈夫也看不得。” 于是甩给她一条玫色的吊带长裙,将她饱满的曲线勾的一览无遗。 她是存了弥补的心的,但季严凛这个和尚,怎么偏不懂呢! 在季严凛洗澡的时间里她先上了床,装模作样的拿着手机看。 过了二十分钟,门开了又关。 “关灯吗?” “嗯...” 啪——顶灯关了,只留床边一盏欧式宫廷样式的小台灯。 脚步声一点点传来,两人用的都是易家的洗护,香味一样,但她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独属于季严凛的那一缕冷檀木香。 她的心剧烈跳动,静静等待着被子被掀起来的动静。 气息渐渐逼近,她攥紧被子。 然而他走到她这一侧,躬身,手掌摁压在她右侧,额头上穿来微痒的触感,紧接着眼睛,脸侧,最后在唇上一触即收。 他只吻了她一会儿,便哑着嗓子道,“我晚上睡软榻,你安心睡。” 说着,伸手抽走她右侧的软枕。 ? 牧念河慢慢睁开眼,松开手,侧过头看他走开的背影。 她看见月光透过云纱窗帘照进来的一点点亮,那光正巧打在他身上,显得他整个人都孤介。 他生气了。 牧念河确信。 软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是季严凛将榻尾的小毯子抖开,躺了下去。 牧念河睁着眼睛看天花板,觉得世界上最艰难的事也莫过于此。 今天的事她怪不了任何人,只能怪自己安排不周。 或者她不该带季严凛来的。等事情都尘埃落定了,婚礼也抬上日程再来。 可早上看他穿的那么正式,她说想自己来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 牧念河抱着被子挣扎,最后,床上人影忽的起身,她光脚下地,没发出一点声响。 晚上十点,老洋房里的人睡的早,除了易佳佳可能熬夜刷视频外,没有任何人会醒着。她脚步轻,没一会儿便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 下一刻软榻上的薄毯被人轻轻掀起,那不算宽阔的软榻又攀上了一人。 第62章 “念念?” 季严凛呼吸骤然发紧,意外却下意识将人搂进怀里,生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下去。 她绸缎般的睡裙滑过他双腿,将又软又隐隐发烫的身子贴了上来,就这么任性又羞的要死的勾住了榻上那人的脖子。 “你生气了是不是。”牧念河声音里带着些可怜,终于问出口。 黑暗中,她额头贴着季严凛的脖颈,感受着他滚动的喉结。长久得不到回应,她又犹犹豫豫的伸手,抓住他的袖口,晃了下,“你别不理我。” 季严凛现在哪里敢理她,怀里的人太软也太甜,这还在她外婆家。 “我没生气,乖,回去睡觉。”他忍着难受,想把人抱回去。 “你骗我,你肯定生气了。”牧念河不依不饶,几乎整个人趴在他身上,声音又低下来,“不然你为什么不亲我。” 夜有时候是最好的掩饰,它能遮住人的害羞,让她毫无顾忌的说话。 季严凛身上穿着二姨给准备的干净浴袍,牧念河一个紧张,收了腿,偏偏在他身上滑过。 “你别玩儿火。” 头顶的声音陡然下沉,再没有一贯的温柔,狠声警告她。 “我没有。”她咬唇,她不是故意的,她哪里敢。 牧念河一抬头就能碰到他的喉结,但她没敢,而是偏了两寸,模糊着:“我分明在哄你,为今天的事。” 再没有什么能比她主动的吻掀起燎原之势。 呼吸已经加重,喷洒在她眉间。她难耐的动了下,季严凛以为她要走,腰上揽着的手臂陡然收紧。 “要哄就好好哄,别跑。” “我没想跑。”她颤巍巍抱住他脖子。 话音刚落,身侧的人脑里的最后一根弦也崩断,急风骤雨瞬间席卷唇舌。 他的吻一向如此,很凶很急的绞弄,让她难以呼吸。 她半伏在他身上,几乎没有支撑点,整个人都使不上力。 季严凛意识到,擒着她的腰骤然翻身,一阵天旋地转,她还没来得及惊呼,整个人已经被压在软榻上。 换位间隙,牧念河退开一点,眼眶洇红:“还生气么?” “现在问会不会太早了。”那人声音哑的要命。 “唔...”牧念河想把话说完,又被人托着腰往上,又凶又恨的咬住唇。 衣服早就揉散了,露出两条完整而莹白的手璧。 情动最难自抑,他的手顺着脊柱下滑,细细密密的吻从唇角转移到耳后。 他们的身子都太烫了,薄薄的衣衫不足以抵挡什么,没一会儿便出了一身汗,牧念河推开他一点,呼吸新鲜空气,不规则的喘着:“对不起,因为我受委屈,是我不好。” 听听,多铿锵的一句话。 季严凛心里微暖,笑着将她的头发自肩前撩到后面,“所以你这是在献祭自己,好让我在这上面弥补点。” “可以么?”她眸中盈满水色。 他顿了下,一双眸子摄着她:“不太行,我在你面前一直想当君子。” 他的话听起来清风霁月,动作却不是如此。 牧念河不愿想细绳是如何滑落的,总之她抬不起胳膊,便只能抬起头不看他的动作,声音发软,任他亲:“其实也不全是。” “哦,那还有什么?”他声音含混。 牧念河蹙眉,脸上窜起一阵又一阵的红潮,假装感受不到,颤声:“这是我该做的,是妻子的...” “嘶。”她话还没说完,就狠狠疼了下。 季严凛抬起头,一把扼住她的下巴,眸子沉的要命,“你再说这种话试试?” 骄傲如季严凛,一贯要的是她心甘情愿。 “不...不说了。” 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蓄势待发,牧念河这下真怕了,她连忙拉起薄毯裹住自己,“你不生气就好。” 牧念河这性子,慢热孤高,能迈出眼下这一步已是不容易。但季严凛认了,更不想逼她。 “一点点,哪怕爱我一点点。嗯?”他无奈,抱着她,一点点往怀里紧,又与她额头相贴,引导她,拉着她的手下移。 “你...”牧念河吓了一跳,压下嘤咛,“说好的正人君子呢。” “下次吧,乖乖,你今晚明显是来要我命的。”他笑,控着她的手。 画画的手擅长持握,她也曾上手尝试雕刻过坚硬的石料,但却没有一次比这个艰难。 季严凛也没好到哪里去,这里什么都没有,他不能伤到她,只能浅尝辄止,不知是折磨她还是折磨自己。 “季严凛...”快到最后,她已经哭了,整个人埋进他怀里,因节奏而颤动。 季严凛眸子殷红的低头,骤然用力的吮吸她的唇,直到她快难以呼吸,才收了手。 第29章 第二日他们是从榻上醒来的。 她躺在季严凛的臂弯里, 整个人被他搂着圈在软榻和墙面中间,两人身上一共裹了一块薄毯。 昨晚闹腾的太久了,三次, 他才放过她。牧念河脸热, 额头抵着他前胸, 一点点挪动, 移开他的长臂。 昨夜就算没到最后一步,也算是该做的都做了。 她起身,将一整晚滑落的肩带扶起来。小心翼翼跨过身上的人, 脚尖伸到拖鞋里,悄悄抱着衣服去一楼的公共浴室。 她昨夜睡的不安稳,又想早点出来换衣服,于是天刚蒙蒙亮就起床。 第63章 一打开门, 一股冷气从门外荡进来,她打着寒颤,吸了吸鼻子一点点掩上门。这个时间除了外婆大约人们都在睡着,牧念河也没负担, 加快脚步进了浴室。 关上门,她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走到镜子前, 果然, 那镜子中,鲜红点染白瓷, 一点没客气。 牧念河羞赧的闭了闭眼,耳朵都热了。 她冷水拍脸, 被冻的一哆嗦,才彻底清醒过来。昨晚的疯狂都被她一股脑的赶到不知什么地方, 换好衣服,看着皱巴巴的睡裙,她抿唇,收到自己包里,给二姨下单买了条新的。 她从浴室出来回到房间,季严凛还没醒,那么长一条蜷缩在软榻了,莫名有些滑稽。牧念河微敲了下唇角。 清晨的温度要比晚上睡前凉不少,这人身上只有一件浴袍一条薄毯。 “嗯?”他抓住她盖被子的手,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微哑,“去哪了?” 一醒来就没找着人。 “去洗漱了,免得一会儿挤一起。”牧念河默默抽回手,自顾自的收拾毯子,软榻上收拾好,看见地上几团纸,刚要捡,就被季严凛抓住手。 “你别动,一会儿我弄。” 他拉着人坐下,额头抵着她肩问,“今天什么安排?” “远程开个会,工作室新招了两个人,有些事儿等敢在下周一上班前定下。” “嗯,什么时候开,耗时长么?” “下午吧,大约两小时,你有事?” 季严凛很少这般需要她的时间,她当他有什么事,不禁正色起来,“你有事的话,我可以把时间换换。” “不用,时间刚好。南桦山庄今晚有个私人宴会,你愿意的话和我一起去?” — 从外婆家出来,方桓按时来接。 车上,牧念河问他,要不要去做造型买礼服。小时候她也随祖父出席过几个宴会,祖孙两人每次都搞的狼狈又疲惫,礼服西装架了一身,还得不停的应酬,用现在的话说就是i人进了e人堆,难受的要命。 但对于晚宴来说,礼服意味着礼节,再难受也得穿,牧念河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她显然误会了季严凛说的“晚宴”。 他耐心给她解释,“他们不是商人,只是我团队的员工,大多是研究员和他们的妻子。最特殊的,也就是里面有几个德国人,你相处起来应该不会太难受。” “哦。是这样带家属的晚宴?” “嗯,带家属的晚宴,不是带女伴的晚宴。”他笑着摸她脑袋,“季太太别紧张。” 前面的方桓闻声看向后视镜中,拉着手的两个人,欣慰一笑,看来两人的关系有了大进展。 牧念河惊诧他瞬间就get到了自己的点,可默了会儿后又担心,“我很闷的,可能会让你没面子,没关系么?” 她从不是善于攀谈的人,经常会冷场,更不会交际,季严凛带她去难免要照顾,这会不会让他在下属面前丢脸。 “我的面子什么时候要你来挣了?”他眼神有些危险,把人拉过来,“你这样说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没用。” 说着也不管车里还有谁,他附在她耳边说了两句。 说完,牧念河脸肉眼可见的变红,伸手拍他,终于不再扭捏,“大清早的,你别不要脸。” 季严凛朗声笑,拥着人,“方桓听不见。” 方桓:“...” 倒也不用说出口。 — 南桦山庄是沪市远郊南烨山上的私人度假村。南烨山不高,车辆绕着山路向上攀援,穿过深绿的山林,隐约可见充满欧式色彩的巴洛克建筑。 牧念河趴在车窗山看着,不由得被窗外火红色和深绿交织的色彩吸引,她还没怎么见过这么鲜亮的冬天,一路上看的出神,连目的地到了也没发现。 “眼睛收回来些,这样没见识,小心丢人。” 季严凛不满她一直分散注意力,拿她说过的话噎她。 牧念河经过昨晚,连羞赧和小心翼翼都去了几分,知道他在唬自己,只笑咪咪的“哦”了一声。 她对颜色敏感,这样少见的碰撞实在让她难以移开眼睛。 哦? 季严凛扬眉,真是惯出样儿了。 说是度假村,却只招待自己人,进去要有严格的安检和资格审查。 牧念河看着安保视若无睹的任他们进去,这才反应过来,“这是你的?” “你的。”他低头睨她。 “啊?” “共同财产。” 季严凛较真儿起来是真较真儿,连她的潜意识都怪罪,方桓笑着将二人行李箱拿出来,递给季严凛,“周隽已经把你们的行李收拾好送过来了,后天一早从这儿出发去机场,夜里风寒,您和夫人记得添衣。” “嗯,辛苦了。今天留这儿吧,明天再回。” 天马上黑了,山路不好走,方桓自己开车回去也危险。 “哎。”方桓点头,也不多言,熟门熟路的往另个方向去。 “方先生看起来很关心你。”牧念河看着两人互动,不禁问。 “他是老爷子留给我的人,不关心也得关心,这是他该做的。”季严凛手上动作没停,头一次没顺着她。 牧念河不赞同,也帮他拉了一个小行李箱,“若是因为工作,方先生做的似乎早就超过了他的职责。” 第64章 “今天怎么了?”季严凛呵笑了声,伸手抚上她的侧脸,漫不经心的滑动了两下,轻声:“对方桓这么上心,你很了解他?” 两人猝然对上视线,直到隐约瞧见季严凛眼中淡淡隐忍的厌色,牧念河才惊觉自己越界了。 是她多事了。 她对七年后的季严凛简直一无所知,又如何能轻易判断什么是关心什么是不关心?又如何能对他和下属的相处方式指手画脚? “抱歉,不聊这个,我先去收拾东西。”说着,她先推开房门走进去。 季严凛伸出手的一顿,蹙眉。 两人各自归置自己的行李,他们在这里渡过本周的最后一个周末后就将再次返回京北。不得不说,季严凛有些不情愿。 他心意一动,拦腰抱起蹲在地上收拾行李的人,语气缱绻,“今晚穿什么?” 不穿礼服,他很好奇她会穿见他的下属。 牧念河平复了下被吓的心绪,淡声应他:“旗袍。” 她这次来徽城出差带了两身旗袍,原本是用来做完项目出去散心玩儿穿的,没成想竟用到了现在。 季严凛视线落在她手上拿着的两件,一白一绿,其中一件显然修身,于是便给她出主意,“嗯,穿白的。” 牧念河原本是想穿那件更修身一些的青绿色盘扣旗袍,反问,“青绿色的不好看?” 季严凛气息飘忽在她耳廓,压着声音逗她:“好看,但只能给我看。” 牧念河:“...无赖。” — 晚宴开在半山腰的玻璃露天别墅中,这个时节正好能看见沪市少见的稀疏星子。 七点,季严凛牵着牧念河推开别墅小宴会厅的门。 他穿的很随意,深黑色丝质衬衫,同款深黑色丝质休闲阔裤,牵着她的那只手腕上挂了串佛珠,走起来自有慵懒之态。 牧念河此时才确信,这真是不是多正式的晚宴。 宴会厅了放着古典乐,他们进去的时候人们正在互相碰着酒杯交谈。他们很礼貌,交谈的声音很低,几乎不会吵到其他的人,房间里没有人抽烟,只有淡淡的香槟的味道。 见他们进来,大家礼貌的停下来,笑着打招呼。 “老板。” “boss。” 牧念河不可避免的接收到来自他们的视线。 “这是我太太,牧念河。”季严凛手虚搭在她腰上,毫不掩饰主权,向众人介绍她。 “大家好,初次见面,冒然加入你们的私人聚会,还请见谅。”很简单的介绍,落落大方,声音却如山泉般,不怯场,反有种淡然的清贵。 季严凛挑眉。 她真不该担心自己给他丢人,牧家大小姐从小的教养都刻在骨子里了,比他都强出不少。 “不打扰。”一位年轻女士接话,笑容爽朗,“自四年前约定在南桦团建,只有老板和陈工没带伴侣来过,您来了,也算救老板于水火。” “诶,维维安,你这话说的,小心陈工一会儿回来找你算账。”一位男士接过话。 “哈哈。”维维安举起香槟挑衅,“来啊,我可不怕她。技术我比不上她,吵架还怕吵不赢么?” “那是,你可是云缆的金牌销售。” 因为牧念河的到来,宴会厅慢慢热络起来,季严凛带着她见了好几个人,其中还有两位教授,研究神经科学的,牧念河一个外行也隐约听过他们的大名,眼下见着真人,不禁意外,他们竟然被季严凛招入麾下,是他研究团队里的一员。 这让她不得不好奇,七年后的季严凛究竟是怎么样的?她以为他只是季家传承下来的霸总。可看现在的样子又不像。他们说的云缆又是什么? “我还没了解过,你在做什么工作。”牧念河整个人放松下来,喝了一点香槟,一小半身子靠着他。 季严凛将人扶住,想拿走她手里的酒,“喝不了就别喝,醉兮兮的。” “问你话呢?”她不依不饶,攥住酒杯。 “好好好,我答。”季严凛觉得她可能真的有些醉,忙说:“人工智能领域,主要在仿生人的研制上,这部分目前国内做的比较少。” “哦。”可季严凛说完了,她反倒不知道怎么接了,她不了解这些。 “vr、xr、元宇宙那些?”她试图找一些共同话题。 “也差不多。”他顺着她。 “喔,你好聪明。” 不知怎的,牧念河忽然有些泄气。 一直以来,她的世界中几乎只有画画、设计,要么就是和这两样有关的东西。她不喜欢和外界打交道,对网络信息也闭塞。元宇宙这些信息,是因为业务需要,有客户想在墓碑中融入虚拟技术,她才了解过这方面的知识。 可季严凛的世界好像很有趣。他知道很多,也有将此变现的能力,他看起来很勇敢,牧念河很羡慕。 “怎么了?”她出神太久,季严凛不由得抬起她下巴,语调轻柔,“真醉了?” “没有。”她收回神思,摇头,笑了下,“就是觉得自己该再多读几年书的。去国外看看,进修精进。” 牧家破产后,一来是没钱,二来是自己也有就此封闭的心思,毕竟方景尘教的和她自己的天赋,几乎够她在国内吃一辈子,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墓碑设计这么冷门的行业,她工作室说开就开,目前为止一直都是正盈利,怎么不算本事? 第65章 只是因为抱着这样的心思,她这几年除了赚到了名声和钱,好像再没什么长进,季严凛这样稳步推进的,自生能力超强的人相比,她的本事也算不得什么本事。 “想去就去,还怕我供不起你?记得每周飞回来看我一次就行。”季严凛就着她酒杯喝酒,薄唇印在她的口红印上。 这人... 牧念河笑着偏开头,刚想说句什么嗔他,忽的,宴会厅门被推开。 一道温柔又明媚的声音响起,那声音冲着季严凛,叫的无比亲密: “二哥,你来了。” 第30章 很有生命力的声音。牧念河几乎可以由此判断来人的性格。 “陈工来啦。”听见陈杜笙的声音, 周围的人连忙起身招呼,语气比季严凛来的时候都热络熟稔。 “哈喽,我来晚啦!” 原来这就是陈工。 牧念河有些惊讶的挑眉, 她以为会是一位男士, 没想到是个年轻的女孩子。 陈杜笙穿了一身连体牛仔服, 一头利落齐肩发, 走起路来风风火火,她从宴会门口走过来,和同伴打完招呼, 直奔季严凛和她来。 “晚了。” 季严凛扬了下眉,将桌上一杯香槟递给来人,淡淡问,“实验室有问题?” “你见了我能问点别的吗?工作狂。” 陈杜笙有些无语的看他, 语气中的抱怨显而易见。 宴会厅里的人看上去是季严凛的个人好友,但更多保留了员工属性,因而和他说话都很客气,像这种如同老友般直白的抱怨很少见, 她和季严凛是真熟。 “这是老板娘吧。”陈杜笙也对上她的视线,眼里漫出清淡礼貌的笑意,客气道, “您好, 我叫陈杜笙,我们团队里研究机械臂的研究员, 他们都叫我陈工。” 陈杜笙一过来就和季严凛并肩站着,这种统一战线的站姿, 应该是有过数次并肩作战的经验形成的肌肉记忆。 牧念河扬了扬眉,礼貌伸手, “您好,牧念河。” 人齐了,季严凛象征性的说了两句,大家便都各自活动。 季严凛的这个团队和其他的老板员工团建不同,季严凛从不是他们的中心,也很少有人带他玩儿,更多时候把他当个吉祥物,偶尔来敬杯香槟。 “无聊吗?”红丝绒沙发椅上,季严凛半拥着她,甜丝丝的酒气还留在他唇齿。 “还好,听你们聊天挺有趣的。” “嗯,哪里有趣。”季严凛躬身探桌上的烟,但想到怀里的人,又半道改了路线,端了盘水果,递给她,自己难耐的搓了下手。 “虚拟现实技术未来很可能普及到我们行业,这些知识对我也很有用。” 牧念河看清他的动作,知道他是烟瘾犯了,扯了下他袖子,“你想抽就抽。” “不嫌呛?”季严凛笑。 “你出去抽,从哪儿出去。” 她伸手往西侧的偏门处指了下,手臂在他眼前划过一道弧线,季严凛视线落上去。 她手臂纤长,白皙皓腕上挂了只青绿晶莹的玉镯子,一袭白色暗纹绣花旗袍端坐在那里,像个清冷出尘的牡丹仙子。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但她很少笑,只几个微弱波动的小表情,也足够人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季严凛喉结微滚,手搭在她腰上,人已心猿意马,“嗯,你陪我去?” 季严凛想起刚才进门时团队里的人看她的眼神。 那种因惊艳而只敢远观的尊敬,除了擅长与人打交道的销售维维安,搞技术的那群人几乎都不太敢直视她,和他第一次见到她时没出息的样子一模一样。 牧念河认真摇头,直言,“我不要。”抽烟有什么好陪的,那么呛。 “嗯。” 意料之中的答案。季严凛清淡的勾了下唇,“那算了。” 他的话结束的太利落,像是从没起过心思一般。 到了晚上10点左右,晚宴氛围一直轻松,但也偶尔有争执。快接近尾声时,研发团队的两个人因仿生人的伦理问题争论了起来,其中一个吵的脸红脖子粗,最后还闹到了季严凛跟前,让他去主持公道。 “我去看看。” “嗯。”她正好也要回几条工作信息。 别墅的小宴会厅中间是个圆形的大桌子,团队里的一群人分成两派站立,以胡志彭为主的战队主张“仿生人不应该有自主权,生来为人服务”,以邹鸣为主的战队则主张“仿生人应该有自主权,存在就有价值”。 很老生常谈的问题,几乎每个和新兴技术沾边的都得在伦理领域掀起不小的浪花。 陈杜笙站胡志鹏,扬起下巴看向圆桌中间的人,“你支持哪方?” 季严凛视线一直都落在沙发一角低头看手机的人身上,直到她有所察觉,懵懵抬起头与他对上,这才顺着陈杜笙的声音才收回目光:“我不参与,你们先辩着。” “嘁—”周围当即发出一阵调侃的“切”声。 “不愧是老板,轻易不揭底。” “惯会打官腔了。” “不够意思。” 陈杜笙见他置身事外,忽然也没有玩闹的心思,兴致缺缺的站到他跟前儿,抱着双臂,“那我也不论了,我和老板统一战线。” 在场的男士自然没什么反应,陈工一向与老板绑定,他去哪儿她就去哪儿,眼下站一处也没什么大不了。但维维安一直站在队伍后面观察,再看到这场景却颇有些意味深长的笑了。 第66章 一场辩论进行的酣畅淋漓,最后是胡志彭以微弱的票数得到了大众的一致支持,还得了季严凛特许的南桦山庄七日游。 陈杜笙可惜的只匝嘴,“早知道我支持胡志鹏了,这下可好,只是个旁观。” 有人笑说:“你是想听大家夸你预判的厉害,还是想七日游?” “害,谁不知道陈工是咱团队里好胜心最强的,肯定想听赞美。” “那也不一定,南桦一向不对外开放,咱一年才来一次,七日游诶,后山还有温泉,谁不心动啊。” 只见陈杜笙笑:“成年人不做选择,我都要。”说着扭过头,看向季严凛,理所应当,“哎,我给你卖了半个月的命了,给我七天假在这里玩玩呗。” 在季严凛的技术团队中,陈杜笙是当之无愧的中流砥柱,就算是自诩绝顶聪明的牛津博士胡志彭也自愧不如。季严凛一向尊重人才,能帮他赚钱的更不会亏待,也没犹豫,“联系周隽,让她给你安排。” “嚯,动动嘴皮子就能在南桦山庄住,还是陈工你受宠啊。” 周围几个老爷们儿调侃,陈杜笙听罢淡淡笑了,但看起来也没太开心。这对季严凛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季严凛说完便离开了圆桌。 牧念河正看着手机,忽的手里的东西被抽走。 “累吗?有点无聊吧。”他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 “还好。”牧念河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她坐的地方有点昏暗,她又盯手机盯了太久,不由得有些难受。但无聊是真不无聊,比起当参与者,旁观者的身份更让她舒服,她虽然没全程听,但他们辩论在激烈处,自己偶尔听两句也能学到不少东西。 “那就好,我们走吧。”季严凛牵着她出了会客厅。 “结束了?”见季严凛拉着她往外走,她想是否要和众人打个招呼。 “嗯,我懒得继续,他们还没,地下有影音厅,他们还会在下面闹腾一阵儿。” 季严凛带着她穿过一条长廊,便从小宴会厅的玻璃别墅回到了他们住的那栋独栋别墅。 “两位教授也跟着闹腾?”她笑,见两人都快回房间,才反映过来,“诶,我们要不要和他们打...唔。” 门刚关上,季严凛一把将她腰托起来,俯身,劈天盖地的吻撞在她的唇舌。 突如其来的吻又凶又急,像是忍了许久终于无需再忍一般,辗转用力,牧念河被亲的心里一阵阵的发紧,手脚发麻。 房间里很黑,季严凛故意没开灯,她被他控在门和墙的三角区,整个腰脊都没有着力点,只能抓着身前这人的丝质衬衫。 “唔…” 但他尤嫌不够,后颈被托起,她因他手中用力而嘤咛,扬起一截白嫩的脖颈。 “张嘴,宝贝。” 季严凛意乱情迷的时候会这样叫她,声音像在砂纸上打磨,牧念河被他影响,檀口微启。 细细密密的水声因搅弄而愈演愈烈,牧念河几乎脱力,心咚咚的跳着,只能抓着他的衬衫,做唯一的救命索。 过了许久,季严凛才低喘着松开她的唇,把人摁在怀里平复着。 交织微喘的呼吸,他轻轻笑了声,吻她侧耳,夸奖她:“有进步,下次记得换气。” 不求她回应,单她这么乖的任他亲,也该夸夸。 牧念河害羞,直接推开他,脚步仓促间差点绊倒,还是季严凛在身后扶了一把。 不出意外的,他又在身后笑她。 “我先去洗澡了。” 牧念河拖过箱子,今晚他们必然要住在一起的,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 季严凛会…吗? 两相对视,她先开口:“你今晚…在这儿住吗?” 像是看出她的意思,季严凛扬眉,“不然?” 有了昨晚的铺垫,他知道牧念河并不抗拒,只是不适应而已,便彻底放开了。 什么先攻心再攻人,顺序颠倒下又能怎么样?他都要。 牧念河洗澡出来的时候便看见季严凛站在落地窗外的小阳台抽烟,他身形宽展,眼下深灰色丝绸睡衣,松松垮垮的架在身上,有种莫名的风流慵懒。 “香槟也能喝多?她这酒量下降了。”季严凛不知道在和谁打电话,眉间凝着些不耐,“周隽这时候也休息了,请维维安帮忙送回房间吧。” 挂掉电话,季严凛抽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摁灭在烟火缸,正巧看见她清泠泠站在二楼楼梯口。 推开玻璃门进来。 “有人喝醉了?” “嗯,陈工玩疯了,喝多了些。” “嗯,你不用去看看?” 牧念河看着他一阶阶上楼梯,心脏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发颤。 “洗完了?”他笑了下,没回答她的问题。 气氛有种隐晦的旖旎,牧念河莫名嗓子发干,“嗯。” 下一刻,她不由分说的被有力的手臂打横抱起,双脚腾空,脸颊贴上他的心脏。 “大晚上的,我去看别的女人做什么?”他声音带着半分隐忍,抱着她的手也箍紧。 “毕竟是陈工,是你的左膀右臂,和别人不一样。”她稳着声音,却意外泄露出了几分两人都未察觉的酸意。 两人谁都没把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不知是自己的还是他的,她能听到有节奏的“咚咚”声,那里面向外生长着昭然若揭的悸动,即将破土而出。 第67章 后背贴上床塌,季严凛将她放下,手掌还垫在她后颈,彻彻底底的掌控。 他眼眸微红,里面翻滚着浓重的情/欲。 双臂两侧的床在下陷,紧接着,一下又一下的吻落在她脸上,不断蜿蜒。 她额头上沁出汗来,披散的发丝有一点粘在鬓角侧颊,被他伸手抚开。 “关灯?” 许久,他呼吸沉重,声音难耐道。 第31章 银白的月光穿透窗帘清凌凌的打进来, 纷纷散落在墨香深灰的桑蚕丝被面上。 牧念河今夜穿的是自己的睡裙,保守的棉质长裙,摸上去有种干净的单纯感, 像十八岁的小姑娘最喜欢的那种。 他的手顺着缝隙钻进来, 带起轻微的凉风, 即使不曾真的用力触碰, 却叫她身前如过电一般忍不住缩肩。 “还适应么?”他喉里沉出话来。 她的双腿早已在刚才与蚕丝被亲密接触,丝丝麻麻的被他的腿压着,近距离感受着某处难以令人忽视的东西。 “还...还好。”她偏开头, 假装看不到他的动作,也刻意忽略微妙的酥麻感受。 她不由得想起前几周在明庭湾看到的那本摄影画册,当时季严凛就出现在她身后,说那位摄影师最擅长拍摄动静之间的东西。 的确, 那张照片捕捉的画面极巧,红果鲜红诱人的挂在枝头,上面坠着晨露,晶莹剔透的惹人采摘。镜头是正面拍摄, 红果一左一右汁水饱满,摇摇欲坠的端在枝头,无端引人遐想吸吮, 抑或是摘下来, 捧在手里,该是何等的快意。 在某个瞬间有些刺痛, 牧念河蹙眉,有些控制不住伸手想要推开他的头, 眼眶都潮红,挂着哭腔, “够了...季严凛。” 这种程度太过分了,时时刻刻挑战着她羞耻的底线。她从没想过还能这样,光这一步竟能如此胶着漫长。 但反抗换来的是新一轮的采撷,床上的季严凛强势、步步紧逼,甚至带着狠意,释放了他真正的本性,往日的逗弄玩笑也不过是小打小闹,直到她真的哭出声来,止不住颤栗,拍他停下,季严凛才真正扼住她的手,倾身上来。 “太敏感了宝贝。”他咬她耳朵,言语中尽是浑浊的笑意,才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但他喜欢甚至迷恋她的反应,爱不释手的将人拥在怀里。 “没有季二先生身经百战。”牧念河方才失态,整个人都烧的通红,忍不住回嘴。 “身经百战?”季严凛眉头微拧,呼吸都滞了下,不知她心里竟是这么看他的。 “你觉得我会和别的女人上/床?”他手松下来。 牧念河怔了下,“你很在意这个么?有或没有我都不介意,只要你做好措施就行。” 都是成年人了,有或没有过都不重要,她并不纠结这个。 但季严凛却在她眼中看出了不在意。 是不在意这件事本身,还是不在意他和别人做过这种事? 漆黑的卧室里季严凛眸色又暗了几分,将人重新捞回怀里,“我没有。” 尽管有过近乎亲密的接触,但不可否认,二人之间还是没有建立起牢固的信任关系。只消一点问题,就能击垮他们之间摇摇欲坠的假性亲密。 随着他身体的下沉,意外的不安全感从四肢百骇传来,牧念河甚至不知道季严凛什么时候撕开了包装袋。 “念念,我没有。”在最终决定抵进去之前,季严凛依旧在她耳边重复这句话。一遍又一遍,要她记住,自己的爱从不作假。 牧念河早已无处躲避,在慌乱中应付的点头,甚至忽略了他每说一句背后的委屈和无奈。 陌生的身体骤然将距离点拉到最低负值,一时间谁都有些难以适应。 季严凛的呼吸节奏早已打乱,半重半轻,将人搂在怀里安抚着亲吻。 一个个轻吻落在她眉头、侧脸、肩颈,之后不断蜿蜒而下,先越过重山,复又向上攀援。 到最后,牧念河哭着拍他,求他停下,却依旧反复折腾到天蒙蒙亮,稀里糊涂的睡了过去。 临睡着前,她只记得自己的五感格外清晰,房间里氤氲着浓郁的情/事过后的味道,季严凛抱着她从床头睡到了床脚,绕开了那面湿意。 — 又在南桦住了一天,两人才准备返程京北。 那晚过后牧念河足足两天没和季严凛说话,第二天任他怎么道歉,她都神色恹恹的,不想搭理他。 那天团建的人到第二天就走的差不多了,只留了和季严凛兑现承诺的陈杜笙。 他们不住在同一幢别墅,她和季严凛住萍浮别墅,陈杜笙住那天团建的玻璃顶。 第二天中午陈杜笙不请自来上门吃饭,恰巧季严凛出去了,是她开的门。 “老板娘。” 陈杜笙看见开门是她,明艳的眼神平了一息,变的疏离又客气。 陈杜笙今天穿了身休闲服,短款修身运动衣,腰脐处露出窄窄一条健康的肤色。 牧念河冲她礼貌点点头,让开身:“季严凛出去了,有事找他?” “哦,来蹭饭的,他不在我就不去了。”陈杜笙颇为美式的耸了耸肩,和她客气一笑。 这话说的,别人的老公不在,反倒不进去了?牧念河没关门,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牧念河自小没有与同龄女生不愉快的经历,不知是该说她钝还是不在意,总之若有女生不喜欢她,多半是对方气个半死,因为她从不给不在意的人一点反应,有时候面无表情就是最大的攻击。 第68章 “那好,再见。”牧念河想了想,直接关门,表情没有一丝波动。 陈杜笙也没想到传说中的“老板娘”是这么个性子,愣了下,就这么被关在门外。 不是,这就是季严凛放在心尖上的仙女儿?就这点教养? 陈杜笙出身科研世家,自己又年纪轻轻的拿奖拿到手软,当然受不得这种冷待,她一向是得被人捧在手心里的人物。于是陈大小姐盯着门闷声瞪了会儿,气哼哼走了。 关上门的瞬间,牧念河的脸就冷了下来。 她身上还难受着,就得来应付季严凛的红颜了?那晚是谁说的没有过别人的。哦,他是说没和别人上过床,但没说没和别人暧昧过。 好好好。怪不得这几年就他和陈工没带伴侣来过,他们的关系是不是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 牧念河越想越烦,连自己都想不清楚为什么心情会如此低落,就是一下子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干脆拆开周隽送来的饭自顾自吃起来。他回来爱吃什么吃什么吧,她不管了。 季严凛出去给牧念河买药了。 南桦山庄在山上,下山极不方便,又考虑到牧念河面子薄,若是叫周隽去买,只怕得臊的一年不搭理他,于是自己开车下山买去。 他现在可不敢轻易招惹她了,也真心懊悔自己不是个东西,竟在她第一次的时候就弄这么狠。 自己并没有处/女情结,尤其对象是她,那便更没什么好在意的,只是有些东西真实存在的时候,那种意外惊讶带来的头皮发麻让他根本无法停下,不住的探索,于是这两天糟了报应,简直夹着尾巴做人。 季严凛回来的时候牧念河已经开始吃午饭了,周隽送来的三菜一汤。他们临近晚上的飞机,吃过午饭休息会儿去机场时间刚好。 牧念河正捏着勺子小口喝汤。她那件棉睡衣早不能要了,身上穿的是周隽给她搭的浅紫色海马毛宽松上衣,下身是一条白色丝绸半裙,整个人看起来毛茸茸的,娇气得很。 季严凛进来就看见她只吃了一小块玉米糕,三分之一盘清炒虾仁,剩下的饭放在保温箱里,动都没动,这是给他留着? 心里莫名一暖。不知多久,从没有人给他留过饭,也没人等他一起吃饭。向来是方桓准时送来饭,草草吃完后继续工作,食物一度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温度,只是填饱肚子的工具。 他放下手里的药膏,洗过手换了居家服坐到她身边,身上还带着冷气。 “我吃饱了,那两个菜没动,你吃吧。”季严凛靠过来的瞬间,牧念河忽的站起身,准备回房间休息。她心里的别扭越来越强劲,但脸上却一点不显,只说,“陈小姐刚才来过,想一起吃饭。” “吃饭?”季严凛抽出筷子,纳闷,“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吃?” “不知道,也许是习惯和饭搭子一起吃。” 这话说的满是酸味儿,但季严凛对“饭搭子”这种网络词汇不敏感,一时没听懂。当牧念河还在为前夜的事儿生气,不禁小心翼翼:“是不是身上还难受?不行今晚不回了,我叫方桓改签。” 但这话落在牧念河耳朵里就是另一回事儿了。他不想回去真的是因为自己身体不舒服,还是这里有其他人? “我今晚走,工作室还有事。你想留的话,就留这里吧。”说罢,牧念河面无表情的回了卧室。 — 方桓早在昨天就回了京北,他们落地京市的时候,方桓早早就候在机场外。 出了航站楼,被京北干硬的凛风一吹,她才有了回到北方的实感。最近一周在南国呆着,竟差点觉得冬天该是那样子的。 不知是不是季严凛和方桓说了自己上次为她说话的事,方桓对她的态度莫名亲和了不少,说不嫌弃的话以后可以叫他“方叔”。 牧念河一直也不适应称呼比自己大的长辈名字,不若季严凛那般自如,于是方桓一提议,她直接应下了。 季严凛坐在车里,见二人如此亲厚,一时有些吃味,“要不我也叫方叔?妇唱夫随。” 方桓笑呵呵没说话。季严凛不喜欢一切和季老爷子、季如絮有关的能掣肘他的人,方桓知晓这话并不是真的,约莫着是用来哄老婆的玩笑话。 牧念河也知,觉得他这种撩拨好没意思,视线淡淡转到一边,不冷不热:“季二先生随意。” 季严凛:“...” 晚上自然想分房睡。季严凛不愿意,牧念河拗不过,又怕被晴姨看笑话,又抱了床被子放在床上,说希望他当个君子,别趁人之危,她还难受着。 “念念,真不能再给一次机会?我只抱着,不碰你。”季严凛看着床上的楚河汉界,无奈扶额。 牧念河昨晚还是给抱着睡的,今天怎么了? “你要不愿意,我就打地铺。”牧念河语气决绝,目光淡淡的落在他身上,将决定权交给他。 季严凛哪舍得,无法,只能这般由着她。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三天,第四天牧念河干脆说不回来了,工作室正式开张了,有些忙,不来回折腾了,她晚上就住那儿了。 季严凛是想不明白她这生意是怎么这么火的,但有些话讲出来损阴德,便住了口,只能不情不愿的放人走。 “真不用我过去住陪你?”季严凛转着钢笔,在电话里试探,“一个人住多害怕。” 第69章 这下牧念河是真有些想笑了。 他冠冕堂皇的借口还真是多。问一个设计墓碑、经常出入陵园的人怕不怕,会不会太幼稚了些? “季严凛,你在家呆着,别烦我。”一贯温柔清泠的人在电话里颇为无奈。 但这实在不能怪牧念河,前几天过的太清闲,没有老板push,整个人都松了下来。 前两天刚加入的朱玉能力强,进了她的工作室后自带人脉,默不作声的给她谈了好几单,她一回来身上就压了好几个项目,下个月还要参加全国职业技能大赛,每天白加黑的轮着,实在不想再多个人烦她。 也没顾得上季严凛怎么想,挂了电话,她整个人都投入到方案撰写和设计中,直到颈椎有些疼,眼睛酸涩才停下里。 一看时间,已经接近零点。 牧念河打了个呵欠,旋关台灯,拿着水杯下楼接水,顺便检查一遍门窗。 就在她在茶水区,打水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敲击声,短促而有力的敲门,像是怕吓到门内的人,但又没办法,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只能孜孜不倦的敲着。 牧念河僵在原地,连水都漫出来烫到手,才意识到危险。 她视线慌张的乱晃,最后落在一个凿刻的锥子上,单手持握,刚好。 她伸手拿过,脱了鞋,缓缓的靠近门口。 以前在徽城的时候,为了自我保护她加入过跆拳道社,短暂的学过几招,对付敌人或许不够,但给自己壮胆还是可以的。 她心脏咚咚跳着,然后又一步步往过走。 直到听见门口那声熟悉无比、气若游丝的“念河”,她手里的锥子忽然落了地。 第32章 季严凛开完会已经晚上八点, 牧念河不愿意他去找,自己也不想自讨没趣,开车准备回家看看老太太。 他自十五岁被季家找回来就一直养在季老爷子和季老太太身边, 季老爷子早早放权, 安心和季老太太一同教导他, 家里公司不闻不问, 全靠他父亲的原配何夫人。 那时候季家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何夫人带着季如絮去做,他们孤儿寡母,硬是在丈夫死后撑住了大房的脸面, 没叫二房三房夺了权。 说起来何夫人对他多礼貌,从小到大不苛责也不过多关怀,秉承着客气疏离,老爷子叫她给季严凛买车, 她眼睛眨都不眨的买一辆劳斯莱斯,不抱怨也不讨好,只安心做好手中的事。 季严凛觉得做继母能做到这份上已经很不错了,不愧是打小教养出来的名门典范, 换做是其他人,丈夫死了这么多年还能领回一个私生子,还被老爷子定了第二继承人的名号, 估计弄死他的心都有。 甚至季严凛一度对何夫人十分尊敬, 毕竟这么多年来,这家里能威逼他的向来是那些姓季的男人, 而被套牢在季家的女人则一个比一个活的清明,简直难能可贵。 方桓跟着季严凛回季家老宅, 下车给他开门,顺便请了接下来一周的假。 “年纪大了, 腰肌劳损,天凉了就更难受了。”方桓“呵”笑了声,有些不好意思。 他跟了季家三个话事人,还是第一次在季严凛这儿请假。 季严凛关车门的手滞了下,眼神落在他脸上。方桓今年快四十五岁了,头发打理的一丝不苟,看起来平和近人,眼角的纹路却一年比一年深,脸上带着些精干的疲色。 季严凛收回眼,声音缓了些,“多休一周吧,带薪假。公司的事情交给周隽,她的才能也不只在端茶倒水。” “哎。”方桓估摸着近日也不会有太忙的事儿,思索片刻后也点头,“周隽是个灵巧的,学历漂亮、能力出众,重要的是拎得清,没有过不该有的心思,可堪重用。” 季严凛:“嗯,再历练一下,将来带去云缆。” 方桓失笑,这季二先生是铁了心要和季大先生打擂台了。 季家的老宅在京北远郊的半山湾,季老爷子低调,不喜奢靡铺张,二房三房分家出去以后,季老爷子就携其夫人和大房住在这半山湾的独栋别墅,平日里无人打扰,除了季槐清常来看望外,倒也清静。 季严凛和方桓推门进去,正撞上何夫人在客厅看电视,身边坐着一身某奢新季冬装的季槐清,那衣服鲜亮,裁剪大方得体,衬的季槐清一张脸红扑扑的,看上去娇嫩又不失端庄。小姑娘一见季严凛回来了还看她,不禁有些瑟缩的缩了下脖子,慢吞吞的站起身来,轻声喊了句“二哥”。 “嗯。”季严凛换好鞋,随口应和,视线也从她身上移开,先朝着坐在沙发上与他点头致意的何夫人,语气恭敬客气,“我来看奶奶,没提前知会,打扰了。” 何淙珏一双细眉轻微上扬了下,晓得他说的知会是什么意思,只是紧了紧身上的披肩,复回头看电视,声音平淡:“无妨,你想来便来,无需将季如絮的气话放在心上。” 季严凛宣布自己已经领证结婚的时候,全家反应最大的就是季如絮。一来觉得违背了和齐家的联姻约定没法体面收场,二来季严凛几次三番挑战自己的命令,季如絮面子上下不来,直接给他定了条不许回家看祖母的命令。 季严凛算季老太太养大,感情比旁人深厚,季如絮自以为能拿捏他,却不想季严凛根本不是个好摆弄的主儿,说回来就回来,没把他的“惩罚”当回事儿。 第70章 “我先上去了。” 何夫人的态度他不意外。一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她被这个家套牢了一辈子,只堪堪将季如絮送上集团董事长的位子就退了下来,每日品茶插花,旁的一句不多问,自然也不会多在意他的事情。 穿过客厅要上楼,季严凛却在路过季槐清时忽然停了下来,季槐清呼吸骤紧,这是怎么了?自己做错什么事儿了? “二...二哥?” 但是季严凛不是来找她麻烦的,他眸子半眯,又仔细将她上下打量了圈,才开口: “你衣服是什么牌子的?” — 而这一边,牧念河怎么都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见到伤痕累累的如希。她打开门后想将人扶了进来,却无从下手,根本不敢碰她。 如希身上深一块浅一块,除了护住了脸以外,其余暴露出来的地方几乎没有一块好肉。 “这是怎么了?” 牧念河心疼的搀扶着她坐在沙发上,帮她把围巾一圈圈缠下来。看见如希的脖颈后,牧念河再次倒吸一口凉气,上面有一个重重的掐痕。 牧念河气的手抖,当即上楼找手机要报警。 “念河,别报警。”如希声音发虚,连忙直起身来拦她,结果身体支撑不住的往下滑,牧念河没办法,复又折回来扶住她。 “这人是要你的命,不报警你会一直有危险。”她严肃。 然而如希却依旧坚决的摇头,“不能报警。我家门外都是记者,一旦报警有什么风吹草动,我被金主包养的事情就会暴露。我才刚拿到《幻梦》的邀约,我不想因为丑闻失去这个机会。” “但是戏能比命重要么?”牧念河颤声,她不能理解如希。 如希有一双极美极美的眼睛,大大的,眼尾上挑,里面总有一股永不服输的劲儿。这样的眼睛天生就有故事感,是他们演话剧里最不可多得的。 “戏比我的命重要,念念。”如希因为疼痛而不住的留下泪,“这是我的理想。我已经走错过一步了,我不想以后每一步都走错。” 见她坚持,牧念河只能妥协。如希依旧没告诉她为什么会受伤,牧念河是根据她刚才提到的金主做出的推断,问她是不是金主打的。 如希苦笑,眼中漫出一丝自嘲的轻笑来:“他那样的人物哪里会和我动手,他最近在沪市,我们已经半个月没见了。” 原来不是那位神秘金主。牧念河不禁松了口气,能把如希捧起来的人物,家大业大的,就算她要维权,只怕也不好办。 牧念河:“如希,你不愿意讲的我向来不逼你。但有些事儿你只有说了,我才能帮你。” 如希身上伤的重,不全是皮外伤,看样子肋骨也有断的。晚上在梦里疼的呻/吟,牧念河忙带她去附近的区医院看了看身体,如希碍于明星的身份不敢露面,挂号一应用的是她的名。 牧念河也是三天里听如希说了些零碎的抱怨,这才勉强拼凑出事件的起因。 打她的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的父亲李峰。如希原名李萍,是生长于贵城最倔强的花,因为长得漂亮被挖掘进了娱乐圈,工作之后经纪要给她改名字,她那会正愁演戏入不了戏,干脆取了个谐音“如希”。 但改名并不能改变她的命运。如希在小红之后,李峰便开始陆续上门讨钱。李峰这个人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身上染了脏病没钱治这就来找如希。 那李峰说:“不给就去找媒体曝光,你是个不孝女,你不赡养父母!” 可偏偏如希也是个脾气硬的,直接豁出去,说现在的网友眼睛都是雪亮的,像你这种多年来不闻不问只会要钱的父亲,没人会同情你,这只会让大家更心疼我。你去爆料吧,正好给我热度。 而那李峰没文化,也恼羞成怒,本就对自己这女儿没什么感情,这么多年过的地痞日子,一言不合就动手,直接打断了如希三根肋骨,还差点掐死她,要不是邻居听见找了物业来,如希估计就要出事了。 牧念河听后心里一阵阵发紧,想报警,又不想违背如希的自我意愿,只能问:“但其实把这件事爆出来,未必会有你说的那种效果,对吗?” 而如希果真疲惫的闭上眼:“当然了。舆论不是我们可以操控的,我有对家、有金主、身上有合约,有代言,信息时代的暗礁太多,一不小心就会出岔子,我不敢拿自己的演艺生涯做赌。” “念河,我现在哪儿都不敢去,只能在你这里躲一躲了。” 牧念河二话不说的应下。 连着几天从医院来回折腾,工作室积攒的单子彻底做不完了。 这天,牧念河带人复查回来,照着菜谱炖好了汤,打开招聘网站查阅自己挂上去的招聘消息有没有人回应。 但意料之中的没有。 她这个行业太小众了,再加上她要招的又是有五年工作经验,来了就能上手干的员工,根本没有这么正好的人。 可说巧不巧,当天方景尘就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他前年收的学生马上硕士毕业了,因为家在京北,不想在沪上这边找工作,问她工作室还能不能负担起一个员工。 牧念河一听,简直长长松了口气,“您简直是雪中送炭。” 她立马将自己目前的窘境和方景尘念叨了一遍。 方景尘也笑:“那正好,小许虽没正式工作过,但在华君的沪市总部实习过,业绩不错,为人能说会道,专业也过关。你给他一些简单的单子历练历练,没准儿能给你了去不少烦恼。” 第71章 牧念河:“那可太好了,让人尽快来吧!” 方景尘介绍的人来的那一天,恰巧周隽上午先来了趟工作室,给她送来了一只黑色小箱子。 会客厅里,牧念河给周隽泡茶,周隽劳动夫人给她泡茶,有些手足无措,便开始汇报自己来的目的: “前两天先生回了趟老宅,见槐清小姐身上穿了件某奢家的新季套裙,他瞧见好看,便叫我给您也定了一件。” 牧念河正挑茶叶,听着周隽的叙述动作停了下,视线落在那只黑色小箱子上。 心里不禁暖暖的,连日来的若即若离好像也消失了些,她复垂下眸子,手上的动作恢复,轻声问:“他自己挑的?” 周隽如实点头:“是的,季总给了我三张图片,标注了购买优先级,让我参考他的标注给您选一件,若是选不出来就都送来给您。” 牧念河这才听明白,抬头:“和槐清的那件不一样?我以为是照着槐清的那件买的。” 周隽大惊,心想夫人您怎么敢这么看低季总,连忙解释:“不不,槐清小姐的那件我见过,和您的不一样,您这件是季总亲自挑的。” “噢...”牧念河心里被重重击了下,茶洗了一水,这才正式开始泡,换了话题:“他最近忙吗?” 这几天两人都没怎么通话,不是他占线就是她带如希去医院不方便,两人倒是没好好说上几句话。 周隽接话:“季总前几天去了趟港区,云缆马上要上市了,他得过去看着,昨天才回来。回来之后又和技术部的人开会开到了三点,人是在公司睡的。今早又飞去了港区,陈工说有个技术卡口,她解决不了,得季总过去请人办。” 听见陈杜笙的名字,牧念河心里没由来的一紧,“陈工很厉害?” “嗯,整个云缆的核心技术都是她和季总一手做起来的,可以说没有她就没有云缆今天这么迅速的发展。” “喔。”牧念河点点头,提起茶壶,由衷赞叹:“那她真的很优秀。” 周隽也应和:“据说陈工出身科研世家,祖上出了好几个科学家,想必是家族基因太优秀。不过抛开家庭,陈工的确是一位很优秀的女性,肯吃苦,也聪明。” 也许是同类相吸,周隽能力强,自然喜欢能力强的女性。牧念河也认同这一理念,她相信,只有各领域内优秀的女性越来越多,女性群体才会真正得到应有的尊重。 送走周隽,牧念河盯着那只黑色礼盒默了良久,才走过去打开。 一件黑白相间的套裙,裁剪简单却大方,很符合她一贯经典配色+大地色系的衣服。但她此刻看着这件套裙,最开始的欣喜却被冲淡了不少。 自己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一副没什么生命力的样子。 牧念河笑了下,不禁想,除了这张脸和年少时的执念,季严凛还喜欢她什么呢? — 许绍祈是下午来报道的,牧念河正在和程寻通话。 程寻声音落拓不少:“子邯已经下葬了,打算在清明节立碑。您这边时间赶得及吗?” 牧念河听见他有两声咳嗽,忙道:“来得及,您放心,石料我会给您选价位合适的,您上次说的价位太高,况且材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我个人觉得没必要,您和夫人之后还要生活的。您看这样的调换可以吗?” “可以,咳咳,我们很相信您。”程寻又咳嗽了两声,牧念河仿佛能看见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站在眼前。 “那好,过几天我给您看3d绘画出来的效果。” 挂了电话,牧念河这才发现门口站了个人。 男孩身量很高,一头利落的碎盖,带某潮牌橘色黑边眼镜,穿着打扮时尚紧跟潮流,大冬天的,他身上就穿了一件牛仔夹克。 “师姐?”许绍祈进来就喊人,他模样板正,笑起来简直应了某音上流行的那句“阳光开朗大男孩”。 牧念河缓慢起身,“额”了一声,有些不知所措,怎么寒暄一下才好?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你是绍祈吧。”将头发捋到耳后,她开口。 “嗯,方老头儿叫我来的。”许绍祈身后拖了个箱子。 “刚落地吗?”牧念河过去搭把手,单手拎许绍祈的行李箱,还挺沉。 许绍祈“嗯嗯”了声,忙不迭点头,惊讶着。他很少见女生力气这么大的,尤其牧念河看上去瘦瘦弱弱,虽然个子高却如细柳一般,面容清淡,一看就像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竟然像练过似的。 牧念河看见他的诧异也笑了,她眉眼很克制的弯了一下,笑容很淡:“很意外么?你没被方老头儿叫去搬过石头?” 在某一瞬间,像是链接触动了二人共同的记忆,许绍祈和她相视一笑,摸了摸鼻子,不再过问。 “听说你家是京北市里的,这里对你来说会不会太远了?”带人进来参观,牧念河和他聊着。 许绍祈:“还好,我爸妈本来也不想我做这个,吵个没完,我索性搬出来了。” “哦。”牧念河点点头,“干他们这一行的,十个里面有九个家里都不乐意。更何况像许绍祈这般,看上去家境就不错的人,要面对的压力只怕会更大。” “那你找到落脚的地方了吗?”牧念河又问。 许绍祈呵呵一笑,“我先在旁边的民宿订了一个月,师姐这儿不是有试用期么?要是试用期过了,我再在附近找房子。” 第72章 小孩看着年纪轻,吊儿郎当的,实则心里是个有数的,牧念河也不多问,只说:“那就一个月后再看吧。” “好嘞。” 许绍祈的入职得等朱玉回来帮他办,朱玉去外面见客户了,得明天才能回来。 “不好意思啊,工作室刚开张,人手不够,你别嫌弃。” “哈哈,哪会啊。师姐在圈里有口皆碑,去年港区陈家的单子谁敢轻易接?不还是得靠您?” 牧念河想说那单也是误打误撞罢了,一来是方景尘推荐,二来是自己的想法恰巧对了陈老爷子的胃口,这才促成了良性的合作。 但许绍祈是个天生乐天的人,听了直摇头,“师姐实在太过谦虚了。先且不说您是方老头儿最得意的学生,他只肯给你做推荐。就算是误打误撞,您也得有本事不是?别人就算把墙撞烂,这肚子里没东西,手上没功夫,陈老爷子也未必肯点头啊,姐姐,安心吧,你就是最牛逼的,我没跟错人。” 许绍祈这个自来熟,一声“姐姐”算是彻底将她臊了个红脸,牧念河不动声色的走远些,心想他真的是来应聘设计师的?他合该是个销售才对! 到了晚饭时间,许绍祈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牧念河也不好赶人,准备留他吃晚饭。 她先把中午的鸡汤盛出来,热了热先给如希送上去,剩下的鸡肉扔了可惜,她又把鸡肉撕成肉丝,跟着教程做成了凉拌鸡丝。 眼下如希伤口还没好全,不能吃辣的,她又炒了一盘小菜给她送上去,剩下的摆在会客桌上,她和许绍祈简单吃一顿。 她动手能力强,虽然不常做饭,但一学就会,不至于是黑暗料理。起码这几天如希没说不好。 “哇,师姐竟然还会做饭,看着就好吃!”许绍祈简直是一个行走的情绪价值制造机,短短两个小时接触下来,牧念河已经逐渐习惯了他的赞美。 她起身,解释道:“刚做完饭没什么胃口,我去打个电话,你先吃,不用给我留。” 说完她拿起手机去了院内。 后院自带一个小亭,牧念河装修的时候没太动这里,只在上面绑了小灯。 今夜无风,她穿了件杏色针织长裙,长度到小腿肚,身上披了件披肩,站在避风口给季严凛打电话。 电话那边像是在忙,听筒里面响了好几声也没见有人接,就在她刚要挂断的时候,电话被接了起来。 电话那便有些吵,有人讲粤语、有人讲英语,忙的不可开交的样子。 牧念河握着电话,愈发觉得自己打得不是时候,自顾自道:“你先忙吧,晚一点我再给你打。” 季严凛那头儿还是没说话,她这便猜到了,肯定是季严凛误触了接听通话。 正要挂断,只听对面传来一声疲惫的撒娇: “二哥,你别回京北了行么?留在这儿帮帮我吧。” 是陈杜笙的声音。 第33章 牧念河握着电话怔在原地。 很熟悉的感觉, 让她莫名想起成溪当初对着奇雩一口气带了十个口罩时候的样子。 其实在陈杜笙和季严凛相处场景中,她总会有这样的感觉。那是一种叫做危机感的东西,怕被抢、怕被伤害。毕竟从开始到现在, 季严凛从未给她保证过什么。 但是比起季严凛的毫无保证, 牧念河敏锐而迅捷的发现了一个事实—— 她竟然因为季严凛而产生了危机感!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变得这么在意季严凛了? 北风冷飕飕的刮来, 牧念河忽然就觉得身上的这点衣服不足以她御寒。也不等季严凛回答什么,直接挂了电话。 季严凛会怎么回答,是拒绝还是答应好像都已不再重要, 她的心整个乱了。 — 电话挂断是不会有提示的,季严凛对悄无声息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情。 他听见陈杜笙的话,漫不经心的笑了声:“好啊。” 但还没等陈杜笙高兴,他又慢悠悠的补充:“但要看我太太愿不愿意我来。” 季严凛的确有往港区或深市迁移总部的打算, 一来是这里技术人才更集中,方便研发,二来他不愿继续留在京北受人掣肘。但牧念河的工作室在那里,祖父母的墓地也在那里, 她未必愿意,他舍不得她为难。 陈杜笙被噎的一梗,脸上有些挂不住, 没好气的嗤笑, “没出息。” 她当年认识季严凛是在ucl举办的人工智能技术论坛上,那时候的季严凛身上自带风流, 举手投足都带着些卖弄的漫不经心,和周围那群傻呆呆的理科生格格不入, 陈杜笙当时就被他吸引了。 陈杜笙一路从中国最顶尖的大学走向国际最顶尖的大学,深信这世上的一切困难都不过是一道题, 不管多难,都有解决的方法。 除了季严凛。 他的学历、他的身世,甚至他手中的筹码,足以他做个猖狂的二世祖,可他偏要自己创业,问他原因,那人便轻飘飘的说:“这辈子不愿再受人掣肘。” 陈杜笙和季严凛认识六年,自一开始就知道,威胁季严凛是没用的。哪怕她动了心,对季严凛说“娶我,我帮你把云缆做的更大更强,让你的云缆科技独步天下”,季严凛也绝不会服这个软。 他不愿意做的事,哪怕豁出命去也不做,可若是他执意要做的事儿,天王老子来了也拦不住。 第73章 陈杜笙最终在季严凛意味深长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她愣了下,视线乱晃,说话都结巴:“你,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季严凛神色也淡下来,假装看不见她的窘迫:“团建那天晚上,你喝多了让我去。” 陈杜笙甚少在他面前露出那副小女儿的情态,那通电话明摆着挑衅,不是正常的动机。而季严凛在接到电话那瞬间是恶心的,甚至想拽起陈杜笙骂一顿:这么多年书都白读了,学绿茶那一套? 但陈杜笙终究不是他亲妹妹,他没立场管那么多,于是挂了电话就一直冷着,让她自己想。若今后还愿意留在云缆,他自然好吃好喝高薪供着,若是不愿意,拆伙儿就拆伙儿了,他再找旁人。 季严凛的话像是在陈杜笙脸上狠狠打了个耳光,击碎了这么多年的教养和学识。她像是一下子被扒光了衣服公之于众似的,生平第一次颤巍巍的走歧路,践踏着道德去任性,结果刚出手就被戳破了。 而季严凛分明什么都知道,更清楚她的心思,但他是商人,算计几乎成了他的本能,价值和朋友他都要,于是残忍而绝情的将选择权交给她。 是离开,还是继续做合伙人和战友,全在她。他该说的已经说明白了。 会议室里还在开会,季严凛见情势差不多稳住了,也没再看她,利落起身:“斯蒂文我给你请来了,陈工,接下来的事情就拜托你了。我新婚,没事儿别再叫我来。” 他双手抄兜,倒退着出门,明明是连轴转熬了夜来的人,偏偏身上潇洒风流的很。要不是他彻彻底底的拒绝警告了自己,陈杜笙真会觉得他又在勾人。 “上次打电话,你夫人会吃醋生气吗?”陈杜笙也跟着起身,起算送他。这下她真有些愧疚了,毕竟她无意雌竞,更不想伤害任何人。 没曾想,季严凛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苦笑的表情,转过头用手背捋了捋肩上的褶皱,嗳了口气: “吃醋?只怕我在我家那位仙女那儿,还没这待遇呢。” — 牧念河心乱了一整夜,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如希被床颠的肋骨疼,深吸一口气,干脆伸手一把拍开床头灯。 “说吧,怎么了。”如大明星脾气上来了,语气不善。 牧念河自己也想不通,她一问更心烦,直接:“没事儿,睡你的觉,李萍。” “啧。”如希黑脸,直接一巴掌拍过来,“再叫我本名信不信我弄死你。” “哈哈。”牧念河被揍了反而笑了,翻过身抱住她,小心翼翼绕过她伤口,挨在她肩头,“其实也没啥,我就是心里乱得很。” “没啥是啥子嘛。”如希也累了,牧念河这个说一半留一半的性格,怎么在她这儿也藏藏掖掖的。 牧念河沉出口气,眨了眨眼,突然就有点心酸了,声音湿湿的,“我就是觉得,我好像,有点喜欢季严凛了。” “哦,正常啊。季大佬多好啊,钻石王老五,喜欢你这么多年,你乱个什么劲儿。”如希实在没法共情她,搞不懂喜欢上季严凛这样的人有什么好乱的。 “我就是觉得...觉得,喜欢上一个人会患得患失,我不想这样。”她声音闷闷软软,有些不情愿。 那种要坠不坠的心情,很难形容。 尤其是想到陈杜笙,她并不嫉妒,更多的是因欣赏优秀女性而来的不自信。除去家事、容貌、世俗成就这些,从性格本质上看,她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招人喜欢的人,她死气沉沉,毫无生命力,怎么会比大家都喜欢的“陈工”招人喜欢呢? 如希转过身,隐约觉得牧念河的心态不太对劲,谈恋爱而已,怎么就开始患得患失了? 如希:“你是不是,让奇雩给伤的留下阴影了,你怕季严凛和奇雩一样,有一天会变心?” 难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牧念河到没这么想,怔了下,翻身面朝天花板:“...把季严凛和奇雩放在一起比较,是对他的侮辱。” 她掷地有声,将季严凛从话里摘了出去。 “呦,这就护上了。”如希笑了,突然就不担心她了,这姑娘脑袋灵光的很啊。 牧念河无奈的笑了下,“我不是没心的人。” 季严凛对她的好她都看在眼里,她对季严凛有信心,她只是对自己没信心而已,她并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无缘由的爱她,就算有,有一天也会慢慢的消失,毕竟她从小到大,都不是那个能得到偏爱的人,她对爱的不自信是根深蒂固的。 “我小时候祖父祖母是蛮疼爱我的,但他们对我弟的爱也很一视同仁,甚至会因为每年很少见到守星而对他更偏疼些,弥补些,每当这种时候我就会变成家里的透明人,我像是他们的责任和义务,而不是他们心爱的孩子。”牧念河自嘲的笑了下,声音涩然。 父母喜欢牧守星,祖父祖母怜惜牧守星,只有她,走到哪都不受欢迎。作为家里的边角料,她只有在没人和她抢的时候才能独享些什么,但这些都不是偏爱,她从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 如希是独女,有时候不太能共情,但听她说着这些话,眼眶也酸了,于是翻身抱住牧念河:“姐妹,其实你完全可以矫情一把的。” 牧念河笑:“矫情什么?” 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她易碎的侧脸上,像是真的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一样,可仙女的心里却氤氲着这世上最简单而世俗的愿望,不敢说出口。 第74章 于是如希摸摸她,替她说:“我希望有人能永远偏爱你,只爱你。” — 季严凛落地是在第二天凌晨三点,周隽去机场接,一个姑娘开了辆路虎,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了。 季严凛见她这幅辛苦的样子,开始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干脆让她去一旁坐着。 周隽连忙道歉:“我可以的季总,怎么能让您开车呢?” “没什么不能的,下来吧。” 最后还是不敢反抗季严凛,周隽坐到了副驾,通过和季严凛汇报工作醒神。 “嗯,裙子她喜欢么?”季严凛显然不想听工作的事儿。 “裙子?哦,您说夫人?”周隽挠头,“我没留太久,但夫人看样子挺高兴的。还给我泡了茶。” “泡茶是她的礼节,说明不了什么。”季严凛想起自己今天竟然一条消息她的都没收到,心里不由得有些烦躁。 “你上午公司还有事儿吗?”他突然开口。 “啊?”周隽怔了下,然后脑内迅速拉出长长一页待办事项,最后还是在季严凛的威势下说:“最近不忙。” “嗯,你睡半小时,一会儿换着开,送我去古墨镇。” 周隽:“......好。” ... 牧念河一晚上没睡好,天蒙蒙亮就醒了。 今天朱玉会过来给许绍祈办入职和社保,她打算早早起来准备一下,等许绍祈办好手续,上午就带他去见客户。 她小心翼翼下床,跨过如希,悄悄掩上门。 洗漱过后,她坐在一楼会客区吃早餐,一看时间才七点半。 要给季严凛发消息么?他现在在做什么? 可她手机点到微信,打了两个字,又莫名生起气来。 他不也没给自己发消息么?这时候说不定正和陈工一起在实验室熬夜呢,他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自己发消息,岂不是打扰他们了? 牧念河咬着奶黄包,又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牛奶,咕嘟咕嘟下肚,却依旧控制不住自己脑子里酸溜溜的想法。 吃过早餐,如希还没有起床的意思,她一个人没事干,干脆披着大衣去院子里遛弯。 最近不算太冷了,迈进二月离早春就不远了。牧念河将大衣敞开扣,连围巾都没带,就这么露着光滑白皙的脖颈,双手插兜走在门口的泊油道上。 没有出一段,忽的,身后汽车喇叭响了下。 牧念河吓个机灵,回头,正看见一辆路虎霸道的停在路边,那车旁站了个人 季严凛一脸疲倦,头发微微松散,不似之前那般一丝不苟,却微微勾着唇笑着。这时候的早晨还没有太刺眼的晨光,天边是一片清亮亮的蓝,他就衣着单薄的站在这片蓝里,一身风尘。 他这是连夜赶回来的? “你回来了。”牧念河呆愣在原地,那个“回”字被她咬的格外重,用的是难以置信的陈述句。 季严凛笑,无奈的叹了口气,声音还卷着困倦沙哑,却懒懒散散的冲她张开双臂: “过来,让我抱一下。” 第34章 好几天不见季严凛了, 牧念河竟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他没刮胡子,有一圈青青的胡渣,衬衫随意扎进腰里, 有种匆匆赶回的不修边幅, 却丝毫不减身上的清散撩人。 她没想太多, 当季严凛冲她张开手的时候, 她只想着脚步慢一点,再慢一点,别叫他看出自己的欣喜来。 季严凛笑着看着走过来的人, 在她快走过来的时候伸手把人捞进怀里,动作大了些,自己撞在她身上,还发出一声夸张的, “哎呦。” 他吊儿郎当:“看来你最近吃的不错,劲儿这么大。” ?她怎么就劲儿大了! 牧念河抬头抗议:“什么我劲儿大,明明是你撞上来的。” 她表情太鲜活了,红唇微微嘟起, 季严凛笑着低头埋在她肩膀脖颈处,闷声,“嗯, 我撞上来的。想你了, 属实迫不及待。” 他说话向来不遮掩,温温热热的鼻息落在她耳侧, 听的她血气往脸上涌,偏季严凛不放过她, 抱了会儿,三指托起她下巴, 在她唇上点了下:“你呢,想我没。” 周隽原本将车窗摇下一截,想用冷风醒脑子,却不想见证了这一幕,连忙借口说自己想去牧念河那儿借个卫生间,一溜烟进了工作室。 牧念河这才发现周隽也在,当即红了脸,低着头不肯说话。 电灯泡终于走了,季严凛拉着人坐进车里。 刚坐稳,身侧便伸来一双手,一下就将她提在身上,低头,扣着她脑袋吻下来。 时隔几天的吻来势汹汹,情感分外浓烈,搅得她舌根直发麻,他的口唇里还带着清淡的凉意与薄荷栀子漱口水的味道。 半响,季严凛勉强松开她的唇,手指挑开毛衣下摆,“嗯?问你呢,想我没?” 牧念河被作祟的手惹得气喘吁吁,顾左右而言他,嘤咛下不愿回答他,只说:“还在车里。” “我知道在车里。”季严凛轻笑着,呼吸一重一轻,掂着人往腿上抱,“不然就不只这样了。” 腿侧又被抵上,牧念河与他面对面坐着,这样坐在他腿上,更是一点隔挡都没有。 “季严凛...”她忍不住求饶。上次的体验她还记得,自己简直要溺过去了,万不能在车上那般,她会丢死人的。 第75章 “放心,不做到那一步。”季严凛皱着眉,难耐的将人搂的更紧,“有分寸的,别担心。” 熟悉的酥麻感从四肢窜起,过电般穿过大脑,又落回到她胸口,溺的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动了下,牧念河差点惊呼,却被他捂住嘴,继续慢悠悠的逼问:“究竟想我了没。” 他还在执着于这句回答,可她现在根本不能说话,生理眼泪被刺激出来,濡湿了睫毛,亮闪闪的看着他,媚眼如丝,看的季严凛心里更痒。 眼看着他又要有什么动作,牧念河连忙出声:“...想了...” 像是一直等着似的,不过刚说了一个字,季严凛便上下加了力道,同时狠狠堵住她嘴,不叫她叫出声。唇舌相抵,咂咂水声响在车厢地,牧念河发丝都在晃,她简直想找个缝儿钻进去。 等到结束的时候,两个人都出了一身汗,牧念河软软的扒在他肩上,侧脸贴着他的胸膛,轻微的平复呼吸,一张脸通红。她很奇怪,怎么两人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像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似的。 季严凛一下下抚顺着她后背,另一只手掌控在她后颈,安抚怜爱,一副餍足的模样。 后车厢里很安静,让他无端想起昨晚陈杜笙送他去机场,两人的对话。 昨晚走的时候陈杜笙坚持要送他,说以后大约不常见了,有些话得安静着说。那时他颇有些不耐烦。 他对女性一向尊重,尤其陈杜笙小他几岁,有时候把话说明白太上纲上线,犯不上,自己躲着些就好。但今晚明明暗示的清楚,也给加了薪,陈杜笙若是再纠缠,那就真是拎不清,该断交了。 见他面色不愉,陈杜笙也有些伤自尊心,奈何心里梗着,非得问个明白才能真的死心,硬着头皮开口:“我听小道消息说,你这位妻子是你为了反抗家族娶的,没有感情。”所以她才敢迈出这一步。 季严凛当即掀眸,呵笑了声,像是听到了笑话。 陈杜笙因他微妙的反应深吸一口气,后退一步:“但这几天看下来,确实不像。所以我就想问问,你喜欢她什么?我知道她很漂亮,书香世家出身,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闪闪发光,但我不想听这些,这些我也有,我想知道那个独一无二的答案。” 陈杜笙神色倔强,像是读书时,有人数学考了一百分,而她只考了99分般,非要问老师那一分扣在哪儿了。 航站楼门口人来人往,行李箱滚轮在地面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季严凛握着行李箱,看着马上到点的时间,无奈的呵笑了声。 终是被一些优秀又聪明的女孩子搞得无奈,竟觉得像自己这般满是算计、无利不起早的商人,不值得她为自己花心思。 他郑重其事的后退一步,收起那副散漫的模样: “陈小姐,我只说一遍。我喜欢念河不是因为她有什么,是我心甘情愿,没有理由。我十九岁对她一见钟情,说白了钟的就是脸,她是我的白月光、初恋,在我被季家嫌弃抛弃的时候,是她的家人收留了我,说的煽情点,她出现的时间太对了,陪我度过了最难熬的两年,她对我而言就是我的命,我说明白了吗?” 季严凛的话太掷地有声了,陈杜笙直接愣在原地。 对的时间,对的人,对的感情,还要什么别的独一无二的理由呢?季严凛表现出了极深的排他性,别人不行,就得是那个人,没有理由,因为这都是命。 这是她在此刻或未来如何找补努力都无法企及的起点,她生平第一次觉得,这世上有靠她努力和聪明做不到的事。 都说夜晚会放大人的情绪,季严凛和一个年轻小姑娘剖白完自己多年的心意后也觉得不好意思,自顾自的哂笑:“我竟还真和你说了。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儿,别往外传了,给你老板留点面子。” 说完拉着行李箱进了航站楼,也没再管陈杜笙能不能接受,总之与他无关了。 直到飞机起飞,季严凛依旧回想刚才的一幕。 是啊,为了些执念,至于么?但陈杜笙的问题却又叫他误打误撞的梳理了一遍自己的心。 答案依旧是:至于。哪怕她的心还不在自己身上。 回过神,竟有种尘埃落地之感。 季严凛低头看了眼趴在自己身上有些困倦的人,不禁笑了,点她额头:“昨晚做贼去了?大清早就犯困。” 昨晚?牧念河闭着眼,眼珠子滚了下,昨晚简直不堪回想。 她在一把年纪的少女怀春,又是自卑又是自信的,一整晚都没睡好,怕他不喜欢自己,又怕他太喜欢自己,更怕自己把一颗心交出去遍体鳞伤,这种大脑飞转的运动量和真做贼去了也没什么两样。 但这些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她本就博弈不过季严凛,又怎么能把所有的筹码都放出去。 于是牧念河闭着眼,任他点:“朋友来了,一起住有点不方便。” 这话倒也不错,她睡觉浅,如希晚上睡觉爱动,这几天她睡的都不太好,不算骗他。 这正中季严凛下怀,直接:“那晚上回来住?我来接你。” 他太明显,怀里的人肉眼可见的红了。牧念河缓缓扭头,额头抵上他锁骨,埋在肩里,鹌鹑一样,不应他的声。 有时候沉默就是同意,和女人说“不要”的时候是一个意思。 第76章 季严凛笑了,他惯会乘胜追击,见她没拒绝,就当她应了,含着声吻她耳朵: “五点,我准时来接你。” — 送走季严凛,她趁没人来,迅速回房间找了件高领毛衣穿上。她翻箱倒柜的声音吵醒了如希,那人迷迷瞪瞪的问她,“起床了?” “啊?嗯。”牧念河不知怎么有些心虚,“起床了。” “哦。”如希翻了个身继续睡,牵扯到伤口,又“嘶”了声,翻回来。 牧念河见她这样有些不放心,忽然就觉得今晚回去住有些不地道。 “你身体行吗?晚上能自己上卫生间吗?” “嗯?”如希又睁开眼,揉了揉,“能的,腿又没断。怎么了,你晚上不在这儿?” 如希的反问让她莫名一臊,眼神乱飘,最后还是压不下自己的嘴角,轻声:“嗯,他回来了。” “欧呦,‘他’回来了!现在都不叫季严凛了?” 如希的困意立马散了,艰难的半撑起身子,一双明眸在她身上来回觑着,吃瓜一样。 牧念河无端被取笑了一番,嘴角还没放下,见她这样看自己,又颇不自在的假装生气:“你瞧什么!” 如希表情猥琐的笑了,伸出手点她:“我瞧你身上的粉红泡泡呢。” — 在上九点,工作室准时开门,许绍祈简直一个运动型男孩,一路晨跑着就过来上班了。 朱玉看见人,先是眼前一亮,然后又不住的摇头叹息:“我怎么就名花有主了呢!” 牧念河笑,作势要给朱玉男朋友打电话:“我要赶快给姐夫通风报信,你不对劲了。” “小念念,这就有些恩将仇报了啊。”朱玉幽怨的看向她,“有些小鲜肉怎么不早带过来。” “实不相瞒,我和小许以前也没见过,都没在师门群里说过话。” 许绍祈也应和牧念河的话,“我和师姐之前也不认识的,不过师姐向来不在师门群里说话,我倒是经常水群,师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竟然对活跃的我没有一点点好奇!” 牧念河逐渐习惯了许绍祈的聊天方式,也点点头:“不好奇,那个群我一向是免打扰,八百年没打开过了。” “你你你,未免过分!” 方景尘那个群,说是师门群,实际上天南海北的人都有,正儿八经的学生却没几个,这是方景尘的交友习惯,他们做小辈的不敢置喙,只能默默把群屏蔽掉。 插科打诨了一会儿,牧念河便准备带许绍祈去见客户。 “你们有车么?”出门的时候朱玉问了一句,结果两人同时摇头。 朱玉:“...那总不能坐地铁吧,也太累了。”索性今天她没什么事儿,干脆直接开车带他们去。 “你买车了?”牧念河上了车才反应过来,朱玉入手了一辆宝马。 朱玉得瑟,不经意撩了下头发:“最低配的二手车,八成新,老赵看着行,就找了朋友拿下了。” 说起自己的男朋友,朱玉是一万个满意,不住的夸:“其实我不想要的,京北的生活成本这么高,买辆车更负担不起了。但他非要买,说我换了工作离家远,得有个代步的。” 牧念河被朱玉的恩爱秀到了,配合着点头:“那确实,比起华君,我这里确实远了不少,姐夫有心了。” 朱玉笑了下,不聊自己了,开始怂恿她:“哎,你也让你男朋友买一个呗,要不一来一回多麻烦啊。” “不用了,等下半年收入好一些,我自己也能买的。” 牧念河之前也盘算过买车,现在的车并不贵,中等价位的能拿下不少好车。又或者她可以像朱玉这样,买一辆二手车。毕竟现在的新车迭代快,上午提的新车下午一挂牌照就得跌五万下来,她只是开车上下班,买新车实在不划算,不如二手车。 “你就是太要强了,男人嘛,必备属性之一就是提款机,别跟他们客气。”朱玉开车,顺便看向后视镜,调戏许绍祈,“弟弟,你说是不是?” 许绍祈忙说:“是是是,我一万个赞同。” 牧念河笑:“看看,你都把小孩儿吓着了。” 她倒是不愁季严凛不给她花钱,她只是有障碍,做不到理所应当的开口罢了。 上午十一点,他们到了约定的客户家。 对方像是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朱玉赶紧解释,说是顺路,别紧张,没有隐形收费。 落了座,牧念河提前了解过信息,觉得案子并不难,直接交给许绍祈主问,她在一旁补充。 一趟下来,牧念河对这师弟也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可真是个妙人,能谈案子,能陪聊天,甚至还能陪哭,稀里哗啦的那种... 出来的时候朱玉笑的嘴都合不拢了,直说:“你这师弟有点东西。” 牧念河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我有点理解我师父为什么不把他介绍进华君了。” 太丢人了! 客户哭是正常的,你哭的比人家都厉害是怎么回事啊? 甚至哭的连访谈都进行不下去,多少会让人家觉得你不专业。 回去的路上,牧念河斟酌半响,还是忍不住对后座吸鼻子的小男孩叮嘱:“小许,下次不许哭了啊,一定忍住。” “呜呜...好的师姐...呜呜呜。” 回去以后,三个人在园区里草草吃了顿午饭,朱玉没事儿干就先回家了,牧念河给许绍祈放了半天假,让他回去调整心情,自己做些收尾工作。 第77章 顺便等季严凛来接她。 晚上四点五十,她已经收拾好电脑,穿好衣服,在门口徘徊等着季严凛来接她。后来一想,这显得自己太心急了,于是又折回楼上,照看了下如希。早上她已经叮嘱过一遍,眼下不放心,又说一遍。 “这两天的饭我叫小许给你送,每一餐都房门口,你不用见人。晚上我也叫小许来帮你检查好门窗再走,你管好卧室的窗户就行。” “知道啦!你快走吧!”如希简直要被她磨叨死。自己是肋骨断了,不是死了,用不着这样吧。 牧念河对她着急上火的态度习以为常,继续叮嘱:“你别自己忍不住吃辣,我鼻子很灵的,明早回来闻到你就完蛋了。” “啊啊啊,知道了知道了别念了!”如希简直要崩溃。 牧念河张了张嘴,又想说什么,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声汽笛,于是十分干脆的闭嘴,挥手:“再见,我走了。” 如希:? 这时候你倒是走挺快。她合理怀疑牧念河是来她这里消磨打发时间的。 “哎。”如希在身后叫住她。 “怎么了?”她回头。 “不想要孩子就做好措施,季大佬看起来很行的样子。” 牧念河怔了下,在如希的坏笑下整个人烧红了! “...你闭嘴,李萍。” 话音刚落,一个抱枕飞过来。 — 上了车,季严凛看见她脸上红扑扑的,盈着笑意,当发生了什么好事儿,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让她分享一下。 牧念河无所谓的耸了下肩:“没什么,我被朋友骂了。” 季严凛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看了她一眼,确认她是认真的,才一言难尽:“...想不到你还有这癖好。” 牧念河:“?” 五点从古墨镇出发正赶上晚高峰,季严凛来的时候怕她饿,叫周隽在车上准备了小蛋糕。 “黑森林,我记得你小时候爱吃。”等红绿灯的时候,季严凛伸手从后座拎了个蛋糕出来,递给她。 什么小时候,那时候明明已经十七岁了。 牧念河也懒得纠正他,接过蛋糕,小心翼翼的拆开上面的褐色丝带。 “以前祖母总是不叫我吃甜食,你来借住的那两年,总偷偷给我送。后来我一个月胖了五斤,被祖母一眼看出来,直接找到我收在抽屉里的捆蛋糕盒丝带,才知道我偷吃了蛋糕。”牧念河不紧不慢的回忆道。 两人拥有短暂的两年共同回忆,只需其中一人稍稍起头,另一个便也想起来了,笑着接过话:“你被抓住后,二话不说就把我出卖了,还撒泼说‘季严凛给我带的,他逼着我吃的’,我当时想,好没良心的丫头,怎么比我还坏。” 最后一句季严凛学的她的语气,轻轻柔柔,但听起来却不讲道理的很。 牧念河止不住笑,“我说错了吗?当时我说不吃的,是你恶狠狠的威胁我,说我不吃就...”像是想起什么,她忽然戛然而止。 “就什么?”季严凛也想起来了,挑着眼梢,似笑非笑的看过去。 牧念河不再回应了,从塑料袋中推出叉子,在三角蛋糕尖尖上切下来一小块,塞进嘴里。 她不说季严凛也不说,就那么等着,过了会儿,她才败下阵来:“季严凛,你就是个流氓,打小就是。” 那会儿季严凛的原话是:“你喜欢吃就吃,别忍着。胖点怎么了,胖点好看。你要是不吃,我就亲手喂你吃。” 季严凛朗声笑了,有点怀念那时候单纯逗乐的日子。 私生子被接回季家,过了几年人人捧好的日子又被赶出去,走到哪都受人白眼,处境可想而知。后来承蒙牧老爷子不嫌弃收留了他,还有个仙女儿一样的小姑娘任他欺负,让他以后回想起来,都觉得那两年过的根本不算苦。 ... 回了明庭湾,牧念河手里的蛋糕还没有吃完就不饿了,交给晴姨让她收到冰箱里,她明早起来吃。 两个人昨晚都没睡好,尤其是季严凛,熬了几个大夜,感觉心脏都跳的不规律了,于是勉强吃过饭,就都洗漱回卧室了。 两人坐在床上,季严凛不想错过和她独处的机会,加上时间又早,便提议找个电影看,看困了就睡。 “嗯,看什么?”牧念河没意见,抿唇坐在他身边。 “我自己常看纪录片,你可能会觉得无聊。你想看什么?” 季严凛还没察觉她的靠近,专注在ipad上切换电影,墙面投影也在不断变换。 牧念河:“我都可以,纪录片也行,你一般和别人一起看什么?” “我?”季严凛拧了下眉,“看对方吧,我都可以。” 喔,看来还真和别人一起看过。 牧念河不说话了,默默拉开距离,靠回床头,专心看投屏,不想理他。 最后选了一部阿汤哥的电影,《少数派报告》,讲预知和决定论。 季严凛选好电影后,吁出口气,将ipad仍到一边,长臂一展便将人拖过来,搂在怀里亲,气音含糊:“跑那远做什么?” 牧念河气自己因他的吻心悸,但表面依旧神色不变,假装认真看电影,“离的太近,热。” 季严凛挑眉,卧室恒温,热什么热。 他没理会她的话,就这么抱着人看,也不撒手。牧念河压下嘴角,由他去了。 第78章 电影的基本背景是科技高度发达的时候,某国某州利用“先知”查案的故事。牧念河喜欢悬疑片,看的兴致勃勃,季严凛因为太累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没什么反应。 “有那么好看?”看了一会儿,他问。 牧念河点头:“蛮有意思的。” 季严凛呵笑:“底层逻辑就那些,你感兴趣的话,改天我让胡志鹏给你讲讲。” 牧念河:“胡志鹏? 季严凛:“嗯,云缆技术部首席研发专家之一。” 牧念河“哦”了声,想到了些别的,便问:“另一位是陈小姐?” 季严凛低头睨她:“是她,怎么了?” 牧念河眨了眨眼,没说话。 两人又看了一会儿,她才接着问:“周隽说你们遇到了技术卡口,陈小姐也没解决得了,需要你去。” “嗯。”季严凛已经困了,鼻音含混往她肩上倒,随口应付着,“他们不缺技术能力,但缺人脉,有时候科研不能闭门造车。” “哦,最后解决了吗?” “解决了。” 季严凛有问必答,但呼吸慢慢难以控制的变得很沉,牧念河不忍心再扰他,便不说了,扭过头,自顾自的生气嘟囔:“偏你厉害,招人喜欢。” 她声音不算太轻,睡梦中的人也不知道听没听见。 总之他嘴角微微上钩,抱着她的腰更紧了。 第35章 清晨的阳光一点点撒进来, 照向床上两个相拥而眠的人。明明是半熟的夫妻关系,他们的拥抱的模样却像是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一样。 牧念河背对着季严凛,枕在他胳膊和枕头上, 睡颜沉静。季严凛长臂展着, 另一只胳膊轻轻搭在她腰上, 像贝壳般相嵌。 太阳一点点升上来, 牧念河面朝窗户那一面,最先被刺眼的阳光叫醒,想抬起胳膊挡着, 结果发现自己的胳膊不知什么时候被人裹着塞进被子里,身上还压着一只厚沉的手臂。动了下,发现有点不好移动。 “醒了。”季严凛被她吵醒,声音带着睡醒后的沙哑。 “晒。”她有点起床气, 推他胳膊,只说了一个字。 “转过来就不晒了。” 说着,季严凛揽着她的腰,将人转过来。人刚睡醒, 手上也没什么劲儿,但足够将她从左侧睡扭成和他面对面的右侧睡。 距离骤然拉近,她的额头撞上了季严凛的下巴。两人对视, 眼看着他倾身过来, 她迅速低下了头。 “躲什么,我亲一个。”季严凛不满她遮脸的动作, 作势要拉她的手。 牧念河不愿意,说要去洗漱。 许是猜到了她的顾虑, 季严凛半眯着眼,干脆一把将人摁进怀里, 双腿绞着她,喉结微滚,“你这样我可当你在意我了。” 亮堂的卧室里,季严凛贴着她耳朵落下这句话。她现在五感通达,被他宛如砂石打磨过的声音蛊惑,身体明显的瑟缩。 “我才没有!”她下意识反驳,但说完了又嫌弃自己口不对心,补了一句,“自然是在意的,你是我丈夫,我在意些不应该么?” 两人的睡衣是周隽准备的同款,薄薄的两层丝绸贴在一处,根本没什么阻隔的作用。她能够真切的感觉到季严凛身上的滚烫。 只听他叹了口气,伸手将她往上托,以唇摩挲她的脖颈,语气忽的低落起来,“你就好好儿伤我的心吧,净说些让我难受的话,真是白宠你。” 季严凛不轻易示弱,他一向是主动进攻那一方,就连上次也是恶狠狠掐着她下巴威胁“你再说一句试试”,今儿是怎么了? 丝绸薄薄的在肩颈滑过,她被拥的更紧些,想挣扎着看他的眼睛确认是不是真的,偏那人又延续着那副样子:“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不行么?说句在意、想我,就这么难?” “我...”牧念河语塞,攀着他的脖颈不知所措。难不成真伤到他了? 然而等二人彻底肌肤相贴,季严凛轻笑一声,伸手探向床头柜里面的方盒撕开塑料包装后,她才瞬间意识到,好一招以退为进! “季...”一时不察,她叫他得了逞,他呼吸渐重,翻了个身,以最传统的方式将她揽入怀中。 好几天了,不似第一次那般拉长折磨,他有些迫不及待,稍稍适应些便直奔主题,纳入的一瞬间两人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牧念河不适应,推他,被人把住手腕,低喘,“乖,别乱动。” 下一刻,他张开嘴,含吻住她的。这个吻带了不少安抚与温存的意味,季严凛依然记得在南桦山庄时她的眼泪,哭的他懊悔不已,心想以后必得温温柔柔的,不叫她难受。 牧念河自确认了自己的心意,在这事儿上便不再扭捏拘谨,娇气的抬起腿,用膝盖碰他的腰,软着声警告:“你这次要轻点,不然没有下次。” 了然她的意思,季严凛眼眸骤红,猛的俯下身吻她,剧烈的心跳是他们对彼此最忠诚的叛徒,所谓身心相契,正是这个意思。 那一刻两人皆因突如其来的俯身闷哼出声,牧念河连忙扯过散乱在一旁的睡裙,轻轻盖在自己脸上,只露出红嫩诱人的一张唇,不叫他看见自己的表情。 但她不知道,这一动作只会让人变本加厉,季严凛迅速捕捉她的唇,狠狠的吻了上来。 本也是水到渠成的事儿,倒不难受,只是越到最后季严凛就越磨人,非要她说些羞耻的话才肯放过她。 第79章 最后,日上三竿,晴姨忍不住来问中午吃什么,两人才从浴室清洁好出来。 她在床上休息,季严凛一边系衬衫的扣子,一边站在衣帽间里挑衣服。 “上次送你的衣服怎么没带回来,不喜欢?”隔着两个拐角,季严凛问她。 牧念河趴在床上,长发铺散,堙在墨色的床单上,她手脚都软,没什么力气,闭着眼应他:“挺好的,谢谢你。” 季严凛不喜欢她客套,没接话,从里面挑了件青绿色高领毛衣和白色休闲裤,但想了想,又放回去,给她拿了件浅棕色棉质长裙。 “你穿多厚的丝袜?”轮到下身,他有些头疼恶劣,他不太懂这些,看着那一排黑色的灰色肉色的打底,看的眼睛都花了。 牧念河没想到他一直呆在衣帽间是给自己挑衣服,连忙爬起来过去,“零下五度左右的厚度就好。” 季严凛“啧”了声,叉着腰端详那一排裤子,挨个上手捏了捏,最后拿了一条最厚的出来,自信:“那这个差不多了。” 结果牧念河赶来一看,“...哦,这个是我去东北出差的时候穿的。” 不得不说季严凛的审美很不错,那件浅杏色长裙衬的她知性优雅,就是显得脖子上光秃秃的,于是季严凛又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一个黑丝绒盒子,打开来是一串珍珠项链。 季严凛:“前年在拍卖会上看见拍下来的,戴上看看。” 牧念河:“前年拍的?” 季严凛:“嗯,当时做慈善活动拍下来的,想着你带好看。” 季严凛说话轻飘飘的,像是叙述了一件多平常的事儿,但落在牧念河耳朵里却是两码事。 前年,前年他们还没重逢,她那时还在和奇雩谈恋爱,甚至想过要嫁给奇雩。 牧念河忽然就有些泄气,季严凛怎么这么会啊! 最后她还是没带那串珍珠项链出门,她今天要带许绍祈见客户,太张扬未免给别人伤口上撒盐。 吃午饭的时候,晴姨见牧念河翻来覆去就那几种颜色的衣服,不禁劝季严凛:“您给夫人搭的衣服都太素了,小姑娘穿的鲜艳点才好看,哪有天天黑白灰棕穿来穿去的?你不也不喜欢黑乎乎的?” 牧念河掀眸,视线落在季严凛身上。他的穿搭的确是暗色系,商务装的标配,但她想起过去季严凛的打扮,确实挺潮的。 “你喜欢颜色鲜亮的衣服?”她斟酌了下,开口问。 季严凛没什么所谓,给她夹菜:“你喜欢穿什么就穿什么。” 他没否认,那就是喜欢鲜亮的意思了? 牧念河默了下,想到陈杜笙的穿搭,第一次见,她穿了一身连体工装牛仔,很有美国西部牛仔的影子,第二次见她穿了一身修身运动服,露出窄窄一条健康的腰线,好像还有腹肌,很有生命力的样子。 原本舒缓的心情忽然寡淡了下来,她筷子戳碗底,过了会儿,漫不经心的说:“陈小姐穿搭很好看。” 她说的时候季严凛手机刚好传来条简讯,低头正看着,没太明白她意思,随口应,“没注意过,应该吧。” 牧念河忽然就觉得索然无味,饭都不香了,“陈小姐也很厉害,很优秀。” 季严凛:“嗯,她给公司赚了很多钱。” 牧念河瞪他,见他没发现又蔫蔫的收回眼神,“哦”了声。 她发现了,她不该和季严凛生气的。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商人,眼里只有价值和钱,哪怕是陈小姐这样的人留在他身边好几年,他也是发现不了人家的好的,只会说人家很会赚钱。 但尽管如此,她却更不爽了。 他明明这么讨厌,怎么还这么招人啊。 “吃完了?” 过了会儿,季严凛终于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他的眼神里多抹幽暗,但牧念河没太读懂那是什么意思,只是兴致缺缺的放下筷子,说吃完了。 “好,我送你。”季严凛挑眉,收起手机起身。 牧念河今天外穿的是一件灰色大衣,黑色磨砂皮小浅跟,腰带束出纤细腰身,低调大方,很适合见客户。 两人坐电梯去他的地下车库,依旧开那辆库里南,她先走到副驾,腰身就在季严凛眼前晃着。 就在准备开门上车前,季严凛突然从身后贴上来,双臂相合将她揽腰抱住。 “诶,你干什么。”她惊呼。 “吃醋了?”他含笑咬她耳朵。 季严凛话里都是笑意,她意外,有种被逮住的错觉,强憋着伸手推他,“什么吃醋,你胡说什么?” “哦,你没吃陈工的醋?” “没有啊。”她理不直气也壮。 “行。”季严凛抱着她点点头,语气认真:“那就把她调回来,调到我眼跟前,同进同出,我就不信你没有醋的那一天。” 牧念河这回真被他逗笑了,转过身拍他,“神经病啊你。” 她笑着,忍了忍,终究没有否认他的话。 这是第一次,两个人的心跨越了矛盾、责任、恐惧,如此小心翼翼的靠在一处。 像是冰封在千年寒层里的宝物,终因太阳的灼热化开一角,融化出亮晶晶的水滴。 季严凛感怀,抓起她的手放唇边啄吻了下,叹息:“昨晚谁嫌我招人的?你这嘴是真硬。” — 第80章 今天去见客户,照样是朱玉来接送,为了培养许佑祈,她们最近和客户会面都带着他,牧念河本身的工作量并没有减少,只能在车上看参赛资料。 “全国职业技能大赛?”许佑祈从副驾探头过来,“师姐你还用得着参加这个?” 他语气太理所当然,牧念河轻笑扬眉,“为什么不参加?这是国家级的比赛。” 许佑祈讶然:“因为你已经很厉害了啊,业内谁不知道你是方老师的学生,还做成了大单子,用不着奖状来证明自己吧?” 到底是年轻人,朱玉听着也摇头。 牧念河不喜欢给人说教,只秉承着师姐的责任点两句: “你可以去查查相关资料,设计切忌闭门造车停滞不前,各类大赛都要参加,有许多展览也要去看,尽可能开拓视野。” “哦…”许佑祈语气平平的应了声,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但牧念河已经不多说了。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就看他悟性了。 快到客户那里,牧念河手机震动了下,担心是季严凛的消息,她竟不敢点开。 今早她再三确认,得出的结论是季严凛真的很无赖。 明明昨天晚上就听见了,偏要憋着,非等着她马脚露的越来越多才放出筹码拿捏她,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真是老谋深算的狐狸。 结果点开手机竟不是他,而是如希。 上来就开门见山:“昨晚几次?” 牧念河迅速摁灭手机,脸都烧红了。 这个更流氓! 她稍稍平复了下才打开手机,字斟句酌又全部删掉,发了一个“ok”的表情。 如希get了:“哦,三次啊,那是有点少了,季大佬不会不行吧!” 少吗?牧念河慌乱的眨眼,想起今早浴室里的一幕又是一阵脸红,再多她就撑不住了! 牧念河定了下,然后迅速打字:“昨晚没有,只是早上而已。” 如希:“哦,晚上不行。” 牧念河皱眉:“他只是困了,连轴转,熬了好几个大夜。” 如希:“哦,那就是体力不行。” 牧念河:“闭嘴李萍!” “哈哈哈哈哈哈哈,护成这样吗?”这次如希发来一串语音: “姐妹,你完蛋了,你真的坠入爱河了。” 第36章 二月中旬, 京北市又下了一场雪。从市区往古墨镇的路有一段封了,不好走,牧念河干脆将工作电脑带回来画稿。 季严凛见她在家办公, 也将办公室搬回了家, 每天和她挤一个书房。 只不过他们呆在一起工作效率总是非常低, 因为会无可避免的发生一些擦枪走火的事情。 这天她刚画完稿, 准备在书房的书墙上找本书看,季严凛在书桌上看文件,见她穿了件修身杏色棉质肌底衣, 下身只一条薄薄的居家裤,直接下命令:回屋换厚衣服。 最近别墅的供热系统出了点问题,全家只有书房和卧室供热正常,每每穿过大厅都会被一阵阵凉风冷到, 所以季严凛一见她穿的薄便开始念她。 “真的不冷。” 她脸红了下,事实是她已经没什么合适的厚衣服可换了,家里的厚裙子和打底裤几乎都拿去洗,她身上这两件算是最体面的。 “过来我抱抱。”对面发出拥抱申请。 牧念河扒着书架, 有点不愿意回去,担心这件衣服也殉了葬。但她的腿却根本不听使唤,僵持没几秒就过去了。 又被人抱在腿上, 季严凛视线从电脑上移开, 透过薄薄的镜片看她。 两人之间气氛旖旎,他低头, 温热的鼻息喷洒,要亲不亲的。牧念河身体没有受力点, 干脆一整个软下来,窝在他怀里。 季严凛身上果真很热乎, 虽然穿的薄厚和她差不多,但却像火炉一样,暖和得很 “最近累不累。”他将人往上托。 被迫仰头,她以为说的是工作,晃了脑袋,“还好。” 许佑祈来了以后她确实轻松了不少,虽然许多活儿都不能马上上手干,但小孩聪明,一点就通,也省心。 “嗯。”季严凛心不在焉,手顺着腰线一下下抚着。 牧念河几乎在他视线暗下来的下一秒就意识到他要做什么。最近在家办公,他们几乎没有不这样的时候,往往等她反应过来,身上已经一片凌乱。 果然,季严凛低下头,咬住她的唇,接一个不长不短的吻,这吻中充满了暗示。 牧念河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时钟,下午四点,可他们分明中午午睡的时候才…而且这里是书房啊。 她推他。 “嗯?”季严凛伏在她脖颈处寻觅,声音闷闷的。 “回…卧室。”她仰头,抱住季严凛的后颈,她也想不到自己的声音怎么会这么颤。 卧室有深厚的遮光窗帘,这里却只有一地薄纱,午后阳光就这样洒进来,太亮了。 “就在这儿,我看看。” “不行。” 她立刻拒绝。她知道季严凛说的看看是什么意思,在这种事情上,他总跃跃欲试的想看她失态的样子,也不知道哪里的来的恶趣味。 脖间传来低笑,一下一下的吻着,辗转加重。 这次季严凛没如她的愿,结束的时候天光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整座城市都浸泡在深蓝色的光影中,他们住的僻静,往窗外看,天边已经爬上一轮弯弯的月亮,静谧而安然。 第81章 书房里没开灯,两人汗津津的面对面抱着,肌肤相贴,相互平复呼吸。 季严凛衬衫微敞,她的基底衣被垫在桌子上,眼下皱巴巴团着搁在上边,已经痕迹斑斑。 “宝贝好棒。”他的唇附在刚才失控留下的红痕上,轻轻摩擦。 自打一周前两个人将“吃醋”这件事似有若无的说破,他们之间的相处便愈发亲近。 之前是把彼此当易碎的瓷器,不敢用力靠近,而眼下,他觉得她的身体在真正向他打开,允许他走到她心里,探索的更深,而他也渐渐控制不住自己。 没有顾虑约束的人是很危险的,但牧念河此时还没意识到。 刚才的一幕幕在眼前翻飞,她再一次发现季严凛的老谋深算。 谁会在书房预留计生用品啊! “晚上带你出去吃。”他言语中尽是餍足。 唇游弋在她耳侧脖颈,眼看着有隐隐向下蔓延之势。 她羞红了脸,终于有些生气:“季严凛…” 刚才的失态简直无法回想,想来一次她今天真的站不起来了。 季严凛也怕自己亲下去就收不住,脱了衬衫裹住她,将她打横抱起,往浴室走。 “晴姨儿子病了,晚上赶不回来。正巧胡三儿那儿上了新京菜,带你去尝尝。” “顺便带你去见个人。” — 季严凛说带她见人,她以为又是像上次南桦山庄见的研究员,穿着上也没什么考究,怎么简单怎么来。 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件摇粒绒马甲,棕色宽松面包服,下身是条阔腿牛仔裤,白色运动鞋。通身平价,但有气质加成,这一身看上去不俗。 为了配合她,季严凛穿的也休闲,黑色羽绒冲锋衣,里面是一件圆领毛衣,配深色休闲长裤。 晚上七点,经历了漫长的堵车,两人终于到了胡三二茶馆。 这是家小店开在皇城根儿下的四合院儿里,虽然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占地面地却不小,季严凛停车的时候她坐在车里往外看,这里面的车有劳斯莱斯、保时捷,最次也是低配卡宴。 季严凛在这儿有专属停车位,没一会儿停好车,牵着她进门。 “二爷您来了。”门口的是侍从见季严凛和她的打扮一时没认出来,是季严凛拿手机不知在哪扫了一下,侍从的显示屏看见显示会员名字,这才点头哈腰的往里请,说自己眼花了。 “无妨,人到了吗?” “到了到了,云先生已经到了,就等您了。” 侍从给他们带路,季严凛牵着她绕过照壁往二进院儿去,左右两面游廊往后通,走的越近,越隐约能听见推杯换盏的人声。 临推开门前,季严凛就叮嘱她,“进去以后别怯场,该吃吃该喝喝,不高兴了就甩脸子,知道了吗?” 牧念河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要求,笑了,“你带我见的什么人啊,还至于我甩脸子?” “进去就知道了。不过你这脾性确实不容易和人撕破脸,只喜欢一个人憋着,迟早得憋坏。” 这人又开始揶揄她,牧念河平平嗔了他一眼,和他一道进门。 一进门,云屹便开口,依旧那副不着五六的模样,出口抱怨,“怎么才来啊,等的我都快饿死了。” “路上堵车,来晚了些。”季严凛先帮她把外套挂到衣架上,然后才是自己的。 云屹见不得他一个大男人这么腻歪,忍不出开腔:“办婚礼了吗就这么伺候着,季严凛,我瞧不起你。” 牧念河循声看过去,一个容色俊美的青年男人。 云屹自打进门就上下打量牧念河,那眼神谈不上冒犯,只是盛着颇多好奇。 季严凛悄悄和她说:“他最近脾气不好,你别搭理他。” “哦,为什么?” “被白月光甩了。” 牧念河忍住不笑,先开了口:“云先生,久仰大名。” 云屹虽然对季严凛结婚就把季氏大项目全甩给他一个人的行为表示鄙视,但他基本的礼貌还是有的,尤其是对漂亮女人,立马伸手: “牧小姐您好,我才是久仰您的大名。” 牧念河不解:“什么意思?” “他...” “不是要饿死了?”季严凛出声打断,扫了他一眼,于是云屹便不敢再说了,无奈耸肩,“好吧,他不让我说了。” 季严凛在任何场合下都是说一不二的,牧念河想问也问不出来,只能作罢。 他们之间谁都没有互相介绍,除了交换名字外,她只知道这位叫云屹的先生是宾大神经科学的博士,现在在给资本家打工,季严凛就是那个资本家。 只不过牧念河能看出来,云屹和他的关系是真的很好,她甚至怀疑“云缆科技”的“云”就是云屹的“云”。 席间云屹不住抱怨工作有多难干,要季严凛加薪,他一一应了。 “牧小姐,你不知道,他简直就是个工作狂。” 饭吃到一半,季严凛出去接电话,云屹喝多了,拉着她絮叨。 “自打我认识他,他就没休息过。七年,这人每一分钟都在赚钱。”云屹无语的摇头。 “有时候我挺讨厌他,有时候又挺佩服他。不仅智商高,情商也高。我们第三次创业的时候,他基本已经很少参与技术研发,更多的是上酒局、搭人脉,最初的云缆,几乎是靠他一杯酒一杯酒喝出来的。” 第82章 云屹寥寥几句带过了季严凛的七年。牧念河心中不由得酸楚,却又疑惑:“他去酒局,是为了资金?” 按道理不应该啊,他姓季,注定不会缺钱。 谁知云屹直接:“当然了,他当年都要穷死了,全靠我接济。” 一个华人,在毫无家庭助力的情况下前后辗转英国美国,在亚裔被歧视的金融界三次创业,经历两次失败,直到最后一次才成功成立了现在的云缆。大家都只看他表面风光,什么“京圈太子”、“季家话事人”,没人知道,在他创业成功前一个月,他俩差点连水都喝不起。 牧念河彻底惊愕:“怎么会,季老爷子不管吗?” 云屹“害”了一声,冷笑:“什么季家?季家那就是一滩浑水,季老爷子比谁都心黑,哪有个亲人的样子,不过是拿他给季如絮当刀使罢了。” “当刀使?”牧念河皱眉,当即直起身子,“你说明白点。” 她想听明白,偏这时候云屹谨守着作为朋友的原则,摇头:“不行,他要是不愿意和你说,我也就不能多嘴,不过我可以提醒你,你且去问问他,第一次创业为什么失败,看他说不说。” 季严凛接完电话回来,只见云屹一个人吃的开心,牧念河自己抱着碗,眼瞅着的心事重重。 难道祖父祖母从小给她输入的信息都是错的吗? 当年季严凛被季老爷子送过来,声泪俱下恳求好友能够教教自己顽劣的孙子,季家的希望都在他身上,自己已经管不了了,请求祖父祖母两位京大的老教授帮忙教导,一定要让他成才。 当时她就站在一旁听着,至此对季严凛多了个“桀骜不逊”“不识好歹”的二世祖印象。 虽然在相处过程中,她逐渐发现这人除了有些占有欲过强外,好像没别的大毛病,但因为相信长辈,和季严凛相处的那两年,自己从未放下过戒心,也没给过对方好脸色,她那时不知怎的,就认准了季老爷子说的话,心想长辈定不会骗人。 可今天云屹的一席话,却让她觉得自己,甚至祖父祖母,这么多年都被蒙在鼓里了。 桀骜不驯或许是真,但承担“季家的希望”可能并不是他们所理解的那样。 晚饭过后,他们驱车回明庭湾,季严凛开车,牧念河则坐在副驾皱着眉头沉默。季严凛一向注意她的一举一动,眼下直接调转车头,将车开到路边的临时停车位上。 “怎么不走了?”见车不走了,牧念河终于回过神来,向四周看,发现季严凛竟然把车停帝贸中心下面。 “我才要问你怎么了?云屹和你说什么了,让你一整晚都心不在焉。”季严凛伸手,控住她的后颈。这动作简直像拎小鸡仔一样。 “没什么,就随便聊聊,你先放开我。”她抗议。 季严凛瞅了她一眼,手滑下来,拉住她,“下去转转?” 这附近来来往往都是人,库里南又太过招摇,路过的人都要看一眼,尽管什么都看不见,但里面的人难免尴尬,不如出去走走,就当是消食儿了。 直到两人再次站在古金街上,牧念河才有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上次来,他们还什么关系都没有,但这次,牧念河低头,看见了他们十指交握的手。 其实有时候她还是会恍惚,自己竟然和季严凛在一起了,甚至已经瞒着所有人结了婚。 二月底就要过年了,古金街上办活动,处处张灯结彩,吸引了不少人来看。他们拉着手穿梭在里面,心情竟也变得雀跃起来。 “说吧,云屹究竟和你说什么了?” 两人站在一处小吃摊,她想买糖人,季严凛看见那手艺人又是拿嘴吹又是上手捏,嫌不卫生,不愿意给她买。 “买一个嘛。”她攥住他一根手指晃了下。 坚持没两秒钟,季严凛扛不住,笑着付了钱。 拿到了糖人儿,牧念河也不吃,就手里攥着,回他刚才的问题:“没说什么,他让我问你,第一次创业为什么失败,还说你肯定不会告诉我。” 季严凛牵着她另一只手,顺着说:“那他确实猜对了,我不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 这声疑问委屈极了,季严凛沉声笑,他发现逗她真的是挺有意思一件事。 “好吧,那这件我不问了,我换一个,你在英国过的好吗?季老爷子是不是不给你钱花?” “这也是云屹说的?”季严凛头疼,这云屹究竟编排了自己些什么鬼话。 “所以给了吗?” “为什么不给?”季严凛好笑的看着她,“他又不缺那点钱。” 牧念河:“可是云屹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你们第三次创业,都是他接济你,你们穷的快连水都喝不起了。” 也许是她的语气、表情、神态都太过着急,季严凛忽的笑了:“所以你心疼我了?” “所以是不是真的?” “是又不是。” “那你说嘛!” 季严凛揽过她,刚要给她解释,远远看见几个人走过来。 他抬手扣住牧念河后颈揽进怀里,不叫她看,神色却一点点冷了下来。 第37章 “怎么了?” 牧念河眼前忽然一黑, 以为又是季严凛在捉弄她。 她拉下他的手,先看到他冷峻的面庞。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结果看到她的父母弟弟, 以及奇雩。 第83章 笑容凝固在脸上。 她和季严凛站在一处歇业的商户门口, 她手里还拿着糖人, 原本心情大好, 此刻却像是被生生往嘴里塞了个臭裹脚布似的恶心,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先带你走,之后的我来处理。”季严凛利落作出决定, 想拉她的手,却没拉动。 “念念。”他语气放轻,带着些哄,“有时候你要学会将情绪转移到别的事情上, 这些腌臢事无需你面对,让我来解决,好吗?” 然而牧念河却异于平日的反叛,摇头, “你替我解决的事情已经太多了,更何况我并没有错事,又何必躲?” 说着, 牧念河将手里的糖人递给季严凛, 面容素淡的看着五米开外的几个人。 她知道季严凛是要保护她,不愿意她直面冲突, 但她却不能接受这种“保护”。有些话压了许多年,她一直没机会开口问, 既然今天这么巧,索性就将一切戳破罢了。 古金街游人如织, 牧念河与季严凛站在原地未动。 牧回白神色殷切的探身和奇雩说着什么,还是牧守星最先发现了她。 两厢对视的一瞬间,弟弟先是脚步一顿,紧着接眼神慌乱的看向父母。 牧念河阒然望着他们,忽然满腔愤怒化为乌有,扯出了一个极轻极淡的笑来。 她从未奢求过父母能够保护她疼爱她,也从未苛责过他们的冷漠与自私,但究竟是什么样的父母,竟然会背着自己的女儿,和她出轨的前男友同游金街?难道就因为他家比自己家有钱,就能这样去巴结? 易岫和眼下也发现了牧念河,脸色变了变,神态张皇失措,连忙快步过来挡住她的视线,硬着头皮:“小念,你怎么在这儿啊?这段时间怎么也不给家里来了电话,我们都很担心你。” 易岫始终觉得母亲和女儿天生就要亲近些,连忙走过去拉她的手,“有什么事儿回家说,今晚你爸刚和奇雩谈好一桩生意,你别捣乱啊。” “妈!”这下牧守星也听不下去,一把将她拽的离牧念河远了些,低呵,“你别再说了,姐从不是这种人。” 看吧,连牧守星都比她这个母亲了解她的秉性。 季严凛的眼神始终落在牧念河身上,只见她神色始终未变,但放在他手心中的手,却在不住的颤抖着。季严凛意会,松开她的手,进而拢过腰身,让她后背侧靠在自己半身,轻抚着她的胳膊。 眼底恍的一热,牧念河深吸口气,将酸楚压了回去,身后的人让她心里有了底气,于是迎上易岫探究的眼神,轻笑:“这话怎么说的,我被你们抛弃也不是第一次了,哪次闹过?” 牧念河从没有这么尖锐过,上次如此针尖对麦芒,还是在他们去家里劝牧念河结婚那回。 “小念,妈妈不是这个意思...” 易岫期期艾艾的上来拉她的手。牧念河直接甩开,倔强的偏开脸。 她出生没满三个月就被送到了祖父祖母家,只因为算命的一句“养她破财”,便被送离了家,同为龙凤胎的牧守星可以在父母身边长大,而她从小就要被抛弃,被放弃,可每每易岫来祖父家看她,她哪次闹过? 她见过易岫的眼泪,读书之后更理解女性生育生存之苦,感恩母亲怀胎十月一朝生产的不易,这么多年从未对易岫在牧回白面前的妥协和无视过多苛责,但她从未想过,同为女性的母亲,竟然真的不会心疼自己的女儿。 作为母亲不禁没能共情她被精神出轨的痛苦,反而还和她的前任同游金街,甚至还警告她,不要闹。 连她自己都晓得,自己如此平稳的心性从不会轻易和别人撕破脸,易岫的这句话,是不了解她的脾性,还是将钱、产业看的比自己的女儿更重要。 易岫这时候才意识自己的话伤到了女儿,瞬间红了眼:“对不起小念,妈妈就是话赶话说的,不是故意的。你爸这回特别看重这单生意,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和他们一起出门吗?你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不心疼你呢?” 奇雩的事儿她后来想想也明白了,都是女人,牧回白也不是没有过这种越轨行为,她当初知道的时候气的要命,只是她现在年纪渐长,又求安稳,多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她忘了,牧念河还年轻,她是满怀期待的想和爱的人结婚的,这种情感游离,对她来说是致命伤。 “呵。”牧念河迎着冷风抹了把眼泪,冷又轻的笑了声,“孩子哪有你的丈夫重要?” “小念…”易岫哽咽。 几个人的动静被不远处的牧回白注意到,几乎是瞬间,他发现了站在牧念河身边的男人。 这不正是当年送到牧家的季家二少爷么? 他们怎么会联系在一起?形态还如此亲密。 牧回白不禁看向身侧的奇雩,下意识做出判断,奇家再有钱,也和季家不能比。 意识到这一点,牧回白心里简直又惊又喜,但他当狐狸当久了,面上丝毫不显,只能冲着奇雩尴尬道:“阿雩啊,这...今天有些不太凑巧,你看这个生意要不改天谈?” “无妨,反正也不是奇家要投标。”奇雩态度轻慢,他一直低头看手机,没注意到人流中的牧念河。 他始终认为自己无法和牧念河和好,有一大半是牧回白没做好中间人的缘故,只是顾念着这是她的父亲才答应帮帮忙罢了,想不到牧回白还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要求,眼下不谈了,倒是正中他下怀。 第84章 奇雩打算离开,可就在他要走时,余光瞥见了和易岫一同站在店铺下的牧念河。 因为人多,人头攒动,奇雩没有看到站在牧念河身后的季严凛。他只注意到她好像瘦了,面包服把她显的更加纤柔。 奇雩不禁心里一疼,他很久没见她了,看来分手给她的打击真的很大,最近一定没好好吃饭。 自从上次被那位方先生警告过后,他母亲就不让他再联系牧念河,但三年的感情哪能说放就放,他不能联系,只能熬着,这几日心里抓心挠肝的难受。 “小念...” 他下意识走过去,眼中升起希冀,想要开口说话,却看见她被那位季二先生揽在怀里,脑子里瞬间“轰”的一声! 上次去家里警告他的那位方先生不是说他们就是兄妹关系吗,眼下他们十指交握俨然情侣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一种被被刺和背叛的痛感扑面而来,直接刺穿了他作为一个男人高傲的自尊心。 心里像是有一团火,拱的他推开人群,朝牧念河冲了过去,咬牙切齿: “牧念河,你他妈背叛我!” 奇雩冲过来的瞬间,季严凛眯了眯眼,刚欲说话,在看见牧念河决然的神情后正了身子,决定让她自己处理,他只管护着。 奇雩喘着粗气,近两个月发生的事儿在他脑海中翻来覆去的翻飞。 其实奇雩心里不是没有疑问,季严凛这样的人怎么会拜牧老爷子为师,他要什么样的老师没有?而若他们年少时就相识,还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对,真的只是叫“二哥”的关系吗? 只是比起疑心,他更愿意相信牧念河,相信她的教养、她对感情的忠诚,就算那天在机场,看见她哭着扑进季严凛怀里,说有人欺负她,他也只当她在和“哥哥”告状。可是今天的场景却重重打了他的脸。 “阿雩,这都是误会,两码事。”易岫见形势不对,还在尽力帮牧念河挽回着,她对季严凛没什么印象,只当牧念河是随意找了个人,就像奇雩精神出轨一样,两人互相气过了,终究有和好的一天。 但一旁的牧回白早就看明白了一切,拉了把易岫,示意她别说话。 易岫生气:“怎么了?不是你天天念叨着要他们和好么?” 牧回白眼里闪着精光,面上不动如山:“且看看。” “奇雩,你没有资格质问我。”牧念河静着一张脸,语气平平:“你扪心自问,我真的会背叛你吗?你我之间,究竟谁伤害了谁?” “我...”奇雩语塞。 只这一瞬,牧念河闭了闭眼,她竟有些想不通,自己当初为什么会和奇雩这样愚蠢又冲动的人在一起。 “奇雩,我们之间彻底结束了。我已经结婚了。” … 一行几人一时都震惊了,他们谁都没想到牧念河会在短期之内结婚,对象还是季家的季严凛。 牧守星一向觉得自己对不起姐姐,在家里也说不上话,所以尽可能降低存在感,而易岫全听牧回白的,看他眼色行事。 牧回白简直惊喜至极,“小念,你结婚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不和我们说?” 牧念河的情绪原本已经平复了不少,听见牧回白的话,不禁平添一丝恶心。 牧回白的眼神她太熟悉了,想巴结便又装出一副清风霁月的模样,简直令人作呕。 “是打算告诉你的,不过还没到时候。”她沉出口气,此刻的心情竟有几分轻松。 这语气绝不是什么好兆头,牧守星最先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喃喃,“姐…” “你知道?怎么回事?”易岫抓住牧守星的,直觉告诉她这事儿不简单。 “姐,你先别说了,最近妈身体不太…” 牧念河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她直接看向牧回白,神色坚定: “我已经联系了律师,牧回白很快就会被我告上法庭。” 第38章 夜晚又下起了雪, 古金街上的游客慢慢散去,牧念河说完那句话,拉着季严凛便要走。 “你说什么, 你要告我?” 他声音微喘颤抖, 脚步飞快的追上来, 难以置信。 “怎么了?我讲的中国话很难理解么?” 索性撕破了脸, 牧念河也没什么顾及了。 曾几何时她也想过亲近父母,原谅他们,可换来的却是来自至亲的被刺, 她此刻不是“黑化”,她只是表达了作为一个正常人应有的情绪,她不该为此感到害怕。 “你告我什么?我有哪里对不起你?”牧回白觉得她不可理喻:“你从小接受了最好的教育,在我父母这样的艺术名家膝下长大。牧家破产后我们第一时间将你接了回来, 供你读徽城最好的大学,再次师从名家,你回了京北,市区市值三千万的房子让你住着,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我就是不满意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牧念河语气也冲,生平第一次有点想仗势欺人。 “你!”牧回白气结,似是想不到一向温和不争的女儿怎么会忽然变了性子。于是他不由得看向季严凛, 见那男人煞神一样护在一旁, 不由得冷哼:“好啊,怪不得, 原来是找到给你托底的了。竟然学会回来欺负你的父亲,牧念河, 这么多年我们花在你身上的心血,就当喂了狗了。” “牧先生, 你最好清楚你在和谁说话。” 第85章 季严凛陡然出声,将人护在身后,神色冷厉。 一整晚,他没有开口,是为了让牧念河随心所欲说她想说的话,做她想做的事,他尊重她的一切选择。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一而再再而三的欺负他捧在心尖上的人。 “念着当年牧老爷子的恩情,我不愿拿钱权压牧家人。但念河是我的妻子,如果你继续用这种态度和她说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你!”牧回白面惊,“你要做什么?” 季严凛轻轻笑了下,话里掺着上位者的冷漠: “我想做什么不可以?” “牧先生,我不介意让你破产第二次。” — 待回到明庭湾已经将近凌晨。 牧念河表现的一切正常,他们刚才在车上还在冷静的商量该请哪位律师处理这个案子,可当进了门,她借口说困了,先去洗漱了,就躲进了浴室。 牧念河脚步仓促,生怕下一秒就被季严凛看见她流泪的样子。 她现在心烦极了,她只是想一个人呆着,承受不了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给予的关心和询问。 季严凛手里接着她的手机和围巾,站在原地皱眉。 她还是选择缩回了自己的壳里。 季严凛不禁想到第一次见牧念河的场景,那时候她才十七岁。 仲夏日,牧老夫人给她买了一条青绿色的裙子祝贺她国画大赛得了一等奖。她皮肤白,身量纤长,那裙子极衬她,再加上面若桃花,穿着那裙子就像一朵亭亭玉立的菡萏花。 而那时恰巧牧老夫人朋友家的同龄女孩来玩,看中了牧念河身上的青绿色长裙,那女孩说什么都要牧念河身上的那件,牧老夫人没法子,碍于自己的面子,只得叫牧念河将裙子脱下来,先给妹妹穿。 当时的牧念河年纪也不大,听见祖母这么说,先是一愣,有些错愕,然后便轻轻点头,回屋换了下来。 那是他祖父见了止不住的赞赏,说“你家这女孩子好脾性,以后可别叫我家这个欺负了才好。” 那时他想,他以后绝不可能欺负她,他只想保护她。 那天牧念河将裙子脱下来送给那女生后,回屋换回了原来的那身白纱裙,很普通的款式,穿在她身上却仙气飘飘。季严凛自她换衣服前,一双眼便像是长在了她身上似的,饭桌上有意无意的瞟她,终于发现了她微红的、委屈的眼眶。 他记得那时候牧老爷子私下问她,“今日受委屈了,明天祖父带你买件新的。” 但当时十七岁的牧念河却摇头,“我没有委屈,只是连日画画,熬的眼睛难受了。” 牧老爷子笑的难看,动了动嘴想说什么,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出口,叹气走了,经过他的时候,听见季老爷子念叨:念河这个性格啊,有时候太别扭了。 后来季严凛很少见牧念河穿过裙子,也甚少见她发脾气,遇到不开心的事儿她只会一个人躲回房间默默消化,从不叫人看见她的眼泪和脆弱。 记忆回拢,季严凛躬身将东西收拾好,走到浴室门口,敲门。 水声戛然而止,牧念河略带沙哑囔囔的声音传来,“怎么了?” “今晚我睡书房,你早点休息,别弄太晚。”说完,他转身出了卧室,帮她将门轻轻带上。 尽管七年不见,他依旧觉得牧念河并没有变,她还是那个温和的、胆小的、冷漠的,却自尊心极强的小女孩。她必须有一个独自舔舐伤口的过程,在这段时间里她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 季严凛一向说一不二,关上门就走了,甚至没有等她的回应。 牧念河红着眼看向浴室门口,那里已经没人了。 — 躺在床上,她翻了几个身,最后还是拥着被子坐了起来。 拿起手机一看,三点二十八分。 最近几天她已经习惯了睡前大量运动,然后昏昏沉沉的被人哄着睡去,忽然分开,她有些不习惯。 也习惯了季严凛的怀抱,很温暖也很有安全感,她往往只需要闭上眼三秒钟就能睡着,睡着之后哪怕天塌下来都有季严凛撑着。 其实牧回白的事情并没有过多的影响她的心情,因为早就知晓他们是什么人,故而也没对他们抱有多好的期望,她只是觉得,在季严凛面前有些丢人罢了。 爱情会让人变得自卑,让人低到尘埃里,却还开出花来。【*注1】 当牧念河站在书房门口时,她心里就只剩这句话。 冬夜里很寂静,偶尔有北风呼号奏乐。 大厅里依旧很冷,她穿了件系扣的长袖睡衣,光着脚站在书房门口。 二楼走廊里有一盏廊灯,忠心的站好深夜里的最后一班岗,牧念河心口微跳,轻轻拧动门把手,发出“咔哒”一声。 书房很黑,除了线灯照出的一点微光。 几乎是“过五关斩六将”,她抹黑走过去的时候差点碰到书桌旁边放置着的一人挑高的金属人形摆件。 终于坐到床边,她微微倾身,听见季严凛均匀的呼吸声。 牧念河踌躇,他睡这么熟,自己现在的行为应该会吓到他。 于是,躬身,偷偷摸摸的,她打算原路返回。 下一刻,她撑在床上的手被抓住。 “来都来了,走什么走。” 摸黑在她靠过去的一瞬间,季严凛就睁开了眼。准确的说,在她开门的时候他就醒了。 第86章 “怎么了?”他声音沙哑,尾音轻微上扬。 牧念河屏吸,沉出口气,低声嘟囔:“晚上问你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嗯?” 季严凛嗓中含糊,一时没明白。 好吧,她不想撒谎了。她此刻真的很想和他呆在一起。 牧念河咬唇,躬身上床,掀开被子,拉过他的胳膊,将自己塞到他怀里。 这一套动作做的行云流水,季严凛都没反应过来。 “我睡不着,想和你一起睡。”她声音诺诺,掺着一丝可怜。 窄床上气氛旖旎,她贴着他说话,季严凛几乎在瞬间有了反应,轻咳一声,压下眸子里的幽暗:“还在想牧回白的事儿?” 牧念河摇头,犹豫了一下,下一刻便伸手搂住他的腰,额头抵在他肩头:“说了交给律师处理我就不想了。” “那怎么睡不着?” “就...” 牧念河懊恼,她总不能说是因为习惯了有他在才能睡吧。 季严凛侧过头,薄唇轻轻碰她额头,“想我?” “...嗯。”她还是忍着害羞应了,但依旧惦记着不能落了下风,又嘴硬一句:“习…习惯了。” “习惯...”季严凛重复这两个字,轻笑了下,“也是好事。” 两厢对视,不知是谁先靠近,季严凛低头的瞬间,她也仰起头,双唇碰在一处。 吻很简单,季严凛只抿了一下,便放开了她。 “第一次创业失败,是因为我卖了当时的公司。”他忽然开口,回答她在古金街上问的那个问题。 夜很寂静安谧,牧念河几乎窝在他怀里的瞬间就有了困意。 “嗯?”她懵懂抬头,然后又了悟的“哦”了声,“为什么要卖?” “因为当时需要一笔钱,去救一个被‘绑架’的小姑娘。” “啊?”牧念河当真了,半眨着眼:“在英国的时候吗?” “嗯,在英国的时候。”季严凛语气清淡,“她家里人对她不好,不叫她念书,我只能出这笔钱了。” “好惨...英国读书好昂贵的,他们并没有义务教育对吧。” 季严凛笑,抱着她有节奏的拍着:“嗯,没有,她好可怜,我看着心疼。” 他们面对面躺着,季严凛什么都没问,抱着她,后背上的手一下一下的拍着,哄她入睡:“当时没赚多少钱,只能帮她交“学费”,却没能把她接到身边来。现在想想,是我不好。” 如果他当年能再硬气一点,把她带去英国,她今天也不会受这些委屈。 季严凛的声音越来越远,牧念河后面几乎听不到他在说什么,就这样沉沉睡去。 睡着的前一秒她还在想:明早要起床给季严凛做早餐。 “睡吧,念念。” “有我在,我会保护你。” 万籁俱寂,季严凛轻抚着她的头发,将人拥入怀中,缓缓闭上眼。 第39章 之后的几天, 季严凛的律师团强势接管了牧念河提告牧回白一事。期间牧念河询问过两句,陈律师给出的答案十分专业,她隐约听了个大概, 结论就是:没问题, 季总给他们的底线是告到牧回白倾家荡产。 要到年末了, 街上都开始有了年味。周隽去工作室接她回家的时候, 经过中央大道,她看见街两边已经摆上了灯展装饰。地铁口有一排“鞭炮”样式的红灯,路口还有一个点亮的, 大大的红色“春”字。 “周隽,过几天我打算去买辆车,就不劳你来接我了。”周隽的工作强度她都看在眼里。 “没事的,夫人, 照顾您的起居也是我的工作内容之一。您想买什么车,我帮您选选,过段时间我提车送去您工作室。”周隽笑了下,将话打呵呵过去了。 牧念河发现周隽和方桓有点像, 说话滴水不漏,从不得罪人,也从不挂脸子, 情绪极其的稳定。这种动辄来回一百多公里的路。一边车上打电话开会, 一边还要来接她,竟然没有一点疲乏和劳累。 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是给她增加工作负担, 牧念河索性不说了,“车就不麻烦你了, 我自己来。哦对,你也别告诉季严凛, 我自己可以买的。” 牧回白的钱已经陆续回来了一部分,她先拿钱赎回了牧回白卖掉的、祖父最喜欢的一幅画,剩下的便存了起来。钱是季严凛叫人直接转给她的,那数字触目惊心,远超当年祖父留给她的数,她知道这是季严凛的心意,也不好驳他的好意,先一分不动的留了下来。 “那行。”周隽听后接话,也乐的自己轻松。 送她回明庭湾后,周隽准备赶回寰玺开会。 “最近公司很忙吗?”牧念河不禁好奇。 “嗯,云缆那边有些问题。” “技术问题?” 周隽苦笑,脸上不禁浮现沉闷烦躁,对她说:“差不多吧,陈工要离职了,她的位置暂时没人能顶上去。只能将云总调过去,但集团的这边的一个核心项目也压在云总身上,他人总不在,董事会颇有微词,所以季总最近在处理这些事。” 在周隽看来,集团的大权始终在季大先生手上,高层基本只认季大先生。季二先生虽然有着“接班人”的幌子,被人叫做“太子”、“皇太弟”,但依旧不是那个一把手。眼下集团里风起云涌,季二先生都可能自身难保,她只是一个小虾米,将来又要怎么办? 第87章 周隽再次叹了口气,连日来的工作压力都堆在此刻。前两周方桓请假,季严凛现在安排给她的工作,不是接他老婆就是管她老婆的日常起居,一点含金量都没有。她清大毕业,难不成就是来端茶送水的? “陈工要走,为什么?” 牧念河心里隐隐有个答案,不敢深想,但又觉得季严凛不至于如此。 “这个就不知道了,这些季总没说,我只是执行。”周隽公司里还一堆事儿,朝她抱歉一笑,就匆忙开车走了。 牧念河回家后依旧在想周隽的话。陈杜笙离职了,是因为她吗? — 季严凛从酒局出来,面上端的是云淡风轻,可等到人一进地下停车场,脚步有些趔趄,方桓连忙将他扶住。 他“咳”了声,眉头拧了又舒展,沙哑。“几点了?” 董事会的几个老人心里气不顺,仗着年轻时跟着季老爷子打江山的功劳,明里暗里的灌他,连说带教的把他好一顿数落,红白混着灌,他将云屹调走的事儿才算平息了一点,但后续怎么办还得再商量。 季严凛哂笑,罢了,他甘之如饴,旁的还有什么好求。 方桓把一切看进眼底,吁出口气:“快十一点了,我先送您去胡三儿那儿歇一晚吧,这个点儿晴姐也该睡了,回去没人给您做醒酒汤。” 季严凛想了想,也怕回去吵着牧念河,便说:“也罢,就去胡三儿那吧,别折腾了。” 自从两人领证以来,牧念河下过两次厨,一次是在她外婆家做的红糖糍粑,一次是前几天给他做的早餐,一碗面,结果滚水还溅了点到自己手上,他看着直皱眉,第二天便不让她做了。 怎么说呢,她伺候人太折腾了,一不小心就会伤了自己,真伤了他又心疼,倒不如不劳动她。 “您还在真别说,夫人命途多舛,但还真是个小姐的身子,一点也磕不得碰不得。”方桓开车送他往胡三儿那儿去,路上闲聊,顺便帮季严凛醒酒。 季严凛正举着手机看她发来的消息。 牧念河:「几点回来?(探头)」 见他说不回了,又发了个「哦。」 没有任何表情包。季严凛手指往上滑了滑,她聊天每一句话后都会加一个表情或表情包,来抵消文字的生硬感,但最后一句没有。 季严凛笑了下,收起手机。 漫不经心的轻笑:“人活着莫非就非得吃苦?有些无谓的苦、没必要的弯路,她无需走。” 方桓如是点头:“这话也不错。人世本就苦,不得已的事情也多,但若能不吃苦又何必为难?我看夫人是有福的,先苦后甜,往后都是好日子。” 牧念河的事儿方桓也有所耳闻,牧家夫妇的行为简直罔为父母,难怪季严凛这么心疼她。 方桓默了一息:“对了,听说牧夫人住院了。” 季严凛挑眉,开口:“怎么回事?” 方桓呵笑:“牧回白还不了钱,得把栖息佳苑的小别墅卖了还,最近一家三口暂时搬到市郊的小公寓里。也许是来回颠簸累着了,再加上牧夫人本来心脏就不舒服,这一下就病倒了。” “牧回白有欠那么多钱么?”季严凛手搭在胃上,皱眉:“差不多就叫陈琛那边撤了吧,牧回白看着谦和,实则为人极端,我和念念很快要办婚礼,别叫他闹出个好歹来,晦气添堵。” 方桓连忙点头:“您放心,陈律师和团队都在稳妥跟紧,牧回白还不了的钱不止夫人的,夫人那三十多万对他而言不过九牛一毛。” 欠钱? 一个做工程的能因为什么欠款,用脚趾头想都能想明白。季严凛冷笑,怪不得牧回白这么怕跑了奇雩这个金龟婿。 “牧回白本来就没有做生意的天赋,非要往这坑里跳,且看他能闹出什么花儿吧。”季严凛深吸一口气,疲惫的闭上眼。 方桓了然:“嗯,牧夫人生病的事儿要告诉夫人吗?” “不必说。”季严凛淡定打断,直接吩咐:“你叫人给她安排病房和医生,尽快治好出院,就当没发生过,也别让牧家人到她跟前惹她心烦。” 方桓稍想想,便明白了季严凛这么做的用心,感慨的点了下头,说“知道了”。 车子平稳行驶,凌晨的中央大道孤零零的亮着灯,在红绿灯口停下的时候,迎春节的彩灯散发出莹莹红光,在车辆流动时余光滑过他的侧脸,投出斑驳光影,他头后仰闭上眼睛,嘴角噙着笑。 季严凛改了主意:“方桓,还是送我回明庭湾吧。” 她就回了个“哦”,明摆着是不高兴了。 牧念河的确在不高兴,她今天等了一整天,季严凛都没有给她发消息,她主动发又怕打扰他,于是一晚上心里都不上不下的坠着陈工的事儿,替他着急,给他发消息问“几点回来?”,对方却只回了个冷冰冰的“不回了”。 他晚上是去处理陈工的事儿了吗?那群董事会的人有没有为难他? 牧念河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往日倒头就睡的人,今天怎么都睡不着了。难不成还真离不开季严凛不成了?他一晚上不回来你就睡不着了?牧念河默默唾弃自己。但想着想着又笑了,一股甜蜜自心里生发,蔓延到四肢百骸。 原来这就是恋爱的滋味么?怎么她以前从没有感受过? 心里酸酸软软,近日乱七八糟的事儿搅乱了她的心,最后也不知道怎么睡着的。 第88章 季严凛回来的时候,牧念河已经睡着了。她不知道怎么就从自己那边滚到他这边,被窝微微拱起,床头开着一盏昏暗的壁灯,照的她毛茸茸的。 刚次才楼下,方桓叫人送来了醒酒汤,他缓了会儿,吃了胃药,等身上酒味儿散的差不多了才进门。牧念河睡的很熟,侧睡,身子团在一起,偶尔眉头会轻轻皱一下,也不知道梦里遇到了什么。季严凛静静在床边看了她会儿,才去浴室洗澡。 牧念河睡到半夜感觉身边回归了熟悉的热源,惯性往那边拱,嘟囔:“季严凛?” 也不知道醒没醒来,听语气更像是梦里呢喃,季严凛勾起胳膊,将人搂的更紧,温声:“我在。” 他身上还有一点点酒气,他漱口洗澡后只余有一点酒香,勾着人迷醉,探寻。 “嗯?”牧念河半梦半醒的仰头,理智宕机,跟着身体的本能,却只碰到了他的下巴。 季严凛碰着她便有反应,“啧”了声,退后点身子,拧眉:“乖乖睡觉,别招我。” 这时候牧念河那里能拆解他话里的意思,她睡的也懵,只顾着自己想做的事,张开嘴,咬住他的喉结,几乎是反射性的,含吮了下。 “嘶。” 季严凛难耐的皱眉,他再无赖也不做到在她熟睡的时候些做什么。几乎没敢多想,立刻翻身而起,下床。 牧念河是在淅淅沥沥的水声中被吵醒的,没一会儿,床垫下陷,季严凛一身水气的回来。 “吵醒你了?”他没好气的问。这下他酒彻底醒了,脑袋清明的很,真该好好谢谢这个祖宗。 牧念河对他的语气不知所措,早就忘了自己刚才是怎么撩拨人的。 季严凛把床头那盏小灯灭了,重新将人搂过来,闭上眼。 牧念河仰头看他:“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不回么。 季严凛平躺着,闭着眼睛哼笑:“本来没打算回的,后来想想,万一有人想我想到睡不着呢?索性还是回来看看吧。” “...我才没有。” “我说你了么?”季严凛睁眼,借着月光,他偏过头来,眼里尽是揶揄的笑意。 每当他揶揄自己的时候,牧念河便觉得他和年少时的样子有许多相似。薄唇微微勾起,一双桃花眼里尽是逗弄,专门等着看她脸红吃瘪的样子。 当年季严凛的这幅样子落在她眼里只有讨厌。那时候她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幼稚的男生啊!欺负她很有意思吗? 可现在她现在再看季严凛,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过了七年,她好像才有点明白当年那么多小姑娘喜欢季严凛的理由。 好姑娘,都爱坏男孩。 crush。 上头。 这两个词完美的诠释了她此刻的状态。 她难以控制自己的生理性喜欢,想要和他再亲近、更亲近一些。 两厢对视,卷起炽热的火光。 在季严凛开口前,她动了动唇,眸中洇着水色: “季严凛,做么?” 第40章 季严凛头皮“嗡”的一麻, 看她的眼神都有些耐人寻味。 牧念河性子清冷温和,情绪起伏一向不大,在床上也是放不开的性子, 难得几次说点什么, 也是为了求他快点结束, 被逼的没了办法的妥协。 “是不是今儿有人给你委屈受了?” 手指轻巧的落在她睡衣的扣子上, 他几乎瞬间猜想,是牧家的人来求她帮忙了,她心情不好, 想在这事儿上发泄。 然而牧念河却摇头,“没有,没人欺负我。” “那你...”季严凛说到一半,猛的低头看她, 有些不敢相信:“你...” 他一直认为她对他的依赖更多,而他也心甘情愿做她的庇护所,他从未将牧念河的主动和“心甘情愿”挂上关系。 牧念河已经羞赧到不敢抬头,那句话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刚才借着浴室的光, 她看见了季严凛眼底的乌青,也闻到了他身上的淡淡的酒意。她晓得,董事会的为难, 一定让他很不好过, 敏锐的觉察到自己心里有种叫“心疼”的东西悄然滋长,让她忍不住想爱抚, 想回应,想要和他深深的交织在一起, 就这么简单。 接下来的一切都顺理成章。 季严凛撑起身子往床头柜摸,动作比以往更急迫。牧念河同样颤着手, 抓住他的睡衣下摆。 “一会儿就好,宝贝。”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气息凌乱,下颚抵着她的额头,略有痛苦而欢愉的皱眉。 这次和以往不同,因为她第一次心甘情愿的回应,季严凛也因此更加的炽热,他的爱意膨胀,叫二人一时都没有适应。 牧念河伸手攀住他的脖子,仰头,亲吻他的走势凌厉的下颌线。一点点,向下蜿蜒。 他的手骤然抓紧,托着人翻了个身。 接着月光,牧念河看见了他的眼睛,他的眸色腥红,她已经分不清是因为连日工作的疲惫,还是此刻的情/欲。牧念河皱了下眉,未着多想,低下头轻吻他的眼睛,温柔的、安抚的、心疼的。 牧念河一向清冷,也甚少柔情,沉默是她最坚硬的保护壳,但当她愿意伸出触角,那就意味着她彻底打开心扉了。 这个动作于季严凛而言,无异于最□□的勾/引,他毫无抵抗力。 几个急风骤雨的吻,他微喘着退开,粗粝的手指碾上她的双唇:“你喜不喜欢我?” 第89章 季严凛不甘心,也不敢轻易相信,于是只能放下身段一遍遍的确认。 “唔..”牧念河声音含混,眸色迷离,轻轻点了下头。 腰被掐的更紧,也愈发放肆。 天空泛起鱼肚白,牧念河被抱着进了浴室,直到早上八点的闹钟嗡鸣,季严凛才勉强放开瘫软的人,给方桓去了电话,说他今天不去公司了。 此后三天,季严凛都没有在公司露面,工作全部搬回家里,方桓一日两趟来汇报工作,其中有一半的时间还在处理季严凛和牧念河的婚礼筹备。 目前季二先生的太太是谁这件事还处于保密状态,。一旦公开,婚礼又还没办,牧念河不知道会遭受多少流言蜚语,而且在婚礼前,他不希望任何人来打扰牧念河的生活,不容出任何岔子。 “周隽呢?最近怎么没见她看来给我汇报工作?”季严凛从卧室出来,穿了件套头t恤,休闲款,方桓看了眼,没说话,季总最近的穿衣风格和夫人越来越像了。 “周隽那孩子最近有点...”方桓干笑了下,神色为难。 季严凛了然,笑了下:“清大毕业的高材生,让她来照顾念念屈才了。” 方桓提着气,也好笑:“再高材生也毕业没几年,整个寰玺哪个不是高材生?大事儿禁不住,小事儿不愿干,眼高手低终究走不远。” “你怎么想?”季严凛从冰箱里拿出瓶水,关上门复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拉开检查,皱眉。 她什么时候囤了这么多冰饮的? 方桓没注意他的走神,回话:“再留两天看看吧,实在不行就让她走。心不在您这儿,留着也没用。” “嗯,这种小事儿你决定就好。” 方桓带来不少文件,其中有许多不能走季氏内网,更不能走互联网,是云屹从港区专门叫人带回来的。 “看来陈工走了,那两个项目就无法推进了。”季严凛咬了根细烟,皱眉翻着那些资料。 方桓接过话:“目前只是进度变慢了,前儿云总去了,应该没有大问题。” “嗯。”季严凛将文件递回给他,换了话题,“听说斯蒂芬博士和太太下个月要来京北旅行,你做好接待准备,到时我亲自去接。” 随后,方桓又汇报了一些婚礼筹备的事宜便走了。 中午一点,牧念河还在睡昨晚的觉。季严凛进卧室看她的时候,她才刚刚醒来,睡眼惺忪。 这三天,季严凛给晴姨放了假,两人几乎没有出过明庭湾。 送餐的人将饭放在门口,季严凛取回来带进卧室,一口一口喂她吃,刷牙洗脸就更不用说了,她几乎长在季严凛身上,脚都没有沾过地板。 这种令人窒息的亲密开始让牧念河后怕,那天不该撩拨他的,就该让他被董事会起欺负,也好过自己被他欺负的好。 这三天,他们都没有消停过,两个人在卧室、书房、客厅,无一不留下他们的痕迹。尤其是季严凛,知道她喜欢他之后,愈发变本加厉,红着眼抵着她,“说爱我。” 纵/欲/过/度的下场就是她腰酸背痛,偶尔下床去卫生间,走路都趔趄。而且工作室的单子也都全积压在许佑祈身上,小孩儿压力太大了,昨晚哭着给她打电话,说要回沪上找方景尘。 那时候季严凛正伏在她身上,来来回回的啄吻。 “小许,是谁?”他声音魅惑,叼着她的耳垂问。 尽管他掩饰的很好,但牧念河还是听出他话里的那丝不悦和占有欲。 “工作室,新,新招的,设计师。”撞击下,她很勉强才说完一句完整的话。 身上的男人眸色微眯:“哦,男的?” “嗯,师弟。” 她实话实说,但不知又碰到他哪根虎须,挞伐不止,害她整夜求饶。昨夜他要的太狠,加之三天的运动积累,搞得她严重睡眠不足,索性今天睡到中午一点,赖在床上不愿起,没想到一睁眼又看到他的脸。 “你起开!”她声音松软委屈,伸手推他。 季严凛不喜欢她的抗拒,抓住她的手腕摁在枕头上,倾身吻她。刚睡醒的人没劲儿,一时不察,又被他偷袭。不论是急风骤雨还是和风细雨,季严凛的侵略性丝毫不减,牧念河没一会儿便被他亲出生理眼泪来。 “季严凛,我要起床工作了!” 唤气间隙,她终于得空扭开头推,身上的睡衣已经被揉的乱七八糟,她怀疑季严凛真的有瘾,怎么就不够呢!都不会累吗! 季严凛也知道再下去她得伤了,抵着她的额头重重沉出口气,安抚的亲了下她的唇,“起床吃点东西再工作。” 吃饭的时候季严凛不满她离自己太远,将人抱过来,坐在腿上吃。若是放在电视剧里,牧念河自然觉得腻歪,但放在自己身上,便觉得也能接受。 季严凛先喂她吃水果开胃,顺便算账:“什么时候又在冰箱里囤冷饮了,你例假怎么疼的忘了?” 上次牧念河例假疼的死去活来,季严凛束手无策,到现在都记忆有新,没想到这个人这么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不由得生气。 “其实我喝冷水不疼的,上次疼是因为压力太大了,再加上熬夜太狠,才疼的。” 牧念河这话倒没假。她从小要比深受痛经困扰的女孩子幸运一点,那就是生理期很友好,喝冷饮吃辣的都不会疼,只有在压力大的时候才会难受,而她压力大的时候又爱吃冰的,这才叫季严凛以为自己是因为冰水才难受,实际上是个误会。 第90章 “你现在是不难受?老了呢,以后呢,难受的时候谁管你。” 季严凛现在颇有一些家长的风范,之前只是约束,现在倒好,还是讲课了。 牧念河都多久没被这样念过了,瘪着嘴不说话,在他腿上挪了一下就想走。 “干什么去,好好吃饭。”因为她的躲避,季严凛有些不高兴的皱眉,说话的时候语气有点凶。 牧念河心里一下委屈起来。果然,男人得到了就变脸了,之前也没见他凶她,她说了“喜欢他”就开始凶她了。于是她说话也冲起来,“你不喂我我怎么吃。”说着执意推开他要走。 仓促摩擦间,又有了反应。 “你...”她吃惊。 季严凛无奈叹气,将她搂紧:“祖宗...” 他吐息湿热,手也游弋,牧念河感觉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因他的手立了起来。 这顿饭吃着吃着又回到了床上,事了,牧念河伏在他汗津津身上,气息还不平:“陈工是怎么回事啊。” 季严凛烟瘾犯了,正愁没东西给他转移注意了,听着这话不禁好奇,“这你又是从哪知道的?” “上回周隽来接我,我随口问了句,她和我说的。” 季严凛扬眉,心里对周隽的心思也明白了,这是觉得陈工走了,他季严凛也要倒了。连他身边的人都这么想,估计集团里这么想的人也不在少数。 “没什么,ucl有个教职一直在邀请她。你知道的,很少有华人能在国外的顶尖学府任教,这是个好机会,我没有绑着她的道理。” “所以是你建议她去的?不是她自己要走?”牧念河有些惊讶。 “嗯。”季严凛随意点点头,拉过被子将两人盖严实,“云缆虽然有实力给她开出天价薪酬,但她身上的学理属性还是很强的,高校这样的环境更适合她。” 其实季严凛还有一点没说,虽然作为一个商人,他很不想放弃陈杜笙这颗摇钱树,但作为朋友,他很清楚,陈杜笙对云缆尽心尽力的付出,有一部分是对他的个人感情。 走得远的商人一贯讲究钱货两讫,他给得起钱却给不起感情,不如送她走,让她去更好的未来。 牧念河听后也认同,“如果陈小姐也有意去的话,我衷心祝福她。” 只是陈工走了,季严凛确实会比较难办,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法子解决。 季严凛听了她的这话,也没真的寄希望她能帮忙,依旧捧场的应声,“怎么了,我家祖宗有法子解决?” 技术卡口需要高级技术人才的支持,甚至有时候一个人不够,要一个团队。云缆内部虽然精英也多,但大家每天获取的信息一样,思维模式和运算方式也在相互同化,反而难以找到突破口。 但若是短时间内找个人过去,却一时没有合适的。这也是季严凛过段时间邀约斯蒂文的原因,斯蒂文在港区科研界很有威望,有他的帮忙,事情会好办许多。 牧念河听出他的揶揄,觉得他小瞧了自己,伸手在他腰上掐了把:“其实我真的认识一个人,他说不定真的能帮你。” 季严凛抽气,威胁着要咬她:“谁啊。” “港区陈家,陈老先生的第四个孙子,陈庭宴。” 第41章 牧念河和陈庭宴的相识缘起于她给陈老太太、陈老爷子设计墓碑, 陈家的几位先生自小都没有养在老人身边,自认没有一直养在身边的陈庭宴更了解两位老人,所以当时接待她, 和她对接各种细节的人就是陈庭宴。 陈庭宴身上没有豪门望族的少爷脾气, 他学识渊博, 为人宽和, 还熟读老庄经典,自诩修的是逍遥道,两次合作下来, 竟勉强能称作朋友。 当年她给陈老爷子设计完墓碑后,两人相互交换社交平台账号,逢年过节会问候一声,去年她去港区参展, 陈庭宴还请她吃过饭,说两人之间是奇特的缘分,希望常联系。 这一年来她断断续续的和他聊过几次,聊的大多是艺术和书画, 渐渐的,两人也搭建了纯洁的友谊关系。而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陈庭宴学的就是人工智能这方面。 “原来是港区的陈四公子。”听季严凛的话头, 他好像也认识陈庭宴。 “你认识么?”牧念河来了兴致, 撑起身子,神态娇俏, “他好像也是学这个的。” 季严凛低头睨了她一眼,伸手调整她的睡衣, 似笑非笑,“我怎么会认识陈四公子呢, 我又是谁。” 这话冒着好大一股酸味儿,直冲鼻腔。 牧念河忍不住笑了,像一朵骤然绽放的菡萏花,凑过去眨着眼:“二哥,你吃醋了吗?” 二哥这个称呼,不知是昨夜还是前夜定下的。 两人说好,要回到小时候,弥补过去的遗憾,称呼便跟着以前叫,就叫“二哥”。 季严凛哼笑了声,也淡淡勾唇,眉眼寡淡,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松开她,捡起地上的衣服往头上套。 “出来吃饭。”他吩咐了声,自顾自出了卧室。 牧念河:“?” 提起裤子不认人? 菜一直在保温箱里温着,但口感已经一般,这次他们坐对面,各吃各的。 牧念河摸不准他心里在想什么,给他夹了一块牛肉。 “谢谢。” 季严凛淡定夹起来,塞到嘴里,礼貌道谢。 牧念河:“...不客气。” 第91章 吃过饭,两人靠在一起看电影,牧念河喜欢看惊恐悬疑类,于是挑了个《致命id》。 雨夜,悬疑开场最经久不衰的开头。 背景音杂乱,牧念河抱着一盘切好的水果,又问了一遍:“究竟要不要联系陈庭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真的可以问问他。” 季严凛一条腿撑在沙发上,懒散的靠着,怀里抱着她,“嗯”了声,听不出情绪,说:“想联系就联系吧。” 这是什么态度,她好心帮他诶。 牧念河憋气,气鼓鼓的不想理他,也没发消息,开始看电影。 人格分裂故事的戏剧张力很大,牧念河看的入迷,全神贯注的盯着幕布,没一会儿就将这事儿忘在脑后。 季严凛很少看这类电影,甚至有些过于血腥的画面他都移开了眼。 结束的时候,牧念河畅快的舒出口气,点评,“果然和我想的差不多。” 季严凛正拿着两人吃剩的水果盘,准备去厨房清洗,听到她的语气,眉间微抖。 看完电影,牧念河一时没其他事可做,便捞过一旁的手机,给陈庭宴留言。 现在刚到下午六点,他应该正在用晚餐。 牧念河打好腹稿,措辞: 「庭宴你好,最近过的好吗? 是这样的,我先生的公司正在专研仿生人技术和人工智能的其他领域,请原谅我对这方面不太了解,可能表达的不太准确,总之他现在正面临着技术卡口,我十分想帮他的忙。我知道你是人工智能专业的高材生,对这方面颇有研究,所以有一个不情之请,可否请你去他公司的研发团队指点少许? 冒昧打扰,无论帮忙与否,我与先生都万分感谢。」 发完消息,她忐忑的等了一会儿,但对面很久没有回复。大概是在忙。陈庭宴并不是重度手机依赖患者,甚至有固定的查看手机时间,没有及时看到也正常。 牧念河不再纠结,站起身子扭扭胳膊动动腿,舒缓三日来的酸乏。 “叮——”忽然,门铃响了。 牧念河回头,胳膊还举过头顶抻着,这个点了,谁还会来? “我去开门。”看季严凛探出头,她先往门口走,对他说道。 季严凛:“嗯,可能是送餐的,拿了就进来吧。” 牧念河也以为是送餐的,心想季严凛的人大多训练有素,这几天送餐放下东西就走了,从不多逗留,也就没在意自己穿了什么,随意裹了件他的衬衫便去开门。 然而等她真打开了门,门口的景像却让她呆滞在原地。 不光是她,门口的季槐清也缓缓把嘴张成“o”形。 “念河?”季槐清后退了一步。 她大为震惊的将牧念河从上到下打量,一件白色男士衬衫、里面松松垮垮一件浅紫色吊带裙,长发慵懒披散,若隐若现的遮住了脖颈甚至向下蔓延的痕迹。 这怎么回事? “念河姐,你怎么会在这儿?难不成我走错地了?”季槐清吃惊,问过后甚至跑到台阶下张望,确认这的确是明庭湾,自己并没有走错地方,才在牧念河愧疚的眼神中反应过来。 “你该不会就是我二哥那个隐婚的太太吧!”季槐清音量陡然拔高,表情也冷了下来。 原来牧念河一直在骗自己!偏自己还傻乎乎的把她当朋友,在她面前说过不少自家二哥的坏话,她当时是什么心情?是会把她们说的话一字不落的告诉季严凛,还是默默嘲笑她和齐司辛是两个蠢姑娘。 季槐清越想越气,把手里的点心和汤放下就准备走。 “槐清,你可以听我解释吗?” 牧念河见她越来越沉的脸,不由得着急,伸手去拉她。 谁知季槐清却甩开,后退一步,冷言:“不敢,你都要成我二嫂了,我哪敢让你解释。” 季槐清面色紧绷,抱着双臂,一副防御并划清界限的姿态。 牧念河猜到季槐清知道真相会发火,但却没想到这火势来的这么快这么猛。张了张嘴,心也像是在滚油锅上煎熬一样,无力的叹气,只能伸手拉住季槐清的棕色羊绒大衣袖口,放低姿态: “槐清,你先进来,听我完整说完好么?你这样走我不放心。” 牧念河半步跨出门外,寒风一过,吹的她身上的衬衫鼓起包来。 也许是见她穿的这么少站在风口容易着凉,季槐清冷冷瞪了她一眼,将袖口抽了回来,最后还是进了门。 两人进屋,季严凛也刚洗完盘子出来,顺便收拾了料理台,他正擦着手,看见季槐清过来,诧异的挑眉:“你怎么来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看向牧念河,果然,这人一脸愧疚。 季槐清一见季严凛便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身上的冷气儿也收敛了,缩着脖子嗡声,“奶奶让我给你送点心和汤,汤是她老人家亲手熬的。” 要不然她才不会来这里。季家根本没人想来这里。 季严凛视线撇过去,见季槐清两手空空,东西都提在牧念河手里,便神态自若的走过去,接过,温声叮嘱:“回屋换身衣服,小心着凉。” “嗯...”牧念河为难的看向季槐清,她怕她一气之下就走了。 “安心回去换,我和槐清说会儿话。” 季严凛看出她的担忧,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声音温柔安抚,和面对季槐清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第92章 季槐清:“??!!” 季槐清哪里见过季严凛这幅样子,估计整个季家都没人见过。她今天看见不会被灭口吧!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啊,牧念河怎么就成了二哥隐婚的对象?他们什么时候认识的?好离谱啊! 季槐清心里的大电影已经演了八百集,被季严凛一句话拉回现实。 “她就是你二嫂,放心,我不会灭你口的。” 季严凛示意她去会客厅,二人一人坐沙发一端,看起来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 季槐清抬头,眼神小心翼翼的看过去,想说:这种事儿其实不需要告诉我的。 季槐清表情实在太生动,季严凛双腿交叠无奈扶额,哭笑不得的问,“我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你们怕成这样?我记得小时候都没和你说过几句话吧。” 季槐清心想,正是因为没说过话才害怕,她不知道听了多少“季严凛把三房家的儿子打了,人都给打残废了”、“季老二被老大关紧闭,直接从楼上跳下来逃跑了”、“季严凛被季家赶走了,扬言要回来报复,一个都不放过”......诸如此类,她从小听到大,季严凛在她心里就是个狠人暴力狂。 现在季家又有一半在他手上,连她父母和季如絮都不敢和他硬刚,她哪里敢不怕? 这些话季槐清铁定是不敢说的,只能,“...没,没什么,是我的问题。” 她深吸一口气,向卧室张望,牧念河怎么还不出来啊,她好害怕! 牧念河出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做了好一会儿了,她换了身黑色高领针织长裙,露出纤细白皙的小腿来,季严凛见她来了,拍了拍自己身边,示意她坐过来。 牧念河见他们水火不容的样子,想了想,摇摇头,走到季槐清身边坐下了。 季严凛:“...” 季槐清:“!” “咳,你们俩聊吧,我去把汤装碗。”季严凛知道自己在,两个人都不自在,拎起饭盒就先去厨房了,把客厅留给她们。 他前脚一走,季槐清后脚就抓住她胳膊,瞠目结舌:“你们究竟怎么回事啊,什么时候认识的,你是不是被我二哥绑架来气我大哥的,你说实话,我帮你想想办法!”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啊。 牧念河“扑哧”笑了。她本也打算找个时间告诉季槐清和齐司辛,眼下也不隐瞒了,便将最近发生的事儿都和季槐清说了一遍。 从她和季严凛从小就认识、如何重逢、她父亲如何逼她、她如何主动找上季严凛,还有后面如何提告牧回白,总之她只传递了一个中心意思,那就是她没有被季严凛逼迫,她是自愿的。 “我的天呐,你们怎么跟拍偶像剧似的。” 季槐清听的头晕,嘟囔了一句,但完整听完后却是默默了良久。先是将她父母骂了一遍,然后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二哥小时候是被送到你家了,我说当时怎么谁都找不到他。” 季严凛的身世似乎很复杂,牧念河知道的版本各有混杂,眼下找到机会,不禁问:“他小时候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儿?季家为什么要送走他,又为什么要找他?” “这个...”季槐清犹豫了下,按道理这些事儿是季家的密辛,不该告诉外人的。 期间季严凛来过一次,给两人倒了两杯水,还特意叮嘱牧念河不能喝凉的,便自己回了书房,不打扰她们说话。 季槐清自打进门被震惊了一次又一次,眼下终于对他们的关系有了实感,想了想:“算了,我还是告诉你吧。” ...... 送走季槐清的时候,她再三叮嘱:“你一定不能告诉别人,不然我就死定了。” “放心吧,这种事我不会说的。”牧念河的情绪始终低落,应了声,“对了,阿辛那边你先别和她说,过两天我约她出来,亲自和她解释。” 季槐清了然,点头:“知道了,我不说。” 她还好,本来和季严凛也没什么感情,但齐司辛不一样,这原本是她的相亲对象,不管她是否属意过季严凛,乍一听这事儿也会尴尬。 晚上十点左右,季严凛在书房处理公务,她趴在另一张桌子画图,两人交错着面对面。 手机震动了一下,陈庭宴终于回信,牧念河松开鼠标,拿起来看。 陈庭宴: 「念河,很高兴收到你的来信,并祝贺你有了先生,新婚快乐。你说的事情我很愿意帮忙,正好,最近有个京港两地交流论坛,我将代替我父亲出席,时间方便的话,我可以请你和你的先生吃个饭吗?我们可以面对面交流。」 「对了,我记得你的未婚夫是开影视公司的,最近转型科技公司了吗?」 陈庭宴的询问让她更加不好意思,对隐婚的不方便也有了实感。 牧念河瞥了对面的人一眼,低头敲字: 「远道而来,该我们来尽东道主的情谊。欢迎你来!」 「对了,我已经和前任分手有一段时间了。现在的先生是年少时候的哥哥,我们认识很久啦。」 消息发出去后,陈庭宴没有再回复。 牧念河切出微信界面,攥着手机,脑海中无端回想起季槐清说的话,心里的酸意一股一股的往外冒,她几乎不能负荷。 “发什么呆?” 前方传来声音,季严凛见她捏着手机不知道在想什么,淡淡瞥了眼,同时低下头发了个工作语音。 第93章 “没什么,盯着电脑眼睛酸了。” 牧念河被他问了一句,胡思乱想消散了些,总归他现在有家了不是么? 鬼使神差的。她拿起手机,将他此刻的样子拍了下来。 因为是随手拍,画面构图不算好看,画面右侧是她的笔电,上面是画了一半的工程文件。而占据左侧的,是男人低头工作的侧脸,因为角度问题,电脑显示器挡住他半张脸,只依稀可见凌厉的眉骨与专注的眼神,他身后是一整面书墙作为背景。 牧念河想了想,发了今年的第一条朋友圈。 配文是两个字和一个表情符号。 「我们」 「爱心」 第42章 季严凛是第二天赶飞机的时候看到的那条朋友圈, 方桓支支吾吾的问他,今早有没有查阅私人微信的朋友圈,他才在候机室点开来看。 他的私人微信里没有几个人, 除了一些校友、教授、工作伙伴, 还有就是一些季家人, 和牧念河。 「我们。」 「爱心」 一张照片。 季严凛看到朋友圈愣了下, 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许久,才轻微的、似有若无的动了下。一种久违的、很少体验过的,名为“幸福”的东西包围了他, 叫他有些无所适从。 放在腿上的公文包滑落,季严凛手忙脚乱的去捡,但又舍不下手机,伸着一只手向下捞, 看起来稍许滑稽。 怪不得,这家伙送他走的时候一直盯着他看,还问他心情怎么样,有没有看到什么。 大清早的他能看到什么, 只能看见她对襟丝绸睡衣下白皙的肌肤和斑驳红影,一把抱起人来,在玄关处勾勾缠缠的亲了好一会儿, 眼见又要擦枪走火, 时间已经来不及,这才退了出来, 匆匆走了。 公文包终于被捞起来,季严凛的神色中颇有几分感慨。 机场广播开始播报, “季总,我们该登机了。” 方桓在一旁笑着提醒。 夫人的这条朋友圈, 光他看到都觉得高兴,更别提季总了。他不禁暗想,这三天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儿,能叫夫人这么主动? 季严凛收了手机,起身前往登机口,步伐都快了不少,整个人浑身散发着喜气。 他边走边提高音量,笑意盎然:“给我定早些回京北的机票。” — 牧念河朋友圈没有屏蔽任何人,就这么直愣愣的发了出去。 季槐清和陈庭宴先点赞,紧接着是齐司辛、如希、许佑祈、朱玉等人。但这里面真正知情的人也不过季槐清和如希,牧念河觉得,是时候约齐司辛出来聊聊了。 不过还没等她主动发消息,齐司辛那边已经在三人群里@了她,让她从实交代,什么时候悄咪咪谈了新男友。 季槐清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发了个看戏的表情包。 牧念河:「敲楼上脑袋。」 季槐清:「莫???」 齐司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季槐清:「请给我一支喇叭,我有瓜要播报。」 牧念河:「大小姐...我错了。」 季槐清:「嘻嘻。」 齐司辛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假装愤怒:「好哇,季槐清也知道了?你就瞒我是不是?」 季槐清:「实不相瞒,我也是偶然得知,差点丢了一条小命。」 牧念河心想季槐清再这样说下去,估计都不用面谈了,直接群里都交代了,于是立马说道: 「牧回白给我回款了,我请你们吃饭吧,今儿中午,在胡三儿茶楼。」 三人好久没一起聚过,她俩都积极响应,说准时到。 收起手机,牧念河简单换了身衣裳就出门了。出门前她摸了下自己的右眼皮下眼睑,那里自今早开始就一抽一抽的跳动,惹得她心烦又心乱。 — 她住的离胡三儿茶馆近,不到12点就到了。 上次来胡三儿茶馆的时候季严凛在包厢门禁关联了她的手机号,眼下一过大门,还没进二进院,胡三的乔老板就迎了出来。 “夫人来了,怎么没提前打声招呼,我们好先给您准备点心。” 乔老板上次季严凛带着她见过一次,天生的商人,嘴上一句坏话都没有,明明第二次见,却熟的像是多年熟客一般。 “临时起意,就没和您说。您不用特意准备了,只是和几个朋友小聚。” 进了门儿,乔老板摸不准她的喜好,便按照季严凛的习惯上了壶太平猴魁,置了几盘点心,全当给她开胃。 乔老板放完东西就退了出去,牧念河抬起手,用一根手指抵住不断跳动的下眼睑,闭上了眼睛。 指腹处微弱的跳动裹挟着温热的血液,她莫名想起昨夜季槐清的话。 “其实我二哥是私生子。” “但他生母并不是什么出身低微的人,而是伦敦的一位华侨,一次偶然的机会和我大伯相遇,那位夫人心思单纯,什么都没问,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有了我二哥,但我大伯这时候已经有妻子,他不忍心和原配妻子离婚,也不忍心放弃这位夫人,所以两人就...” “就什么?”牧念河提着一口气。 “就在生下我二哥后,在英国跳海殉情了。”季槐清不忍心的闭了闭眼。 牧念河吃惊:“殉情?” 季槐清点点头,继续道:“听说那位夫人在伦敦也是有头有脸的家族,他们家不愿意要二哥,认为这是女儿的人生污点,所以就将他送去了一家福利院,二哥一直在福利院长到三岁,才被一对华人夫妻领养,还带回了中国。” 第94章 “但那对夫妻领养我二哥只是为了‘招’来自己的孩子,后来他们的孩子出生,就将二哥弃养在了他们国内的亲戚家,然后举家回了英国,那时候我二哥十岁。” “遗弃,这是犯法的!”牧念河一口气提不上来,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季槐清苦笑了一声:“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二哥就被送去了那对华人夫妇的亲戚家,二哥被送去不久,那家人也搬家了,把他遗弃在租的旧房子里。 人走了,房子里面也搬空了,一点食物都没有,等警察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饿的不省人事了。 后来,警察带他去医院治疗,却也不能一直养着他,只能等他稍稍调养好了,将他送去了派出所附近的一家孤儿院。这一次,他在那里呆到了十五岁,直到我爷爷找到他,带回了季家。” 后面的事牧念河差不多也知道了,季严凛被带回季家,因幼年时的颠沛,没读过几本书,也没人教过他什么叫礼貌和尊重,所以在季家这样的家庭里从未得到过应有的尊重。 他习惯用拳头解决问题,甚至动手残忍,是而所有人都怕他。那时候他不读书也不听道理,经常一个人闷着。季老爷子看不下去,将他送来了牧家。 牧家伉俪在艺术界颇有威望,家庭关系也简单,养在身边的只有一个安安静静的小囡,季老爷子当然放心将季严凛送过来。 “季老爷子,对季严凛究竟是怎么一种感情?”牧念河还抱有一丝期望。 在她的记忆中,季老爷子一直是个和蔼却严肃的老人,他如此替季严凛费心,想必对他也有感情。谁知季槐清却摇头: “其实我觉得爷爷并不喜欢二哥,不然以季家的本事,不可能到他十五岁的时候才把他找回来。” ...... 下眼睑跳的更厉害了,牧念河没法子,掏出手帕,裹了滚烫的茶杯往眼睛上敷。 “瞧瞧,这又出什么洋相?” 没一会儿,包厢门被推开,牧念河抬头看,只见季槐清和齐司辛手牵着手,另一只胳膊上挂了只某仕家的新款包,一身黑白格子昵大衣,一进门儿就止不住揶揄她。 “眼皮跳,不舒服。”牧念河起身招呼她俩。 “呦。左眼皮还是右眼皮?”齐司辛嬉皮笑脸,“要是右眼皮的话那可坏了。跳灾。” 到底是自己家嫂子了,季槐清明里暗里的护着,“呸呸呸,跳什么灾,都好着呢。” 牧念河捂了一会儿便放下了,约莫着是这几天没休息好,眼睛疲劳了。 “说吧,约我出来说什么?”齐司辛自顾自的给自己倒茶。 牧念河和季槐清对视一眼,“也没啥,你最近忙什么呢?也没见你在群里说话。” 二进院里搭了一戏台子,乔老板为了助兴,专门请了戏曲专业的学生来表演,此时正唱着一曲《游园惊梦》。齐司辛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她说话,视线飘忽到窗外面去。 齐司辛:“也没什么,就在我小叔手底下干活儿,他分了个项目给我,去年和季家一起合作的那个。” “你说是京郊背面那块地?”季槐清不着痕迹的看了牧念河一眼,又转过头:“现在好像是我二哥负责的。” “嗯。”齐司辛了然的挑眉:“季二先生和我小叔较好,那次来家里吃饭,我准备了十套高定都没得人家的眼。呵,我小叔不高兴了,嫌我给他丢了人,非得挣回些面子来,就把那个项目给我了,让我往季二先生身上凑凑。” 齐司辛这一番话算是彻底堵住了牧念河接下来要说的。齐司辛提起季严凛,脸上挂着明显的失意和不服气,还有些些委屈。她真就想不明白了,她好歹也是齐家的小姐,哪里不得他的眼,怎么连寒暄一场的机会都不给呢? “算了,别聊我了。说你的事儿吧,不是要给我介绍你的结婚对象吗?” 齐司辛脸上的阴霾转瞬即逝,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似的。 “我...”牧念河此刻简直有口难言。 季槐清也尴尬的扶额,“苍天啊。” 算了。 再瞒下去就真要惹阿辛不高兴了。 牧念河沉出口气,:“阿辛,其实我的结婚对象,就是季严凛。” — 从胡三茶楼出来,齐司辛借口公司有事先走了。 季槐清说想搭个顺风车一道回公寓,一边说一边冲着她挤眉弄眼。牧念河了然,季槐清是想借机替自己说几句好话。 “那我先走了,你们开车注意安全。”将二人送上车,齐司辛还是没怎么和她说话,只浅浅“嗯”了声,一轰油门走了。 牧念河望着一骑绝尘的卡宴,心里惴惴。在胡三门口站了会儿,她打算步行到金街附近买几盒糕点回家。 小时候每逢她想家,打电话给易岫哭闹,十次里面总有一次半次易岫被哭的心软,背着牧回白偷偷跑来祖父家看她,每次来都给她带一盒夹心酥麻花。 牧念河不由得想起季严凛来。说起来,她的身世再凄苦,好歹有人真心爱她,可季严凛又有什么呢,也不知道她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自从昨天和季槐清说完话,每当她再想起季严凛来,都忍不住多愁善感,心里面塞得满满的都是他。 拿出手机,点开微信,是他临登机前和她的聊天记录: 第95章 jyl:「下次表白挑我在时候。」 牧念河脸红了下:「昨晚你不在?」 jyl:「也在,但在的方式不一样。」 牧念河:「去你的,少没正经。(刀)(刀)」 季严凛随后发来两个大笑的表情包。他属于老年人玩儿微信,很多表情包都没有,但凡他发来的都是她手机上给他发过去的。 火柴人大笑、火柴人大哭,还有各种可可爱爱的猫猫狗狗配文表情包。也许是觉得猫猫狗狗和自己气质不符合,季严凛一般只发火柴人。 其实牧念河很想告诉他,这世界上还有很多表情包,不是只有火柴人。但她却坏心眼的不想提醒他,火柴人季严凛发大笑表情包实在太好笑了。 聊天记录的最后一条是他发来的,大言不惭—— jyl:「老婆,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她没回。 很不好意思回! 那个称呼她还得再做一段时间的心理准备! 此后几个小时候,季严凛都没有再发消息来,她估摸着是他飞机起飞了。 季严凛这次去港区是为解决陈杜笙走后的技术卡口问题。原本云屹已经去了,但他那个牛脾气和港区公司的人有点合不来,云缆的人也都是高技术人才,一时谁都不服谁,一连几天都没做出成果,季严凛亲自去解决。 但是他就这么忙吗? 一整天了,怎么也不知道给她打个电话? 第43章 港区香江港口,一艘艘帆船停靠在岸边,夕阳的余晖渡在扬起的白色帆尖上, 像是油画晕开的一抹橘色。 其中最大的一艘游船, 酒保们络绎不绝的上下, 已经在为晚上的宴会做准备。 最近海上无风, 港区的商会邀请在港的企业家参加晚宴,著名时尚杂志master艺术总监安贝缇也会出席,听说安贝缇此次前来, 是为了参加一座新商业楼的剪彩仪式。 能请动安贝缇的商业楼,大概也只有港区的陈家了。 季严凛倚靠在栏杆上,手中握着一杯香槟,浅金色的酒液在高脚杯中摇晃, 倒映出他冷厌与略显疲色的神情。赶了一天飞机,要不是齐戌,他根本懒得来。 一旁的齐戌见状冷哼,他心里还过不去那个坎儿, 甩了手里的酒,双手撑在栏杆上,目眺远方。 “听说二哥下个月要办婚礼了。” 齐戌最近也搞了个小科技公司, 预备在港区上市, 像是铁了心要和季严凛打擂台似的。 季严凛懒的理他的小孩子脾气,随口应了声:“嗯, 时间也差不多了。” 齐戌又冷笑:“确实差不多了。云缆顺利上市,连季如絮也动不了你, 现在谁不知道你们季家几乎垄断了国内新科技半壁江山,以后怕是也没什么北季南齐了, 以后都得认你们季家。二哥职场情场双得意,真是做什么都能成的人啊。” 齐戌心里有不少不服气。他和季严凛出身差不多,甚至他比季严凛出身强些,比他在家里更受人待见些,怎么偏偏他季严凛做什么都能成,他虽然掌了齐家的权,却还得看齐家那几个哥哥的脸色。 季严凛饮了一口酒,因他这满腹牢骚的话眯了眯眼。心想“三岁看到老”这话真是一点错都没有,这么多年了,齐戌的脾性不仅一点儿没改,还变本加厉了。 季严凛把酒放下,淡淡开口,“我听说你身边一直养了个女人。” 他话题转的太快,齐戌扭过头,脸色忽然变得不自然,嗤笑了声:“养个小玩意儿罢了,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二哥连这个也要管?” “你的人,我自然管不了。只是想建议你,季齐两家联姻,不一定非得是我和齐司辛。” “你什么意思?”齐戌皱眉。 “字面意思。季家多的是愿意和齐家联姻的适龄女性,你想借季家的光,未必非得来为难我,齐戌,反正你也没什么真心,又有什么好舍不得。” 季严凛这话说的不算好听,就差明晃晃的提醒齐戌,这世上的好不可能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做人不能既要又要,要么你来联姻,要么我们两家再无瓜葛,你自己选。 海风吹起季严凛的西装外套,清晨打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在此刻略有松散,却不失得体,尤其是那双眸子,落在不远处的一艘游轮上,神色淡定,不骄不躁。 难道这就是婚后男人身上的沉稳感? 齐戌咬了咬后槽牙,面色紧绷,口气无端冲起来:“季严凛,别以为我喊你一声二哥,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季如絮眼下是病了,这才不得已把公司交给你打理,你信不信,等他病好了,第一个收拾的就是你,难不成你还真拿自己当皇太弟了?” 他当季严凛在借着由头说教自己,浑身的毛都竖起来。 季严凛不愿与他计较,也哼笑了声,“齐戌,你也就这点本事。” 眼看着季严凛真要走,齐戌又连忙抓住他,开始说软话: “二哥,你和我什么出身,咱们自己心里都有数。名不正言不顺的东西,如果不抱团取暖,就只有被人家吃了的份儿。你家大哥是这样,我家那几个哥哥也是这样。季严凛,那戏子不过一只金丝雀,我没什么舍不下的,更不在意我自己的自由,只是你们诺大的季家,我能信的,只有你罢了。你那婚能结就能离,一个女人而已,你就当帮帮弟弟,行吗?” 第96章 齐戌的话越说越疯,季严凛终于不耐烦,推开他的手,道:“你去看看医生吧,精神病又犯了。” 齐戌一时不差,被推了个趔趄,恼羞成怒:“二哥!” … 晚宴八点准时开始。 安贝缇由一位男士引着上台讲话,季严凛站在台下,端着一杯酒,随意站在一侧。 陈庭宴也看到台下的人,点了下头,遥遥举杯。季严凛抬眉,也象征性的举起酒杯,回敬。 当年在剑桥,他和陈庭宴算师出同门,都是一位华人教授的学生,陈庭宴比他小两届,两人虽然没有过深的交集,但却听过彼此的名字,亦有过几面之缘。 游轮晚宴盛大华丽,过了正经的开场舞,庄重的气氛变得轻松,迎着微凉的海风,甘醇的葡萄酒气顺着音乐的鼓点跃动。 陈庭宴端着酒过来,黑色燕尾服一丝不苟,“师兄,好久不见了,在港区总能听到师兄的名字。” “不敢当,陈四公子美名更甚。”季严凛与他碰杯。 齐戌最看不上这种觥筹交错之间的虚伪,冷笑一声,干脆搂着嫩模去酒池喝酒。 陈庭宴瞥了眼齐戌,多有不屑,移回视线:“云缆上市的时候我有关注过,师兄的团队很厉害。” 季严凛笑了下,淡定摆手:“小公司罢了,和陈家季家都不能比。” “师兄太谦虚了,云缆聚集了一大批顶尖人才。其中有位胡博士,我想挖很久了,但他似乎对师兄死心塌地,怎么挖都挖不来,您有这样的团队,未来又怎会止步一个小公司。” 季严凛扬了下唇,避重就轻:“陈家家财万贯,底蕴深厚,想要什么人没有,又何必执着一个胡博士。” 陈庭宴笑:“有时候人的价值不在于他本身,而在于他所处的位置。能被师兄看重的人,我自然垂涎。 我到现在还记得师兄的传奇故事,当年你是专业里第一个尝试做虚拟空间游戏的人,尽管盈利不乐观,但却极具象征意义。只是我一直没想通,你为什么会把它卖掉。如果当初能坚持下去,我相信它的成绩不会比云缆差。” “陈先生好像对我的事情很了解。” 季严凛举起酒杯,看里面不断漂移的小气泡,神色淡了下来。 “好奇而已。”陈庭宴也扬眉,不加掩饰,“离一步成神的人太近,便总有窥神的欲望。” 陈庭宴说话有种恰到好处的夸张和吹捧,季严凛笑着咂摸了一会儿,连连摇头:“有人说你修的是逍遥道,我倒不觉得,你看起来一点也不无欲无求。” “有人?谁。”陈庭宴诧异。 提到这句有人,一整晚都心情不佳的人脸上终于勾出丝笑意。 这一瞬间,陈庭宴感觉,对面的人一身的盔甲都卸了下来,只听他语气轻柔: “我太太。” — 从游轮上下来已经接近十二点,方桓来接。 齐戌喝的烂醉,怀里抱了两个嫩模往车上走。路过季严凛的时候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说了什么。 方桓为难:“季总,小齐总...” 季严凛冷脸:“别管他。” 话是这么说,终究放心不下,上车后季严凛烦躁的按揉眉心,“找两个人,把他送回酒店。至于他身边那两个,想法子打发走。” “诶。”方桓应下,连忙拿出手机打电话吩咐。 安顿好齐戌,方桓才开车,送季严凛回酒店。 路上说起云屹来,方桓连连摇头,说云总这个不着调的和人家胡博士喝了一晚上,差点给人家干趴下,好在两人的关系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不少,不然这项目更难推进。 季严凛拆了袖锢,甩在一旁的椅子上,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他就那性子,处处就好了。” “没错。” 方桓连连点头,他从后视镜中看着季严凛略带疲惫的脸色,不由得感叹,老爷子真是慧眼如炬。 季二先生的确比季大先生更适合当领导者。 技术出身、沉得下稳得住、情绪还及其稳定,除了上次机场奇家少爷吓着夫人那次,他还真没见过季严凛发火。若是人前装一装就算了,但他人前人后都一个样,那就了不得了。 “你瞧什么?”季严凛视线从手机上抬起来,光影在他脸上滑过,莫名给人以压迫感。 方桓心笑着摇头,“没什么,就是想着您今儿好像没给夫人打电话。” “嗯。”季严凛声音缓和了些,“没打。” “怎么了?”方桓诧异,不是早上走的时候还好好地? 季严凛笑了下,“方桓,你和你太太相互怎么称呼?” “啊?”方桓没想到季严凛会突然问这么个问题,“就叫名字,或者叫夫人。” “嗯,那她叫你什么?” “那说法可多了。”方桓呵呵一笑,笑里多有些心酸,“高兴的时候喊老方,不高兴的时候直呼全名,每次她叫我全名的时候,我就知道,坏了。” “坏什么了?”季严凛不解,因为牧念河几乎总叫他全名。 方桓:“说明她很生气,有时候我也不知道哪里惹到她了。真真是女人心海底针,摸不透啊。” 方桓说了不少,季严凛却没能提取出一句适合他与牧念河的有效信息,只能作罢。 方桓也不知道这位爷怎么忽然又不问了,笑了下,自顾自的开车,没一会儿,只听车后座传来声响。 第97章 “睡了?” “嗯,有个晚宴。” 看来这是在给夫人报备了。方桓识趣儿的升起隔板,给季严凛通话创造私人空间。 牧念河那头刚躺在床上,又有点睡不着,她今天右眼皮跳的厉害,到了晚上愈发心慌,接起电话来语气颇为着急。 “你怎么才给我打电话?”她问。 刚要睡着的人,连声音都带着微不可查的软糯。 季严凛不由得声音放轻:“想我了?” 这人又所问非所答。 牧念河憋气,埋头在他枕头上,静了一会儿才说话,“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不确定,最早后天吧。”季严凛换了只手拿手机,忽然笑了下,装模作样的皱起眉,“唉,难过啊今天。” “嗯?”牧念河不由得直起身子,“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有点。” “哪里?” “心里。” 电话那边静了片刻:“...你继续,我听你还能说出什么来。” 季严凛笑,还真就顺着说了下去:“心里难受,想你想的。但你却不说想我,我更难受了。” 下一刻,他把语音通话切视频,压着声音哄着她露脸:“给我看看,宝贝。” 牧念河原本侧躺着,视频弹出来的时候,她心里跳了下,着急伸手理了理头发,才按开床头灯,接通电话。 手机屏幕出现两个画面,季严凛机位很随意,像是胳膊架在车窗框上,衬衫扣子随意敞着,露出锁骨,有种午夜的野性。 相对比下来,牧念河的打扮就乖巧端庄许多,浅粉色的荷叶边娃娃领睡衣,头发披散着,分成两半顺在肩前。 “今天忙什么了?”他问。 牧念河说:“和阿辛槐清出去吃了个饭,下午回来画稿。” “嗯。晚上吃了什么?” “晚上…”牧念河想了想,“我和晴姨都不饿,喝了点汤。你呢,你晚上吃了什么?” 一些没营养的对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她镜头挪动了一下,季严凛从灯光判断出她的位置,逮住机会揶揄:“怎么睡我那儿了?” 牧念河视线漂移:“我才没有,我只是转过去开灯。” “呵。” 牧念河被他一声轻笑臊的耳朵烫,仔细观察起画面来,见他脖子微红,像是喝了很多酒,不由得担心:“你少喝点酒呀,脖子都红了。” “嗯,我酒量不行。”季严凛随口附和着。 “这和酒量没关系,酒喝多了伤胃。” 牧念河神色认真,季严凛笑了,连忙应下:“好的,老婆大人,以后烟酒都忌。” 顶着脸红,她“嗯”了声。 两人又聊了会儿,牧念河已经显露困意,季严凛那边似乎还没到目的地。 季严凛还不想挂电话,便箍着她:“不许睡,再和我说会儿话。” “哦…”牧念河长叹一声。 其中哀怨清晰可见。 季严凛像是说不够也看不够似的,要她给看看左脸,再看看右脸,没完没了,牧念河趴在他枕头上,顺着他的意思办,到了儿眼皮沉重的一抬一抬,季严凛才心满意足的放过她。 “好了,眼睛都要睁不开了,睡吧,我一会儿就回酒店。” “诶,你到了给我发消息,我收着消息再睡。”牧念河揉了揉眼睛,给自己提神。 “知道了。”季严凛扬了下唇,“挂吧。” 临挂电话前,牧念河踌躇了一会儿,还是打算补上那句“想你”,然而,她正欲说,只听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砰——”的巨响,像是车辆撞击的声音。 屏幕剧烈摇晃,闪过白光。 “季严凛!” 第44章 事故发生的那一刻, 齐戌的酒终于醒了。身上剧烈的疼痛将他唤醒,因为安全带的缘故,他整个人倒绑在后座座椅上。 “艹...”齐戌呲牙咧嘴的骂了句脏话, 他感觉自己肋骨都断了。 发生了什么? 他迷迷糊糊的回忆着, 好像是司机接到了季总身边的方桓的电话, 要他把嫩模送走, 别喝昏了沾上什么病。 “还真是管的够宽的。”齐戌冷笑,命令司机原计划右拐去夜总会。 司机心里踌躇,在路口犹豫的功夫, 被其中一个坐在副驾上的小嫩模坏心眼儿转了方向盘,结果直接迎面和右拐的车撞上。 两车相撞的一瞬间,齐戌酒彻底醒了。 “他妈的…” 齐戌再次有气无力的啐了口,看向身边俩个被撞的不省人事的嫩模。 还真让季严凛说中了, 真他妈不是好东西。 被撞的翻过来的车厢里满是机油味儿和血腥味儿,齐戌头昏着,他吃力的伸出手摸索手机,却怎么都找不到。 “叫救护车啊…” 车厢里一片死寂, 说完这句话后,齐戌便也倒了下去。 临昏迷前,他想起相撞的那辆车, 好像是方桓来接季严凛的那辆, 主办方安排的特斯拉...… — 凌晨两点,牧念河提着手提箱, 匆匆裹了件大衣等在明庭湾门口。 季槐清一脸素颜赶了过来,看上去刚从床上爬起来, 身后还跟着乌泱泱的七个保镖。 见她来了,牧念河连忙下台阶去迎她, 结果差点被绊倒,还是季槐清一把扶住她。 第98章 “别急,我先带你去停机坪,最晚早上五点就能到。” 牧念河浑身发冷,手还在抖着,强撑镇定:“好,麻烦你了,槐清。” 要不是最早的航班在七点半,她不会深夜麻烦季槐清。 季槐清安慰她:“瞎,没事儿,他也是我二哥。” “谢谢。”牧念河依旧点点头。 作为季家的大小姐,牧念河猜到季槐清有自己的私人飞机,所以第一时间给她打了电话,幸运的是,季槐清前两天刚向港区的民航局提交了飞行申请报告,她们今夜能顺利入港。 上了飞机,季槐清问她知不知道二哥在哪,牧念河低头想了想: “他昨晚参加了港区商会举办的游轮晚宴,入住的酒店应该是主办方提供的,但他没说在哪,我猜测是皇希酒店。” 季槐清诧异:“你怎么知道?” 牧念河道:“港区的商会以陈家占大头,为尽地主之谊,他们一定会将宾客安排在陈氏企业下的酒店,其中只有皇希够得上规格。” 季槐清没想到一贯清冷柔弱的牧念河如此沉得住气,不禁又问:“然后呢?我们总不能一家医院一家医院的去找吧。” “不用。”牧念河摇头,“从港口到酒店会经过港区的中心区,如果有人替他们叫救护车,也会送他们去最近的医院。” “喔。”季槐清拍了下脑门,“我们只需要找沿途的医院即可。” 季槐清立马吩咐她带着的几个保镖,让他们几个人分工,务必在落地后一小时内查清季严凛的位置。 牧念河坐在一旁,缓缓靠在靠背上,闭上眼,心里一团乱麻。 其实她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镇定,此时此刻,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一点点收缩,又一点点松开,让她每呼吸一口都抽的浑身在痛。 两个小时前,轰然在耳边炸开的急刹声和撞击声几乎叫她耳鸣。紧接着漫长的忙音,可等她回过神来,任她怎么叫“季严凛”,对面都没有应答。 而更让她害怕的是,直到电话被挂掉之前,她都没有听到救护车的声音。 身侧传来含着湿意的吸气声,季槐清怔了下,抽了张纸轻轻放到她手里。 “念河,我二哥命硬着呢。” 三个小时在焦虑和惶惶中度过,落地港区停机坪,季槐清建议她们先补充一点能量。 “先吃点东西吧,别一会儿低血糖了。” 季槐清坐在车上,看见沿途有间谭记,叫司机停车。 保镖们还没传回有效信息,她们到了也没地方去。 “嗯。”牧念河抬起头,视线勉强从手机上移开,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点头。 凌晨六点,谭记里面的人不算多,季槐清点餐,牧念河低头打字。 陈庭宴终于看到了她的消息并给出回复: 「原来季总就是你先生。」 「别担心,他现在在陈家的私人医院,昨晚我们已经找到他了。」 微信界面里那短短的几句话,就像灵丹妙药一般,瞬间抚平她内心的焦躁。 心底的石头重重的落下,牧念河声音都颤了,带着欣喜:“槐清,去半鸣山,我找到他了。” 车辆驶往半鸣山的同时,季槐清的保镖也拿到了相同的信息。 昨晚凌晨十二点二十五分,两辆特斯拉在西旺角相撞,十二点三十五分陈家司机路过,叫了救护车。 原来十分钟,就有人叫了救护车。 牧念河深深舒出口气。 知道她要来,陈庭宴早早在大门口候着。 只见那辆卡宴刚停稳,后侧车门便被推开,纤细的脚踝着急忙慌探出来,牧念河散着头发,裹着大衣向他疾步走来。 张口就问:“庭宴,他在哪?” 陈庭宴还没见过这样的牧念河。想当年她一个小姑娘被陈家几位叔伯为难也没见她这么慌过。 陈庭宴唇边的笑意凝固了瞬,还是侧过身,给她让开道:“二楼。撞到头了,还没醒。” “谢谢。”牧念河风一般跑了上去。 陈庭宴淡淡转过身,往向她的背影,抬眉。不得不说,他这个师兄,是个有福气的。 “她是我二嫂。”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话语里带着些不满和审视。 陈庭宴兀的回头,只见一个拿高定当家居服的小姑娘,扎了个丸子头俏生生的杵在他身后。 她面色素淡白皙,不施粉黛也能看出她脸上的水灵,必然是有钱人家养出来的女孩。 “我知道。”陈庭宴淡淡扫了她一眼,视线从她脸上移开,没再与她寒暄。 两人就在大厅站着,谁都不再和谁说话。 季槐清知道牧念河要来陈家还小小吃惊了下。陈家是百年世家,家族底蕴比季家还要厚上几分。 她这副样子出现在陈家,怕是要给季家丢人。 现在她觉得自己的担心反倒多此一举。 她上挑的眉眼在三米之外的男人身上淡淡转过,哼笑。 装什么装,她都瞧见了,看着清风霁月,实则放浪形骸。 百年世家蕴养出来的人也不过如此。 — 牧念河一口气冲到二楼,护士刚从病房里出来。 “您好,打扰一下,我先生怎么样了?” “您说季先生还是方先生?”那护士上下打量她。 第99章 “季先生。”她应声。 “原来是季太太。”护士小姐立刻微微躬身,应她:“季先生伤的不重,只有一些轻微脑震荡。” “他醒了吗?” 护士小姐答:“暂时还没有,季先生长期疲劳,身体高负荷运转太久,现在还在睡。您可以在休息间等待,大约两个小时,季先生就能转醒。” “好,谢谢。”牧念河连连点头。 牧念河被护士小姐引到了一间休息室。 说是休息室,其实也是一间观察室,和病房只有一门之隔。 观察室的门上半部分是透明玻璃,从玻璃窗看过去,就能看见正对着自己,躺在病床上的季严凛。 牧念河指尖贴在冰凉的玻璃窗上,她看见季严凛面色苍白,嘴角和颧骨位置有些肿,头上绑着绷带,脸上其他地方都有些轻微的擦伤,从额角蔓延至下颌。 牧念河垫脚看,发现他的腿好像也受伤了,那条腿被高高架起来,已经打上厚重的石膏。 季严凛少有如此破碎的模样,他一向是游刃有余的,哪怕天塌下来都能顶住的人,哪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呢? 在等待的两个小时里,牧念河在心里将撞过来的司机狠狠的,来来回回骂了百十遍,骂完又再次感恩老天,万幸,万幸他没大事。 后来实在担心,她悄悄推开休息室的门,在靠近季严凛病床的一张小沙发上坐下,听着他的点滴声,慢慢的,困意袭来,终于合上眼睛。 — 季槐清来的匆忙,什么都没带,又不想上去打扰二嫂和二哥团聚,一个人在陈家私人医院楼下溜达。 快九点的时候,齐司辛那头终于得了消息。 大清晨的,她声音叽里哇啦,惊奇的说她小叔昨夜在港区出车祸了,整个齐家都乱成一锅粥了。 齐思辛:“我二叔他们已经在接手集团的事儿,还派了人来港区,就想知道小叔人还在不在。” 季槐清正愁没人说话,随处找了条长椅坐下。 她裹紧大衣,叹气:“实不相瞒,昨晚我二哥也车祸了。” 这要比齐戌车祸更炸裂,齐司辛睡意一下子全没了,直起身子:“wtf?念河知道吗?要不要接上她过去?” 季槐清呵笑了声:“人早来了。昨天半夜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私人飞机,载她去港区。” 电话那头滞了一下,齐司辛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原来如此,行,当我没说,我又自作多情了。” “哎,我是不那意思啊。”季槐清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得,是不是那意思都没什么,反正她也不把我当朋友,有事也不会跟我说。” 齐思辛的脾气倔起来也十分的倔,季槐清无奈,又想到飞机上的一幕,不禁开口: “你也别在这事儿上怪她了。昨儿我二哥是和念河打着电话出的车祸,砰地一声之后电话就断了,是生是死都不清楚,我听着都要吓死了,更别说她一个亲身经历的。我没去之前,都不知道她怎么扛过来的。” 季槐清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玉兰花上,生平第一次觉出什么叫宿命。 齐司辛听着这话头儿,默了瞬,最终哑然道:“你想说什么?” 苦笑着:“我没想说什么,我就是觉得,他俩命都挺苦的。” 第45章 睡梦中, 牧念河回到了十七岁,第一次见到季严凛的那个夏天。 那天她正因祖母做主将她的裙子给了另一个孩子而生气,也在同一天, 季老爷子带着季严凛来家里做客。 少年身如劲松长竹般挺拔, 眉眼桀骜凌厉, 一看就是不好相与的性子。 牧念河礼貌的朝他们点点头, 叫了声“爷爷好,哥哥好”,便独自回了房间。 她的性子孤僻, 逢年过节走亲戚从不主动开口,身边的人早已习惯,一时大家都没说什么。 关上门,她听见季老爷子笑说:“老牧, 你家的小囡好乖一个,可比我家这浑小子好多了。” 祖父还没说话,便听见那少年冷冷接了一句:“我不是你家的。” 丝毫不给他爷爷面子。 她坐在书桌前的凳子上,愕然回头, 看向房间紧闭的门板。 那是她对季严凛除了长得好看外的唯一印象,难相处,不听话, 目无尊长。 在那之后, 她从不与季严凛对视。她潜意识里觉得,季严凛是那种随时会说一句“你看什么, 再看小心我弄死你”的人,她不想自讨没趣。 他的眼睛, 他这个人都太具有存在感与倾略性,让人不自在。那么霸道、专横, 不近人情。 她是有些讨厌他的…… 可直到梦逐渐晕成一团光圈,一点点收绞,收成一个原点,将她从恍惚的梦境带回到现实,她的心就又变得酸软和不踏实起来。 季严凛… 她站在虚与真的边缘,心里就只剩这一个名字。 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视线好像有形状,有实感,牧念河身子颤了一下,猛的睁开眼睛。 忽的对视,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在梦里桀骜不驯的少年,此时正扭过头看她。 “吓着了?”他苍白的唇微启,声音沙哑。 鼻腔猛的一酸。牧念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原本不想哭的,可是他一问,眼泪就止不住的往外涌。 “季严凛…” 第100章 “过来。” 季严凛气虚着,听出她的哭腔,眉心骤然蹙紧,着急向她伸出手。 牧念河立刻从两米外的小沙发站起来朝他走过去。 她不敢碰他的手,因为他的手掌和手腕处也有深深浅浅的伤痕,被纱布包裹着,只能小心翼翼的,虚浮的牵着他的指尖。 小姑娘哭的稀稀塌塌,季严凛抬起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却因为手臂受伤无法抬起,抬了一半便无力的落了回去,只能言语安慰: “那动静听着唬人,实际上没什么,别怕。” “嗯,我知道。”牧念河一把抓住他胳膊,固定住,还在落泪,说:“你别动了。” 季严凛醒来后还在持续眩晕,脑震荡的反应让他恶心,却不敢告诉她,于是说:“宝贝,别哭了,哭的我心疼,一会儿头要晕了。” 季严凛的话提醒了她。 对,他醒了,得叫医生来看看。 牧念河抬起胳膊,用袖口在脸上胡乱摸了一把,“我去叫医生来看看。” “宝贝,顺便去看看方桓。”季严凛叫住她,“再通知他家属。” “嗯,放心。” 医生很快过来检查,陈庭宴跟在医生身后探望,季严凛神色郑重的道谢。 “师兄客气了。” 陈庭宴打量了他一番。他刚才也听到了医生的话,伤的不算重,只是有些脑震荡,外加右腿骨折,旁的没什么大碍。 “师兄?你们认识?”牧念河端了盘水果进来,恰巧听见陈庭宴的那声“师兄”,不禁愕然。 陈庭宴:“我和季总在剑桥是同门师兄弟。” 牧念河瞪大眼睛,看向季严凛,他认识他不早说? 季严凛似笑非笑的瞅着她,半靠在床上,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看我做什么,我没拦着你联系。” 牧念河瘪着嘴瞪他。 陈庭宴不想再呆下去,又寒暄了几句便告辞。 “你们安心住着吧,这一层不会有人打扰。” 陈庭宴走的时候贴心安顿,帮他们关上了门。 房门即将关上时,他听到里面两个人的打情骂俏之语。 牧念河语气干巴巴:“吃水果。” 季严凛:“你喂我。” 牧念河:“左手没受伤,自己拿着吃。” 季严凛:“连带效应,都疼。” 呵。 陈庭宴不由得想笑,季严凛当年的体格在欧美人里都算好的,现在一块草莓都叉不起来? 偏牧念河还信了,声音又软下来:“那你张嘴,小心点,不要扯到嘴角的伤口。” 季严凛高兴了:“好的baby。” 陈庭宴彻底听不下去,关上了门。 病房里面,季严凛视线从门板上收回来,不着痕迹的挑了下眉,用那只没受伤的胳膊将人揽过来,吻她额头,声音黏糊:“你再陪我睡会儿。” 陈家的私人医院,高级病房和别墅客卧没太大差别,双人床宽敞舒适,季严凛睡在中间,两边还有足够的位置。 牧念河本就想离他近点,环顾四周,也不扭捏了,干脆脱了鞋和外套,掀开被子一角,窝到季严凛身边躺下。 熟悉的冷檀木香和陌生的床品味道交织让她莫名心安,在她窝过来的瞬间,季严凛也身体用力,吃力的想靠近她一些。 “诶,你别乱动,小心扯到伤口。”牧念河连忙按住他肩胛,又小心翼翼的靠过去一些,面对他侧躺着,与他枕在同一个枕头上。 再次呼吸交缠,瞬间填满失而复得的心,牧念河幸福的想掉眼泪,问他:“昨晚的电话是你挂的?” “嗯。”被子下,季严凛牵住她的手,他的指尖温暖干燥,满满的安全感。 牧念河又想哭了:“怕吓着我?” 季严凛:“差不多吧。” 车祸发生的一瞬间,他整个人被撞的飞了出去,疼痛让他神思逐渐混乱,在他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判断自己的车子是被撞到了路边的草丛里,而沿海的这条路离市区很远,并不易被发现。 万一她在电话里一直听不到有人救他的动静,这对她来说无异于凌迟,他只能挂掉电话。 天知道,他那时候有多害怕,怕车子爆炸吓到她,也怕自己活不下来,以后再见不到她。 牧念河把头在他肩膀下埋的更深了,没一会儿,季严凛感觉肩膀传来湿热。 他张了张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只心疼的沉出口气。他现在一身伤,连抱她一下都不能。 没一会儿,牧念河的呜咽越来越大声,一抽一抽的,她想忍住,可眼泪却不由自主的往外溢。 “季严凛...”她不停的叫他的名字,可叫了之后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抱着他哭。 哭了快十分钟,季严凛被她哭的声音也酸哑了。 他无奈的抬起手,忍着疼把她往怀里揽,安慰: “宝贝,别哭了,你这么哭我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天灾人祸,旦夕祸福,他哪能跟她保证下一次不会出现相同的情况,况且就算他说了,牧念河也不会信。 季严凛只能侧过脸碰她额头,叹气:“我以后都走着上班,再也不坐车了。下次出差,我提前半年出发。” “你真是病了嘴上也没把门的。” 他一本正经的开玩笑,牧念河也给面子的笑了,想了想,撑起身子在他唇心微微碰了下。 第101章 躺回去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情绪像洪水后的余留,向他倾诉自己的害怕: “我真的吓死了...季严凛,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我在飞机上一直在想,我的那句‘想你’还没有说出口。” “呦,还有这一句啊。”季严凛立马抓住关键,“那你现在说给我听听。” “你!”牧念河又直起身子,鼻尖红红的蹙眉瞪他,“说什么?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要不是看他是个病人,自己真想给他一掌,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忘逗她。 “现在当然是等你告白的好时候啊。” 季严凛不以为意,眼神在她唇上肆意流连。 “我才不说,我还伤心着呢。”牧念河重新窝回去,继续流眼泪。 她打定主意了,哭就哭了,没什么面部面子的,这一晚上她简直过的太煎熬了。 季严凛没法子,看着她叹气,没一会儿又开始头昏,最后昏昏沉沉的在她的哭声里睡了过去。 接下里的几天,季严凛一直在昏睡和短暂清醒中度过,这样的状况一直持续了三天。 医生说是他长期休息不好,身体发出了警告,干脆趁现在好好休息一下。 牧念河立刻给他一个警告眼神。 季严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季槐清也跟着他们在港区呆了一周,见季严凛没大事,准备返回京北。 走之前她问牧念河:“你要不要一起回去,反正我二哥这里有专业的团队照顾,留下也没什么事。” 牧念河也这么觉得,她工作室已经积压了太多的单子。 “行,我和你回去。” 于是两人悄悄商量好第二天返京。 谁知季槐清是私下偷偷问的,不知怎么的就被季严凛知道了,直接将人截下,给做了决定,说牧念河不回去。 回去的路上,季槐清忍不住和齐司辛吐槽:“不是,你说我二哥是不是有病?念河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处理啊,难道她工作室不用管了?” 齐家最近乱成一锅粥,齐司辛忙着接手她小叔的公司,踩着高跟鞋急吼吼的问她:“念河怎么说?” 季槐清翻了个白眼:“念河当然也想回去,她有好几个客户在催稿了,可我二哥不让,还让人把她的工作电脑搬了过去,每天看着她工作。我真是服了。” 齐司辛倒吸一口冷气:“你二哥是有点强制.i在身上的,念河没生气吗?” “生气了。但也没办法,她一说要走我二哥就发脾气,前两天两人还冷战来着,今儿刚说上话。” 齐司辛:“哈哈,我是真想不到,你二哥还有这一面。” 季槐清叹气:“别说是你,连我都想不到,我默默祝福念河,并祈祷以后不要遇到这样的老公。” 第46章 季槐清走后, 牧念河每天都和季严凛大眼瞪小眼。方桓的夫人前几天也赶来了港区,先去看了方桓,见他没什么大碍, 几声“阿弥陀佛”后又匆匆赶来看季严凛。 这是牧念河第一次见到方桓的夫人, 加绒长款风衣, 阔腿西装裤, 高跟鞋,一位精明干练的中年女士。 季严凛见人来了,撑起身子, 抱歉道:“谭老师,实在不好意思,惊扰您了。” 方桓的夫人谭明莘是季严凛曾经的家庭教师,现在是京大经济学院的客座教授, 季严凛对她的态度要比对方桓恭敬许多。 谭明莘摆摆手:“没事,你俩没大事就好。” 在港区呆着无事,牧念河工作间隙偶尔会去找谭明莘闲聊,两人唯一的话题就是季严凛。 听谭明莘说, 季严凛从小就是个另类,但从小也聪明,季老爷子对他是寄予厚望的。 “季老爷子对他寄予什么厚望?” 有了上次季槐清的铺垫, 牧念河本能的对“季老爷子”的目的充满戒备。 谭明莘手上动作不停, 她借了医院的家庭厨房,正给自己的先生做他家乡的粿子。 谭明莘:“他们那样的家庭无非就是那些, 继承季家呗。季家祖上出过不少爱国企业家,一代又一代积累到如今的产业, 自然是想多买几个保险。我记得到了严凛这一代,季家子孙辈的大约有八九个孩子, 季老爷子雨露均沾,都按接班人来培养,但若论私心,老爷子实际最喜欢过世的大儿子,自然对他的两个孩子多器重。” “九个接班人?”牧念河听后不禁笑了,“季老爷子怎么跟康熙似的,难不成还弄个九子夺嫡?” 谭明莘笑笑:“大户人家规矩多,心思也多,谁又能知道呢?不过你也别担心严凛是个没人疼爱的,季老夫人很喜欢他,比疼季如絮都疼的厉害呢。” 牧念河点点头,季老夫人她小时候见过,一位十分和善的老夫人。 一连和谭明莘聊了几日季严凛,忽然有一日谭明莘不再提了。牧念河心想应当是方桓不叫她和自己聊季家的私事,便也不问了。整日里得空就和谭明莘钻研食谱,甚至练起了刀工。 谭明莘见她动手能力强,人也聪明有耐心,刻在骨子里教书育人的dna瞬间动了。 谭明莘:“小牧,我记得你说过,你大学和研究生都是在徽城读的,师从名师?” “嗯,我师傅叫方景尘。”牧念河正专心用一根胡萝卜雕花,说话声音都轻了许多。 谭明莘笑:“那怎么不继续读了?有名师引荐,无论申请国内还是国外的大学都会比较容易。” 第102章 “继续读?”牧念河下意识重复这三个字,眸中有片刻失神。 她何曾没想过继续读? 当年硕士毕业的时候方景尘也建议过,说她天赋卓然,去博洛尼亚深造几年,见见世面,造诣定然会比现在更高。但她那时候没钱,还因为打工还助学贷款错过了留基委的申请时间,最后只能作罢了。 “担心有些晚,我都要26岁了。”她声音有些犹豫。 “瞎。”谭明莘捂嘴笑,立马说道:“36岁出国读书的都有,26岁算什么。只要你想,就没有办不成的事儿。” 这天晚餐后,牧念河给谭明莘送了些新买的水果,上楼时收到了陈庭宴邀请信息。 他邀请她去参观自己前日找人打理的花圃,最近天气转暖,花圃里的垂丝海棠要开了,景色难得。 牧念河在医院里生生憋了半个月,季严凛不能动弹,她也就陪着,简直坐牢一样,眼下有这机会,不禁心生雀跃。 她和陈庭宴一向是君子之交,赏花的时候也必是一堆仆人跟着,应当没事的。 于是,吃完饭后,她心怀忐忑的和季严凛说了这事儿。 自她上次要和季槐清回京北被截下之后,他们之间的氛围就变的极其古怪。她隐隐觉得,季严凛身上的那股强势和霸道又回来了。 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不曾想,对方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道:“想去就去吧,总比陪我在这里耗着强。” 牧念河一瞬讶异,挑眉看过去。 虽然他身上其余伤口都好的差不多了,但还吊着一条石膏腿,半靠着床头,披了件外套看公司的文件。不禁心生愧疚,好可怜的一个人,她好歹能出门转转,他却只能被工作和伤口圈在这里。 她磨磨蹭蹭凑过去:“那我去看垂丝海棠,随时传照片给你。” “嗯。” 赏花的时候牧念河一直心不在焉,含苞欲放的垂丝海棠没有掀起她过多的雀跃,礼貌性的垮了几句后,便说天色晚了,该回去了。 “最近在中环路有个展览,是安贝缇的朋友办的,我想你应该会感兴趣。” 医院楼下,陈庭宴递给她一张邀请函。 那邀请函外壳黑硬,底衬是一层金箔,可见展览规格之高。牧念河想了想,推脱:“谢谢。确定好时间后,我去找你拿票好么?”她担心自己若是去不了,会浪费了陈庭宴的这张票。 却没想到,陈庭宴只是笑了下,视线上移,看向二楼那一格暖窗,突然开口:“你还是这么疏离客气。” 牧念河:“啊?” 他收了眼,向后退了一步,却没收回那张票,“拿着吧,若你没时间过去,扔了便是。” 他神色疏厌,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上楼的路上,那张票像个烫手山芋般揣在兜里。在进房间之前,牧念河想了想,从包里拿出那张邀请函,直接撕碎了扔进医院的垃圾桶。 — 那天看完垂丝海棠后,牧念河与陈庭宴心照不宣的不再联系。季严凛的工作还是很忙,不仅要忙云缆的事儿,季氏因为他的车祸也乱了一阵子,眼下是季如絮重掌大权,立刻将季严凛大半年来放在集团的人散了个七七八八。 也是前几天谭明莘推着方桓来开会,牧念河这才知道,周隽离职了。不仅仅是周隽,就连云缆的邹鸣也被陈庭宴的人挖走了。 其实陈庭宴原本想挖的是核心技术团队里的胡志鹏,奈何胡博士一身风骨,绝不作背信弃义的人,这才退而求其次。 方桓气结:“这个邹鸣,看着挺像回事儿,没想到这么没远见。” 季严凛倒不生气,八面不动的押了口茶,淡然:“由他去。” 牧念河知道这件事后还问季严凛,要不换到港区的公立医院去,或者直接回京北。 季严凛在她面前倒是不装了,轻佻道:“住着呗,他挖了我一个研究员,还不叫我白吃白喝了?” 牧念河搞不懂他心里想什么,还是方桓给她解释,“现在搬走,港媒只会调侃的更难听,不如以一变应万变。” 好吧。 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装的,季严凛的生活习惯却照旧,该养病就养病,该工作就工作,与往日没有不同。 只有一点,那就是数次驳回她想回京北的要求,必须要她留在自己身边,牧念河无奈,只能独自生闷气。 一日晚上,牧念河洗漱好上床。最近他们换了新的洗护,迷雾雪松,很清冽的味道,符合他俩身上的气质。 丝绸被子掀起,灌进一点冷风,她刚挨着床垫就被人拢了过去。 季严凛还不能翻身,但用一条手臂便将她拉近怀里,鼻息落在肩颈,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似有若无的撩拨着。 月色莹白柔软,他手绕到前方,压着声音:“生气了?” 牧念河闭着眼,因他的动作睫毛微颤,冷冷回应:“生气有用吗?” 身后人笑:“倒也是没用,只惹我心疼罢了,反正你出不去这门儿。” 力道加重,牧念河不自在的轻吟,雪白的脖颈顷刻罩上了一层朦朦胧胧的红晕。 “你这样强迫我,就不怕我真生你的气?”她蹙眉咬唇,不敢叫声音泄漏出来。 季严凛说的出就做得到,自陈庭宴趁他生病之危撬他员工,还敢觊觎他老婆,门口就多了无数保镖,乌泱泱的一片。前儿陈庭宴来看过一回,发现自己家的医院进都进不来,不禁气笑,却也什么都没做,罢手走了。 第103章 他霸占着陈家私人医院整个二层,别说是她,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你要是真生气,我自然放下一切身段儿来哄,给你跪下磕头也行。但是心肝儿,这几天你先别走,再陪陪我。” 他话说的浑不吝,手上的力道一下也没减弱,含笑逗弄,可牧念河背对着他,却看不见他仰面望着天花板的那双眸子,那里面裹着不易察觉的半分焦慌。 “谁稀罕你的跪,那又能值多少钱,抵得上我在客户面前的信誉吗?”牧念河不依,挣扎着转过身,眸色也认真起来,“我不管,我指定要走。” 她微红的脸转向他,眸子里还掺着些水色,据理力争:“季严凛,你有你的工作,我也有我的。你需要见你的员工沟通事宜,我也需要见我的员工。你不能强迫我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和我呆在一起是你不喜欢的事?”季严凛眸子落下来,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脸沉了几分。 “...你不要挑字眼。” “那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稀罕我了?” 两相交锋,情绪上头时谁都不遑多让,各自带着锋利的武器。 季严凛出得是软刀子,还刀刃向内,刀刀扎在自己身上。 牧念河出得是狠刀子,一句话都不留情,咬了咬牙:“你若总是妄顾我的想法,强迫我,我总有不稀罕你的时候。” 这话说的过于利落了,打断骨头连筋都不连着的那种。 季严凛一瞬失神,看着她执拗的神情,忽然就想到了自己的英国读书时校园里偶尔掀起的“girls help girls”运动。 她们有些口号,他没仔细听,大致意思是“她属于她自己”、“事业大过爱情”等等。 牧念河甚少在他面前表露这些,也没提过男人女人谁是谁非的问题,像是根本不屑和男人争辩这些事儿,她一向只用行动捍卫—— 你若是真心爱我尊重我,我便继续和你好下去,你若说爱我却不尊重我,那也就算不得什么爱了。 她的神色太孤勇,为他哭也为他笑,也能毫不留情的说“不稀罕他了”。 季严凛不欲再看她的眼睛,败下阵来,捏着她后颈压向自己,语气有些颓然:“念念,我也会怕。” 这时候,只能靠这个了。 “什么?”她愣怔。 季严凛叹气,不知如何与她开口。说他吃醋了?害怕了? 他和方桓同时出了车祸,身边唯一能用的上的周隽也辞职,他费了大心力才稳住团队人心。眼下集团大权旁落暂且不说,最让他头疼的是陈庭宴盯上了云缆和她。 这狼崽子看着温文尔雅,实际上野心大的很,道德感更是薄弱,眼见他腹背受敌也要来添一把柴。那晚的垂丝海棠有多好看他不知道,但陈庭宴的宣战他却看的明明白白。 可眼下这种情形,他高卧病榻,行动不便,哪敢把人放出自己的眼皮子?谁知道那人会做什么,他不能再让自己身边出现任何的不稳定了。 只是他心里所想,牧念河并不知晓,他也不会告诉她,自己因陈庭宴而起的可笑的醋意和危机感。 “是在担心公司的事?” 牧念河追问,撑起身子看他。 见她这样,季严凛心念一动过,直接单臂穿过纤细腰侧,用力一翻,她便整个人伏在了他身上。 她眼底的锋利弱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对他的担忧,季严凛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叹了口气,瞬间将心里的污浊都排了出去。 “没事,让我亲亲。” 后颈被强有力的控住,下压,他张嘴咬住了她的唇。舌尖来势汹汹的探入,没一会儿便搅弄出咂摸的水声。 这个被偷袭的吻直叫她头皮发麻,一时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伴随着他的节奏,牧念河僵直的身子逐渐软了下来,微微张开嘴,容纳他挞伐的舌尖,直到舌根儿被吸的发麻。 “那个姓陈的惦记你,我气的慌,非得把你绑在身边儿才安心,这总行了吧。” 季严凛胸膛微微起伏,半真半假的说出些气话。 “你要这样解释,不如不说。你这是不相信我的意思了?”牧念河气喘吁吁的被松开,声音带着些娇欲。 他手还掌在她后颈,一边解释一边在她唇上轻啄,一点点蔓延到脸颊两侧。 她很容易便泛起生理眼泪,无端引人遐想。季严凛难耐的皱眉,将她身体往上托,声音逐渐含糊:“我信你,我是对我自己没自信。” 如果当年牧家没有家变破产,再凭牧氏伉俪在艺术届的影响力,牧念河配什么样的男人没有?自己这种一身铜臭的不入流私生子,又如何能得他们的青眼。 那陈庭宴表面上倒也配得,修的一副清风霁月的好皮相,却尽干些试图撬墙角的龌龊事! 季严凛暗自生气,力道不由得加重。 牧念河“嘶”了声,对他这话不解,皱着眉垂头看他,却又因他闭眼动情失控的表情迅速移开脸,心里一阵阵的发紧。 季严凛动不了,大多数时候只能她来。可她又是个面子薄的,眼下这种程度已经是极限,说什么都不肯再做下去。 “等你好了,行吗?”牧念河咬着他的肩膀,轻轻颤抖着。 耳边的人呵笑,却不肯放过她。他的手来回点火,顺着她光滑的脊柱游弋,话里卷着疏懒的情/欲,“心肝儿,只管自己享受可不行,没有这道理。” 第104章 她身上的敏感处早就被他探的个七七八八,进行的很快,事了,她手腕都被翻折的不顺畅,去浴室清洁的时候穿衣服都险些没拿稳。 她上身哪哪儿都疼,不想半夜磨着睡不了觉,干脆将带胸垫的睡衣丢向一旁,只套了件柔肤对襟睡袍出了浴室。 第47章 自那天季严凛坦白了自己的醋意和危机感, 不仅没得到她的心疼,反倒像被她捏住把柄似的,牧念河直接说自己要京北, 他敢拦就是不信任她。 季严凛叹了许久的气, 最后没法子, 只能放人走。 于是牧念河只陪季严凛在港区多住了两日, 就忙不迭的买了机票回京北。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过年了,等过起年来,要不了两个月就是清明, 许多客户都挑清明节立碑,所以这段时间订单量猛增,多的是来找她商量终稿的,她必须得回去了。 季严凛本想陪她一起回来, 可惜他腿上的石膏还得两周才能拆,来往不便,只能牧念河自己回去。 走之前他好一番嘱咐,随时打电话自是不必说, 什么每日最少主动发十条微信啦、起落报平安啦、一日三餐吃了什么和谁一起出门啦,都要仔仔细细的告诉他。 牧念河无语的站在病房门口啐他:“控制狂!” 她才不会按他说的那么做,真要像他说的那样, 自己也别干活儿了, 和他报备一天行程就够她忙了。 落地京北机场,是朱玉来接她。 快过年了, 天气也在转暖,牧念河提着手提箱风尘仆仆出了航站楼。 她穿了件浅灰色大衣, 内搭低调白色长款针织连衣裙,裙子是浅浅的v领, 她便在纤细的脖子上系了一条丝巾,耳上再坠了两颗小小的珍珠,看上去柔和又亲人。 朱玉迎上来打趣,“可算回来了,你再不回来小许就要辞职跑路了。” 牧念河连连抱歉,“今天下午见完客户,晚上我请你们吃饭,就当给你们赔罪了。” 朱玉笑:“行,我选地段,到时候你可别心疼。” 牧念河将手提箱放到朱玉车子后备箱里,笑吟吟道:“当然不心疼,吃穷我都没问题。” 她看上去神采奕奕的,说话音调也下意识上扬,整个人冒着幸福的泡泡。朱玉见状不由得上手摸了一把,“哎,我怎么觉着你最近滋润的很,皮肤变细腻了,打扮和性子也变了,不似从前那么冷。” 牧念河惊讶朱玉的眼神,临走前谭明莘也提了一嘴,她不禁微张红唇,觉得夸张:“有吗?” “有啊!”像是猜到了什么,朱玉忽然扯了扯她领口的丝巾,果然,不出所料。 朱玉暧昧一笑:“要不说啊,男人这种生物可恨归可恨,但在调节激素方面,还是挺管用的。” 牧念河知她说什么,红着脸推开她的手,“没正形。” 中午两人随便对付了一口,下午同去客户家。 路上朱玉简单和她说了下大致情况,她不至于太措手不及,但也感受到了会面时的刀枪剑戟。 “干咱们这行真是走哪儿都遭嫌,你瞧瞧刚才那家人的脸色,死的是他老娘,又不是我老娘,竟说什么快过年了才来,嫌咱们晦气,这人可真有意思!” 牧念河正将图纸往包里塞,想起刚才的场景,也气笑了。 一个年近四十的暴发户,靠着老婆家的钱实现了阶级跃升,便想给自己在农村的老娘办个体面的葬礼,全当给自己充场面。 谁知这人豪掷千金给老娘做墓碑,临了却将自己母亲的名字写错了,名字里最后一个“妹”字错给成了“沫”,现在碑都快成型了,又提出要换字。 朱玉越想越气,上了车还一个劲儿的骂:“买件新衣服剪坏了还得重新买一件,给老娘做碑这么大的事儿,竟然想着来占我们的便宜,你瞧见他刚才那副嘴脸了吗?见我们两个女的好欺负,竟然想把责任推到我们头上,说是我们没和他进行二次确认,靠,傻x吧!” “算了,别最后气着自己,这种事在华君见的还少吗?”牧念河揉着眉心,叹气。 刚才的客户是之前合作的一位太太介绍来的,那会儿工作室刚开张,她想巩固客流,便在价钱上做了让步,同意成碑之后再付尾款,可现在碑做毁了,客户不愿意付钱,这单子就得砸在他们手上,尾款将近两百万,算不得小数目了。 朱玉见她为难,也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懊悔道:“这事儿怪我,应该和他再确认一遍的。” 牧念河立刻摆手:“这本身就是他的错,我们不必怪罪自己。” 末了,怕朱玉担心钱的事儿,牧念河承诺自己一定能解决。大不了就打官司,就是折腾一些,反正这种窝囊气她绝不受! 在员工面前表现的波澜不惊是当老板的第一课,这是季严凛那天教她的。但晚上睡觉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和季严凛视频吐槽。 牧念河:“你说怎么会有这种人,装模作样的孝子,也不怕损阴德。” 季严凛立马附和她,夸张道:“还有这种人?简直太损阴德了!” 季严凛的背景依旧是陈家医院的那一面幽蓝墙壁,他腿上放着电脑,手机支在床头柜上,吝啬的只给她露了个侧脸。他好像很忙,忙的连看都顾不上看她一眼,只是嘴巴动了动。 “你怎么不多说两句?”她凑近了看,季严凛不知正聚精会神的看着什么。好像是一些技术文件,她也看不懂。 第105章 “我听你说呢,你想骂就骂,有气就撒出来。”听出她不满来,季严凛立刻放下手上的文件,冲着镜头笑,“不过和这种人犯不着生气。你晚饭吃了什么?” 牧念河觉得季严凛的回应没有完全接住自己的情绪,一时有些不高兴,便把自己的情绪也收了起来,故作随意:“你怎么一和我聊天就问我吃了什么、睡的好不好,就没别的话和我说了?” 这种没营养的问候语,听起来像是敷衍似的。 “祖宗...”季严凛听着这话音儿不由得好笑,终于放下电脑,转过整个身子看她,一本正经:“胃是情绪器官,你吃的好不好,香不香,直接反映了你今天过的顺不顺心,我当然次次都要问了。” “这样啊,那是我错怪你了。”牧念河脸上赧了一下,鼓了鼓腮帮子,立刻服软,“我晚上吃的挺好的。晚上请了工作室的人吃饭,他们挑地段儿,让我挑餐馆,我寻思请个贵的,就带他们去了乔老板那里。对了...饭钱挂你帐上了。” 说完,她小心翼翼的看向屏幕那边,神情中带着丝邀功。 见状,季严凛不由得笑了下,两人隔着屏幕无声暧昧的对视。 牧念河无端想到昨夜,季严凛发了狠,抵着深处逼着她,要她改些毛病。 “往后‘谢谢’‘麻烦了’一概不准说,我的钱你随意花,至于那些相敬如宾泾渭分明楚河汉界的,在我这里更是统统不管用。知道了么?” 他成心要和她好的像一个人般,情动难自抑,水声渐大,牧念河身子止不住的抽颤,只能撑着他,垂眼求饶:“知...知道了!回去就把你的卡刷爆!” 牧念河在镜头这边红了脸,两人忽然就各自沉默了。 最后还是季严凛脸皮厚些,先接了话,声音故作清拓:“你去吃饭这件事乔老板倒是没和我说。” 牧念河抬眸瞪他:“这也要和你说,你还真要监视我不成?” 季严凛挑眉,伸手在屏幕上敲了下,就像是在敲她脑门一样,好笑:“花我的钱,我问一句都不行?这点让步都不肯?” 牧念河轻笑,在电话这头抬了抬下巴:“不肯,你手眼通天的,我退一步,你攻十步,太能得寸进尺了。再说了,是你求着我花你的钱的,不是我主动要花的,你凭什么追问我。” 这话倒是不错,他心里那点阴暗的占有欲向来都是有增无减的。 季严凛勾唇,举手投降:“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我的错,成了吧?” “成的。” 她发现自己好哄的很,季严凛三言两语便又雀跃起来,黏糊糊的问他:“你呢,今天吃的好不好,香不香?” 牧念河暂且将客户的事儿抛在脑后,哪怕是天要塌下来,也得让她先打完这个电话再说。 猝然被她反问,季严凛竟有些不好意思,抬眼往左手边瞥了一下:“咳,还行吧,一般。” 牧念河没发觉他视线的漂移,立马改了口:“那我今天也吃的一般,没你在的时候吃的香。” 季严凛这边,在场的两个人敲电脑的手都顿了下。季严凛见状轻咳,眉毛轻抬,似是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话,强撑着面皮哼笑:“怎么着,我是你下饭菜?” “怎么不是呢?”她歪头,眉眼弯弯,“二哥一向秀色可餐。” “啧。”季严凛怪异的转过身,这下他真有些惊讶了。 难不成京北有什么魔力?怎么人回去以后胆子变这么大了,嘴上跟抹了蜜似的。 “再撩拨我小心我回去收拾你。”油不过她,只能恶狠狠的威胁。 “哦,那二哥快回来收拾吧,我等着呢。”她继续发力。 季严凛终于忍不了了,喊她大名:“牧念河!” 手机那头传来一阵嬉笑,镜头微晃,只见一贯清冷的脸上染上春意,像是四月来开上枝头的花,粉嫩的花骨朵含苞欲放,生机暖人的很。 “好啦好啦,不说啦,我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霸总哥。” 因为她的原因,季严凛也把网络上的热门词和梗知道了个差不多,不由得蹙眉,刚张嘴想纠正她,电话那头“嘟”的一声挂断了,理都没理他。 好利落,好一个不管他死活的小姑娘。 季严凛端着电话僵了几秒,被气笑了,干脆甩了电脑,轻斥:“哪来的大家闺秀,我看她也是个泼皮!” 方桓和云屹原本是来开会的,谁能想到听到这一出打情骂俏。云屹还好,万花丛中过的人,什么东西都听过,不新鲜,耸耸肩继续忙。只是可怜方桓,能当季严凛叔叔的人了,还得被迫听个面红耳赤。 “咳。”方桓老脸微红,接话,“其实夫人也是个活泼性子,只是这么多年压抑久了。” 方桓以前跟着季老爷子的时候,见过牧念河两面。小姑娘面上端的是云淡风轻,实际上被宠大的姑娘,怎么可能没半点调皮和骄矜呢。不过是这么多年装大人装的太久,轻易看不出来罢了。 方桓这话听着让人舒坦。 季严凛也觉得自己刚才的反应过于孩子气了,不由得笑了下,又拿起文件,心里记挂着她刚才说的“损阴德”,于是漫不经心的询问方桓: “她工作室最近接了什么单子?” — — 翌日,牧念河刚到工作室,就见昨天还颐指气使的客户提着两箱礼物等在工作室大门口。 第106章 见她来了,那人立马迎了上去,点头哈腰,腰身躬的像是要磕头,连连道歉:“牧设计师,昨天对不住了,我今儿亲自来给您付尾款哈,我我我,我还要再做两块,不仅给我老娘重做,给我老爹也要来一块!” 那人伸手比划着,朱玉不由得想笑,他当菜市场进货呢?真不拿钱当钱啊。 “那感情好,咱们这边签合同哈,您父亲的墓碑想要个什么款式呢?” 傻子才放着钱不赚,管他是中风还是抽风,朱玉给牧念河使了个眼色,脸上堆了笑,带着崔先生去会客区。 牧念河在原地定了会儿,猜到是他的手笔,拿出手机,给季严凛发了个消息。 牧念河:「你做的?」 对面消息回很快:「做什么?」 牧念河笑,拆穿他:「你少装!」 很快,「对方拍了拍你的头说稿子画完了吗?」 这次季严凛没否认:「举手之劳,总不能白被叫“霸总哥”。」 还真是他。 昨天她近十一点给他打的电话,今早九点客户就提着礼物登门拜访。他最近这么辛苦,还要分心来处理她的事...牧念河心里软的一塌糊涂,心想下次这种事还是别和他说了。 她低头敲字:「我错了,“霸总哥”这个词好土,配不上你的气质。」 季严凛:「哦,我什么气质?」 牧念河想了想,红着脸:「我老公的气质。」 发完这一条,她立刻切出微信,一上午都埋头画稿写方案,说什么都不看一眼,任他发什么都不再回,典型的撩完就跑。 — 季严凛出车祸的事儿最终还是被季老太太知道了。 一开始季家的人都瞒着她,没敢让她知道二孙子出了车祸,怕老太太吓撅过去。谁知老太太发现季严凛好久没去看他,自己搜了新闻,又逼问了季槐清,这才知道了真相。 眼下此刻,季家老宅里,二楼的主卧,关霖英倚在那红木软榻上,将拐杖在地上杵的直响,拧眉怒瞪: “你还有当大哥的样子么?亲弟弟出了车祸,看都不看一眼,接都不往回接,一心往回收你在集团的权,你是当我死了不成!” 一贯慈眉善目的老太太靠着木凳子,将跪在身前的季如絮骂了个狗血喷头。 “奶奶,这事儿不能怪阿絮,我们提了好几次了,是小叔自己不肯回来的。”方静水心疼,出声护自己的丈夫。 方静水出身京圈方家,出身不俗,和婆婆何夫人的母家何家是亲戚,关霖英本不想拂大孙媳妇的面子,奈何实在气不过,一木杖子挥了过去。 季如絮绷着脸,面色铁青,全程一言不发,任由老太太的木杖子打在背上。 “他不回来你们不懂得去接?还有,那齐家的崽子你们收拾了没?这事儿因他而起,你去给我把他关牢里去!” 关霖英年轻时和季老爷子一起打天下,就算年老,身上的豪迈劲儿也丝毫没减。眼下一发话,连独坐一头事不关己的何夫人也挑眉看过来。 关牢里?她当季家是什么人家,当真手眼通天了? “奶奶!”季如絮也横着眉抬头,终于说话了。 他虽人至中年,但保养的好,看不出是四十多的人,身上的傲劲儿丝毫不减,听他道:“这事儿和齐家的有什么关系,动方向盘的是那个小模特,当晚就被抓警察厅了,齐戌身上的伤也没比老二好到哪儿去。” “呵呦,你心疼外人也比心疼你弟弟多,还没比老二好?那齐家的崽子自小麻烦了阿凛多少事儿!要不是因为他,那小模特失心疯了去动那个方向盘?我看你就是不想接你弟弟回来,怕夺了你的权!” “哼,夺权?你当这家门我们多想进似的,这么多年早被恶心够了。老二我是请不动了,您要是真心疼,自己开飞机去接他吧!” “你!”关霖英一时被气的心脏难受,颤着手指点季如絮,这浑小子说的不错,她还真会开飞机,但她今年九十多了,还怎么开! 方静水见状赶快上前帮忙顺胸口,回头责备的看了丈夫一眼。 老太太的诉求最后无疾而终,因为季如絮打定主意不去接,怎么打都不去,最后只能作罢。 从二楼老太太房里出来,方静水陪着季如絮在花园散步。 园子里的腊梅开的正盛,夫妻两各怀心事散着步。 方静水先开口,忧虑的问:“小叔这事儿,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季如絮语气轻飘飘的,呵笑:“撤了他的职,缴了他的权,他不是非要娶牧家那个破落户的女儿么,随他便吧。” 季如絮算是拿这个便宜弟弟没辙了。先斩后奏结婚打他的脸,又自己成立了云缆,悄摸挖了那么多骨干过去,他没收拾他已经够仁至义尽了。 可方静水瞪大眼睛:“那怎么行,老太太第一个不同意,而且老爷子当年的遗嘱说的也是你们两个...” “老爷子临终前说了什么你没听见?”季如絮皱眉看向妻子,再一次重申:“遗嘱是早些年定的,给二房三房摆样子的,不能作数。” 那几年的遗嘱上确实说了,要他们兄弟两个互相支持,必得把季氏这艘巨轮稳稳的开下去,可老爷子临终前也说了,季严凛这个人心野得很,对季家更没感情,这样的人用在季家,只能是季如絮开疆扩土的刀,绝不能当掌舵人。 第107章 “可是...小叔前段日子殚精竭虑,咱不能...” 不能卸磨杀驴啊。 季如絮无奈冷笑了声,“咱们家的人,卸磨杀驴的事儿干的还少么,也不差我一个了。” 方静水张了张口,有心再替季严凛说两句,却碍于丈夫的心意,默默把话咽了下去。 季家的男人对至亲一向狠心,代代如此,她又能改变什么呢? 第48章 约莫过了近一个月, 季严凛在港区修养到石膏拆卸,云缆股价持稳才准备返程。 方桓比他情况好些,早早往返京北和港区处理一些事。等方桓回集团的时候, 发现季严凛的人已经被收缴处理的差不多了, 连那个和季如絮打擂台的项目也被换了人接手。 方桓在办公室愣了许久, 才给季严凛汇报这件事, 虽然控制的很好,难免漏出一星半点的愤怒不满来。 季严凛听后只是笑了笑,意料之中:“大哥的心脏病已经稳住了, 项目也立了好几个,自然用不着我。” 方桓皱眉:“可他们吃相未免太难看!怎的季老太太也不管管,她一向最疼您的。” 提起季老太太,季严凛想起前几日关霖英打来的电话。 老太太显然没劝动季如絮, 只能曲线救国:“阿凛,你脾气不要倔。你大哥拉不下脸,你做弟弟的要学着低头。奶奶老了,不想看你们兄弟阋墙, 这么多年,你大哥也不容易啊,你也体谅体谅他, 生意上多帮帮忙, 将来你也能好过一些不是?而且你这么一直呆在港区,外头说的难听, 二房三房也蠢蠢欲动的,你大哥也撑的艰难啊。” 合着还是为了季如絮来的。 季严凛冷笑:“奶奶, 大哥不容易,难道这么多年我就容易么?你让我回家, 我又哪有家?就算是把刀,替季如絮拼杀了七年,也能换来声谢谢,可从老爷子到季如絮,谁在意我的死活?” “阿凛啊,你...” 季严凛也是头一次在关霖英面前说重话,噎的对面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祖孙俩在电话两头都沉默着,想到关霖英到底悉心照顾自己许久,季严凛终是不忍,平复了下心情,妥协:“知道了,石膏拆了我就回去了。” 方桓听电话那头许久不回话,知道季严凛心情不佳,也不再提这些事,匆匆汇报完工作便结束了通话。 挂了电话,季严凛站在洋楼窗边,手撑栏杆,望着身前无边孤寂的夜色,抽了一夜的冷烟。 — 牧念河接到季严凛电话的时候刚好关电脑。两人每天固定早中晚打电话,眼下这个时间不早不晚的,她便寻思着应该是季严凛要回来了。 心里灌了蜜一样,却偏要端两分架子,语气平直的问:“怎么啦?” “我今天回去。”对面也平静。 “喔,要我去接你吗?” 她期待季严凛给她这个台阶,别叫她的心意表露的太直白,偏季严凛不愿意折腾她,不解风情:“在家等我,来回跑累的慌。” 牧念河:“...哦,那好吧。” 快过年了,航站楼外人来人往,有大学生回家和返京的,有商人开会往返的,牧念河坐在车里,趴在车窗上往外看,没一会儿便远远看见一个身穿黑色风衣的男人向这边走来。 男人身型展阔,头发一丝不苟的向后理着,牧念河视线落在他腿上,虽然走的慢一些,但看来已经好很多了, 季严凛越走越近,牧念河的心跳就越离越快,忽然,他停了下来,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幽深的眸子看向后座车窗。 那视线宛如有视感,牧念河吓了一跳,连忙看向主驾驶位的方桓:“方叔,您告诉他我来了吗?” 她是想给季严凛一个惊喜的,不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了吧。 方桓忙不迭摆手:“没有没有,我可没说。” 牧念河咽了下口水,紧张的等着季严凛走过来。 心里像是踹了只兔子,簇簇簇的蹦跶着。其实也没必要紧张,她大可以潇洒的下车,正儿八经的接他,但她却便不想那么干,现在委实有些熬人。 车门向后拉开,看见她,季严凛果然怔了下,紧接着整个眉头都松开了,眼里带着惊诧的笑意。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她自下而上仰看着他,明眸善睐,笑容清浅,唇边还荡着两个梨涡。 季严凛短暂的偏了下脸,有些无奈又心软的轻笑,手伸过来掌上她的侧脸,揉了两下,语气都放轻:“不是让你在家等我吗?” “在工作室坐了一下午了,出来活动活动。”牧念河傲娇的撒谎,欠起身子给他腾位置。 她今天不用见客户,身上的衣服也穿的鲜亮了些。 春山绿的新中式对襟,下身是条同款布料白色长裙,耳上坠了青绿色水滴耳坠。腰身婀娜,纤弱勾人,季严凛看着她的背影,眸色片刻晦暗,一把将人拉过来放在腿上。 如他所想,软香入怀,他冰凉的心也得到了片刻慰藉。 “季严凛,方叔还在呢!”她小声惊呼。 季严凛呵笑,捏她腰:“电话里那股硬气劲儿哪去了?” “我错了,我错了,你先放我下来。” 真是口嗨一时爽,牧念河连忙求饶。 季严凛也没想在车里干什么,将人往怀里用力按了下,便把人放了下去。 回了明庭湾,牧念河早早叫晴姨备了饭,留方桓一道用餐。 第108章 季严凛坐了三个小时飞机,风尘仆仆,先回浴室冲澡去了。 方桓在厨房和晴姨闲聊,牧念河便将从工作室带回来的行李去衣帽间规整。 她拖了箱子进来,蹲在地上收拾着。过完年就开春了,她还有一些没拆包的春装没有挂起来。 先将衣服抖展阔了,部分材质的要拿熨烫机熨了才放能进去。 她做事认真,周遭耳不听眼不看的,连浴室的水声何时停了也没注意。 脚步渐近,直到身后忽然贴上微凉的水气,腰身猝不及防被手臂勾回,她一声惊呼。 “你洗完了?”心脏因轻吓咚咚跳着,她一瞬微微张大眼睛,吸气屏吸。 “嗯。”季严凛低闷的应了声。 也不知是不是从车里就开始忍着,季严凛窝在她脖颈,唇舌的凉意在脖颈盘旋舔舐,在他贴上来的瞬间,她后脊就一阵一阵的酥麻。 上衣下微微鼓胀,重山涌动,春潮一层层的涌上脸颊。感受着季严凛窝在她脖颈的微凉气息,牧念河口干舌燥,想从他手中挣脱,却腿软的站不住。 “念念,我很想你。”某个瞬间,季严凛加大了力道,她不自觉轻吟出声。 季严凛的声音像沾着清润的水气,牧念河在抽颤中睁开眼,去追他的眸子。 不知为何,她感觉此刻将自己拥入怀中的人无比脆弱。 他浴袍微微敞开,露出沾着水汽的贲张肌理,展阔的宽肩正被她攀着。 牧念河苦苦挣扎,不想被他诱.惑,但没坚持多久便败下阵来,红着脸,“我也...想你。” 到底脸皮薄,最后两个字像烫嘴一样,囫囵出口。 季严凛抵着她额头,舒缓的笑了:“那就好啊。” 牧念河没懂这句话的深意,很快便陷入他的唇舌中。 两具身体在衣帽间贴的无比的近,顾念着还得出去吃饭,谁都没脱衣服,只丝绸料子激烈的摩擦着。 他们在衣帽间磨蹭了近一个小时,心想再“浅尝辄止”下去只怕谁都出不了这个门,牧念河强撑清明推开他,“我要换衣服了,你先出去。” 现在的衣服又湿又皱,还斑斑点点,决计穿不出去。 “你就在这儿换,我看看。”他又恢复一贯的流氓式坦诚,靠在衣柜上疏懒的看她。 牧念河脸上的红潮还没退去,视线在他身下扫了眼,直接伸手把他推了出去,声音清脆:“消你的火儿去吧。” 她少见泼辣,季严凛朗声笑了,顺着她的力道出了门,听她话靠着床头消火儿去了。 晴姨的晚餐做的丰盛,方桓边吃边夸,说比谭老师做的好吃多了。 季严凛扬眉,淡声:“这事儿值得和谭老师说道说道。” 方桓少见夸张作揖:“您放过我吧。” 气氛轻松,一时几人都笑了,季严凛视线落在牧念河脸上。 只见她早早罢了筷子,一直托腮听他们说话,很感兴趣的样子。 季严凛想到,以往只有他们两人一起吃饭时,晴姨怕打扰他们从不上桌,冷冷清清的,没有人多的时候热闹,不禁想起方桓上次在港区说的,她本身也是活泼的性子。 “好吃就常来,带谭老师一起。”季严凛收回眼,端起汤来,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 方桓笑:“谭老师懒得做饭,您不介意我们可就真的常来了。” 牧念河巴不得,连忙点头:“常来常来。” 在港区养病的时候他们就总一起吃饭,她都习惯了。 晚饭后,牧念河在厨房帮晴姨收拾,两人闲聊了一会。 晴姨忽然问她:“太太现在还学英语么?您的工作还需要见外国人?” 牧念河正在榨果汁,猜到她说的应该是床头的放的雅思资料,笑了下,解释道:“不算是工作需要,是我自己想学的。” 上回谭明莘的话在她心里种下了颗种子,回来后她反反复复的想了几天,又和朱玉如希聊了聊,觉得自己还是想读书的,便买了资料回来。 这么多年她从没有放弃过学习的习惯,之前她生活动荡囊中羞涩,没有那个条件。现在她自己开了工作室,工作时间还灵活,便觉得当年硕士毕业后的梦,是时候可以圆上了。 “您这是还想读书?真是好学啊。”晴姨有些佩服的问。 牧念河赧然一笑,连连摆手:“有条件就学学罢了,现在还在考雅思,这么多年没碰英语了,也不一定能考过。” “您这么聪明又用功,还愁考不过吗,一定可以的。”晴姨情绪价值拉满。 “那就借您吉言了。” 牧念河端了两杯果汁出了厨房,又退回来,叮嘱晴姨:“对了,这事儿我还没和季严凛说,他最近忙着,我不想他分心帮我找老师什么的,等我考上了再告诉他吧,您也别和他提。” 晴姨笑,“你们夫妻真是相互体谅的性子,放心吧,我不说。” 牧念河去书房送果汁的时候,方桓还在里面,她便在一旁等了会儿,参观走廊里的画。 “集团那边我已经递了辞职信,季大先生虽暂时还没批,估摸着也是一两天的事儿了。” 季严凛心中感怀,吁出口气,沉声问他是否想好了。 方桓笑笑:“就算我留下,季大先生也容不下我,能去的也只有您那儿了。” 第109章 方桓从一开始决定跟这季严凛,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是输是赢他认了。 季严凛赞同,笑着点点头,“放心,季氏能给的,我都给的起。” 方桓也不作假:“我自然信您。” 方桓推门出来的时候正看见牧念河要敲门,看见她手里的果汁,笑问:“这是给季总的?” 牧念河点点头,将其中一杯递给他:“还有您的。” 方桓愣了下,感慨的接过,可摸着杯上面的温度却不由得皱眉,“您这个喝冰的毛病啊...” 糟糕… 牧念河反应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连忙把手头那杯端回去,“多亏您提醒我,差点被他抓到,一会儿又要凶我了。” 她小碎步跑回厨房给季严凛换常温的。 方桓见她步伐轻快,一副天真烂漫的小姑娘模样,当真和一开始见面时,那个小心翼翼,见了季严凛就躲的清冷女人不一样了。 他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季严凛,只见他还一无所知的伏案工作,不由得轻笑了下,轻轻掩上门。 恋爱还是看年轻人谈好啊。 ...... 牧念河进来的时候,季严凛正在回关霖英的电话。 “嗯,今儿下午回来的。” 见她进来,季严凛示意她先坐,独自走到窗前。 他声音也压低了些,几不可闻半声轻笑:“过年的事儿再说吧,往年都是我自己过的,回不回去也无所谓的。” “嗯,就这样,我先挂了。” 刚转过身,便见牧念河托腮望着自己,满眼疑惑。 他失笑,胳膊用劲儿,一抬手便将她放在自己腿上抱着,“想知道就问。” “好吧。”牧念河在他腿上转过身子,攀上脖颈,“你家里的人给你打电话了?” 家里的人?这用词不算太准确。 季严凛未置可否,只说:“我奶奶,说过年的事。” “喔,季老太太呀,那你回去过年吗?这也没几天了。” 牧念河心里打鼓,两人处到现在,季严凛从未提过带她回家见家长的事情。 虽说他俩都是亲缘关系淡泊的人,但季老太太看起来很疼他,难道他不应该带自己去见见么? 然而季严凛却仰靠在椅背上,手虚搂着她,望着天花板,淡言:“不了吧,就咱俩过不好么?见他们做什么。” 牧念河从他的语气中听出一丝烦躁来。 眨了眨眼,凑过去,“你心情不好。” 她有一双圆钝的丹凤眼,刻意睁大的时候脸部表情愈发生动,季严凛笑了下,捏她后颈,“为什么这么说。” “我也不知道。”她垂眸,手也从他脖颈上滑下来,拽着他一颗纽扣转着,“你工作上的事儿我又帮不上忙,只是觉得和之前不大一样。” 其实牧念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直觉,从衣帽间开始,他的心情就一般。 季严凛见她脸色愁苦,欲说还休的看着自己,一副你不说我就不问,生生要把自己憋坏的模样,不禁被她逗笑了:“你这是打算憋死自己让我心疼?” 牧念河也熬的难受,眼瞅着破开了口子,抬手捶了他一下:“那你倒是说嘛。” 季严凛笑,也伸手往她腰下方拍了下,不轻不重:“那你倒是问呀。” 他的手放的不是好位置,眼神一对她就知道他想做什么,连忙把他手推开,“你别老想这事儿,我和你说正经的呢。” “这事儿还不是正经事?” “这算哪门子正经事儿!” 季严凛故作夸张的逗她:“天呐,事关咱俩一辈子的性.福还不算正经事儿吗!” 牧念河被他逗得没法子,猜到他是有意绕过刚才的问题,也不在继续问了,推开他,“你不想说就算了。” 两人在书房闹腾了一阵儿,季严凛抱她回卧室。 两人最近都累了,今夜他们只是相拥而眠,什么都没做。季严凛把她抱的很紧,胳膊紧紧箍着她,像是怕人跑了似的。 而牧念河不知他情绪背后的原因,只能回抱,给以安抚。 夜色寂静,晴姨已经睡了,整个别墅浸入夜色,无端有种安谧之感。 “季严凛。”牧念河突然出声。 “嗯?”头顶的声音带着睡意,胸腔微震,像是下意识回应她。 牧念河抱着他的后背,轻声:“我在的。” 季严凛身体僵了下。 她什么都不问了,他不愿说的或许不值得说,或许难以启齿,总之,她不想为难他。 寂静夜色下,他们相拥的更紧。 第49章 二月底的京北彻底进入预过年阶段, 一向快节奏的城市忽然慢了下来,大概是因为少了一大半打工人。 这几天方景尘和她通话,说年后要来京北有交流, 问她什么时候办婚礼, 时间相隔不远的话, 他就不来回折腾了。 没说两句师母就把电话接了过去, 也跟着问,婚纱照拍没拍,喜帖喜糖那些准备了没, 什么时候宴请宾客。 “还不知道呢,看他吧。” 牧念河手里拿了个喷水壶,百无聊赖的给花浇水。 为了净化空气,她在工作室养了不少绿箩和君子兰, 这两种花最好养活,给水就能顽强的活下去,甚至有时候几天不浇水都能抗一阵儿,非常适合她这种不称职的“养花人”。 第110章 “而且婚礼吧…我并不是不想办, 我俩亲缘关系都一般,又能请谁呢。”她又道。 “要我说你们简直是过家家,说领证就领证, 不挑日子、也不订婚, 三书六礼就更别说了,哎, 你抢我电话做甚!” 邢丽正说的上头,电话被方景尘一把夺过去, “啧”了她一声:“结都结了,你说这些干什么, 还能离了不成?” “那也得问清楚啊,别把你徒弟轻待了。” “念河自己心里有数的,你别瞎操心。” 牧念河在电话这头深吸一口气。 方景尘一贯散漫,对很多事儿都无所谓,主张散养,这点在他女儿身上就能看出来。 但邢丽不一样,她从小精致惯了,对事儿总是要求有模有样。 牧念河张口:“师母,您别担心,等他忙完这一阵,等我也忙完这一阵儿,过起年来就商量。” “那一定要放在心上啊,这可不是小事儿,对了,你们今年过年在哪儿过啊,要不来沪市,袅袅最近要回国了,你有空来看看她。” 说到女儿方袅,邢丽连语调都轻柔了起来。 “袅袅要回国了呀。”牧念河也惊讶,这几年方袅在意大利学习,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 “说是要回来。还说要带她几位教授一起回来。这孩子自来熟,非把人家几个意大利人框了来,说要带人家尝中国的美食。”邢丽怪罪的揶揄自己女儿。 牧念河在电话这边点头:“袅袅确实是这个性子,这样吧,等过几天我空闲了,回去看你们。” “好,一定记得啊。” 挂了电话,牧念河简单收拾了包,约的出租车司机也到了。 自从周隽辞职后,牧念河就不叫季严凛派车来接她了。 快走到建设路,季严凛给她发消息,说晴姨请假了,要回家看孙子,晚上他做饭,问她想吃什么。 最近季严凛殷勤的很,尤其热衷于投喂她。 牧念河笑了笑,手指上滑。 季严凛给她的点菜谱几乎要被她点遍了,从中餐到西餐,从街边小吃复刻到网红餐厅打卡,她足足被他喂胖了好几斤。 摸了摸脸,圆了。 于是敲字回复:「沙拉好吗?」 季严凛几乎秒回:「海鲜沙拉?」 牧念河摇头,发了个「你不懂我」的表情包。 季严凛:「蔬菜沙拉?」 牧念河:「√」 经过高速收费口,她的网络短暂卡顿,等再接收到消息已经是十五分钟后。 季严凛:「好。」 季严凛:「家里蔬菜不多了,要不要一起去超市?」 牧念河快速回了个「ok」,上身探前,冲司机道:“师傅,麻烦改一下目的地。” 超市距离明庭湾有一小段距离,大约五公里,牧念河到的时候季严凛已经在停车场等了一会儿。 咚咚—— 她敲车窗,黑色玻璃窗下移,露出季严凛的脸来。 他今天打扮休闲,走oversize风,整个人有种放松恣意之感。 “不是说半小时就到?” “路上堵车了。” 季严凛下车,语气稀松平常:“打车还是不方便,给你订了辆车,明天余林带你去提。” 余林是顶替周隽职位的新助理。季严凛这两天想着,既然牧念河不愿意工作室门口豪车来往接送,干脆给她买辆车,来往也方便。正好今儿余林上任第一天,他直接把这事儿交给新助理办了。 “车?我没说要啊。” 他话音还没罗,牧念河顿脚,有些意外。 “你说了我才买岂不是太没眼力劲儿了?包拿来。” 他伸手,接过她手上的托特包,放进副驾,语气理所应当。 “你...”牧念河话截了一半,哑然。 这么多年,很少有人主动给她买什么。她的父母就不必说了,祖父祖母更是节俭,很少在物质上有所关照。 当然了,她也不是非要物质,只是这种突然的惊喜和被人爱护的感觉,很好。 “不过我还是觉得派人去接你更安全,虽然麻烦了些,但我安心。” 两人到了超市入口,季严凛伸手拉过一只推车,还试图劝她。 “买都买了,你怎么还往回劝啊。”牧念河觉得好笑,反应过来后又拍了他一把,有些不高兴:“你不相信我!” 季严凛笑:“不敢不敢。” 今天送礼的和收礼的都高兴,两人兴致盎然的逛一派货架。 经过洗护区,牧念河想起今天晴姨的叮嘱沐浴露用完了,拉着他过去,拿起两桶大桶给递给他:“茉莉和小苍兰,你喜欢哪个味道?” “…它们应该是什么味道?” 季严凛难得被问住,他对这些东西不讲究,一贯是买了什么用什么。于是此刻凑过去略闻了闻,随便选了一个,“这个吧。” 牧念河见他选的是小苍兰。 其实她不喜欢这个味道... 于是,她又把手推过去,莞起笑来:“你再闻闻呢?” 季严凛正专注看那一排面膜,见她举着的瓶身比她脸都大一圈,眉眼少见狡黠,这才明白了。 季严凛:“...你喜欢哪个挑哪个。” 牧念河:“好嘞。” 说好的买蔬菜,结果两人买了一堆东西回去,不仅有洗护,还有一些计生用品。 第111章 牧念河没仔细看他拿了多少,反正回来收拾购物袋里的东西时,数量很客观。 “今晚用哪个?” 季严凛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气息灼人。 超薄、螺纹、凸点。 他手指拨弄着那几个盒子,让她选。 “...这个吧。”她脸都要臊红了,随意摸了一个塞他手上。 季严凛慵懒的笑,专门要看她脸红:“哦,原来你喜欢超薄啊。” 牧念河:“...” 吃过晚饭两人再次说起过年的事儿,他们今天路过商场里的乐高店顺手买了一件哈利波特系列的霍格沃滋承包,这时候正坐在客厅的玩具角拼乐高。 季严凛摆的认真,牧念河斟酌许久,才把手中的积木放下,道:“今年过年,要不我们去沪市过?我师母今天打电话让我们过去,我也觉得过年还是人多一些比较好。” 季严凛抬眸:“你觉得只有咱俩太冷清了?” 牧念河对上他幽深的眼睛,下意识说出口:“不冷清么?” 以往她都是去方景尘或回家过的,她和牧家就算有再多的隔阂,在过年这一天都会心照不宣的抹掉。在她的观念中,过年嘛,自然是要热热闹闹的好。 但季严凛的反应好像并不自然。 他张了张嘴,头一次没有立刻顺着她的话,而是在沉默后道,“我送你去方教授家过,好么?” 送她? 他要去哪? 牧念河不解,她直起身,膝盖在地毯上挪了两下,坐在他身边,“你呢,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季严凛对她的靠近和撒娇一向是招架不住的,但这一次却少见的偏过身体,甚至连眼睛都不看她,“云缆还有事,我得加班。” 他的借口拙劣到小孩子都能识破,牧念河一怔,手里的产品说明书从指尖滑落。 当天晚上的情事谁都不算痛快。 牧念河心里压了一肚子的问题,可也确信问出来他一个都不愿意答。 她在晃动中失神,几次欲言,却被爱意堵住了口。她承诺过他不问,给他自由的空间。就如同在古金街那夜,他同样给她空间,没有窥伺她的眼泪一样。 “念念,对不起...” 最后一刻,季严凛闭着眼,伏在她耳边囫囵轻言。 他的声音低沉又似带半分悲切,吻和欲裹挟着无法言喻的愧疚,甚至每一次抵入的灵魂颤动,都带着饮鸩止渴的钝痛。 他多想给她一个安定而健康的家庭啊,可他本身也不拥有那些东西。 牧念河张了张口,失神的望着天花板,最终什么都没说。 — 正月二十八,牧念河启程去沪市,预备除夕当天在外婆家过,大年初一去方景尘那里。 季严凛送她去机场,让她开那辆送给她的保时捷,他在副驾坐着指导。 “你送我你就开嘛,干嘛让我开?” 牧念河抱怨,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出了汗,却不好意思在他面前揩。 牧念河的驾照是三年前考的,那会儿因为易岫生病,牧回白和牧守星工作又忙,她干脆学了车接送她去医院。 三年来断断续续也摸车,虽不常开,但也不至于一点不会。只是在季严凛仿佛驾校教练般的严格审视下,她会的那一点也快化作零了。 “前两天让你练车你不练,今儿正好我有时间,我看你开会儿。” 事关她的安全,季严凛的态度总会变得分外严肃,甚至有些不近人情。在她第二次看错导航后,他直接“啧”了声,身子探过来,“怎么又占直行道了?直走,前面路口掉头。” 他肩宽身长,在红绿灯路口探过身来时,整个人都带着压迫感。 好凶! 可牧念河却敢怒不敢言!这人今天一起床心情就不美丽。 好不容易熬到机场,她逃一样的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 他一把将她抓住,拽回来,语调莫名混着几丝烦躁,“有什么好急的?” “没剩多少时间了,一会儿该误机了。”她嘟囔。 “误就误了,赶不上跟我回家。”季严凛依旧皱着眉。 他是真不想放人走,恨不得现在一轰油门将人带回明庭湾。 牧念河忍不住白他一眼。她早说了要留下陪他,是他大公无私的不愿意,非撵着她走,现在又闹哪出? “不行哦,我已经和外婆师母说好了,还为你找好了绝佳的借口,我不能食言的。” 她伸出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你确定你那借口可信?”季严凛抓住她手,大手包住。 真不是他瞧不上,实在是她编的太离谱。 可牧念河不那么认为,无所谓的耸肩:“为什么不可信啊,我觉得很符合实情啊。” 眼看主控台上的时间马上走向12,离登机没多久了,季严凛只好松开她的手,无奈叹气:“...去吧,你开心就好。” “那我走了?”离别之际,牧念河也生出些伤感来,磨磨蹭蹭的松安全带,又一次争取,“你真不和我一起去?自己过年有什么意思?” 谁知那人却只是摇头,温声:“初三我去接你。” “...好吧。”事态的确无法回转,她悻悻应了声,解开安全带,推开了车门。 季严凛下车帮她拿行李,拖着一个小拉杆箱,絮絮叨叨的叮嘱:“落地之后报平安,一天最少给我打三个电话,也让我听听你的声儿,别净顾着自己热闹。” 第112章 “知道了。”牧念河语气黏糊糊的,两手抓住他大衣,没忍住,将自己纳入他怀里,“你自己要好好过年啊,让晴姨给你做点好吃的。” 季严凛叹气,也难以克制的将她往怀里按,声音艰涩,“我初二晚上去接你。” 时间又被他提前了一个晚上,争分夺秒的压缩她的“探亲假”,却不肯稍稍掀开一点口子宽容他自己。 牧念河轻声叹气,拿他没办法却又觉得好笑,这又是在闹什么?搞得像拍电视剧似的。 她先松开手,孩子气的左右交叉手臂,帮他把敞口风衣拉紧:“太赶了,初三吧,你也好让我和师傅师母多待两天。” “晚上都要过夜睡觉,还有什么好呆的,就初二晚上,我定了。” 两人在航站楼门口依依不舍的分别许久,牧念河才拉着行李箱进了航站楼。季严凛没有送她去托运和办理登机,在门口看她进去就走了。 牧念河安检完坐在候机室里,先是百无聊赖的翻了会儿手机,又背了会儿单词,可只是却一点都不进脑子里。 视线逐渐虚焦,她想起,唯一一次与季严凛有关的过年回忆,是她高中去爱丁堡游学,没有回祖父家过年那次。那时季严凛来家里没找到她便给她打电话,打不通便一直等在门外,直到人冻昏了过去。 除此之外,他在过年时会面对什么、以前发生过什么,她完全没有印象。 但不过就是一个普通的年,怎么对他来说却像是瘴一样呢?如果这个人不是季严凛,换做是任何一个成年人,她必然会觉得对方小题大作。 思想向后,她只能发消息求助季槐清。 季槐清今年过年去国外过,但夜猫子如她,回消息的速度到看不出一点时差。 季槐清:“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分家之后从不和大房的人一起过年,只在大年初一的时候去爷爷那儿拜年,这天从没见过二哥。再说了,我二哥从小与季家格格不入,有什么反常大家也都觉得正常。” 季槐清:“哦对了,我逛街看到一条好漂亮的裙子,你要不要,我带一条给你?” 牧念河苦笑:“大小姐,你可真是...” 季槐清:“要不要嘛?超好看。(图片)” 牧念河点开图,沉默许久,敲字:“...要。” 最后的结果就是季槐清不仅没帮上忙,还把裙子的账单寄给了季严凛。 她不甘心,又在方桓和云屹中纠结了一会儿,最后选择问云屹。 云屹消息回的也快:“第一个创业公司的事儿,他告诉你了吗?” 牧念河沉吟:“他说,是为了资助一个学生读书。” 云屹意料之中:“哦,没了?” 牧念河:“没了。所以他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一起回家过年?” 然而对面却很久都没有回复,直到她飞机起飞又落地沪市,都没有音信。 第50章 华灯初上, bludrise酒吧二楼的卡座,云屹单手控着一支酒杯,浅金色的酒液隐没在他齿间。 今天的酒略辛辣, 他的抿唇咂摸了声, 撂了杯子, 正巧手机震了下, 点开一看,还是他小嫂子发来的消息。 「难不成他不和我过年,是要去和别人过?」 「当年那个小女孩?」 云屹见状呵笑出声, 将手机递给身边的男人,“嗳,你真不打算告诉她?再这么下去小嫂子连私生子都要给你编出来了?” 季严凛难得来酒吧,今儿把牧念河送去机场, 连陪着办登机手续都做不到,送进去就赶忙来喝酒,着实没出息。 他刚落座没多久,云屹还没来得及多调侃两句, 牧念河的消息就追了过来。 “再说吧,要过年了,别叫她听了心里添堵。” 季严凛接过他手机, 在上面打字回复, 然后把手机递还给他,语气淡淡:“别老和我老婆聊天。” “瞎, 少爷,这是你老婆主动联系我的好吗?” 季严凛轻笑:“她怎么不找别人就找你?还不是你的问题?” 这口气, 分明不许别人说他老婆一句不好。 云屹心想自己招谁惹谁了,睁大眼睛:我也是你们两口子play的一环吗??? “嗨, 季二,你这又不算啥大事儿,至于么?夫妻之间最重要的就是坦诚,你的过去和她的过去在对方眼中应该是一张白纸,这才能方便对方在白纸上涂鸦留痕,互诉爱意,保存一辈子。” 季严凛眯了眯眼,略有恶心的看向云屹,“你是不是去文学院辅修过?” 云屹懵:“没有啊,怎么了?” 季严凛:“没什么,怪酸的。” 说是这么说,但云屹的酸化却不知不觉的说进了他心里。 他寡淡的笑了下,浅金色的酒液在手中轻晃,他的面容隐匿在酒吧迷幻的声色犬马中,看不出半点情绪。 — 牧念河下了飞机,二姨易轻和易佳佳来接她。 易佳佳打扮的洋气,穿了身粉色的小香风套装,白色高跟鞋,头发也烫了卷。 易轻说她最近在实习,打扮上不能再随意了,每天都要化妆上班,捯饬的可精致了。 “妈!”易佳佳受不得揶揄,费力把牧念河的行李往后备箱放。 “我来吧。”牧念河见状上去搭手,姐妹俩一起将二十六寸的箱子抬起来。 第113章 坐上车,牧念河才接上话,“佳佳今年夏天就要毕业了吧,该实习了,买几身职业装也应当,显得专业。” “瞎,她都是瞎搞,去了个小药品公司,里面的人都没有她这么讲究的,偏她,开花的孔雀似的,生怕不惹眼。” 易轻哪里都好,就是对自己的独女讲究偏多,稍有不合心意的就一顿数落,牧念河眼瞅着易佳佳脸已经黑了,连忙叉开话题,“姨夫也放寒假了吧,学生们的结业论文都交了吗?” “他啊,他半个月前就清闲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那个专业写论文天书一样,一贯不卡人,差不多点就过了,你姨夫早早批完回家看书了。” 牧念河笑:“那感情好,过年事儿多,有姨夫和佳佳在,你也不用那么忙。” 易轻点点头,从后视镜里看她,“对了,刚在就想问你,姑爷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哦,他啊,他去非洲出差了。”牧念河面不改色的撒谎。 “...非,非洲?”易佳佳睁大眼睛,“怎么去非洲了?” 易轻也皱了眉,看过来。 “咳,业务需求,实在走不开了。非洲酋长非拉着他去草原看狮子,他推脱不开,只能留那儿了。本来说要带我一起去,我害怕,拒绝了。” “啧啧啧,非洲酋长看狮子,有钱人真会玩儿。”易佳佳心思单纯,立刻同她竖起大拇指来。 这话一听就不像是真的,易轻在后视镜中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没问什么。 到了外婆家的小洋楼,牧念河下车,搬下箱子时,看见院子里还停了辆小轿车,不禁问:“家里来人了?” “嗯,啊?妈妈?来人了吗?姐问你呢。”易佳佳冲易轻挤眉弄眼,为难的不知该怎么答。 易轻深吸了口气,“进去吧,进去就知道了。” 牧念河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来都来了,也没有临时扭头的道理,只能拖着箱子进去,临进门时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下,三条消息。 一条来自云屹:「别瞎想,没有的事儿,等着他去接你。」 他语气过于生硬,甚至不像他说出来的话,牧念河想了想,没再回复。 她本也是开玩笑的,在男女这方面,她怀疑自己都不会怀疑季严凛。 剩下两条消息来自季严凛。 「落地了吗?」 「借口有人信?」 牧念河笑笑,回他:「已到家,她们看起来都相信了。」 对面回的很快,两个竖大拇指的表情:「(棒)(棒)」 可牧念河看着那两个竖大拇指的图案,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是在嘲讽自己。 “姐,你也来啦!” 刚迈进门,牧守星的声音从客厅传来,紧接着,只见他从沙发声站起身,兴冲冲的朝她走过来,要帮她拿行李箱。 “不用了,我拿的了。” 牧念河不着痕迹的躲过弟弟的手,自己将大号行李箱抬过门槛。 牧守星手僵在半空,讪讪收回来,没话找话:“姐你今天刚到吗?姐夫怎么没和你一起来。” “他去非洲出差了。” 牧守星:“啊?” 大年三十儿去非洲? 牧念河心觉再扯下去就真绷不住了,问他:“就你来了?” 言外之意就是如果只有他,她还能忍忍,若不止是他,她的箱子也不用往里拿了。 “自然...” “好。” 牧念河听懂了,冷着一张脸,直接转身,拉开门就要走。 “姐!” “姐姐!” 牧守星和易佳佳一齐喊她,终于将楼下的易岫和牧回白喊了下来。 易岫喜出望外,身上裹着披肩,连忙从楼上下来,“小念,你也来了啊,妈妈本来还想着叫你一起来,但怕你和姑爷回他们家里过,就没叫。” “是啊,我来了。妨碍你了?”牧念河清浅的笑了下,从手从母亲手里抽出来,没理会她的借口。 想叫的话怎么都会叫的,哪怕做做样子都会象征性的发个消息,除非压根不想叫。 易岫当她还在为上次的事儿生气,也愧疚,压低声音:“过年了,咱们别叫外婆不高兴,乖,先进来。” 两人在门口撕扯的空档,牧回白也下楼来了。 他最近被讨债的逼的心力交瘁,又觉得这些事儿都是拜自己的这个女儿所赐,当即怒从中来,厉声:“你让她走,她个不孝女,嫁去别人家就是外人,还回来干什么!” “爸!”牧守星再忍不了,立即出声制止。 “外人?”牧念河仿佛听到天方夜谭,干脆甩了手里的行李箱,换鞋进门:“这是我外婆家,姓易,不姓牧。通家都是我血脉相连的血亲,是有我一间卧室的地方。要说这家里有外人,也就只有你这个不入赘还恬不知耻的靠老婆娘家资助的软饭男!” “你!”牧回白被气的一口气没提上来,手掌都扬起来了,被牧守星生生拦住,没法子,只能骂骂咧咧。 “好啊好啊,你是攀高枝了,有季家给你撑腰了,敢和你父亲这样说话了,你可真厉害啊!” 他万万没想到,往日里受了委屈一声不吭的人,现在却敢这么和自己大呼小叫,当真是要当贵妇了,身价也高了,敢回来埋汰他了! 牧念河也呵笑,干脆认了他的嘲讽,顺着他的话往后说:“你知道就好,你若是敢动我一下,我先生必会让你倾家荡产,不信你试试!” 第114章 提起季严凛,牧回白脸色骤变。 他信,他怎么不信! 不过动了老爷子留给这小妮子的三十万嫁妆,季严凛就能叫律师追着他一分不差的吐出来,还找了他多方债主,逼着他还钱,生怕把他逼不到绝路。 要不是又卖房产又回易家借钱,他今年哪还有安生年可过。 牧回白当即歇了火。 易轻早被这一家子烦的够呛,要不是看老太太身体一年不如一年,念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大女,否则,她才不会同意易岫拖家带口的回来。 “行了,大过年的还和自己的孩子吵起来了,哪还有当父亲的样子。况且这街里街坊都挨的近,一会儿吵过了头,又该八卦起来,过几天你们拍拍屁股走了,我们还得住着呢!” 易轻冲那两个人白了眼。她向来看不上牧回白,这几年连带着看不上自己的大姐,就她还当妈?管生不管养,活该女儿不同她亲近。 “佳佳,你和阿星把你姐行李抬到楼上朝东那间卧室去,那间有浴室,我昨儿就收拾好了,方便她用。” 易轻发话,易佳佳和牧守星连忙听命。 小洋房如今在易轻名下,怎么安排都由她处置,可易岫作为长姐也不是一点说不得,不由得皱眉:“小妹,你想让小念住的好些我自然没意见。但二楼靠东的卧室大,还是双人床,小念一个人,我和回白两个人,你这安排多少不大合理吧。” “不合理?怎么不合理?”易轻懒得理她,“你们两个人又不胖,一楼客房的标准床足够你们睡了。再说了,谁说一个人就睡不了双人床了,万一姑爷明儿就从非洲回来了呢?难不成叫季家的少爷睡简陋的客房?我一个市井小民,我可得罪不起季家。” 牧念河外公在的时候,易轻就被老爷子比照着男孩的样子养,从小性格泼辣不容人。眼下易岫在她的强势面前一句话都说不出,只能蹙了眉,一声不吭的去收拾客房,也没说安慰安慰自己的女儿,倒像是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德性,真把自己当老公主了。”易轻啐了口。 牧念河从楼上收拾妥当,抬眼打量这间卧室。这并不上次和季严凛来住的那间,想来了易轻知道易岫他们要来,怕她受委屈,专门给她留的。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必易轻也对自己这个姐姐没法子,也被恶心的的够呛,只能用这种法子对抗了。 接下来几天,一直到大年三十,她都是白天陪着老太太散步,送人散步回来再去方景尘家吃饭,尽量不同牧回白易岫一家同桌吃饭。 易轻白她:“瞧你那点出息,还能叫他们恶心的出了门。” 牧念河陪她备年货:“二姨,你是不知道,我现在脾气可不好了,我是怕我再和他们吵起来,吓着外婆。” “呦呦呦,眼见是有人撑腰的人了,脾气跟着年纪长啊。说起来,姑爷对你可好么,婚礼什么时候办,再有,他真去非洲见那非洲酋长了?” 易轻连环炮一样的问,牧念河接过一袋大闸蟹,抢在易轻前头付了钱,叫她宽心:“我对我好着呢,我心里都有数,放心吧二姨。” 易轻还不信,拉住她:“那他怎么过年没来,难不成是因为上次没好好介绍他,记恨我呢?” 牧念河差点忘了这茬,连忙问:“二姨,你后来和外婆解释了么?” “当然解释了。你外婆惊的都合不拢嘴了,但也没太受刺激,老太太还夸你呢,说你比你妈有魄力,懂得及时止损,眼光也不错,新姑爷看着是好的。” 确认易轻解释了,牧念河放下心来,临了又轻哼:“什么新姑爷旧姑爷,我又没嫁过奇雩,他算哪门子旧姑爷,你们也就季严凛一个姑爷罢了。” 这话说的掷地有声,易轻简直开了眼,这竟是她端庄内敛的外甥说出的话? “我的天呐,真不知是新婚热恋还是怎的,你这也过于回护他了,说一句都说不得啊?”易轻难忍揶揄。 牧念河笑,不好意思的捋了把头发:“别处我不知道,但在我这儿,他不能受委屈。” — 很快到年三十,除夕夜,易家一大家子都在客厅看电视,几个小辈聚在牧念河的房间分礼物。 季严凛人没来,但该准备的礼物却一件不少。给外婆的翡翠玉镯,给二姨的真丝围巾和珍珠项链,给二姨夫的绝版珍藏古籍,给易佳佳拿到的某国外乐队的黑胶唱片和限定签名。牧念河那26寸的行李箱尽被这些东西塞满了。 “我的呢?你怎么没给我准备。”零点的钟声敲响,牧念河在电话里问,撒娇明显。 大年三十,季严凛那边却听起来却寂静无比,又隐隐听得些风声。 “你的回来给。”他温声。 牧念河笑,不饶他:“回去都初三了,还算哪门子新年礼物?” 季严凛轻笑:“那就不给了,明年补上。” 牧念河忙道:“嗳,那不成,今年是今年,明年是明年的。” 两人又插科打诨的聊了会儿,季严凛听起来兴致不高,声音懒懒的,牧念河也没多说,叮嘱他要吃饺子,再过两天就来接她,便挂了电话。 夜风微凛,南山公墓没几个人。 季严凛将电话放回口袋,他手里握着一束花,躬身放在两块墓前。 这里是公墓,而不是家族墓地。因为当年私奔殉情自杀,这两个人是不配进季家和严家祖坟的,这么多年,也就他会在忌日这天来看看。 第115章 “我结婚了,今年会是我来的最后一年。” 季严凛视线冷冷落在墓碑那两张照片上。 照片上的女孩有一双很灵气的眼睛,小鹿一样,单看照片,人们大约会猜测这该是位多阳光明媚,敢爱敢恨的少女啊。 在她照片旁边是一位面容儒雅的男人,他的模样清润,不显年龄,可将两人墓碑上的生卒年摆在一起,却足足差了二十多年。 那数字太令人心惊,季严凛嗤笑一声,忍着心里的恶心,转身下了山。 因为牧回白在,牧念河没在客厅呆太久,三个孩子轮流给外婆拜了年,磕了头,她便起身坐到一旁去了。 接下来是给自己父母拜年。 易佳佳和牧守星自然是要给自己父母拜年磕头的,牧守星拜的时候拉了牧念河一把,被她甩开手,不咸不淡的教育了句:“你这和稀泥的性子也该改改了。” 有了这一遭,众人谁都不敢再劝,易佳佳给自己父母拜年的时候喊了牧念河,牧念河从容起身,跟着易佳佳一起给二姨二姨夫拜年磕头。 “新年快乐,囡囡。二姨和姨夫祝你新婚快乐,幸福美满。”说着还给她包了个大红包,分量比易佳佳的还重。 “二姨,结婚了就不拿压岁钱了,您留着吧。”牧念河想推脱,被易轻挡回来,拍拍她的手:“给你就拿着。” 外甥和姨亲,牧念河心里发暖,在易轻肩膀轻轻蹭了下,不再推脱,接了钱。 牧回白自然没什么动静,倒是易岫见自己的亲生孩子和自己妹妹好的像母女一样,不由得心里吃味,红了眼。 牧念河看见也当没看见。 易岫难受,可她何曾不难受? 有些人天生就和父母缘浅,她幼时强求,成年后包容,却始终没能续好那条亲情线。 现如今,直到真的被人爱着了,她才懂得了什么是真的偏爱,才懂了不值当的感情,不论是爱情还是亲情,若始终不尽如人意,不如就此罢手,画清界限,从此只顾着自己就好了。 人活的自私一点,铁石心肠一些,才能算对得起自己。 牧念河在易岫逐渐发红愧疚的眼中淡然转身,上楼将季严凛托她带来的礼物拿了下来,她给众人分礼物,独独没有牧家三口的。 这并非她刻意要下他们的面子,而是她原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牧家人。 夹在这其中最难受的当属牧守星,看完联欢晚会上楼睡觉时,牧守星跟着她进了卧室。 “你的礼物等我回去给你补。” 牧念河当他是来讨礼物的,轻声解释。 “我不是来要礼物的。”牧守星声音憋屈,抬手揉了把头发,把手里的红包递给她,“这是...爸妈给你的压岁钱。” 牧念河笑着看自己这个傻弟弟:“又把你的那份给我了?” 牧守星猛的抬头,又摇摇头,“还有一部分是妈给你的,她抹不开面子,叫我拿给你。” “不必了,你拿回去吧。”牧念河将他让进卧室,给他倒了杯水,“她并不爱我,又何必扮演慈母。” 此时坦然说出父母不爱自己这句话,牧念河心里没有一点波动,她接受了这个事实,也再不会为此感到难过。 “姐,不是这样的。其实母亲一直是惦记你的,只是前段时间她住院了,精神一直不太好,最近也提不起力气,这才没顾上。” “哦,现在好了么?”牧念河语气淡淡的,心底还是没由来的一紧,到底是自己的母亲。 牧守星诧异:“姐夫真没和你说?” 牧念河蹙眉:“说什么?” “那看来是没说。”牧守星点点头,不由得苦笑给她解释。 “前段日子,父亲为了还债卖了家里的房子,我们现在都搬去了小公寓。你也知道妈这个人娇气,心脏也不好,搬家没两天就累的住进了医院。是姐夫给调了病房,请了专家。条件就一个,好好养病,赶快出院,别把这事儿扰到你跟前,惹你不痛快。” 牧守星语气无奈,不懂他为何做好事不留名,可牧念河心里却明镜似的。 他俩都是亲缘浅薄容易心软的人,他拿不准她对那个家究竟失望到了什么地步,却给她做好了托底的准备,不论发生了什么,他都不会叫她后悔。 这个人...牧念河心里又软又塌,怎么老做这种戳人心窝子的事儿。 “其实妈还想叫我问问你,是不是真的想好和季严凛过一辈子了。” 牧守星好不容易逮着机会和自己亲姐呆在一处,赖在她身边不愿走,又开始当传话筒。 “嗯?”牧念河还没从情绪中抽离出来,偏过脸问,“怎么了?” 牧守星凑过去,“我也没太懂妈的意思,大约和季严凛出身有关。对了姐,你知道今天是季严凛父母的忌日么?” “什么?” 牧念河兀的怔在原地。 第51章 “这种事你怎么会知道?” 牧念河不禁怀疑牧守星说的可信度, 毕竟连季槐清都不明白的事儿,八杆子打不着的牧守星怎么能知道? “我偷听的。上次古金街回来,爸妈吵了好大一架, 爸想攀季家, 妈不让, 说他只会自讨没趣。两人吵着吵着, 不知怎的就说到了季严凛,妈还说季严凛是个疯的,是打娘胎里带的。” 原来是易岫说的。 第116章 牧念河想到牧家没破产前, 易岫和季家的何夫人有点交情,常约在一起吃下午茶,想来知道些内幕。 但若是如此,季严凛现在在哪, 是去...上坟了么? 牧念河心里一阵阵的疼,她甚至都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心疼他。 这个人,怎么就能扛着自己去呢,该叫她陪他一起去啊。 牧念河着急忙慌的找手机, 想给他打电话,可电话都快拨出去了,她却又迟迟按不下拨通键。 万一他现在就想一个人呆着呢?她打去电话, 他岂不是还要故作开心的哄她? 想到这里, 牧念河又放下手机。 算了,不问。 “那你就告诉母亲, 我打定主意和他过一辈的。” 一腔酸闷无处发,只能冲着倒霉弟弟发。 牧守星张了张嘴, 愕然:“姐,你真挺喜欢姐夫的?原生家庭不好的人, 大多比较阴暗的。你真想好了。” 现在的牧念河哪能听得一句对季严凛的贬损,当即抬起手给了弟弟一巴掌,怒道:“祖父祖母是多好的人,牧家还是书香世家,你看养出来的牧回白是好人吗?” “姐我错了。”牧守星从没见温婉的姐姐动过手,更没被她打过,此刻人都傻了,连连道歉。 “照你这么说,我原生家庭也不好,你看我阴暗不阴暗?我看你是被牧回白教坏了!”牧念河不依不饶,又一巴掌扬过来。 这夜牧守星都快哭了,求饶恳切:“姐夫是这世上最敞亮的人,天下我最阴暗好了吧!” 牧念河:哼。 ...... 第二天大年初一,牧念河拜别外婆和二姨,准备出发去方景尘家。 “才住这两天就走,再多住两天呗?”易轻在门口恋恋不舍的送她。 “不了,和师傅那边也说好了,住不了几天,明儿夜里他就来了。” 原来是姑爷要来了,易轻拍了她下,叮嘱:“走前叫人来家里吃饭。” 牧念河笑:“他也说要来呢,初三中午,他说请你和外婆去外面吃,过年在家里做饭太累人了。” “主要怕累着你吧。”易佳佳凑过来。 这两天她和牧念河睡一张床聊天,偶尔能听见季严凛给她打电话,别看姐夫挺冷一个人,心却细的很。 什么不能食冰啦,不能熬夜啦,别太累,做饭太辛苦他安排厨师上门做啦,简直全方位呵护。 临了还要加一句,“宝贝,开心玩,我很快去接你。” 易佳佳被麻了好几个晚上。 牧念河脸红,笑着拍她,“去你的,年纪轻轻揶揄人。” 姐妹两打闹着,牧念河转身时偶尔看见易岫看她和易轻易佳佳抱在一处的眼神,那是一种羡慕却不敢打扰靠近的遗憾。 牧念河心里像被扎了下似的,迅速移开眼,当没看见。 “小念,婚礼什么时候办,喜糖喜帖那些,都备下了吗?”临上车时,易岫还是没忍住,追到车跟前问她,“你有需要妈妈帮忙的,等回了京北,姑爷愿意的话,我去你那儿看看,帮帮忙?” 易岫还当她是小孩子,想伸手摸她的头发,牧念河有些不自在的躲了下,客气道:“不用了,婚礼的事还在商量。他能用的人挺多的,不麻烦了。” “也是,季家的排场我是知道的,京圈豪门里的豪门,不会缺人的,是我多虑了。”易岫讪讪的收了手,声音有些哽咽。 “嗯,我走了。其实婚礼...并不会太隆重,应该只会有我们两个人和几个朋友。” 她和季严凛都是亲缘浅薄的人,就不搞那一出演给别人看的场面了,不如两人痛痛快快的过。 牧念河点到为止,不愿看见易岫惊愕后煞红的眼眶,说完便迅速将车窗摇了上去,吩咐司机开车。 车子驶出小洋楼的林荫道,阳光洒在大地上,牧念河下意识看向后视镜。 只见易岫先是僵在原地,然后奋力向前跑了两步,最终颓落的蹲在原地掩面哭泣。 易岫知道,她彻底失去自己的女儿了。 牧念河胸口不由得滞了呼吸,眼睛发酸。她想起,年幼时易岫偶尔来祖父家看她,又匆匆离去时,自己也会追着车跑两步,但很快便停了下来,不再挣扎。 那时她虽然年纪小,心里却很清楚,她很早就被父母抛弃了。 也许很多事,从一开始就有了注定,有些人,注定渐行渐远。 ...... 到了临浦路,邢丽老早做了一大桌子菜欢迎她。 今天是大年初一,上门给方景尘拜年的人不少,都被邢丽拒绝了,说家里“大女儿”回来了,顾不上招待外人。 牧念河一进门就被方袅抱了个满怀,给了她一个西式贴面吻:“念河姐,我好想你!” 在徽城读书的时候,她过年不想回家,就会来方景尘家,和方袅住一个屋,两人性情相近,又都喜欢艺术,常常彻夜长聊,这几年方袅出国读书,隔着时差,两人聊的少了些,但再见面时,关系照样像从前那般亲厚。 牧念河上下打量她,摸了摸她的头,“晒黑了点,但很健康。” 方袅扬了扬下巴,“我专门去做的美黑,在意大利也机场去海滩,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你听听她说的话,还专门,都快成煤球了,女孩子应该白白净净的。” 方袅不理会自家老爸的话,和他叫板,“念河姐都说了,这叫健康。中国男性的审美太畸形了,什么白幼瘦胸大屁.股大的,我偏不,我就要这种健康的美感,我这是旺盛的生命力的象征!你不懂!” 第117章 “好好好,我不懂,你懂行了吧,你明天就去改名字,就叫方奎,赶上清明你再去关二爷和李逵上柱香,你都要健康死了你!” 别看方景尘多享誉国际的一园林艺术大师,在女儿面前一下子就变老小孩了,一句不让的。 “好啊,我明天就去改名字,老方,你别后悔!” “你敢,你个小兔崽子! 家里又嬉闹起来,方袅气急了,拿了口红要往自己老父亲脸上画花,方景尘也不遑多让的,竟然回书房拿了毛笔攻击。 牧念河在旁边看着差点要笑的喘不过气来,她换了鞋,盘腿坐在沙发上,和邢丽一起看他们鸡飞狗跳。 “嗳,这才是日子啊!”邢丽笑着感概,过了会儿又意有所指的看着她,“一直两个人也不是事儿。” 牧念河知道她想说什么,揉了揉耳朵,“还没办婚礼呢,那些事儿更早呢。” 在方景尘家比在小洋楼还自在一些,晚上方袅热情邀请她一起睡,牧念河便叫邢丽别再收拾其他的房间。 晚上九点左右,方袅已经困迷糊了,她最近倒时差渐入佳境,困得早。牧念河在客厅陪着邢丽和方景尘说了会儿话。 “你那新婚丈夫怎么没来?你可别再忽悠我说他去非洲被酋长扣住了,亏你想的出来。”方景尘凉凉的甩了她一眼。 牧念河也忍俊不禁,“他确实在非洲有业务,也真的被酋长拉着去看过狮子,只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当时季严凛和自己说这件事儿时她笑的腰都直不起来,还说这是她听过的最好笑的故事,好笑程度直飙1000%,加上这事儿还发生在他身上,好笑程度简直到了1000000%。 方景尘冷哼:“所以是因为什么,他对你这么不上心,你还护着他?你可别昏了头。” “我没昏头,他...年三十,是他父母的忌日。他没和我说,但我约莫着,他是给他父母上坟去了,怕扰了我过年的兴致,就瞒下来了。” 方景尘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面色恍然一变,有些不好意思的摸鼻子,“咳,那你怎么不早说啊,害我误会人家了。” 牧念河苦笑,差点在他们面前红了眼:“师傅,我也才知道。” 和方景尘邢丽说了好一会儿话,三人都说累了,各自回屋睡觉。 方袅房间有独卫,牧念河怕吵到她睡觉,便躲去卫生间偷偷给季严凛打电话。 “睡了吗?”她问的小心翼翼。 “还没。到你师傅家了?” “嗯,到了。” 短暂分开了三天,甚至每天都发微信,此刻牧念河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她有些不知道该和他说些什么。 “你吃饭了吗?吃的什么,香不香?”她想到了之前他问的问题。 季严凛深吸一口吸,又沉沉舒出来,像是累极了,“没吃,开了一天车,还没顾上。” “开车?你要去哪?” 牧念河诧异,他一个人开车要去哪? 忽然,她心里出现了一个荒唐的想法。 今天一整天她都没怎么收到季严凛的电话,他该不会.... !!! 许是猜到她猜到了,电话那头传出一生清落的笑声,“方便下来吗?” 牧念河用生平最快的速度套了外套,出门的时候撞上来客厅接水的邢丽,问她要去哪儿。 牧念河来不及解释,只热红着脸,着急忙慌的往脚上套鞋,“啊,那个,没事儿,我就...” 实在“就”不出来了,邢丽也懒得问了,她这么灵光一个人,早猜到可能是小年轻的情趣,便说早点回来,她等着,不回来也得打个电话。 “师母你说什么呢,我...我回来的!”牧念河手搭在门把上,有点不好意思的做保证。 邢丽笑了,摆摆手:“好好好,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只要求你安全。” 好不容易脱身,牧念河连着按了好几下电梯,看着数字一层层往上走,25。 门一开她就迫不及待的往里走,结果直接撞进一个人怀里。 “季严凛?”她难以置信,眼睛却在见到他的瞬间凉了。 “等不及了,直接上来接你了。” 季严凛将人揽入怀中俯身的同时,牧念河也踮起脚将自己送了上去。 双唇相接,齿关微启,舒服到灵魂都在震颤。他亲的很用力也很凶,像是要将人拆吞入腹一般,扣着她腰的手不断地内收,好似无论贴的多紧都不够。 牧念河的腰都被他锢的发疼,却一声不吭,还要他抱的更紧些。 电梯下行的中间,幸运的没有任何人打扰。他们一路吻到电梯门开才分开,季严凛拉着她的手出门,他脚步很快,像是着急要做什么似的。 牧念河早就被亲的脸红,忍他拉着,步子也比平时迈得更大更快。 远远看见那辆库里南,季严凛最喜欢的车。他利落的打开车门,下一刻她就被塞到后座,话还没说出口,人已经被按在后背靠椅,熟悉的气息迫不及待咬住她的唇。 刚才在电梯中没敢太过分,眼下牧念河才算知道什么叫被吻到窒息。 仅仅只是唇舌纠缠,她却几乎被吻到身体颤动,眼前一阵阵的涌生理泪水。 “想我没?”季严凛额头和她贴着,手指灵巧的顺着她小腹滑下去,笑她,“都湿了。” 第118章 牧念河嘤咛了声,连忙抱住他的手,动情之后声音猫儿一样勾人:“想了,但你别在这儿。” 这次她说“想了”说的太利索,季严凛惊喜的扬眉,但也没有扫兴的问她怎么忽然开窍。 “为什么不在这儿?”他凑过去,在她耳边吹气,声音暧昧不清:“在这儿会更爽。” 他自然不会在这儿,却还要在嘴上吓吓她。 牧念河倏的睁开眼睛,他怎么这么说话? 眼前的季严凛还是那副样子,慵懒恣意,若不是牧守星告诉了她,她必然以为他是去哪儿度假进修去了,不然怎么能说的出这么没心没肺的骚话。 牧念河向四周打量,车顶灯没开,大约是顾及着她会害羞的缘故,季严凛始终侧过身,牢牢挡着车窗外的路灯光。 明明就是个心软的人,老装什么装。 季严凛哪里知道自家夫人早就将自己拿捏的死死的,还不歇心的撩拨,“就这儿,给我,怎么样?” 牧念河心里想笑,却不动声色,伸出胳膊攀上他的脖子,吐气如兰:“好啊,但是我想久一点,这里行吗?老公。” 最后一句简直是致命一击,季严凛头皮一下子就麻了,直击天灵感的爽感传到四肢百骸。他低声骂了句脏话,俯下身狠狠在她嘴里搅了两下才退出来,恶狠狠,“谁教你这些的?” 牧念河眨眨眼,面不改色:“没人教,真情流露。” — 季严凛开车去酒店的时候,牧念河坐在副驾如坐针毡。 她要怎么和邢丽说她不回去了,她走的时候才放下大话,说晚上一定会回来的。 “季严凛,要不明晚吧,我今天得回去,我和师母说好了。” “你想都别想。”季严凛绷着脸,八面不动的隐忍,多跟她说一个字都不愿意。 牧念河:“...” 到了酒店上电梯时,牧念河才将微信编辑好发给邢丽,她找了好几个借口,最后选了最蹩脚的一个:季严凛来了,他们要连夜去给他们买第二天的见面礼。 季严凛毫不留情的嘲笑她:“你以后别撒谎了,没一句靠谱。” 打开酒店房门的那一刻,牧念河刚要回话,下一刻双脚离地,双腿夹住他的腰被按在门板上。 他的吻密密匝匝的落下来,牧念河身体没有支撑点,只能抱住他。 两人交替的喘.息声太重,渴意梗在喉间,只能靠不断吞咽缓解心里的渴。动情时,她闭着眼扬起脖颈,红唇微张,抑制着自己想要缩脖子耸肩的冲动。 抵入的那一刻,他的吻顺着闷哼和水声落在她耳畔,带着欲与难以言状的疯: “心肝,今夜你睡不了了。” 第52章 骤雨稍歇, 宽阔的按摩浴缸里水波暂平,出水口几滴水珠要坠不坠的挂在上面,最后隐没在水面中, 泛起涟漪。 “啪”浴室的壁灯被按开, 牧念河抬起湿漉漉的手挡住眼睛, 贴紧他, 声音沙哑:“你别开...” “不是喊疼么,我看看。”他作势要拉开她挡着的手。 “...不疼了。” 牧念河游鱼一样在水里转了个身,腿根酸软, 攀着季严凛的肩膀撑起身子,抬臂关了灯。 浴室再次重归黑暗,只有壁龛处点了三格香氛蜡烛,缱绻朦胧。 水波又一层层的荡开, 季严凛扶住她的腰,“嘶”了声,湿热包裹,他讶异于她的主动, 扣住人下巴:“想说什么?” “想和你说几句体己话。”牧念河环着他。 “体己话...”季严凛朗笑出声,他有时候是挺好奇这小姑娘的语词库,明明看上去那么清冷一个人, 说出话的却总带着好几分的温婉爱绻。 “你笑什么呢?”牧念河皱眉, 在他胳膊上扭了圈。 “嘶,你说你说, 可别动手,你这手劲儿是有够大的。” 牧念河手忙覆上去, 给他揉了揉:“我是想说,明年我不想回外婆那里过了, 初一去看看就好了。” “怎的,不是要热闹?” “不想热闹了,今年牧回白也来了,怕是往后每年都要来,我不想见他们。” 牧念河不知该如何引出他的事儿,只能拿自己的家事儿做饵。 季严凛听出不对来,伸手抬起她下巴,语气骤冷,“他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牧念河清浅的笑了下,语气里满是得意:“我跟你讲,这次我可耍了好大一通威风,二姨也帮着我,牧回白的脸都要比锅底黑了。” “哦,你怎么耍威风了?”他托着她往上提了提。 “嗳,我说正事儿,你别动!” “不妨碍,这也是正事。” 好吧。 牧念河咬唇忍耐了会儿,等适应了才开口:“我...我说,他要是敢欺负我,我丈夫必然得让他倾家荡产。” 水波荡了起来,牧念河一只手抓住浴缸壁,退开点身子,严肃的看着他:“你懂我意思吗?” 季严凛被她这么正经一问,忍俊不禁,连连点头:“我懂,我明儿就让他倾家荡产,一定。” “才不是!”牧念河知道他就会想歪,掰过他的脸,将窗户纸捅破,“我是说,对于你我这样的出身,父母早不是我们托底的人,我们彼此才是。” “季严凛,我们两个,才是一家人。” “我遇到困难了,第一个想到的是你,你也一样,遇到不顺心的了,第一个想到的也得是我。” 第119章 “这下你懂我意思了吗?” 季严凛原本低头看着,眼下真的听懂她的话,身体不由得僵住。 时间滴答走着,严凛不说话,她也便等着。 “什么时候知道的?”不知等了多久,季严凛没回答她,只用力将人扣紧,自嘲的笑了下,“云屹告诉你了?” “不是。”某处存在感太强,牧念河皱了皱眉,她现在真有些疼了。“你的事儿我小时候也知道些,这次过年回去,我弟听我妈说过两句,告诉我了。” 季严凛曲折又悲惨的人生,数次被抛弃,数次被利用,数次涅槃重生,即便这一切都拜那两位不负责任的父母所赐,他依旧每一年都去上坟。 这些事儿,她是从多方拼拼凑凑听来的,最后才描画出一个完整的“季严凛”。 季严凛不知道她知道多少,叹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我把你当外人了,什么事儿都不告诉你。” “没有,我没有那么想。”她摇头,“谁都有不愿启齿的事情,我理解,也尊重你。今天说了出来,是因为...” “嗯?”季严凛偏头看她,“因为什么?” 牧念河忍了忍,可声音里依旧卷了两分湿意:“我心疼的很,忍不住了。” 如果季严凛今夜没来,她缓两天,等过年这几天过去了,他心情平复了,她引他说出来也不迟,亦或是干脆不问,等明年她陪他一起去上坟,总不会再叫他一个人。往后的日子那么长,她有信心一点点陪着他治愈他。 但他今夜来了,她便忍不住胡思乱想,他为什么来的这么突然,是太孤独了?太伤心了? 于是这两天竖起的底线就这样被轻轻抹掉,她只想告诉他,从此以后他的身边都有她,他们会有自己的家。 耳边落下谓叹,季严凛的声音也变的艰涩。 “念念,谢谢你。” 这些年他每每上山祭拜,更非孺慕思念,而是想告诉他们,自己这条命,硬的很,也活的更好。只是他心底的灰暗阴沉,万家灯火贺新年之时,是他恨意最浓,哀怨最深之时,他不想牧念河看见。 “谢我什么?”感觉肩头有点潮热,她下意识低头想去看,被人控着后颈按了回来。 “别看。”他忍耐着,将心里翻滚的情绪一点点压下去,许久,他清了清嗓子,“我抱你出去。” 柔软的床榻终究要比硬邦邦的浴缸舒服,她靠在他肩头,开口:“你不想说便不说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 “除夕夜的确是他们的忌日。”季严凛顺着她的头发抚摸着,淡淡开口。 他音色低沉,开口像讲故事一样,牧念河深吸一口气,没再说话,静静等他说下去。 “我母亲叫严霁翡,原本是一位在伦敦读书的华人,祖籍在港区,家人在北美生活。” “遇到季怀生的那一年,她刚从ucl金融学院毕业。季怀生去英国看望怀孕的二姑姑,顺便处理一些家族产业,在一次晚宴上与我母亲结识。当年京港两圈相交甚少,我母亲不知道季家的大先生有家室,季怀生又装的甚为儒雅,没过几天,少女怀春外加年长男人的猛烈攻势,他们就在一起了。” 季严凛胸膛微微起伏,深呼出一口气:“那时候季如絮已经十五岁,国内经济有一次不小的波动,整个季氏只有老爷子和何夫人撑着。那季怀生性情软弱,在我母亲怀孕后不敢回家说明真相,只想能拖一时是一时,而此时严家的人也发现自己的女儿竟然和一个年长她二十几岁的男人在一起,怒从中来,直接从加州飞到了京北季家捅破了这件事。” “何夫人知道后当场决定离婚,带着季如絮回了何家。然而当时正值集团生死存亡之际,老爷子不能放人走,只能威逼严家,又是给钱又是飞去英国逼母亲打胎。” 说到这里季严凛呵笑了声:“季怀生本就是没主见的,我母亲不愿打胎,他便带着她在北欧东躲西藏,硬是拖到我出生,以为孩子落地了,父亲总该拿他没办法了。可我母亲在生产之后便患了极严重的产后抑郁症,因为季怀生的不作为,她精神崩溃出现幻觉,最后选择跳海自杀,季怀生去救她,结果被浪卷走了,两人一起死了。” “原来是这样...”牧念河喃喃,“我还以为...” “你以为是殉情?”季严凛轻笑。 “上次...听到的版本是这样。” 牧念河不想说是季槐清告诉她的,但季严凛也能猜到。 “老爷子要面子,自然不会承认自己的儿子是个多软弱无能蠢到淹死自己的人。反正骂名已经背了,不如再扣一顶深情无悔的高帽子,全了季家和严家的颜面。所以一直以来,二房和三房听到的版本都是如此。” 牧念河眉头深深皱起,季老爷子的形象在她心里一塌再塌,不禁愤懑出声:“可若如此做,何夫人的颜面又要怎么全?” “是啊,用情全不了的,只能用钱和权来全。”季严凛将她抱的更紧了些:“老爷子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却独独偏爱大子季怀生,为他挑的夫人也是京圈里的世家何家。季怀生死后,三叔以为自己有权继承季氏,蹦哒了好几次,但老爷子却将大权全权交给了何夫人,只等季如絮大学毕业直接接手集团,这无异于昭告天下,谁都不能欺负何夫人。” “那...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要找你回来?把你接回来,岂不是又...” 第120章 牧念河越听越乱,几乎要糊涂了。 “因为季如絮从小身体不好,心跳起搏慢,不能过于劳累,需要一个人帮他。而在老爷子看来,这个人最好就是他的亲兄弟。” “也就是你?” “也就是我。”季严凛点点头,苦笑:“我十五岁被接回季家,正是季如絮与老二老三内斗的最严重的时候,那时季如絮和大嫂还没有孩子,二房三房自然以为老爷子是存了让我继承集团的心思,矛头自然转到了我身上。” “当年把我送去牧家,一来是叫我真和牧老爷子学点东西,二来是二房三房动手太快,总想着害我,老爷子总有护不住的时候,便将我送出来了。再后来,大哥需要开拓海外业务,老爷子就把我去了英国,一边读书,一边接手季家在海外的企业,后来的事,你就知道了。” “念念,这就是我前二十七年的人生,再无半点隐瞒。” 季严凛说完了。 他将他最赤诚的一面剖白开来,被抛弃,被利用,无人珍爱的前二十七年。 牧念河深深呼出口气,她甚少有剧烈的情绪起伏,但在此刻,她着实为季严凛感到不公。 在季严凛的描述中,牧念河觉得他就像一把刀,用来替至亲开疆扩土,守护城门,却独独没有为他自己战斗过。 “那你反抗过么?难道你任他们欺负?”牧念河抱紧他,声音跟着沉了下来。 “反抗过,但失败了。” 季严凛抬起一只手臂,垫在脑袋下面失神的望着天花板。 “季家的本事几乎通天,很多东西由不得我选。高中的时候我自学计算机,前脚黑了家里的门禁,后脚就被保镖抓了回来。后来去了英国,刚偷走护照,人还没出公寓就又被押了回去。那时候我就想,除非老爷子死了,我又有足够的资本和季家叫板,否则我绝不能再轻举妄动。” “所以你自己创办了云缆,就是为了有一天不被季家掣肘?” “没错。季家是一艘巨轮,我无心掌舵,更没力气击沉它,只能另辟蹊径。季如絮不是老爷子,他没有老爷子心狠,也根本不想在季家里见到我。老爷子离世后,他倒是任我折腾,从没阻拦过。” 牧念河也点头:“这样看来,季大先生确实不适合当掌舵者,不够狠。” 季严凛低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你这话说的对。有时候我也想,就凭季如絮的天资,真的能带领季氏走下去么?后来转念一想,走不下去也好,任凭他如何与二房三房斗,都与我无关了。季家这个家,别说是我,只怕季如絮都不想呆。” 牧念河被他话里的嘲讽逗笑了,“你是不是想说,这破天的富贵谁爱要谁要,接不住就都毁灭了得了。” 季严凛也笑,“我还真想过。” 年少时也自怨自艾过,可后来发现自怨自艾也没用。季家是个牢笼,被笼子网住的人不止是他,是姓季的每一个人。 如今他即将逃出来,再多的不甘也都化作了感慨。 还好,他珍爱的还在身边。 气氛从一开始的低沉变的有所调缓。 牧念河沉沉舒出口气,豪门表面风光,背地阴暗复杂的事并不少,好在,季严凛靠自己一点点撑过来了。 她感动于他的自重与自立,没有长成齐戌那样的二世祖,也没有软弱到被季如絮河季家压着打,夹缝生存这么多年,将来必然会一片坦途的。 她沉浸在自己的感慨中,殊不知季严凛忽然低头瞧她,眯着眼。 “破坏欲其实是我与生俱来的本能。你不知道,我心里阴暗的很,尤其是十八九那会儿,得不到就毁掉的心理,总出现。” “你少吓唬我。”知道他在说什么,牧念河抬起头,当着他的面白了他一眼,“你小时候除了偏执了点,到底没把我怎么样,你连亲都没敢亲。” 季严凛笑:“那是你那会儿没成年,你要是成年了,我真说不定...晤..” “闭嘴吧你。”牧念河捂着他嘴不让他说。 心里那点残留的微微发酸的心疼一下子被他冲了个干净。 果然,这人只能正经一会儿。 “我真说不定会强.来,毕竟你天天在我跟前晃悠,半夜溜进你房间我就...” “季严凛,你好变态!”牧念河笑着翻过身来打他。 牧念河身上滑溜溜的,季严凛一抓一手软肉,两人没一会儿就又闹出一身汗来。 “这下心里舒坦了吧,我可把我前半生都倒给你了?季太太,拜托你以后多多心疼我。” 季严凛又变回那副疏懒恣意的模样,手搭在她腰上,意味不明的按着。 “我还不够心疼你?”牧念河吃惊,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你都不知道我在二姨面前多护着你,她都说我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次你没去,我一直替你说话,佳佳和袅袅还说我是恋爱脑,我真是背了好大一口锅。” “原来你这么爱我啊,真是委屈你了。”季严凛“啧”了声,表面清浅的笑着,心里却软的一塌糊涂,放轻了声音:“今年是错过了,乖乖,等明年,我陪你回家过年。” “明年,你...你不去了?” “不去了。”季严凛翻过身,将她放在床榻上,亲了亲她眉心,“以后都不去了。” 没必要了。 他不需要再靠恨和怨活着,从此以后,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就只有她。 第121章 剩下的声音隐没在唇齿中,牧念河也搂紧他,含糊:“我们有自己的家。” 季严凛眼眶一热,抱紧她:“嗯。” — 大年初二,牧念河和季严凛提着礼物站在方景尘家门口。 牧念河尴尬的几乎找条缝钻进去,偏方袅没眼力见,睡眼惺忪的从卧室出来,“姐,你怎么一大早就出去买东西了?” 方景尘对这两个丫头都没办法,冲着方袅哼气:“叫人,姐夫来了没看见?” 季严凛和牧念河对视一眼,笑着将礼物递过去,“方教授,初次见面,打扰了,一方胡氏徽墨,给您拜年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方景尘再不喜欢季严凛半夜把人拐走的行为,眼下也得把礼物接下。 “季先生进来坐吧。”方景尘把人让进来,又瞪了牧念河一眼,“你去倒茶!” “哎。”牧念河调皮吐舌头。 因为两人来的早,也没叫邢丽张罗,季严凛直接在上清阁订了宴席,带着方景尘他们去了饭店。 包厢里熏着暖香,等侍从上完最后一道菜,邢丽在方景尘的暗示下问道: “刚才阿凛说,你们的婚礼要在开春儿后办,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吗?这大到场地、客人名单,小到喜糖、喜帖、喜饼,都得你们自己上心,全都交给别人做未必能合心意。” 牧念河正吃一小碗酪酥羹,还没咽下去又想说话,结果被呛的直咳。 “师母说的是,进度上我会亲自盯着的。” 季严凛一边淡定给牧念河拍背倒水,一边回邢丽的话。 “喝点水。”他把水递过去。 牧念河喝了水,清了清嗓子,“其实我觉得不用太隆重,我就想租个小场地,请几个朋友来就是了。” 邢丽不同意,瞬间坐直了身子:“那怎么行,三书六礼,明媒正娶,一样都不能少。” 牧念河依旧摇头:“我不想请牧回白他们,也不想进行由父亲把女儿的手交到另一个人手上的仪式,这是我们的婚礼,只是我与他的婚礼。” “你这话说的就幼稚了。”方景尘也不同意,“你得考虑你丈夫是什么身份。商业伙伴、公司高层,各方世家,都得来参加,怎么能就办个小型宴会呢,你太含糊了。” “那有什么的,这也是我的婚礼啊,我还不能说不愿意了?”牧念河不赞同方景尘,却只敢小声嘀咕。 季严凛笑,在桌子下拉过她的手,“初步是这么想的,婚礼仪式在小型场地办,晚上的晚宴再邀请各位叔伯长辈,到时候念念在开场时出席就好,晚宴后面会变成商业晚宴,我应付就行。” “还能这样?”牧念河明灿灿的笑了,脸转向他,“那我可轻松不少。” “知道你不喜欢,必然是要让你轻松的。”季严凛抬起另一只手,习以为常的将她嘴角的一点酪酥残渣抹掉。 方景尘沉吟,“那也行,既然你们都这么想,我们也没意见。” 席间又绕着他们的婚礼说了半晌,之后方景尘又说到开春儿后在京北的艺术交流会。 “四月在京北的国际艺术节交流会,你和袅袅跟我一起去,正好袅袅的几位教授也在中国,也好引荐给你认识。” “行。” 也不是所有的社交场合她都不愿意去,这种艺术交流的机会很难得,她也想去开开眼界。 第53章 过了初七, 这个年也就算是过完了。初三的时候季严凛请外婆和二姨一家吃了饭,牧回白也要来,被易岫拦住了, 骂他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女儿现在这个样子, 他心里还没数吗? 两人大正月里吵了一架, 易岫气的心脏疼, 初三当晚就和牧守星一起回了京北,也不管牧回白再待下去是不是尴尬,总之母子俩都没再管他。 牧守星给牧念河转述这些事儿时话里含了几分试探, 问她婚礼上他能不能去,他不告诉爸妈,只他去。 彼时牧念河已经和季严凛回了京北的明庭湾,开春了, 两人一人穿了件针织毛衣,正一起给花园池塘里的鱼喂食儿。 “本也是要叫你来的,你这么小心翼翼的做什么。”牧念河将手里的一把刚撒出去,手便又伸进了饵食盒里。 “别喂了, 再喂它们都要撑死了。” 季严凛颇为无奈的抓住她的手腕,将那饵食盒放一边去。 “咳,姐夫也在你旁边啊。”牧守星听见季严凛的声音, 莫名就有些发起怵来。 牧念河瞧了身边人一眼, 知道这个人在外人面前一向生人勿近的模样,牧守星又内向, 于是走远了两步,温声:“我走开了, 他现在离得远,你想说什么直接说。” 季严凛见她背着自己打电话, 淡淡瞅了她一眼,默不作声的走到另一边,一时也没在她身边绕着。 电话那头的牧守星这才放下心来,支支吾吾道,“妈说,你出嫁总要有人送的,她是没什么脸来了,也不会让爸去,所以让我来。当然了!就算妈没这么说我也是要来的,我打电话之前还盘算着,你要是不让我进去,我就翻墙,不论如何我是要亲眼看着你出嫁才安心。” “我倒是不知道你有这么好的身手,还会翻墙了?”牧念河被弟弟一番话逗笑了,可心里也抑制不住的发着酸,安慰他,“等定下日子就给你发帖子,你和我之间,不用那么生分。” 第122章 她的亲情缘也就这些了,父母算是不指望了,但一母同胞的弟弟却从没苛待过她,除了性情软弱和稀泥外,也没别的毛病。 “那你一定记得。”牧守星像怕她反悔似的,又提醒一遍。 “知道啦。” 挂了电话,季严凛正好收拾完饵料。 他身量宽展,阳光打在他身上拉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像株宽阔而高大的树。他起床没整理头发,就那么疏散的趴在头上,倒显乖觉。 “和谁打电话还要避开我?”他将饵盒收在池塘边的金属架子上,漫不经心走过来。 牧念河低头看两人交握的手,心想这人这么牵人都不好好牵,别人都是抓手心,怎么他每次都抓手腕,什么臭毛病。 “你管是谁,一个弟弟。”她故意逗他。 “弟弟?”季严凛脚步一顿,轻微皱着眉,“又是那个小许?” 在季严凛的认知中,牧念河身边的异性就那几位,其中能称做弟弟的就只有那个“小许”。 牧念河耸耸肩,“不是他,别人。” “别人?你哪来那么多弟弟?” 这人的音调一下子就嚷高了。 牧念河嫌他吵,“啧”了声,扭着手腕儿不叫他抓了,直接推着他进厨房。 “不就一个弟弟么,你大惊小怪什么?快去做饭,我饿了。” 昨晚两人又闹腾的晚了,今早磨蹭到十点半才起床。刚起来没多久又接到晴姨的电话,说池子里的几尾鱼再不喂就要饿死了,他们又着急忙慌的跑去池子喂鱼。 等折腾完已经快十一点半,她肚子都饿扁了。 “想吃自己做,我又不是厨师。” 话是这么说,但季严凛还是认命的走进厨房,问她想吃什么。 牧念河也跟上去,手拽着他腰侧的宽松针织衫,开始报菜单:“我想吃蒜香牛肉粒、芥末罗氏虾,再配一道蟹柳咸蛋黄嫩豆腐汤,主食我要吃南瓜饼,饭后甜点就要...诶你看我做什么?” 眼见着季严凛冼案板的动作越来越慢,她不由得心虚的静了音。 只见他最后手一甩,似笑非笑的偏过半侧身子,声音都冷了:“你去和弟弟聊天,我在这儿给你做伙房师傅,牧小姐好精细的算盘。” 天啊,他怎么还记挂着这事儿啊! 牧念河憋笑,最后没憋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从侧面抱住他腰,“你可是刚才那位弟弟的亲姐夫,这种醋你也吃?” “牧守星?”季严凛听明白了,被她的笑弄的脸上一臊,嘴唇一开一合,看样子是想骂她两句,最后住了口,只恼羞成怒的将她胳膊从自己身上扒拉了下去,轻斥她,“一边儿去,油溅身上又嚷嚷。” “好凶喔~” 牧念河拍拍他,还没等人转过身就一溜烟跑去书房。 她是不喜欢闻油烟味的,自小也没迈进去过厨房,以后就更没必要。 手头的稿子画完,手机震动两声,拿起来一看,是陈庭宴发来的微信。 自二人上次在港区看垂丝海棠后,便各自心知肚明的拉开了距离,在那之后陈庭宴没有给她发过消息,对她来说也是一样。 加之这段时间过年,她差点忘记陈庭宴。 沉出口气,点开陈庭宴的微信。 陈庭宴:「三月中旬的京港国际艺术交流节,你会参加吗?」 这是什么话? 牧念河回复:「去,和我师傅一起。」 陈庭宴:「正好,安贝缇女士十分仰慕方先生,如果方便的话,三月初我会带安贝缇来京北游玩,可否邀请你作陪?安贝缇是master杂志的艺术总监,与她结识对你也有帮助。」 安贝缇? 牧念河小小惊讶了一下,她没想到这次的艺术交流会安贝缇也会来。她从小到大没追过什么星,若说有,那便是安贝缇了。 安贝缇女士毕业于意大利顶尖艺术学院,审美造诣极高,尽管目前从事时尚行业,但在建筑、绘画、摄影方面都颇有建树,堪称当代艺术家中的女性典范! 不过,牧念河继续回复:「我想在京港国际艺术交流节上结识会不会更正式一些?」 牧念河觉得陈庭宴有些拐弯抹角了,给的理由也差强人意,如果需要向导才能招待好这位贵客,他大可以直接说,作为朋友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恰恰他给了十分牵强又欲盖弥彰的理由,她必须顾及自己丈夫的感受。 陈庭宴那端也过了许久才回,想来也猜到她心中所想。 过了一会儿,陈庭宴再次发来消息:「好吧,是我心中有鬼,我只是觉得之前的事有些尴尬。不知牧小姐能否帮帮我,一同招待一下这位贵客,我一个外地佬,实在玩不转祖国首都,会迷路的。」 许是怕她拒绝,陈庭宴又补了一句:「我现在把你当朋友,我向上帝起誓。」 牧念河呵笑,这个陈庭宴,真是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好吧,看在上帝的面子上。 吃饭的时候她河季严凛说了这件事。 待正月十五过去,陈庭宴会引导安贝缇女士一起来京交流,她也想见见这位在国外名声大噪的时尚女魔头。 她和季严凛说这件事的时候,他正要给她夹牛肉粒。这盘蒜粒牛肉粒在出锅前放了黄油增味提香,加之牛肉软嫩,配着似有若无的蒜香味,着实刺激味蕾。可现在牧念河眼睁睁看见季严凛筷头一转,夹了一粒蒜放到她碗里。 第123章 牧念河:“...你好幼稚。” 季严凛没理会她的挑衅,人虽坐在她对面,看他样子神思已经飞到十万八千里,嘴里嚼着饭却偏开头不看她。 “我问你话呢。”牧念河拿筷子戳了他一下。 还是物理攻击有用,季严凛转过脸来,似笑非笑的:“你问我做什么?你自己做决定不就好了,反正你也是通知我,而不是征求我的意见。” 这股酸味从早上一直持续到现在,牧念河拿他没办法,只能放下筷子,温声哄着:“你不放心陈庭宴,就一起来嘛,那行程我看了,就两天一晚,就当咱两去度假,怎么样?” 谁知她好言相劝,季严凛却举着碗,无所谓的耸耸肩,端了起来:“云缆只是一个小公司,运转的还不灵光,我一个创一代哪里走得开?哪比得陈四公子家财万贯,能日日躺在功劳铺上睡大觉,还有时间邀请别人的老婆外出游玩。” “季严凛...”牧念河深吸一口气,惊讶的长大了嘴。 她万万没想到这人越活越回去了。 这顿饭自然吃的人消化不良,牧念河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忽然一下子反应这么大,心想过不了几天也就好了,于是回复了陈庭宴,说自己时间ok,十分期待与安贝缇女士的见面。 陈庭宴那边回复的也很晚,待快睡觉前才发来微信—— 陈庭宴:「三月见,期待与你的见面。」 陈庭宴发来消息的时候牧念河正在洗澡,季严凛靠在床头看文件,手机屏幕闪了下,季严凛眼神晃过去,看见一闪而过的微信提示。 直觉告诉他,这个点还发消息的必然不是好人,于是眼神冷冷落在对面的白墙上,手却伸长了将牧念河的手机捞了过来。 她的手机没有上锁,滑一下就开了,季严凛心觉自己卑鄙,牧念河知道了必然不高兴,但现在却有种恶向胆边生的孤勇来。 去他的高贵的道德,半夜还给别人老婆发消息的人才最不要脸! 季严凛低头,迅速点开微信,呵,还真是陈庭宴。 「三月见,期待与你的见面。」 看看,好高明的手段。 看起来是一句十分礼貌的结束语,可季严凛硬是读出些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三月见,那不就是三天后? 期待与她见面,那不就是现在就在盼望着见面? 三天后的见面从现在就开始盼望! 呵,好好好,好一个金尊玉贵的陈四公子,你们陈家的教养都教到狗肚子去了! 季严凛将手机合上,想了想,又将微信向左滑,改成“标为未读”,再次将手机放回原处。 牧念河出来的时候,就看见床上窝了个筒,明明那么长一条,那么大一只,非要冲着床边贴着睡,像是床那头有谁给他委屈受了似的。 牧念河新鲜的从床这头绕到床那头,然后悄悄趴在他耳边,“你旁边有鬼?那今晚我去客卧睡?” “你敢!” 季严凛“啪”的一声按开壁灯,一把将人拉到身上分/腿坐着,声音带了两分威胁,“你想都别想,老实睡这儿。” “喔,原来你稀罕我呀。我还以为你不想和我睡一起了呢。” 牧念河双臂穿过他颈侧,调皮的对他来了个墙咚。 她刚洗完澡出来,身上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是他们上次一起挑的洗护。季严凛低头看她,因为身位的原因,他的视野是居高临下的。 她微湿的长发有几缕贴在脸上,眼角因水汽蒸腾而嫣红,偏她模样偏清冷,那双眼清泠泠的看着他,里面没有半分欲/色。 一阵一阵的火在心里窜,季严凛知道她没有那个意思,分明是自己心脏,一看见她脑子里就止不住的上颜色。 这可不行,这种事儿上他不能妥协。 “这么大个床,怎么就睡不下你了,趟过去睡。” 他泰然自若的将人掀下去,拉高被子,平躺着,简直老僧入定一般。 牧念河:“...?” 见鬼。 他竟然没有吻她。 牧念河狐疑的转过床那一边,躺下后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本来平静的心却越想越生气。 不是,凭什么啊,他有什么好生气的?又在气什么? 陈庭宴那点心思说不定早没了,就算有,喜欢她的男人多了,难不成为了躲他们,她以后都不要工作生活了? 而且那可是安贝缇,平常想见都见不到的人,能多一次交流的机会是千金难得,他连这个也不能理解么? 饶是牧念河再好的脾气也不想哄着他了! 于是她气冲冲的仰卧起坐起来,“季严凛,虽然我喜欢你,但你不能干涉我的生活和交友!这是原则!” 第54章 那天牧念河发了一通脾气, 两人就此陷入了冷战。 她心里清楚,感情到了这一步,有摩擦在所难免。季严凛心里怎么想也不难猜, 多日来她心疼他也惯着他, 早早把这人惯的食髓知味, 以为自己发发脾气自己就会无条件的宠着他, 殊不知谁的感情都是有限的,没有无底线的退步。 陈庭宴与安贝缇的旅京计划很快落定,等她到了万相山时, 才发现陈庭宴的计划多妥帖,简直全了三方的情谊。 安贝缇女士的出行计划备受瞩目,又加之她的性取向多年成谜,最好的作陪方式就是一男一女, 最不容易让她被猜忌,果然,效果很不错。 第124章 “你的英文口语进步了很多。”下山路上,陈庭宴问她。 今夜安贝缇临时决定夜住万相山, 不下山了。陈庭宴还有公事回酒店处理,不能作陪,于是顺路送她下山。 她客气的笑:“还好, 就那样。” 牧念河最近恶补英文, 尤其是口语,但即便如此, 和真正母语为英语的人比起来,她说的依旧十分“可爱”。这是安贝缇对她的评价。 开春了, 万相山种植的腊梅开的整艳,火辣辣的一片, 像是引起山火后刚被扑灭的火星子。陈庭宴伸手,拈了一朵半开不开、摇摇欲坠在花苞,又问:“你想出国读书?” “确实有这个打算。” 方才和安贝缇聊天时,她已经隐约透露出这一点讯息来,也没什么不好认的。 两人快走到停车场,陈庭宴的侍从来引路,他引着她过去,又随口问,“结婚的事儿怎么办?刚结婚就异国好像不太好。” 牧念河探身进去时顿了下,没作声,等车子开了才应他,淡淡:“他不会介意这种小事。” 陈庭宴笑,“是么?那季总今天怎么没来。” 他老神在在,语调里也不紧不慢的,像是笃定她答不上来。 “他...”牧念河语塞,张了张嘴,“他最近很忙。” 陈庭宴侧身睨她一眼,轻笑了下,将一直掖在左胸口的丝帕抽出来,揩了揩摸过花苞的手,“师兄是个很厉害的人,这样的人一般都有某些显著的特征。” 牧念河视线移过去,见他将那条价值不菲的丝帕随手扔到车内垃圾桶,那姿态很是不屑。 她蹙眉:“你想说什么?” 陈庭宴转过眼看她,轻笑了下,不只是说自己还是说别人,“他们掌控欲都很强,不喜欢计划落空,更不喜欢有超出计划的事情发生。毕竟作为上位者,只有将一切都掌控在自己手中才会有安全感。” “可只能掌控计划内的事情好像也不算什么强大的上位者。”牧念河淡言。 车厢里静了瞬,陈庭宴听后怔了下,而后再没说话。 牧念河忽然想到,港区的陈四公子自小金尊玉贵天赋过人,一直都是跳级读书,到现在好像也不过才23岁。 山路蜿蜒,行径十五公里将她送到了山脚,又将她送去中央大道附近。 “顺路送你回家吧。”陈庭宴摇下车窗看她。 “不用了,谢谢。” 刚才在车上,也不知陈庭宴的话触到她哪根薄弱的神经,虽然嘴硬说季严凛不是那样的人,但心中依旧有些闷闷的,她硬撑着拒绝了。 陈庭宴走了,正思索着,方景尘传来消息。 师傅:「交流会上维托歌大师也会来,我带你和袅袅认识一下,不过袅袅已经决定跟着她现在的导师继续深造,主要是为你,来的时候将这几年的作品集带着。」 维托歌她是知道的,要不了五年便会退休,如果能跟他读书,自己会成为他的关门弟子,受益匪浅,可如果是这样,她最晚今年年底就要前往意大利。 这个时间有些太赶了,她没想过这么快的。 师傅:「机会难得,好好准备,就算是我去约他的时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可方景尘再次发来的消息将她想说的话堵了回去。方景尘对她和袅袅是一样的,能够上好的就绝不去差的那里。 牧念河手指悬在屏幕上,挣扎半响,最后敲字:「好。」 准备就准备吧,师傅的一番心意不能辜负。而且这几年她园林设计的作品不多,只在墓碑设计上打转,说白了是两个方向,维托歌这种级别的大师也不一定会收她。 — 季严凛收到牧念河信息的时候,他刚和云缆高层开完商讨完上半年的工作安排。 目前云缆已经在港区成功上市,因为新产品投入试用反响很好,近日股价一路飙升,甚至超过了陈氏控股的光隽科技,连带季严凛的身价也水涨船高,即半年前回国时被吹捧的“北季南齐”更胜一筹。 “季总,目前在婚礼之前的安排基本已全部排空,除了江上财经的访谈是您和霍先生早就约好的,其余时间您可自由调配。” “嗯,按目前的安排即可。” 他将眼镜摘下来,撂在桌子上,疲乏的舒出口气。 他这几天将工作紧赶慢赶的做完,才好腾出时间来准备婚礼的事儿。 手机震动,捞起来一看— 牧念河:「晚上出来吃吧?」 两人最近不怎么说话,这算是她这两天第一次主动发消息。 季严凛笑笑,沉闷的心情也好转了些:「晚上还有会,回来吃吧,我做。」 天塌下来也得给老婆做饭,他很有这个自觉。 牧念河发了个“辛苦了”的表情包,又试探的问:「我做饭你吃吗?」 季严凛“啧”了声:「想去外面吃什么?」 他言外之意太强,牧念河看的直皱眉:「什么意思?」 季严凛在手机这头朗声笑,转移话题:「什么时候回来。」 牧念河:「在门口了。」 季严凛推开门,果然看她直愣愣站在门口发消息,不进来也不敲门,就那么站着,像是被罚站似的。 “等我请你进来?” 门开了,客厅里的复古吊灯灯光亮灿灿的洒出来。 她今天穿了身白色的羊毛风衣,里面搭了件虾子红的盘扣短衬,为了见客人还画了个淡妆,季严凛仔细一瞧,她梳了髻,坠着青玉翠竹样式的耳坠和发簪。 第125章 像是山上春雪中刚拔节的嫩竹,惹了丝丝俏丽的春红。 她在打扮自己上一向很有心得,今日呈现在外国友人面前,大约是新中式的风格。 “爬山爬的脚酸。” 她伸出一条胳膊,歪歪的拽在他半敞的针织开衫上,小猫似的撒娇。 季严凛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挠了一下似的,眼神兜转到她身上,依旧不冷不热:“脚都酸了,看来玩儿的很开心。” 那晚她冲他嚷了声“不许限制她”,季严凛当时听着都气笑了,他什么时候限制她了,他不过是自己生个闷气,吃了闷醋,难不成他现在连这种资格也没有了? 于是这两天她冷着他,他也就冷着她。可今天她这么一撒娇,他便扛不住了。 牧念河没应他的话,明明低着头收了下巴颌,却扬起那双清泠泠的眼看他,像是晃荡在银夜水波里的一轮圆月,讨巧卖乖。 “你不在,我不开心。” 她拽着他的衣袖,把自己扯的近了些,将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又咕哝重复了一遍:“脚好酸,腿好酸,走不动了。陈四公子好一个虔诚的香客,竟然半点不坐缆车的,可累死我了。” 论撒娇谁能比的过她呢。 季严凛心里像有几百只撒娇的猫和他打滚儿,认命的闭了闭眼睛,躬身。 “哎!”一声轻呼。 还没再来得及说什么,人已经被打横抱起来了,他手臂有力,胸膛结实,由他抱着,身上的疲乏好像一下子就消了。 牧念河反应过来,直接丢了手里的包,脸上又明光灿灿的,双手攀住他的脖颈。 她动作轻快,像是得逞了一般。季严凛沉沉出口气,心想她哪还有一开始瑟缩的样子,她早就能在自己这儿作威作福了! 牧念河自然也是仗着他惯着自己,抿笑不语,只是看着他。 她发现,从下往上看,季严凛的下颌线愈发分明,简直像刀削锋笔勾勒的一般,从侧面看,他抿着唇一言不发,眉眼间还有些烦躁和无奈,像是生气自己怎么这么轻易就妥协了。 牧念河心里一下子就变得软趴趴的,于是腰上用力,在他怀里半凌起身子,亲了他一口。 “啧”他上楼差点一个趔趄。 “作什么?”他耳根蹿起红来,在她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亲都不能亲了?” 牧念河怔了下,也拔高了声音。 这两天季严凛和她冷战,活的像是入定一般,除了不能分房睡之外,一概躲的她八丈远,眼下亲他一口怎么还说上自己作了? 听见她声音有些委屈,季严凛下意识低头瞧她。可牧念河现在不想给他看了,一转脸埋进他怀里,任凭脸上的粉底都蹭在他深色的家居服上。 季严凛:“…” “上楼梯呢,怕把你摔了,摔了心疼的还是我。” 季严凛没抱她回卧室,而是去了书房,一进去就将人顺手放在书桌上,扒了大衣长裙,将人圈在两臂之间,给她讲道理。 他身量宽展,影子直将她罩住,声音低低柔柔的,尾音上扬拖长,哄小孩一样。 牧念河心里想到师傅给发的消息,陈庭宴的暗示,还有刚才季严凛说她的“作”,心里不由得又烦又委屈,还多了分有苦难言的心塞。 她直接转过脸来,红了眼:“你才不心疼,你就知道和我生气。” “我哪舍得啊。”见她难受,季严凛心里更难受,连忙将人紧紧搂在怀里,温声细语的哄,“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啊。” 可人就不能哄,越哄越上头,本来一点芝麻大的小事儿,偏季严凛耐着性子和她说一遍,她鼻腔倏的一下就酸了,又说:“可你好几天都不和我说话,我亲你一口你还说我作。” “我...”季严凛哪里想到就那么个小动词,玩笑儿似的,就把她臊着了? 他哭笑不得,“对不起,我的错,好吗?”季严凛顺着人的后背抚着,感觉她身上有了热气,才抬起她的下颌,声音暗哑,“给你补上,祖宗。” 牧念河一开始是假装推了他一把,可亲到后面,这人像是要将她吞下去似的,吮的舌根儿都疼,她便从假推变成了真推。 “唔…别亲了,你放开我。”她声音囫囵着。 可现在说这些话还有什么用,只听“哗啦——” 书桌上的东西被扫到了地毯上,在上面发出一阵阵的钝声。 像是昭告封印解封一般,空气中“腾”的升起暧昧的欲/色。 “现在可晚了,心肝儿。” 热腾腾的身体压下来,一双莹白皓腕被大手拘着举过头顶,腰脊顺势拓在微凉的台面上。 季严凛不是地道的京北人,所以老京北人的“儿”化音在他身上表现的并不明显。但他叫人“心肝儿”的时候,却有另一种追魂索命的别样的勾引。 偏他最爱贴着人的耳朵叫,滚烫的热气喷洒敏感的耳垂和耳面,她心里一下就抽紧了,逼的人一阵阵的瑟缩又一阵阵的潮涌。 “嘶,放轻松点。”他顺势探下来,凑在她耳边,“湿了。” “...无赖。”牧念河脸都嫣红了,声音也软了,抬脚踹他。 “‘你’是谁?”季严凛抵着她,笑的浪荡,“你好好叫。” 一层层衣衫落尽,季严凛抬手松了她的发髻,乌亮亮的头发顺势散了下来,一直到腰间小腹长短的晃荡。 第127章 “嗯,那就第二种。”季严凛没意见。 leo:“好的,我们立刻推进。” 结束了会议,季严凛问她对婚礼还有没有其他的期待。 “期待?”牧念河低头想了想,笑道:“还真没有,如果可以的话,我都希望不办婚礼。” 季严凛默了瞬,伸手抚上她的侧脸,将脸颊上的头发丝儿捋到耳后,轻声问她:“为什么?不想见人?” 不知为何,他今天的声音格外落拓,带着淡淡的愁意。 “唔..”牧念河晃了晃脚,反问:“结婚这事儿有什么好昭告天下的呢?都是演给别人看的,我们幸不幸福,只有我们自己知道。” “而且我确实比较社恐啦哈哈。” 她说的很潇洒,季严凛见她一脸无忧无虑的模样,也笑了下,应了声,没再说下去,将人搂的更紧了些,像是要纳入骨血。 — 京港两地交流和国际艺术交流节撞在了一起,港区的陈家透露出有意强势进军内地的意图,消息一出,京圈里几乎炸了锅,这几天流水一样的宴席订满桐华楼,陈四公子作为主牵头人,一时风头无两。 与此同时,她和季严凛的婚宴也列上日程,因为一切全权交给策划团队来做,她和季严凛并没有操太多的心,目前她的重心全部在工作室和备考雅思上,季严凛则需要准备商业晚宴的事情。 这天,两人约了方景尘一家在胡三儿茶楼吃饭,同行的还有前几日一同游览万相山的安贝缇。 她很喜欢中国,也很喜欢京北,一直说要尝尝地道的京菜,牧念河与季严凛便将安贝缇请到了胡三儿这里。 艺术交流节结束,牧念河开着那辆保时捷载安贝缇与方袅,方景尘夫妇则坐在季严凛车上。 “阿凛,婚礼之后你们有什么打算,去哪蜜月?”邢丽坐在车上无聊,与他闲聊起来。 最近她来京北,风闻季家老二是个混皮,私生子的出身,却也打下现在的基业,手段可见一般。只是邢丽却不以为然,她认识的季严凛就只是小念的丈夫,是个顾家的耙耳朵,才不是什么混皮。 季严凛调转车头,朝后视镜中邢丽笑道:“看她的吧,我去哪都行。” 他今天是临时被牧念河拉来当司机的,依旧打扮的一丝不苟,像是要出席什么高级晚宴似的。 “那怎么行。”方景尘笑着摆手,“你是个男人,该拿主意的时候得拿主意,不能什么都看她的。” “您要是让我说,那想去的地儿可多了,天南海北的,您三年五年可见不着她了。”季严凛压了京片儿,话里专门逗弄两位老师。 邢丽年轻的时候就喜欢模样好性格有趣的男人,当即两掌一拍笑起来,“你这孩子,竟也是个逗趣儿的性子。” “您喜欢就好。” 季严凛不推诿的应下,更是将邢丽哄的心花怒放。 一路上三人又聊起牧念河出国读书的事情,方景尘与邢丽都当牧念河早已与季严凛说过了,所以在他面前也不遮掩。 “我早说了,小念都要27了,这岁数还出去读什么书?生个孩子才是正经事儿。” “你懂什么?她当年毕业的时候就想出国,那不是没钱么?现在婚也结了,工作室也开起来了,就该去实现自己的理想,见见世面了!成家立业你不懂啊!” “呦呦呦,我不懂,就你方大教授懂。送走一个袅袅还不够,还得送走一个小念,我看你啊,真是没的作怪。” 车座后面的老两口一唱一和,季严凛边开车边听着,脸上始终挂着笑,偶尔搭两句话。 这话明摆着是说给他听的,是怕他心里有疙瘩,嫌牧念河作怪。 ... 乔老板老早等在茶馆门口,牧念河的车先到,引着安贝缇进去。 方袅性格外向,英文也比牧念河好一些,自打在车上就和安贝缇聊的火热,两人说道一会儿即将出现的牧念河的先生。 “天,原来你的先生不是chen吗?我一直以为你们是一对。”安贝缇用她那蹩脚的中文说到。 “chen?”方袅吃惊的看向牧念河,“念河姐,这是谁?” “没什么,之前合作过的以一位客户。” 牧念河近期一点都不想听到陈庭宴的名字,那天晚上陈庭宴发来似是而非的信息,落在有心人眼中,说两人之间没什么都没人信,简直是赤裸裸的挑衅。 她几乎要摸不清陈庭宴想做什么了,她并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的魅力。 好在季严凛没有看到,不然她还不知要怎么哄他,这个人最能吃醋了。 “虽然我没见过你的丈夫,但希望他不会比chen逊色,不然简直浪费了你的美貌和优秀。”安贝缇看起来很喜欢她,自她们见面以来,她总是不吝夸赞。 牧念河笑笑,刚要说话,便听乔老板一声轻呼,伸手揪起自己的长袍褂,堆着笑迎了上去。 季严凛今天穿了身休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微敞却打理的不失体面。不管再见多少次,牧念河还是会为他的脸心动。 方袅伸手戳了她一下,揶揄,“天天看还看不够?” 牧念河不动声色的回手推她,咬齿轻言:“少管我。” “切,我还不想管你。只是你现在眼睛里都冒心心,以后可怎么办。我看维托歌教授的意思,是挺愿意收你的。而且意大利这边学校的申请时间6月就截止了,你要是想去,办完婚礼就得立刻飞博洛尼亚。维托歌教授的学生可不是谁都能当的,你得拿出诚意来。” 第128章 方袅的话就像是一记催命符,时刻提醒她,路已经铺好了,人情也已经送出去了,她不走也得走。 可牧念河心中半喜半忧,她还不知如何与季严凛开口。 “站这儿做什么,不嫌晒?” 正想着,他走过来,和安贝缇礼貌打过招呼后,视线便只专注的落在她身上。 方景尘夫妇和方袅先引着安贝缇进去,将空间留给他们俩。 “等你呢。”牧念河暂时压下心中的愁绪,将自己的手递过去,被他包裹在大手中。 时间还早,方景尘和安贝缇一见如故,可有的聊,牧念河也没打算上去太早,两人便在园子里闲逛。 马上四月份了,最近几天气气温持续上升,早早催生了几朵春花来。 “好美。”牧念河在前面小跑着,一只手拖着季严凛,语气都轻快起来,“你快些呀,你看那个花多漂亮。” “别动,我给你拍张照。” 季严凛松开手,让她站在花下。 镜头里的女孩笑的明媚,季严凛忽然想起,两人重逢时候的场景。 那时候京北下了下一场雪,他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回来给牧家二老上坟,恰巧碰到来上坟的她。 小姑娘瘦了不少,廓形的大衣都撑不起她的骨架子来。她脸色素净,举止得体,却是一副被生活折磨的没有棱角的模样。 半年前的她冷的难以靠近,他养了这半年,终于将她重新养回了当年的那个小姑娘。 带着这样的目光,再看现在镜头里的她便能发现,咬破春红,都不及她脸上明光灿灿的好颜色。 季严凛想,都说爱人如养花,他这个养花匠,好像很成功。 “拍好了吗?”牧念河在桃树下站了半响,发现他一动不动的看着摄像头,不由得嗔他,“你是不是在耍我,根本没有给我好好拍。” 像是所有女朋友不满意男朋友拍的照片一样,牧念河走过来,探着他手机一看,果然,她恼了。 “拍的好丑,你这都逆光了。”她推了他一把,却没半分力道,只说,“你重新拍。” “哪里丑了,明明很美。”季严凛将她删掉的照片一张一张还原,认命的举起手机。 “你站直,扬起一点头,嗯,闭上眼睛,露扭过侧脸来...” 牧念河也不知道季严凛的这番指导拍出了什么大作,总而言之,他没给她看,说要自己珍藏。 “好小气。”牧念河笑着拍了他一下,刚好两人身边经过一位侍从,牧念河连忙叫住他。 “您好,可以帮我们拍一张合照吗?” 侍从放下托盘,帮他们在树下留了一张合影。 “第一张合照。”牧念河得意的冲他摇了摇手机。 季严凛笑着,没说话,不赞同也不反对。 快中午了,日头渐渐大了起来,牧念河拉着他上楼。 “我们快进去吧,我还要给你介绍安贝缇女士。她人很好,我很喜欢她,我相信你也一定会和她成为朋友。对了她还说希望我的先生长得不会太丑,天,我当时真想百度你的照片发给她。” “念念。”季严凛一直跟在她身后,自打拍完照片他就没再说话。 牧念河顿住脚步,回头看他,“嗯?” 然而季严凛却扶着她的肩,将她转过身去。前胸后背相贴,他将她抱进怀中时重重的摁了一下。 牧念河意识到了什么,呼吸不由得一滞,刚想回头,“别动。”他拦住了她。 灼热却潮湿的气息翻滚在她耳边,他将心底那些疯长的嫉妒与阴暗的占有欲狠狠的压了下去,最终落在她耳边的只有两句话。 “不要为我忧愁纠结,想去就去吧。” “我永远都是你的后盾,你的港湾。” 第56章 季严凛牵着人回到包厢, 乔老板已经在安贝缇面前露了好几手,茶楼里的特色京菜一股脑的送到外国友人面前,安贝缇的筷子使用的还不是很熟练, 乔老板给她拿了个叉子, 牧念河两人进去的时候, 安贝缇正叉着一块烤鸭往嘴里送。 “亲爱的, 你们终于来了,不敢想象你竟然是吃烤鸭长大的,这简直太美味了!” 牧念河微微扯了下嘴角, “您爱吃就好。” 她神色的低落几乎写在脸上,季严凛安抚的拍拍她后背,扶着她先坐下。 “安女士远道而来,只吃烤鸭太寒酸了。再尝尝您面前的老酥锅, 这也是京北人常吃的。” 季严凛说着一口正宗的伦敦腔,举止丛容,方袅是沪市人,也跟着安贝缇一起吃, 尝了一口后频频点头,“好吃。” 席间几人又将话饶回到牧念河出国留学上。 安贝缇拍手称赞:“我认为你这个决定很好,很少有中国女性在结婚后依旧选择出国读书, 大多数未婚女性在完成学业后选择了工作并且结婚生子, 小部分中国女性能够兼顾婚姻与事业,更多的人则将重心完全放在生活与家庭中。当然了, 我对家庭主妇没有任何偏见,只是我更鼓励女性始终保持读书与学习的欲望, 这是时代进步的标志。” 牧念河点点头,“的确不能停下学习的脚步, 就算是家庭主妇也需要学习如何处理家庭中的事宜,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是一门高深的学问,我现在还不太做不来。” 她不仅做不来,她甚至愧疚的想到,她连自己的婚礼都没有十分上心。 第130章 可当太阳再次升起,晨曦普照大地,她睡醒后立刻打电话来找他时,他心里的那点不安全感忽然就消散了。 他只想让她开心。 季严凛摸了摸她的脑袋:“我们之间不说这个。” 牧念河的眼泪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哽咽:“我爱你。” 季严凛笑着,将她紧紧搂住:“我也爱你,好爱。” 他们开着那辆库里南回了明庭湾,车还没在院子中停稳,牧念河已经被人抱到腿上,压着方向盘亲了下来。 “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他的吻带着狠意,绞缠的她下颌酸麻。 她甜甜的笑了下,攀着他的脖子,用气音在他耳边,“老公好棒,继续...” 刚才牧念河哭过一场,整个人都感性的不得了,打定主意勾引他,这种时候再没有比性.事更能让恋人直抵彼此的深处与灵魂。 而她的勾引从不需要过多的花招,只要喊他一声“老公”,他就能缴械投降。 头皮轰的一下炸开,季严凛复又压下身子,将她的双手反折在腰后,舌头粗鲁而狠戾的顶了进来。 不知过了多久,衣扣被一重新系好,季严凛作势抱她出门,却被她反按在驾驶座上,眼神迷蒙,“就在这里好不好...” 季严凛忍得辛苦,经她一激愈发难受,只能用酒精湿巾擦了手,探了两下,几乎咬着牙亲着她,“这儿没套,回去做,嗯?” “那就不带了,就这样,就这里。” 牧念河迫切的拉住他,有意让自己疯下去,她什么都不想管了,惯性的将难题都甩给季严凛,她现在就要,他必须想办法。 被宠着的人有这一点优势,她永远都能随心所欲,因为有人时时给她托底。 “你真是我祖宗....”季严凛咬着牙。 牧念河的提议着实让他心动,但她现在是个小疯子,她能将她的一切都给自己,可他却不能伤害她。 “我不管,我就要,你给我。”她耍无赖的黏在他身上,亲咬他的喉结。 季严凛泄了力,仰头靠在后背上闭了闭眼睛,很快,他直接推开车门,就这么抱着人去后座。 “我真是陪你疯了!” 打开车门,她被大手粗鲁的推了进去,背对着他,接下来的一切让她觉得熟悉又惊愕,季严凛当然不会伤害她,他只会用另一种方式满足她的要求。 水声嘈嘈,天上的圆月似乎都能倒影出她惊诧的眸子、微张的红唇与潮红的脸颊。 车窗起了一层白白的雾气,剧烈的声音慢慢平复下来。 季严凛欺身上来,拖着她的脖颈,深深的吻了进去。 这个吻多少带着点报复的意味,还有属于她身体中流淌出来的情/欲的味道。 “不愧是我的宝贝,哪里都是甜的。” 他嘴里浑不吝的说着,拉着她的手往下。 还好这是自己家的庭院,等两人从车上下来,她的右手已经酸的不能用了,黑色的针织长裙,靠近胸口的位置有些浑浊的痕迹,牧念河将大衣拢起来,怕一会儿被晴姨看见。 “看见又有什么的,书房都是她打扫。”季严凛还嫌她不够臊,非要贴着她耳朵再强调一遍,笑的痞气,“很多水。” 牧念河伸手拍他,嚷着说腰酸手酸,要他抱。 “好好好,抱你,公主。”他弓腰,直接将她打横抱起,摸索着开门。 “只是公主?”牧念河扬起下巴,犹嫌不够。 “还是祖宗,心肝儿,宝贝...我的命,行吗?” 进了门,屋里黑漆漆的,晴姨已经睡了。 静谧的夜晚给人安定的感觉,这时候牧念河才感觉心里的洞被填满了。 她被他抱着踢掉鞋,悄声在他耳边,温柔又坚定的说: “我好爱你。” 第57章 婚礼定在四月底, 季严凛计划着早点办完早点上课,最近她一边筹备婚礼的事情,一边去工作室, 还是学习实在是辛苦。 昨天去试了婚纱, 是安贝缇推荐的设计师, 国外一家走小众高定的设计工作室, 据说去年有好几个展品入围了设计大奖。 牧念河一眼便看上那件淡蓝色的长鱼尾婚纱,她也有少女心的时候,看到上面简单点缀着的碎钻, 眼中不由得冒小星星。 “但是这件好像和婚礼的主题不太搭。”她遗憾的说。 牧念河构想了一下,“在我的想象中,我应该会穿一件简单的白色礼裙,裙摆会稍微蓬起来, 露出小腿和脚踝,我手里会拿一束黄玫瑰,和场地的明黄藕粉相呼应,但是这件...太隆重了。” 季严凛听着她的话, 也偏头打量那件礼服,“是有一些,但没关系, 可以穿着参加晚宴。” “要定制两件吗?”牧念河抱着他的胳膊, 娇滴滴的撒娇,“我好能花钱啊。” 自从她和季严凛在一起, 他送给她的东西就没断过。拍卖会上的珠宝、各式各样的裙子,跑车换了一辆又一辆, 还有各式各样的衣服和包,有时候若非晴姨提醒她, 她会忘记自己还有这样那样的衣服。 季严凛喜欢打扮她,也喜欢给她买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她几乎每天、每时每刻都能收到惊喜。 “花就花了,你花了我再挣就是了。”季严凛将人塞进车里,“今天陪我去公司。” 最近季严凛又回了季氏,还得从三天前季老太太上门说起。 第131章 那天她正和季严凛在沙发上看电影,两人看的是希区柯克的经典悬疑片《惊魂记》,牧念河看的津津有味,偶然偏头的功夫,发现季严凛正在发怔。 他的视线并不在紧张的剧情上,虽然视线也投向幕布,但却往侧面偏了一点,看的是两边的油画。 牧念河小心打量,发现他下颌紧绷,看起来很不自在。 他是在害怕? 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牧念河先是有些吃惊,紧接着没忍住笑了,转过身子托住他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你是不是害怕啊,早说我换一部了。” “什么意思,我没有。”季严凛脸红了一下,把她推开,依旧嘴硬。 牧念河不信,又凑过去亲他,“别害怕老公,晚上我陪你。” 她挑衅的声音在安静的客厅格外明显,季严凛恼羞成怒,忍无可忍,干脆将人压倒在沙发上,堵住了嘴。 后面的事顺理成章的发生,自上次在车里没套儿,此后家里和车上总备着一些,这次沙发成了战场,计生用品拆了好几个,用完后没系紧,撒的到处都是,还有她的身上也都是他故意弄上去得痕迹。 电影已经放完两个小时,牧念河软着腿跪在地毯上,用卫生纸擦那些渗入地毯纹理里面的白痕,眼尾嫣红的回头嗔沙发上的人,“你下次不要弄在外面好不好,我真的要在晴姨面前抬不起头了。” 这事儿上,他像是有什么恶趣味似的,总要见了东西才甘心,还必须她来收拾。 那人餍足,半仰着头靠在沙发上,整个人都松散了,漫不经心的笑,“嗯,下次弄里面。” 他说话语焉不详,也不知是哪个里面。 牧念河脸红,低头抿唇挠他一把,骂他“无赖...” 一旦被挂上离别的倒计时,她心里就变得酸酸的。 她不想走了,她觉得自己离不开季严凛。 门铃就是这时候响的,两人都怔了一下,看了看眼前的场景,都觉得此时不宜待客。 门铃响了一会儿,发现没人应,紧接着季严凛的手机也响了。 “宝贝,帮我拿下手机。” 牧念河“哦”了声,直起身子,从茶几上捞过他的手机,然后猝不及防的被他抱揽在腿上。 她心里又收紧了。 只因某处热腾腾的,可她身上只有他一件宽松的白衬衫... “别动。”他拍了她一下。 牧念河只能委委屈屈的坐在他身上,被他布满贲张青筋的手臂锢着,一动不敢动。 “奶奶。” 他接起电话,声音里还带着情/欲过后的喑哑。 奶奶? 牧念河小小惊讶了一下,好像自从过年开始,季严凛就没有提过季家人。 “怎么了?”他托着她转了个身,叫人和他面对面。 牧念河差点惊呼,这个人太坏了! 她死死咬住唇,等待那一阵剧烈的电流平缓下来。 她将额头抵在季严凛胸前,偶尔用手指戳一戳他的胸肌,心里轻“啧”了声,季严凛的身材真的很不错。 和季严凛在一起呆久了,她身上的野性也在一点点被释放,只有他们两在的时候,更无顾忌。 结果撩拨的过了,被季严凛“啪”的一声拍掉她的手,牧念河抬眸看他,只见他脸上隐忍难耐,拧着眉,口型问她:“腰不想要了?” 她当然想要,连忙将手收了回来,乖乖趴在他胸前,再不敢往两边拨弄。 “您这话说的,我虽然姓季,但却是私生子,挑大梁这事儿着实轮不到我。大哥病了就好好养病,集团一天没人不会散的。” 这是又吵起来了?牧念河抬头看他,那双眼中荡着水波。 季严凛猝然和她对视,喉结滚了滚,伸手将她脑袋按回来,不叫她看自己。 “我在家,不过现在不方便,您叫大嫂带您去明滩院休息会儿。” “嗯,现在腾不出功夫。” 牧念河听的脸热,他能有什么事儿啊,这种事儿到被他说的这么正经。 “呵,您要是不嫌累就在门口等着,院子里有凳子,您坐着等。” 说着季严凛便挂了电话。 “不要这样和老人说话,她...啊,你咬我做什么?” 她一脸惊恐地看着季严凛,见他将自己的手指尖儿放进嘴里狠狠咬了一口。 “你说呢。”季严凛一脸阴沉,“你倒是学会了,敢这么来撩拨我。” 原来是因为刚才啊。 牧念河笑了下,好奇的趴上去问他:“那里...男人也会有感觉吗?” “你说呢?都是一样的构造,大小不一样罢了。” 他一本正经的解释,紧接着便拖托着人上楼。 但他起身猝不及防,牧念河受不住差点惊呼,被他迅速堵住了嘴。 “别叫,奶奶和大嫂还在外面。”他笑的很痞也很坏。 “那你还...”牧念河嗔他,身体因他上楼而不住的抽颤。 季严凛最喜欢她在自己怀中颤抖的样子,不论是因为害怕,还是难过,亦或是别的什么,他都喜欢看,每每遇见她,他的恶趣味都会被放大不少,不过还好,他现在还控制得住。 “最后一次。”他抱着人去浴室,也不知承诺的是真还是假。 ... 那天再见到季老太太已经接近傍晚,晴姨买菜回来,将老太太和季大夫人请了进来。 第133章 方静水当然知道,她手里的那点确实不够动摇人,于是她咬咬牙,又道:“你大哥说了,过了这个坎儿,他便完全卸权给你。” “不必。”季严凛当即摆摆手,“那东西都是虚的,什么权不权的,没实打实捏在手里的东西,我都不要。” “那你要什么,要我老婆子这条命?”关霖英怒拍桌子。 季严凛笑:“那更没用了,我要了您的命,我自己的日子还过不过了?我可是新婚。” “你个狗崽子!”关霖英被气的心口痛。 季严凛收了笑,慢条斯理的从抽屉里拿出两份早就准备好的文件,递给方静水,“拿去给大哥看看吧,他要是同意,一切都好说。” — 再次来到寰玺,牧念河由季严凛牵着,直接进了公司大楼。看完婚纱又去吃了个午饭,等他们去公司时正赶上下午员工上班。 寰玺的员工上千,午休回来都在刷卡进楼,有人先看见了他,惊讶的长大了嘴。 “我的天,那是谁,小季总和季夫人吗?” “应该是吧,都被小季总牵着了。” “我靠...大新闻啊。” 季严凛在公司不走特殊通道,每次都和员工一样刷卡进楼。此刻他戴了副无框眼镜,一身精致的高定西装,牵着牧念河站在闸机口。 “你先进。” “喔。” 季严凛给她刷了卡,先将人送进去。 身边一同进闸的人都惊呆了。 “我靠,这也太接地气了吧,总裁给总裁夫人刷卡进楼。” “不愧是能白手起家打下云缆的小季总,这格局,真牛逼。” “你来的晚不知道,小季总一直都是这个朴实的亲民风,公司里喜欢他的比喜欢大季总的人多。” “但牛逼亲民的小季总现在好像刷不进来了,我们要不要去帮忙啊。” “你可别现眼了你...” 牧念河听着别人讨论他,站在闸机对面抿着嘴笑,“一次刷一个,你进不来了,失策了。” 季严凛警告的看了她一眼,确实有些尴尬。 很快,保安经理带着保安队过来,帮他按开闸机开关,连忙将人请了进去。 他目不斜视的过了闸机,紧接着托着她的腰往专属电梯走,边走边压低声音,带着些丢面子的烦躁:“不许笑我。” 身边经过的员工瞪大眼睛:??? 这是真霸总吗?在老婆面前好软啊! 上了三十楼,方桓已经在门口待命,看见牧念河笑了下,“小念也来了。” “方叔好,您身体好些了吗?” 牧念河问的是他车祸后的身体,方桓年纪大了,不比季严凛身体好。 “好些了,您最近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也差不多了,今天又订了套婚纱。”牧念河俏皮的笑了笑。 方桓也跟着开心,趁着季严凛倒水的空档,悄悄和她说:“今早季总身价已经翻了数倍,你再定一百套都没关系。” 牧念河笑,“谢谢您提醒。” 方桓走后,季严凛将她拉到腿上坐下,“方桓和你说什么?” “说你有很多钱,让我拼命花。” 季严凛笑,“那你可得努力了。” 说着他拍了下她的腰,“好了,自己去复习,我要工作了。” 这人真是,提起工作就无情的很。 “你最好以后都这么热爱工作。”牧念河有些哀怨的看着他。 季严凛摇头失笑,没敢继续顺着她说下去,这家伙太能撒娇了,他怕收不住。 两人在顶楼,一个工作,一个复习雅思。 三十楼以下,没一会儿新婚小季总带夫人上班结果被卡在刷卡闸机口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栋大楼。 第58章 牧念河陪季严凛工作了一周, 发现自己的学习效率和他的工作效率双双下降。 “你让我陪你上班就是做这个的?”她质问。 三十层的寰玺,牧念河裹着他的衬衫,身上的潮红还没退。 季严凛额头抵着她白皙的后肩缓神儿, 轻轻嗤笑, 热气喷洒在她后背, “我忍不住, 怎么办?” “没得脸皮。”牧念河手搭在他手臂上,轻斥他,语气却不由得低落下来。 昨天她收到了维托歌的回信, 说十分愿意收她做学生,今年年底,她就要入学了,除此之外, 她还需要掌握一些基础的意大利语,这意味着她接下来的时间会十分的紧张。 “怎么了?”季严凛察觉她情绪的低落,从后伸出胳膊扣住她下巴,扭向自己这一边。 “没什么...”牧念河低头玩儿他的手指。 “在想维托歌教授的回信?”季严凛猜到了, 也默了瞬,偏过头轻吻她的侧脸,隐忍着, “要不别去了, 在国内也一样学。” “那怎么行?环境不一样,文化也不一样, 而且维托歌教授也不会在国内授课。”她下意识反驳,心里那点不舍被强行压下来。不舍归不舍, 但这样难得的机会摆在眼前,她不可能放弃。 季严凛被狠狠噎了一下, 有点生气,“那就别每天一副苦相,吊着我难受。” 牧念河叫屈:“我也难受嘛!” 季严凛:“难受就别走。” 牧念河立刻摇头:“不可以,要去的。” 季严凛:“....” 第134章 最近两人总呆在一起,几乎一有空闲就会粘在一起,当季严凛说要在办公室多备几盒计生用品时,牧念河立刻从他腿上跑下来,逃命似的摇头拒绝:“我这几天不来了,你好好工作,我也要专心准备雅思考试了。” 她怕什么季严凛心里清楚,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对她复习和自己工作都无益,只能将人放走,叹了一声:“明天开始在家学吧,我以后晚上早点回去。” — 四月中旬,牧念河去考了雅思。小时候她就经常出国游学,底子不错,加之这段时间的恶补,勉勉强强上了6.5,但她还是不太满意,决心在正式申请前将成绩刷到7以上。 季槐清见她这么折腾,有些都想不通,“至于这么用功吗?我觉得你这次出去游学的性质比较大吧,也不用按时按点的上课,用的着这么认真?” “怎么就是游学了?我要在那里认真学习三年的,除了正常的假期,我应该不会回国。” “啊,三年?”季槐清坐直了身子,有些为自己二哥叫屈,“那我二哥怎么办?” 牧念河钢笔撑在下巴上,思索了会儿,“他那天说之后会拓展国外版图,也会找时间去看我的,更何况做了学生还有长假,我觉得没问题的。” “我的天呐。”季槐清听了之后直摇头,“你们真是够折腾的,刚结婚就要异国恋。” 齐司辛倒不觉得有什么,鼓励态度居多:“见不见面到好说,现在飞机也方便,倒是你的工作室怎么安排?” “工作室的业务有朱玉姐,小许因为家里关系的缘故,手里有还几个石料商资源,我就负责画稿,远程也行,如果有需要回国实地观察的,我临时回来两天也没问题。” “看来你都安排好了。”齐司辛放下心来。 牧念河点点头,既然决定要走,就不能糊弄。 — 临近四月末,他们俩终于举行了婚礼。 季严凛买下了京北市最大的空中花园用作婚礼场地,同时告知方桓,除了邀请名单上的人员,不许媒体拍摄,不许未经审核的人进入场地。 季槐清端着一杯巴拿马咖啡,一身某香家限定高定,坐在花园一角古希腊风格石柱下的小桌旁,快速滑动着手机:“说是不铺张,也不占用公共资源,可是你看看,网上全是讨论念河姐的。” 这场婚礼看似低调,实则在京圈引起了不小的地震,人人都翘首以盼,想看看那位季太太究竟是何方神圣,却被挡的严严实实。 齐司辛正在悠闲的太阳,最近在季严凛的帮助和齐戌的默许下,她逐渐在齐家站稳了脚,忙的脚不沾地,好不容易才有机会休息一下。 她知道,季严凛会帮忙,完全是顾念着她是牧念河朋友的缘故。 “人不都这样么?越不想他们知道什么,就越要窥伺。”齐司辛帮着季严凛和牧念河说话。 季槐清笑:“你这话说的对,就是窥伺,只可惜了,窥伺也没用。” 她俩作为新娘的好友,必然在邀请名单内,但季家的其他人和齐家的其他人就未必了。现在谁不知道季家的小季总风头无两,不仅成了季氏的实际控股人,就连云缆也是他一手创办,能进入这场私人婚宴的,必然是季二及夫人有极深交情的。 “对了,我刚才去看了眼名单,那个叫如希的小明星也在名单里,听说是念河姐的朋友?” 季槐清表情多有些不屑。她想不通,一个靠金主上位的女明星,怎么就能成了二嫂的好友。 “那是念河的自由,别管了,也别表现出来什么,放平心,当自己人看。” 齐司辛知道的比季槐清多一些。 这个叫如希的前几天刚和她小叔闹过一场,说哪怕身败名裂也不愿再做他养的金丝雀,她小叔气急了,将人关在家里几天没让出门,昨儿才刚放出来。齐司辛现在跟公司老人学着,心思也慢慢变的深了些,她知道有些事儿不是光看表面就能看出来的。 不论世道怎么变,女人都蛮难的,齐司辛嗤笑一声。 “你现在是真不一样了,说出来的话很像一个运筹帷幄的女霸总。”季槐清新鲜的看向好友,她眸中还是纤尘不染的天真。 春日的太阳很温柔,没有那么烈日炎炎,齐司辛看了她一眼,淡淡笑了下,将精致的白是西装外套挡在脸上,再次仰靠在座椅,迎着太阳:“人总要长大,也总要改变,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季大小姐命这么好的。” ... 中午十二点,婚礼正式开始了。 牧念河这边还好,方景尘一家、二姨一家、弟弟牧守星、如希、齐司辛,就连季槐清也作为她的朋友出席,季严凛这边则冷清许多,他没有至亲,最亲的大约是方桓和谭教授,再然后便是云屹,还有云缆科技的几位研究员,季老太太因为他前些日子的“趁火打劫”,直接赌气放出话来,说没这个孙子。 季严凛知道后也就笑笑,没再说什么。 入场前,牧念河搭着牧守星的手站在入场口。 她并没有穿设计繁杂的高定婚纱,只穿了一身白色的婚纱连衣裙,露出纤细的小腿和脚踝,手中捧着一束明黄色的玫瑰花。 简单,干净。 牧守星站在她身旁,他看着眼前那条用玫瑰花花瓣铺就长路,还有尽头处站着的姐夫,不由的紧张到轻颤,他把小臂抬起来,深吸一口气:“姐,我送你过去。” 第135章 父母没来,他这个做弟弟的必须负起责任。 但牧念河笑笑,拍拍他的小臂,“谢谢你守星,但我要自己走过去。” 她不是物品,无需交接,这条铺满玫瑰花的长路,是她自己的选择,她想自己心甘情愿的、自由自在的走向她爱的人。 婚礼进行曲在播放,迈上台阶的那一瞬,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她。 牧念河想起小时候玩过家家,院里的小孩总会“噔噔噔噔”的哼唱婚礼进行曲,但她从没有参与过,也从不认为这种音乐会与她有关。 与原生家庭的切割是她人生的必修课,分离、破碎、重塑、寻找自我,再搭建起健康的家庭观与人生观是她一生的课题,也是一个孤独的课题。 即便曾经和其他人谈婚论嫁,她也从未想过那个人能承载她过去过于厚重的人生。 但此刻,她走向季严凛,忽然有一种幸福终于降临的宿命感,她的人生路,竟然会有另一个陪她一同走了。 真好。 季严凛站在花路的尽头看着她慢慢走过来,血液里的跃动却越来越迅速,于是他向前迈步,走向他的新娘。 他想去接她,而不只是等待。 “天呐...” 季槐清抓住了齐司辛的手,忽然有点感性的想哭。 齐司辛也觉得感慨,她看着这个曾经和自己谈婚论嫁的男人,忽然就有些佩服他。 她的出生比他强些,却没他这份勇气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 方景尘是主婚人,在发表讲话时几次哽咽的说不出话来,方桓着急上来补位,帮季严凛控场大局。 方桓今天不是以下属的身份来的,是作为季严凛的家人来的。 牧念河看着眼前的一幕幕也红了眼眶,差点花了妆。 也许她和季严凛的亲缘关系真的很浅,不被疼爱,不被理解,但是还好,他们拥有了新的家人,他们已经很幸运了。 晚上的晚宴在帝辉大楼顶楼举行,据说以后也将是云缆从港区总部迁回京北的商业大楼。 晚宴要热闹的多,也更加的功利现实,牧念河看着季严凛气场与姿态转换,他不再是她熟悉的样子,他再次变成了商人,与人推杯换盏,相互客套。 “去休息吧,不用理他们。” 季严凛知道她不喜欢这种场合,私心不叫她管什么礼数,怎么开心怎么来。 “我那次是开玩笑的,哪能真就这么离场。”她再社恐不懂事,也没有撇下一宴会厅客人的道理。 但季严凛不以为然,“我的地方,我老婆最大。” 开完场便将她推了出去,同时将她与充斥着赞赏、羡慕、嫉妒和种种不屑的窥伺隔绝。 牧念河心里暖暖的,也不强求,端了杯香槟去了露台。 快五月了,夜风很舒服,牧念河散了扯着头皮的盘发,任由青丝滑落,铺散在后背上。 “好兴致。”云屹一身酒红色礼服,也端着一杯酒出现在她身后。 牧念河回头看了他一眼,静了下,开口道,“你是来给我讲故事的。” 她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云屹诧异扬眉,“你怎么知道?” 牧念河笑笑,“你请说吧。” 看她如此平静,云屹反倒有一种保守着秘密被泄露了一半的失落感。 于是他向后捋了把头发,故作潇洒:“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他当初卖了第一家创业的公司的事儿。” 牧念河偏过头,心跳开始加快,但依旧一脸平静的示意他继续。 “那笔钱给你父亲了。” “当年你爸公司破产还欠了一大笔债,甚至有牢狱之灾,他卖了你祖父祖母的古董和家产依然不够,就求到了季家。” “然后呢?” 云屹有意卖关子,见牧念河着急催促才继续说。 “季老爷子多心狠的人,知道季严凛有本事,不好掌控,心里还惦记你,便和他做了个交易。” 牧念河感觉整个嗓子都在发烫,干涩的接话:“老爷子要他卖掉自己的公司,就答应给牧回白还钱,对么?” 云屹点点头:“没错,他护照被扣了好几年,回不来,就算回国也一无所有,只能趁着过年时候回来给他父母上坟偷偷看看你。 你们刚搬去沪市那一年,他知道你爸有意带你上酒局,人都要气疯了,他舍不得你受苦,但也没办法,受制于人的私生子,手里没多少钱能给他造。于是回来以后便和我商量,说想把那小公司卖了,回去给季老爷子卖命。” 少年心血付之一炬,只是为了她。 牧念河声音涩然:“那时候我刚满十八岁,牧回白不愿意供我读大学,带着我去了酒局,但那个酒局最后也没成,第二天牧回白账上就收到了钱,条件就是要把我接回家,供我继续读书。” 牧念河低头吁出口气,用力眨了眨眼睛,可眼泪还是吧哒吧哒的掉了下来。 原来是他,竟然一直是他。 牧念河心里的酸涩全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人生有几个七年呢。 无望的等待,不求回报的付出,独自在异国熬过一个又一个冷寂的夜晚,那七年季严凛是怎么过的? 晚宴结束已经近十一点,季严凛喝了不少酒,司机送他们回明庭湾。 他酒喝的有些多,歪歪扭扭的靠在她肩头。 第136章 “喝这么多,难受吗?” 牧念河扶着他的头,让他靠的更舒服一些,另一只手探过去帮他揉着胃。 她快心疼死了,但云屹警告她,不许她和季严凛说,她一腔心疼表达不出来,只能憋着,更轻柔的抱着他。 “还好。”他一身酒气,喝的多了,人也疲乏,凑到她跟前亲她的时候竟有些难以名状的委屈。 “一晚上跑没影儿,让你去休息,你还真就不来看我一眼。” 牧念河顾及着司机在,伸手摁了下按钮,隔板慢慢上升,等完全闭合好,她才不再推着身前要扑过来的人。 “我看你在忙,就没去打扰。” 季严凛的吻已经顺着下去,她扬起脖颈,抱住他的头,感受着脖子上的湿热吮吸。 “以后你出国了,可不能这样,我再忙也会接你的电话,你不能太为我着想。”他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呼吸有些不畅快。 牧念河眼中泛起生理泪水,“知道了,你先别,等回家再说....” 季严凛埋着笑了下,“放心吧,过过嘴瘾,我酒劲儿还没过去,不能把你怎么着。” 重新给她把衣服整理好,抱人在腿上,紧紧抱着。 “像梦一样,我真的娶到你了。”他感慨。 一晚上觥筹交错,闹哄哄的不知几分真心的祝贺,只让他觉得心烦,再没有什么比抱着她更让人觉得踏实。 “都领证好几个月了,你现在说这个话会不会有些晚。”牧念河好笑的捏他鼻子。 季严凛抓下她的手,摇头,“那不一样。” 牧念河问:“哪里不一样。” “我十九岁第一次见你,脑子里只出现了一个场景,那就是我们的婚礼。” 见牧念河惊愕,季严凛笑了下,又说,“我第一次在你祖父家梦遗,想的是...” 牧念河捂住他的嘴,红了脸,“别说了,我那时候才十七岁。” 季严凛笑着亲她的手心,“所以啊,我第一次见你,连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领证算不得什么,那只是人类用来保护财产的证明。但婚礼不一样,我想要有人来见证我的爱。” 季严凛和她是不一样的,她不在乎别人的眼光,别人的肯定,但季严凛需要。 他孑然一生的度过了许多年,无人疼爱,无人在乎,尽管装的再不在意,也有想要炫耀的时候。 他想告诉所有人,他也有爱人和家人了,他娶到了他年少时一见钟情的人,更幸运的是她也爱他,世界上不会有比他更幸福的人了。 牧念河轻轻嗳叹了声,心疼的抱住他,“对不起,我只在乎了我自己的感受,或许这场婚礼应该更盛大一些。” “没关系。”季严凛将她楼的更紧,“已经足够了,你开心比一切都值得。” 季严凛喝了不少的酒,牧念河和司机一起将人扶了进去。 牧念河帮他脱鞋脱衣服,拿换下的脏衣服去洗,被人拉住手腕,“去哪?” “去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 他醉的迷迷糊糊,却不愿放手:“快点回来。” 牧念河弯腰轻吻他的眉心:“好。” — 五月,牧念河又刷了一次雅思,7.5,她比较满意的分数,整个人也松快了不少。 自婚礼之后牧念河出席过几个推脱不掉的晚宴,季严凛去港区出差,季槐清陪着她一起去,但即便如此,有些难听的话还是进了她的耳朵。 “原来是牧家那个,我当是是谁呢,这么如珍如宝的,原来是破落户家的女儿。” “哎呦,你说人家没落,可人家有手段啊。季严凛现在的身价,连季如絮都比不上,私生子的出身,却能把一手烂牌打成这样,不得不说这位牧家大小姐真是会投资。” “暴发户出身当然会算计了,不过也没什么礼数,他们结婚晚宴那天,人家露了一面就没影儿了,好大的架子。” “但你还别说,这小姑娘真聪明,会钻营啊。” 季槐清在一旁听的生气,好几次要上去理论,被牧念河拉住。 牧念河笑,不理解季槐清为什么这么生气,“不疼不痒的,就让她们说呗,和她们生什么气。” 她情绪一向稳定,甚至稳定的有些冷淡,这种不痛不痒的外人攻击,基本不可能激起她一点波澜。 但季槐清和她不一样,霸气直言:“管他们心里怎么想,我没听见就当没说。但在咱们面前,这些话就一个字儿都不准说。” 季槐清的大小姐脾气是谁都拦不住的,牧念河一个没留神,就见她直接上手扬了几个贵妇人的酒,场面一度混乱。 这件事儿后来被季严凛知道了,他没说什么,可第二天,季槐清就收到了她惦记许久的最新发售的保时捷。 牧念河和季严凛打电话,不赞同他的行为:“你这样会把你妹妹惯坏的,情绪太不稳定了,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能这样了。” 季严凛不以为然:“我觉得你应该和她学学,作一作,多可爱。” 作什么作! 牧念河发现季氏兄妹都很难说通,咬牙切齿:“季严凛,以后孩子的教育你别管!” 圈里明里暗里说牧念河攀扯的话不少,季槐清出手或不出手都不重要,因为流言总是止不住。 但是季严凛却偏要在这上面费功夫。 第137章 云缆迁回京北,搭着时代促动科技发展的新风在帝都乘势而起,季严凛身价连续翻滚,虽不及首富,但在三十岁之前能有此成就,在亚洲区已算了不起。 于是国际杂志mester拍摄全球顶尖青年企业家成神画册,首邀季严凛,他将作为唯一的亚洲人登上封面。 安贝缇再次前往中国,这次她将作为mester的艺术总监采访季严凛。 “季,很高兴以这样的方式见面,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将你和一位女孩的合照一同放在版面上,这看起来是你们的十七岁?” 帝辉大厦顶楼,季严凛穿着休闲,架着一副文质彬彬的眼镜。 他接过安贝缇手中的那张青涩双人合照,这是他前几天在以前的相册里找到的。其实原本的照片里还有牧老爷子和牧老夫人,但被他私心p掉了,只留下了他们。 “她是我的太太,那时她十七岁,我十九岁。” 十九岁的他从未真正拥有了牧念河,哪怕是一张照片,他拥有的也只是一张人工合成的照片。 “天呐,原来你和牧小姐从小就认识了?”安贝缇惊讶,“你们恋爱十年了吗?” 这个问题很刁钻,方桓想提醒安贝缇换一个问题,却被季严凛打断。 他看了眼落地窗外,阳光和煦,晴空万里,不由得笑了,摇了摇头,“没有。我们已经有七年没见了,我暗恋了她很多年,半年前,我们才真正在一起。” 安贝缇笑了,将录音笔收了起来:“这听起来更浪漫了,可以多讲一些吗?” ... 访谈结束,方桓亲自送安贝缇下楼。 今天季严凛的工作日程只安排了接受访谈这一项,送走安贝缇,他刷卡出楼下班,偶尔有员工路过和他打招呼,季严凛点点头回应:“下班愉快。” 牧念河的电话打过来,问他晚上要吃什么,她打算下厨。 她最近好乖,一遍学意语,一遍研究各种菜式,只是她的脑子确实很适合读书,做饭还是算了,总是会伤到自己。 季严凛笑了下,提着公文包开车门,十分给面子:“做你拿手的,煮方便面吧。” 挂了电话,库里南驶出大楼,向着明庭湾的方向驶去。 他的心从未如此幸福而平静。 万家灯火,终于有了他们的一盏。 第二天,牧念河在如希和季槐清转来的热搜上看到了全球顶尖青年企业家访谈录。 季槐清:“呜呜呜,二嫂,你快看,我要哭了。” 齐司辛:“糖分过高,公开表白啊。” 如希:“姐妹,你真的好幸福。” 牧念河一脸懵的点开链接,发现是安贝缇给季严凛写的专访。 她坐在院子里静静地看完整篇采访,眼眶湿了又湿,将最后一段话截图永久保存—— 在季严凛的那一篇,安贝缇在结尾处配文: 「他与19岁时爱上的女孩重逢,他们一起重新开始,换毛,蜕变,他的爱依旧炽烈。」 ——正文完——